《摄政大明》 关于明朝混乱的货币 明朝的货币共分三种,银子、铜钱、以及宝钞。 明朝的经济体系,并非银本位,本意是想以宝钞为主,银子、铜钱为辅,然而,宝钞由于只发不收,且信誉较差,所以在明朝时期一直都在不断贬值,原本按照面值来讲,1贯宝钞就相当于1两银子,然而,到了明朝后期,往往需要200贯钞才能兑换1两银子。 再说铜钱,明朝的铜钱管理经常比宝钞更加混乱,与电视以及小说中的描述不同,无法以“文”来计算价值的多少,因为不同时代锻造的铜钱,名称、大小、重量都不同,举例来讲,根据明史记载,明朝初期发行的“大中通宝”,4文就能换一钱银子,而后期发行的铜钱,则是70文到90文才能换1钱银子,若是民间的劣钱,甚至需要400文以上才能兑换1钱银子。 所以,虽然明朝有意用宝钞作为主货币,以铜钱为辅,但实际情况却是由于自身货币管理的混乱,最终价值最为稳定的银子成为了明朝的主货币。 但是,因为明朝本身的政策,民间小额的交易,依然是以宝钞为主。 以上只供大家了解,本书中并不会特意提及。 另,新章节【第二卷第十九章势力初成(上)二合一章节】中,虫子提到了一两银子的兑换价值相当于200贯钞的概念,亦是源于此。但为了大家理解方便,原文中的货币,如今已是全都改成了银子。 第一章 转世贪官(上). 当赵刚从昏迷中渐渐清醒,只觉得脑袋好像要裂开一般,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包裹着,又疼又闷;周围左右,似乎有无数人在窃窃私语,声音不大,却直入耳膜,让他更加烦躁难耐。 想要查探一下周围的情景,但浑身乏力,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双眼,迷迷糊糊间,赵刚只能在心中自问:“怎么回事?我现在是在哪里?” ……对了,下班后陪同事去吃饭,过马路时,一辆明显超速的轿车就这么冲着自己撞了过来,想要躲避,但在突然而来的惊吓之下,反应慢了半拍,然后…… 自己出车祸了!! 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赵刚只觉得脑中思绪愈加混乱,诸般念头,纷沓而来。 自己现在是在医院吗? 那肇事司机可抓到了? 周围究竟都是什么人?医生和护士吗?为何会如此喧闹? 最重要的是,这次车祸,自己没有被撞出什么毛病吧? 想到可能出现的种种灾难性后果,赵刚心中大急,想要睁眼起身,检查自己的身体,但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一般,依旧睁不开双眼,更动弹不得身体,只是隐约间可以听到周围有不少人在轻声说话,但具体说些什么,却听不清楚。 终于,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体渐渐的恢复了些许力气,诸般感官也渐渐恢复知觉,虽然依旧起不了身,也睁不开双眼,但赵刚已是能感觉到自己手臂腿脚的存在,而周围的那些窃窃私语,也终于可以听得清楚。 “谢天谢地,知觉还在,我没有变成植物人……” 然而,感官恢复后,赵刚还没来得及幸喜,周围的那些窃窃低语声传入耳中,却让他又不由的愣住了。 ………… “这群刁民,实在可恶,竟敢袭击赵大人,致使赵大人昏迷,不能放过,必须严惩!!必须严惩……” “不过,这次赵大人竟欲将朝廷拨下的赈灾粮款全部挪用,动静太大,确是不妥,值此天灾人祸之际,一旦激起民变……” “你懂什么?赵大人年纪轻轻,就已是陛下身边的近臣,当朝三品大员,身份尊贵,前途无量,今日亲自巡视灾区,是那些刁民多大的荣幸?可是他们不仅不知感恩,反而掷石袭击大人,简直是不知好歹……” “哼,赵大人这次受袭,那些清流倒是高兴了,那张家后生甚至还胆敢当街放鞭庆贺,还有几个迂腐儒生,竟然敢为袭击赵大人的那些刁民辩护,待此间事了,本官非好好收拾他们不可……” “佛祖保佑,赵大人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否则,圣上一旦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啊……” “诸位同僚,赵大人受袭,这般大事,我等终究还是无法遮掩啊,赵大人一旦有事,皇上定然会怪罪我等不说,即使赵大人最终无事,我等治民不力、防护不周的罪名,也是无法善了啊……” “其实这些都还罢了,我担心的是,如若赵大人醒来之后,思及被袭之事,迁怒于我等,又该如何是好?哎……” “刘大人,如今那群袭击赵大人的刁民已被全部抓入大牢,我等该如何处置?因为赵大人遇袭一事,眼下各个衙门都乱成了一团,您是一府之首,可一定要拿个主意呀……” ………… 隐约听了几句后,赵刚心中愈加的奇怪,这些人究竟再说些什么?谁是“赵大人”?又哪里来的“灾区”和“刁民”?难道是在讨论某部古装电视剧吗?这般兴致勃勃,仿佛亲身经历,未免入戏太深了吧? 又不知过了多久,赵刚好不容易积蓄了一些力气,终于可以睁开双眼。 然后,赵刚就被映入眼中的一切惊呆了。 只见在他眼前,此刻正站着二三十人,密密麻麻,老少皆有,近乎将整间屋子占满了,每个人神色或焦急、或愤怒,或慌乱,或无所适从……但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身处之地,根本不是料想之中的医院,而是一间卧室——卧室之内没有任何一件现代器具,遍目皆是明清时代的装潢风格,古色古香,却又显得别样奢华雅致。 而出现在他眼前的这群人,也不是医院里的医生护士,而是一群古人装扮、穿着类似于明代官袍的……戏子?演员?疯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古典雅致的卧室、一群古时官吏装扮的陌生人,以及那些半古不白的对话——赵刚有种时空错乱、恍若回到古时的错觉。但隐隐间,脑海深处,却仿佛又带着些许熟悉。 就在赵刚为眼前的情景而困惑不已的时侯,终于有人发现赵刚醒来,此刻正睁着双眼看着他们,顿时大喜,竟是失了风度,向周围众人大声唤道:“诸、诸位同僚,赵大人、赵大人他醒过来了!!大夫!!大夫!!快叫大夫!!” 呼喊间,这人已是快步奔到赵刚床前,神色间满是讨好与谄媚,弯着腰连声说道:“赵大人,您终于醒了,下官早就知道,您福大命大,自有佛祖神明庇护,绝对不会有事的。” 于此同时,房间内的所有人,皆是同这人一般,抢着到赵刚面前,抢着说吉祥话,抢着表达自己的关切,唯恐落后于他人。 “赵大人您可算是醒了,今天的事情实在是让下官担心不已,刚才下官一直在向佛祖祈祷,为大人您祈福,如今大人无恙醒来,正是说明老天有眼,天理昭显,小灾小难,绝对无碍大人丝毫!!” “赵大人您现在可还有什么不适之处?但有需要,只要您提,再贵重的药材物件,就算下官倾家荡产,也定要为大人您找来。” “赵大人,那些刁民实在太可恶了,现已被卑职全部拿下,只要您一声令下,卑职马上将他们斩首示众!!” ………… 看着这一群古时官吏装扮的陌生人,围在自己左右,无一例外皆是讨好谄媚的神情与话语,明明无比陌生,却又隐隐熟悉,赵刚正不知该如何应付,脑中突然响起一声轰鸣,接着仿佛开闸放水一般,无数莫名出现的记忆碎片,就这么突然而然的涌入赵刚脑中。 幼时丧母的悲痛与无助、寒窗岁月的苦读与奋斗、一朝登科的得意与期待、忽得圣宠的无措与幸喜、平步青云的踌躇与猖狂、初次贪污后的忐忑与满足,以及在最得意之时,忽受袭击的惊慌与愤怒…… 就这样,不过短短片刻间,如同播放电影一般,一名古时候的青年官员,其人生前二十余年的岁月,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进入了赵刚的脑海,与赵刚本身的记忆融合于一处。 而这些记忆碎片的主人,名叫“赵俊臣”!! 一位年纪不过二十有三,就已经凭借着无边圣眷与诸般手段,成为了户部侍郎、内承运库总管、当朝正三品大员的“赵俊臣”!!! 这些突然涌现的记忆碎片,琐碎、繁杂、而且很不完整,仿佛只是那“赵俊臣”记忆中最深刻的部分——赵刚甚至就连这个“赵俊臣”究竟身处于哪个朝代也无从知晓——但却又是如此的清晰,熟悉莫名,仿佛是赵刚本人亲身经历过一般。 面对这般不可思议的变故,眼前又有一群古代官员装扮的陌生人在自己面前争先恐后的讨好问安,赵刚感到荒谬之余,又有些不知所措,想要说些什么、问些什么,但在这喧闹杂乱的环境下,却根本插不上嘴。 就在这时,一名同样是古时官员装扮的老者,大声叱喝道:“胡闹!!赵大人刚刚醒来,身体尚有些虚弱,你们这般大声喧哗,乱作一团,坏了赵大人的病情恢复,一旦赵大人再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担待得起吗?” 房中众人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做的有些过火,又是一阵慌乱与道歉声,不过房中总算安静了许多。 接着,那老者拨开身前众人,来到赵刚的身前,轻声说道:“赵大人,您遇袭之后,下官心急如焚,不敢耽搁,遍招城中名医为大人诊治,还好那些大夫诊断后称,大人您虽然脑袋受了重击,一时昏迷,但并无大碍,只需要多加修养即可恢复,还请大人安心。不过虽然如此,下官和众同僚却依然放心不下,不敢轻离,就在这里守候着大人,谢天谢地,大人您终于醒来了。赵大人,您现在感觉如何?可否需要下官为您召唤大夫?他们就在外面候着,马上就能为大人您复诊。” 这名老者显然是房中众人之首,在他说话时,旁人皆不敢插嘴。面对赵俊臣之时,老者的神色虽然同其他人一般,带着显而易见的谦恭与讨好,却要矜持稳重许多,也更显精明世故。 只是,此时的赵刚,遇到这般突然而来的莫名变故,心中满是混乱,无法平静,想要询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根本顾不上回答。 然而,那老者见赵刚对自己的问安不仅毫不搭理,反而眉头紧皱,眼神波动,似乎情绪激动,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由的心中一慌。 想到以眼前之人的尊贵身份,此次竟会在自己的治下遇袭受伤,肇事之人虽然已被抓获,然而一旦眼前之人心中愤怒依旧难平,转而迁怒于自己这些地方官员,那么…… 想到这里,老者原本还尚存的些许稳重,顿时丢了大半,不敢再心存侥幸,急忙跪在赵刚床前,叩首道:“赵大人您身为钦差,这次遇袭,实乃是下官防护不周,失职失察之罪,还请大人责罚,下官绝无怨言。不过,大人您的大计如今尚未实施,还请给下官等人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 随着老者跪下,房中其他人皆是面露慌色,也纷纷跟着跪下,齐声请罪。 看到这里,经历了最初的茫然与慌乱,赵刚总算明白了过来——眼前这群古时官员装扮的陌生人,明显把自己当成了他们口中所谓的“赵大人”,而那位“赵大人”,在巡视灾区的时候,被他们口中的“刁民”掷石袭击,然后昏迷…… 再联想到,在自己脑海中突然涌现的那些属于“赵俊臣”的记忆碎片…… 这所有的一切,让赵刚不由得在心中产生了一个荒谬无比的推断。 难道,自己出了车祸后,竟然回到了古时某个朝代,借尸还魂,夺舍重生,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另一个人? 而这个人,还是一名地位不低的古代官员? 赵刚虽然一向自诩冷静,遇乱不乱,但在此时,面对这个近乎荒谬的推断,也是不由的心中大乱。 与此同时,在赵刚床前,一众古时官员依旧跪着,诚惶诚恐,却又不敢辩解什么,只是等待着赵刚发落。 沉默良久后,赵刚终于压下了心中的无措与慌乱,以尽量平静的声音,缓缓说道:“镜子。” 见众官员面露疑惑之色,赵刚又补充道:“给我一面镜子。” 第二章 转世贪官(中). 听到赵刚的吩咐,卧室房门附近,马上有机灵的官员站起身来,跑出房间,自是寻镜子去了。 另一边,赵刚因为尚未搞清楚状况,不想露出什么破绽,所以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等待着——虽然一群人就这么跪在他的面前,让他很不适应。 感到身上的力气又恢复了一些,赵刚不想再这么躺着,所以聚力于手臂,尝试着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 看到赵刚的动作,众人之中,那名为首的老者连忙起身相扶。 “没事,只是身体一时间使不上力气罢了,不碍什么大事。” 在老者的帮助下,赵刚终于坐起身来,依靠在床头,轻声说道。 而那老者,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再次跪在赵刚面前。 看着眼前这一众古时官员,年纪小的也有三十多了,年纪大的更是白发苍苍,就让他们这么跪着,赵刚终是心中不忍,叹息道:“算了,不要跪着了,都起来吧。” 为首的老者却不敢起身,只是迟疑道:“多谢大人,只是……我等防护不周之罪……” “先起来,那些事情以后再说。” 见赵刚语气肯定,众官员终于起身,一些官员面露喜色,以为眼前这位“赵大人”不再有怪罪之意,唯有那名为首的老者依然面露担心之色。 他自认为很了解眼前这位“赵大人”,虽年纪轻轻,淡已是身居高位,深受圣眷,年轻气盛,行事无忌,有仇必报,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 而就在这沉默压抑的气氛之下,没过多久,那前去寻镜子的官员,已是快步返回,手中拿着一面巴掌大小的水银镜,也不经他人之手传递,只是挤开身前众人,来到赵刚床前,讨好似的用双手将镜子捧到赵刚面前。 看着递来的水晶镜子,赵刚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接过了镜子,摆在自己眼前。 然后,他终于见到了自己如今的样子。 镜子当中,是一位年约二十三四的青年,眉清朗目,模样俊俏,一副翩翩美少年的样子,只是此刻脸色惨白,神色恍惚,头上缠着纱布,仿佛在不久前才遭受过重击,却是破坏了整体的形象。 但这些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问题的关键是,这绝不是他原先的模样。 这是那些记忆碎片的主人——“赵俊臣”的模样!! 赵刚总算知道那些涌入脑海的记忆碎片,究竟来自何处了——这些记忆碎片,正是这具身体本身的记忆!! 但赵刚宁愿不知道。 他真的穿越了!!真的回到了古时!!真的成为了另外一个人!! 原先,赵刚还抱着侥幸心理,认为眼前的变故,可能会是某个电视节目的恶作剧,在这个房间某个角落,正隐藏着一架摄像机,而节目策划人们正在偷偷窃笑着。 虽然这种猜想既不合情也不合理,但赵刚就是这么期望着。 但很可惜,事实与赵刚的期望截然相反,镜子中映出的模样是骗不了人的。 在这一刻,赵刚很想理智的推断事情的缘由、冷静的分析今后的计划,但事实是,当发现了这一切之后,虽然已是有了心理准备,但赵刚的脑中,依然变成了一片空白。 看到赵俊臣一言不发,只是愣愣的看着手中的水晶镜,周围众官员又开始担心起来,以为赵俊臣受了袭击之后,脑袋出了什么毛病。 如若真是那样,以赵俊臣在当朝皇帝心中的地位,在场众官员全都前景不妙,贬官为民只是从轻发落,抄家问斩也不是不可能。 终于,众官员中,为首的老那名者在迟疑片刻后,小心翼翼的问道:“赵大人,您可是还有什么不适?要不要下官为您传唤大夫?” 听到这老者的询问,赵刚终于从震惊与无措中恢复了过来,不想露出破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模仿着记忆中赵俊臣的语气,缓缓说道:“不用,我、嗯,本官没什么事,只是脑子有些昏沉,想要独自呆一会,你们先下去吧,有事的话,本官自会传唤你们。” 老者听到赵刚的吩咐后,虽然不敢违背,却又放心不下,有些迟疑,说道:“这个……大人您刚刚受了袭击,身边不能没人照顾,况且大人您身为钦差,下官尚有许多事情想要向大人您请示,还有,那些闹事的一众刁民,如何发落,也需要大人您来决断……” “下去!!” 赵刚此刻脑子正乱,不想与他们纠缠,通过那些记忆碎片,以及眼前众官员的表现,知道如今的“自己”虽然年纪轻轻,但无论官位还是权势,皆是比眼前众官员更高更重,所以直接将不耐烦的表情显在脸上,不再客套,冷声说道。 听到赵刚语气冷淡,房中众官员皆是一惊,不敢再耽搁纠缠,躬身行礼后,皆是快步离开,那名为首的老者虽不愿就这么离开,但更不敢再违背赵刚的意思,于是也随众人离去了。 只是,虽然被迫离开,但众官员却不敢走远,依然在房外候着。 但赵刚现在已经不想管这些了。 待房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之后,赵刚突然苦笑,叹息一声,自嘲道:“这算是什么?庄生梦蝶?前生今世?又或是夺舍重生?赵刚啊赵刚,枉你平日里常常自诩处事淡然,遇乱不乱,但如今遇到这般变故,却也失了方寸,不知所措了。” 赵刚原本只是政府里的一位不起眼的公务员,没什么突出的能力,却也没什么明显的缺点,既不懂得勾心斗角,也不愿意花费心思去谋权夺利,生平唯一的爱好只是读书罢了,原想着自己会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却没想到竟会遇到这般不可思议的变故。 一时间的无措,也是可以想象的。 沉默良久之后,赵刚终于平息了心中的慌乱与不安,摇了摇头,再次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虽然换了身体、穿越了时空,但我毕竟早已没了牵挂,这般变故虽然离奇,但对我而言,却也没有真正损失什么。” 在穿越之前,赵刚父母早逝,也没有恋爱结婚,在这个时候,反倒比常人看得开,毕竟少了几分牵挂。 自言自语后,赵刚不再说话,只是暗暗想道:“反倒是我自己,不管是夺舍重生,还是借尸还魂,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时代,也就只能认命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查明如今身处的朝代与环境,以及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赵俊臣又是怎样的人物,不能露了马脚……” “虽然接收了这个赵俊臣的一部分记忆,但接收的时候毕竟只是走马观花,不甚深入,而且这些记忆不仅凌乱,更不完整,只是这赵俊臣记忆中最深刻的部分,大都只是他自己的事情和经历,却让我连自己如今究竟身处于哪个朝代都无从知晓。封建社会,等级森严,万一不小心触犯了禁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能大意啊。” 想到这里,赵刚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不由的又是暗暗自嘲:“不管怎样,虽然穿越了,但老天还算待我不薄,我如今的模样可要比原先俊俏多了……虽然不符合后世的审美观。而且在这个时代还算得上是权高位重……恩,户部侍郎、内承运库总管、正三品官员,也不知这赵俊臣年纪轻轻,如何能爬到如此高位,不过,我倒宁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穿越到古代之后,别说赵刚只是一位正三品官员,即使成了皇帝,又能如何?无论是物质享受,还是精神食粮,比之现代,都差得太远。 但如今的赵刚,却不愿多想这些让人沮丧的事情,所以只是闭上双眼,将赵俊臣留下的那些记忆碎片认真吸收、细加整理、深入分析。 赵俊臣的记忆碎片,虽然有许多地方都不完整,但整理分析之后,还是能发现许多有用的线索,得出许多有用的结论。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刚缓缓睁开双眼,终于将赵俊臣留下的记忆碎片整理完毕,许多原本不明白不清楚的事情,此刻也终于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甚至根据种种细节,赵刚还推断出了他如今所处的朝代与大致年份。 然而,此刻赵刚的眼中,却满是震惊与无奈之色。 按理说,刚刚经历了“夺舍重生”、“回到过去”等等诸般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后,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赵刚感到震惊了。 但现在,赵刚确实再次震惊了。 如果说,有一件比穿越到古代、夺舍重生更离奇的事情,那就是穿越到了一个与自己所熟知的历史完全不同的时空当中。 中国还是中国,华夏还是华夏,只是历史不一样了,一个本应该灭亡的王朝,如今竟依然存在着。 不过,赵刚却不愿轻易下定结论,皱眉思索片刻后,赵刚突然向门外扬声唤道:“来人。” 只是瞬间,众官员之首的那位老者已是推门而入,显然一直在门外等候着赵刚的召唤。 “大人,您有何吩咐?” “把本地的府志取来,让本官过目。” 赵刚吩咐道。 赵刚知道,在中国古时候,每府每州每县,皆有府志、州志、县志,记录本地历年来所发生的大事,包括历史、地理、风俗、人物、文教、物产,甚至还有父母官的更迁。 而在其中,关于年份的称呼,比如说正德三年、康熙十年等等,都可判断出皇位与朝代的更替。 听到赵刚的吩咐,那老者虽然奇怪,但也不敢耽搁,片刻之后,已是将该地的府志奉到赵刚面前,并在赵刚挥手间退下。 翻阅之间,赵刚知道了许多事情,比如说,他现在正身处于山西省潞安府境内,而此时这个地方正经历着百年难遇的蝗灾,灾民遍野,此外,他还知道了房外众官之中为首的那名老者的身份姓名——潞安府知府刘长安。 但对于这些,赵刚并不关心,他只是紧紧的盯着最前方的年份表不放。 嘉靖、隆庆、万历、天启、崇祯……崇祯二十年、崇祯二十二年……崇祯二十三年!! 赵刚终于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他现在身处于明朝。 其实关于这一点,赵刚早就已经猜到,他此时身处的房间,装饰风格与明清时候完全一致,而一众潞安府的官员,包括赵刚自己,脑袋后面都没有挂着辫子。 但是,崇祯二十三年!! 赵刚虽然对中国历史掌握的不甚深入,但也有大概的了解,知道崇祯皇帝是明朝最后一位皇帝,在位十六年后吊死于煤山!! 但在这个时空中,崇祯皇帝至少在位了二十三年!! 而且,在崇祯皇帝之后,还有一位皇帝,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德庆皇帝。 “德庆三十三年,潞安府遇百年蝗灾,蝗虫漫山遍野,百姓颗粒无收……” 这是潞安府府志的最后一页。 也就是说,现在是明朝德庆三十三年!! 这不是赵刚所熟知的明朝,这个明朝比赵刚所熟知的那个明朝,至少延长了四十年的时间。 很显然,在崇祯皇帝之前,依然有嘉靖、万历、天启等皇帝,在那时,明朝依然是赵刚所熟悉的明朝,但本应该是亡国之君的崇祯却将大明朝延续了下去,而这个时空,历史也是自他那里发生了转折。 “这算什么?平行空间吗?本来还想着,虽然穿越了,但凭借着自己熟悉历史的优势,趋吉避凶,哪怕最终无法大富大贵,但也以可平安一生,哪想到,我竟然重生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历史当中,最大的依仗,竟是没了……” 想到这里,赵刚苦笑,神色间满是无奈。 崇祯皇帝究竟是如何将明朝从濒临灭亡的边缘救回来的?建州女真、也就是日后的大清朝如今又如何了?而现如今的大明朝又是一个怎样的环境? 这些东西,赵刚无法从府志中了解,赵俊臣的记忆碎片中也少有提及,毕竟赵刚所继承的,只是赵俊臣记忆中最深刻的部分——而在这部分记忆当中,只有他自己、他自己、他自己,很显然,原先的赵俊臣,是一个很自我的人。 “算了,反正是穿越了,不管是穿越到自己所熟悉的历史,还是这个完全陌生的时空,其实都没有什么差别,先不说我对明朝历史本就不甚了解,就算了解详细,所了解的历史也是后人书写的历史,到处都是春秋笔法,或美化或丑化,又怎会是真正的历史?所谓熟知历史的优势,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现在最让我头疼的,反倒是我如今的身份……” 将所有的记忆碎片整理分析之后,赵刚对于赵俊臣——也就是如今的他自己——的身份经历,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简单的说,赵俊臣这个人,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一个朝野皆知、天下闻名、声名狼藉的……大贪官!! 这么说吧,他虽然没有欺男霸女、欺压百姓——至少没有明着来——但贪污受贿、权钱交易、阿上治下,所有贪官会做的事情,这个赵俊臣都做了,而且做的无所顾忌,世人皆知,旦有恶举,全然不知道掩饰。 所以,在他视察灾情的时候,不管他究竟有没有想过贪污赈灾粮款,但毕竟是带给灾民们希望之人,竟会被愤怒的百姓掷石砸昏,可见民间百姓对赵俊臣的所怨恨之深!! 这样一个贪官,即使在贪官之中,也是完全不合格的。 明白了这个事实之后,赵刚脸上的苦笑之色愈浓。虽然赵俊臣之前的所作所为,皆与他无关,但赵刚毕竟继承了赵俊臣的一切,身体与记忆继承了,官位与财产继承了,骂名臭名,以及这些臭名骂名将会带来的后果,自然也逃不掉。 本以为在穿越后成为了一名古代官员,虽然心有不甘,但运气却也不算是坏的彻底,却没想到,穿越之后,官是大官,臣是重臣,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贪官奸臣,而且还是恶名满天下注定不得善终的那种!! 不过,将赵俊臣的记忆吸收整理之后,赵刚发现,这个赵俊臣虽然是一个受万人唾骂的大贪官,却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事实上,这赵俊臣在如此年纪就能身居高位,自有一番本事,其经历甚至可称得上是传奇。 第三章 转世贪官(下). 赵俊臣没有父亲,而他的母亲赵氏,则是一个被赶出宗族的“荡妇”。 简单地说,就是赵氏在还没有结婚之前,就已经怀上了赵俊臣,不仅如此,无论宗族长老如何逼问,赵氏就是不肯说出赵俊臣的父亲为何人,更不肯打掉肚子里的赵俊臣。 在当时,这完全是一个惊世骇俗不容于世的行为。 于是,自然而然的,赵氏被赶出了宗族。 被赶出家族之后,赵氏无依无靠,时时受人欺辱却无言还口,亦无力还击,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生下了赵俊臣,之后就靠着替人做针线活养家,但同样的活计,因为名声不佳,拿到的工钱只有别人的一半,就靠着这般微薄的收入,勉强支撑着她与赵俊臣的生活,相依为命。 不管赵氏犯过怎样的错误,她确实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在收入如此微薄的情况下,她竟然还毫无犹豫的送赵俊臣去私塾读书识字,以期赵俊臣将来能有出息!! 然而,在赵俊臣十一岁的时候,赵氏不堪重负,竟是累死!!赵俊臣也因此而伤心若死,大病了一场,最后,还是当时教赵俊臣读书识字的许老夫子,见赵俊臣可怜,收留了赵俊臣,不仅继续教授赵俊臣诗书六艺,后来更是自己出钱,让赵俊臣进了县学,成为了科举生员。 而赵俊臣也完全没有辜负他那死去的母亲以及恩同再造的许老夫子对他的期望,乡试、会试连连中榜,虽然每次都只是刚刚合格,总在最后几名徘徊,但考虑到赵俊臣那时的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也算是难能可贵。 如若就这样发展下去,赵俊臣的前途大概就是勉强进入殿试,得到一个三甲后段的名次,钻营数年之后,成为县令之类的小官,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成为知府之类的明朝中层官员。 可是,任谁都没想到的是,由于殿试时只考时务策,而赵俊臣所参加的那次殿试,所考的时务策主要涉及到国家理财方面,而赵俊臣竟是对理财之术有着一种生而知之的天赋,一鸣惊人,最后更是被亲自主持殿试的德庆皇帝钦点为状元,不知羡煞了多少读书人。 科举之后,赵俊臣直接进入户部任职,先从正六品的户部主事做起,一年三迁,青云直上,短短三五年间,已是成为了正三品户部侍郎,不久后德庆皇帝更是把内承运库交给赵俊臣管理。 这般的平步青云,是与赵俊臣所擅长的理财之术是分不开的。 可以说,这些年来,赵俊臣确实做了不少实事。在赵俊臣入朝之前,明朝财政周转困难,入不支出,但经过赵俊臣的诸般建议与整顿之后,竟是大有好转,近年来已是渐有结余! 但更重要的,却还是当朝的德庆皇帝对赵俊臣超乎异常的宠信。 基本上,赵俊臣自入朝为官之后,就已是成为了皇帝身边的近臣,时时伴驾,多有赏赐,一旦出现可让赵俊臣表现的机会,德庆皇帝就绝不会放过,尽可能的让赵俊臣表现。而赵俊臣旦有所表现,德庆皇帝就一定会抓住机会提升赵俊臣的官职,封赏之厚,朝野上下,皆是眼红不已。 就这样,短短不到五年的时间,赵俊臣年纪不过二十有三,就已是成为了当朝三品重臣!! 正因为圣宠太重,朝野之间多有传言,称赵俊臣很有可能是德庆皇帝的私生子。 理由有很多,比如说,赵俊臣的模样和德庆皇帝年轻时候有六七分相似,而赵俊臣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除了死去的赵氏,无人清楚; 比如说,在赵氏生下赵俊臣之前的那一年,正好德庆皇帝南巡,曾路过赵俊臣的老家扬州府,期间还神秘的微服私访了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德庆皇帝究竟去了哪里,却是谁也不知道,但与赵氏怀孕的时间地点,却正好吻合; 再比如说,赵俊臣与当朝陛下第一次相见之时,得知赵俊臣的身份来历之后,皇帝对赵俊臣的身世以及他那死去的母亲赵氏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在得知赵氏被活活累死之后,还面露伤感之色,沉默良久…… 总之,无论朝野,关于“赵俊臣是当朝陛下的私生子”这样的传言,已是人人皆知,言之凿凿了。 对于这般传闻,赵俊臣虽有听闻,也曾暗暗得意,却不敢肯定,而皇帝本人,也是不可置否。 但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在无边圣眷之下,赵俊臣在理财方面的才华展现无遗之余,多有建树之余,他的缺陷也明白无误的表现了出来。 或许是年少时穷怕了,对于钱财一物,赵俊臣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与狂热,简单的说,就是贪财,只要看到有利可图,不管是否合法,不管是否该他得到,他都会想方设法的为己谋利,而当今皇帝的宠信甚至溺爱,更是让他有些肆无忌惮,尤其是近两年来,已经渐渐演化成贪得无厌了。 思及赵俊臣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赵刚无奈的叹息一声。 二百三十万两白银!! 在赵俊臣的诸多记忆碎片当中,连他自己所处的朝代与环境都不甚清晰,但这个数字,却是无比清楚。 这是他五年来的贪墨所得——要知道,他升为户部侍郎、得以位列朝班,还仅仅只是一年前的事情,五年来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在为原先的户部侍郎打下手,就算是这样,在那段时间里,他也能贪墨四十万两白银之巨。 而升任户部侍郎之后,短短半年间,他又贪墨了八十万两白!!兼任内承运库总管后,又是仅仅半年时间,他再次贪墨了一百一十万两白银!!! 是的,在赵刚接收地那些记忆碎片当中,这些数字都很清楚,非常清楚!! 这是一种怎样的贪婪与疯狂啊。 赵刚见过贪官,但从未见过贪墨的如此疯狂地贪官。 权钱交易,明取豪夺,贪污受贿,诸般手段,只要能让他获得巨利,他就绝不会拒绝放弃。 再加上,赵俊臣年少得志,多有人眼红嫉妒,仗着德庆皇帝的宠信,做事肆无忌惮,更是得罪了不少人。满朝上下,嫉妒与怨恨赵俊臣的大臣,恐怕不下于半数。 只不过,赵俊臣实在太受德庆皇帝的宠信,而且赵俊臣贪污之余,在国家理财方面确实做出了不少贡献,算得上是功勋卓著,所以那些眼红、怨恨赵俊臣的大臣们,一时之间还奈何不了他,但在暗中,已是开始处处针对于他。 官场上本来就没有所谓的秘密,赵俊臣是否贪污、贪污了多少,那些同殿为官的大臣们皆是知晓。为了败坏赵俊臣的名声,为日后收网埋下伏笔,他们自是添油加醋的把赵俊臣贪污受贿的事情满天下宣传,搞得路人皆知。 以至于到了今日,赵俊臣虽然不会是满朝文武中贪墨最多的——毕竟他为官时间尚短——但绝对已是满天下最著名的贪官。 当然,在诸般宣传材料中,他还是皇帝身边的弄臣,至于他的诸般功劳,满朝大臣们皆是选择性的忽略掉了,而那些整日里唾骂诅咒赵俊臣的平民百姓,更是丝毫不知。 以上这些情况,有些是赵刚从赵俊臣的记忆碎片中得到的,有些只是从现有情报中得到的推断与猜测,但与实际情况也八九不离十。 而这,就是原来的赵俊臣!! 但让赵刚无奈的是,现在他就是赵俊臣,赵俊臣所作的一切,所有可能会导致的后果,都需要他来背负。 想到这里,赵刚不由苦笑,摇了摇头,无奈道:“上帝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我怎么觉得,这个赵俊臣,已是到了灭亡的边缘了?本以为虽然穿越了,但作为一名古代官员,至少安全无忧,不愁温饱,没想到竟会是这般情景,不过到了现在,我就是赵俊臣,赵俊臣就是我。将来如何作为,却要好好谋划一番,否则按照现在的态势发展下去,恐怕不得善终啊。” 第四章 未来的路(上). 在穿越之前,赵刚只是一个普通人,最大的特点,不过是喜爱读书罢了,虽然是在政府任职,但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公务员,对于官场上勾心斗角的事情,一向是敬而远之。 但这并不是代表着,赵刚在面对困境之后,就会束手无策。 按照赵刚自小所得到的评价,他是一个长于谋划,却少了点急智的人。 所以,面对突然撞来的汽车时,赵刚会因为受到惊吓而身体反应慢了半拍,当赵刚发现自己穿越的事实后,他会大脑空白,有些无所适从。 总之,面对突发事故时,赵刚的表现,并不会比普通人更好。 但是,一旦赵刚冷静下来,再给他一些时间,再困难的事情,他也会完成的很出色,少有犯错。 这或许是因为赵刚擅长分析的缘故,无论多么复杂的事情,他都能冷静下来,有条不紊的分析清楚,找到自己的优势与劣势,并据此制定出针对性的对策。 就像现在赵刚所做的这样。 虽然现在他的名字叫做赵俊臣。 ………… (从此处开始,本书的第一人称,改为赵俊臣) ………… “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再是赵刚,而是赵俊臣了。” 赵俊臣暗暗想道。 “我如今所处的状况,虽然还能得意一时,但怎么看都是最终不得善终的局面,虽然因为德庆皇帝的宠信,地位暂时还算稳固,但德庆皇帝如今已是五十有四了,这个年代的人寿命都不算长,哪怕是皇帝,也少有能活到六十岁上的,德庆皇帝又能护得了我几年?若是他一旦驾崩了,以我现在的名声,又是树敌众多,最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可想而知。” 有句话说得好,“万夫所指,无疾而终”,因为敌对大臣们的满天下宣传,赵俊臣虽然有些“名过其实”,但也正应了这般局面。 自古以来,身为贪官而得善终者,自然有不少,但那是因为这些贪官会搞“面子工程”,长于装点门面,贪是贪了,但少有人知晓,甚至表面上还会是一个受世人称赞与尊敬的青天,事实上,“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虽然这句话多少有些愤世嫉俗、将满天下的官员一棒子打死的意思,但也可以看出,在这个封建社会,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清官,而百姓们心中所谓的“清官”,其门槛也是极低。 只要你能让百姓有口饭吃,那你就是青天大老爷。 而像赵俊臣这样贪得肆无忌惮路人皆知的大贪官们,哪怕再受圣宠,哪怕权势再大,却从无一人能落得好下场,李林甫、秦桧、严嵩等等,哪一个不是权势滔天?哪一个不是深受宠信?又有哪一个落得了好下场?即使可以平安老死,死后也会累及子孙。 为何?你名声太臭,危及了江山社稷,累及了朝廷名声!!若朝廷社稷根基动摇,皇族们统治什么?清官们怎么施展抱负?贪官们怎么继续贪赃枉法?你贪污受贿没多少人管你,但你不能挡了大家的路。 所以,那些名声太臭的贪官,不仅恨你的清官们要杀你,原本宠信你的皇帝要杀你,原本是你朋党的其他贪官们,为了撇清自己,为了能继续贪赃,为了消灭证据,还是要杀你。 当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想着杀你之时,你怎能不死?怪只怪你连贪赃都不会,竟然搞的世人皆知!! 以赵俊臣这几年来的所作所为,虽然还远远不及李林甫、秦桧、严嵩等等这些“前辈”,但仅论名声之臭,却已是可望其项背,如若不出意外,哪怕他真的是德庆皇帝的私生子,下场绝对也好不到哪去。 值得庆幸的是,赵俊臣现在的名声作为,还远远没有达到危及江山社稷的地步,虽然敌对大臣们——尤其是那些清流们一直在极力宣传,但赵俊臣毕竟不过为官五年,时间尚短,他“贪官”的形象,虽然人人皆知,但还没有深入人心。 “还好,事情尚有挽回的余地……” 冷静下来之后,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赵俊臣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好好的活下去。 ………… 现在的赵俊臣,之所以在朝野之间声名狼藉,却又地位稳固,是因为他会理财,是因为他受到了当今德庆皇帝的宠信。 当然,也不排除他真的会是德庆皇帝的私生子,但这一点其实无关紧要,甚至从某方面而言,是弊大于利的。 继承的诸多记忆碎片当中,最清晰深刻的,一是他自幼以来的成长经历,二是他所贪墨的银两数字,而接下来的,就是德庆皇帝的为人,以及这些年来户部与内承运库的状况。 看起来,原先的赵俊臣,为了拍德庆皇帝的马屁、为了大明的财政,还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的,记忆竟是这般深刻。 简单地说,如今德庆皇帝不仅喜欢赵俊臣,而且离不开赵俊臣。 德庆皇帝是一个好大喜功之人,昨天还要翻新宫殿,今天就要南巡,明天指不定就会派人靖清边患,而这一切,都需要钱,皇帝也是缺钱的。 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德庆皇帝,如今明朝的财政周转,绝不会如此困难。 在赵俊臣出现之前,德庆皇帝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常常会为户部与内库没钱而困扰,想法很多,能实现的很少,而自从赵俊臣出现之后,总会想方设法的挤出银子,满足德庆皇帝的种种欲望。 再加上赵俊臣多年来对德庆皇帝了解颇深,极是懂得他的喜恶,善于揣摩德庆皇帝的心思,往往德庆皇帝刚想要做些什么,赵俊臣已是提前将一切准备妥当,一言一行,莫不是让德庆皇帝即满足又开心。 所以,从某方面而言,世人皆言从前的赵俊臣不仅是一个贪官,还是一个弄臣,其实是一点都没说错的。 从前的赵俊臣,确实如此。 而这般作为,如今已经更换了灵魂的新生赵俊臣,自然会义无反顾的……继续保持下去。 不仅要继续这么做,还要做的更好。 因为赵俊臣分析来分析去,发现他今后能拥有的依仗,在短时间内也仅仅只剩下德庆皇帝的宠信了。 德庆皇帝的喜恶习惯,通过记忆碎片,已经被如今的赵俊臣继承了下来,虽然不敢保证自己有能力可以面不改色的皮溜须拍马,但依然可以轻易地挠到德庆皇帝的痒处。 至于理财,不外乎开源节流两个方面而已,从前的赵俊臣在理财方面的方法与经验,依旧被如今的赵俊臣继承了下来,再加上拥有后世数百年的见识,新生的赵俊臣,自是有自信做得更好。 是的,比原先的赵俊臣做的更好,让德庆皇帝离不开自己,这是短期内保命最有效的方法。 但仅仅这样还不够。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相比较对赵俊臣有利的方面,对赵俊臣不利的方面更多,也更致命严重!! 第五章 未来的路(中). 事实上,经过赵俊臣的仔细分析,发现对如今他面对的不利因素,真的很多。 多的甚至能让赵俊臣想想就出一身冷汗。 赵俊臣如今虽然表面风光,但政敌太多,名声太差,就连大明朝未来的皇帝——如今的太子殿下,对他也颇为不满。 而这些问题当中,有的可以轻易解决,有的可以尝试着解决,有的,却根本不可能解决。 ………… 可以轻易解决的问题,是朝堂之中政敌太多的问题。 赵俊臣年纪轻轻,属于无才无德的那一类,但凭借着圣眷,却能在短时间内青云直上,如今已是朝廷三品大员,如何不让人眼红嫉妒? 事实上,眼红的人很多,因妒生恨的人也很多,而从前的赵俊臣年少轻狂,又得罪了不少人,由此树敌更多。 再加上从前的赵俊臣以为只要自己拥有圣眷,就完全足够了,所以对于那些巴结他的人向来是不屑一顾,更没有什么铁杆的党羽盟友。 敌人太多,总不会是好事,他们总在暗中盯着你,等待着你露出破绽的那一刻,或亲手把你推下悬崖,或兴高采烈的落井下石,让你再无翻身之力。 不过,这个问题看起来虽然麻烦,但实际上反而很好解决。 抛开那些所谓清流,赵俊臣的政敌之中,绝大多数人之所以敌视赵俊臣,只是因为眼红嫉妒,只是因为从前的赵俊臣独享了太多的利益——所谓政敌,本质上就是因为利益的分配不均——只要赵俊臣将自己所得的利益拿出一些,分给他们,那么原本的对手敌人,马上就能成为他最铁杆的党羽盟友。 所以,对于这一点,赵俊臣并不担心。 ………… 而可以尝试着解决的,则是赵俊臣在朝野之间名声太差的问题。 历朝历代,都会有清流的存在,他们没有权力,却拥有着连皇帝也为之头痛不已的话语权,他们可引导民意,也能得到百姓们的信任。 而历朝历代的贪官们,在民意和话语权这方面,或是不重视,或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历史上被清流们活活骂死、写死的权臣贪官,不知有多少。 像如今,赵俊臣之所以在朝野间声名狼藉,这些清流们倒是要占上大半功劳。 这是其实是历朝历代以来,清流们的惯用伎俩——先在民间把政敌的名声搞臭,让政敌们在不知不觉间已是恶名满天下,慢慢积蓄民怨之余,也慢慢增加他们本身的名气与声望,到了最后,凭借着民怒与自身的名望,自下而上,逼着皇帝动手。 说到底,就是挟民意以令天子。 当遇到圣明天子、或者注重民意的天子时,这一招很好用,虽然简单,却屡试不爽。 不过,对于这些人,赵俊臣虽然忌惮,却并不惧怕,民意是可以引导的,话语权是可以争夺的,而且即使在清流当中,也总会出现一些甘为我用的“聪明人”,所以在民意引导这方面赵俊臣虽然已是慢了一步,本身也没有清流的名望声誉,但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正如前文所说,哪怕是一个贪官,只要隐藏的好,善于引导民意,多做些装点门面的事情,那么无论你贪墨了多少银两,干了怎样的坏事,你在世人眼中,你依旧会是一名青天大老爷——在这个信息不畅的世界里,尤其如此。 ………… 而根本无法解决的麻烦,就是太子对他的不满。 这也是最致命的麻烦。 德庆皇帝如今已是五十有余,自然早已是册立了太子,太子名叫朱和堉。按照清流们的话来讲,这位太子殿下将来注定会是成为一代圣君的——由此大约可以看出这太子是一位怎样的人物——他不是李世民、康熙那样以宽仁为本、知人善用的"圣君",而是像朱元璋、雍正那样眼里不揉沙子的“圣君”!! 朱元璋和雍正是怎样的人?在这两人执政期间,大臣们在上朝前都会为自己准备好棺材,因为他们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人弹劾自己,会不会有哪件事做的没让皇帝满意——而一旦出现这样的状况,断头台就是他们的去处。 这种皇帝谁会喜欢?只会指责他人却从不做实事的清流!! 这位太子爷从来都看不到赵俊臣对大明朝财政方面的贡献,他只知道,赵俊臣是贪官,而贪官就该杀!! 而“赵俊臣是德庆皇帝私生子”的传闻,以及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宠信,更是加深了太子朱和堉对赵俊臣的不满。 在赵俊臣继承的记忆碎片当中,太子每次出现,留给他的,都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这位太子爷甚至曾有一次当着赵俊臣的面,在德庆皇帝身前历数赵俊臣的罪过,称“不杀赵俊臣不足以安天下”,虽然最后被德庆皇帝压了下来,但依然将赵俊臣吓出了一身冷汗。 一旦德庆皇帝有所不测而太子继位,那么赵俊臣的下场也就可以预期了。 这才是如今赵俊臣所面对的最大、也是最无解的危机!! ………… 想到这里,赵俊臣不由眉头紧皱。 “这个赵俊臣,之前做事肆无忌惮,难道完全就没有想到他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实际上已是危机四伏了吗?” 面对这样一个烂摊子,赵俊臣只觉得头痛无比。 良久之后,赵俊臣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叹息道:“算了,暂且先定下三策吧——先是稳固自己在德庆皇帝身边的地位,让他离不开我;然后再拉拢政敌,化为党羽;最后则是与清流们争夺话语权,转变朝野间对自己的印象——以此来慢慢转变我如今的不利处境,至于那位眼中揉不得沙子的太子爷……走一步看一步吧,太子毕竟只是太子,太子只是有可能会成为皇上罢了……” 在这一刻,赵俊臣已经完全代入了角色。 “不过,穿越之后,我没有想过要振兴中华,救民于水火,也没有想过要当一个为百姓做实事的好官,只是一心想着如何讨好皇帝、如何网络朋党,如何操控民意,这些事情可都不像是一个良善之人该做的事情啊,标准的贪官奸臣的路数……穿越之前,遇到这样的官员,我一向是不屑一顾,看来危机之下,却也暴露了我的伪善本质了,不过,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可以好好活下去罢了,自身已是难保,又哪里顾得上其他……” 是的,为了自己的将来,赵俊臣把所有方面都考虑过了,但就是没有想过要改变身份,转而成为一名真正的清官。 这是因为,穿越之前,赵俊臣在政府任职,虽然混的不是很好,但也学到了许多东西。 其中一条就是——“出身决定阵营”,这句描述派系斗争的评语,在这里同样适用。 你要转变身份,不当贪官要当清官,可以——但是,原本与你一同贪污的其他贪官们,会觉得你背叛了他们,会害怕你泄露了他们的秘密,会想尽一切办法对付你。与此同时,无论你再如何证明自己已经痛改前非,弃恶从善,清官与清流们还是不会信任你,古人往往固执,而那些清官清流们更是其中代表,在他们看来,贪官就是贪官,绝无弃恶从善的可能,看到你整日清官做派,他们甚至还会觉得这是一个阴谋…… 所以,如若贸然转变身份,所带来的下场,就只会是众叛亲离。 更何况,赵俊臣之前贪污的银两实在是太多了——足足有二百三十万两白银——哪怕他今后十年之内一文不贪,从前的所作所为,已是足够让那些御史清流们弹劾他无数次了。 而最主要的原因,则是赵俊臣通过自己所继承的那些记忆碎片来判断,如今的大明朝虽然依旧存在,但它的吏治,似乎依旧很糟糕,也就是说,贪官权势比清官们更重——而这些权高位重的贪官们,正是赵俊臣心目中的最佳盟友,他们有权势,与自己有共同目标,比如说他们都不希望那位注定会是圣君的太子殿下登基…… 所以,赵俊臣这个贪官,今后还是要继续当下去。 “如果上帝可以帮助你实现目标,那么魔鬼就是你的敌人;如果魔鬼能够满足你的需求,那么你同样也可以向上帝宣战……我虽然还没有这么不择手段,但如果能为自己营造有利的形势,那么即使披上一层‘贪官’的外皮,用贪官之力,借贪官之势,又能如何?只要心中无愧即可……” 就在赵俊臣终于确定了日后该走的道路之时,卧室之外,突然传来了阵阵喧哗。 第六章 未来的路(下). “少爷!!少爷!!你出什么事了?” 呼喊声中,一名与赵俊臣年纪相当的青年男子,猛的撞开房门,跌跌撞撞的跑到了赵俊臣床前。 当他看到赵俊臣如今的形象——面色惨白,神色萎靡,脑袋上还包裹着纱布——青年男子神色间的焦急担忧愈加的浓重了,连声说道:“少爷,你怎么了?我不过离开了几个时辰,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不要吓我啊……” 之前,众潞安府官员在赵俊臣面前,虽然一样是满脸的关切,满嘴的问候,但更多的还是做作,只是想要讨好赵俊臣,担心自己被迁怒,自是少了几分真切。 而眼前这名青年男子,神色间的关切与焦急却皆是真心而发,没有丝毫作假,虽然此时的赵俊臣,已是李代桃僵,但看到有人这般关心自己,依然是不由的心中一暖。 通过那些记忆碎片,赵俊臣已是明白了这名青年男子的身份。 他名叫许庆彦,是许老夫子小儿子,与赵俊臣同岁。 虽然他的父亲是一位教书夫子,但这个许庆彦却不喜读书,整日里游手好闲,后来赵俊臣入朝为官之后,许老夫子就将许庆彦托付给赵俊臣,一来可保许庆彦日后衣食无忧,二来也让赵俊臣身边能有个亲近信任的人。而赵俊臣有感于许老夫子的恩德,待这许庆彦亦如同兄弟一般。 见这许庆彦就快哭出来了,赵俊臣宽慰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意外罢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我本来按照少爷您的吩咐去那广发粮行联络……一听少爷您出事,就马上赶回来了……”听到赵俊臣的回答后,许庆彦长出了一口气,并向赵俊臣解释道。 就在主仆两人谈话之时,候在门外的那些潞安府官员,看到许庆彦闯进赵俊臣的卧室,都是偷偷摸摸的向房中看去,似乎想要趁机些探听些消息。 他们的动作,赵俊臣看到了,许庆彦也注意到了。 只见许庆彦猛的转过身去,指着房外一众官员骂道:“你们这群废物,都是怎么做事的?我只不过离开了半日,你们竟敢就让我家少爷被一群刁民伤成这样,我家少爷身份何等的尊贵?一旦出了什么事,你们这群蠢货担待得起吗?一旦皇上知道了,你们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在许庆彦的怒声漫骂斥责之下,潞安府一众官员,竟皆是唯唯诺诺,不敢还嘴。 俗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赵俊臣如今只不过是一名正三品官员,但他的亲随已经把刘长安这样的正四品知府骂的诺诺不敢言了。 “庆彦……算了,这事怪不得诸位大人……” 既然已经想好,将来要改善自己的名声,广结善缘,网络朋党,以期自保,赵俊臣自然要从现在做起。 不过,看许庆彦那无所顾忌、嚣张无比、并且习以为常的的样子,赵俊臣在心中不由叹息一声,看来这许庆彦跟着从前的那个赵俊臣久了,真没有学到什么好东西啊。 阻止了许庆彦之后,赵俊臣向房外众官员说道:“下人无礼,又心急于我,一时无礼,还请众位大人多多担待。” 以刘长安为首的潞安百官自是连称不敢。 赵俊臣又说道:“本官乏了,各位大人不必再在这里候着,还是请回吧,本官有事,自会叫庆彦前去招呼各位大人的。” 见赵俊臣身边的长随返回,而赵俊臣又再次送客,刘长安等人相互对视一眼,终于不再纠缠,向着赵俊臣躬身行礼后,纷纷离去。 而那许庆彦,见众人离去,自是前去关门。 只是,许庆彦走到房门口后,仿佛和什么人轻声说了几句话,赵俊臣抬头一看,却是刘长安在临走之前,递给了许庆彦一些东西。 而后,许庆彦将房门闭上,转过头来,之前神色间的愤怒与焦急,竟全都变成了兴奋与激动之色。 只见许庆彦从袖子中拿出厚厚一卷银票,快步来到赵俊臣床前,大声说道:“少爷,少爷,我们发了!!刚刚刘长安那个老头在走之前递给了我一卷银票,我一看,好家伙,总共二十张,每张五千两,整整十万两银子,说这是潞安府上下官员给少爷您的压惊银子,看样子少爷您这次受伤把他们吓着了,害怕少爷您迁怒他们,所以狠狠的吐了一回血,整整十万两!!我们发了,少爷,你这次受伤也算是值了!!” 在十万两银子的冲击之下,许庆彦已是口不择言了。 看来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就会带出什么样的长随。 许庆彦手舞足蹈了良久之后,才发现赵俊臣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只是半靠在床头,静静的看着他。 看到赵俊臣的这般表现,许庆彦心中不由的一惊,不安之色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他与赵俊臣亦主仆亦兄弟,感情很好,因为感激许老夫子的养育之恩,许庆彦虽然名为长随,但赵俊臣却从来没把他当做下人看待,所以他才敢说出“你这次受伤也算是值了”之类的放肆话语。 许庆彦之所以吃惊不安,是因为他太了解赵俊臣了,按照往前,看到有人一口气孝敬十万两银子,以赵俊臣的贪财性子,哪怕受再重的伤,也会马上从床上蹦起来,从许庆彦手中抢过银票,先是细细数上几遍,然后再和许庆彦一起手舞足蹈,并连声说:“十万两,庆彦,我这次受伤真是值了……” 不,不用十万两,只要有五千两银子,就足够赵俊臣这么做了。 然而,此刻面对十万两银子的巨财,赵俊臣竟然没有丝毫反应,这绝对不正常。 难道,赵俊臣脑袋受伤后,虽然看起来正常,但已是有些神智不清了? 想到这里,许庆彦再也顾不得手中的银票,只是快步走到赵俊臣的身旁,连声问道:“少爷,您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传唤大夫?” 许庆彦哪里知道,此赵俊臣已非彼赵俊臣,在穿越之前,赵俊臣就一向性子淡定,对钱财不甚看重,花销也少,之前贪墨的那二百三十万两银子,已经足够他一辈子的开销了,多得的这十万两,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并不需要多么欢喜。 更何况,这十万两银子,绝不会是什么干净钱。至少,潞安府上下官员,所有人的俸禄加起来,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攒不到这么多。 见到许庆彦神色的担心,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我没事,只是在想其他事情罢了。” 这许庆彦虽然和他原先的主人一般,贪财势利,但至少对赵俊臣的关心是真挚的,却是让赵俊臣不忍责备。 见到许庆彦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赵俊臣开始转移话题。 “对了,庆彦,你刚才说广发粮行,你去广发粮行做什么去了?”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许庆彦神色间的疑惑反而更重了,说道:“少爷,不是你吩咐的吗?要我联系几大粮行的老板,让他们合力把朝廷发放的赈灾粮食给买下来,然后您再上下打点一番,就能把银子带回京城了……” 听到许庆彦的解释,赵俊臣不由心中苦笑。 赈灾粮款,关系到十数万百姓的身家性命,无数灾民的活命粮食,原先的赵俊臣竟然真的在打这方面的主意。 再这样下去,赵俊臣不得善终的下场,恐怕也要越来越近了。 见到许庆彦脸上疑惑之色更重,赵俊臣知道自己露了马脚,只得解释道:“你也知道,我头部受了重击,一时间有些糊涂……” 看到赵俊臣头上所缠绕的纱布,许庆彦虽然接受了这个解释,却更加担心了,问道:“那要不要我去叫大夫?” “不用了,大夫说过,这只是暂时的,修养一段时间也就能恢复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问道:“那批赈灾粮款,你还没有卖掉吧?” “没那么快,毕竟我们昨天才来到潞安府,今日才与那些粮行联系。” “那就好……那就好……” 赵俊臣喃喃道。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 而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就在赵俊臣不断的向许庆彦探听消息、而许庆彦则对赵俊臣担心不已中度过了。 第七章.改变命运(上). 之前赵俊臣竟是没有看出来,这许庆彦虽然不过是一介长随,多年来只知道跟着赵俊臣胡混,不学无术,但见识竟是不低,对于如今大明朝各方各面的状况,竟是知道的非常详细。 而经过与许庆彦的交谈,诸般打探之下,赵俊臣知晓了很多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正如之前赵俊臣所猜想的那样,明朝的命运转变,确实是从崇祯皇帝开始的,自崇祯皇帝之前,明朝的历史和赵俊臣所知道的并无太大的区别,然而,在这个时空中,崇祯皇帝却是一位百年难得一遇的“英主”、“明君”。他自登基开始,就励精图治,改善民生,整顿文武,除奸臣,用贤良,南面大力发展湖广之粮、苏杭之盐,北面备军抵御女真与蒙古两族,极大的改善了明朝当时的混乱状况——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闯王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等等流寇,更是刚刚冒头就已被平灭,如此种种,转变了明朝灭亡的命运不谈,也让他自己避免了吊死煤山的命运。 曾有一度,赵俊臣甚至有些怀疑,这位完全不一样的崇祯皇帝,会不会如自己一般,也是一个穿越者,但详细了解了崇祯皇帝的所作所为之后,赵俊臣又否定了这一点,这崇祯皇帝虽然算是一个百年难遇的英明皇帝,但其所作所为,却至始至终都没能脱离封建社会统治者所应有的思绪禁锢,他虽然延长了大明朝的生命,但不过是头痛医头脚痛治脚,小修小补罢了,对于大明的种种根本弊端,却皆是视而不见。 所以,大明朝虽然延续了下来,但崇祯驾崩之后,混乱状况马上恢复如常——崇祯皇帝辛苦一生,能做的都做了,但大明朝却连“中兴”也算不上。 或许是主观意识作祟,根据许庆彦的介绍,如今的大明朝,庙堂之上的政治势力,大约可以分为以某某为代表的贪官势力、以某某为代表的权臣势力、以某某为代表的奸臣势力、以某某为代表的弄臣势力、以及一些沽名钓誉没有本事只知道坏人好事的清流…… 而在草野民间,则处处都是“刁民”,整日里不思劳作,反而一心想着造反,虽然尚未出现什么大的动荡,但小动乱接连不断,流寇乱民更是处处可见——关于这一点,赵俊臣包裹着层层纱布的脑袋,就是明证。 对于许庆彦描述的这般情况,赵俊臣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听了许庆彦的描述,情况之严重,还是将赵俊臣吓了一跳,并有些将信将疑。 如果真的是这般情况,如今的大明朝,竟然依旧没能覆灭,真可称得上是得上天之佑了。如若这种状况持续下去,第二个“李自成”、“张献忠”们的出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或许,许庆彦的描叙,只是他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毕竟,小人眼中,这世上所有人都是小人。这许庆彦跟着原先的赵俊臣,整日里贪污受贿、欺上瞒下,坏事可谓做绝,说他是小人也并不为过。在他这样的人心中,满朝文武,自然皆是如他自己一般贪财无能,天下间反对赵俊臣的百姓,自然也就都是刁民乱党了。 “这些事情,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只能待日后自己慢慢查探了。” 这般暗暗想着,赵俊臣又向许庆彦询问起了辽东边关的事情。 毕竟,对于那个在原先的历史中建立了大清朝的建州女真,赵俊臣可是关心的很。 “庆彦,最近辽东边关那边,可有什么消息?那些关外部落,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许庆彦心中很是奇怪,从前的赵俊臣只对钱财之事感兴趣,今天怎么问了这么多不相干的问题? 虽然奇怪,但许庆彦还是回答道:“还能怎样,自从先皇当年御驾亲征,击毙了那建州女真的寇首……” 话说到一半,许庆彦突然顿住,开始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赵俊臣提醒道:“你是说皇太极?” 许庆彦一拍大腿,说道:“还是少爷记性好,对,就是那个皇太极,自从先皇御驾亲征,把那皇太极杀死于乱军之中后,那些蛮夷刚开始还整天喊着要报仇雪恨,隔三差五的骚扰一次边境,给咱大明朝添了不少麻烦,但近些年来反倒是变得安分起来了,再加上镇守辽东的吴家也算得上是世代将门,统兵有方,所以这些年倒也没出过什么事。” 赵俊臣却是眉头一皱,问道:“吴家?” 许庆彦点头道:“对,就是吴家,那吴家的家主吴应熊,对少爷您倒是一向恭敬,少爷您年前升任户部侍郎的时候,那吴应熊还派人送来了一份厚礼,少爷您忘记了?” 赵俊臣似笑非笑,点了点头,说道:“想起来了,吴应熊……说起来,那建州女真现在的首领是谁?”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许庆彦又变成了之前那副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的样子。 显然,这些事情他虽然听说过,但从没有放在心上。 赵俊臣依然如刚才那般,轻声向许庆彦提示道:“多尔衮?” 许庆彦摇头,说道:“有这么一个人,听说早些年建州女真内乱,他在内乱中被杀了。” 赵俊臣再问:“爱新觉罗福临?” 许庆彦依旧摇头,说道:“这个人好像是从前的建州女真可汗,但病死好些年了。” “鳌拜?” “没听说过这人。” 赵俊臣叹息一声,问了一个他最不想得到肯定答复的名字:“爱新觉罗玄烨?” 就在赵俊臣期待着许庆彦再次否定时,许庆彦却大点其头,说道:“对,对,还是少爷聪明,就是他。自从这个人当了那建州女真的可汗,那建州女真就安分了许多,辽东那边也很少再有战事了,反倒是听说他们这些年来和蒙古族多有摩擦,但都是边远荒野的事情,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 爱新觉罗玄烨,在赵俊臣熟悉的那个历史中,被称为康熙皇帝,许多历史学家眼中的“千古一帝”。 按照时间推算,如今的爱新觉罗玄烨,年龄大概会比赵俊臣稍大几岁,尚未满三十。 但现在,他只是建州女真的可汗。 而本该出现的大清国,或许是因为明朝在崇祯皇帝的励精图治之下国力未衰的原因,并没有建立。 这些熟悉的名字,让赵俊臣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历史有所转变,但这些叱咤一时的人物们,历史惯性之下,依旧还是在这个时空中出现了。 如果说历史的转变只是因为一次偶然,那么这些人物的出现,或许就是偶然中的必然了。 不过,了解了大概情形心中有底之后,对于这些事情,赵俊臣却不愿想太多。 建州女真在玄烨的带领下会走向何方?吴家会不会依旧像赵俊臣所熟知的历史中那样叛明投清?这些影响天下的大事,对赵俊臣而言还太过遥远。 相比较整个天下的命运,赵俊臣现在更需要转变自己的命运。 第八章.改变命运(中).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这是亚圣孟子表明自己洁高志向与为人准则的话语,但对赵俊臣这位“贪官”而言,其实也同样适用。 有些事情,他看到了、也想到了,但因为时机、环境、地位以及能力等等因素的限制,还轮不到他去参合,做到心中有底也就是了。 在赵俊臣看来,自身难保的时候还一心想着天下国家,即使不能说是可笑,但至少也是自不量力的。 所以,赵俊臣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扭转他自己所面临的不利形势。 “一切改变,就从潞安府的这次蝗灾开始吧。” 这就是赵俊臣现在最真实的想法。 …… 一夜无话。 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而失眠了半夜,但第二天清晨起床后,赵俊臣的精神倒也好了许多,头部的疼痛涨闷,经过一晚的休息,也恢复了不少。 所以,赵俊臣也没按照大夫们叮嘱的那样继续躺在床上休养,反而一大早就起床了。 虽然并不习惯被人服侍,但为了不露出破绽,赵俊臣还是任由一群丫鬟仆从们伺候着洗脸更衣。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封建地主阶级腐败生活,或许日后赵俊臣会慢慢适应,甚至还会觉得很舒适习惯,但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 许庆彦身为赵俊臣的长随,从某方面而言是很不称职的,或许是被赵俊臣惯坏了,所以一向懒散,当赵俊臣开始吃早饭的时候,他才刚刚睡醒,得知赵俊臣早就起床后,许庆彦就急冲冲的赶来了。 进入赵俊臣的房间后,看到赵俊臣正在悠闲自如的享受着早饭餐点,许庆彦不由得埋怨道:“少爷,你昨天刚刚受伤,怎么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耽误了伤情恢复怎么办?” 这许庆彦从很多方面看,都算不上是个好人,但他对赵俊臣的关心关切,却都是真心实意的。 所以,对于许庆彦的埋怨,赵俊臣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道:“不过被石头砸了一下罢了,也没什么大碍,若是因为这事就在床上一躺好几天,大惊小怪不说,更是要耽误了正事。” 挥手让伺候在身边的丫鬟仆从们退下,赵俊臣又指着自己身边的座位,对许庆彦说道:“刘知府准备的这份早餐倒也精致,就是太多吃不完,如今这潞安府正在闹蝗灾,粮食可不能浪费,你也坐下来陪我一起吃吧。”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许庆彦只觉得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的看着赵俊臣。 “不能浪费粮食”这种话,绝不像是赵俊臣这种人会说的。 看出了许庆彦心中的疑惑,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在奇怪什么,坐下来我们边吃边说吧。” 许庆彦与赵俊臣之间的关系亦主仆亦兄弟,之前也常在一起吃饭,所以并不推辞,就这么坐到了赵俊臣的身边,但并没有动桌子上的餐点,只是疑惑的看着赵俊臣,等待着赵俊臣的解释。 许庆彦和赵俊臣相处的时间太久了,对赵俊臣的了解也太深了,从昨天开始,他就觉得赵俊臣的不对劲,与他熟悉的那个赵俊臣完全不同,竟似换了个人一般。对于赵俊臣的种种表现,说心中没有疑惑,那是不可能的。 另一边,已经李代桃僵的赵俊臣,为了不留下破绽,为了能让许庆彦今后能与他步调一致,也必须要消除掉许庆彦心中的这种疑惑,并向许庆彦解释清楚他如今心中的想法。 赵俊臣现在面临的形势很严峻,既有近忧也有远虑,想要转变这种不利的形势,既要从现在开始做起,也要从身边开始做起。 见许庆彦并没有下筷,赵俊臣轻声叹息一声,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道:“庆彦,今天你就跟在我身边吧,不要再往那几家粮行跑了,这次来潞安府,咱们的目的手段,也需要变一变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不由一惊,问道:“少爷,你不打算动这笔赈灾粮草了?” 见赵俊臣点头,许庆彦却急了,说道:“少爷,这怎么行?这笔赈灾粮草转手往粮行一卖,那就是几十万两银子的收入啊!更何况,为了这件事,咱们上下打点,已经花了不少银子,如果就这么放弃,那些银子不就打水漂了?吃亏的买卖咱们什么时候做过?还有,潞安府的官员也一直都眼巴巴的盯着这批赈灾粮草呢,就这么放弃了,对他们也不好交代啊,更何况,就算我们不动这笔赈灾粮款,就潞安府那群贪官,等咱们回京之后,他们一样也会下手,到时候咱们什么好处都落不到,平白把便宜让给了别人……” 许庆彦连珠炮一般说了一大堆,竟然还有理有据,让赵俊臣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 虽然,许庆彦的“有理有据”,全都出自于贪官理论。 轻轻的摇了摇头,赵俊臣说道:“庆彦,这次受袭,被人用石头砸了脑袋,反倒是把我给砸明白了,这潞安府咱们从没来过,更没有在这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这里的百姓竟是如此仇视于我,见微知著,想来因为那些清流们的到处宣扬,我如今恐怕已是满天下的声名狼藉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一脸的愤愤,说道:“那些清流确实都不是东西,不过当今陛下不喜欢他们,他们手中没权,除了蛊惑一些民间的百姓和读书人,也没其他什么能耐了。少爷,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在意这些清流和百姓了?咱们干咱们的,管他们干什么!” 赵俊臣却再次摇头,说道:“你这么想就不对了,你不喜欢读书,但评书总听过吧?像那李林甫、秦桧、严嵩,哪一个不是圣眷优容?哪一个不是权势滔天?又有哪一个落得好下场了?为什么?就是他们在朝野间的名声太差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些人就是前车之鉴啊。银子是好东西,但也要有命花才行,更何况,咱们现在手中的银子也够用了,犯得着再到处搜罗吗?咱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银子,而是安身立命的长远之道。我如今在朝野间的名声太差,一直任由那些清流们诋毁,这般情况,现如今却也要变一变了。” 这些话从赵俊臣口中说出来,许庆彦只觉得别扭无比,但他却也听明白了赵俊臣的想法,迟疑的问道:“少爷你的意思是说,这次咱们不动这笔赈灾粮草,而是利用这次赈灾的机会赚个好名声?” 赵俊臣笑了,说道:“就是这个意思。” 许庆彦却并不认同,说道:“少爷,你的意思是好的,但行不通啊,潞安府的这批官员和其他官儿一样,都是贪官,无利不起早,别看他们现在毕恭毕敬的,但一来是因为少爷你权高位重有圣眷,二来也是他们指望着少爷这次吃肉的时候能分他们点汤喝,这次赈灾,如果不分他们一些好处的话,他们恐怕也不会真心给少爷办事,反而还会怨恨少爷。赈灾粮草的发放,毕竟是要经他们的手去办,如果他们依旧上欺下瞒,少爷你好名声赚不到不说,他们招惹的那些民怨民恨,一样也会落在少爷你头上。” 说到这里,许庆彦接连摇头,一脸的商人嘴脸,继续说道:“少爷,这笔买卖咱们划不来啊,难不成咱们还要自己掏腰包给那些贪官好处不成?” 这个许庆彦虽然不学无术,但对于官场上的歪门邪道、贪官心理,倒是摸的门清,这也让赵俊臣对他多了一些器重,毕竟身在官场,身边少不了这样的人。 不过,对于许庆彦的质疑,赵俊臣反倒是很高兴,因为许庆彦能这样说,证明他终究还是认同了赵俊臣的想法,也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这样一来,今后无论赵俊臣再做什么事情,这许庆彦也不会心生怀疑了。 心中轻松了一些,赵俊臣笑道:“你说的这些,我自然都已经想到了,也自有解决的办法,在我看来,这事只要稍稍变通一下,方方面面的利益就可以全都照顾到,甚至于咱们该拿的好处,也会一文不少,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这好处还能再多一些呢。”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不由大喜,连忙问道:“还是少爷聪明,少爷您说该怎么做吧,我听你的。” 许庆彦说其他人无利不起早,其实他也一样,一听能得到好处,马上精神百倍。 而由此却也能看出许庆彦的忠心,毕竟这些好处都是归赵俊臣所有,他身为长随,并不能得到多少。 另一边,赵俊臣刚准备解释,就听门外有下人禀报:“大人,知府刘长安刘大人求见。” 第九章.改变命运(下). 当潞安知府刘长安进入房间时,许庆彦已是起身站到了赵俊臣的身后,见到刘长安后,狠狠的瞪了刘长安一眼。 显然,刘长安突然到访,竟是打断了他与赵俊臣的谈话,许庆彦对此很是不满。 对于许庆彦的无礼,刘长安却没有丝毫的不满,至少他没有把不满表现在脸上,反而对着许庆彦讨好一笑,然后跪在赵俊臣身前,恭声说道:“见过大人,听闻大人您起身后,下官心急于大人的身体,就贸贸然的赶来了,如今见大人身体安好,精神充足,下官也就放心了,只是来得唐突,若是打扰了大人,还请大人多多见谅。” 赵俊臣笑道:“怎会呢,刘大人关心于我,若我反而怪罪于刘大人,那岂不是以怨报德了?快起身吧,这里又不是衙门,不需要这么多规矩,坐下说话。” 经过了一晚上的缓冲与准备,赵俊臣虽然还是有些不适应现在的新身份,但官场上下客套之间,已是像模像样了。 刘长安客套了一番后,终究还是在赵俊臣的面前坐下了,一脸诚挚的笑意,说道:“是下官糊涂了,大人您虽然年纪尚轻,但德行端正,为人坦荡,这是天下世人所公认的,连当今陛下也曾称赞过,自是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怪罪下属,也正因为如此,能在大人麾下办事,下官一直都是倍感荣幸的。” 听到刘长安这么说,赵俊臣一阵无语,如果不是对这刘长安的底细为人已是略有了解,赵俊臣还以为这些话是在讥讽他呢。 厚黑之道,在官场之中已是被发挥到了极致,对于这一点,赵俊臣还需要慢慢适应。 不过,赵俊臣也知道,刘长安之所以这么说,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一种试探,试探赵俊臣的心意,看看赵俊臣在收了十万两银子后,会不会依然要为昨日受袭之事而迁怒于潞安府上下官员。 所以,赵俊臣说道:“我这人一向不拘小节,如果过于注重那些小事,又哪里能办成大事?所以嘛,一些小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无需太在意。”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刘长安脸上闪过欢喜之色,连连点头,说道:“大人说的是,一切向前看,应以大事为重,大人为人洒脱,胸怀宽广,下官钦佩不已。现如今,潞安府最大的事情,就是蝗灾之下的灾民赈济了,这事由大人亲自负责,自是最稳妥不过,而我潞安府上下,也必然以大人马首是瞻。”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接话,只是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应付以刘长安为首的这些潞安府官员。 赵俊臣已是下定决心,要以这次主持潞安府赈灾为契机,慢慢改善自己在朝野间的名声,扭转不利形势,但正如之前许庆彦所说,潞安府上下官员恐怕没什么好人,让他们办事,必需得让他们能得到一些好处,否则不仅事半功倍,更会引起这些人的怨恨,这不利于赵俊臣今后的计划。 对于如何在赈济灾民的同时满足这些官员的贪欲,赵俊臣经过认真思索,已经有了大约的计划,但计划毕竟建立在想当然的基础上,对于潞安府的灾况也不了解,计划是否现实,又该如何说服潞安府众官员同意,赵俊臣还没有想妥当。 这么想着,赵俊臣觉得,自己应该到民间实际查探一下了。 另一边,刘长安见赵俊臣沉吟不语,却是误解了赵俊臣的想法,连忙说道:“不过,大人您虽然胸怀宽广,但袭击大人您的那些刁民却着实可恶,下官以为,却不能轻易放过他们,袭击钦差,这是谋逆之罪,抄家问斩,罪无可赦!!” 赵俊臣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那些袭击他的百姓,迟疑片刻后,说道:“那些……恩……刁民嘛,就先关起来吧,也不要虐待他们,过几日本官会亲自审问,百姓淳朴,贸然袭击本官,说不定会是受人蛊惑,恐怕没那么简单。” 刘长安微微一愣,然后又是点头不已,说道:“大人睿智,说的极是,却是下官疏忽了。”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说起来,朝廷的赈灾粮草,估摸着这两日就要到了,但本官主持赈灾事宜,对如今潞安府的灾情却还不了解,昨日虽有心巡视探访,却又被人袭击,然而朝廷正事不能耽搁,如果刘大人今日无事的话,就陪本官继续巡视灾情吧。” “大人一心为国,当真是朝廷百官之楷模。”刘长安的马屁一个接着一个,拍完马屁后,又保证道:“大人今日巡视灾区,自请放心,下官自会准备妥当,像昨日有刁民袭击大人之事,绝不会再发生了。” 赵俊臣却说道:“如此自是最好,不过今日巡视却与昨日不同,你我就寻常百姓衣装,微服私访即可,不必再大张旗鼓了,也不用再惊动其他官员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刘长安迟疑了片刻后,依然还是点了点头,接着就向赵俊臣告辞换衣服去了。 看着刘长安离去的背影,赵俊臣却是突然在这人身上找到了一个优点,那就是没有原则,赵俊臣说什么就是什么,绝不反对。 相对于刘长安,许庆彦这一点就差了许多。 果然,刘长安刚刚离开,许庆彦就急不可耐的对赵俊臣说道:“少爷,你昨天才被刁民袭击,怎么今天就要微服私访?太危险了。要我说,巡视灾情不过是做给其他人看的,就算要去,也不能微服啊。” 赵俊臣摇头道:“放心吧,我看那刘长安做事稳妥,就算是微服,他也必然会安排侍卫暗中相随的,更何况,我一旦脱了官服官帽,没人认得,像昨天那样的事情反而不会发生,不会有危险的,你就放心吧,我这次是真心要赈济一方灾民,不了解情况怎么能行?” 见赵俊臣心意已决,许庆彦无奈,只得去寻了一件不是很显眼的寻常衣装,伺候着赵俊臣穿上。 另一边,赵俊臣一边穿衣服,一边对许庆彦叮嘱道:“还有,你要记住,今后对那些大小官员客气些,他们毕竟是大明官员,还大都是贪官,俗话说的好,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照你这样,一口气得罪了一批小人,咱们今后一旦有事,不仅没人帮衬着,还会被落井下石,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到时候后悔药可没地方买去。咱们今后不仅要改善在朝野间的名声,这朋党盟友,也要尽量结交一些,就算不能结交,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得罪。”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就这两天,我要宴请潞安府上下官员,你昨日对他们太放肆了,到时候要亲自向他们致歉,不能怠慢,可知道了?” 许庆彦点了点头,闷声道:“知道了。” 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你也别不服气,这些事情,今后必须要注意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 赵俊臣来到潞安府后,那刘长安就将他自己的宅子腾了出来让给赵俊臣暂住,而他自己反而带着一家老小到了别院居住。 也正因为如此,当赵俊臣收拾妥当后,这刘长安已是换了一身管家打扮在门外候着了。 三人带着几个同样是寻常百姓打扮的仆从侍卫,离开刘长安的宅子后,就坐着马车向着城外而去。 一路之上,赵俊臣向刘长安了解了许多当地灾请的情况。 俗话说,旱极而蝗,这一年以来,潞安府左近就没下过几场雨,本来仗着当地灌溉条件还算可以,收成虽然差些,但至少还能过得下去。 然而,没过多久,不过是刚刚入秋,蝗虫出现了,刚开始还只是一只二只偶尔可见,但没过几天已是发展为铺天盖地,潞安府的老百姓辛苦一年好不容易耕种的那一点粮食,更是没几天已经被蝗虫啃食干净,在那个时候,灾情已经很明显了。 事实上,潞安府内刚刚发现蝗虫后,刘长安就已经向朝廷请求赈灾粮草了,就算如此,也根本来不及。 到了现在,更是严重,蝗灾愈演愈烈,不仅肆虐潞安府,更是开始向着太原、河东等地蔓延。 说不定,再过段时间,朝廷的赈济粮款,还要向太原、河东等地拨发了。 听到刘长安的介绍后,赵俊臣面色严肃,却是没想到这次蝗灾要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许多,本以为只是潞安府一地之灾,如今竟有蔓延到整个山西省的趋势。 沉吟片刻后,赵俊臣问道:“这次蝗灾,难道当真就无法抑制吗?如果能加派人手扑杀蝗虫的话,这次蝗灾总会蔓延的慢些,百姓们耕种了一年的粮食,也多少可以收回一些。”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不仅仅刘长安,就连许庆彦也是一脸惊骇的看着赵俊臣,好像赵俊臣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然后,他们的解释,却让赵俊臣更加的瞠目结舌。 第十章.蝗虫与贪官(上). “这次蝗灾,难道当真就无法抑制吗?如果加派人手扑杀的话,蝗灾总会蔓延的慢些,百姓们耕种了一年的粮食,也多少可以收回一些。” 赵俊臣此言,原本只是顺口一说,显示一下自己对蝗灾的关心罢了,毕竟在赵俊臣看来,组织人手扑杀蝗虫这种事情,刘长安身为知府,肯定早已经在做了,只是蝗灾来的太急太快,成效不大罢了。 然而,事实却与赵俊臣的想象南辕北辙。 听到赵俊臣之言,刘长安一脸的惊骇莫名,磕磕巴巴的说道:“大、大人,蝗虫怎么可以扑杀?蝗灾是蝗神降下的天罚,一旦扑杀,得罪了蝗神,那可如何是好?” 另一边,许庆彦也是同样的表情,连声说道:“少爷,蝗虫可不能扑杀,否则就是违抗天命,是要被神灵责罚的!!” 看到刘长安与许庆彦的表现,赵俊臣不由的一愣。 蝗灾是天罚?蝗虫不能扑杀?否则会得罪蝗神? 把蝗灾这种天灾视为天罚,这种观点在后世看来,颇为可笑,但看到刘长安与许庆彦此时一脸的严肃认真,赵俊臣却意识到,在这个时代,这种论调早已是深入人心。 赵俊臣上一世读书颇多,对于古时之人对于天灾的看法,也略有理解,他知道古人大都会把天灾看作是一种“天罚”,并对这种“天罚”极为敬畏看重,一场大规模的天灾,甚至还会逼得皇帝下“罪己诏”,不管是明君还是昏主,都要在“罪己诏”中承认自己德行有亏,以祈求上天原谅。 虽然明白这些,但赵俊臣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种观点在古时竟会是如此的深入人心,仅仅只是因为把蝗灾看做是一种天罚,为官之人就可以任由自己治下蝗虫肆虐、草木皆尽、饥荒遍野,而百姓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漫天遍野的蝗虫把他们辛苦耕种一年的粮食啃食干净——那可是他们今后一年的活命粮食!! 然后,赵俊臣突然想起了唐代名相姚崇。 姚崇应该是古时官员中最先反对“天罚论”的,大约是唐朝开元四年,山东蝗灾泛滥,在所有人都一心指望着“祭天祈福消灾”时,唯有姚崇一力主张扑杀蝗虫并焚烧虫尸,当时的皇帝唐玄宗颇为开明,最终同意了姚崇的主张。根据姚崇的建议,蝗灾被迅速扑灭,救活百姓无数,一时间姚崇被山东百姓视为万家生佛,感激无数。 但没过多久,形势却急转直下,第二年山东再次发生大范围蝗灾,一时间“天罚论”喧嚣直上,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次蝗灾复发是因为姚崇逆了天道,得罪了神灵,之前还视姚崇为万家生佛的山东百姓,对姚崇的看法也突然转变了,认为是姚崇连累了他们,一时间民怨沸腾,满朝上下人人弹劾姚崇,而向来视姚崇为左膀右臂的唐玄宗,虽然再次听从姚崇的建议扑杀蝗虫,却也不得不贬斥姚崇,以此来宽慰世人。 姚崇一生官运平稳,唯独那几年起起伏伏,虽然是各种原因使然,但山东蝗灾,无疑是最直接的原因,也是政敌们攻击他时最有力的借口和理由。 而自姚崇之后,虽然已是时隔数百年,社会在不断发展,但世人对天灾的看法,依然没有多大的转变。 甚至,因为姚崇这个前车之鉴,都很少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在蝗灾时主张扑杀蝗虫了。 事实上,不仅仅只是蝗灾,无论是旱灾、洪灾、火灾、地震,在这个时候,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总不是自救,而是去求助那些虚无缥缈的蝗神、城隍、龙王、灶王爷和土地神们。 ……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时,另一边,刘长安却觉得自己有必要教给赵俊臣一些“常识”了,在刘长安看来,赵俊臣提出“扑杀蝗虫”之说,完全是因为不知世事、年少无知。 毕竟,在世人看来,赵俊臣之所以能身居高位,并非因为德行才识,而仅仅只是由于当今德庆皇帝的宠幸。刘长安无疑也是这种看法。 所以,刘长安用一幅无可奈何的语气,对赵俊臣缓缓解释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虽然圣人曾云‘子不语怪力乱神’,但百姓愚昧,又哪里能懂得圣人之道?先朝的玄扈先生(注一)也曾对蝗灾也有过论断,更得到过先帝的赞许,但毕竟还未深入人心,对那些愚昧百姓而言,蝗灾就是蝗神对他们的惩罚,只能顺不能逆,唯有修德免灾才是正途,在这般情况下,如果贸然组织人力扑杀蝗虫,恐怕不仅不能得到这些百姓的理解帮助,反而会引起民间的恐慌与震动,搞不好还会生出乱子呢。也正因为如此,我等地方官员,在蝗灾发生之时,也很少会组织人力扑杀蝗虫,当然,如果有百姓自愿扑杀蝗虫,官府也不会阻止就是了。” 看着刘长安一脸“怒百姓不争”的惋惜表情,赵俊臣突然觉得,蝗虫与贪官有着很多相似之处。 都是伏于平时,都是起于混乱,都是贪得无厌,都是破坏力极大,却又让百姓莫名敬畏。 或许,仅有的不同,只在于蝗虫的靠山是那虚无缥缈的“蝗神”,披着一身“天罚”的外皮,而贪官们的靠山则是朝廷与皇帝,披着一身“代天子牧民”的官衣罢了。 其实,赵俊臣并没有评论这些的资格,毕竟,他现在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贪官。 不过,听到刘长安的解释,赵俊臣却觉得,世人的这种愚昧,或许是他的一次机会。 一次改善他在朝野间的狼藉名声的机会。 这个机会,如果把握好了,效果无疑要比单纯的主持赈灾要好得多。 所以,赵俊臣不仅没有受教认同,反而一脸严肃,再无之前的和煦,只是冷冷的盯着刘长安,缓缓说道:“子不语乱力怪神,这句圣人之言,原来刘知府你还记得,看你刚才的反应,左一句天罚右一句蝗神的,我还以为你是蝗神庙的神棍呢。在我看来,你这知府虽然当得不称职,但如果去蝗神庙做事,倒是正合适。” 见赵俊臣神色不善,刘长安不由得心中一乱,顾不得自己身在马车之中空间狭隘,慌忙跪倒赵俊臣面前,叩首说道:“大人恕罪,下官……” 不等刘长安解释,赵俊臣已是接着说道:“刘知府,我且问你,这天罚之谈、蝗神之说,你当真信吗?” 听赵俊臣如此询问,刘长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从之前刘长安的反应来看,关于蝗神与天罚的说法,他就算不是深信,但至少也是宁可信其有的。 但此时他生怕触了赵俊臣的霉头,自是不敢实话实说,虽有心说谎应付,但又怕惹得赵俊臣更加生气 最终,犹豫良久后,刘长安还是说道:“大人,天罚之说与蝗神之说,流传已久,影响深远,下官看来,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需谨慎对待……” 赵俊臣却笑了,问道:“好,既然你相信,也觉得这次蝗灾是上天对我大明朝的惩罚,那我问你,上天为何要在你潞安府降下天罚?是你这个知府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是当今的陛下德行有亏?” 听赵俊臣这诛心之言,刘长安吓得浑身打颤,却再也不敢随便回答了。 …… 注一:徐光启,字玄扈,他所写的《农政全书》,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对蝗灾进行统计、研究的著作,也正是从《农政全书》开始,封建统治者才渐渐开始对蝗灾有了正确的认识。 第十一章.蝗虫与贪官(中). 见刘长安诺诺不敢言,只是垂头听训,赵俊臣却没有客气丝毫,反而冷着脸继续训斥道:“你身为一地父母官,不为百姓生计考虑,反而一心只知道听信那民间的愚昧迷信之言,一再耽误正事,致使蝗灾愈演愈烈,如今竟有蔓延山西全境之势,我大明朝要你这种地方官员又有何用?!” “大人说的是,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刘长安不敢反驳,只是不断请罪。 恐慌之余,刘长安心中不由奇怪,赵俊臣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重视就起蝗灾之事了?难道,昨天潞安府上下孝敬给赵俊臣的压惊银子不够?刚才不是说了不再追究的吗? 要知道,赵俊臣此次来潞安府,主要目的不过是想把那批赈灾粮款贪了,巡视灾区、了解灾情、乃至于救助灾民,都只是做一个面子功夫罢了,灾情有多严重,灾民有无助,连他刘长安都不会在乎,而赵俊臣就更不应该会在乎才对。 然而,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赵俊臣突然开始关注灾情了,并且还因为一个官场之中默认的做法而大肆谴责刘长安,刘长安恐慌之余,自然就摸不着头脑了。 另一边,许庆彦因为赵俊臣提前透露的缘故,知道赵俊臣如今已是改变了主意,不再一心想着贪墨赈灾粮款,反而有意借着这次赈灾的机会赢个好名声,但却也想不明白赵俊臣为何会突然与刘长安翻脸。 赵俊臣之前不是才说过,要对这些朝廷官员客气一些吗? 而赵俊臣之所以突然训斥刘长安,也是有着他自己的想法。 赵俊臣原先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利用这次赈灾的机会,妥善安排好灾区百姓,多做一些面子功夫,然后大肆宣传,以此来逐步扭转他在朝野间的狼藉名声。 当然,用一些适当的手段,照顾一下地方官员的利益,以此来结交地方朋党,引为日后助力,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但在发现这个时代的人们对蝗灾的愚昧看法后,赵俊臣却发现还有一个更好的手段,可以更好的达成他的目的。 那就是向唐代名相姚崇学习,在所有人都一心想着“祭神祈福”的时候,唯他一力主张扑杀蝗虫,适当的时候还可以发表一些“扑杀蝗虫是善举,只为百姓能够安生,如果上天降灾惩罚,全由我赵俊臣一人承担,决不推诿给别人”之类的言论。 这样一来,当蝗灾在赵俊臣的主持下被扑灭之后,当灾民们都被赵俊臣妥善安置之后,谁还敢说赵俊臣不是一位一心为百姓着想的好官青天? 当年姚崇之所以会被蝗灾之事闹的灰头土脸,那是因为山东本就是蝗灾多发之地,而且姚崇本人的运气也是极差,第一年蝗灾虽然在他的主持下被扑灭了,但第二年竟是复发了,由此被愚昧之人认为这是蝗神对百姓们扑杀蝗虫的报复责罚,让姚崇在朝野之间极为被动。 事实上,如果蝗灾推迟一年复发的话,姚崇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 而潞安府与山东不同,这里并不是蝗灾多发地,连年蝗灾这种事情历史上也从未发生过,今年的这场蝗灾在赵俊臣看来也只是偶然,一旦在赵俊臣的主持下被扑灭,第二年基本上不大可能会复发,所以赵俊臣这样做也不怕留下隐患,更不会落得像当年姚崇那样的下场。 所以,亲自主持潞安府上下扑杀蝗虫,是赵俊臣今后一段时间内必须要做的事情。 然而,正如刘长安所说的那样,蝗神之说、天罚之论,在民间流传多年,无论官民,都受其影响极深,赵俊臣扑杀蝗虫的主张,会受到的阻力,可想而知。 所以,赵俊臣首先必须要把官场中人的想法统一起来,省的在他主持潞安府上下扑杀蝗虫的时候,底下的官员却阳奉阴违,最终蝗灾没见扑灭,反而惹上了一身的麻烦。 也正是出于这番考虑,这刘长安身为潞安府众官员之首,赵俊臣敲打他一番,自是必然。 不过,日后依仗刘长安的地方还有不少,所以敲了一棒子之后,再给个甜枣也是必要的。 所以,在刘长安疑惑的眼神中,赵俊臣表情缓和了一些,缓缓说道:“刘大人你的顾忌本官也明白,百姓愚昧,对蝗神之说深信不疑,如果贸然行事,反而会引起民间混乱,但刘大人身为朝廷官员,却不能只着眼于一地之安稳,更要以朝廷天下为主。刘大人你也知道,如今多事之秋,朝廷入不支出,钱粮周转困难,陛下整日都为此发愁,这次赈济潞安府的粮款,也是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在这个时候,怎么可以就因为蝗神之说,而任由蝗灾泛滥?照你的说法,如今蝗灾已经开始向着河东、太原等地蔓延,一旦河东、太原等地今后也如潞安府一般蝗灾泛滥,朝廷又哪里还有粮款赈济?一旦因此而生出乱子,我等又如何对得起朝廷的栽培、陛下的信任?” 听赵俊臣的话后,刘长安连连点头,一脸钦佩至极的神色,说道:“大人说的是,是下官糊涂了,听大人一言,胜读十年书啊。大人一心为国,下官佩服、佩服。” 本能之下,刘长安虽然不断的点头应是,并继续拍着赵俊臣的马屁,但心中却更加疑惑了。 赵俊臣是什么样的人他非常清楚,什么时候也如此的一心为国了? 在刘长安看来,一旦蝗灾蔓延到了山西全境,赵俊臣应该高兴才对,因为如果那样的话,他就又能再多贪墨两笔赈灾粮款了。 毕竟,赈灾粮款在地方官府那里就是笔糊涂账,它不像是其他的支出,需要记账详细,需要见到成果,需要监管严密——只要地方官员转手一卖,然后向朝廷报称赈灾粮款已经发给灾民了,贪官们就有大笔银子进账了,如果朝廷因为灾民得不到控制而追查,贪官们大可以说是因为赈灾粮草不足而灾民又太多了,再做几本假账,也就可以应付过去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向朝廷追加一笔赈灾粮款,那样又是一笔收入。 也正因为如此,自古以来,赈灾粮款就是贪官们眼中的肥肉,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 而如今,赵俊臣竟想着要控制灾情?难道他打算放弃这块肥肉了?刘长安只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这个话题太过敏感,刘长安却也不好明问。 赵俊臣很清楚刘长安的想法,通过继承的记忆,他对这里面的猫腻很清楚。 但赵俊臣却也不打算向刘长安解释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叹息着继续说道:“也正因为如此,咱们身为朝廷官员,自应该以朝廷为重,就应该一心为陛下解忧,多多体谅朝廷和陛下的难处。如果这次蝗灾能够控制下来,并迅速扑灭,让朝廷少了一笔开支,也让陛下少了一块心病,请功折子送上去,陛下定然高兴,到那个时候……” 说到这里,赵俊臣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刘大人,我们身为朝廷官员,眼光要放长远啊。” 听赵俊臣这么说,刘长安以为自己终于明白赵俊臣的想法了。 赵俊臣是想借着这次蝗灾泛滥的机会立功!! 刘长安早就听说过,当今皇帝对赵俊臣颇为喜爱,只要赵俊臣有所功劳,就定然会抓住一切机会封赏提拔,相比较赈灾粮款,很显然升官掌权更实惠。 升官发财、升官发财,升官之后,哪里还愁发财的门路呢? 想到这里,刘长安不由心中一喜,毕竟日后如果皇帝要封赏赵俊臣的话,他这个跟着赵俊臣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地方官员,也必然可以沾一沾光的!! 想明白后,刘长安一脸的毅然决然,向赵俊臣说道:“下官明白了,为朝廷解难,为陛下分忧,是我等地方官员份内之事,为天下百姓计,正如大人所言,蝗灾必须得到控制,蝗虫必须要组织人力扑杀,大人高瞻远瞩,想的深远,下官佩服,今后必然以大人马首是瞻!!” 这么说的时候,刘长安早已把蝗神之说抛到脑后了。 扑杀蝗虫后会得罪蝗神?刘长安身为一个贪官,坏事从没少做,连自己老死后阎罗王的清算都不怕,怎么会怕小小一个蝗神的报复? 第十二章.蝗虫与贪官(下). 与刘长安的意见统一后,赵俊臣对于自己的计划心中更加有底了,也恢复了往前那般和善亲切的态度,并开始与刘长安讨论扑灭蝗灾的具体事宜。 不得不说,刘长安虽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贪官,但毕竟为官多年,经验丰富,又老成持重,能力还是有的,不像是赵俊臣,虽然有想法,但经验太少,只是想当然罢了,无法像刘长安那样考虑周详、符合实际。 所以,虽然明面上是两人讨论,甚至刘长安还表现出一副向赵俊臣讨教的样子,但实际上,大多数时候还是刘长安在建议解释,而赵俊臣只负责……点头表示赞赏。 “大人,既然您已经决意要扑灭蝗灾,那么就必然要组织大量人力,下官浅见,潞安府附近的地方驻兵一直闲着,不如将他们调来协助扑杀蝗虫,一来能多些人手,二来一旦出了什么乱子,也能及时镇压,大人您看如何?” 赵俊臣点头,说道:“刘大人说得有道理,这次陛下派我巡视灾区,已是给了我便宜行事之权,待回去之后,你派人拿我的手令前去调动就是,想来他们也不敢怠慢。” “大人过奖了,如果不是大人指点,下官如今对这蝗灾之事,还依旧糊涂着呢。”刘长安谦逊一番之后,继续建议道:“不过在下官看来,想要扑灭蝗灾,仅仅依靠那些衙役兵勇,还是远远不够,尚要把潞安府上下的百姓们都调动起来,只是百姓愚昧无知,一心迷信蝗神之说,让他们去扑杀蝗虫,恐怕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敢的,然而这些百姓却最是信任各地的宗老乡绅,所以如果想要发动百姓行事,还需要先行说服这些地方耆老,到时候恐怕还要有劳大人亲自出面了,大人您身为朝廷钦差,代表朝廷行事,您说的话他们听得进去,也绝不敢耽搁应付。” 赵俊臣点头,说道:“这是自然,扑杀蝗虫之事乃是本官一力主张的,这些宗老乡绅,本官自然也会亲自出面说服。” 刘长安又说道:“不过,此次蝗灾来的太急太快,仅仅只是潞安府一地,想要彻底把蝗灾扑灭却也有些困难,毕竟如今蝗灾已开始向太原、河东等地蔓延,就算咱们把潞安府的蝗灾扑灭了,到时候太原、河东那里又闹起来,蝗灾依然无法控制,所以下官想来,最好联络周围各府县一同行动,如此才能根治,只是周围各府皆不在下官的管辖范围,大人您看……”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依旧点头,说道:“本官此次奉旨巡视潞安府,对于周围各府县倒是无权干涉,不过回去之后,本官派人向这些府县的主事官员送些帖子,提一下刘知府你的意见,想来他们也会卖本官些面子的,毕竟,这么做对他们治下安稳也有好处嘛。” 见赵俊臣接连采纳自己的建议,刘长安愈加的高兴了,只觉得自己已是成为了赵俊臣的亲信,一张老脸红光满面,看起来竟是年轻了几岁。 趁热打铁,刘长安继续建议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大人您看我们是不是先调头回府衙,着手安排扑杀蝗虫的事宜?毕竟扑灭蝗灾乃是当务之急,这巡查灾情,反倒不用急。” 就当刘长安以为赵俊臣会继续采纳自己的建议时,这次赵俊臣却摇头了,意味深长的看了刘长安一眼后,才缓缓说道:“这倒不必,在本官看来,没有调查,也就没有发言权,咱们不去巡视一下灾情,又哪里能知道情况究竟有多严重?如若连基本情况都无法掌握,又哪里能主持的好扑灭蝗灾之事?刘大人为国心切是好,但此言不免本末倒置了。” 赵俊臣明白刘长安的想法,巡查灾情这种事情在刘长安看来,只是面子功夫罢了,做不做都无所谓,只要扑灭了蝗灾,立了功劳,得了封赏,其他事情刘长安是不在意的。 自刘长安以为自己明白了赵俊臣的想法后,对于扑灭蝗灾之事,却是比赵俊臣本人还要更加积极,毕竟对他这种不上不下的明朝中层官员而言,年纪又大了,升官的机会实在难得,因此而心情急迫,也是可以理解。 但赵俊臣却不同,他这次不仅要扑灭蝗灾,还要拿出赈灾粮草来赈济灾民,否则即使蝗灾扑灭了,百姓却饿殍遍野,他能得到的好名声也是有限,所以巡视灾区、了解灾区的实际情况,对赵俊臣是必须的。 不过,用赈灾粮草赈济灾民的事情,时机未到,赵俊臣还不打算向刘长安明言。此时的刘长安,恐怕还以为赵俊臣依然在打那批赈灾粮草的主意呢。 另一边,见赵俊臣反驳了自己的建议,刘长安一愣后,却丝毫没有坚持,反而马上向赵俊臣认错,说道:“还是大人想的明白深远,大人教训的是,下官受教了。” 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暗暗想道:“这刘长安能担任知府之职,想必‘从善如流’这一点,是至关紧要的,虽然明知道他是个贪官,但因为这家伙太听话了,却是偏生让我无法对他产生恶感,倒也难得。” …… 就这样,在两人商议之下,不知不觉,已是时近晌午,载着几人的马车终于到了郊外乡间,并在赵俊臣的嘱咐下,停在了郊野田地周围。 当赵俊臣下了马车之后,却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之前,赵俊臣在潞安府城内下榻,也没见几只蝗虫,虽然明知蝗灾严重,但究竟如何严重,赵俊臣却想象不出来。 一路赶来,坐着马车,门帘窗帘捂着严实,又一心和刘长安讨论事情,也没顾得上看路上情景。 直到此时,到了目的地,赵俊臣才真正明白了这次蝗灾究竟有多严重。 事实上,这是赵俊臣第一次见识到蝗灾的威力,也让赵俊臣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蝗虫一过,片草不留”。 只见在赵俊臣的眼前,铺天盖地到处都是蝗虫飞舞,黑压压的漫山遍野,翅膀拍打间嗡嗡声竟是有些吓人,而赵俊臣眼前的田地,却早已片草不留,只剩下一片秃土。 事实上,不仅仅只是眼前的这片田地,触目所及,赵俊臣竟是找不到一点绿色,天地间所有的绿叶植物,恐怕早已经被这些蝗虫啃食干净了。 蝗虫虽然让人震惊,但对赵俊臣而言,真正让他震撼的,却还是周围的老百姓。 因为赵俊臣等人是便衣而来,所以并没有引起周围百姓的注意,事实上,赵俊臣觉得,就算是自己大张旗鼓的锦衣而来,这些老百姓们如今也未必会在意他们。 郊野田地周围,其实还有不少百姓,他们或行或立,就这么看着漫山遍野的蝗虫,神色间带着些许恐慌无助,但更多的还是绝望麻木,大都就这么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片秃地,似乎还在疑惑,他们辛苦耕种了一年的活命粮食,都哪里去了。 隐隐间,不知何处,有哭声传来。 展现在赵俊臣面前的,到处都是绝望,天地间一片灰色,似乎找不到一点点的希望存在。 蝗灾发生不过一月,赵俊臣还没有看到传说中饿殍遍野、人吃人的惨剧,但就算如此,百姓们神色间那无尽的绝望无助,已经足够震撼赵俊臣的神经了。 如果说,之前赵俊臣还想着作秀赚名声的话,那么此时此刻,赵俊臣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真正的为这些老百姓们做些什么。 毕竟,两者并不冲突,甚至相互补充。 见赵俊臣一脸的沉默,眼神波动着,刘长安也跟着叹息道:“哎,百姓们苦啊……” 话到一半,赵俊臣瞪了刘长安一眼,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在这个时候,心中还打算着要贪墨赈灾粮草的贪官的惺惺作态,让赵俊臣觉得恶心。 虽然,赵俊臣自问没有资格说别人。 就在赵俊臣思绪复杂间,突然,有孩童的嬉笑声传来,仿佛黑暗中的一丝光亮,不由的将赵俊臣吸引了过去。 赵俊臣向着孩童嬉笑声处看去,却见不远处,正有两名三四岁的小孩在田地间戏耍,两个孩童都是普通农户家装扮,天真无邪,不懂世事。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些蝗虫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今后将会面临怎样的惨剧,只是见到蝗虫怕人后,反而到处扑捉蝗虫,玩的很开心。 在两名孩童不远处,有一名老者正站在那里,同样是农户打扮,年纪很大了,老态尽显,颤巍巍的,但与其他愁云惨淡的百姓们不同,他竟是面带微笑,着看着两名孩童玩耍。 看样子,这名老者应该是那两名孩童的长辈。 不由得,赵俊臣走了过去。 而刘长安许庆彦等人则连忙跟上。 “老丈,晚辈这厢有礼了。”来到老者面前,赵俊臣拱手说道:“小子初来此地,见蝗灾泛滥,不由担忧,但我见老丈面带笑意,似乎并不担心?” 话刚说完,赵俊臣就后悔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老者虽然面带微笑,却十分勉强,眼神深处,与其他百姓一样,皆是绝望无助。 果然,老者转头看了赵俊臣一眼,见赵俊臣衣着华贵,仆从众多,微微一愣,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客气,反而笑得更浓了。 只是,却是惨笑。 “不是不担心,只是等死罢了。”老者声音沙哑,缓缓说道:“去年官府加租,一加加了七成,我儿气不过,就找人一起去官府理论,但却被官府的人打瘸了腿,到现在还不能下床,为了给儿子治病,屋卖了、田卖了,什么都没了,儿媳妇也跟人跑了,现如今家里除了两个孙儿、和下不了床的儿子,就剩下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子了,老了,下不了地,就算没这场蝗灾,我这一家老少也活不下去了。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老者声音缓慢,好似在与他说不相干的故事,慈爱的看着眼前那两个正在到处奔跑的孩童,继续说道:“老头子我没出息,有心为俩孙儿谋个活路,但这世道男孩不值钱,卖不出去,眼看着家里粮食见底了,老头子我一家老少只能等死了,我这俩孙儿无辜,大的才四岁,小的才三岁,不想让他们在饿死前还整天因为老头子我愁眉苦脸而不开心,所以,老头子我就只能笑了,让孙儿们再多开心几天也好……老头子能为他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说着,老者虽然还在笑着,但两行浊泪已是顺着脸颊流下,无比怪异,却更显凄凉。 玩耍的两名孩童注意到了赵俊臣等人,继而又注意到落泪的老者,都是慌了,跌跌撞撞的跑到老者身前,各抓住老者一边衣角,一个说道:“爷爷爷爷你怎么了?”一个说道:“爷爷别哭,爷爷别哭。” 老者擦了擦眼泪,依然笑着,慈爱的对两名孙儿说道:“爷爷没哭,风大,吹了眼……爷爷今天晚上给你们烤豆子吃,走,跟爷爷回家……” 说着,老者没有再理会赵俊臣等人,就这么领着两个孩童离开了。 赵俊臣又是沉默良久,然后狠狠的瞪了刘长安一眼,让本已是心虚的刘长安浑身一颤。 刘长安的年龄和那老者差不多,但与枯瘦绝望的老者相比,这刘长安的健康精神,竟是那么的碍眼。 这老者一家的悲剧,显然不仅仅只是因为蝗灾,也显然不仅仅只是偶然个例。 “加租加了七成,好魄力……” 赵俊臣冷笑。 刘长安连忙解释道:“大人,您不要听信这刁民胡说……” 话到一半,赵俊臣挥手打断,说道:“不用解释,我不想听,反正也听不到真话。” 刘长安还有用得上的地方,赵俊臣现在还不准备拿他怎样。 更何况,赵俊臣为了自己的安危,早已下定决心要团结天下贪官了,来者不拒,只要愿意为自己做事就行。 所以,赵俊臣不想再听下去,否则,他害怕自己冲动之下改变主意。 看着满天遍野的蝗虫,赵俊臣暗暗想道:“蝗虫、贪官,相比较这些贪官,或许蝗虫的危害还算小的……” ~~~~~~~~~~~~~~~~~~~~~~~~~~~~~~~~~~~~~~~~~~ ps:如果喜欢这本书的话,请收藏,请推荐,大家每一分支持都是我不可或缺的写作动力,拜托了!! 第十三章.天才神棍(上). 思绪复杂间,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就在赵俊臣探访中度过了。 蝗灾之下,到处都是一片无助绝望的氛围,这让赵俊臣心情有些压抑。 蝗灾发生不过一月,百姓们去年的存粮大都还剩下一点,所以灾民遍野的情况赵俊臣并没有看到,但蝗灾发生的时间不凑巧,刚刚入秋之后,正是青黄不解,看着手中的粮食渐渐见底,再也坚持不了几天,第二年的粮食却没了着落,民间的不安情绪已是达到了极致,在赵俊臣看来,大规模的混乱与流民的出现,恐怕也就在不远的将来了。 事实上,一路上赵俊臣已是看到了不少逃荒的百姓。 坐在往回赶的马车上,赵俊臣沉吟不语,皱眉思索着他这一天以来的见闻。 经过这一天的巡视,赵俊臣却是发现了两个很严重的问题。 首先是潞安府的粮食缺口比赵俊臣想象中还要更大,朝廷发放的赈灾粮草远远不足,不过这个问题赵俊臣心中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所以并不担心。 真正让赵俊臣担忧的,却是另一个问题——经过探访民间,赵俊臣发现,潞安府的百姓们对蝗神天罚的迷信,竟远还在赵俊臣想象之上,怪不得连刘长安都受其影响颇深,在下定决心扑杀蝗虫后,甚至还要把左近的地方驻军调来以备不测。原以为只是刘长安多虑,现在看来却是赵俊臣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也低估了这个时代百姓们的愚昧。 这一天来,赵俊臣找过许多百姓谈话,也隐约试探过他们对扑灭蝗虫的看法,结果只要赵俊臣稍露出一点意思,就会引起谈话百姓极强烈的反弹,或是指责赵俊臣冒犯蝗神,或是直接逃的远远的,不敢再与赵俊臣说话。 原先,在赵俊臣想来,百姓们虽然畏惧蝗神,但关系到自家老小存亡大事的时候,只要稍加宣动,他们就会顺水推舟,跟着官府中人一同扑杀蝗虫,但现在看来,实际情况却没那么简单,相比较扑杀蝗虫,百姓们竟是更倾向于等着朝廷救济,甚至于以逃荒的方式来谋求活路,宁愿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未知,也不愿亲手奋搏。 甚至,在很多百姓看来,反正潞安府的植物粮食都已经被蝗虫啃食的差不多了,再扑杀又有何用?至于蝗灾会不会因此而蔓延到其他地方,或者会不会因此而反复复发,百姓们却不愿考虑那么多。 古时百姓之愚昧固执,一至如斯,让赵俊臣只觉得不可想象。 对于这一点,刘长安倒是有他独到的理解。 潞安府是中华文明发源地之一,关于神巫的种种传说,自古以来就流传无数,像炎帝黄帝、像夸父追日、像牛郎织女、像精卫填海,皆是源于该地,巫教神道,流传甚广甚深,也正因为如此,该地的百姓们对于各种迷信之说,要比其他地方更加敬畏,也更加的深信不疑。 而蝗灾发生之后,潞安府的那些神棍巫婆们,更是乘势宣扬,搞得人心惶惶之余,却是让百姓们对蝗神与天罚的敬畏更重了三分。 按照刘长安的计划,官府想要发动百姓,就必须先要说服各地的乡绅耆老,原本赵俊臣还以为这计划可行,觉得只要自己出面,说服这些人应该很容易,但了解了实际情况之后,赵俊臣却没了自信。 因为无论是刘长安还是赵俊臣,计划之时,都忽略了宗教的力量与影响。 事实上,就算没有那些巫婆神棍们的兴风作浪,赵俊臣在了解了百姓们的实际想法后,对于借重乡绅耆老发动百姓之事,依然不再乐观。 乡绅耆老,往往就是迂腐陈旧势力的代表,赵俊臣连普通百姓都很难说服,想要说服他们谈何容易?就算这些人敬畏于赵俊臣的官威,表面上答应了,但等回到各地之后,恐怕还是以阳奉阴违为多。 事实上,说服各地乡绅耆老协助官府扑杀蝗虫,本不过是一件小事,但刘长安竟是想要请赵俊臣亲自出面,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了。 恐怕,刘长安之所以要请赵俊臣出面,正是因为他自己并没有信心可以说服这些人。 赵俊臣之前并没有多想,对于刘长安的请求顺口就答应了,但现在想来,却是刘长安把最麻烦的烫手山芋抛给了赵俊臣。 想到这里,赵俊臣狠狠的瞪了刘长安一眼。 刘长安此时正坐在赵俊臣不远处,时不时偷看赵俊臣一眼,一幅敬小慎微的胆怯模样。这一路上他与赵俊臣便衣暗访,可是听到了不少百姓关于他横征暴敛的不满与哭诉,这让他极为尴尬,虽然不觉得像赵俊臣这样的大贪官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对他这样的小贪官如何,但看到赵俊臣那阴沉的神色,依旧让刘长安心中有些不踏实,惶惶不安。 见到赵俊臣向他看来,神色有些不善,刘长安心中一突,连忙问道:“大人您有何吩咐?” 看着刘长安神色间的讨好与谦卑,赵俊臣心中一叹,终究还是压下了心底深处的那些“替天行道”的想法,毕竟无论现在还是将来,他都离不开刘长安这样的贪官的支持。 所以,赵俊臣只是轻声问道:“刘大人,这潞安府境内,影响最大的寺庙道观是哪家?” 刘长安不解赵俊臣为何会问起这个问题,但还是恭敬的答道:“回大人,这潞安府却是与其他地方不同,各种神巫传说流传甚广,百姓受其影响颇深,也正因为如此,潞安府境内自古以来就少有人崇信佛道两教,反而对更原始的神巫之道颇为敬畏,虽然有那古青莲寺、原起寺影响渐大,但依然不成气候,所以并没有什么有影响力的道观寺庙,反倒是那堂南山的奶奶庙,乃是潞安府境内神巫两道之首,影响力颇大,香火不断,信徒颇众。” 赵俊臣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思索片刻后,赵俊臣突然转头向着许庆彦看去。 见到许庆彦那吊儿郎当坐不住的样子,赵俊臣不由一笑。 神道巫教是什么,赵俊臣很清楚,它们就是中国最原始的宗教,利用的是信徒们的愚昧与无知,不像是佛道两家那样有着严密的理论与教义,所信奉的神灵也是乱七八糟,甚至于在他们所信奉的众多神灵当中,在后世名气最大的还要数黄大仙,宣扬的教义思想也没什么内涵,主事者大都是神棍与巫婆,除了口舌莲花蛊惑人心,基本上没啥其他本事了,说到底,神道巫教不过是一群神棍巫婆们用来欺骗蛊惑老百姓的东西罢了。 虽然对这种原始宗教有些看不起,但眼前的情况,似乎又绕不开他们。 事实上,蝗神之说,大都就是这些神道巫教的神棍巫婆们宣扬起来的,如今百姓们对蝗神的畏惧,也大都是因为这些神棍巫婆四处宣扬的缘故。 而想要对付这些巫婆神棍,或者许庆彦这种人是最合适的。 想到这里,赵俊臣对许庆彦说道:“庆彦,今天你就别跟我回去了,帮我办件事……” ~~~~~~~~~~~~~~~~~~~~~~~~~~~~~~~~~~~~~~~~~~ ps:这几天热感冒了,很难受,尤其是脑袋昏昏沉沉的,大家这段时间多多注意身体,夏天感冒真不容易好。另,继续求收藏,求推荐,谢谢大家!! 第十四章.天才神棍(中). 堂南山,位于潞安府以南,地势陡峭,山路曲折,没什么独特景色,也没什么历史典故,但它却是潞安府境内最出名的一座山。 无他,这座山的顶峰处,坐落着潞安府内最出名的庙宇——奶奶庙,里面供奉着二仙圣母奶奶。 虽说是一座庙宇,但主持庙宇的却并不是和尚尼姑,而是一个姓张的神棍世家,按照张家历代传人的说法,他们张家乃是二仙圣母的嫡传后裔,得二仙圣母庇护。 关于二仙圣母的传说,在潞安府内流传甚广甚杂,有擒龙、有灭妖、有救人、有送子,总之狐仙鬼神们该有的能力神通,二仙圣母一样不缺,这般宣传下,很是蛊惑了不少百姓。 明初时期,张家用信徒们资助的钱粮买下了堂南山,并在堂南山上盖了一座奶奶庙,其后影响力渐大,信徒无数,如今已是隐然成为潞安府境内神巫两道之首,即使佛道两家想要在潞安府内立足,也要先与张家打个招呼才行,其势力影响,可见一斑。 当然,张家虽然有些势力影响,但也要看跟谁比,这一天,奶奶庙里就来了一位张家无论如何也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这位大人物,就是朝廷正三品大员、当今陛下身边近臣、钦差大臣赵俊臣……身边的跟班许庆彦。 虽然仅仅只是一个跟班,但许庆彦代表着赵俊臣而来,在张家眼中,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甚至是比知府刘长安还要大的大人物。 所以,张道全身为张家的当代家主,自然丝毫不敢怠慢,亲自作陪,为了不打扰许庆彦的兴致,甚至还把这一天来奶奶庙祈福的信徒们全都好言送走了。 因为许庆彦并没有透露来意的缘故,张道全也不敢开口相问,只是陪着许庆彦观赏奶奶庙内的各处景致。 引着许庆彦来到供奉着二仙圣母的正殿后,张道全介绍道:“许小哥请看这边,这就是奶奶庙的正殿,叫做圣母殿,里面供奉着的就是二仙圣母奶奶,二仙圣母奶奶神通广大,多有神迹,无所不能……” 张道全虽然说的口沫横飞,内容也是天花乱坠,但许庆彦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事实上,奶奶庙虽然在潞安府内影响力很大,但本身并不是多么华贵恢弘,规模也是一般,除了供奉的神灵不同,和普通的城隍庙之类的庙宇基本没什么区别,根本没什么可看的。 而且在许庆彦来这里之前,赵俊臣就已经跟他说过这些神棍巫婆们的手段,他们所宣传的神灵大都是胡编乱造而来,甚至还有信奉黄鼠狼精和狐仙的,极尽夸大其词之能事,以此来蛊惑百姓,说的话十句有九句半是假的,根本不用当真。 所以,对于张道全的介绍,许庆彦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对那二仙圣母也毫不关注,反倒是圣母殿旁边的那两座偏殿引起了他得注意,相比较供奉着二仙圣母的正殿,这两座新殿的石砖木料都要新的多,似乎才盖成不久,更让人诧异的是,这两座偏殿,左边偏殿供奉着玉皇大帝,右边偏殿供奉着如来佛祖,这样左右陪衬着正殿内的二仙圣母,不佛不道不巫,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好奇之下,许庆彦问道:“你们这里不是只供奉二仙圣母吗?怎么还供奉着如来佛祖和玉皇大帝了?” 听到许庆彦的询问,张道全神色丝毫未变,反而愈加的口若悬河,说道:“当年混沌未开,直到盘古开天辟地,才形成如今的大千世界,盘古开天辟地后,力竭而亡,化为道教的三清祖师,皆成圣人,但洪荒未开之际,却并不仅仅只有盘古一位大能者,另还有一位天生大能者,号为玄凌,他也帮助那盘古开天辟地,只是那混沌破碎后,威力太大,即使是那玄凌神通广大,却也无法自保,身体殒灭不说,就算是灵识也碎成三份,这三份灵识经历了无数世的轮回转世后,终于全部得道,一个成为了掌管天庭的玉皇大帝,一个成为了掌管极乐世界的如来佛祖,还有一个,就是庇护世人的二仙圣母奶奶了,也正因为如此,二仙圣母奶奶与那如来佛祖、玉皇大帝本是一人,我等在供奉二仙圣母奶奶的时候,自然也要为如来佛祖和玉皇大帝谋些香火了。” 很显然,张道全之言,全都是胡说八道,许庆彦这些年来跟着赵俊臣虽然没学到什么好东西,但见识还是有的,自然不会被他的这些话所欺骗,不由讥讽道:“既然如此,想来三清祖师本是盘古分身,而盘古又与那玄凌有些交情,有了这层关系,你们奶奶庙也要为三清祖师谋些香火了?” 本只是讥讽之言,却没想到张道全竟是连连点头,说道:“许小哥果然是明白人,正是如此,自年前开始,这奶奶庙的后殿,已是开始为三清祖师盖起了香火大殿,此外,为了感激龙王为百姓调理风雨,感激女娲娘娘捏土造人,他们的香火偏殿也在盖着,只是蝗灾突然,有些耽搁了,否则许小哥今天就能看到了。” 听到张道全的回答,许庆彦不由的目瞪口呆,总算明白赵俊臣为何会说巫教神道的巫婆神棍们信仰的神灵乱七八糟了,这奶奶庙哪里是乱七八糟?简直就是把漫天神佛一勺烩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无语良久后,许庆彦才说道:“你们这里供奉的神灵倒真是无所不包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了许庆彦的讥讽,张道全却是肃颜说道:“混沌演化天地,虽有大道三千,但宇宙真理却是唯一,凡间教派、漫天神佛,虽说无数,但作用却是相同,皆是为了守护世人,教化人心,既然如此,佛释道神巫,为何又不能五教合一?神佛妖仙,又为何不能一同拜祭同沾香火?” 听到张道全的一番道理,许庆彦只觉得是诡辩,但又找不到言语来反驳,只能轻哼一声作罢。 但如若赵俊臣听到张道全的这番话,却定然会极为惊讶。 张道全前面的那番话,称二仙圣母与玉皇大帝、如来佛祖本是一人的说法,自然是胡说八道,让人只觉得可笑,但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代,这番想象力实属可贵,更重要的是,张道全的这番说法,可谓是另避蹊径,竟是创立了一个新的神话体系!! 而且他在供奉二仙圣母的同时,还供奉着其他各类神仙,虽然杂乱,却最容易被普通信徒接受,也最容易扩大影响力。 而后一番话,虽然让人瞠目结舌,荒诞不堪,不符合时代主流,甚至会被宗教人士认为是异端,却也不失为一个较为严密的宗教理论。 有了神话体系,有了宗教理论,那么,巫教神道就不再是巫教神道了,已是脱离了原始宗教的范畴,从蛊惑人心变成了感化人心,已是渐渐向着佛道那样符合时代潮流的真正宗教蜕变了!! 而这个张道全,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也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神棍那么简单了,只要他的理论教义能得到世人接受,那么他就必然能成为一代建教宗师,就算不能被世人所接受,那么他也不负天才神棍之名。 人才啊。 如果赵俊臣在此,一定会对张道全如此感叹。 ~~~~~~~~~~~~~~~~~~~~~~~~~~~~~~~~~~~~~~~~~~ ps:成绩渐好,虫子的动力也越来越充足,从今天开始每天两更,请大家继续推荐收藏,谢谢了!! 第十五章.天才神棍(下). 许庆彦自然不清楚张道全的这些胡说八道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觉得张道全把自己当成寻常愚昧信徒一般来欺骗,心中自然不喜。 原先,他还打算着先试探一下这个张道全的性子为人之后,再说明自己的来意。但经过了这番对话,许庆彦却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看透了这个张道全——不过就是一个能说会道的骗子罢了。 从某方面而言,许庆彦并不没有看错。 所以,许庆彦也就不再绕圈子,向张道全直接问道:“潞安府境内如今蝗灾肆虐,你可有什么想法?” 张道全微微一愣后,说出了神棍们的标准答案:“蝗灾乃是人们逆了天意,蝗神代天而罚,所以百姓们只要心怀敬畏,祭天祈福,就能……” 话到一半,张道全却是自以为明白了许庆彦的来意,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钦差大人派许小哥前来,是为了蝗灾之事?哎呀,这事可不好办,虽然二仙圣母奶奶神通广大,法力通天,消除这场蝗灾只是举手之劳,但这场蝗灾乃是应势而生,即使是二仙圣母奶奶,也不好随意的违背天意啊。所以这场蝗灾,二仙圣母奶奶恐怕也帮不上忙,不过,如果钦差大人只是想要祭天祈福,我奶奶庙上下倒是可以稍尽绵力。” 许庆彦轻哼一声,忍不住又是讽刺道:“究竟是不好违背天意,还是根本无能为力?” 张道全神色如常,说道:“自然是天命不可违。” 许庆彦再次哼了一声,说道:“但我家大人这次却偏偏想要违背一次天意,主持潞安府上下扑杀蝗虫,灭了蝗灾,为百姓造福,我家大人已是说了,扑杀蝗虫是善举,他必要为之,若有天罚,愿一力承担,绝不推诿他人,对于我家大人的意思,你怎么看?” 张道全不由一愣,忍不住再次确认道:“钦差大人想要扑杀蝗虫?” 许庆彦斜眼看着张道全,冷声说道:“就是这个意思。这次扑杀蝗虫,我家大人从未指望过你们奶奶庙能帮什么忙,但我家大人也知道,这次蝗灾肆虐,从前到后,民间百姓之所以会人心惶惶,也有你奶奶庙到处蛊惑人心的功劳。不仅仅是你们奶奶庙,还有那蝗神庙、城隍庙、二郎庙,甚至于那些佛寺道观,一个个都是张口蝗神闭口天罚,谁都逃不了妖言惑众的罪责!我家大人这次派我来,就是让我通知你一声,也是让你通知潞安府境内的那些神棍巫婆和尚道士们一声,你们以往的那些所作所为,我家大人不想再追究了,但待我家大人主持潞安府上下扑杀蝗虫的时候,你们这些牛鬼蛇神如果胆敢再兴风作浪妖言惑众,休怪我家大人不客气!!在那个时候,你们不仅不能妖言惑众,还要在百姓面前为我家大人解释。我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说到这里,许庆彦准备再对这张道全威胁利诱一番,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也是赵俊臣派他来这里的目的。 然而,许庆彦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张道全抚掌赞叹道:“原来是文曲星要为百姓主持公道啊,那就好办了。” 这次轮到许庆彦愣住了,忍不住问道:“什么文曲星?” 张道全一脸的认真,解释道:“钦差大人当年曾高中过状元,这事我是知道的,状元嘛,那不就是文曲星降世吗?既然如此,这次钦差大人亲自主持潞安府上下扑杀蝗虫,不正是文曲星主持公道,为百姓做主吗?百姓们虽然敬畏蝗神,但如果有文曲星撑腰,他们自然也就不怕了。” 张道全的解释,听得许庆彦一愣一愣的。 而张道全却继续说道:“还请许小哥转告钦差大人,我一定会说服潞安府境内各教派的道友,让他们与我一同协力向百姓解释情况,有我们为钦差大人帮衬着,百姓们定然会信服的,如果到时候有人胆敢蛊惑人心,不用钦差大人吩咐,我奶奶庙上下首先放不过他!!关于这一点,还请钦差大人放心,绝不会有什么乱子的。” 听了张道全的解释,许庆彦又好气又好笑,问道:“你刚才还说这场蝗灾是顺天势而生,你这么做,就不怕自己逆了天道,被二仙圣母怪罪?” 张道全却神色不变,说道:“文曲星一向掌管天庭文事,对天道大势最为了解,扑杀蝗虫之事,既然是由文曲星亲自主持,那么这场蝗灾的发生,究竟是不是顺势而出,就值得深究了,说起来,我大明朝这些年来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又哪里有什么事会违背天道?说不得这场蝗灾就是蝗神私下所为,既然如此,也就不算是违背天道了。” 见这张道全脸不红心不跳的推翻自己不久前的言论,其后又能自圆其说,许庆彦竟是有些佩服了。 这个人,脸皮究竟得有多厚啊? …… 当许庆彦回到官邸,将他与张道全的谈话一五一十的说给赵俊臣听后,赵俊臣不由的对这个张道全有了兴趣。 在赵俊臣看来,在神棍这个行业里,张道全无疑是个佼佼者,不仅有意识的把自己所主持的巫教神道向正统宗教推动,而且颇有急智,口才了得,脸皮也厚,是个人才。 而张道全所主张的“五教合一”、“共享香火”理论,与另一个历史中明末时期所兴起的“”有六七分相似,但却又不尽相同。 说不定,这个人将来真能成事? 想到这里,赵俊臣下意识的喃喃道:“潞安府,偏远之地,发展空间也小,人才难得,却是浪费了。” 许庆彦没听清楚,心中好奇,问道:“少爷,你在说什么?”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突然一笑,向许庆彦说道:“庆彦,麻烦你再跑一趟堂南山,再去见那张道全一面,这次记得要对他客气一些,问问他,有没有去京城发展的想法,如果有的话,就带他来见我。” 许庆彦不知赵俊臣为何会如此看重这个张道全,但还是应声去了。 看着许庆彦离去的背影,赵俊臣轻声说道:“只当是投资下注吧,将来说不定会有能用到的地方。” ~~~~~~~~~~~~~~~~~~~~~~~~~~~~~~~~~~~~~~~~~~ ps:今天第二更,大家还有推荐吗? 第十六章.利诱威逼(上). 在潞安府的老百姓们看来,钦差赵俊臣来到潞安府之后,本已是蝗灾泛滥的潞安府,变得愈加的混乱了。 先是赵俊臣在巡视灾区的时候被人掷石袭击,官府抓了不少人,但既没说罚,也没说放,就这么一直关押着,搞得人心惶惶。 接着,没过几天,潞安府各地的乡绅耆老们,全都接到了官府的请帖,说是有事商量,送信的官差的态度大都很客气,但意思却很明确,那就是必须要去,不得缺席。一时间更是让民间百姓们猜测纷纷。 几乎是同时间,潞安府境内的和尚道士神棍巫婆们,也都收到了奶奶庙的帖子,说是张家要主持一场“五教通风会”,相比较官府的客气,奶奶庙的主事张道全却很霸气——“如果有人敢不来,那以后就别想再潞安府立足了”——这是张道全的原话。 接着,潞安府附近的驻军开始频繁调动,左近府县的主事官员齐聚潞安府,惶惶不安之余,更是让百姓皆是不由的暗暗猜测,难道这潞安府发生什么大事了? 终于,有消息灵通者传出了消息,官府准备组织大量人手扑杀蝗虫!! 据说,这个提议乃是钦差赵俊臣一力主张,知府刘长安全力支持的,虽有其他官员表示质疑,但全都被一向很好说话的刘长安弹压了下去。 一时间,质疑、不安、彷徨的情绪开始在民间蔓延, 官府准备扑杀蝗虫?如果将来蝗神报复怎么办? 百姓们有心去向附近的宗老乡绅们询问对策,但宗老乡绅们都被官府请走了,有心去找附近庙宇的主持们寻求答复,可惜那些和尚道士神棍巫婆们也都被奶奶庙请了过去。 ……… 赵俊臣很注意民间的反应,所以百姓们的情绪,他也通过各种渠道获知了。 但赵俊臣并不在意,在赵俊臣看来,即使是人心惶惶,也是活力的表现,总比他前些日子所看到的那一片绝望乃至于麻木好。 自那日赵俊臣巡视灾区,如今已经过了三天时间,潞安府各地的耆老乡绅们如今已是齐聚衙门,等待着赵俊臣的召见,但赵俊臣却并不急的与他们见面。 因为,赵俊臣正在准备着更重要的事情,甚至可以说,这次救灾赈灾,最终能否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此。 那就是与山西商人们的会面,准确的说,是与晋商们的会面。 是的,相比较那些耆老乡绅,赵俊臣更重视这些晋商,也必须要重视这些明清时期大名鼎鼎的晋商。 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商人手中囤积着大量的粮食,待赵俊臣扑灭蝗灾之后,赈济灾民的粮食缺口,需要从这些商人身上下手,更是因为赵俊臣想要在潞安府组织人力扑灭蝗灾,也离不开这些商人们的点头支持。 根据后世的普遍观点,在中国古代,就要数宋朝的商人最为富有,行商最自由,也最有活力,对于这一点,赵俊臣并不否认,但是,若要论地位、势力以及影响力,在赵俊臣看来,历朝历代,却还要以明朝商人为首。 明朝商人权势究竟有多大?不谈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张居正、张四维等人就是在商人们的支持下成为内阁首辅的,也不说明朝有多少官员因为得罪了商人而被莫名其妙的罢官贬职,更不要说历史上鼎鼎有名的东林党与魏忠贤之间的冲突,本质上就是皇帝与商人之间的冲突,单是赵俊臣在前一世曾看到的一篇记载,就很能说明这个时代商人的权势之大。 在嘉靖年间,无锡有一富商名叫邹望,他在自己的老母亲去世后大摆风水道场,因为排场太大,来的人太多,竟是把街道都给堵塞了,而那邹望也有魄力,为了腾出空地,大手一挥,就把邹府对面的宅子给拆了。 而那处宅子,却是当朝顾尚书(注一)的家乡老宅,而当时顾尚书刚刚回无锡丁忧!那邹望明知道这一点,却丝毫没将顾尚书看在眼里! 那顾尚书自然气不过,就让衙门派人把邹望抓进牢里,结果却惹出了大麻烦。 就在邹望被抓进牢里的当天,无锡城里的商人纷纷罢市,无锡知府更是接连收到恐吓,被逼无奈之下,最后不得不隔天就把邹望放了出来。 然而,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商人们虽然恢复了营业,但在邹望的安排下,在无锡城内,顾尚书一家上下,无论是蔬菜水果,还是鱼肉布匹,甚至于是针线纸张,哪怕花再大的价钱也买不到。而顾尚书的仆人丫鬟,只要离开顾府,就会遭到当地的地痞无赖的欺辱。顾尚书有意找官府的衙役保护顾家上下,但官府的衙役却纷纷称病请假。 事情发展到最后,顾尚书一家老小竟是在无锡城内活不下去,被逼无奈,只能离开了。 堂堂一位尚书,明朝正二品大员,竟是连一个地方富商都斗不过,这就是明朝当时的状况。 造成这种情况,原因多种多样,但归根结底,却能用一句话来总结——“官斗不过吏,吏受制于商”!! 自宋朝之后,中国就出现了“官无封建,吏有封建”的情况,官是外派的,吏却是本地人,官只能依靠吏在办事。而吏的收入却是极低,大都需要接受地方商人的“资助”,如此一来,地方商人成为了吏的老板,而吏则成为了地方商人的伙计。也正因为如此,在明朝大部分时间里,商人们都拥有影响地方政局的能力。 那邹望不过是无锡的地方性富商,就有如此的影响力,而在明清时期大名鼎鼎的晋商,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晋商一向低调,不似徽商、浙商那般做事肆无忌惮,但他们无论是势力、影响力还是地位、财力,都要比徽商、浙商们更高更强。 而在这个时空中,虽然因为崇祯皇帝的诸般改革,商人势力遭到压制,影响力较赵俊臣所熟知的历史中要低一些,但依旧不可忽视。 所以,无论是赈济灾民,还是扑灭蝗灾,赵俊臣在谋划之时,都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他们。 而送给晋商们的请帖,不仅是第一拨发出去的,更是赵俊臣亲笔书写,颇为客气。 晋商们也颇给赵俊臣面子,再加上潞安府本就是晋商们的大本营,所以大都以最快的时间赶来了。 赵俊臣此次与他们相见,一来是为了赈灾粮草的缺口,二来也是为了让他们支持赵俊臣扑灭蝗灾的举动。 想要说服那些乡绅耆老支持很难,抛开他们本身的陈旧观念和“蝗神论”的影响不谈,这些乡绅耆老,虽在地方上颇有声望,但大都是一方地主,蝗灾过后,百姓流离失所,他们就会是最大的受益者,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虽然蝗灾也会对这些乡绅耆老们造成损失,但他们还是乐见其成的。 事实上,历朝历代以来,每当大灾过后,就是地主阶级兼并土地最活跃的时候。 所以,赵俊臣准备先将晋商们说服,而后再与晋商们一起向那些乡绅耆老施压,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容易多了。 毕竟,晋商们在山西的势力根深蒂固,那些乡绅耆老们也大都依附于他们,只要晋商与赵俊臣齐心协力,那些乡绅耆老就绝不敢违背。 而相比较于那些土地观念浓重的地方耆老,作为这个时代思维最活跃的晋商,无疑要好说服的多。 …… “少爷,客人们都来齐了。” 就在赵俊臣暗暗思索着自己与晋商见面后的对策思路时,许庆彦进入到赵俊臣的房间,轻声汇报到。 赵俊臣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装,然后带着许庆彦向着客厅走去。 ~~~~~~~~~~~~~~~~~~~~~~~~~~~~~~~~~~~~~~~~~~~ 注一:顾尚书与邹望的故事在明朝的野史传记中多有记载,但顾尚书的名字却无处可查,所以虫子就简单的以顾尚书来称呼了,还请大家见谅。 第十七章.利诱威逼(中). 当赵俊臣来到大厅之后,见大厅内已是有十余人在静静等待着。 这十余人都山西境内数一数二的商人,有的是盐商领袖、有的是驼帮首领,有的是票号老板,但在这个时代,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称呼,那就是“晋商”!! 大厅内很安静,晋商们也很守规矩,并没有喧哗,大都只是在默默的喝茶,偶尔交流,也是轻声低语。 晋商的表现,让赵俊臣很满意。 所以赵俊臣也很客气,刚到门口,就已是向着一众晋商拱手道:“抱歉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本官来迟了!!” “见过钦差大人!” 而见到赵俊臣出现后,一众晋商也表现恭敬,纷纷跪下行礼。 “不用行此大礼,这里是刘知府的私宅,本官亦是以私人身份请的大家,这种官场做派,大可不必!!” 说话间,赵俊臣更是亲手把这些晋商一一扶起,神态亲切。 虽然赵俊臣如今圣眷颇重,亦有权有势,并不惧怕这晋商势力,但这次与晋商相会,乃是为了合作,所以也不会怠慢了他们。 待众人落座后,赵俊臣端起桌子上的茶水,笑着说道:“本官初来此地,轻车简从,也没带什么东西,唯有这西湖龙井,乃是陛下钦赐,我也最是爱喝,就随身带来了,用来招待各位,还请大家不要笑话本官寒酸。” 一众晋商自是连称不敢。 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的晋商更是笑着说道:“大人实在是客气了,如果老朽没有品错的话,大人的茶乃是狮峰龙井中的极品,据传每年不过只能产数十斤,其色绿、其香郁、其味醇、其形美,即醇厚回甜,又回甘持久,如此好茶,也只有皇宫里才有了,我等一辈子也喝不到几回,又哪里会觉得寒酸?如果这都算是寒酸,那么我等日后招待大人,就不知该用何物了。”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清楚,但我却喝不明白,一向都是牛饮的,只是觉得好喝而已,若是让那爱茶之人看到我平日里喝茶的样子,恐怕大都会骂我牛嚼灵芝,暴敛天物吧。” 听到赵俊臣自嘲,一众晋商不由皆是一笑。 赵俊臣接着说道:“大家都知道我的身份了,但我初来贵地,对各位却不熟悉,庆彦,还不为我引见一下?” 这些晋商来到府中,都是由许庆彦负责接待的,之前也下过不少功夫,所以对这些晋商的身份来历,倒是比赵俊臣了解得多。 许庆彦点头应是后,先是指着坐在客座左首的老者说道:“这位是郭麟祥郭大老板,他是北方最大的票号通瑞票号的总掌柜。” 虽然之前已经行过礼了,但待许庆彦引见之时,郭麟祥还是站起身来,对着赵俊臣再次鞠躬行礼,口中说道:“郭麟祥见过大人。” “请坐请坐。” 赵俊臣抬手说道。 许庆彦又指着客座右首的中年男子,说道:“这位是北方最大的盐商陈兴公陈老板,多年以来,西北各省的盐粮买卖,都是由陈老板负责的。” “陈兴公见过大人。” 和郭麟祥一样,陈兴公也站起身来,向赵俊臣再次躬身行礼。 “这位是何曾何老板,黄河最大的船帮、西北最大的驼帮,都是这位何老板名下的产业。” “何曾见过大人。” …… 看着一众晋商规矩恭敬的模样,赵俊臣不由的暗暗点头,觉得晋商们规矩谨慎的作风,果然名不虚传。 在后世,人们往往都把晋商和徽商、浙商们并列,认为他们是明清时期商人的代表,但实际上,在赵俊臣看来,晋商与徽商、浙商们相比,有着其本质的不同。 明清两朝,百年商号的晋商很多,但百年徽商、百年浙商却少有听闻,为何? 从表面上看,相比较徽商、浙商们一贯以来的高调奢华,晋商们却一向低调规矩,常常听闻这个徽商网络官员,那个浙商与官相斗,但晋商集团却很少有这样的传闻,反倒是常有捐钱捐物,协助朝廷办事的举措。 如此一来,明清两朝对商人下手时,也总会下意识的把晋商忽略,转而向徽商、浙商们开刀。 到了清朝,这种状况更为明显,清朝统治者分明就是把徽商、浙商们当成肉猪来养,什么时候缺钱了,就朝他们下手,然后再培养下一批的浙商、徽商,而与此同时,晋商们却能不断的得到朝廷颁发的各种行商特权。 这种区别对待,究其根本,却还是因为晋商与徽商浙商们在经营策略和牟利手段方面,有着本质的不同。 晋商之所以富可敌国,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是“特权商人”,或者说是“官僚商人”,拥有许多行商特权,虽然少有能一夜暴富的,却也可以一直稳步向前发展。 而浙商徽商们的牟利手段,除了地缘与特产的缘故,大都还是以走私为主,事实上,明清两朝的那些著名浙商徽商,基本上都是当时最大的走私商人。 晋商虽然也有走私的情况,比如那有着驼帮和船帮产业的何曾,就是北方有名的走私商人,但毕竟不是主流。 而这,也正是晋商对官府中人要更加客气的缘故,因为他们对朝廷更加依赖。虽然细细算来,相比较其他的商人集团,无论是在地方还是在中枢,晋商们的影响力都要更大一些。 …… “如此一来,大家也算是认识了。”客套一番后,赵俊臣笑着说道:“各位这段时间想必也听到风声了,可猜到本官此次找你们来所为何事?”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一众晋商相互对视一眼后,郭麟祥代表一众晋商起身答道:“大人可是指赈灾之事?我等也知道,如今潞安府蝗灾泛滥,百姓困苦,但朝廷这些年来也不容易,虽然拨下了赈灾粮款,但依旧有所不足,我等商人之所以能有今天,正是依仗着朝廷的扶持与家乡百姓们的帮助,在这个时候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如若大人有需要的话,我郭家愿意捐献一千担粮食。” 郭麟祥的话声刚刚落下,陈兴公也起身说道:“郭老板说的在理,我陈家商行也愿意捐献一千担粮食。” 何曾也是说道:“我何家也愿意捐献一千担粮食。” “张家商行愿捐献七百担粮食。” “我富和商行愿意捐献五百担粮食。” “我王家也愿捐献八百担粮食。” 此起彼伏间,赵俊臣暗数,短短片刻间,晋商们竟已是捐献了近万担粮食,虽然这些粮食对于赈灾粮草的缺口而言只是车水杯薪,对晋商们而言也只是九牛一毛,但已经算是很给赵俊臣面子了。 事实上,在晋商们看来,赵俊臣此次请他们相聚,就是官府的例行敲诈,因为赵俊臣身份尊贵,所以他们还特地把捐献的粮食都番了一倍。 然而,这次他们却是想错了。 只见赵俊臣笑着摇头,说道:“各位误会了,此次相见,本官是想与各位做一笔生意。” ~~~~~~~~~~~~~~~~~~~~~~~~~~~~~~~~~~~~~~~~~~~ ps:电脑突然重启,半章需要重写,更新迟了,见谅。 第十八章.利诱威逼(下). “各位误会了,此次相见,本官是想与各位做一笔生意。” 听到“交易”两字,许多晋商出于商人本能,皆是不由的精神一振。 但更多的晋商,神色间却多了一分警惕。 生意的基础在于公平,官商之间又哪有什么生意可谈?不过或是权钱交易,或是敲诈的婉转说法罢了。 想到后一种可能,许多晋商已是在暗暗思索应对之策了。晋商势力不仅在山西之地根深蒂固,在朝廷中枢亦有不少代言人,虽然赵俊臣深受圣眷,但如果要求太过分的话,晋商们也未必会惧怕赵俊臣。 所以,相互对视一眼后,依然由那郭麟祥代表一众晋商起身问道:“不知大人所说的生意是指哪样生意?若有用得着我等的地方,只要力所能及,我等必不推辞。” 郭麟祥言语间的戒备与期待,赵俊臣自然听得出来,也不多解释,只是从袖中抽出一份奏章,递给了身边的许庆彦,然后说道:“如今我大明财政状况,各位想必也都有所了解,正值多事之秋,到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近些年来已是有些周转不良、入不支出了。本官蒙陛下信任,担任户部侍郎,并兼管内承运库,食君禄、忠君事,对于这般情况,一直颇为忧虑,不过日夜苦思之下,总算还是想出了个法子,这几日已是写成了奏章,准备呈给陛下,然而本官年纪尚轻,经验尚浅,总有思虑不周全的地方,想到各位对这钱银之事最为了解,就冒昧将各位请来,想让各位帮着本官参谋一番。” 说话间,在赵俊臣的示意之下,许庆彦又将奏章转交给了郭麟祥。 看着手中的奏章,郭麟祥知道,这就是赵俊臣口中的生意了。所以客套一番后,就将奏章翻开细细查看。 然后,不过片刻间,郭麟祥捧着奏章的双手竟已是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面色潮红,显然激动到了极点。 看到郭麟祥的神色,其他晋商都是即期待又好奇,不知道赵俊臣的奏章中究竟写着什么内容,竟是让一向老成持重的郭麟祥如此失态。 见一众晋商们皆是面露迫不及待的神色,紧紧盯着郭麟祥手中的奏章,只是顾虑着规矩,不好移步同看,赵俊臣微微一笑,摆手说道:“各位不用客气,移步一同观看就是,也好为本官提些意见。” 听到赵俊臣如此说,一众晋商向赵俊臣告罪一番后,就纷纷快步走到郭麟祥身边,一同查看郭麟祥手中的奏章。 然后,就如同郭麟祥一样,看到那份奏章的内容,所有晋商都不由得激动起来,赵俊臣甚至还能清晰的听到晋商们的急促呼吸声。 ……… 赵俊臣的这份奏章,是关于四川盐务改革的。 盐,既是百姓生活之必须,亦是这个时代利润最大的商品。 无论是晋商,还是徽商浙商,其实都是以贩盐起家,当年明太祖朱元璋创立“开中制”,即商家负责把粮食运送到西北、北部、东北等边关重地,而朝廷则交给他们盐引作为补偿,商人们只有拥有了盐引,才能到产盐区取盐,并到指定地区进行销售。 在“开中制”的实施之下,距离各处边关最近的晋商,以及地处产盐区的徽商浙商们迅速崛起了。 也就是说,在最开始,无论晋商、徽商、浙商,其实都是盐商。 然而,随着大明朝廷的控制力度变弱,以及明朝商人集团的崛起,“开中制”渐渐变了模样,盐商们也分化成不同的模式,即边商与内商,边商以晋商为主,交钱即可得到盐引,内商以徽商、浙商为主,负责看守盐场和取盐。 如此一来,晋商为了得到盐引,每年提供给朝廷大量银子,与朝廷的关系也愈加的紧密,渐渐发展成为了官僚商人集团,拥有了各种行商特权;而徽商、浙商们因为拥有看守盐场与取盐之权,渐渐开始以贩卖私盐为主要牟利手段,成为了走私集团。 当两大商人集团的经营策略南辕北辙之后,他们的矛盾也开始渐渐出现,那就是晋商们的贩盐买卖,受到了徽商、浙商们的压制,即使拥有朝廷颁发的盐引,也无法从盐场取走多少盐。虽然晋商们另避蹊径,开始发展西北运输贸易、中俄边境贸易以及银票钱庄的生意,赚钱的速度并不比徽商、浙商们慢多少,但眼睁睁的看着一大财源断在手里,说他们没有不甘心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沿海盐场控制在浙商、徽商们的手中,而且浙商、徽商的实力势力也不弱于晋商,所以晋商们也没办法。 而如今,赵俊臣的这份折子,却是给他们指出了另一条路,那就是川盐!! 按照赵俊臣的折子里的说法,如今私盐泛滥,官盐价高不下,百姓们纷纷买私盐而弃官盐,官府屡禁不止,既然如此,倒不如增加官盐的产量,压低官盐的价格,与私盐竞争,以此来增加朝廷收入。 而徽浙之地的盐场已是开发成熟,想要增加官盐的产量,只能从川盐入手了。 四川盐井,一向是产盐重地。然而如今的四川,却还没有后世天府之国的样子,盐井的开采,不仅技术落后,而且投资力度也小,又有徽商和浙商的联合打压,使得川盐只能向云贵两省以及湖南西部贩卖,再加上交通的限制,所以川盐在这个时代并不被人们所重视。 而依照赵俊臣在奏折里的建议,想要开发川盐,就要引进其他地方的技术与资金。在朝廷银子紧张的情况下,在这个时代能够提供这般技术与资金的,不外乎徽商、浙商和晋商了。再考虑到徽商与浙商们已经控制了沿海盐场,那么晋商就是开发四川盐井的首选。 ……… 盐的利润在这个时代有多大?即使私盐价格较低,但也有一倍有余的利润,再加上盐是生活必需品,售量极大,完全就是这个时代最赚钱的买卖。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又皆为利来,看到赵俊臣奏折里的内容,想到晋商集团一旦控制了川盐,就能摆脱徽商浙商的压制,大笔大笔的银子就要滚滚而来,晋商们如何能不激动兴奋? 另一边,见一众晋商已经看完了奏折,竟皆是激动着忘了说话,赵俊臣轻咳一声,缓缓问道:“各位,在你们看来,本官的这般主意如何?可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 赵俊臣的话语,就好像一滴冷水落入滚油中,惊醒了一众晋商,更引起了偌大的动静。 “大人,您这番想法极好极妙,思虑周全,我等见识才学远不如大人,哪里又能挑出什么不周全的地方?” “大人之策,真可谓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啊,从前我就常听人说大人乃是当代国士,如今终于信矣。” “还请钦差大人放心,这般计划,我等山西商人,必然会鼎力支持,谁敢反对,就是我等晋商集体之敌!” 一众晋商再无刚才的矜持,情绪皆是激动不已,回话也是乱哄哄的,赵俊臣却没有任何表态,只是笑吟吟的坐在那里,静静的听着一众晋商们的奉承。 见到这般情景,身为一众晋商之首,郭麟祥、陈兴公、何曾三人对视一眼后,齐齐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一众晋商的话语,也让他们稍稍冷静了一下。 对于赵俊臣的这份奏章,郭麟祥、陈兴公、何曾三人虽然也很激动,但并没有失了理智,他们可都还记得,赵俊臣这次找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做生意,而不是为了来当活菩萨的。 虽然,很多晋商此时看向赵俊臣的眼神,就已经像是在看活菩萨一般了。 待一众晋商们终于安静了下来后,何曾瞪了他们一眼,肃声说道:“成何体统!怎么能在大人面前如此喧哗?失了规矩,若让人小看,你们丢脸不要紧,莫要给我们晋商丢脸。” 听到何曾的训斥,晋商们才发觉自己竟是乱了方寸,纷纷告罪。 另一边,陈兴公则向赵俊臣躬身说道:“大人的这般计划自是极好的,对我等晋商而言,更是一大契机。虽然我等深知,大人的本意只是一心为国,但我等晋商受了如此好处,若不报答大人,心中却也过意不去,所以大人您若有什么需要,还请尽管向我们提,我等绝无拒绝之道理。” 听到陈兴公的话,一众晋商纷纷点头应是。 生意场上,有失去才有有得到,对于这一点,晋商们一直是深有体会的。他们一旦在赵俊臣的帮助下获得四川盐井的控制权,那么无论给予赵俊臣什么样的回报,在晋商们的眼中都是值得的。 见到晋商们期待的眼神,赵俊臣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本官之谋划,皆是为了皇上,为了朝廷,怎可因此而向各位索要回报?各位如此说,却是看低本官了。” 郭麟祥却一脸的坚决,说道:“大人过虑了,我等怎敢看低大人的为国之心?大人之忠君爱国,不仅仅只是我等,就算是天下百姓,也都看在眼里的。” 明明是睁眼说瞎话,却引来一众晋商的应和,而郭麟祥则继续说道:“只不过,我等平白得了大人如此大的恩惠,若不报答,将来若是让他人知道了,说我等晋商知恩不报,那就百口莫辩了,还请大人多多体谅。” 赵俊臣却笑得摇了摇头,说道:“川盐改制,尚只是本官一人之见,且不说还未呈给陛下,就算是呈给了陛下,陛下能不能同意,还是两说呢,既然如此,本官于你们又哪里有恩惠可言?” 郭麟祥笑道:“大人自谦了,您在陛下心中地位之重,我等皆是知晓的,大人之提议,陛下哪里会不认可?更何况,我等晋商在朝中也有一些朋友,到时候定然也会声援大人的,如此一来,大人之谋划,又哪里有不成的道理?” 赵俊臣却叹息道:“虽说如此,但本官来到潞安府代天子巡视后,却对这事有了顾虑。” 听赵俊臣这么说,一众晋商不由皆是心中一紧,陈兴公连忙问道:“大人您有何顾虑?何不告知于我等,齐心合力之下,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在赵俊臣抛出四川盐务改制的折子后,一众晋商就想的很清楚了,川盐的控制权他们绝对会争取的,也绝对会招到徽商、浙商的抵制的,两方势力对抗之下,赵俊臣的态度就很重要了,他并不属于任何一方,偏偏又在德庆皇帝面前颇得宠信,说话很有分量,他的态度,决定着这场斗争的胜负。 四川盐务改制虽说是赵俊臣主动提出,但他如果反悔,甚至转而支持徽商浙商,晋商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条财路断送。 而这,也是赵俊臣敢把四川盐务改制的方案透露给一众晋商知道的原因。 所以,对一众晋商而言,在这个时候,赵俊臣决不能有任何顾虑,就算有了顾虑,晋商们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打消赵俊臣的顾虑。 另一边,见晋商们如此表态,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众位也知晓,如今蝗灾不仅在潞安府泛滥,更开始向着山西全境蔓延,一旦无法控制,必然带来大规模的混乱,山西是各位的根本之地,一旦乱了,各位又哪里能分出心思开发四川盐井?必然是会耽误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把四川盐务之事,交给其他商人办理……” 见一众晋商面色紧张,就欲说话,赵俊臣却接着说道:“可惜,本官有心带领山西百姓灭蝗,却遭到官府民间诸多质疑……” 话说到这里,一众晋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郭麟祥当先起身说道:“大人您扑杀蝗虫,乃是为了我山西百姓安生之善举,可惜有人迂腐,迷信那蝗神之说,竟是反对大人,这些事情我们也是知道的,也曾为此而心忧不已,不过还请大人放心,我们这些人说话还是有人听的,必然尽心尽力的协助大人,大人您高瞻远瞩,再得我等相助,扑杀蝗虫之事,绝不会再有阻力。” 何曾点头附和道:“即使有阻力,大人也不用担心,自有我等替大人处理,绝不劳大人您烦心!!” 一众晋商也跟着纷纷应是。 “如此自是最好。”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后,却又皱起眉头,说道:“然而,本官之顾虑,还不仅仅如此,如今因为蝗虫的缘故,潞安府的百姓们亦是颗粒无收,朝廷有心救济,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发放的赈灾粮草虽然不少,但灾民却是更多,一旦因此而生出乱子……哎,自古大乱,皆源于流民啊……” 赵俊臣话声未落,陈兴公已是起身说道:“还请大人安心,我等手中尚囤积着些许余粮,如今潞安府蝗灾,正是我等回馈百姓的时候,绝不会让潞安府境内有任何一个百姓饿死的。” 郭麟祥考虑的更周详,接着说道:“更何况,将来四川盐务之事一旦交由我等晋商负责,四川那边也会需要很多人手,正好可以从潞安府灾民中选拔,如此一来,潞安府就更不可能生出乱子来了。” 赵俊臣笑了,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也就没什么可顾虑的话,待本官一回京城,就把奏章呈给陛下,不过四川盐务牵扯到方方面面,到时候必然会有人反对,你们也要多加联络亲近的官员,省的本官势单力薄,无法成事。” “这是必然,还是大人放心。” 听到赵俊臣的承诺后,一众晋商皆是大喜,齐声应和道。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又补充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本官之所以提议四川盐务改革,就是想要为朝廷增加些收入,所以你们今后在四川开采盐井,必须要先保证朝廷的税收,否则日后必然会招人口舌。” 郭麟祥保证道:“这是当然,我等知晓大人您如今主持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所以必然不会让大人您为难的。” 赵俊臣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本官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对了,这几日潞安府各地的耆老乡绅们齐聚到知府衙门,本官正准备与他们一见,商议一下蝗灾之事,你们可有兴趣与本官一同前去?” 晋商们对视一眼,知道赵俊臣这是想要借他们来压服那些耆老乡绅,如今他们正有求于赵俊臣,自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纷纷点头应是。 ……… 在去知府衙门的路上,赵俊臣坐在轿子中闭目养神,许庆彦步行跟在轿子旁边,而一众晋商也纷纷坐着轿子,跟在后面。 没走多久,赵俊臣就听到许庆彦在轿子外面抱怨道:“少爷,盐的买卖多大的利润,你怎么就平白无故的交给那些山西商人了?” 显然,这般埋怨,许庆彦已是忍了很久,对许庆彦而言,哪有把赚钱的生意送给其他人的缘故? 赵俊臣摇头笑道:“你啊,也算计的太仔细了,四川井盐想要真正的开发出来,即需要大量的银子,也需要充足的开采技术,甚至还需要丰厚的人脉,这些咱们都准备不足啊,更何况四川天高皇帝远,咱们也没时间照看,既然如此,还不如交给那些山西商人。” 许庆彦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肉痛,说道:“但也太便宜他们了。” 赵俊臣说道:“要把目光放长远,咱们这次的收获也不少了,甚至算得上是一举多得,不仅潞安府的救灾赈灾从此再无阻力,咱们也能因此而赚个好名声,更重要的是,我如今有心在朝廷中枢和地方上网罗一批朋党与盟友,那些商人手中有钱有粮,有他们帮着赈灾,潞安府上下官员,在赈灾之余,都能捞到不少好处,并会把这些好处归功于咱们的头上,等蝗灾结束后,请功折子一上,他们今后与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而与这些晋商交好后,朝廷中那些与晋商交好的官员,也会成为咱们的盟友,如此一来,咱们今后在朝廷中也不算是势单力薄了。” 许庆彦说道:“但是,这么做的话,岂不是要得罪了那些徽商和浙商了?” 赵俊臣淡然道:“交好一批人,就必然会得罪另一批人,就看你如何选择了,更何况,将来我自有与他们修好的手段。” 对赵俊臣的话,许庆彦自然深信不疑,只觉得赵俊臣被石头砸过之后,似乎手段更加老辣圆滑了。 只是,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还是让许庆彦对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有些不适应,轻声说道:“不过说到底,咱们这次赚的东西都是虚的,实际的好处啥都没捞到,白忙活一场。” 赵俊臣失笑道:“别光盯着银子,有时候,一些虚的东西,比实的东西有用多了,更何况,这次潞安府之行,咱们未必捞不到实际好处。” 许庆彦连忙问道:“怎么捞?” 赵俊臣笑道:“你一会就知道了。” …… 其实,赵俊臣之所以打算把四川盐井交给晋商开发,除是为了救灾赈灾,并与晋商集团建立关系之外,还有更深层的考虑。 对于这个时代的商人,无论是晋商还是徽商浙商,赵俊臣既有好感,也有很不喜欢的地方。 好感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商人思维活跃,眼光也很长远,并有意识的开始在朝廷中培养自己的代言人,甚至还能把自己的代言人捧成内阁首辅,比如张居正,比如张四维。在赵俊臣看来,这未尝不是资产阶级思想觉醒的一种表现,如果不是留给他们的时间太短,明朝未必不能由封建王朝进化成更先进的社会制度。 但相比较好感,其实赵俊臣对他们不喜欢的地方更多。 赵俊臣深知,明朝从某方面而言就是被这些商人们搞垮的。他们走私偷税,让明朝长时间内入不支出;他们对朝廷政策的干涉,甚至曾让崇祯皇帝发出“当官有如买卖”的感叹;而且在这些商人的影响下,明朝中后期内耗极为严重,朝堂之上,官与官斗、皇帝与官斗,其背后大都站着各大商人集团。 最重要的是,这些商人集团眼中似乎从来没有国家意识,徽商浙商自不用说,明朝倭寇与海盗之所以屡禁不绝,就有徽商浙商背后支持的原因,许多抗倭英雄,都在徽商浙商的操作下,以莫须有的罪名入狱,许多尚忠君爱国的朝廷官员,甚至不得不以自杀的形式以示抗议,比如说著名的抗倭英雄——浙江提督朱纨。 相比较浙商徽商,晋商虽然与明朝朝廷关系更密切,但却做得更绝,当明朝断绝了与建州女真的互市后,建州女真缺铁少粮,本会被明朝活活拖垮,之所以最后能挺过来,就是因为晋商在暗中通过走私支持他们的缘故。 而赵俊臣之所以把四川盐井交给晋商,也有想转移他们注意力的原因在内。 如果把晋商的注意力引向四川盐务,或许他们就看不上与建州女真走私的那点利润了,毕竟如今明朝的状况并不算好,而建州女真如今的可汗还是爱新觉罗玄烨,这种未雨绸缪的事情,赵俊臣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做一下的。 “这个时代的商人啊,晋商因为特权而起家,徽商浙商因为走私而牟利,都算不上正经商人,获利之后,他们也从未想过资本积累,反而是盖宅买田,用来挥霍……亏得在后世,竟还有人把他们当成明清时期的商人代表……” 想到这里,赵俊臣不由的摇了摇头。 不自觉间,赵俊臣心中已是有了要改造这个时代的商人的想法。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许庆彦汇报道:“少爷,那郭麟祥求见。” 赵俊臣已是猜到郭麟祥的目的,随口说道:“恩,让他来吧。” 没过多久,郭麟祥已经快步来到赵俊臣的轿旁,随着轿子的前行而亦步亦趋。 赵俊臣掀开轿子的窗帘,笑着问道:“郭老板找本官有何事?” 郭麟祥一脸恭敬的答道:“回大人,刚才我与其他人商议了一下,为了避免日后无谓的争执,也为了加大川盐的开采力度,我等决定以融资的方式建立一家盐行,名字叫做九州盐行。”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九州盐行,好名字,气魄不小啊。” 郭麟祥笑道:“那还不是因为大人您的照顾,为了回报大人,我等商议之后,决定将九州盐行的半成干股送给大人,还请大人万万不要推辞。” 赵俊臣犹豫道:“半成?太多了吧?” 并非赵俊臣推辞,半成干股确实很多,毕竟那不是一家普通的盐行,而是一众晋商合力所办的,并且会在日后控制着整个四川的产盐。 郭麟祥却摇头道:“区区半成,哪里算多,是大人您应得的。” 说着,郭麟祥又从袖中掏出一卷银票,在赵俊臣的注视下,递给了一旁的许庆彦,说道:“这亦是我等山西商人的小小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说着,不待赵俊臣说话,郭麟祥就躬身离开了。 许庆彦看了手中银票一眼,又轻轻用手一拨,然后就已是用兴奋且肯定的语气说道:“少爷,又是十万两银子!!” 赵俊臣合上了帘子,靠坐在轿子中,并不显得多兴奋,只是轻声说道:“刚才我说什么来着,这次咱们怎么会没有好处……” “少爷英明!!” ……… 当赵俊臣带着一众晋商来到知府衙门后,一众耆老乡绅们已经等待多时了。 不仅仅是他们,潞安府境内较为出名的神棍巫婆和尚道士们,在张道全的带领下,几乎同时间来到了衙门,等待着与赵俊臣的见面。 对于赵俊臣有意主持潞安府上下扑杀蝗虫的传言,这些耆老乡绅们是有所听闻的,从本心上说,他们是不赞成的,既是因为害怕蝗神的报复,也是因为这样做会有损他们的利益,毕竟蝗灾过后,灾民流离失所,他们的土地也会因此而扩大一些。 然而,本以为张道全等人是他们的支持者,却没想到探过口风后,发现潞安府内各教派人士竟然全都支持赵俊臣扑杀蝗虫的举措,其中就包括蝗神庙的主持!! 耆老乡绅们有意找相熟官员疏通,却被告知,早在前几日,所有敢反对灭蝗的潞安府官员,全被罢官免职了!! 在这个时候,耆老乡绅们已是觉得大势难违了。 当赵俊臣召见他们后,见到对赵俊臣一脸恭敬的一众晋商,耆老乡绅们绝望的发现,他们最后的靠山也靠不住了。 另一边,在知府衙门的大厅里见到这些耆老乡绅后,赵俊臣并没有客套,而是直接问道:“本官欲灭蝗,你们有谁反对?”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早就候在一旁的刘长安当先说道:“大人之举,一心为国为民,百利而无一害,下官绝对赞同!!” 话声落下,一众官员皆是应和。 张道全不落人后,亦代表一众宗教人士说道:“大人扑杀蝗虫是善举,可救活百姓无数,我等五教人士,自是坚决拥护大人!!” 张道全说完,一众和尚道士巫婆神棍们亦是齐声称是。 郭麟祥也跟着说道:“大人之举措,实乃我山西之福,我等山西百姓受惠,又哪里有不赞成的道理?” 一众晋商亦是应和。 然后,赵俊臣把目光转向了那些乡绅耆老们。 乡绅耆老们面面相觑,只觉得四面楚歌,大势难违,最终,还是没有一人敢说出反对的话,亦是林林落落的应是了。 如若说赵俊臣为取得晋商支持,用的是利诱之策,那么对于这些乡绅耆老们,用的就是威逼之法了。 见无人反对,赵俊臣长笑一声,站身起来,扬声说道:“既然如此,从明日起,由官府带头,潞安府上下齐心合力,一同扑灭蝗灾!明日祭天,本官将亲自主持!本官知道,你们中有些人担心蝗神报复,本官明日将向天地神灵祈愿,若上天要降惩罚,本官愿一肩担之,绝不推诿他人!!” 第十九章.造势与作秀(上). 祭天祈福,既是百姓眼中的大事,只是为了获取心中必要的自我安慰;亦是官员眼中的必要程序,借此为自己披上一件“代天行事”的外衣,以更好的驾驭百姓。 而在赵俊臣眼中,所谓祭天祈福,却是他造势和作秀的最好机会。 是的,在赵俊臣眼中,所谓的祭天祈福,说根到底,就是一场造势、一场作秀,以此让百姓们可以安心的跟随他扑杀蝗虫,并顺便改善一下他在朝野间那狼藉不堪的名声。 这一天,潞安府城外,百姓云集,人山人海,不仅府城周围的百姓都到了,山西境内的那些官员商人,潞安府内的那些乡绅耆老,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物,亦全都到齐了,此刻皆是聚在连夜搭建起的祭台周围,观看着祭天祈福仪式的进行。 此时,祭台左近,锣鼓喧天,鞭炮阵阵,和尚们在诵经,道士们在作法,神棍们在祷告,巫婆们在跳大神,虽然不伦不类,说不上正规,甚至会让人不由发笑,但也面面兼顾了各方信徒的情绪。 不得不说,这么做很有用,灭蝗在百姓眼中是大事,谁也不知道那传说中的蝗神是不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如今见到漫天神佛的代言人齐聚于此,百姓们揣测不安的情绪,多少都平复了一些。 当时至晌午,日挂当空,祭天仪式终于进入正题。 万众瞩目之下,在一众官员和商人们的欢呼声中,赵俊臣穿着祭祀盛装,在雅乐声的伴奏下,缓步走上祭台。 然后,鞭炮止,锣鼓停,和尚道士神棍巫婆们也停止了各自的仪式,祭台左近的安静氛围,开始向着周围蔓延,很快的,已是一片肃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俊臣身上。 看到这一幕,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拿出刘长安为他准备的祭文,用最大的声音咏诵着。 “天道至上,协同共赏,俯首顿拜,誓约担当,恭献三牲,惟愿守护……” 读到一半,赵俊臣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他在怀疑,这篇晦涩难懂的祭文,百姓们究竟能不能听得明白。 不过,赵俊臣也知道,百姓们其实并不看重这篇祭文究竟说了些什么,他们只是看重祭文的庄重神秘,如若赵俊臣此时用白话祭天,说不定百姓反而会小看了这场祭祀。 抬头一看,果然,每个百姓皆是一片肃穆敬畏的神色。 好不容易把祭文读完,赵俊臣将文章收入袖中,开始用白话向百姓们解释这场祭祀的用意。 “百姓们,天道不仁,降蝗灾于潞安,大家一年辛苦,竟是颗粒无收。幸而刘知府为人干练,及时汇报于朝廷,天子爱护子民,及时拨粮救护,然而,蝗灾不止,反而愈演愈烈,如今已是向着太原、河东等地蔓延,一旦潞安府之不幸扩散于山西全境,必生大乱,到那时候,潞安府即使有朝廷救助,又哪里可以独安于一隅?所以,既是为了天下之安定,亦是为了防止蝗灾来年复发,本官已是下定决心,灭蝗!!” 虽然早已得到消息,但听到赵俊臣的话后,百姓之中出现了细微的混乱,百姓间的耳语轻声,混杂于一处,嗡嗡一片。 “肃静!!” 见到这般情况,坐在一旁的刘长安当先起身喝道。 刘长安这些年来在潞安府担任父母官,在百姓心中早已是形成了威势,所以,很快的,百姓们就安静了下来。 对着刘长安微微点头表示赞赏后,赵俊臣继续扬声说道:“本官知道,大家担心这次蝗灾乃是天罚,乃是蝗神有意为之,贸然灭蝗,恐怕会遭受蝗神报复。但本官在此明言,此次蝗灾,绝非天罚,因为本官相信潞安府的百姓淳朴善良,绝对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既然如此,老天又为何会降天罚于潞安府?即使这场蝗灾乃是蝗神所为,本官亦愿在此向天地神佛祷告,扑杀蝗虫之事,乃是我赵俊臣一力主张,只是为了救百姓于困苦,若上天不满,降下惩罚,我赵俊臣愿一肩担之,绝不推诿他人!!” 最后一句话,这些日子里赵俊臣已是反复说了无数遍,极为熟练,声音竟也比之前更大些,浩浩荡荡传向周围百姓的耳中,在众官员商人乡绅耆老们的带领下,引起了一片欢呼声。 即使距离较远的百姓,没有听清楚赵俊臣的话语,也早有准备多时的“好心人”,将赵俊臣的话语向着周围百姓反复复述,最后再加一句“这位赵大人真是一位好官啊”的感叹。 这些“好心人”,自然是赵俊臣事先安排的。 这个时代的百姓,淳朴且愚昧,最容易被“人云亦云”所蛊惑,见到赵俊臣的作态,听着周围人的赞叹,莫不是心中暗想:“这位钦差赵大人看样子确实是一位好官啊,为了救助我们老百姓,竟愿意以一己之力承担天罚,之前竟是有人说他是大贪官,恩,肯定是有人在诋毁这位赵大人了。” 这般想着,百姓们对赵俊臣的欢呼声变得更大了。 好不容易,等百姓们的欢呼声落下,赵俊臣正准备继续说话,突起异变。 只听到祭台之下,有一青年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钦差大人如若当真一心为百姓着想,又为何会因为一场误会而滥捕滥捉,羁押数十名无辜百姓,时至今日,即不审也不放,让数十户良善人家夜传哭声,让无数百姓整日因此而惶惶不安?” 赵俊臣循着声音看去,却见在靠近祭祀高台的地方,正有十数名书生聚在那里,为首之人年纪和赵俊臣差不多,面容古拙,一席青衫,如今正略带挑衅的看着赵俊臣。 在这个时代,读书人在百姓心中地位颇高,所以这些人很轻易的就来到了祭台前,周围百姓甚至还有意识的让出一些空间,以防挤着他们。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赵俊臣还没来得及说话,刘长安已是再次起身,面容间的愤怒之色,任谁都看得出来,大声喝道:“张琦成,当日那些乱民掷石袭击钦差大人后,你竟敢当街放鞭庆贺,这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如今竟敢再来挑衅,莫不以为你父亲曾担任过吏部侍郎,本官就抓不得你了吗?莫以为本官不知道,上次那些乱民之所以敢袭击钦差大人,就是你挑唆的!!” 张琦成却丝毫不惧刘长安的官威,冷声说道:“古贤云,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刘长安,别人怕你这个贪官,我却不怕,百姓淳朴,最容易受人蛊惑,某些贪官自以为惺惺作态一番,就能欺瞒天下,我之所以现身说法,就是为了唤醒百姓,莫要被贪官欺瞒!!” 说到这里,张琦成再次向着赵俊臣看去,眼中的挑衅愈加的明显。 “这个张琦成是怎么回事?” 在张琦成与刘长安斗嘴的时候,赵俊臣向着身边不远处的一位潞安府官员问道。 那潞安府官员满脸的愤怒,向着赵俊臣解释道:“这个张琦成的父亲是原吏部侍郎张轩,前些年被罢官为民后,就整天嚷嚷着‘大明天下贪官横行’之类的疯话,前些年终于病死了,原以为能清净些,没想到这个张琦成和他爹一个性子,甚至比他爹还固执,这些年没少为知府大人添麻烦,只是他爹当年在朝中颇有几位知交,所以知府大人也不好随意责罚他,结果这张琦成竟以为没人能制得住他,如今已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着一脸嫉恶如仇的张琦成,心中竟是暗喜,想道:“这个张琦成,来的正好!!” 另一边,刘长安已是被张琦成一口一个“贪官”气的五窍出烟,对着周围衙役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人给绑起来押到牢里!!” “且慢!!” 就在这时,赵俊臣突然开口阻止道。 第二十章.造势与作秀(中). “且慢!!” 听到赵俊臣的声音,刘长安不由一愣,不明白赵俊臣为何会阻止自己,连忙劝道:“大人,这张琦成破坏祭祀,随意诋毁朝廷官员,罪大恶极,必须惩戒,否则无法明正纲纪啊!!” 赵俊臣隐蔽的瞪了刘长安一眼后,缓缓说道:“本官为人做事,一向正大光明,事无不可为人知,这张琦成固然有罪,但他既然当面质疑本官,那么本官亦要与他辩上一辩,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注意到赵俊臣眼神中的警告,刘长安犹豫了一下后,最终还是遵循赵俊臣的吩咐,让衙役们放开了张琦成。 而那张琦成,不仅在衙役们抓捕他的时候一脸的无畏,待衙役们放开他后,更是一副早料到如此的表情,也不多说话,只是继续用挑衅的眼神与赵俊臣对峙着。 反倒是张琦成周围的那些书生,渐渐的都是有了些不安的神色,但依旧聚在张琦成的周围,以示支持。 很显然,赵俊臣虽有心转变自己的贪官形象,但即使能骗得过普通百姓,却也瞒不了这些“不出屋即知天下事”的读书人。 待衙役们放开了张琦成后,赵俊臣问道:“你刚才说这里有贪官惺惺作态,蒙蔽百姓,说的可是本官?” “正是你赵俊臣!!”张琦成面带恨意,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赵俊臣的贪污受贿,陷害忠良,所作所为,天下皆知!!这些年来你担任户部侍郎之职,欺上瞒下,前后贪了国库多少银两,以为没人知道吗?其他不说,光是你在京中的那处府邸,占地多达百亩,如今依然还在大肆扩建,前后投了多少银子?就光凭你的那点俸禄,养的起吗?前文渊阁大学士李文宣前辈,因为此事参了你一本,你就在陛下面前屡进谗言,百般诋毁。可怜那李老先生,本是士林魁首,清誉满天下,最后竟是因为莫须有的大不敬之罪而活活冤死在狱中!!这件事情,士林之中有谁人不知?又有谁人不恨?你莫以为在这里惺惺作态,就能黑白颠倒,蒙蔽百姓,我张琦成可不上你的当!!” 听到张琦成的这些话后,祭台周围,百姓们皆是议论纷纷。这张琦成在潞安府境内颇有名气,听张琦成这么评价赵俊臣,百姓们心中刚刚形成的“赵俊臣是个好官”的观念,不由的皆是动摇了。 ……… 张琦成说的这些事情,如今已是李代桃僵的赵俊臣并不清楚,不过听张琦成这么说了之后,赵俊臣反而更安心了。 无他,张琦成没有证据,却鲁莽出头,既然如此,那也就怨不得赵俊臣要颠倒黑白了。 另一边,张琦成说话之间情绪已是更加的慷慨激昂,竟是从袖中拿出一篇文章,大声说道:“这是我为你赵俊臣总结的八大罪,每一条皆是罪无可赦的死罪!!今日我就要当着百姓的面,将它们一一读出,让百姓们看清你的真面目!!” 然而,张琦成刚刚打开手中文章,还没来得及读出,赵俊臣已是扬声阻止道:“打住打住,本官给了你说话的机会,如今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也该本官说几句了?” 张琦成仰头看着依然站在祭台上的赵俊臣,冷笑道:“怎么,你怕了?” 赵俊臣肃声说道:“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有什么可怕的?本官只是想问你,你刚才说本官是贪官,是奸臣,贪污受贿,诬陷忠良,又为本官总结了八大罪,而这些所有,可有任何一件是你亲眼所见?或者手中有证据的?”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张琦成不由一愣。 他一介书生,不过是秀才功名,又哪里能掌握赵俊臣的罪证? 只不过,张琦成的父亲张轩曾是吏部侍郎,在官场中有不少故交。在张轩病死后,这些故交对张琦成颇为照顾,也让张琦成知晓了不少关于赵俊臣的事情,所以,虽然没有证据,但对于“赵俊臣是个大贪官”的观点,张琦成一直是深信不疑的。 事实上,被赵俊臣诬陷入狱的那位文渊阁大学士李文宣,就是张琦成的父辈故交之一,这些年来张琦成受其恩惠颇多。也正因为这般缘故,张琦成才会对赵俊臣如此怨恨。 但这些理由,终究无法明说,所以对于赵俊臣的问题,张琦成只能答道:“我身为一介布衣,又哪里去找证据?而你赵俊臣的所作所为,世人谁不知晓?又哪里需要我亲眼所见?这天下百姓,难道还能都误会了你不成?” 赵俊臣冷笑道:“即使是当今圣上富有天下,要定人罪名,也需要先找证据,怎么到了你张琦成这里,证据竟变得可有可无了?” 见张琦成语塞,赵俊臣继续说道:“不过,你既然如此说,也就是说你给本官扣的这些罪名,全都是人云亦云,听人传言的了?” 张琦成再次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击,只觉得这一切与他想象中大不相同。 原在张琦成的设想中,只要他站出来质问赵俊臣,再把那“八大罪”一读,赵俊臣或是会被他的“正气”所慑,最终草草了事;或是会恼羞成怒,将他问罪押入牢中。而无论是哪一种,都能让赵俊臣在百姓面前暴露出真实面目。 但张琦成却没想到,赵俊臣身为朝廷大员,竟会在这里与他兴致勃勃的辩论起来,而且口才颇为了得,连连语中要害。 说到底,张琦成之前的种种设想,不过都是书生之见,想当然罢了。 另一边,见张琦成继续语塞,赵俊臣则乘胜追击,说道:“既然你只是听人传言才认定本官是贪官,那么本官问你,你是听何人所说?哦?不想说?那本官再问你,那传言之人,他又可曾亲眼见过本官贪污受贿、诬陷忠良?还是说,那传言之人也是在人云亦云?” 见张琦成依旧不知该如何回答,神色羞怒且尴尬,已是被赵俊臣的接连质问给逼到了死角,赵俊臣哼了一声,再次问道:“本官见你是个读书人,可知三人成虎的故事?《孔子家语·在厄第二十》篇,又讲的是什么?” 听赵俊臣这么说,张琦成已是知道了赵俊臣想说些什么了,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继续沉默,只是咬牙恨恨的瞪着赵俊臣。 赵俊臣却冷笑道:“本官见你敢于当面质问本官,本以为你是个人才,虽然有些莽撞冒失,但也不失胆色,却没想到你不仅毫无主见,只懂得人云亦云,如今更是连圣人之言都没有读通!刘知府何在!?” 刘长安连忙回复道“下官在!” 赵俊臣说道:“向这位张琦成,还有周围百姓,讲解一下《孔子家语·在厄第二十》篇。用白话讲,省的大家听不明白。” “谨遵大人之命。”刘长安领命之后,转身向着张琦成看去,见那张琦成神色变幻不定,只觉得心中无比畅快,从前这张琦成依仗着父辈余荫,屡屡与他为难,没想到竟也有今天!! 清了清嗓子,刘长安扬声说道:“当年孔圣人与众弟子被围困于陈、蔡之地,缺衣少粮,饥饿难耐,子贡从外面换了少许米回来,交给颜回,让他为大家煮粥。而颜回煮粥期间,正好孔圣人路过,见那颜回竟在偷吃,不由生气,就前去质问颜回,而经过颜回解释,孔圣人才知道,原来颜回并非偷吃,而是有灰尘落入粥中,颜回怕孔子会吃坏肚子,又不想浪费粮食,所以才先吃掉的,得知实情后,孔圣人不由感叹,连亲眼所见到的事情,都有可能是错的,更何况是道听途说呢?” 讲解完之后,刘长安笑吟吟的看着张琦成,问道:“张秀才,这《孔子家语·在厄第二十》中所讲的道理,你可明白了?” 另一边,张道全突然长身而起,对着祭台下的百姓和张琦成说道:“百姓们,大家切莫被这张琦成蒙蔽了,这些日子以来,钦差大人为潞安府上下做的事情,我都是一一看在眼里的,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粮款,总价高达十数万两银子,钦差大人一文未动,尽数交给了潞安府衙,不仅如此,钦差大人见潞安府人多,担心赈灾粮款不够,这些日子以来更是到处奔走,为我们潞安府百姓筹措赈灾钱粮。钦差大人代天子巡视地方,多尊贵的身份?为了咱们潞安府百姓,竟是不惜到处低头求人!!而今日,为了带领大家灭蝗,更是在天地见证下,愿以一己之力承担天罚!!大家说,这样的官,会是贪官吗?!” 张道全虽然不过是个神棍,但在潞安府的声望却要比张琦成高多了,随着他表明态度,百姓们终于信了,并在张道全的带领下,向着赵俊臣欢呼起来。 “赵大人好官啊!!” 另一边,郭麟祥、何曾等晋商,以及刘长安等地方官员,竟也凑趣的跟着喊了一声。 赵俊臣看了张道全一眼,微微点头以示赞赏。而注意到赵俊臣的动作,张道全心中暗喜,知道自己押注押对了。 …… 而此时的张琦成,却是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与普通百姓不同,他虽然没有证据,但通过各方渠道,却是十分清楚赵俊臣根底的,如今见赵俊臣如此愚弄欺骗百姓,只觉得气愤难当,而周围百姓看向他的怪异眼神,更是让他很不舒服。 甚至于,连身边那些一贯与他交好的同窗学子,此时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一些怀疑。 经此一事,至少在潞安府内,他张琦成“莽撞冒失,没有主见,只知道人云亦云,连圣人之言都没有读通”的评语,已经算是落定了。 看着周围百姓们正对着赵俊臣欢呼,百官、商人、乡绅们亦是对赵俊臣惟命是从,而赵俊臣却冷静的站在祭台之上,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张琦成的心中,竟是突然觉得有些恐怖了。 “这个赵俊臣,不仅为人卑劣,又有如此手段,大明江山,迟早会祸害在他的手中!!” 这般想着,赵俊臣没有恼羞成怒,张琦成反而先是恼羞成怒了,指着赵俊臣大声叱喝道:“赵俊臣,你这个贪官奸臣!!你以为瞒得了一地之百姓,就能瞒的了天下百姓吗?你以为能瞒得了一时,就能瞒得住一世吗?赵俊臣!你的真实嘴脸,迟早会暴露的!!” 他的声音如此之大,竟是压过了周围百姓的欢呼声,传入了赵俊臣的耳中。 赵俊臣看了张琦成一眼后,对着祭台下的百姓喊道:“大家静一静!!” 当祭台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后,赵俊臣扬声说道:“百姓们,本官知道,这些年来,因为有人恶意诽谤本官的缘故,本官在民间的声望并不好,但俗语有云,百闻不如一见,本官如今就站在这里,大家可以借着这次机会,看看本官究竟是清官还是贪官,此次潞安府蝗灾泛滥,大家颗粒无收,但本官保证,绝不会让任何一位百姓吃不上饭,否则,不用他人来诋毁,本官就承认自己是个贪官!!” 对百姓而言,灾荒年代,没有什么是比“吃得上饭”还要更大的实惠了,所以在听到赵俊臣的保证后,百姓们欢呼声更大了,隐隐间,甚至有“青天”的呼声此起彼伏。 这个时代,清官的门槛极低,只要你能让百姓活得下去,那你就是青天大老爷!!而在百姓们的眼中,赵俊臣已是符合了这个标准。 看着百姓们的反应,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知道,从今天起,他那满天下的狼藉名声,至少在潞安府境内,就要彻底扭转了。而以潞安府为基点,天下百姓们对他的看法,也会慢慢改善,赵俊臣的目的,总算是初步达到了。 不过,满意归满意,但赵俊臣并不开心,因为他其实并不喜欢愚弄百姓这种作为,毕竟前世他也是芸芸百姓中的一员。但为了扭转自己如今的不利形势,赵俊臣却又不得不这么做——他如今的名声太差了,如果再不扭转,就当真会“不杀不足以慰天下”了。 满意、愧疚、无奈,或者还带着那么一丝得意,赵俊臣如今的心绪,颇为复杂。 另一边,刘长安见大势已定,心中佩服之余,快步走到赵俊臣身边,问道:“大人,这张琦成破坏祭祀,污蔑朝廷官员,罪大恶极,您说该如何处置?” 对于张琦成,赵俊臣其实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些欣赏,毕竟,不管是在哪个时代,像张琦成这样有正气、有勇气的人都不多。至少,赵俊臣扪心自问,如果把他与张琦成的位置互换,此时的赵俊臣恐怕就要“穷则独善其身”了。 再考虑到士林间的影响,赵俊臣并不准备严惩张琦成。 所以,沉吟片刻后,待百姓们再次安静下来,赵俊臣对着张琦成说道:“张琦成,你今日诋毁朝廷官员,又破坏祭祀仪式,按理说,本官再怎么责罚你也不为过!但本官念你只是受人蛊惑,本身并无恶意,尚情有可原,也不严惩,只夺去你的秀才功名,你可服气?” 赵俊臣之所以要夺张琦成的功名,绝了他日后的为官之路,其实还有为张琦成考虑的缘故。 这个张琦成虽然心怀正气,也不缺勇气,但他的正气和勇气,却往往以莽撞冒失的形式来表现,这样的人,进入了官场,定然会被玩弄于鼓掌而犹不自知,落不得好下场——就好像赵俊臣今日如此利用他一般。 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早的绝了他为官之路,让他安心在潞安府当个教书先生为好。 官场之凶险,犹胜战场,像张琦成这种人,最好还是不要去参与了。 本以为张琦成会激烈反对,但出乎赵俊臣意料的是,这张琦成先是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周围的百姓,又愣愣的看了赵俊臣良久后,竟是恢复了平静。 “你既然已经这么说了,我再反对又有何用?”张琦成先是面无表情的缓缓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又大声冲着赵俊臣问道:“既然大人你如此宽宏大量,不知前些日子那些袭击大人的无辜百姓,大人又准备如何处置?如此不审不罚不放,就这么无故羁押着,又哪里能让百姓安心?” 刘长安见张琦成不仅得寸进尺,更是在这个时候还不忘暗中讥讽赵俊臣——“袭击大人的无辜百姓”!!既然百姓无辜,那不就是说赵俊臣活该被石头砸吗?——愤怒之下,就准备大声斥责。 然而,还未开口,就被赵俊臣摆手拦下了。 只听赵俊臣冲着祭台下的百姓大声说道:“前些日子,有百姓掷石袭击本官,按大明律,轻则杖三十,重则当斩,但本官知晓,他们只是受人误导,所以也无意于严惩,虽说把他们关入了牢中,却从没有虐待他们,对于这一点,待他们日后出狱,大家可以亲自去询问他们。本准备把他们再关上一段时间,让他们明白朝廷法纪不可违的道理,但如今灭蝗,正是用人之际,本官决定将他们提前放出来,让他们将功折罪,如果他们在灭蝗期间表现良好,本官就不再追究他们的罪责!”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百姓之间,欢呼声再起。 “钦差大人果然是个好官啊!” “对袭击自己的老百姓都能既往不咎,就算是宋朝的包青天也做不到吧?” “这位钦差大人看来是真的爱护百姓啊!从前竟然有人污蔑这位大人是个贪官,真是心肠坏透了!” 当百姓的话语声传入耳中,张琦成明白,这次民意之战,是自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叹息一声,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正在祭台上接受百姓欢呼的赵俊臣后,将怨恨与不甘藏到心底深处,张琦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转身离开了。 背影萧索落寞。 “祭天结束,为了天下安生,为了来年收成,百姓们,我们灭蝗!!” 赵俊臣并没有注意张琦成的离去,只是对着百姓们大声宣布道。 ……… 当赵俊臣走下祭台后,许庆彦连忙端着一碗水来到了赵俊臣面前,口中说道:“少爷,辛苦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 祭台之上,为了让更多百姓听清自己的声音,赵俊臣一直在扯着嗓子喊话,如今正是口干舌燥,喉痛难忍。 而许庆彦则是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幸灾乐祸道:“那个张琦成,竟然敢挑衅少爷,当真是自不量力!” 赵俊臣却摇了摇头,说道:“也不能这么说,其实这张琦成出现的正是时候,我在百姓心中,贪官形象流传已久,猛的要扭转这般印象,百姓们必然会不适应,并心中生疑,而有了这番辩论,百姓们才会认定我之前是受人污蔑诋毁,效果更好,这么说起来,我们还要谢谢那张琦成了。” 许庆彦笑道:“还是少爷看的明白!” 赵俊臣轻叹一声,说道:“不过,我们也必须要在士林中找一些自己人了,否则不管再怎么做,也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事倍功半。这天下民意,到底还是掌握在那些读书人和清流的手中。他们声望高,百姓们也信他们的话,有他们帮着说话,我们也能省却不少麻烦。所以从今往后,我们不仅要扭转民间百姓对我的看法,更要扭转读书人对我的看法。就像今日,如若不是有我在场,被张琦成这么一闹,我们所有的准备,就全都要功亏一篑了。” 许庆彦连连点头,说道:“我听人说,那张琦成仗着父辈余荫,做事一向是肆无忌惮,也就是少爷,才能把他治的服服帖帖了。” 赵俊臣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别拍马屁了,我们走吧。” 许庆彦一愣,问道:“去哪?” “做戏做全套,这个时候,自然是亲力亲为,和百姓们一同去扑杀蝗虫了,还能去哪?” 第二十一章.造势与作秀(下). 古时,在老百姓的心中,所谓的好官清官,就是坐在衙门中为老百姓做好事的官儿;而所谓的坏官贪官,就是坐在衙门中坑害老百姓的官儿。 两者的共同点是,不管他们是在衙门里办好事,还是在衙门里办坏事,都只会坐在衙门里办事。 这个时代,“人人平等”的观念还没有出现,百姓心中,朝廷官员就应该高人一等,就应该坐在衙门当中发号施令。 而赵俊臣在灭蝗期间的所作所为,却将百姓们心中的这个观念给彻底颠覆了。 祭天之后,扑杀蝗虫的行动轰轰烈烈的展开了,在各方鼎力相助下,一切顺利,没有出现任何骚乱,不过月余时间,蝗灾已是遭到控制,原本铺天盖地的蝗虫,如今已是变得只能零星可见。 而河东、太原两地,在赵俊臣的协调下,这些日子以来也在全力配合潞安府的行动。由于扑灭及时,两地今年的秋收并没有受到蝗灾的影响。 在两地知府的组织下,河东、太原两地的百姓们,亦纷纷来到潞安府境内,帮助潞安府的百姓一同扑杀蝗虫。 对河东、太原两地的百姓来说,来到潞安府后,最让他们惊奇的事情,莫过于堂堂钦差大人赵俊臣竟然一身普通农家装扮,和潞安府的百姓们一同扑杀蝗虫了!! 赵俊臣这么做的本意,不过是一番做作,只是为了稳固自己在潞安府百姓心中的“好官”形象。 但百姓们却并不认为赵俊臣这是在做作,因为在扑杀蝗虫期间,赵俊臣没有享受任何特权优待,也从没有丝毫偷懒,和普通百姓一样每天从官府的粥棚里领着稀饭咸菜吃,而且对每一个百姓都是那么的亲切客气。 如此一来,百姓们对赵俊臣的感动感激自是无需多言。可以说,以赵俊臣如今在潞安府百姓们心中的地位声望,别说是让他们扑灭蝗虫了,就算是让他们把蝗神庙给拆了,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犹豫。 按照某位被赵俊臣的行为所感动的书生的说法,古往今来,“爱民如子”这四字评语,恐怕也只有赵俊臣能真正担得了。 如果现在还有什么人敢在潞安府境内说“赵俊臣是个贪官”的话,被喷一脸唾沫星子还算轻的,被百姓们围殴群揍也不是不可能。 而在潞安府百姓们的帮忙解释说明下,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也被太原、河东两地的百姓所熟知,而赵俊臣的“好官”形象,也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再也不局限于潞安府一隅了。 事实上,不仅仅是赵俊臣,因为赵俊臣的亲力亲为,刘长安等地方官员,虽然并不理解,但也不得不纷纷效仿,脱了官袍,换上了农家衣装,与赵俊臣一起忙前忙后。 结果,刘长安这个以往在潞安府境内横征暴敛的贪官,这些日子里竟也收到了不少好评。 ……… 天色将晚,日头西落。 赵俊臣忙了一天,虽然颇为疲惫,但依然没有休息,而是指挥着百姓们焚烧蝗尸。 按照赵俊臣的说法,把蝗尸集中起来,在田地间焚烧,能让田地肥沃不少,来年潞安府也定然能有个好收成。 对于赵俊臣的说法,百姓们是深信不疑的,所以纷纷照做。 当蝗尸熊熊起火后,诸事皆定,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跟在赵俊臣身边寸步不离的刘长安,向赵俊臣轻声问道:“大人,时候不早了,您劳累了一天,也该吃饭了,咱们今天还是去粥棚吃吗?” 见赵俊臣点头,刘长安脸上不由闪过一丝苦色,他一向养尊处优,猛不丁的让他整天吃稀饭窝头咸菜,又哪里能习惯?但既然赵俊臣身为钦差都吃这些了,他刘长安不过是区区知府,即使不愿意,也只能跟着照吃不误了。 见刘长安一脸的苦不堪言,赵俊臣笑道:“刘大人,本官知道你吃不惯那些稀饭咸菜,这些日子也确实难为你了,这样把,今天你就自己去找些吃食吧,不用随本官一起了。本官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只代表个人,你们地方官员仅凭自愿即可。” 赵俊臣虽然这么说,但刘长安哪里会真的答应?连忙说道:“大人您这可是看低下官了,大人您即高瞻远瞩,又爱民如子,这些日子能跟随在大人左右,下官只觉得受益匪浅,如今正是向大人您继续学习的机会,下官又哪里能错过?所以,自然是大人您怎么做,下官就怎么做了。” 赵俊臣摇头失笑道:“这可是你在自讨苦吃,将来莫怨我。” “怎么会,大人您又说笑了,跟在大人左右,是下官的荣幸。” 说话间,赵俊臣和刘长安等人已是来到粥棚附近。 只见在粥棚前,百姓们排着长队,竟是秩序井然。 能有这般秩序,却也有赵俊臣的一份功劳,因为赵俊臣每次来粥棚领粥时,都是排队的,而百姓们见赵俊臣都是如此,再加上粥棚里的稀饭窝头咸菜管够,也就跟着排队了。 而见到赵俊臣的出现后,粥棚附近的百姓们亦是大都面现恭敬与欢喜之色,纷纷向着赵俊臣下跪,行礼问安。 “大家快快起身,你们忙累了一天,就不必再跪来跪去了,我如今又未身穿官袍,用不着那么多规矩。” 见百姓下跪后,赵俊臣连忙说道,并把他身边的百姓一一扶起。 百姓们起身后,热情依旧不减,纷纷对着赵俊臣招呼道: “钦差大人,这一天您可辛苦了吧!” “大人,您去前面先领粥吧,不碍事的!” “大人,您站我前面吧,这样也快些。” 喧喧嚷嚷间,一片问候声中,赵俊臣只是笑着摆手拒绝。 见到这一幕,刘长安等潞安府官员,皆是神色复杂。 从前他们一旦在民间出现,百姓们都是纷纷避之不及,又何曾遇到过今日之热情? 百姓们的爱戴,让这些心中一向只知道银子的贪官们,竟也有了些许充实感。 对这些贪官而言,自然不可能会因为这些就转变自己的贪财本色,在他们眼中,白花花的银子依然要比百姓爱戴重要的多,但是,如果能像赵俊臣这样,贪污受贿之余还能得到百姓爱戴,似乎是个更好的选择? 对此,很多人已经开始认真考虑了,比如潞安知府刘长安。 通过各方渠道,潞安府的官员们可是很清楚,这些时间赵俊臣民望大增之余,银子可也没少拿,据传光是晋商们的孝敬,就有十万两之多。 名利两收,自然让人羡慕。 ……… 不谈潞安府官员们的思绪复杂,赵俊臣与百姓们亲切交谈之间,似乎发现了什么,微微一愣后,快步向着不远处的一位老者走去。 老者身边,还带着两个三四岁孩童,正是前些日子曾与赵俊臣有过交流,自称“笑着等死”的那位老者。此时他亦在排队等着领粥。 来到老者身前,赵俊臣笑着问道:“老丈,可还记得我吗?” 老者点了点头,一脸恭敬的答道:“您是钦差大人,是位大青天。” 赵俊臣笑着说道:“看来老丈终究还是忘了我了,老丈可还记得,一个月之前,就在不远的那处田边,我们曾见过面?” 老者微微一愣,仔细打量了赵俊臣几眼后,终于想起来了,面带惊喜道:“原来……竟是钦差大人!?哎呀,老头子我有眼不识泰山,那日竟是怠慢了钦差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说着,老者就要拉着两个孙子下跪请罪,赵俊臣连忙扶住,说道:“那日本官是微服私访,老丈并不知情,况且老丈也并没有怠慢于我,何罪之有?” 将老者扶起来后,赵俊臣又问道:“你儿子的腿,如今可治好了?” 老者面现喜色,答道:“多谢大人关心,自那天与大人见面后,不知为何,第二天就有大夫来到家中,免费为我那孩儿治腿开药……” 话到一半,老者突然身体一震,见赵俊臣笑吟吟的似乎早已知情,终于明白了恩人是谁,再次拉着两个孙儿向着赵俊臣下跪,神色激动,口中说道:“孙儿,快向钦差大人下跪谢恩,治好你们爹爹腿伤的恩人,就是钦差大人啊。” 这一次,赵俊臣却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了。 当赵俊臣好不容易把这祖孙三人扶起身后,说道:“既然你儿子腿伤治好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这么说着,赵俊臣拍了拍老者的肩膀,就转身离去了。 待赵俊臣离开之后,周围好奇的百姓们,纷纷把老者围住打听消息,老者亦向周围百姓大声解释道:“这位赵大人真是好官啊,你们不知道,自从我家孩儿腿断了之后,一家老少再也没了活路,老头我连寻死的心都有了,谁知那日遇到了微服私访的赵大人……” 第二十二章.回京之前(上). 一碗稀粥,一个窝头,几根咸菜,这就是潞安府百姓们从官府粥棚处领到的晚饭。 这些东西,即吃不好,亦不一定能吃饱,但至少能吃得上,所以百姓们大都已经很知足了。 当轮到赵俊臣去领粥的时候,发粥的那位衙役还特地讨好的多给了赵俊臣一个窝头,这次赵俊臣倒没有拒绝,只是在离开粥棚的时候,把两个窝头分给了那老者的两个孙儿,不待老者拒绝,赵俊臣已是笑着说道:“就让孩子们多吃一些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不饿,喝碗粥也就够了。” 说着,也不待老者说话,赵俊臣就离开了。 当着百姓的面把粥喝光之后,赵俊臣就在刘长安等人的陪送下,回到了他在潞安府的暂住之所。在那里,许庆彦已是等待多时了。 许庆彦性子跳脱,不喜劳作,亦懒得与赵俊臣一同搞“面子工程”,所以赵俊臣索性就把他留在了城内,省的添乱。 许庆彦在正屋中无所事事,见赵俊臣回来后,连忙起身相迎,口中说道:“少爷,这一天真是辛苦你了。” 赵俊臣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是啊,哪里像你,整天游手好闲,我都开始羡慕你了。” 许庆彦撇了撇嘴,说道:“少爷,要我说你反正是做做样子,去几天也就得了,怎么还天天去了?你身份金贵,整天这么劳累,累坏了可怎么办?” 赵俊臣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说道:“也就这几天了,如今蝗灾已经快扑灭了,救灾粮草的发放也在稳步进行,再过几日,我们也就能回去了。” 许庆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里屋端出了一盘食物,放到赵俊臣的面前,笑道:“少爷,我给你买了块牛舌,你尝尝怎么样?”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就这么吃了起来。 自从赵俊臣与潞安府百姓们“同甘共苦”后,许庆彦每天都会给赵俊臣寻些肉食,而赵俊臣本身就是无肉不欢的胃口,再加上许庆彦是为了他好,又无人知道,所以也就顺水推舟的每天回来吃小灶了。 赵俊臣相信,不仅仅是他,刘长安等人,恐怕现在也是如同自己一般,正在享受着小灶美食,说不定还会更加丰富。 而这也是赵俊臣会把窝头送掉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自己饿不着。窝头那东西,偶尔吃一下忆苦思甜还可以,一直吃的话,赵俊臣的肠胃还真无法适应。 这么做或许有些虚伪,但上位者与下位者之间的所谓的“同甘共苦”,本来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在赵俊臣看来,同甘共苦的基础在于条件相等,如果明明有更好的条件,却偏偏与寻常百姓同甘共苦,赵俊臣自问,确实无法坚持几天。 就在赵俊臣享受着牛舌的美味时,门外有仆从禀报道:“大人,郭麟祥求见。” 赵俊臣微微一愣,心中不知道郭麟祥来这里所为何事,但还是说道:“让他等一会,我马上去见他。” 说着,赵俊臣拿巾绢抹了抹嘴上的油光,又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才吃了几口的牛舌后,向着客堂走去。 ……… 当赵俊臣来到客堂后,郭麟祥正在那里恭候着,手边还放着一方锦盒,不知里面装着何物。 “让郭老板久候了,见谅见谅。” 进入房中后,赵俊臣冲着郭麟祥拱手道。 “大人太客气了。” 郭麟祥回话间,就要行跪礼,却被赵俊臣扶住了,将郭麟祥扶起身后,赵俊臣笑道:“你还说本官客气了,要本官说你才是太客气了,你我相识一场,本官亦不拿你当外人,这些虚礼,大可不必。” 待双方落座后,赵俊臣问道:“不知郭老板这么晚来找本官,可有何要事?” 郭麟祥笑着答道:“本不应该这么晚来打扰大人的,但这些日子以来大人为灭蝗之事到处奔波,亲力亲为,我一来不知到何处去寻大人,二来人多眼杂,亦不方便,所以只能在这个时候来了。” 说话间,郭麟祥把手边的锦盒打开,却见里面放着一本书册,接着郭麟祥把书册送到赵俊臣身前,说道:“还请大人过目。” 赵俊臣接过书册,却见书册封面上写着“潞安府灭蝗实录”七字。 打开一看,确如题目所言,潞安府灭蝗前后所发生的事情全部记录其中,并重点描述了祭天时赵俊臣与张琦成之间的辩论,以及赵俊臣亲力亲为的与百姓一同灭蝗的事迹,其中对赵俊臣的所作所为,大为夸赞,颇有几分为赵俊臣的“贪官”之名平反的意思。 赵俊臣大略翻看了一遍后,挥了挥手中的书册,抬头向郭麟祥问道:“郭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郭麟祥笑道:“还请大人不要误会,这是我等晋商共同的意思,大人这些日子以来爱民如子、为国为民的胸怀,我等皆是看在眼里的,亦为大人的所作所为而感动不已,但一想到民间百姓,对大人多有误解,就皆是感到气愤无奈,所以合计之后,就想到了这个法子,把大人您在潞安府的所作所为记录成书册,并发行天下,以此来为大人正名!!” 赵俊臣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觉得郭麟祥的所作所为正合自己的心思,可以想象,当这本书册刊行天下后,赵俊臣的名声,很有可能会从“狼藉不堪”转变为“诽誉参半”。 对赵俊臣来说,这本书册,可比之前晋商们孝敬的十万两银票贵重多了。 虽然心中这么想着,但赵俊臣还是一脸的迟疑,说道:“郭老板的心意我是明白的,但如此作为,用意是不是太明显了?” 郭麟祥却摇头道:“大人您不知,这天下百姓,不仅仅是对您有偏见,朝廷许多大员,在民间的名声也都不大好,颇有许多偏激之士,认为我大明朝如今已经被贪官控制了,但实际情况自然是完全相反的,这本书册的刊行,就是为了让世人明白以讹传讹、三人成虎的道理,不仅仅是为大人,亦是为大明所有官员正名。” 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在潞安府的所作所为,以及用心用意,自然瞒不过郭麟祥这个地头蛇,明白赵俊臣有心要在民间扭转他那狼藉名声的想法。对此,郭麟祥是颇为赞赏的,在郭麟祥看来,一个朝廷官员,不管是贪官还是清官,如果不注重自己的名声官誉的话,那就是一个完全不合格的官员。也只有有了一个好的官誉,才能在官场上站得持久。 也正因为如此,郭麟祥才对赵俊臣更加看重了,因为郭麟祥从赵俊臣的作为中看出了赵俊臣的“野心”,因为这种“野心”,包括郭麟祥在内的晋商集团,对赵俊臣的态度,亦是从“合作者”变成了“重要且长久的合作者”。 晋商集团一向注重在朝廷中枢中培养自己的代言人,甚至还曾把晋商集团的代言人捧为内阁首辅,只是随着崇祯皇帝的改革,商人们在朝廷的势力有所衰弱,代言人虽然依然有很多,但分量却是有些不足了。 而赵俊臣的出现,在郭麟祥等晋商集团眼中,或许就是一个改变这般情况的契机! 所以,晋商集团才会准备刊印这《潞安府灭蝗实录》,以此来助赵俊臣一臂之力,即为进一步结好赵俊臣,也为了将来赵俊臣在朝中的地位势力能更进一步。 另一边,听郭麟祥这么说后,赵俊臣点了点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见又有仆人匆匆赶来,对赵俊臣禀报道:“大人,京城中有天使来了!” ~~~~~~~~~~~~~~~~~~~~~~~~~~~~~~~~~~~~~~~~~ ps:继续求推荐,求收藏!大家每一份支持,都是虫子必不可缺的写作动力。 第二十三章.回京之前(中). “启禀大人,京城中有天使来了!” 听到下人的禀报后,赵俊臣点了点头,却并不显得有多惊讶。 天使,即天子之使节。 如今赵俊臣离京已有近两个月时间,远远超过预期。虽然为了稳固圣眷,这段日子以来赵俊臣每隔几天就会给德庆皇帝上一封请安折子并汇报近况,但赵俊臣身为户部侍郎,并兼管内承运库,朝中许多事情都离不开他,以德庆皇帝的性子,也该派人来催促他返京了。 心中猜想着天子使节的来意,赵俊臣转头向郭麟祥说道:“郭老板可否移步到偏厅稍候?待本官接待了天使后,再与郭老板详谈,怠慢之处,还请郭老板莫要怪罪。” 郭麟祥点头笑道:“大人客气了,天使驾临,必是有要事与大人商量,在下去偏厅暂避本是应该的,哪里敢怪罪大人。” 说话间,郭麟祥也不耽搁,向赵俊臣行礼后,就在下人的带领下去偏厅等候了。 “庆彦,随我前去迎接天使。” 待郭麟祥离去后,赵俊臣亦是起身,对一旁的许庆彦说道。 …… 当赵俊臣带着许庆彦来到府门处,就见那天使正带着一众随从在府外等待着——那是一位年约五旬的老太监,看其服侍,想来在宫中的地位不低,只是这太监虽然一脸的笑意,却总给赵俊臣一种皮笑肉皮不笑、城府深沉的感觉,让赵俊臣本能的有些戒备。 “庆彦,这太监你可认识?” 远远的看到那太监后,赵俊臣向许庆彦问道。 见赵俊臣竟是不知来者的身份,许庆彦不由奇怪,但还是轻声答道:“少爷你怎会连他也忘了?这阉货就是陛下身边的近身太监张德啊,跟在陛下身边已经有十来年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也不解释,只是快步走到那张德身前,拱手道:“天使驾到,本官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那张德亦是笑着答道:“赵大人客气了,咱家身份低贱,赵大人能亲自到府外相迎,已是让咱家受宠若惊了。” 张德的声音尖锐,虽说不是公鸭般的嗓子,但也不算好听,并且语气间还带着一种阴阳怪气的味道,似乎对赵俊臣存在着某种敌意,让赵俊臣暗暗皱眉不已。 “张公公客气了,咱们还是进府说话吧。” 察觉到张德那似乎不打算隐藏的敌意,赵俊臣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也不再客气,只是引着张德向着府内走去。 张德虽是天使,但赵俊臣也是钦差,所以双方见面后,并不需要太多的礼节。 引着张德来到大厅后,双方分宾主落座,赵俊臣问道:“不知陛下派张公公来寻我,可是有什么旨意要吩咐?” 张德咳嗽了一声后,才慢条斯理的回答道:“旨意嘛,倒也没有,只是陛下这么长时间没见大人了,有些挂念,就派咱家来潞安府问问大人您何时能回京。赵大人啊,不是咱家说您,您不仅是户部侍郎,更兼管了内承运库,户部离了大人,还有尚书和其他侍郎可以管事,但内承运库如果没了大人,就没了主事的人,那不就要变得一团糟了吗?咱家知道大人您在潞安府有大事要做,但也不能一走就是两个月啊?为陛下办事,咱们总要分个轻重缓急不是?” 张德说话语速很慢,却又很啰嗦,赵俊臣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完,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那张德又再次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要咱家说啊,大人您自从兼管了内库之后,虽说是把内库管理的井井有条,但大人您身为朝廷大员,朝事繁重,又前途远大,将来只会越来越忙,这内承运库的事情,由大人您一肩担着,怕总是会有疏漏之处,就像这次,大人您刚刚离开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内承运库那边就乱套了。要咱家说啊,若是有人能帮着大人您分担着,赵大人您肩头上的担子,也总会轻一些,赵大人您说是这个道理不?” 张德的话语若有所指,赵俊臣哪里会听不出来,但并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淡淡的说道:“张公公说的极是,本官受教了,还请张公公回去禀报陛下,就说本官三日之内,必然返程。” 顿了顿后,赵俊臣问道:“不过,本官想来,若只是内库那边有些混乱,陛下怕是不会这么急着派公公来催促本官返京,不知最近朝廷之中,可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发生?” 张德撇了撇嘴,依旧是用那慢悠悠的语速说道:“咱家在内宫做事,前朝发生了什么事情,咱家又哪里能知晓?赵大人您这可是问错人了。” 说话间,张德已是起身,对着赵俊臣拱了拱手,说道:“赵大人,陛下的意思咱家已是告知大人了,陛下那边还需要咱家伺候,咱家不敢耽搁,这就告辞了,咱们京城再见吧。” 说着,张德也不待赵俊臣挽留,就要转身离去,颇有几分“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味道。 “张公公这就要走了?天色已晚,不在这潞安府休息一晚吗?” 说话间,赵俊臣对着许庆彦打了一个眼色,见许庆彦露出不情愿的神色后,赵俊臣又瞪了许庆彦一眼。 见赵俊臣如此表示,许庆彦无奈,只得走到张德的身边,拉住张德的手,与赵俊臣一同挽留道:“是啊,张公公,时间这么晚了,就在这潞安府休息一晚吧。” 拉手之间,一张面值五千两的银票就已是塞进了张德的手中。 张德偷看了一眼手中银票的面额后,脸上已是重新恢复了笑意,转身对着赵俊臣说道:“哎呀,不是咱家不想休息,只是圣上那边离不开咱家的伺候,这些年来为圣上传旨,咱家一向是连夜来连夜走的,日夜兼程,一盏茶的时间也不能耽搁,还请赵大人见谅。” 赵俊臣点头,一脸的赞叹,说道:“张公公忠君之心,本官钦佩,怪不得陛下这些年来一直要公公伺候着了。” 张德点了点头后,似乎想起来什么,夸张的拍了拍脑门,说道:“哎呀,瞧咱家这记性,刚才大人您问我前朝的事情,咱家却是忘了,这些日子前朝确实出了些事。就在前些时候,陛下本打算南巡,但户部没银子,前朝的那些大员们就一同劝阻陛下,还说陛下南巡必然会劳民伤财什么的,扫了陛下的性子,这些日子陛下正为这事而不高兴呢。” 说到这里,张德看了赵俊臣一眼,笑道:“不过,赵大人你做事一向最合陛下心思,理财之术又冠绝天下,咱家寻摸着,陛下这个时候催大人回京,想来是南巡的心思还在,想要大人回去出主意呢。” 赵俊臣点了点头,笑道:“多些公公指点。” ……… 客气的把那张德送走,回到大厅,又派下人去请郭麟祥后,赵俊臣对身边的许庆彦说道:“这个张公公,说话阴阳怪气的,听着实在别扭。” 许庆彦却是一脸的不屑,说道:“哼,自从年前陛下把内库交给少爷管理之后,这些阉货,几乎每个见到少爷都是这副德行,少爷你又何必跟他们客气。” 说话之间,许庆彦脸上闪过肉痛之色,轻声嘟囔道:“五千两啊,我身上怎么没带面额小点的银票,五千两啊,真是便宜那个张德了……” 听到这些,赵俊臣不由失笑,笑骂道:“你呀,真是个守财奴的性子。” 虽然一脸笑意,但赵俊臣的眼中却闪过沉思之色。 他如今已经明白张德为何会对他抱有敌意了,原因就在于赵俊臣如今还兼管着内承运库。 内承运库,又称内库,乃是明朝历任皇帝的私人银库,之前一向是由亲近太监掌管,但数月之前,或是因为见赵俊臣理财之术高超的缘故,德庆皇帝就把管理内库之权转交给了赵俊臣。如此一来,那些太监们手中少了一个重要的权力和财源,自然不会待见赵俊臣了。 赵俊臣在穿越之后,曾为自己总结了三大危机,一是朝中政敌太多,二是朝野间名声太差,三是当今太子朱和堉对他的敌意。 但那时,由于继承记忆不完整的缘故,而赵俊臣又一时间忘了内承运库的来历,如今想来,却还漏了一条——那就是宦官们对他的不满! 明朝的宦官可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大都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对皇帝的想法决策拥有着很大的影响力,更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拥有让人侧目的权势,比如东厂西厂这些特务机构,就掌握在宦官手中。 不过,对于宦官的不满,赵俊臣也自有解决办法。 内库固然是官宦们手中的一大权力和财源,但这个权力和财源一向只是掌握在少数宦官手中,而绝大多数宦官,只是每年拿点分成罢了。只要照顾到那些宦官们的利益,让他们不觉得有什么损失,那么绝大部分宦官不仅不会敌视赵俊臣,反而还会把赵俊臣看成是自己人。 而那些因为失去了管理内库之权,对赵俊臣依旧心怀不满的宦官,到那个时候也无法威胁到赵俊臣了。 天下熙攘,皆为利来,亦皆为利往,因为利益而产生的矛盾,对赵俊臣而言,往往是最好解决的矛盾。 就好像那张德,原本因为内库的事情而对赵俊臣抱有敌意,但五千两银票一塞到他的手中,就马上变了态度,转而对赵俊臣笑脸相迎了。 ……… “不过,终究还是疏忽了,回京之后,这件事情,要当先解决才是。” 心中打算间,赵俊臣下意识喃喃自语道。 旁边许庆彦听着好奇,问道:“少爷,什么事情疏忽了?” 赵俊臣解释道:“我自从被人用石头砸了脑袋之后,虽然神志未损,但很多不重要的事情,却大都记忆模糊了。” 这么说着,弥补了之前曾向许庆彦询问张德来历的漏洞后,赵俊臣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说自己疏忽了,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我竟是忽略因为内库的事情,那些宦官们对我的敌意了,若是早想起来,我就决不再会在潞安府耽搁这么长时间了。” 许庆彦疑惑道:“少爷你为何这么说?” 赵俊臣叹息一声,解释道:“如今我虽说圣眷优容,但圣眷这东西,需要长时间陪伴在陛下身边不断加固,否则就要慢慢的淡了。而我在这潞安府一呆就是两个月,原本也不算什么,但如果那些太监成天在陛下面前挑拨离间,我又无法及时向陛下辩解,正所谓日积月累蚁穴溃堤,再优容的圣眷,也经不起这般消耗。所以,如果早想到那些太监们对我的敌意,我就绝不会贸然离开京城两个月之久。不过如今看来,陛下对我倒还是圣眷未衰,这恐怕一来是因为陛下对我圣眷太厚,那些太监无法在短时间内撼动,二来也是因为那些太监本身也没想过我会离开这么长时间,还没来得及布置的缘故。”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不过,我之前就曾说过,咱们从今往后要多交朋友少结仇人,这些太监天天伴在陛下左右,最是不能得罪,待回京之后,我们也要与他们好好地结交一番,如果能与这些太监结成盟友,将来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可是多得很呢。” 说到这里,赵俊臣对着许庆彦警告道:“还有你,以后也别一口一个阉货的叫了,若是传出去被他们知道,那些太监可是记仇的很,今后就很难再与咱们同心了。” 许庆彦一脸的不愿意,但还是说道:“我明白了,少爷。” ……… 主仆说话间,郭麟祥已是在下人的带领下回到正厅,落座后,向着赵俊臣问道:“大人您可是准备回京了?” 赵俊臣微微一愣后,问道:“郭老板如何得知?” 郭麟祥笑道:“陛下对大人的圣眷优容,天下皆知,所有人都知道,当今陛下不仅宠信大人,更是离不开大人,所以这天使一来,我就猜想,是不是陛下要催大人回京了。” 赵俊臣哈哈一笑,说道:“郭老板倒是个聪明人。” 郭麟祥客套了一番后,又把那《潞安府灭蝗实录》拿起,向赵俊臣问道:“大人,这本书的刊印事宜,您看如何?” 赵俊臣迟疑道:“这本书如果能刊发天下,自然是好的,不过其中为本官说话的意思也太明显了,容易惹人口舌,不若你们在刊印之前,找位有声望的文坛魁首,为这本书写篇序言,明言此书即是为了向世人讲述三人成虎、人云亦云的道理,亦是为了给天下间所有受流言所害的大明官员正名,如此之后再行刊印,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大人睿智,” 将《潞安府灭蝗实录》的刊发事宜定下来之后,两人又交谈了片刻,郭麟祥见天色已晚,不好再打扰赵俊臣,就知趣的向赵俊臣告辞了。 在郭麟祥离去之前,赵俊臣笑着邀请道:“本官打算后日离京,明日将会设宴款待潞安府境内的地方官员,以及商家耆老,到时候郭老板一定要来。” 郭麟祥点头道:“自然自然,这是在下的荣幸。” ~~~~~~~~~~~~~~~~~~~~~~~~~~~~~~~~~~~~~~~~~~ ps:看到有读者朋友投了催更票,虫子尽量满足吧,明天会多更一些,但能否达到要求却不敢保证,这段时间工作上比较忙,见谅。 第二十四章.回京之前(下). 书房之中,赵俊臣正在准备着回京之后要呈给德庆皇帝的奏章。 奏章有两份。 第一份奏章,是赵俊臣向德庆皇帝汇报潞安府近况的奏章,其实说到底,这就是一份请功折子。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赈灾救灾,往往都是最容易出问题的环节,由此而引发的民变,更是数不胜数。能像赵俊臣这样干净利落且不留后患的解决,可谓是少之又少,为此而上一份请功折子,倒也不算过分。 至于第二份奏章,则是赵俊臣支持德庆皇帝南巡的奏章——这可是讨好德庆皇帝的大好机会,赵俊臣自然不会错过。 至于户部没银子、南巡会劳民伤财之类的顾虑,赵俊臣经过了一晚上的考虑,已是有了应对之策,所以并不担心。 事实上,就算没有应对之策,赵俊臣也依然会坚决支持德庆皇帝南巡! 后世有句话说得好——“屁股决定脑袋”,如今德庆皇帝是赵俊臣最大也是唯一的依仗,所以对赵俊臣而言,没什么是比讨好德庆皇帝更重要的了——这种想法虽然颇有几分小人心思,但确实是赵俊臣最真切的想法。 就在赵俊臣刚刚把第一份奏章写完之时,许庆彦推门而入,向赵俊臣汇报道:“少爷,刘长安和张道全来了。” 赵俊臣下意识的眉头微皱,抬头问道:“他们两个是一起来的?” 许庆彦摇头道:“不是一起来的,前后脚,只是凑巧撞到一起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先领刘长安来见我,让那张道全在偏厅等一会。” 许庆彦点头领命去了,不一会,已是领着刘长安来到书房中。 ……… 刘长安进入书房后,还没来得及向赵俊臣下跪行礼,赵俊臣就已是摆手道:“罢了罢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私下见面,这些官场礼节,能免则免,你不嫌麻烦,本官还献麻烦呢。” 但刘长安却依然向着赵俊臣下跪问安,然后才起身笑道:“大人您胸怀宽广,不拘小节,但我等下属官员,却不能坏了规矩,还请大人见谅。” 赵俊臣笑着摇了摇头,似乎颇为无奈,但心中却颇为刘长安的规矩本分而满意,指着旁边的椅子,说道:“坐下说话吧。” 刘长安落座后,向赵俊臣汇报到:“大人,您今晚摆宴的酒楼,下官已是安排好了,就在那城西的福安酒楼。潞安府地处偏远,比不上京城繁华之地,那福安酒楼已是潞安府境内最好的酒楼了,虽说谈不上豪华,但菜式倒也齐全,大人您看如何?” 赵俊臣点了点头,一边检查着手中的奏章,一边说道:“这些小事,你看着安排就是,你做事稳妥,本官信的过。” “多谢大人信任。”听赵俊臣这么说,刘长安不由的面现喜色,继续说道:“不过,没想到大人这么快就要返京,本该是我潞安府上下摆宴为大人送行才对,结果竟是让大人您亲自破费了,惭愧、惭愧!” 赵俊臣检查了一遍的奏章,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就将它合上摆放到一边,然后抬头笑道:“不过是借机会相聚一番罢了,谁摆宴都一样,又花得了几个银子,哪里谈得上破费?说起来,本官来到潞安府之后,潞安府上下,无论是地方官员,还是乡绅商人,对本官都颇为照顾支持,由本官摆宴,也是应该的。” 听赵俊臣这么说,刘长安一脸的感动,叹息道:“大人之胸襟,实在是让下官感慨不已……” 话到一半,就已被赵俊臣挥手打断:“你我也算相熟,就不用再说这些客套话了,本官今日叫你来,是有事要吩咐。” 刘长安马上正襟危坐,一脸的认真,答道:“还请大人吩咐。” 赵俊臣缓缓说道:“因为陛下急招的关系,本官明日就要回京了,这潞安府的一切,从今往后就要以你为主了,如今蝗灾已是即将扑灭,赈济亦是一切顺利,待本官回去之后,你可要把一切都看紧了,莫要虎头蛇尾才是。” 刘长安肃容道:“下官一定谨遵大人的教诲。” 赵俊臣点了点头,又问道:“本官今日一直在准备回京事宜,未能与百姓们一同灭蝗,一切可都还顺利?” 刘长安突然一笑,讨好的说道:“下官正要向大人禀报呢,大人要回京的消息,不到一天的功夫,已是传遍了整个潞安府,百姓们本还不信,待今日见不到大人后,才真的信了。结果到了现在,百姓们大都已是放弃灭蝗,各自回家了。” 赵俊臣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回事?难道就因为本官不在,百姓们就放弃灭蝗了?你们地方官府竟也不管?难道就不怕蝗灾复发吗?” 见赵俊臣有些不高兴,刘长安连忙解释道:“大人您误会了,据下官打探到的消息,百姓们之所以纷纷离去,是为大人您制作万民伞去了。” 顿了顿后,刘长安神色间满是赞叹与感慨,继续说道:“大人您这些日子为潞安府上下所做的一切,百姓们都看在眼里,舍不得大人您离开,但也知道留不住大人,所以只能为大人做些万民伞以示感激。那万民伞虽说万民,但每个能挂三五百个名字已是极限,然而潞安府的百姓,却都想在送给大人的万民伞上留名,下官估摸着,待大人明日离去时,收到的万民伞,怕是要不下百柄!!如此数量,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将来定会传为千古佳话,下官在此先行恭贺大人了!” 听到刘长安的话后,赵俊臣微微一愣,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放弃,接着竟是面无表情的沉默良久。 万民伞,本是古时百姓为颂扬地方官的德政而赠送的伞。伞上缀有许多小绸条,绸条上写着一众赠送人的名氏。 到了清朝后期,万民伞却变了味道,地方官员在离任前,会强制要求地方绅民向他们赠送万民伞,地方官员收到的万民伞越多,也越有面子。 但在明朝时期,万民伞的含义还很单纯,如果地方官员离任时能收到万民伞,那就代表着该地方官员绝对是个好官,而赵俊臣本不是地方官员,只是作为钦差代天子巡视地方,竟也能收到万民伞,而且按照刘长安的说法,数量竟不下百柄,那绝对是要震惊朝野的。 这种做法,虽是百姓自主为之,但对赵俊臣改善名声的好处,自不用提。 但在这一刻,赵俊臣心中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幸喜,而是愧疚。 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在潞安府的所作所为,其本质是什么,没有谁比赵俊臣本人更加清楚了。 说得好听一点,赵俊臣是为了改善自己的名声而作秀造势;说的难听一些,就是赵俊臣为了一己之利而愚弄百姓!! 百姓愚昧软弱,总是被上位者轻易欺骗愚弄;百姓亦淳朴善良,比起那些饱读圣贤书的上位者们,却往往更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 “我这些日子毕竟也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总比晚清时候那些向百姓们强行索要万民伞的贪官要好多了……” 这般想着,或是自我安慰的缘故,赵俊臣复杂的心绪总算平复了一些。 另一边,刘长安则继续向赵俊臣描述着百姓们为赵俊臣制作万民伞的盛况,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的样子:“大人您是不知道,为了给大人制造万民伞,百姓们大都把自家最好的布料捐献了出来,据说那些正在制作万民伞的人家,如今院子里已是摆满了各类布料,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因为许多百姓不识字的缘故,为了能在万民伞上的绸条上留名,到处找人代笔,那些识字人家,如今也是门庭若市……” 话说到一半,赵俊臣突然打断了刘长安的话语,缓缓的问道:“刘大人,在你看来,何为‘官’?” 刘长安微微一愣,不明白赵俊臣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答道:“下官愚见,所谓官者,即代天子御民,辅佐圣上,为朝廷效力,保一方百姓之安生。” 赵俊臣一笑,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么看,倒也不能算错,那么本官再问你,官又分几类?” 刘长安又是一愣,不明白赵俊臣究竟在想些什么,犹豫片刻后,答道:“这个……下官见识短浅,大人的这个问题,却从未想过,还请大人指点。” 赵俊臣轻声说道:“古往今来,在百姓眼中,官分三类,即清官、贪官以及昏官,古人曾云,清官兴国、贪官祸国、昏官误国,但在本官看来,却是大谬。在本官眼中,官只分两类,即能官与庸官。清官若是只有德行而没有能力,亦只是庸官罢了,又哪里能兴国?自古以来,那些所谓的清官祸国误国的例子还少了?贪官即使品行有缺,但只要有能力造福百姓,那就是能官,又哪里会祸国?历朝历代的那些名相贤臣,又有哪一个是真正的清官?” 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我朝官俸一向不多,但官场往来,面子做派,又有哪样缺得了银子?就凭那点官俸,又哪里够用?所以,对于贪官,本官并不讨厌,因为大多时候,官如果不贪,他就活不下去了。然而,贪官贪官,即有一‘贪’字,亦有一‘官’字,贪财之余,亦要做好为官的本分,尽心尽力为朝廷和百姓做事,那样的话,天下太平,百姓安生,即使品行有缺,又有谁会放在心上?反过来讲,本官却最是厌恶那些既没有能力又品行缺失的官员,那些人,连贪官也算不上,因为他们连最起码的为官本分都没有做到,除了祸国殃民,也就没其他能耐了。” 听赵俊臣这么明目张胆的支持官员贪赃,刘长安目瞪口呆之余,又有些心鸣,下意识的抚掌赞叹道:“大人见识高绝,下官佩服!” 赵俊臣轻哼一声,又说道:“在本官看来,官分两类,却有四等。上上等,即有能力亦有德行,这种官员百年难寻,说他们是圣人也不为过,本官自问是做不到的;中上等,有能力却德行有失,虽说不过是第二等,但已是可遇而不可求了,我大明朝数百年来,能称得上是中上等的官员,也不过张居正、三杨等寥寥数人罢了;而下等,则是有德无能,这种官虽然每隔几年就会出一些,但他们能管好一县之地已是极限,大多时候不添乱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最下等,就是即无能又无德的官儿,但历朝历代,这种官员却是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说到这里,赵俊臣笑吟吟的向着刘长安看去,问道:“说到这里,本官且问你,在你眼中,本官是第几等?而你又是第几等?” 听到赵俊臣的问题,刘长安一惊,再也坐不下去后,就欲起身下跪请罪。 然而,刚刚抬起屁股,赵俊臣已是瞪了他一眼,说道:“就这么坐着回答本官问题!照实回答!” 刘长安无奈,只好保持着姿势,半沾着椅子,只觉得比跪着还难受,心中急转,思考着自己该如何回答赵俊臣的问题。 赵俊臣是第几等官员?若只是为了拍马屁,那么刘长安自然会说赵俊臣是上上等,德行能力两不缺,但赵俊臣之前已经直言自己当不了这种“圣人”了,亦是让刘长安照实说话。 刘长安自己又是第几等官员?刘长安自然希望自己是中上等,但按照赵俊臣的话来讲,明朝数百年间,能称得上是中上等的,不过是张居正、三杨等寥寥几位罢了,皆是名传百年的前内阁大员,他刘长安又哪里敢比肩? 犹豫良久后,刘长安终于答道:“回大人,在下官眼中,大人您是中上等之官,虽不会拒绝下面人的孝敬,但亦能为朝廷和百姓办实事、办好事,如今潞安府上下对大人您的感激不尽,就是明证,将来大人您的声望地位,也定然不会低于前朝的太岳、三杨等先辈。” 赵俊臣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呢?” 刘长安咬了咬牙后,终于还是说道:“下官能力有限,品行亦是一般,自然是下下等。” 这么说了之后,刘长安又连忙补充道:“然而下官却想向大人学习,成为那中上等之官,为朝廷效力,为百姓造福。” 赵俊臣微微一笑,说道:“你倒也有自知之明,本官这些日子,可是听到不少百姓对你的怨言,能一口气私自加七成税赋,逼得民间怨气沸腾,你这种官,倒也配得上下下等之评了。” 听到这里,刘长安哪里还不知道赵俊臣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敲打自己?慌忙跪倒赵俊臣面前,语带哭音,说道:“大人,下官是被冤枉的啊。” “哦?”赵俊臣冷笑:“那么多百姓,难道都冤枉了你不成?难道不是你加的税赋?” 刘长安连忙解释道:“大人明鉴,月前听了那老者对下官的怨诉后,下官也着实费解,私下里也查探了一番,却发现里面另有缘由。去年下官确实加过税,但并非是因为私欲,而是想要加固太行湖的堤坝,而且下官只加收了两成税罢了,却没想到,到了各县,竟是变成了加税五成!而传到了百姓那里,更是变成了加税七成!大人,下官着实冤枉啊。” 听到刘长安的解释后,赵俊臣不由一愣。 上下欺瞒,层层相加,本就是官场惯例,这刘长安的解释,倒是颇有几分可能是真的。 然而,赵俊臣今日突然说起这些,一是有感而发,二也是为了敲打一下刘长安。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赵俊臣发现这个刘长安虽然是贪官,但办事能力还是有的,做事稳妥,思虑周到,且经验丰富,倒是与赵俊臣心目中的中上等之官能沾一沾边。 最重要的是,这刘长安没什么太大的野心,且颇为听话,正急于收罗党羽的赵俊臣,自是有心收刘长安为己用。 而想要收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恩威并施。 所以,虽然觉得自己有些错怪了刘长安,但赵俊臣还是冷哼一声,问道:“这么说,是本官冤枉你了?” 刘长安连忙摇头,说道:“大人自然没有误会下官,是下官识人不明,思虑不周,不仅被下面的官吏欺瞒,更是害的百姓受苦,这自是下官无能的表现。” 听刘长安这么说,赵俊臣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缓声说道:“你能明白这点就好。这些日子以来,潞安府能灭蝗顺利,赈济通顺,也离不开你的功劳,在本官看来,你能力还是有的,只要愿意,将来未必不能成为那中上等之官,但你本身也要明白分寸才是。” 听赵俊臣语气变缓,刘长安心中大喜,连连点头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多谢大人指点。” 用棒子敲打之后,自然还要再给个甜枣。 “起身吧,本官只是顺口提一下,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待刘长安起身后,赵俊臣把自己刚刚写好的奏章递给了刘长安,又说道:“这是本官写的请功折子,你且看看如何。” 刘长安恭敬的接过之后,打开一看,刚刚才饱受惊吓的心,顿时充满了惊喜与激动! 原来,赵俊臣的这份折子,除了向德庆皇帝汇报了潞安府的近况外,更是把他刘长安大大的夸赞了一遍,并向德庆皇帝建议将他调到京中任职,升官为赏,以激励天下官员。 在明朝,七品升六品是一个坎,四品升三品又是另一个坎,这个坎如果迈不过去,就只能等着告老还乡了。 赵俊臣如果能帮助刘长安迈过这个坎,那么对刘长安而言,简直与恩同再造没有任何区别。 “下官、下官拜谢大人!!” 将这份奏章读完后,刘长安再次跪在赵俊臣面前,颤声说道。 刘长安本身资历已经足够,只是没什么后台,所以已是在各地知府的位置上呆了三届,一直处于可以升迁却又不能升迁的尴尬地位之中。 而这也是赵俊臣看重刘长安的原因之一,提拔刘长安,以赵俊臣在德庆皇帝面前的地位,以及刘长安本身的资历,并不困难,投入不大,但收获却多,不仅能收刘长安为己用,更能得到刘长安这些年来在各州各府经营的人脉网络。 本来,赵俊臣有心让刘长安担任盐运使一职,帮助赵俊臣控制盐运这个无比重要的环节,但这个位置有太多人盯着,就算是赵俊臣也不容易能抢到,最重要的是,刘长安虽说不缺能力,却没什么魄力和主见,即使赵俊臣能把他捧到盐运使的位置上,恐怕刘长安也无法控制局面。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刘长安当个三品京官,至少朝堂上赵俊臣能多个应声虫,一旦有事,也能帮着赵俊臣出出主意。 看到刘长安感激不尽的样子,赵俊臣微微一笑,说道:“本官估摸着,待你把潞安府的事办完,圣上调你入京的旨意也就会到了,到那个时候,你官升一等,至少也是朝廷从三品大员,也就不用再在本官面前自称下官了。” 刘长安一脸的诚惶诚恐,说道:“大人说笑了,不管下官担任何职,都必然以大人马首是瞻。” 刘长安这么说,就已是在明确表示要投靠赵俊臣了。 赵俊臣笑道:“不用这般客套了,起身吧。你也知道,本官不喜欢这些虚礼。不过,待日后你到了京中为官,一定要记住本官今天对你说的这些话,本官不讨厌贪官,却很厌恶无能的贪官。” “下官明白,今后绝不会让大人您失望的。” 刘长安起身后,对赵俊臣的态度更加恭敬了。 见刘长安这个样子,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罢了,今日我们就说到这里吧,那张道全已是等了很长时间了,我亦有些话要叮嘱他,你先去办事吧。” 刘长安微微一愣,不明白赵俊臣为何会看重张道全这个神棍,但还是躬身道:“那下官告辞了。” 待刘长安离去后,赵俊臣冲着门外扬声道:“庆彦,让那张道全来见我。” 第二十五章.在路上(上). 当张道全来到书房后,却是比刚才的刘长安还要表现拘谨,颇有些不知道该把自己的手往哪里放的意思,神色紧张,动作僵硬。 这张道全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神棍罢了,身份地位与赵俊臣天差地远,见到赵俊臣后,有些紧张,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赵俊臣的注视下,张道全垂头等着赵俊臣的训示,隔了良久,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向赵俊臣下跪问安,于是又慌忙跪下,跌跌撞撞间,险些趴在地上。 “罢了罢了,起来吧,坐下说话。” 待张道全跪下问安后,赵俊臣笑着说道。 对于这个张道全,赵俊臣却是要客气许多,因为赵俊臣并不想控制张道全,而只是想与他建立一种以赵俊臣为主的合作关系。 经过潞安府灭蝗之事,赵俊臣发现,在这个时代,各类宗教在朝野间的影响力,还要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既然如此,赵俊臣亦准备在宗教上面下一番功夫,将来未必不能成为自己的助力。 在赵俊臣看来,这个张道全所提出的“五教合一”、“共享香火”的理论,对普通信徒而言颇具诱惑力,而且很容易就能形成影响,在另一个时空中,“一贯道”的成功,就是明证。 既然有潜力,那么赵俊臣自然不会错过投资的机会。 只不过,赵俊臣也不打算插手太深,宗教的力量虽然庞大,但如果明目张胆的扶持新兴教派,却最容易落人口舌,那“居心不轨”、“勾结邪教”的罪名,赵俊臣可不想落在自己身上。 所以,赵俊臣对这张道全的态度,就是广种薄收,成固可喜,败亦无谓。 待那张道全好不容易平复了心中紧张的情绪后,赵俊臣笑着说道:“你们奶奶庙那边,如今准备的如何了?” 张道全连忙起身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再过几日,就能搬往京城了。而且,除了奶奶庙上下三十余人之外,另还有三百余名信徒,愿意随奶奶庙一同前往京城发展。”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人多是好事,有了知根知底的亲近信徒相随,你们到了京城后,也能更容易立足。” 说到这里,赵俊臣却皱起了眉头,说道:“不过,如果你想在京中广收信徒的话,这‘奶奶庙’的名号,最好还是改一下,京城中人见多识广,这个名号过于粗陋,怕是无法让他们信服啊。” 张道全连连点头,说道:“大人教训的是,草民正打算把奶奶庙的名号改成同济庙,意指满天神佛共同济护世人之意。” “同济庙,这名字倒还尚可,至少听起来不像骗人的东西了。”赵俊臣点了点头后,又问道:“等你们到了京城中后,准备如何发展?” 对此,张道全倒是颇有想法,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亦是颇为激动,连声说道:“大人,草民想过了,我们同济庙主奉的二仙圣母奶奶,虽说在潞安府境内人尽皆知,但到了京城地界,怕就没多少人会知道了,所以,草民等到了京城后,打算先不宣扬二仙圣母奶奶的威德,而是先向信徒们传播‘五教合一’、‘共享香火’的教义……” 张道全林林总总说了一堆,大都算得上是思虑周全,让赵俊臣颇为满意。 听完张道全的说明后,赵俊臣笑着说道:“你倒也想的周全,不过,你毕竟不熟悉京城环境,难免有疏漏之处,本官倒是可以再为你补充几点。” 张道全连忙说道:“还请大人训示。” “训示谈不上,宗教这块我毕竟不熟悉。”赵俊臣摆了摆手后,接着说道:“不过,京城之地,势力错综复杂,那里的佛道两家,亦不像潞安府的佛道两家这样软弱可欺,如若没有官府中人帮衬着,想要在京城发展,可谓是寸步难行。所以,到了京城之后,你们低调行事之余,向朝廷官员传播教义,发展官府中人成为信徒,乃是重中之重,不可忽视。” 张道全一脸的诧异,问道:“有大人您为我们撑腰,难道还不够吗?” 赵俊臣却神色严肃,说道:“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讲的,如今陛下信佛,所以本官也要跟着信佛,正因为如此,本官虽然很看好你们,但在你们真正发展起来之前,本官只会在暗中相助,明面上,本官与你们同济庙不会有任何关联,本官这么说,你可明白?” 听赵俊臣这么说,张道全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点头道:“草民明白了,到了京城后,我们同济庙绝不会让大人你为难的。” 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虽说如此,但如果有什么麻烦是你们无力解决的话,迫不得已时,也可以去找本官的长随许庆彦,通过许庆彦向本官转告,本官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也绝不会让你们吃亏就是了。” 听到赵俊臣的保证后,张道全转忧为安,道:“有大人您这句话,我们同济庙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想到刚才张道全见到自己后的紧张样子,张道全安心了,但赵俊臣却有些不放心了,说道:“刚才你见到本官后,也太过紧张了,京城之中到处是官,你如今这个样子,定然是不行的,今后要快些习惯才是,否则又哪里能在官场中发展信徒?多学学佛道两家,那些和尚道士就算见到当今陛下,也完全是一幅世外高人的样子,如此才能让人信服嘛。” 张道全连连点头,说道:“这点还请大人放心,草民敬畏大人,是因为草民清楚大人您的睿智和手段,更是因为感激大人您对草民的扶持,至于其他官儿,草民见到后是绝不会如此失态的。” ……… 又交谈了片刻后,见天色已晚,在赵俊臣的示意下,张道全就知趣的告辞了。 然而,刚刚离开了赵俊臣的书房,张道全就看到那许庆彦正侯在门外,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这些给你。” 见到张道全后,许庆彦二话不说,递给了张道全一卷包裹。 张道全打开包裹一看,却不由愣住了。 只见包裹之中,放着两本书册,而书册之上,却整整齐齐摆着十张银票,每张五百两,总共五千两。 张道全哪里见过这么多银票?咽了咽口水后,向许庆彦问道:“许小哥,这是何意?” 许庆彦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京城的地价物价和你们潞安府是一个样吗?就你们这个样子去了京城,怕是没两天就要沿街乞讨了,这些银子是我家大人的意思,让你们去了京城后,能有银子盖个庙宇好落脚。” 听许庆彦这么说,张道全一脸的感激不尽,连连说道:“谢谢钦差大人,谢谢许小哥。” 许庆彦又哼了一声,说道:“别光顾着谢,相比较银票,这两本书册更加重要。第一本书册,是我家少爷教给你的骗人手段,你仔细看看可用得着?” 听许庆彦这么说,张道全不敢怠慢,连忙翻看,却见其中大都是神棍巫婆们用来欺骗信徒的手段,有些张道全早已知晓,比如假病假医、比如白矾滚油、比如米粥画鬼,还有一些却是张道全前所未闻的,比如豆芽抬神像,比如檀香神光,比如满天神音…… 这些都是赵俊臣在上一世曾听说过的骗人手段,如今却全都教给张道全了。 张道全细细阅览了一遍后,自是赞叹不已,对自己的京城之行,亦是更加的信心十足,对着许庆彦说道:“用得上,都用得上,有了这些,到了京城后,咱们不愁找不到信徒。” 许庆彦皱眉道:“我家少爷的意思,你们去京城发展后,主要还是以传播教义为主,这些手段只是辅佐,切不可本末倒置,因小失大。” “明白明白。” “至于第二本书册,还要更加重要一些。”许庆彦轻声说道:“这里面记载的是一些京中官员的名字与官位,你到了京城后,要重点把这些人发展成信徒,就算无法成功,亦要把他们身边人发展成信徒,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草民必然尽力去做。”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一定要记住。”见张道全连连点头,许庆彦的表情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愈加严厉了:“到了京城之后,你们和我家大人的关系,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我家大人为了撇清关系,第一个就放不过你们,你可明白?” 见到许庆彦的严厉神色,张道全亦是用最认真严肃的表情回答道:“这一点刚才钦差大人已经说过了,草民明白的很,绝不会让大人为难的。” ……… 当赵俊臣书写第二份奏章的时侯,许庆彦推门而入,对着赵俊臣禀报道:“少爷,那些东西我交给他了,也警告过他了,他是个聪明人,想来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那就好。”放下手中的兔毫,赵俊臣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后,说道:“准备一下,去福安酒楼,今日是我们摆宴,可不能迟到。” “是,少爷。” ~~~~~~~~~~~~~~~~~~~~~~~~~~~~~~~~~~~~~~~~ ps:求推荐,求收藏! 第二十六章.在路上(中). 第二天,正是赵俊臣定下来要返京的日子。 天色不过刚蒙蒙亮,赵俊臣就已是在潞安府的地方官员和乡绅商人们的陪送下,来到潞安府城外,准备向着京城出发。 赵俊臣的离开显得很低调——至少表现上看是如此,在他的叮嘱下,没有大张旗鼓,没有鞭炮舞狮,更没有惊动百姓,就这么趁着还残留着夜色的天际,带着许庆彦和八九名随从离开,前后不过四五驾马车,不仅没有丝毫钦差大人应有的威风架势,甚至还会让人觉得有些寒酸。 然而,在昨晚那场酒宴上,赵俊臣在强调了潞安府上下要低调为自己送行、绝不可惊扰百姓的同时,亦明确的表示他会在第二天的卯时三刻从东门出发返京,所以不到一夜的时间,潞安府城左近的老百姓就都知道了。 所以,当赵俊臣在刘长安等人的相送下来到府城的东门外时,所看到的一切,让他不由的呆住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很吃惊。 只见在府城东门外,道路两旁,密密麻麻的站着无数百姓,粗略估算,竟是比那日祭天时来的百姓还要更多。 如今已入深秋,卯时正是寒露寒气最重的时候,百姓们显然已是在这里等了许久,许多百姓甚至冻的脸色都隐隐发青了,却没有人叫苦,甚至没有人说话,大都只是静静的看着出现在东城外的赵俊臣,神色复杂,似乎不舍,但无奈更多。 隐隐间,叹息声响起此起彼伏。 看到聚在这里的百姓,赵俊臣愣了片刻后,突然转身,向着刘长安大声斥喝道:“刘知府,这是怎么回事!!本官不是早已经说过,此次返京要低调,不可惊扰百姓吗!?” 刘长安却一脸的委屈,请罪道:“大人明鉴,下官绝没有惊扰百姓,这些百姓是自发聚到这里为大人您送行的……” 刘长安话到一半,就见百姓中,走出了几位代表,为首者,正是那位曾与赵俊臣有过两面之缘的老者。 “大人,这事怪不得知府大人,确实是我们自发聚在这里为大人您送行的。”老者走到赵俊臣面前后,缓缓说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大人您对我们百姓的好,我们老百姓都看在眼里,知道大人您是真心爱护百姓,连走的时候也不愿意让我们知晓,但我们潞安百姓也是懂得知恩图报的,大人您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我们怎么能让大人您就这么离开?” 听老者这么说,赵俊臣叹息一声,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虽然与这个老者见过几面,但他竟是连老者的名字都不知晓。 而老者则继续说道:“说实话,潞安百姓舍不得大人您离开,但我们也知道,大人您前途远大,将要是要当宰相的,所以我们也不敢强留大人,那会耽误大人您的前程,所以……” 说话间,老者转过身去,对着人群挥了挥手。 接着,就见百余名百姓,举着各式各样、颜色各异的万民伞,来到了赵俊臣身前。 万民伞究竟是什么模样,潞安府的百姓们只知大概,所以他们所制造的万民伞,也是各式各样,有的就像是普通雨伞,只是大了几圈,有的像是伞盖,但看起来却又不伦不类。 然而,它们确实是万民伞,伞上缀挂着的那些密密麻麻写个百姓们姓名的绸条,说明了这一点。 赵俊臣知道,这些万民伞,都是百姓们连夜制造的,难免粗陋——有许多万民伞,甚至是由不同颜色的布匹拼凑起来的,看起来更是寒酸。 但通过刘长安的情报,赵俊臣却很清楚,这些制造万民伞所用的布匹绸缎,都是百姓们自主捐献,很多百姓好不容易有了一件好衣衫,几年舍不得穿一次,但为了给赵俊臣制造万民伞,却毫不犹豫的把它剪成用于制造万民伞的材料…… 看到那花样百出的万民伞,老者似乎亦有些不好意思,表情很窘迫,但还是带着期盼的表情,对赵俊臣说道:“大人,我们潞安府百姓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能送您,这些万民伞……也寒酸了些,但还请大人您能收下这片心意。” 看着这些万民伞,赵俊臣似乎颇为感动,又似乎面无表情,隐隐间,好似还带着一丝愧疚? 听到老者的话后,赵俊臣并没有回答,反而回身站到马车上,对着一众百姓大声喊道:“百姓们,我赵俊臣不值得你们这么做!这些日子以来,我只是尽了为官的本分而已。但这些万民伞是大家的心意,我不敢拒绝,就厚颜收下了!!就要回京了,我赵俊臣也舍不得大家,然而君命难违,我们就此别过,但我绝不会忘了大家,大家今后若有什么难处,记得来京城找我,只要我赵俊臣力所能及,就决不推辞!!” 随着赵俊臣的大声喊话,原本安静的人群,亦是突然喧闹起来,百姓们纷纷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向着赵俊臣告别,表达自己的不舍。 “赵大人,好官啊!!” “大人,今后别忘了来潞安府看看!!” “钦差大人,一路走好啊!!” 隐隐间,似乎有哭声传出。 ……… 当赵俊臣离开潞安府时,随行的马车已是变成了十余辆,其中有四五辆是赵俊臣的马车,里面乘载着赵俊臣的行李和随从,而另外的六七辆,却是临走时潞安知府刘长安临时张罗的马车,全部用来摆放百姓们送给赵俊臣的万民伞。 离开潞安城府已有三四个时辰了,一路向东,晌午之前,终于出了潞安府的地界。 自从离开潞安府城后,赵俊臣就坐在马车中,一路沉默,连许庆彦跟他说话也不搭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所以,整个车队的气氛也显得很沉闷,每个人都生怕在这个时候会招惹赵俊臣生气。 这片沉默,最终还是由赵俊臣自己打破了。 “庆彦!!” 随着坐在马车中的赵俊臣一声呼喊,骑马跟在一旁的许庆彦连忙来到马车旁,问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我们如今到哪儿了?” “回少爷,马上就快到直隶地界了,晌午了,少爷您饿了吧?别着急,前面不远就有处镇子,我们到那里就能歇息下了。” 马车中的赵俊臣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停车!!”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许庆彦微微一愣,但还是对着车队呼喝道:“大人有令,停车!停车!!” 当车队停下后,赵俊臣跳下马车,然后向着车队尾处那些摆放着万民伞的马车走去。 随意停在一辆马车前,又随意举起了一把最小也是最不显眼的万民伞,赵俊臣细细观摩了几眼后,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也不要他人帮忙,就这么亲自将这把万民伞抬到他自己所乘坐的那辆马车中。 在一众随从疑惑的眼光注视下,赵俊臣对着许庆彦说道:“等到了下一个镇子,我们先不用着急赶路,休息一晚,趁这段时间,你叫人把后面的那些万民伞全都改一下。” 许庆彦不解道:“少爷,那些是百姓们送给你的万民伞啊,怎么改?为什么要改啊?” 赵俊臣先是看了一眼摆放在自己马车中的那把万民伞后,淡淡的说道:“百姓送我的万民伞,留这一把也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万民伞,也不用大改,就把上面我的名字全改成陛下的尊号即可,回到京城后,咱们把那些万民伞全都转送给陛下,就说是潞安府百姓送给他的,陛下看到后,一定很高兴。” 许庆彦想到德庆皇帝那好大喜功的性子,恍然的点了点头,笑道:“还是少爷有手段,我明白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上了马车,坐在那万民伞旁边,面无表情,似乎沉思,又似乎恍惚,只是下意识的抚摸了手边的万民伞良久。 ……… 赵俊臣这次来潞安府,自然不可能只带着许庆彦这么一个随从,其他的侍卫、账房、下人,林林总总还有八九人。 苏西卿就是其中之一。 苏西卿是一位绍兴师爷,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可惜运气不好,一直怀才不遇,至今没有谁把他招为幕僚,去年好不容易成为了赵俊臣府中人,却只能担任账房之职。 但这并不妨碍苏西卿发挥他那凡事爱琢磨的师爷本性。 当得知赵俊臣要把那些万民伞全都转送给德庆皇帝时,苏西卿心中暗暗叫好之余,亦是开始琢磨起来。 他琢磨的不是其他,就是赵俊臣这个人。 苏西卿对于自己在赵俊臣府中只能当个账房先生,颇为不甘心,所以,他必须要把赵俊臣的性子心思给琢磨透了,只有这样,他才能更进一步。 百姓为赵俊臣送行、送万民伞时,苏西卿就在旁边,对于赵俊臣的表情作态,看的一清二楚,在苏西卿看来,那时赵俊臣所表现出来的感动神态,不似作假。 而刚才,赵俊臣毫不犹豫的让许庆彦修改万民伞上的名字,亦是苏西卿亲眼所见。 现在苏西卿正在琢磨的就是——为百姓送的万民伞而感动的赵俊臣,和毫不犹豫的摈弃百姓送他的万民伞并加以利用的赵俊臣——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赵俊臣? 当然,只要是在官场上历练了几年的人,大都复杂,这两种赵俊臣,或许都是真正的赵俊臣。 然而,哪一种成分更多一些呢? ~~~~~~~~~~~~~~~~~~~~~~~~~~~~~~~~~~~~ ps:今天多啰嗦两句,虫子码字的时候,有很强的依赖症,一是咖啡,二是香烟,没有这两样,脑袋的运转速度就会变得好慢(笑),但大家也知道,这两样对身体害处不小,今天第n次尝试摆脱依赖,结果码字效率大减……所以今天只有一章,请大家见谅,明天会恢复更新速度的。 第二十七章.在路上(下). 关于苏西卿正在琢磨的问题,其实赵俊臣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赵俊臣只是觉得,随着临京城越来越近,他的心情在越来越紧张的同时,也越来越轻松了。 紧张是因为,京城与潞安府不同,在潞安府境内,赵俊臣身为钦差,代天子巡视地方,几乎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威胁到他,唯一能与他抗衡的晋商集团,也因为有求于赵俊臣的缘故,表现的颇为恭敬,事事顺从。 但京城不同,在那里,有至高无上的皇帝,有刚正不阿的太子,有嫉妒怨恨的政敌,有暗中不满的宦官。每一股势力,都能对赵俊臣造成极大的威胁,每一股势力,都不是赵俊臣能轻易招惹的。甚至于,就连京城的普通百姓,因为久居京城是非之地,也是见多识广,不像潞安府的百姓那样好糊弄。 对于这些威胁,虽然赵俊臣心中大都有了应对之策,但依然不敢保证万全,面对京城那错综复杂的形势,盘根错节的势力,即使赵俊臣有着后世的眼光和德庆皇帝的圣眷,也只能步步为营,万般小心,稍有不慎,或许就会万劫不复。 然而,与紧张相比,赵俊臣心中的轻松之意,其实还要更多一些。 过去这两个月的时间,赵俊臣无时无刻不是在戴着面具与人交流,在潞安府的地方官员和晋商集团面前,他戴着的是一个深谋远虑的贪官面具,为的是让他们信服敬畏;而在普通老百姓面前,他又戴上了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面具,为的是改善自己那狼藉名声。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赵俊臣竟是有些忘了自己不戴面具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因为在不断的说谎话,赵俊臣如今亦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真话了。 尤其是后一个面具——他上一世不过是芸芸百姓中的一员,对那些欺瞒愚弄百姓的作为也最是看不惯,但在潞安府的那段时间,因为种种原因,他不得不一直扮演着他最不喜欢的角色,百姓们那感激爱戴的眼神,总是让他倍感压力。 他之所以打算把潞安百姓们送给他的万民伞全都转送给德庆皇帝,自己只保留一把最小最不显眼的,讨好德庆皇帝固然是主因,但心底深处,赵俊臣未尝没有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些万民伞的心思。 等到了京城之后,虽然危机四伏,但至少,赵俊臣在大部分时间里能把那“伪君子”的面具摘下,只保留一个“真小人”的面具,这种转变,确实会让赵俊臣倍感轻松。 “毕竟,上一世的我,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务员罢了,何曾有过这么多的城府心思和伪善诡诈?或许,再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习惯,我就能在各种面具间自由转变,再也不会为愚弄百姓而心存负担,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就能成为一名真正成熟的政客了吧?” 赵俊臣这般暗暗想着。 是的,赵俊臣想成为一名政客。 政客和政治家,截然不同的两种身份,虽然经常会有人把两者搞混。 所谓政客,成熟理智,眼中只有利益,至于国家的安危、百姓的生活,在政客们的眼中,只是可有可无的点缀,一切作为,都只是为了让自己可以爬的更高,走的更远。 而所谓政治家,则是拥有着崇高的情怀,为国为民,必须时候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他们是完美主义者,完美的有些单纯。 赵俊臣不想当政治家,他并没有改变这个时代的野心,也不觉得自己有这般能力,他只想自保,只想在这个时代可以舒舒服服的活下去。 所以,他只能成为一名政客。 因为,历史上,所有的政治家们,虽然全都流芳千古,但大都死不瞑目,而那些政客们,或许有些会比如今的赵俊臣还要声名狼藉,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活的很滋润。 如今的赵俊臣,正走到一条政客的道路上,略有彷徨,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脚步坚定。 ……… 马车中,赵俊臣正在翻看着手中的资料——那是一幅幅的人物画像。 早在潞安府的时候,赵俊臣就已经在为回京城而做准备了,他甚至让画匠们配合许庆彦的描述,把京城中所有重要人物的面貌都画在纸上,整理成册,以供他了解。 至于京中的形势与环境,赵俊臣更是与许庆彦讨论了不下十遍,早已做到了然于胸。 但为了以防万一,在这一路上,赵俊臣依然会时不时的温习回顾一遍,以防会有疏漏。 “少爷,我们马上要到京城了!!” 就在赵俊臣再一次温习京城中各位大人物的相貌品行时,车外响起了许庆彦的声音。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如今距赵俊臣离开潞安府,已是过了七天时间,快马加鞭下,终于来回到了京城。 赵俊臣翻开车前的帘子,却见北京城那高大的城墙已是隐隐在望,周围路上,也是渐渐变得热闹繁华起来,赵俊臣的马车周围,不知何时,已是人来车往。 “不愧是大明朝的京城,要比潞安府繁华多了,离城门还远呢,就已是这般热闹了。” 赵俊臣暗暗想着,放下了帘子,在马车中长出了一口气,轻声喃喃道:“京城,终究还是到了。” 这一路上,面对京城那陌生的环境,赵俊臣是有些紧张忐忑的,但当京城真的出现在他眼前后,赵俊臣心情反而平复了下来,甚至隐隐的有些期待了。 看了看手边的那些画像与资料,赵俊臣微微一笑,轻声喃喃道:“恩,该了解的都了解了,应该不会有什么疏漏了。” 话声落下的同时,马车之外,许庆彦因为回到京城熟悉之地,也变得有些趾高气扬起来,随意的指了一位赵俊臣的随从,大声说道:“马上要入京了,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马去府中禀报,告诉府中人少爷回来了?让如意夫人她们准备迎接少爷!!” “明白了!” 那随从也不耽搁,快马当先向着京城方向去了。 另一边,马车内,刚刚才轻松了一些的赵俊臣,却是在许庆彦说出“如意夫人”四字的时候,就愣住了。 是啊,他赵俊臣如今的年龄已经二十有余了,怎么可能还单身一人,就算没有正室夫人,妾室必然也肯定会有的。 而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把京城与朝堂的形势了解了个遍,竟是偏偏忘记去了解他府中妻妾的情况了!! 赵俊臣继承的记忆颇为零碎,因为原先的赵俊臣为人太过自我的缘故,如今的赵俊臣所继承的记忆,只有三部分,一是关于他自己的大概经历,二是关于银子的一切,三是关于德庆皇帝的品性,至于“如意夫人”什么的,不管赵俊臣如何回想,竟是连丝毫印象也无…… “麻烦了……” 赵俊臣喃喃自语道。 ………… 第一卷《潞安蝗灾》完,请大家继续关注第二卷《白银帝国》。 第一章.贪官回京(上).第二更. “麻烦了……” 赵俊臣喃喃说道。 之前光顾着着眼于大局,竟是把身边的事给忽略了。 如果他连身边妻妾都给忘了个干净,必然会招人怀疑的。 “俗话说得好,瞒谁都瞒不过枕边人,切莫露了马脚才好,实在不行,也只能以受伤失忆为借口来推脱了。” 赵俊臣无奈的想到。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一直以“受伤失忆”为借口向许庆彦解释他的异常表现,但在回到京城后,赵俊臣却不想再用这个借口了——尤其是在朝堂之上,再用这个借口,会让他陷入被动。 先不说被百姓掷石袭击的事情一旦让德庆皇帝知道了,以德庆皇帝的性子,那些袭击他的百姓们必然会性命不保,说不好还会牵连到许多无辜之人,甚至于已经成为了赵俊臣党羽的刘长安,也难逃罪责。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一旦让赵俊臣的政敌们知道了,那些人必然会以赵俊臣失忆为借口,“好心”建议德庆皇帝让赵俊臣在家休养,以借机夺权!!而手中的财政大权是赵俊臣立足于朝野的根本,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所以,赵俊臣早已叮嘱过许庆彦,绝不可向别人透露他“受伤失忆”的事情。 虽说如此,但如果实在瞒不过的话,赵俊臣也只能再次举起“受伤失忆”的挡箭牌了,好在都只是自己府中人,传不到赵俊臣的政敌耳中去。 不过,在此之前,赵俊臣还是决定先向许庆彦打探一番,先对府中妻妾有个大概的了解,而有一些准备和了解后,或许能瞒得过去也说不定。 说是打探,其实就是旁敲侧击,毕竟赵俊臣曾对许庆彦说过,自己虽然失忆了,但并不严重,只是忘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如若现在连自家妻妾都忘了,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 “庆彦,你过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这般想着,赵俊臣向车外扬声喊话道。 赵俊臣话声落下没多久,许庆彦已是麻利的跳上了赵俊臣的马车,进入车厢后,坐到了赵俊臣身旁,问道:“少爷,你有什么吩咐?”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问道:“庆彦,你对那……恩,你对那如意夫人怎么看?” 让赵俊臣意外的是,许庆彦不仅没有觉得赵俊臣这个问题问的唐突,反而在微微一愣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竟是满脸的惊喜。 “少爷,你终于还是想明白了!!我早就跟你说过,那如意夫人太过精明,她迟早都会发现问题的,到那个时候,以她的手段,咱们就麻烦了,必须要对她警惕一些才是。” 听许庆彦这么说,赵俊臣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也不好细问,只能一脸平淡的说道:“庆彦,你别管我是怎么想的,先说说你对她的看法,说详细些!” 经过许庆彦的解释,赵俊臣终于明白了许庆彦为何在提到“如意夫人”后,会有表现的如此异常。 赵俊臣至今未娶正室,甚至连侧室也没有,倒是侍妾有好几个,而其中最受宠爱的,就是如意夫人了。 如意夫人名叫方茹,因为受到原先的赵俊臣专房之宠的缘故,赵俊臣府中人亦不敢因为她只是区区侍妾而小瞧,都尊称她为如意夫人。 这方茹出身不好,小小年纪时就被人贩子卖入青楼,因为从小就是美人坯子的缘故,被青楼当成头牌培养之余,更是受了不少屈辱与虐待。 两年前,方茹年方双八,虽尚未“出阁”,但已是名艳满京,每个人都知道,百花楼中有一位名叫方茹的女子,相貌倾城,才貌双全,那一日,方茹初次卖身,价高者得,竟是引来举城骚动,幸好原先的赵俊臣及时出手,不仅为方茹赎身,更是把她接入府中当了侍妾,让她避免了迎来送往的青楼生活。 然而,那方茹进入赵俊臣府中,并讨得赵俊臣的欢心后,竟是提了一个请求——她要百花楼里的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显然,自小所受到的无数屈辱虐待,已经让方茹把百花楼的老鸨、龟公乃至于“姐妹”们全都恨到了骨子里。 当时的赵俊臣满足了方茹的要求,没过几天,百花楼发生投毒案,无一人幸存,成为了京城至今的一大悬案。 那毒,就是方茹亲手一一逼着百花楼中人喝的。 自那日起,许庆彦就对方茹满怀警惕。 无他,百花楼的幕后老板不是别人,就是赵俊臣本人!! 那时的赵俊臣,以为只要百花楼的人死光,除了他和许庆彦之外再无知情者,也就没人会知道这个秘密了。 但许庆彦却不敢这么想,因为方茹性子偏激的同时,也太过精明了。 或许是从小生活在青楼的缘故,方茹的价值观颇为扭曲,她深知赵俊臣贪赃枉法的事情,却毫不反感,反而像个贤内助一样,为赵俊臣出谋划策、献策献计,甚至很多时候很多事情,赵俊臣不方便出面,而许庆彦又能力不足,皆是由方茹来独当一面。 在此期间,方茹表现出来的精明果断,让许庆彦越来越顾虑重重,一直在担心方茹会知道当年百花楼的幕后老板就是赵俊臣本人,那样的话,以方茹的偏激性子和精明手段,会做出怎样的事情,许庆彦都不敢想象。 为此,许庆彦多次提醒赵俊臣,然而原先的赵俊臣对那方茹太过宠爱,甚至可以说是专房之宠,如果不是因为方茹出身的缘故,都要把她提为侧室了,对于许庆彦的提醒警告,根本听不进去,许庆彦无奈,只能独自小心监视了。 而这,也是近两个月来许庆彦从未在赵俊臣面前提过方茹的原因。 ……… “少爷,不是我说你,从前你也太宠爱那方茹了,也太信任她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 解释了一遍后,许庆彦又向着赵俊臣抱怨道。 宠爱?信任? 听许庆彦这么说,赵俊臣觉得颇为好笑,这许庆彦也太高看原先的那位赵俊臣了,自己所继承的记忆里,连那方茹一丝半毫的记忆都没有,可见原先的赵俊臣根本没有把方茹放在心上,只是利用罢了。 不过,这种事情,赵俊臣自然不能明说,所以只是点了点头后,对许庆彦说道:“我明白了,日后会小心的,你不必担心。” 明白自己并没有什么妻妾,只有一位侍妾与原先的赵俊臣接触较多后,赵俊臣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在许庆彦口中,这位侍妾精明的可怕。 就这这时,马车突然停住了。 许庆彦微微一愣后,掀开帘子一看,却见原来在两人谈话的功夫,车队已经来到京城的城门前,然而不知何故,城门处此时拥挤不堪,竟是堵住了车队前行的道路。 赵俊臣还没说什么,许庆彦已是对着一位随行护卫下令道:“去看看怎么回事,让他们让开路。” 那位护卫点了点头后,驱马向前,大声呼喝道:“户部侍郎赵大人的车架在此,赶快让路!!” 随着这位护卫的话声落下,原本喧闹的城门前,突然安静了一瞬间,接着就是一阵鸡飞狗跳,掺杂着“是户部侍郎赵俊臣来了!!”的呼喊,没过片刻,城门前的道路已是清通了。 赵俊臣翻开帘子,看到周围百姓看向车队时的惊慌神色,明白他们对自己的惧怨之深,不由苦笑。 与潞安府不同,在京城之地,他赵俊臣的名声更差,也更加深入人心,想要扭转,可不像在潞安府那么简单。 “以后别这么大呼小叫的。”瞪了许庆彦一眼后,见许庆彦一脸的无辜,赵俊臣无奈的叹息一声,说道:“算了,走吧,我们回府。” ……… 而随着这么一闹,赵俊臣回京的消息,亦是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之人的耳中。 第二章.贪官回京(中).二合一章节 太子朱和堉,如今年龄刚过三十,虽然被册封为太子不过四五年时间,但因为一众清流们的宣传,早已是贤名传满天下,几乎所有百姓都认为,这位太子殿下继位之后,一定会成为一位百年难遇的明君英主,而到那时候,他们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作为太子英明神武的象征,他如今虽然还不是皇帝,但因为贤明作风和人格魅力,身边早已是聚集了许多忠心耿耿的辅佐之臣,这些人以太子朱和堉为中心,近些年来在朝同进退,被世人称作“太子党”。 “太子党”一词,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一个好称呼,多带贬义,但在这个时期,因为朱和堉的贤名,满朝上下的清流与清官们,却纷纷以“太子党”的身份为荣。 据传,去年某位阁老致仕还乡后,曾对人如此形容庙堂之上的状况——“满朝上下乌烟瘴气,唯太子党让人耳目一清,虽今日群魔乱舞,然太子党人尚在,太子尚在,十年之后,可拨乱反正,中兴在望矣。” 由此一言,即可看出太子朱和堉在那些清流和清官们心中的地位之高,对于太子继位,说这些人是在“翘首以盼”也不为过。 ……… 这一日,东宫之中,正厅之内,太子党人齐聚一堂。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太子党”的人数越来越多,影响力也越来越大,单看今日聚在这里的太子党人,就可见一斑——太子三师和太子三少一个不少,东宫大臣和太子宾客自不用提,除此之外,还有那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户部尚书李成儒、督察院右都御使吕纯孝、礼部侍郎鲍文杰等人,此时聚在东宫正堂之中,分坐两旁,不下二三十人,可谓是人才济济。 自朱和堉被册封为太子并开府建衙后,他就经常与太子党人如此相聚,或是讨论国家大事,或是交流治国之道,常有惊人之语,而太子朱和堉的贤名,也大都由此而产生。 其实,这般聚会,也是太子朱和堉的无奈之举。太子一党虽然影响力渐大,但影响力并不等同于实力。如今庙堂之上贪官当道,而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亦是有意无意的多有打压,所以太子一党在朝堂上虽有发言权和建议权,但手中实权却少的可怜,也只能以此聚谈的形式,来稍解他们心中的志向。 而今日的这次聚谈,主要是为了商讨德庆皇帝想要南巡的事情。 首座之上,太子朱和堉正在向众人解释德庆皇帝的心思。 “昨晚我求见父皇,再次向他禀明南巡的种种弊端,可惜父皇他就是听不进去,反而把我给骂了出来。哎,自从月前父皇他提议南巡之事,被我等联合劝阻后,却迟迟不下定论,只是日日让人上折子讨论南巡利弊,怕是南巡的的心思颇为坚定,这是跟我们磨上了。” 太子朱和堉身材高挺,面容刚正,五官如刀削一般,声音沉稳,气质雍贵,坚毅果断的神情好似刻在脸上一般从不变化,谈话之间,自有一股让人不由信服的神采。 “太子殿下不必灰心。”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咳嗽了一声后,说道:“如今户部拿不出银子,陛下若是想要南巡,不说那修缮行宫、来返仪仗,单是人员的吃住就是一大笔花销,陛下又不愿意用内库的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依老臣看,陛下也就是一时的心思,只是被我们驳回去了有些怄气罢了,过段时间也就过去了。” 督察院右都御使吕纯孝摇头叹息道:“是啊,陛下前两次巡视,都是大动干戈,劳民伤财先不说,惊扰民力亦不说,单是国库之银,两次加起来就用掉了不下六七十万两,但如今的户部,却是连三五万两银子也拿不出来了。” 太子少傅郭汤却皱眉道:“两位所言极是,但我如今所担心的却不是南巡,而是陛下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南巡之事,日日争论,再也顾不上其他,已是耽误了许多朝廷正事,如今朝政积压,长此以往,必出大乱啊。” 礼部侍郎鲍文杰亦是满脸的忧虑,说道:“是啊,前些日子四川土司闹事,折子已经呈给陛下三天了,至到今日也没见批复,四川那里形势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耽搁不得啊。” 太子朱和堉御下有道,虽然看似随意聚谈,但井然有序,程远道、吕纯孝、郭汤等人轮流发言,一个接着一个,其他人即不插嘴也不抢话,只是认真倾听,与每天那乱哄哄的早朝相比,竟是高下立判。 而听到一众太子党人的分析后,太子朱和堉亦是面色严肃,沉声说道:“各位所言,皆有道理,为免日久生变,我们必须尽快解决此事。明日早朝,我们再一同向父皇进言,阐明南巡之弊端,必要让父皇打消南巡的心思。” 说到这里,朱和堉似乎想起来什么,向户部尚书李成儒问道:“李尚书,户部之银,当真连三五万两都拿不出来了吗?” 李成儒面带苦笑,起身对着朱和堉行礼请罪,道:“不瞒太子殿下,户部余银,只是下官估量出来的,但具体数额的话,下官……下官不知道。” 李成儒一言,满堂皆惊!! 李成儒是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但户部有多少可用银两,他竟是不知道?! 看着众人震惊疑惑的神色,李成儒苦笑愈浓,解释道:“各位应该听过传闻了,那赵俊臣仗着陛下的宠信,早已是把我这个尚书给架空了,如今户部之事,我莫说插手了,连插嘴的资格都没有了。” 听李成儒这么说,一众太子党人震惊之余,却没有嘲笑,反而只觉得感同身受,他们大都是有名无权之人,或多或少都受到朝中贪官的排挤打压,由李成儒联想到自己,不由纷纷摇头叹息。 与此同时,他们也终于明白,李成儒为何会投靠太子朱和堉了——太子朱和堉与赵俊臣不合,那是满朝皆知的事情。 礼部侍郎鲍文杰,身为太子党中少数手握实权之人,精明干练,眼光要比其他人敏锐的多,突然问道:“李尚书,虽说赵俊臣嚣张跋扈,但早在两个月前就被陛下派去巡视潞安蝗灾了,至今未归,这两个月的时间,赵俊臣不在,户部的事情又由谁管着?难道赵俊臣已是把户部经营的如此滴水不漏,就算他不在,你也无法插手吗?” 听到鲍文杰的询问,李成儒面现怪异之色,吞吐良久后,才解释道:“据我所知,这两个月来,户部的大小事务,皆是被人送到了赵俊臣的府中处理解决,所以我依然无法插手。” 鲍文杰微微一愣,追问道:“赵俊臣不是去了潞安府了吗?难道赵俊臣府中还另有高人,竟能在赵俊臣离京的时候代他做主处理户部大小事务?” 李成儒沉默片刻后,点头道:“正是如此。” 鲍文杰皱眉,又追问道:“从未听说过赵俊臣府中还有这般人物,你可知道是谁?” 李成儒脸上的怪异之色愈加明显,犹豫良久后,终于说道:“那人是谁,我并不知晓,只是听传闻,好像是……好像是赵俊臣身边的一位名叫方茹的侍妾。” 随着李成儒的话声落下,一众太子党人只觉得自己听错了,纷纷目瞪口呆。 一个侍妾?! 区区一个侍妾,就能在赵俊臣不在的时候代理户部?这也太儿戏了吧? “碰!!” 突然,一声巨响,骤然惊醒了一众太子党人。 向着声音来源看去,却见太子朱和堉此时面色铁青,刚刚正是他拍了桌子。 “赵俊臣……”朱和堉声音中的恨意任谁都能听得明白:“竟是把国家大事交给区区一个侍妾,视国事如儿戏,如此国贼,不除天下何安?” 一众太子党中,太子太师肖温阮资历最老、地位最高,但每次聚谈,却发言最少,此时见朱和堉如此震怒,原本古井不波的老脸,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太子息怒。”肖温阮如今已是年过七十,声音虚弱,断断续续,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味道:“为人君者,需喜怒不行于色,需有城府,需比那些贪官奸臣们更知进退,只有这样,你才能牢牢把握大局,如若你被区区一个赵俊臣就气成这样,那么将来又如何能够成就大事、中兴大明?赵俊臣不过是个小人物,眼光短浅,早已是危机四伏,就算你不对付他,他也嚣张不了多久,比起周尚景那个老狐狸,他对你的威胁要差得远,你又何必为他而动怒?” 听到肖温阮的训斥,朱和堉终于冷静了下来,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面现惭愧之色,起身对着肖温阮躬身一礼后,说道:“多谢太师指点,和堉知错了。” 看朱和堉如此作态,肖温阮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在他眼中,这位太子行事坚毅果断、为人嫉恶如仇,最难得的是毫无刚愎之气,从善如流,知错能改,实在是难得的圣君秉性。 如若说朱和堉还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德庆皇帝了。 作为教导了朱和堉十多年的太子太师,肖温阮对朱和堉的一切太了解了,朱和堉从前并不是太子的必然人选,比他更有资格的还有好几位,但机缘巧合下,死的死,废的废,到了最后竟是轮到了朱和堉这个从未被德庆皇帝关注过的皇子。 由于从小就缺乏德庆皇帝的关注,朱和堉成为太子后,为了能在德庆皇帝面前证明自己,异常的努力,处处都做到了最好,但不知为何,德庆皇帝面对这样一位好太子,竟是愈加的冷淡了。 后来,赵俊臣出现了,德庆皇帝对赵俊臣那超乎寻常的宠信,以及赵俊臣是德庆皇帝私生子的传闻,都让朱和堉在不知不觉中对赵俊臣充满妒恨之意。 也正因为如此,每次谈及赵俊臣的时候,一向沉稳的朱和堉,总会或多或少的有些失态。 心底暗暗叹息一声后,见到朱和堉终于冷静了下来,肖温阮继续用他那虚弱的语气说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那赵俊臣已经离京两个月了,也该回来了,就算他还不打算回来,以朝中这般形势,陛下也要招他回来了。” 朱和堉听肖温阮这么说,微微一愣后,问道:“太师所言何意?” 肖温阮说道:“那赵俊臣别的能耐没有,但他的理财之术,我却是佩服的,而且这个人对陛下又一向是有求必应,我就怕等他回来后,四处挪动,最后竟是把陛下的南巡之银给凑够了,那样的话……” 听到这个可能,太子党人皆是一惊。 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说道:“不大可能吧?陛下南巡,至少也需要三五十万两银子,这还是能省就省的用法,他哪里去倒腾出这么多银子?就算他有这个能耐,但如果我们一力反对的话……” 说到这里,程远道似乎有些信心不足,又补充道:“更何况,不仅仅我们反对,周尚景那个老狐狸这次倒是跟我们一个意思,也反对陛下南巡,难道满朝上下皆是反对的情况下,陛下还会违背众意吗?” 程远道话声刚刚落下,就见太子东宫的一位侍卫匆匆赶来,禀报道:“太子殿下,刚刚传来消息,那赵俊臣回京了!” 一言出,众人皆惊。 ~~~~~~~~~~~~~~~~~~~~~~~~~~~~~~~~~~ 赵俊臣如今想要成为一个成熟老练的政客,如果说在这个时代,有谁可以成为他学习的榜样的话,那就是当今的内阁首辅周尚景了。 周尚景在朝中并非一家独大,如今朝堂上颇有几股势力能与他相抗衡,但若论在朝中屹立不倒,满朝上下,却要以他为最——自德庆皇帝登基以来,周尚景已经在阁老的位置上稳坐了近三十年,任谁都没法威胁到他。 据传,周尚景经营官场数十年,党羽密布,势力惊人,他若是想要独掌大权、在朝中一家独大的话,根本没谁能阻拦他,至少,如今朝堂上那几股与他相抗衡的势力,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 然而,周尚景却不愿意这么做,因为在周尚景看来,没哪位皇帝喜欢权势过大的臣子,而历史上所有权势独大的臣子,也没有哪一个能落到好下场。 所以,在朝堂之上,三十年来,周尚景一直都有着“旗鼓相当”的政敌,但那些政敌来来回回都换了好几拨人了,周尚景却依然屹立不倒。而且,只要是周尚景想要办到的事情,无论他的那些政敌如何阻拦,最后成功的总是周尚景。 ……… 周尚景住的宅子,位于学士胡同里,不过时至今日,这处胡同更多的被人们称做“三万两银子胡同”。 周尚景权势很大,每天到他府中求他办事的人数不胜数,而这些人,如果手中没有带够三万两银子的话,那么连留一张名帖的资格都没有,如果带够了三万两银子,那么你可以把名帖留下,让周尚景知道你来过了——但也仅此而已,若想要办成事情,还要花更多的银子。 “三万两银子胡同”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此时,周尚景正在自己府中的书房里练字,练字是周尚景的爱好,也是周尚景的习惯,在练字的时候,他心绪平静,思路清晰。 所以,当下人向他禀报顺天府尹薛桂求见的消息时,他没有说话,直到隔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把字帖写完,才对门外等候的下人说道:“让他进来。” 很快的,顺天府尹薛桂就来到了书房中,表情恭敬,对于自己之前的等待,不敢有丝毫不满。 周尚景如今已是年近七十了,看起来老态尽显,似乎连站直身子都做不到了,但薛桂很清楚,眼前这位老者拥有着多大的权势,以及多么精明的头脑。 “什么事?” 周尚景问道,一张皱纹密布的老脸上,眼神却无比的明亮精神。 他知道,薛桂身为顺天府尹,寻常是不会来见自己的,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回首辅大人,下官刚刚得到消息,赵俊臣回京了。” 听到薛桂的话后,周尚景不由得眉头一皱。 和肖温阮一样,他马上就想到了赵俊臣回京后产生的影响——德庆皇帝南巡的可能性大幅增加了。 他并不希望德庆皇帝南巡,但出发点和太子一党不同,对于虚耗国库、劳民伤财什么的他并不关心,反正损害不到他自己的利益,但安徽浙江那边,近几个月以来接连被海盗和倭寇袭击,两省一片狼藉,这种情况却不是周尚景希望德庆皇帝看到的,因为某种原因,这些事情都被周尚景瞒了下来,并没有向德庆皇帝通报。 若是德庆皇帝南巡,看到那里的情况后,难免会治他一个欺君之罪。 本来一切顺利,但赵俊臣竟是回京了,对周尚景而言,事情也就麻烦了。 “对了。”沉吟片刻后,周尚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道:“赵俊臣的那个侍妾方茹的身份来历,你可查出来了?” 前些日子,周尚景准备趁着赵俊臣巡视潞安府的机会,在户部安插些自己的人手,结果竟是全都功亏一篑,不过短短三五日间,他安插的那些人手,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失误和罪名而被贬官赶出了户部,最后周尚景一查,却发现阻挠他计划的,竟是赵俊臣的一位侍妾方茹! “查出来了,查出来了!!” 听周尚景这么问,薛桂连忙答道。 当薛桂把方茹的身份来历以及他打探到的一些秘密,仔仔细细的说给周尚景听后,周尚景却是不由得笑了,笑得很开心。 “找个机会,把你打探到的这些小秘密透露给那个方茹……说不定会是场好戏……” 第三章.贪官回京(下).二合一章节 赵俊臣并不知道他回京的消息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他此时只是坐在马车当中,掀开车厢上的窗帘,打量了北京城的繁华。 这座城市不愧是大明朝的都城,作为这个时代最大的城市,比赵俊臣想象中还要更加繁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喧喧嚷嚷,颇显活力,百姓们无论是衣装打扮还是精神面貌,比起赵俊臣回京时路过的那些城镇,都要强上不少。 走马观灯,七回八转,赵俊臣光顾着看热闹,竟是忘记了路程与时间,不知不觉间,已是到了目的地——他在北京城的府邸。 “少爷,我们回府了。” 马车外,响起了许庆彦那略带兴奋的声音,这次潞安府之行把他给憋坏了,回到京城,让许庆彦有种被释放的快感。 赵俊臣并没有回话,只是跳下了马车,向着自己在北京城中的住所看去。 然后,赵俊臣有些被惊呆了。 前些日子在潞安府祭天之时,张琦成为赵俊臣罗列的罪状之一,就是他在京城的这处府邸,占地百亩,建造奢华,直至今日,还依然在不断的扩建,据传前后耗费银两多达数十万,强占了不少的民宅,让数百户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那日与张琦成辩论,赵俊臣几乎驳倒了张琦成所有的论点,唯独关于这处宅子的罪名,赵俊臣只是岔开了话题,甚至没敢接话。 因为,口才再好,也无法反驳倒铁一般的事实。 而在这一刻,赵俊臣终于知道自己在京中的府邸是多么的奢华和庞大了。 眼前这处府邸,门阔墙高,雕砖漆木,檐牙高啄,巷子左右,尽在其中,此时为了迎接赵俊臣回府,院门大开,向内望去,更是富丽堂皇,规模庞大,庭阁高楼,树木假山,到处隐约可见,重檐重拱,长廊如带,更显华贵。 而赵俊臣所看到的这一切,还只是冰山一角,内中详细,还不知要奢华成什么样子。 面对如此奢华的府邸,赵俊臣不仅没有丝毫幸喜,反而只觉得无奈,他知道,只要这处府邸还在,那就是一个活招牌,世人就永远无法改变对他的看法,因为这里绝不是一个清官应有的府邸。 另一边,许庆彦却犹不自觉,反而向着赵俊臣感叹道:“少爷,我们终于回来了,还是在家好,潞安府那种偏远之地,哪里能比得上京城繁华,连个稍微能看过眼的屋子都没有,不过好在还是回来了,这些日子可真是苦了咱们了。” 赵俊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问道:“庆彦,你说咱们这处府邸,建造的如此奢华庞大,怕已是不下于各处王府,会不会逾制越矩?” 对于赵俊臣的担心,许庆彦却毫不在意,反而疑惑的看向赵俊臣,问道:“少爷你怎么会担心这个?咱们赵府连皇上都来过,也没说什么,又哪里会逾制越矩?”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只是举步向着府中走去。 就在这时,府中人亦是得到了赵俊臣归来的消息,喧闹一片,更有一大群人,在一个娇小妩媚女子的带领下,快步向着赵俊臣迎来。 然后,赵俊臣终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如意夫人”方茹。 ……… 一身淡青色衣裙,尽显体态妖娆,白皙的鹅蛋脸上,杏眼含春,似喜非喜,烟眉两弯,似蹙非蹙,盼顾之间,风情万种,煞是妩媚动人。 若说还有什么缺憾,那就是她的身高略有不足,只比赵俊臣的下巴略高一点,但娇小的体态,让她在妩媚妖娆之余,又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味道。 虽说赵俊臣在前一世见惯了各类美貌女子,但见到方茹后,也依然是不由的出现了一瞬间的惊艳。 另一边,方茹领着一众赵府仆从来到赵俊臣身前后,在其他人向着赵俊臣下跪行礼时,方茹却走到赵俊臣的身旁,也不顾他人的眼光,直接挽住赵俊臣的胳膊,娇躯温软,半依在赵俊臣的身上,吐气如兰,声音娇柔,轻声细语道:“老爷,您终于回来了。” 并不习惯与陌生女子如此亲密,但赵俊臣为方茹的大胆作风惊讶之余,还是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是啊,终于回来了。” 方茹黛眉微皱,只觉得赵俊臣的反应有些不对劲,但想到赵俊臣一路奔波,必然劳累,也就释然了,转头看向那些犹在行礼问安的仆从,娇声喝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老爷一路辛苦,还不迎老爷回府洗尘?” 话声刚落,数十名仆从轰然而散,迎接的迎接,准备的准备。 这方茹,说到底,只不过是赵府中的一位侍妾罢了,所谓侍妾,不过比丫鬟下人地位略高,古时的官员富豪们,经常在举手之间就把侍妾送人,侍妾的地位之低贱,由此可见一斑。 而这方茹,能却以侍妾的身份,对赵府下人指挥喝令,如臂驱使,即使有赵俊臣的宠信,想来也很难做到,但看赵府中人对这方茹的敬畏,却已是深入人心,完全是把她当做赵府的女主人来看待,其手段能力,不由让赵俊臣颇感诧异。 “哼~!” 另一边,见到这般场景,许庆彦重重的哼了一声,以表达不满。 但方茹好似没听到一般,浅笑依然,对赵俊臣说道:“老爷,你一路辛苦,我们回府说话吧。” 赵俊臣点了点头,在方茹的带领下,向着赵府中走去。 进入赵府,正如赵俊臣之前所猜想的一般,其奢华堂皇,远超想象,光是来来往往的仆人丫鬟,仅赵俊臣所见,就已是不下近六七十人。 当众人来到正厅之后,方茹先是引着赵俊臣在主位落座,然后又接过身边丫鬟送来的茶水,放到赵俊臣的手边,接着又绕到赵俊臣的身后,细软的小手压在赵俊臣的肩头,轻轻按摩。 赵俊臣不好拒绝,只能一边享受,一边饮茶,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那方茹,见赵俊臣不说话,却也没有开口,只是在一片安静中,认真的为赵俊臣按摩着。 反倒是许庆彦,看方茹这般作态,却是越加的看不惯,轻声嘟囔着什么,隐约能听到“狐媚”二字。 不得不说,方茹的按摩技术很好,在她那小手轻轻按压揉捏之下,赵俊臣浑身的疲惫渐渐不见,颇为舒服。 又过了片刻后,赵俊臣终于开口了,笑道:“好了好了,不用按了,舒服多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来到了赵俊臣的身侧,彷如普通侍妾一般,就这么规规矩矩的站着,水杏般的双眸满是开心,笑道:“老爷舒服了就好,这一路遥远颠簸,可苦了你了。” 见方茹这么站着,赵俊臣指着身旁的位置,说道:“坐吧坐吧,我坐着,你站着,这样说话可不舒服。” 说着,赵俊臣又转头向着许庆彦看去,笑道:“你也是,坐下说话吧,在潞安府也没见你这么客气,怎么回到家里反而规矩起来了?都是自己人,这么规矩干嘛?”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也不推辞,就这么坐在了赵俊臣的身边,轻笑道:“老爷你这次去潞安府,不是说一个月内就能回来吗?结果一走就是两个月,家信也不来一个,可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许庆彦亦是坐到一旁,听到方茹的话后,轻声嘟囔道:“少爷做什么事,哪里是一个侍妾能管的。” 然而,方茹好似没听到一般,只是明亮双眸直直的看着赵俊臣,等待着赵俊臣的答复。 见方茹如此,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只好把自己在潞安府祭天灭蝗的事情向着方茹解释了一遍。 听了赵俊臣的解释,方茹小嘴微张,一脸的惊讶,只觉得赵俊臣在潞安府的所作所为与他往日的风格截然不同。 接着,方茹第一次与许庆彦说话了,却是指责:“与百姓一同灭蝗,早起晚睡,日日辛苦,老爷哪里受过那样的罪,你怎么也不拦着?” 不待许庆彦回话,方茹已是转向赵俊臣,眼眸之中满是心疼,轻声埋怨道:“老爷,你也是的,这些年来你哪里做过体力活?那些日子可真是苦了你了,怕是累坏了吧?” 赵俊臣轻轻一笑,摇头道:“不过是扑杀蝗虫罢了,身边一群地方官员帮衬着,想不偷懒也不行,又哪里会累着。” 方茹轻出一口气,说道:“那就好。” 接着,方茹却是黛眉微蹙,道:“不过,灭蝗就灭蝗吧,老爷你又何必亲自与潞安百姓一同动手?” 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这次潞安府之行,却是让我想明白了许多事,那日被百姓用石头砸了脑袋后……” “啊!” 话到一半,就听方茹一声轻呼,然后起身快步来到赵俊臣的身前,仔仔细细的检查着赵俊臣的脑袋,一脸的担忧。 赵俊臣之前说话,方茹只是静静的听着,即使心有疑惑,也从不插嘴,但这一次,却大为失态。 “别担心了,没什么事,当时晕了一下,但第二天也就没事了。” 说话之间,赵俊臣也终于明白,原先的那位赵俊臣为何会如此宠信这方茹了,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方茹的相貌与手段。 与这个方茹在一起,赵俊臣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不管何时,方茹那一双明媚的眸子总是盯在自己身上,好似这个世界除了赵俊臣,她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了,一举一动,一哭一笑,全是因赵俊臣而起。 听到赵俊臣的宽慰后,方茹眼中的担忧稍减,但让赵俊臣瞠目结舌的是,下一刻的方茹却是眉目含煞,眼中闪过怨恨之色,碎牙轻咬,向着赵俊臣问道:“那些袭击老爷你的百姓,都是怎么死的?袭击钦差可是大罪,却不能让他们死的太过畅快了。” 赵俊臣终于知道许庆彦为何会说方茹性子偏激了,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小鸟依人的方茹,竟能说出如此狠毒的话语? 愣神片刻后,赵俊臣解释道:“那些袭击我的百姓,我全都给放了!” “什么!?” 方茹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赵俊臣。 另一边,许庆彦却一拍桌子,喝道:“区区一个侍妾,还要对少爷的决定指手画脚不成?” 方茹一如既往的没有理会许庆彦,只是看着赵俊臣,等着解释,满脸的不可接受。 赵俊臣叹息一声后,对着方茹说道:“坐下说话,不要奇怪,我是深思熟虑的。” 自从听许庆彦说过,这方茹是自己从前贪污受贿时的得力助手后,赵俊臣就打算找机会向她解释清楚自己如今的想法了,此时正是机会。 “那日被百姓用石头砸了脑袋后,我就在想,潞安百姓如此怨恨于我,见微知著,如今我在朝野间的名声,怕已是狼藉不堪了,古往今来,似我这样的官员,没哪一个能落得好下场,如今之所以没人敢动我,那是因为陛下健在,但陛下如今已是五十有余了,又能护得了我几年?所以,我才趁着潞安府蝗灾之际如此作为,期望能赚个好名声。” 听赵俊臣的解释后,方茹恍然,道:“老爷你这是在做面子功夫,百姓愚昧,不管咱们底下是怎么干的,但对外一幅清官嘴脸的话,这官声官誉,自然也就慢慢转变了,到那个时候,老爷你在民间有了声望,就算皇帝更替,也好随意对付老爷了。” 许庆彦应和道:“少爷他就是这个意思,这次在潞安府,少爷银子没少拿,前后二十多万两银子的收入,但面子功夫做得好,潞安百姓如今已是把少爷当成了青天在世,离开潞安府的时候,光是万民伞就收了一百多吧。” 顿了顿后,许庆彦满是恶意的看了方茹一眼,又说道:“俗话说的好,当婊子也要立牌坊嘛。” 说这句话的时候,许庆彦在“婊子”两字上加了重音。 自见面以后,方茹一直是对许庆彦的冷嘲热讽视而不见,但百花楼的那段日子却是她的禁忌与心病,听到许庆彦这么说后,身体一颤,脸色微白,衣摆之下,拳头握的紧紧的。 赵俊臣瞪了许庆彦一眼,刚准备说些什么,但下一刻,方茹不仅恢复了寻常,神色反而愈加的妩媚了,瞥了许庆彦一眼后,对着赵俊臣娇声说道:“老爷,虽说如此,为了大局,那些百姓不责罚也就罢了,但跟随你去潞安府的那些随从,却眼睁睁的看着老爷你被人袭击,护卫不力,不能救主,说他们是废物也不为过,这种人留在府中也没用,不如全赶出去吧。” 听到方茹这么说,许庆彦冷哼一声,面色铁青。 看着两人明争暗斗,赵俊臣暗暗摇头,岔开话题道:“其实,不仅仅只是在朝野之间声名狼藉的问题,我如今的形势,说是危机四伏也不为过,朝廷之上政敌无数,内宫之中宦官不满,尤其是东宫的那位太子,一旦让他继位,我必然不会有好下场,这些问题,有些能解决,有些能尝试解决,有些根本无法解决,但无论如何,今后我们的作风做法,也需要变一变了,不仅要在朝野之间改善官誉,更要内联宦官,外结朋党,许多利益,亦要让给他们,如此一来,虽说我们到手的利益会少些,但却是长远之道。” 方茹听赵俊臣这么说后,亦是面色慎重,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老爷你考虑的有道理,现如今咱们确实该找些盟友了,否则一旦出事,连个帮衬的都没有,从前确实是疏忽了。” 话虽这么说,但方茹看向赵俊臣的眼神,却是愈加的疑惑了,只觉得赵俊臣去了潞安府一趟后,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其实,这些问题,方茹早在之前就曾向赵俊臣提过,只是那时的赵俊臣心中只有银子,又哪里能听得进去?方茹无奈,只能夫唱妇随了。 注意到方茹眼中的疑惑,赵俊臣连忙再次岔开话题,问道:“别光顾着说我了,这段时间,独留你在京中,可有什么事情?” 第四章.德庆皇帝(上).第一更 赵俊臣的询问,本只是为了岔开话题。 但却得到了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答案。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方茹却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头向着一位伺候在一旁的丫鬟点头示意。 那丫鬟匆匆离去后,又很快就回来了,回来之时,手中却捧着厚厚的几本账册。 方茹接过账册,摆放到赵俊臣的面前,解释道:“老爷你离京前让我帮你照看一下户部和内库的事情,本来我没打算过多插手,想着能做到心中有数也就是了,但户部和内库掌管天下银钱,太过重要,也有太多的人在盯着了,老爷你刚刚离开,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趁机夺权,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假传了老爷你的命令,索性让户部和内库的人把各般事务全都送到咱们府中来定夺,这些是户部和内库这两个月以来的银钱出入,老爷你看一下可有哪里不合适?” 听到方茹的话后,赵俊臣不由得一愣,接过账册细细查看之下,不由更是吃惊。 账册分六份,分别是户部、内库以及赵府在这些日子以来的银钱出入,三份是真的,三份是把数目做平后的假账。 真假账册对比之后,赵俊臣发现,这方茹虽说是狐假虎威,但竟是在这两个月里把户部和内库管理的井井有条,不仅如此,这两个月以来,方茹更是利用各种手段,帮着赵俊臣侵吞了户部和内库近七万两银子,然而若单看账册,却绝对无法挑出任何毛病。 将账册细细看完之后,赵俊臣抬头看着方茹,问道:“这些帐,都是你做的?” 方茹却似乎误解了赵俊臣的意思,脸色略微发白,眼眸里也多了些紧张,低声问道:“老爷你不会怪我管的太多吧?原本我也不想管那么多的,毕竟老爷你离京前只是让我帮着照看一下,但没想到老爷你前一天刚离京,第二天那户部尚书李成儒就想要重新掌权,后来更有那内阁首辅周尚景的人来户部掺沙子,若我那时再不做点什么的话,等老爷你回来之后,一切就不好收拾了,所以才擅作主张……” 方茹的话到一半,赵俊臣已是挥手道:“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不过是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做的更好,让我有些吃惊罢了。” 虽然没有怪罪方茹,但实际上赵俊臣心中是很吃惊的,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他离京的这段时间,户部和内库竟是由方茹在代他管着,而且还管理的井井有条。 见赵俊臣没有怪罪的打算,反而获得了夸奖,方茹明显轻松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恢复了寻常的明媚,轻声说道:“老爷你不怪罪我就好。” 赵俊臣将惊异压倒心底,问道:“事且从急,我自是不会怪罪,不过,那李成儒身为户部尚书,掌管户部名正言顺,我在的时候还好,有陛下撑腰,架空他很容易,但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方茹笑道:“老爷你有陛下撑腰,而我也有老爷你撑腰啊,李成儒是怎样的人老爷你也知道,从前老爷你掌管户部的时候吃肉,其他那些郎中员外郎们,也能跟着有口汤喝,但若是由那李成儒掌管户部,他不想吃肉,其他人也别想喝汤,这样一来,又有谁愿意真心跟他做事?所以我见他有夺权的打算后,就跟户部的人打了招呼,假传了老爷你的命令,户部大小事务全都交到咱们府中来定夺,至于其他的事,从前怎么做,现在还怎么做,那些户部的郎中员外郎们自是心领神会,很快也就把那李成儒再次架空了,他李成儒虽说是户部尚书,但也要经那些郎中员外郎的手来办事不是?现官不如现管嘛。” 方茹相貌很美,但偏向于妖娆妩媚,然而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却是神采飞扬,淡了几分妖娆魅惑,却多了几分精明干练的风采。 赵俊臣越发觉得这方茹不简单,又问道:“那周尚景呢?他身为内阁首辅,想要往户部掺沙子,就算是我在京中坐镇,怕也不好处理,你又是怎么对付的?” “老爷你可听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周尚景固然是内阁首辅,但户部被老爷经营多年,又哪里那么容易就能掺进沙子?随便做几笔错帐,然后按在周尚景安排进来的那些人头上也就是了,贬职的贬职,丢官的丢官,那周尚景不知道老爷何时回京,亦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所以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 说这些的时候,方茹的眼眸愈加的明亮了,显然对这些勾心斗角的阴谋诡计颇感兴趣,近乎本能。 听方茹的解释后,赵俊臣默然无语,亦终于明白许庆彦为何会对方茹如此戒备了。 这女人不仅生性偏激,更是头脑精明有手段,若是自己人,一切好说,若是敌人,那就麻烦了。 另一边,方茹继续向赵俊臣解释着内承运库的事情。 只见方茹银牙轻咬,杏目含怒,快声说道:“不过,户部这边我虽能帮老爷你照看一下,但内库却不同,老爷你虽说自年前就兼管了内承运库,但内承运库那边经手办事的大都还是宫中太监,我不好抛头露面,那些太监就更难收买利用,再加上老爷你一离京,那些从前掌管内库的几个宦官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兴风作浪,我就更是无法插手了,我这些日子虽说尽了全力,但也只能做到不让内库发生大乱子,然而如今内库已是混乱不堪了。好在内库与户部不同,就算混乱一时,这权柄也落不到别人手上,少爷你如今回来了,一切也就好办了。” 说到这里,方茹抬头看着赵俊臣,白皙妩媚的脸上,却满是杀意:“不过,这次倒是给我们提了个醒,内库必须要整顿一番了,否则老爷你也无法做到如臂驱使,至于那几个从前掌管内承运库的宦官,更是留不得,他们在内库上下影响力尚在,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日后做出什么样的事,与其留这么一个隐患,还不如趁早除掉他们好安心,老爷你不是说想要内联宦官外结党羽吗?这就是一个机会,借着整顿的机会除掉一批老人,加强对内库的掌控,同时再引进其他几股宦官势力以示好,正是一举两得。” 另一边,许庆彦轻哼一声,似乎在为方茹管得太宽而不满,但同时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主意,是他自己无法想到的好主意。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亦是为方茹的想法暗暗叫好,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见有赵府下人匆匆跑来禀报道:“老爷,宫中有使者来了。” ~~~~~~~~~~~~~~~~~~~~~~~~~~~~~~~~~~~~~~~~~ ps:求推荐,求收藏,求三江票,谢谢大家。 第五章.德庆皇帝(中).第二更 宫中使者,是来招赵俊臣入宫觐见的。 很显然,如今因为南巡的事情,德庆皇帝与满朝官员怄上气了,这些日子以来,怕是天天在等着赵俊臣回京的消息——赵俊臣对他一向有求必应,且理财之术高超,如今已是德庆皇帝打破僵局的唯一指望了。 所以,赵俊臣刚刚回府不过半个多时辰,德庆皇帝就已是得到了消息,并亟不可待的要见赵俊臣了。 明白了德庆皇帝心中的急切,赵俊臣自是不敢耽搁,坐着府里最快的马车,随着宫中使者向紫禁城赶去。 若说来到这个时代后,哪个人对赵俊臣最为重要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就是德庆皇帝了,可以预见,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赵俊臣都离不开德庆皇帝的扶持与帮助。 然而,在觐见德庆皇帝的路上,在赵俊臣的脑中,考虑的却不是自己在见到德庆皇帝后应该如何应对,而是关于方茹的事情。 准确的说,是自己今后究竟该如何处理与方茹的关系。 之前,许庆彦曾向赵俊臣描述方茹多么的精明、多么的偏激、多么的不折手段,赵俊臣原以为只是夸大其词,但与方茹真正接触过之后,赵俊臣却发现许庆彦的描述一点都没夸张。 方茹以区区赵府侍妾的身份,在赵俊臣离京后,竟是自作主张的代替赵俊臣处理户部和内库的大小事务,不仅管的井井有条,更是让户部尚书李成儒、内阁首辅周尚景这两位朝廷大员先后吃了暗亏,这种惊世骇俗的表现,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尤其是,方茹在谈及这两个月来她自己的所作所为时,眸子中闪烁的那种不安分的野心,更是让赵俊臣心中暗暗警惕。 身边人有能力是好事,有野心也不是坏事,赵俊臣自问这份胸襟还是有的,但前提却是这位身边人无法对自己造成威胁。 然而,如今的赵俊臣已是被李代桃僵,对方茹并不怎么了解,这方茹甚至都不能算是他的枕边人,自是很难产生信任。 以方茹的不安分和野心,再加上从前那百花楼的隐患,让赵俊臣无法确定,继续把方茹留在身边,为自己做事,究竟是好是坏。 若是把方茹继续留在身边,帮自己做事,先不说方茹的性子经历对赵俊臣而言是一颗不定时炸弹,无法让人安心,单是把各种朝野大事交给身边侍妾处理,就不符合赵俊臣的固有观念。 然而,若是从此疏远方茹,却又浪费了方茹的一身能力,赵俊臣如今身边正缺这么一个帮手,更何况至少目前为止,方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赵俊臣着想,亦是为赵俊臣做了不少事情,若是贸然疏远淡化,甚至刻意的打压仇视,难免会让知情者寒心。 不由的,赵俊臣回想起了自己离府前,方茹与他的一番谈话。 ……… 那时,赵俊臣正欲随宫中使者入宫,方茹却把赵俊臣偷偷拉到一旁,轻声问道:“老爷你刚才谈到的诸多危机中,那根本无法解决的危机,可指的是当今太子朱和堉对老爷你的敌视?” 赵俊臣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太子毕竟不是皇帝,只是有可能罢了,未必没有解决的办法,今后的日子还长,倒是不用太担心。” 方茹却是笑了,神情明媚,眼中闪烁着耐人寻味的光芒,说道:“老爷所言,正是关键所在,那太子朱和堉屡屡与老爷你为难,我也曾留意打探过他的消息,却发现,这朱和堉自被册立为太子后,在刚开始的时候,当今陛下对他还极好,多有刻意培养,但近些年来,却反而越来越冷淡了,甚至还屡屡压制,这般变化,老爷你可曾想过原因?” 听方茹这么一说,赵俊臣不由的一愣,关于这般变化,他却是从未留意。 按理说,朱和堉虽然敌视赵俊臣,却绝对是一位好太子,甚至被许多人看做是大明朝的中兴之主,这些年来更是贤名满天下…… 突然,赵俊臣想到了德庆皇帝那好大喜功、唯我独尊的性子,心中涌出了一丝明悟。 “你是说……”赵俊臣一脸的不可思议:“当今陛下,在嫉妒那朱和堉?” 父亲嫉妒儿子,皇帝嫉妒太子,看似不可理解,但联想到德庆皇帝的性子,却又让赵俊臣觉得很正常。 德庆皇帝自诩是一位明君圣主,自视甚高,又好大喜功,然而自朱和堉成为太子后,不过几年间,其得到的赞誉与贤名,却已是远远超过了德庆皇帝,许多清流,甚至已是迫不及待的想让朱和堉继位登基了。对于这一切,德庆皇帝如何能够开心?即使没有嫉妒之心,怕也是心中颇感威胁,毕竟历史上,皇位斗争无情无义,儿子势力渐成后,逼着老子退位自己称帝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更何况,世人如今对朱和堉的赞誉,最多的一句就是“将来必是大明中兴之主”,大明朝在崇祯皇帝在位时已经中兴过一次了,如今经过了德庆皇帝继位执政后,竟然需要再次中兴,那岂不是说德庆皇帝这些年来一直在败家吗?那岂不是说德庆皇帝昏聩无能吗? 如此种种,朱和堉即使再怎么英明能干,以德庆皇帝的性子,又如何会喜欢他?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猜测,方茹轻笑道:“老爷所想,也正是我的猜测,不过具体如何,却需要老爷你自己去陛下那里探探口风了。” ……… 方茹的精明,在这番谈话中尽显无疑,赵俊臣虽擅长布局,但若论对人心的揣摩,却远不如方茹。 自穿越之后,太子朱和堉的敌视,就一直是压在赵俊臣心口的一块巨石,但方茹的这番揣测,却是让赵俊臣想到了对付朱和堉的关键所在,如果猜测成真,那么把朱和堉从太子宝座上拉下来,也就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再想到方茹之前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自己着想,亦是从未对不起自己,赵俊臣心中不由轻轻叹息,终究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对付方茹。 “还是先把她放在身边观察一段时间吧,毕竟她虽是隐患,但也能帮我不少。” 这么想着,赵俊臣向着马车外扬声道:“庆彦,你来一趟,我有事吩咐。” 没过片刻,许庆彦已是跳上马车,向赵俊臣问道:“少爷,你有何事?”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吩咐道:“我知道你从前一直在让人暗暗监视着方茹,只是不敢跟我明说罢了,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加大监视的力度,有什么异常,亦要及时向我通报,但要做的隐蔽些,莫让方茹看出什么异常。”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知道赵俊臣终于对方茹不放心了,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轻声说道:“少爷,既然你对方茹不放心了,那又何必继续监视?留着她,终究是个隐患,不如直接……” 说到这里,许庆彦竟是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赵俊臣眉头微皱,叹息一声,说道:“隐患终究只是隐患,宁可错杀一千那是曹操的手段,这方茹至今终究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反而助我良多,我若是只因为怀疑就对付她,那今后又有谁能放心跟我?以防万一,稍加监视也就是了。” 就在这时,马车停下,车厢外响起宫中使者的声音。 “赵大人,我们到宫中了,还请您下车步行。” ~~~~~~~~~~~~~~~~~~~~~~~~~~~~~~~~~~~~~~~ ps:凌晨前还有一更! 第六章.德庆皇帝(下).第三更 “臣赵俊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德庆皇帝是在养心殿召见的赵俊臣。 进入养心殿后,叩拜之时,赵俊臣偷眼向着德庆皇帝看去。 德庆皇帝如今虽已经五十有四,但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面容威仪,双眼炯炯,一把美髯颇为显眼,显然这位帝王在年轻的时候,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在赵俊臣觐见时,德庆皇帝正在查阅奏章,不知为何面色有些难看。 见赵俊臣下跪行礼后,德庆皇帝却不让赵俊臣起身,反而笑骂道:“你竟然还知道回来,一走就走了两个月的时间,若不是朕派人去催促,难不成你还要在潞安府继续耽搁下去不成?” 德庆皇帝的声音,低沉有力,亦是颇具威严。 不过,赵俊臣见德庆皇帝面带笑意,显然只是打趣,所以亦不紧张,只是把自己在潞安府灭蝗的前后经历说了一遍后,一脸被冤枉的无辜:“所以啊,陛下你这可以冤枉微臣了,微臣掌管户部,深知这些年来国库钱粮周转困难,若是让那蝗灾蔓延到山西全境,又哪里去找那么多的赈济粮款?陛下您爱民如子,到时更会心忧如焚,微臣身为陛下的臣子,又哪里敢让陛下您如此劳心?所以只好留到潞安府组织官府百姓灭蝗了。” 根据继承而得的记忆,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宠信,已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所以赵俊臣与德庆皇帝说话时,也略带耍宝夸赞,这样不仅不会引起德庆皇帝的不满,反而更显亲近。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哼了一声,道:“算你说的有理,起身吧。” 在赵俊臣起身后,德庆皇帝却叹了一声,说道:“这一趟你在潞安府的所作所为,其实朕早也知晓,你能如此懂事,明白大局,朕心甚慰,然而你在潞安府灭蝗虽说辛苦,但朕在京中却也不容易。朕想要南巡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 赵俊臣恭敬的答道:“臣听说了,好像是陛下您有意南巡,然而朝中大臣,却皆是反对,如今这事正在僵持着。” 德庆皇帝怒哼一声,说道:“何止是僵持着,这些人简直就是想要挟众逼朕低头!” 在赵俊臣看来,德庆皇帝生性好强,更好面子,这次想要南巡,或许原本只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满朝大臣竟皆是反对,德庆皇帝自觉丢了面子,反而拗起了性子,不愿意让步了。 然而,德庆皇帝虽是九五之尊,却也不能违背众意,如今也只能相互僵持着了。 “连首辅周阁老也反对吗?” 赵俊臣一脸的惊讶。 内阁首辅周尚景,虽不似赵俊臣一般对德庆皇帝有求必应,但也从不会明目张胆的反对德庆皇帝的意思。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德庆皇帝脸色愈加的难看,把他刚才正在翻看的那些折子随手递给了身边太监,说道:“朕这些日子让朝中大臣上折子讨论南巡利弊,结果竟是没一个人支持朕南巡的,这些折子,你且看看。” 说话间,那太监捧着厚厚一摞折子来到赵俊臣身边,赵俊臣随意拿起一份,翻开细看。 正如德庆皇帝所说,这些折子,全是朝中重臣所呈,无一例外,全都反对德庆皇帝南巡。 在赵俊臣翻看折子的时候,德庆皇帝沉声说道:“朕已是下定决心,这次无论有何般困难,不管有多少人反对,也一定要南巡,自古以来,皇权臣权相争不断,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若是这次朕被他们逼得低头了,日后这国家大事就由不得朕独断乾坤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这番话后,赵俊臣不由的一愣,本以为德庆皇帝只是与臣子怄气,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层考虑,帝王心术,着眼之处果然与常人不同,让赵俊臣不由得对德庆皇帝高看了一眼。 所以,赵俊臣亦是点头应和道:“陛下说的极有道理,俗话说的好,有一即有二,有二即有三,这次群臣相逼,咱们是绝不能退让的。” “咱们”两字,不仅与德庆皇帝拉近了关系,亦是表明了赵俊臣的立场,所以在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德庆皇帝脸色也稍稍好看了一些。 待翻到太子朱和堉的折子后,赵俊臣心中急转,已是想到了试探德庆皇帝心意的法子。 只见赵俊臣皱眉道:“太子殿下竟然也反对陛下南巡?怪不得,从前朝堂中枢,何曾出现过如此百官一心的情况?太子贤名满天下,由他带头反对的话,自是群臣跟进了。” 说话间,赵俊臣偷眼向着德庆皇帝看去。 德庆皇帝却没有接话,甚至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是怒是忧。 然而,德庆皇帝的默然,反而更能说明了德庆皇帝此时的心思。 赵俊臣却接着说道:“不过,太子殿下倒是不愧朝野间的贤名,这份劝谏折子,条理清晰,处处为天下安生考虑,朝中大臣的那些观点,皆可以在其中找到,可惜……” “可惜什么?” 听赵俊臣称赞朱和堉,德庆皇帝下意识的皱起眉头,问道。 赵俊臣叹息道:“太子殿下本意是好的,亦是一心为国,然而他这么做,固然能得到群臣追随、百姓爱戴,却是忽略了陛下您的处境,如今形势僵持,陛下进退两难,太子殿下确实是有失考量了。” 赵俊臣此言,几乎等于在明说太子朱和堉想借着与德庆皇帝作对的机会为他自己赚取声望人脉了。 也不知德庆皇帝有没有听出赵俊臣的话中深意,却是哼了一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太子阻止朕南巡的本意是好,而朕执意南巡的本意就是坏了?” 赵俊臣连忙请罪,道:“臣不敢这么认为,臣是支持陛下您去南巡的。” 顿了顿后,赵俊臣接着说道:“臣刚才看这些折子,发现群臣反对陛下南巡,理由不过有四,一是陛下南巡并无实际意义,大可不必,二是陛下南巡惊扰民力,劳师动众,三是陛下身为天子,自应该坐镇京城,不可轻离,四是陛下南巡,耗费甚大,户部银钱不足。” 听赵俊臣把理由一一罗列,德庆皇帝脸色有些难看了,这些话语理由,近些日子他一天能听到看到数十遍,早已腻烦。 然而,赵俊臣却接着说道:“这些理由看似充分,但依臣来看,却颇为可笑,或是经不起推敲,或是可以轻易解决,大臣们以此为借口阻碍陛下南巡,却只能说他们迂腐无能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眼神一亮,说道:“哦?快快说来!” ~~~~~~~~~~~~~~~~~~~~~~~~~~~~~~~~~~~~~~~ ps:今天第三更,继续求推荐、收藏、三江票~ 第七章.南巡之论(上).第一更 关于这些问题,赵俊臣早在潞安府之时,就已是想到了应对之策,此时见德庆皇帝询问,亦是信心十足。 “先说着第一个问题。”赵俊臣轻轻挥着手中折子,说道:“在许多朝中大臣看来,陛下南巡纯属面子功夫,并无实际意义,这实在是迂腐之语、陈旧之思,我大明疆域广阔,正所谓天高皇帝远,最是容易闹出各种问题,而浙江安徽等地,又是我朝盐粮重镇,更是不得有失,正需要陛下南巡,巡视地方,强调帝王存在,传播帝王威仪,让地方官员与地方耆老由此而对朝廷心存敬畏,加强中枢与地方之联系,了解百姓民生与疾苦,难道不正是南巡的意义所在?为了这些意义,难道为南巡花上三五十万两银子还算多吗?”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陛下南巡,实为忧国爱民之心,若日后还有人敢以‘南巡并无实际意义’为理由,阻碍陛下南巡,陛下大可以直接把他拿下问罪,或是藐视君上用心良苦,乃大不敬之罪,或是别有用心,隐瞒地方情况,更是谋逆大罪。”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微微点头表示赞赏。 虽然德庆皇帝很清楚,他之所以南巡,只是因为皇宫呆腻了,想去江南山明水秀之地走走散心罢了,哪里想过这么多事情? 不过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管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都是不可或缺,所以德庆皇帝亦是把这些话语暗暗记在心中,等着日后用来反驳朝中众臣,类似的理由他也能想出许多来,却没法像赵俊臣这样说得漂亮。 不过,实际的银钱问题没能解决,一切都只是纸上之言,所以德庆皇帝虽然点头表示了赞赏,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赵俊臣继续说下去。 而见到德庆皇帝的神色,赵俊臣亦是明白了关键所在,所以也加快了语速,继续说道:“至于第二个理由,称陛下身为天子,就应该坐镇京城,不可轻离,否则容易就容易生出乱子,在臣看来,更是可笑,这天下都是陛下的,难道陛下想去地方都不可以?若是陛下一旦离京,天下就会生出乱子,那究竟是陛下的问题?还是臣子的问题?更何况,关于国家建设,朝中诸般观点,相争相斗,各有各的道理,陛下不去地方实际了解一番,又如何能制定国策?难道仅仅听信臣子的一面之词?古往今来,所有昏君聩主,皆是不了解民生国情,被臣子欺瞒之君王,陛下您英明神武,又爱民如子,又岂能仅仅坐在紫禁城中任由臣子摆布?陛下身为帝王,就应该独断乾坤,依臣看来,那些臣子之所以反对陛下巡视地方,怕是用心可疑。”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又是点头不已。 赵俊臣之言,马屁拍的恰到好处,正合了德庆皇帝自诩圣君、好大喜功的性子,再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满朝文武的反对,不由的,竟是让德庆皇帝产生了“满朝臣子无数,唯有赵俊臣深知朕心”之感慨。 而此时,赵俊臣亦终于说到了阻碍南巡的关键所在。 “至于第三个问题,即南巡劳师动众惊扰民力的问题,以及第四个问题,即南巡耗费巨大但户部银钱不足的问题,其实是一分二、二合一的问题,归根结底,朝中大臣们的这两个观点,可归纳为四个字,即劳民伤财。虽略有道理,但在臣看来,只要变通一番,亦是颇容易解决。”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亦是来了精神,瞪了赵俊臣一眼后,道:“莫给朕绕关子,快快说来。” 他之所以急招赵俊臣回京,就是为了用赵俊臣的理财之术,解决这些问题。 虽然德庆皇帝催促,但赵俊臣却没有急着回答,反而向德庆皇帝问道:“陛下,恕臣冒昧的先问一句,陛下南巡之时,难道就必须要住在行宫之中吗?陛下真的想住行宫吗?” 德庆皇帝眉头微皱,问道:“怎么说?” 赵俊臣说道:“依臣看来,陛下这次南巡,虽说是为国为民,为了江山社稷,但未尝不可以顺便在江南散散心。” 赵俊臣口中的“未尝”、“顺便”,其实就是德庆皇帝南巡的主要心思,当然赵俊臣不会明说。 见德庆皇帝点头,赵俊臣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陛下又何必刻意住在行宫之中?行宫虽然建造的豪华大气,可显皇家气派,但不管是巡视,还是游玩,皆是不便,且行宫的各处建设,与陛下的紫禁城又有何区别?又哪有新鲜可谈?千篇一律,又哪里能让陛下散心?” 看德庆皇帝似乎明白了一些,赵俊臣继续说道:“与行宫相比,江南园林,向来是江南之地最大的特色与美景,素有‘城中山林’之美誉,以水景、古树、花木、叠石为主,巧于借景,素雅而富于野趣,造园如作诗文,必使其曲折有法,与宫廷景色相比,却是另有一番味道,陛下想来是少有见到的。” 见德庆皇帝面露向往之色,赵俊臣笑道:“既然如此,陛下您又何必非要住在行宫之中?若是南巡之时,住在那江南园林之中,岂不是更好?” 德庆皇帝问道:“你是说,不建行宫,改建园林?” 赵俊臣笑着摇头道:“臣虽有此心,为陛下您建一处江南园林风格的行宫,然而园林之建造,怕是耗费还在行宫之上且不谈,那建造园林的时间,更远远要超过建造行宫许多,没三五年的功夫,是无法成形的,又哪里能来得及?更何况,江南园林之美,尽在那些私人园林之中,臣的意思是,陛下南巡,大可不住行宫,而是住在江南现有的那几处著名园林之中。” 见德庆皇帝略有犹豫,赵俊臣继续说道:“臣计算过了,陛下南巡,就算能省择省,也需要三五十万两白银,在其中,行宫的建造与修缮,占了最大头,至少需要十五万两银子,若是陛下改住江南园林,这一大笔银子,或是大可省去,或是可用在增加陛下仪仗之上。”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而那些江南著名园林,如今大都掌握在那些江南富豪手中,陛下若想要住进入,自是他们的荣幸,那些人可是有钱的很,到时候,只要臣对他们稍加暗示,为了争取陛下入住之资格,这些富豪又岂会吝啬?到时候,别说三五十万两银子的费用,就算是再翻上一倍,怕也没有问题。” 住别人的房子,还要别人倒贴银钱,看似荒谬,但赵俊臣说的理所当然,德庆皇帝听得也是理所当然,连连点头。 而赵俊臣的话还没有说完:“如此一来,陛下南巡,完全可以不耗费户部银钱,甚至还能增加内库收入,既然如此,又如何有耗费巨大户部银钱不足之忧?至于劳民,亦主要是因为建设行宫时的征集民力、占用民宅,若是陛下住在那些江南园林之中,又岂会惊扰民力?反而陛下您南巡之时,诸般采购,还会增加百姓收入,既是如此,又如何会劳民伤财?” 听到赵俊臣说了这么多,德庆皇帝终于被说服了,想到自己南巡自在之余,不仅能为国家创收,还能让百姓致富,实乃是千古未有之举,不由得意大笑,道:“世人皆言俊臣你理财之术天下第一,朕今日终于信矣!!” 赵俊臣笑道:“那还不是因为陛下识人之明,用人有道?若不是陛下,臣如今怕还只是个落魄书生罢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愈加的得意了,对于赵俊臣,德庆皇帝在这一刻满意至极。 ……… 德庆皇帝去了心病后,兴致颇高,又与赵俊臣谈了许久,赵俊臣趁机把四川盐务改革以及为为刘长安请功的折子呈了上去。 四川盐务改革关系重大,德庆皇帝只是谨慎支持,同意放到朝中讨论,至于刘长安的请功折子,德庆皇帝却只是看了一眼后就恩准了。 又与德庆皇帝谈了一些闲话,赵俊臣见德庆皇帝面现疲色,就知趣的告辞了。 然而,刚刚离开养心殿,赵俊臣就看到,太子朱和堉正在一群太监的前呼后拥之下,向着养心殿走来。 ~~~~~~~~~~~~~~~~~~~~~~~~~~~~~~~~~~~~~~~~ ps:三江票,虫子现在排名第二,而且快被第三名赶上了,求支援。另,继续厚颜求推荐和收藏。 第八章.南巡之论(中).第二更 朱和堉自是来求见德庆皇帝的,手里还捧着厚厚一摞折子,里面全都是太子一党劝谏德庆皇帝放弃南巡的的折子。 当得知赵俊臣回京的消息后,朱和堉就觉得事情不妙,赵俊臣是德庆皇帝的“财胆”,只要赵俊臣回来,德庆皇帝南巡的底气就会充足的多。 所以,朱和堉打算赶在德庆皇帝与赵俊臣相见前,再进行一次尝试,表述群臣之见,劝阻德庆皇帝南巡的决心。 然而,为了写这些折子,终究还是耽误了时间,当看到赵俊臣走出御书房之后,朱和堉就知道,自己还是晚来了一步,此行怕是无法达成目的了。 不由的,朱和堉对赵俊臣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另一边,看到太子朱和堉后,赵俊臣眼中亦是闪过一丝无奈,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这位太子爷碰面。 因为,根据继承所得的记忆,每次遇到太子朱和堉后,留给赵俊臣的,都不是什么美好愉快的回忆。 可惜,世事往往不如人意。 很快的,朱和堉已是走到了赵俊臣的身前,但并没有急着去求见德庆皇帝,反而停在了那里,冷冷的看着赵俊臣。 赵俊臣心底暗暗叹息一声,却没有丝毫迟疑,反而恭敬无比的向着朱和堉行礼问安。 “户部侍郎赵俊臣,见过太子殿下。” 然而,朱和堉并没有让赵俊臣起身,就这么任由赵俊臣跪在自己面前,一言不发,显然是打定主意要给赵俊臣难堪看了。 赵俊臣来自后世,本就不习惯给人下跪行礼,更何况是一直跪着?不由眉头微皱。 难道朱和堉一直不说话,自己就这么一直跪着不成? 想到自己与朱和堉终究是敌非友,赵俊臣终于不再相让,再次说道:“户部侍郎赵俊臣,见过太子殿下。” 这一次,赵俊臣的声音大了一些。 但太子朱和堉依旧一言不发,依然让赵俊臣跪着。 “户部侍郎赵俊臣,见过太子殿下。” 赵俊臣再次说道,声音也再次大了一些。 然而,朱和堉还是没说话,显然心中打定主意,要让赵俊臣一直跪下去了。 但是,朱和堉却忘了,如今两人就在御书房门外,刚才赵俊臣那么大的声音,正在御书房里看折子的德庆皇帝,肯定已经听到了。 所以,赵俊臣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太监就从御书房走了出来,来到赵俊臣与朱和堉身前,先是对着两人讨好一笑,然后扬声说道:“陛下有旨,太子朱和堉、户部侍郎赵俊臣接旨。” 赵俊臣已经跪着了,而朱和堉则连忙跪在了赵俊臣的身旁。 只听那太监扬声说道:“传陛下口谕,户部侍郎赵俊臣,潞安府赈灾有功,特赐玉壁两面,白银千两,绸缎十匹。” “谢主荣恩。” 赵俊臣拜谢道。 而那太监则又对着朱和堉说道:“传陛下口谕,太子朱和堉,无故刁难朝廷大臣,心性不足,罚回东宫抄录《荀子·修身篇》一卷,并于三日后交由陛下亲自查阅。” “儿臣……领旨。” 听到德庆皇帝的旨意,朱和堉的脸色都黑了。 德庆皇帝这一赏一罚,分明就是在为赵俊臣撑腰。 待两人起身后,因为德庆皇帝就在旁边养心殿的缘故,朱和堉终于不再为难赵俊臣了,然而明白了刚才赵俊臣所作所为的目的后,朱和堉看向赵俊臣的眼神,也恨意更重了。 或者,还带着一丝诧异,从前的赵俊臣虽然嚣张跋扈,却绝不敢这么算计他的。 另一边,注意到朱和堉看向自己的眼神,赵俊臣又是暗暗叹了一口气,但神色却已是恢复寻常,对朱和堉说道:“太子殿下,既然如此,臣就先告退了。” 说着,对着朱和堉躬身行礼后,赵俊臣就欲转身离去。 “等等!!” 赵俊臣虽有心离开,但朱和堉却终于开口说话了。 赵俊臣转身问道:“太子殿下还有何吩咐?” 朱和堉的声音却愈加的冷了:“你刚才在养心殿,究竟和父皇说了些什么?从实讲来!!” 赵俊臣一脸的无奈,道:“太子殿下,这怕是不合规矩吧?” 朱和堉双眼一瞪,说道:“如今国库空虚,百姓艰苦,正需要朝廷节俭度日,为社稷,为天下,为百姓,父皇他这个时候南巡皆是有弊无利,你平日里贪赃枉法也就罢了,若是敢在这个时候蛊惑父皇,祸乱朝政,我必不饶你!” 听到朱和堉的威胁,赵俊臣面色不变,只是叹息一声,说道:“太子殿下此言,却是错了,只有昏君聩主才会被蛊惑,当今陛下是圣君明主,是绝不会被人蛊惑的,关于这一点,还请太子殿下谨记。” 见赵俊臣如此油盐不进,朱和堉哼了一声,终于不再理会赵俊臣,转身到御书房觐见德庆皇帝去了。 ……… “刚正不阿是好事,嫉恶如仇也是好事,但还请太子殿下切记,刚则易折,刚柔并济才是取胜之道。” 看着朱和堉离去的背影,这一句话,已是来到了赵俊臣嘴边,但最终还是忍着没有说出来。 既然朱和堉肯定是不会听进去的,那又何必自取其辱? 其实,从本心上来讲,赵俊臣并不想跟朱和堉作对,一来朱和堉很可能是将来的皇帝,二来朱和堉生性正直,亲贤臣,憎贪官,重视社稷,爱惜民生,将来如果能够继位登基的话,会是一位好皇帝。 可以说,如果朱和堉的心胸稍稍宽广一些,能够不计前嫌的接纳赵俊臣,不会因为赵俊臣曾经是个贪官而满怀敌视的话,那么赵俊臣不介意转而当一个清官,投入朱和堉门下,尽心尽力的为他办事。 可惜,朱和堉太过刚正了,也太过固执了,在他眼里,贪官永远都是贪官,是贪官就该杀,对待赵俊臣,甚至连面子上的客气都做不到,根本不可能转变对赵俊臣的看法,更不可能接纳赵俊臣,可以预见,朱和堉如果将来真的能登基为帝的话,他所下的第一道旨意,怕就是将赵俊臣抄家问斩。 这一点,刚刚已是再次证明了。 所以,赵俊臣只能继续当一个贪官,并且是当一个结党营私的贪官,与其他的贪官奸臣们合作,一同对抗朱和堉,并想方设法的把他从太子宝座上掀下来。 这与道德无关,一切都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虽然这么说很没道理也很不负责任,但如今已经李代桃僵的赵俊臣,之所以还是一个贪官,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朱和堉的“刚正不阿”与“嫉恶如仇”! 第九章.南巡之论(下).第三更 拿着德庆皇帝的赏赐,赵俊臣回到了府中。 借口有朝廷政务要处理,赵俊臣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一直都呆在书房之中,甚至打算在书房睡下。 虽然方茹几次来见赵俊臣,劝赵俊臣早点休息,但皆是被赵俊臣用各种各样的理由给打发走了。 方茹很漂亮,也很诱人,但赵俊臣的性子终究有些保守,又与她并不熟悉,与近乎陌生的女子同枕共眠这种事情,到底还是无法做到。 ……… 书房之中,赵俊臣静坐在书桌后,窗外,月挂高空,已是深夜。 时间已晚,但赵俊臣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脑中不断回想着他这一天以来的经历。 不知为什么,赵俊臣突然觉得,不管是德庆皇帝,还是太子朱和堉,都有些可怜。 德庆皇帝身为九五之尊,富有天下,竟是连南巡所需的三五十万两白银都拿不出来,要知道,这些银子虽然不能算少,但也绝不算多,就算是赵俊臣也能轻易拿出。德庆皇帝自诩圣君,但寒酸成这个样子的“圣君”,也算是自古少见了。 相比较德庆皇帝,太子朱和堉还要更加可怜一些,他竭尽所能的表现自己,只为了能在德庆皇帝面前证明自己,赢得德庆皇帝的关注,但如今已是明白了德庆皇帝心思的赵俊臣却很清楚,朱和堉表现越好,声望越高,德庆皇帝就越是猜忌他,甚至是嫉妒他。 当然,反过来讲,如果哪一天朱和堉表现平庸了,恐怕德庆皇帝又会对他不满意了。 太子之位,看似风光,但半君半臣的尴尬地位,又注定了它的难做。 想到今日自己与朱和堉之间的争锋相对,赵俊臣悠悠一声叹息。 然后,他听到了方茹的声音。 “老爷在为何事烦心?” 赵俊臣转头,看到方茹正站在书房外,迷蒙的月色下,方茹妩媚的面容,妖娆的身段,此时更显诱惑。 赵俊臣问道:“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时间已过凌晨,连一向精力旺盛的许庆彦都忍不住去睡了。 方茹笑道:“老爷不也是还没睡吗?我有些担心老爷,所以也睡不着。” 想起赵俊臣之前的那声叹息,方茹又问道:“老爷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何不讲给我听?或许会有什么主意也说不定。” 赵俊臣并没有什么疑惑,也没有什么烦心事,倒是正好想找人说说话,于是指着身旁的座位,笑道:“坐下陪我说说话。” 方茹落座后,并没有急着发问,只是那双映着月色的眸子,却静静的看着赵俊臣,等待着赵俊臣主动开口。 沉默了片刻后,赵俊臣终于开口了。 “方茹,你说那朱和堉,如果将来能够登基继位的话,会是一位好皇帝吗?”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方茹有些诧异,不知道赵俊臣为何会问这种问题,但还是回答道:“绝对不会。” 语气颇为肯定。 赵俊臣笑了,他早就知道方茹会如此回答,但还是问道:“为何会这么说?那朱和堉贤名满天下,对贤臣清官们以礼相待,从善如流,对贪官奸臣们嫉恶如仇,赶尽杀绝,又一向重视社稷,爱惜民力,更不缺能力,古往今来圣君明主应有的优点他一样不缺,清流和百姓们对他可是寄以厚望啊,又如何当不了一个好皇帝了?” 方茹却摇头道:“老爷你如此问,可见早已是心知肚明,又何必再问我?我不懂朝政,史书也读得少,但也知道,古往今来的那些圣君明主,可没有哪一位的优点是嫉恶如仇的,更知道有一句话叫做‘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古书中的那些圣君明主,一向都是身边有多少贤臣清官,就有多少奸臣贪官,两相对持,他们的皇位才能做得安稳。若是依着那朱和堉的性子,把满朝上下的贪官赶尽杀绝,怕是这世间的官员就少了九成九,他又去哪里找那么多清官贤臣来维持朝政?今后还有何人敢入朝当官?若是朝中只剩下了清官贤臣,他的皇位又如何能做的安稳?清官贤臣,可未必都是忠臣。” 赵俊臣又笑了,但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方茹继续。 在赵俊臣的示意下,方茹继续说道:“朱和堉最大的缺点在于,他虽不缺志向,却不知道该如何实现自己的志向,不懂得变通,亦不懂得妥协,只知道一往直前,将来难免要撞上南墙。当今陛下虽说有些好大喜功,甚至可以说有些志大才疏,却从不缺帝王心术,一位君主帝王,最重要的不是能力,也不是心性,而是有没有驾驭群臣的手段,当今陛下在位期间,虽说吏治不佳,百姓受苦,但至少庙堂中枢形势平稳,天下亦因此而安定,若是由那朱和堉继承了皇位,以他那性子,这天下怕是早已动乱不堪了。” 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你说自己不懂朝政,读的史书也少,但能说出这番道理,却是要比许多饱读诗书的朝廷大员明白多了。” 方茹笑道:“治国如治家,人心都是相同。” 赵俊臣抚掌赞道:“好一句人心都是相同。”说着,赵俊臣又补充道:“其实,这位太子殿下还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他根本没搞清楚,用人之道,才能要比德行重要的多,古往今来的那些名相贤臣,其实又有哪一个是干净的?若是到了他的手下,怕都是要被杀头的,更别说做出一番成就以流芳千古了。” 方茹点头笑道:“老爷说的有理,就比如老爷你,在掌管户部之前,户部是什么样子?如今户部又是什么样子?老爷你虽不是清官,却要比十个百个清官有用多了。” 说到这里,方茹终于忍不住问道:“老爷你今天为何会说起这些?” “没什么,随便谈谈罢了。” 赵俊臣一脸随意的说道。 其实,并不只是随便谈谈,这一番话,终于让赵俊臣坚定了与朱和堉敌对的决心。 从前,因为朱和堉“注定是位明君圣主”的原因,赵俊臣想到自己要与他作对,总有一种对不起天下百姓的感觉。 但经过这番谈话,却是让赵俊臣变得心安理得了。 从某方面而言,所谓的“心安理得”,是一个很可怕的心理状态。 因为,它意味着不择手段。 ~~~~~~~~~~~~~~~~~~~~~~~~~~~~~~~~~~~ ps:继续求推荐!!求收藏!!求三江票!! 第十章.立赌约(上).第一更 前一天睡的太晚,一路上的疲惫亦未退散,然而赵俊臣身为户部侍郎,朝廷正三品大员,在第二天依然需要早早的起床,趁着漆黑的夜色,去上早朝。 在前往午门的路上,赵俊臣坐在轿中,一路上哈欠不断,只感觉腰酸背痛,困乏难忍。 看着轿外不见五指的天色,轿前还需要有人掌灯才能看清路况,赵俊臣眉头皱起,向轿外问道:“庆彦,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少爷,现在寅时过半了,时间还在,不用担心,能在卯时前到午门的。” 许庆彦的声音,一样的满是困乏疲惫。 寅时,也就是早晨三点到五点,深秋时候,此时正是夜色与寒气最重的时候。 想想自己只睡了两个小时,赵俊臣不由的摇头叹息,一脸的无奈。 若说赵俊臣来到这个时代后,最不满意的地方,怕就是早朝制度了。 根据明太祖朱元璋制定的规矩,早朝时,大臣们需要在丑时(凌晨一点)起床进行准备,穿过半个京城,在寅时(凌晨三点)前到达午门进行等候。到了寅时,午门城楼敲鼓,大臣们开始排好队伍,然后经过一个时辰的漫长等待后,直到卯时(凌晨五点),钟声响起,午门开启,大臣们列队入宫,并在太和门前整队,然后,再等一炷香左右的功夫,皇帝驾临太和殿,早朝才会开始。 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自到达午门后,大臣们连打个哈欠都不可以,否则就会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听候吏部处理,更不要说是迟到了。 可见,整个早朝,从丑时准备到卯时开始,这段时间正是一天之中人体机能最为困乏的时候,而且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等待与整队之中,效率可谓是无比低下。 赵俊臣实在是不明白,明太祖朱元璋制定这些规矩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但没办法,祖宗定的规矩,后人只能无条件遵从。 不过,德庆皇帝在位期间,吏治松弛,对早朝的监督亦是开始慢慢松懈。那些权高位重的朝中重臣们,只要在卯时午门开启前到达午门,就不会有人说什么。负责纠察的御史,对于这些大臣,一来不敢记录在案,二来就算他们敢记录在案,上交吏部后,吏部怕也是不敢严惩,大都是得过且过。 赵俊臣如今身为户部侍郎,兼管内库,圣眷优容,正是处于权高位重之列,所以在寻常臣子正在午门前痛苦煎熬的时候,赵俊臣却依然可以慢悠悠的向着午门赶去,谁也不会因此而多说什么,包括德庆皇帝。 然而,虽说如此,赵俊臣却依然不满意,在他看来,即使寅时起床,卯时朝会,还是实在太早了,这段时间人们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又哪里能处理好朝廷政务? 不过,对此赵俊臣也只有抱怨的份了,这种事情,根本不是赵俊臣能改变的。 ……… 在赵俊臣的无奈与抱怨中,紧赶慢赶,终于在卯时前来到了午门。 下轿一看,赵俊臣惊讶发现,与其他的朝中重臣相比,他竟然还算是来的早的。 此时,午门外已是聚集了不少朝中大臣,但品阶大都在二品以下,或是无权势,或是无圣眷,对于这些人,督察御史们可是从不手软的,他们自是不敢迟到。 “吃亏了,该多睡一会的……” 见到午门前的情景,赵俊臣对着身边的许庆彦抱怨道。 许庆彦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看到许庆彦那疲惫不堪的样子,想到来午门的路上,自己坐轿,而许庆彦却是用腿,赵俊臣不由有些心软,说道:“庆彦,离下朝还早,你也不用在这里枯等着,坐到轿子里在眯一会吧。” 许庆彦也不客气,直接就钻进轿子里去了。 见许庆彦这般样子,赵俊臣无奈摇头,转身向着午门前走去。 路过督察御史时,赵俊臣还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并没故意,实在是有些忍不住。 而那督察御史好似没看见一般,手中的笔册丝毫未动,反而对着赵俊臣讨好一笑,躬身行礼。 “辛苦了。” 赵俊臣亦对着督察御史点头示意,并轻声说道。 然后,不理那督察御史惊呆的神色,赵俊臣移步向前,向着一众朝臣的聚集处走去。 见到赵俊臣出现后,朝臣们畏惧赵俊臣的权势与圣眷,自是纷纷向着赵俊臣鞠躬行礼,问安问好。 一时间,“见过赵大人”的声音,接连不断。 只不过,这些官员们虽向赵俊臣问安示好,但仅仅只是在做面子功夫罢了,以原先赵俊臣那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性子,不管他们再怎么殷勤,赵俊臣能对他们点头示意,就已是很给面子了。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今日的赵俊臣却一反常态,面对他们的问安示好,竟是满脸笑意的拱手回礼,口中还说道:“各位大人来的真早啊,俊臣来晚了,惭愧惭愧,两月未见,各位大人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正如之前的那位督察御史一般,见到赵俊臣如此平易近人,所有人都是惊呆了。 过了片刻后,这些人才纷纷反应过来,或是面带惊异,或是面现喜色,但表现皆是相同,纷纷聚到赵俊臣身前,纷纷抢着回话,一时间,庄严肃重的午门之前,竟是变得混乱不堪。 “哎呀,赵大人您巡视潞安府回来了?下官竟是不知,否则应该去拜访大人的。” “见过赵侍郎,赵侍郎这一路奔波,可是辛苦了。” “哎呀,赵大人此次在潞安府的所作所为,我等可是听说了,潞安蝗灾在赵大人的督促下,解决的如此干脆迅速,又是一大功啊,陛下得知后,我等日后怕是要称呼大人为赵尚书了。” 虽不知赵俊臣为何会一反常态,但赵俊臣难得如此的平易近人,正是他们与赵俊臣拉近关系的大好机会。 赵俊臣掌管天下钱粮,又深得圣眷,能与他搞好关系,诸般好处,自不用提。 而看到一众大臣们的反应后,赵俊臣亦是心中暗喜。 正如赵俊臣之前所猜想的那般,以他如今的权势地位,本来很容易就能在朝中收罗党羽,自成一派,只是原先的赵俊臣不愿意与其他人分享利益,性子又跋扈,除了一些户部的郎中与员外郎必须要拉拢之外,竟是与其他朝臣的关系越来越冷淡了,结果弄得满朝上下处处政敌,嫉妒怨恨于他的人不知有多少。 然而,只要赵俊臣愿意把利益分享,那么原先嫉妒怨恨他的官员们,马上就会自动的聚拢到他的身边,而他的那些朝中政敌,亦不会介意与他化敌为友。 从某方面而言,由利益产生的问题,最难解决,也最好解决。 这不?赵俊臣只是稍稍示好,许多朝中大臣已是急不可待的想要与赵俊臣拉近关系了。 ……… 被一众朝臣围在当中,赵俊臣一边客气的应付着众人的恭维讨好,一边举目向着四周看去。 然后,他看到了太子一党早已聚齐,此时正围拢在太子朱和堉的左右,皆是面色严肃的相互讨论着什么。待看到赵俊臣的风光,为赵俊臣的异常表现而惊异之余,更是纷纷面现鄙夷与不屑之色,尤其是太子朱和堉,看着众星拱月般的赵俊臣,脸色都是黑的。 赵俊臣却知道,如今满朝上下,最为遵守早朝规矩的,怕就是太子朱和堉以及太子一党了,这些年来,从来都是寅时准时到达午门外等候早朝开始。 然而,除了太子及太子一党外,此时的午门之外,有分量的朝中重臣却是寥寥无几,竟是只剩下了内阁首辅周尚景。 此时,周尚景亦是被一众朝臣围拢着,只是要安静许多。 而聚拢在周尚景左右的那些朝臣,无论权势还是地位,都是要比聚拢在赵俊臣身边的这些朝臣更高更重。 事实上,聚拢在赵俊臣身边的这些朝中官员,绝大部分在朝堂上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说太子一党遵守早朝规矩,是因为他们规矩本分的话,那么周尚景能这么早就来午门外等候,就是因为他的谨慎作风了。 实际上,直到三年前,周尚景也是和太子一党一样,每日寅时就来到午门外等候,只是近些年来年纪实在大了,才推迟了时间,不过比起其他的朝廷重臣,亦是要早到的多。 见到赵俊臣向着自己的位置注视而来,周尚景的老脸之上亦是换上了笑意,对着赵俊臣点头示意后,又对着身边的一众大臣说了些什么,然后就独身一人直直向着赵俊臣走来。 待见到周尚景到来后,赵俊臣身边的一众官员皆是安静了下来,纷纷对着周尚景躬身行礼,神色比之前对待赵俊臣时,还要恭敬许多。 而周尚景却不理会他们,只是走到赵俊臣身前,笑着说道:“赵侍郎此次潞安府之行辛苦了,不知可否与老夫单独一谈?” 第十一章.立赌约(中).第二更 早在明太祖朱元璋时期,明朝已是废除宰相制,集大权于帝王一身,后又设内阁,本意只是一个为皇帝提供咨询、起草诏命的秘书机构,并无决策之权。 然而,到了明宣宗时期,由于明宣宗早逝,继位的英宗年幼,明朝开始由内阁大臣“三杨”与太皇太后共同执政,内阁的职权由此开始扩大。 直到明宗时期,张居正横空出世,其职权之隆,堪称有明朝历代臣子之最,至张居正之后,内阁亦是有了与皇权相抗衡的实力。 若是臣子能入内阁,则被称为“阁臣”或“阁老”,一般三到五人,有“首辅”、“次辅”的称谓之分,权力也相应不同。 而时至今日,所谓“内阁首辅”,虽无宰相之名,但却已是有了宰相之实,权势之大,让人侧目。 周尚景入阁已有近三十年,担任内阁首辅亦有近十年,官运平稳,屹立不倒,这一点就连当年的张居正也无法做到,而经过他多年的经营,如今周尚景的权势,即使不如当年的张居正,怕也相差不远,只是他为人低调谨慎,所以不似张居正那般声势隆重罢了。 所以,对于周尚景的邀请,赵俊臣自然不会不答应。 “首辅大人相邀,是俊臣的荣幸。” 面对周尚景,赵俊臣一脸的尊敬与客气。 而听到周尚景与赵俊臣的对话后,聚在周围的那些朝中大臣们,亦是知趣的纷纷告辞离开了。 待周围只剩下赵俊臣和周尚景两人后,周尚景略带惊异的打量了赵俊臣几眼,笑道:“俊臣你离京两月,回来后倒是成熟了许多。” 从前的赵俊臣,仗着圣眷隆重,对周尚景可不似现在这般客气。 赵俊臣点了点头,叹息道:“此次潞安府之行,见识了许多,也想了许多,才意识到自己从前的浅薄,让首辅大人见笑了。” 说着,赵俊臣竟是对着周尚景躬身行了一礼,道:“从前的赵俊臣,无知浅薄,常有得罪首辅大人之处,今日在这里向首辅大人告罪了,还请首辅大人念在往日俊臣年幼,多多宽待。” 对于周尚景这种权臣,赵俊臣可不想得罪,所以表现的颇为谦恭。 而面对赵俊臣的请罪,周尚景却更加惊讶了,连忙扶住赵俊臣,道:“俊臣过虑了,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若是我在俊臣这般年纪就有这般成就,怕是早已经更加忘乎所以了,再说俊臣往前也并没有如何得罪老夫,老夫又如何能够怪罪?” 两人又相互客套恭维了几句后,眼见卯时将至,午门将开,周尚景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听说昨日陛下召见过俊臣?” 赵俊臣点头,说道:“是的,陛下招下官觐见,是为了商议南巡的事情。” 这种事情,就算赵俊臣不说,周尚景也一样可以打探到,既然如此,赵俊臣索性坦诚相告了。 而周尚景咳嗽了两声后,又问道:“这么说来,南巡之银,俊臣已经想到办法解决了?” 说话间,又是轻咳了几声。 周尚景如今已是七十有余了,在这个时代算是少有的高寿,连身体都是颤巍巍的,午门外风寒夜露,早朝的诸般规矩,对他而言不啻是一种折磨,而这周尚景竟是能坚持下来,让赵俊臣不由的有些敬佩。 所以,见周尚景说话间连连咳嗽后,赵俊臣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走到周尚景的身侧,缓缓扶拍着周尚景的后背,助周尚景平顺了气息后,才说道:“是的,不过三五十万两银子罢了,并非很难解决。” 见赵俊臣这般作为,周尚景眼中闪过满意之色,叹息道:“俊臣的理财之术,果然天下无双。” 说到这里,周尚景略微迟疑了一下后,又说道:“不过,老夫是不同意陛下南巡的,有这三五十万两银子,河工、边防、备存,都比用来南巡更有意义,俊臣你怎么看?” 赵俊臣笑道:“这是陛下与首辅大人应该考虑的事情,下官只是跑腿为朝廷准备银子罢了,至于怎么用,下官却做不了主。” 见赵俊臣这么说,周尚景老眼一眯,缓缓说道:“如今内阁已有了一位首辅,一位次辅,二位辅臣,总共四人,按照朝廷惯例,再加一位辅臣也是可以的。” 赵俊臣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看向周尚景。 而周尚景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在说赵俊臣猜想的没错,继续说道:“若是俊臣能够想办法阻止陛下南巡,那么老夫可以保证,三年之内,必让俊臣入阁!” 听到周尚景这么说,赵俊臣更是惊讶。 入阁,对朝廷官员而言,不啻是最大的诱惑了,赵俊臣如今虽说官位不低,亦有圣眷,但若想入阁成为阁老,碍于资历、声望、人脉等等,却是天方夜谭,却是连讨论的资格都没有。 只有入阁成为阁老,你才拥有制定与影响国家政策的资格,才能成为臣权代表,拥有可与皇权相抗衡的权势,事实上,如今朝堂之上,那几大政治势力的领袖,就是内阁中的那几位阁老,赵俊臣如今虽有权势,但只要还没入阁,就只能算是一个小人物,虽有心收罗朋党,自成一派,但只要还没入阁,限于号召力,亦只能小打小闹。 入阁,对赵俊臣而言,不可谓不诱惑,若仅仅指望依靠德庆皇帝的扶持和赵俊臣自己的努力,怕是要等到十年之后才能拥有入阁的资格,而到了那个时候,德庆皇帝还在不在都不知道了。 但如果再有了周尚景的支持,一切自是不同。 不过,与入阁的诱惑相比,赵俊臣却心中更加好奇,这周尚景为何宁愿助自己入阁,也不愿意让德庆皇帝南巡? 要知道,以赵俊臣的圣眷,一旦入阁,对周尚景而言,那可是极大的分权! 而分权,对周尚景这样的权臣而言,往往是最无法接受的事情。 难道,江南之地,出了什么大事自己却不知道? ~~~~~~~~~~~~~~~~~~~~~~~~~~~~~~~~~~~~ ps:虫子家中出了些事,耽误了时间,心情亦有些低落,今天只有两章,抱歉!明天依然三更。 第十二章.立赌约(下).二合一章节 周尚景的提议很诱人,但考虑了片刻之后,赵俊臣还是选择了拒绝。 其实,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德庆皇帝是赵俊臣在这个时代唯一的依靠,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没有德庆皇帝的话,赵俊臣就什么都不是,德庆皇帝的宠信才是赵俊臣能拥有如今之权势地位的根本所在,所以,至少在短时间内,赵俊臣是绝不会背叛德庆皇帝的。 相比较虚无缥缈的入阁许诺,对赵俊臣而言,德庆皇帝的支持才更加实际。 所以,虽然周尚景的眼神中满是期待与鼓动,但赵俊臣还是一脸无奈地说道:“首辅大人实在是抬举下官了,下官不过是区区户部侍郎罢了,官小言微,又哪里能阻止陛下南巡?首辅大人此言,怕是在说笑了。” 周尚景深深的看了赵俊臣一眼,说道:“俊臣最好再考虑一下,机会难得,入阁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赵俊臣也是叹息了一声,说道:“下官也想,可惜实在力所难及,怕是要辜负首辅大人的厚望了。” 见赵俊臣态度坚定,周尚景缓缓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喃喃道:“罢了罢了……” 说话间,周尚景拍了拍赵俊臣的肩膀,然后就转身离去了。 周尚景虽然离去了,但赵俊臣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周尚景为何宁愿让自己入阁分权,也不愿意让德庆皇帝南巡? 看着周尚景颤巍巍的背影,赵俊臣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些什么。 周尚景虽说是位权臣,但到了他这般年纪,相比较自己的权势地位,怕是更重视家族后辈的权势延续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向着之前与自己说话时态度最为殷勤的那位朝廷官员挥手一招。 然后,就见这位官员屁颠屁颠的跑到了赵俊臣身前,脸上满是谦卑的笑意,道:“礼部右侍郎詹善常,见过赵大人。” 听到詹善常的话后,赵俊臣不由一愣,没想到这位对自己态度极为谦卑的官员,竟是与自己品阶相同。 赵俊臣细细打量,果然,这人身上的官袍与自己一模一样,年约四十左右,能在这般年纪担任正三品侍郎之位,虽不如赵俊臣,但也算得上是少见了。 不过,也正因为这人年仅四十左右就能高居礼部侍郎之位,想必朝堂之上必有过硬靠山,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对自己刻意讨好? 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在这个时候,赵俊臣亦不愿细想,只是说道:“原来是詹大人,之前人多混乱,竟未曾注意到你我竟是品阶相同,倒是轻待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詹善常一脸的受宠若惊,连声道:“哪里哪里,赵大人实在是客气了,应该的,赵大人您独掌户部,又圣眷隆重,哪里是下官可比的。” 赵俊臣却眉头微皱,缓缓道:“詹大人却是错了,你我既然品阶相同,你又如何能自称下官?更何况,户部是朝廷的,是陛下的,如今的户部尚书是李成儒大人,户部又如何是本官独掌?” 詹善常一脸的恐慌,连忙道:“是下官、本官……是在下疏忽了,赵大人说的极是。” 詹善常本来准备自称“本官”,但又觉得这般称呼略到傲慢,最后竟是换成了“在下”这般不伦不类的自称。 赵俊臣摇头失笑,只是切入正题,问道:“詹大人,你可知首辅大人可有什么后辈在江南任职?” 詹善常虽不知赵俊臣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说道:“据在下所知,首辅大人的长孙周素海大人,如今正在苏州府知府任上。” 赵俊臣点了点头,但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看来,江南之地,至少是苏州府之地,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难得与赵俊臣独谈,詹善常本准备抓住机会拉近两人的关系,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午门之上,钟声响起,午门也随之缓缓打开。 早朝,终于开始了。 而随着午门打开,内阁中除首辅周尚景之外的三位阁老——黄有容、温观良、沈常茂,终于姗姗来迟,几乎是踩着钟点下了轿,让赵俊臣不禁怀疑,这三人是不是早就到了,只是为了摆架势,等着钟声响起时才现身,否则怎会这般巧法? “詹大人,我们入朝吧。” 对着三位阁老点头示意后,赵俊臣向詹善常说道,却发现詹善常在看到那三位阁老后,面色古怪至极。 听赵俊臣这么说,詹善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随着赵俊臣入宫了。 ……… 进入太和殿后,赵俊臣显得很低调,只是在自己的位置站好,偶尔与人点头示意,却绝不多说话。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赵俊臣是今日早朝的关键人物。 随着赵俊臣回京,德庆皇帝能否南巡,就看今日早朝了。 等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听到有太监尖声喊道:“陛下驾到~~~众臣跪迎~~~” 声音颇为熟悉,却是前些日子曾见过一面的张德张公公随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众臣跪下,赵俊臣偷眼看去,却见德庆皇帝今日显得颇为兴奋,满面红光,双目炯炯,美髯欲飘。 “起身吧。”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赵俊臣与一众朝臣站起身来,等着张公公喊那句例行的“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然而,张德却好似全然忘了一般,就这么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一片沉默中,反倒是德庆皇帝说话了。 “朕这些日子,让你们上折子讨论南巡之利弊,你们呈上的折子朕都看了,朕很失望!你们身为臣子,竟是没有一人能理解朕欲南巡之深意!反而找出诸多借口,来阻止朕南巡之行!” 德庆皇帝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你们阻止朕南巡,理由不过有四,其一,南巡并无实际意义,大可不必;其二,朕身为天子,自应该坐镇京城,不可轻离;其三,朕南巡惊扰民力,劳师动众;其四,朕南巡耗费甚大,户部银钱不足。这些理由看似充分,但依朕来看,却颇为可笑,或是经不起推敲,或是可以轻易解决,你们拿这些借口来阻碍朕南巡,简直是迂腐无能至极!”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只觉得这些话隐隐有些熟悉,片刻后才回想起来,原来这些话都是他曾对德庆皇帝说过的,德庆皇帝此时在群臣面前复述,亦只是改了几个字罢了。 而德庆皇帝没有理会群臣纷纷色变,继续说道:“先说着第一个问题,在尔等眼中,朕南巡纯属面子功夫,并无实际意义,这实在是迂腐之语、陈旧之思,我大明疆域广阔,最是容易生出各种问题,而浙江安徽等地,又是盐粮重镇,更是不得有失,正需要朕去巡视地方,强调帝王存在,传播帝王威仪,让地方官员与地方耆老由此而对朝廷心存敬畏,加强中枢与地方之联系,了解百姓民生与疾苦,这些难道不正是南巡的意义所在?” 在群臣不知该如何分辨的同时,赵俊臣却暗暗腹诽:“这些话也是我说过的……” 与此同时,站在众臣之前的周尚景,却是脸色一变。 德庆皇帝继续说道:“再说你们的第二个理由,认为朕身为天子,理应坐镇京城,不可轻离,否则容易生出乱子,这般理由,更是可笑,若是朕一旦离京,这天下就会生出乱子,那究竟是朕的问题?还是你们臣子的问题?更何况,国家建设,你们诸般观点,相争相斗,各有各的道理,朕不去地方实际了解一番,又如何能制定国策?难道仅仅听信你们的一面之词?以这般理由阻止朕南巡,其心可诛!!” 赵俊臣暗暗腹诽:“这些话还是我说过的……” 而周尚景听到这些话后,更是面色怪异。 见众臣无话可说,德庆皇帝却得理不饶人,继续说道:“至于惊扰民力、劳师动众的问题,只要变通一下,更好解决,朕之南巡,之所以会惊扰民力,主要在于行宫建设,需征集民力、占用民宅,然朕之南巡,本是为国为民,又何必一定要住在行宫?到了地方,随意住在某个江南园林中即可,如此一来,又岂会惊扰民力?” 赵俊臣暗暗叹息:“这个主意还是我想出来的……” 不过,虽然为德庆皇帝的剽窃行为而略有不满,但赵俊臣却绝不会说出来。 昨日赵俊臣之所以会把这些说给德庆皇帝听,就是为了让德庆皇帝能在这个时候出出风头。 投其所好,由自己出主意,让皇帝出风头,一向是臣子获宠的不二法门。 …… 另一边,见到自己的一番反驳,让一众臣子无话可说,德庆皇帝大为得意,虽然竭力想要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但嘴角的笑意却任谁都能看出来。 “至于你们所说的南巡耗费颇重,户部银子不足的问题……赵爱卿可在?” 听到德庆皇帝召唤,赵俊臣连忙出列,说道:“陛下,臣计算过了,若是陛下不建行宫的话,南巡之银,二十万两已是绰绰有余,这些银子,户部还是拿得出来的。” 按照赵俊臣的计划,德庆皇帝南巡,不住行宫,改住江南园林。而那些著名的江南园林,却大都掌握在富可敌国的徽商浙商手中,皇帝入住,自是天大的荣幸,借机向那些徽商浙商们暗示一番,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很容易就能解决。 但朝廷向商人索要贿赂这种事情,自然不能明说,所以德庆皇帝与赵俊臣亦只能含糊以对了。 而听到赵俊臣的回答后,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巡视着一众臣子,问道:“既然如此,对于朕之南巡,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面对德庆皇帝的询问,朝中所有臣子,皆是把目光集中在了内阁首辅周尚景、以及太子朱和堉两人身上。 之前,朝臣们反对德庆皇帝南巡,这两人是主力军。 然而,周尚景却没有说话,一脸的木然,好似从未反对过德庆皇帝南巡一般。 之前德庆皇帝的反驳之言,虽是无意,但周尚景确实向德庆皇帝隐瞒了一些事情,心虚之下,总觉得德庆皇帝之言意有所指,这个时候,自然不敢再开口反驳。 另一边,太子朱和堉见周尚景当了缩头乌龟,不由眉头紧皱,觉得有些势单力薄,但还是出列道:“父皇,儿臣有话说。” 德庆皇帝眉头亦是皱起,缓缓道:“说吧。” 察觉的德庆皇帝的不满,朱和堉心中有些委屈,但还是说道:“父皇所言,固然颇有道理,儿臣对此无话可说,但据儿臣所知,如今户部余银,最多也不超过十万两,又如何能凑够父皇南巡之用?赵俊臣妄言户部能拿出二十万两银子,实乃欺君之罪,还请父皇明鉴。” 不待德庆皇帝开口,赵俊臣已是出列道:“陛下,臣并无妄言,如今户部有存银三百七十万两,区区二十万两银子,还是能拿的出来的。” 朱和堉却冷笑道:“户部有存银多少,和户部有余银多少,完全不同,赵俊臣你这么说,可是想愚弄陛下与朝臣吗?户部还有三百余万两存银固然不假,但那些银子绝大部分都是有用处的,或是百官俸禄,或是边防军费,抛开这些,哪里还有二十万两的可用余银?” 另一边,户部尚书李成儒亦是出列道:“回陛下,太子所言乃是正理,户部的存银固然不少,但余银绝对不够二十万两了,若是陛下不信,大可以查账的。” 听李成儒之言,赵俊臣眉头微皱,他早已把李成儒架空了,如今户部余银还有多少,即使是李成儒也只能估算。所以,赵俊臣不认为朱和堉和李成儒清楚户部的底细。 但是,赵俊臣亦不愿与他们对峙分辨,否则在太子一党的推动下,必然要给户部查账了,这样的话,就等于给了他们干涉户部的理由,赵俊臣自然是不干的。 然而,赵俊臣刚准备说些什么,朱和堉已是抢先说道:“赵俊臣之所以说户部还有二十万两余银,若不是欺君,怕就是存着挪动其他银款的主意,父皇,随意挪动户部银子,更是越权之大罪!总之,依儿臣看来,这赵俊臣今日之言行,若不是欺君,就是越权!还请父皇明鉴!” 听朱和堉这么说,德庆皇帝眉头皱的更紧了,但这个时候,却也不好偏袒赵俊臣,所以只是向赵俊臣问道:“赵爱卿,对于太子之言,你可有何话说?” 赵俊臣却不慌张,反而微微一笑,道:“陛下,太子之言,虽说看似有理,却是看低了微臣之能耐,理财之道,不外乎开源节流两方面,户部之银,各有所用,节流之事,臣自是不会做的,但若说开源,为国库多收一些银子,不过区区二三十万两银子,臣自问还是有把握的。” 朱和堉却冷笑道:“你倒是说得轻松,二十万两银子,哪里是说有就有的?父皇明年开春后就要南巡,中枢地方亦需要数月时间准备,留给你准备银子的时间,不过区区一个月罢了,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又哪里去找二十万两银子?” 赵俊臣叹息一声,道:“臣在这里不妨与太子殿下立一个赌约,就赌在不挪动户部银钱的情况下,臣能不能在一月之内凑够二十万两银子,如何?” 朱和堉还没来得及说话,德庆皇帝却突然开口了。 “既然打赌,那么就要有赌注,这赌注就由朕来定吧。若是赵爱卿能够在一月之内为户部增收二十万两银子,那么理财开源之术,自是远超同辈,再加上潞安府赈灾有功,可升为户部尚书,原户部尚书李成儒则迁任他职。若是赵爱卿在一月之期内无法为户部增收二十万两,则算是赵爱卿输了,按照太子之言,自是欺君之罪,太子、赵爱卿,你们看这样如何?” “既然陛下如此说,臣自当领命。” 赵俊臣躬身说道。 对于在一个月内凑够二十万两银子,无论是德庆皇帝,还是赵俊臣,都是信心十足,浙商徽商们在京城之中都有代理之人,通过他们,把德庆皇帝有意在南巡时入住江南园林的消息透露,为了争取德庆皇帝入住自家园林的资格,几十万两银子自然就到手了。 然而,出乎赵俊臣与德庆皇帝意料的是,朱和堉突然说道:“父皇,儿臣听闻,有人欲以陛下南巡时入住各处园林之资格,向江南众商人索要贿赂,以儿臣看来,这般做法,有失朝廷体面,绝不可行!另,赵侍郎家资颇为不菲,完全可以轻松拿出二十万两银子交给户部,如此一来,他若是因此而赢了赌注,岂不是等于拿二十万两银子买了一个户部尚书的官职?” 听到朱和堉这么说,德庆皇帝与赵俊臣不由皆是一惊! 朱和堉能说出此言,证明他竟已是知道了他们君臣二人的秘密计划! 而朱和堉则继续说道:“所以,儿臣看来,打赌可以,父皇的赌注亦是可行,但赵俊臣即使能在一月之内为户部开源二十万两白银,亦要说明银子的来历,不可挪用户部之银,不可用自家之银,不可加税摊派,更不可向民间索要,需来路正当才可。” 听到朱和堉这么说,德庆皇帝不由后悔了。 他虽然对赵俊臣的理财之术颇有信心,但亦不认为赵俊臣能用“正当手段”在一个月内搞到二十万两银子。 这个赌注,本是德庆皇帝想要借机提拔赵俊臣的手段,如今却是骑虎难下了。 然而,君无戏言,却也容不得他反悔了,只是向着赵俊臣看去,希望赵俊臣能找到理由推掉这次赌约。 然而,赵俊臣却毫不担心,反而向德庆皇帝说道:“太子之言有理,臣一月之后,不仅会为户部增收二十万两银子,更会说明银子的来历来路,到那时,若是有一人说这二十万两银子来路不正,就当是臣输了,任由陛下处置。” 说到这里,赵俊臣却又向朱和堉问道:“不过,太子殿下,若是臣到时拿出了二十万两银子,银子亦是来历正当,陛下再想要南巡,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朱和堉微微一愣后,道:“自是如此!” 听到赵俊臣此言,德庆皇帝心中感动,到了这个时候,赵俊臣竟然还关心着自己南巡的问题! 这样忠心的臣子,满朝上下,恐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 ps:今天第一更,五千字大章节,凌晨前还有一更,继续求推荐!求收藏! 第十三章.秋闱弊案(上). 却说那太子朱和堉,见赵俊臣应下了赌约,心中大喜。 二十万两银子,虽然不多,但也绝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不是赵俊臣能在一个月内凭空变出来的。 如此一来,一个月后,既能阻止德庆皇帝南巡,又能借机除掉赵俊臣这个贪官奸臣,在朱和堉看来,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利国利民。 只不过,看到赵俊臣那淡定的神色,朱和堉不禁又有些怀疑,难道这赵俊臣真的能够做到? 另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内阁首辅周尚景,看着朱和堉那患得患失的样子,不由暗暗叹息。 这个朱和堉,被赵俊臣暗中算计了竟然毫不自知……不过,周尚景绝不会去提醒朱和堉也就是了,毕竟这位太子殿下的存在,对周尚景这样的权臣而言,也是有弊无利的。 周尚景不知道赵俊臣能不能在一个月内为户部增收二十万两银子,毕竟朱和堉的那些限制条件,等于把赵俊臣的所有后路都堵死了。 然而,周尚景却很清楚,有些问题,是绝不能回答的! 比如赵俊臣刚才的那个问题——“太子殿下,若是臣到时能拿出了二十万两银子,银子亦是来历正当,陛下再想要南巡,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这个问题,看似是赵俊臣在全心全意的为德庆皇帝考虑,但实际上却是把太子朱和堉置于德庆皇帝之上了。 德庆皇帝南巡,竟然还需要太子同意,那么皇帝与太子,究竟谁是君?谁是臣? 对于南巡,身为臣子,反对归反对,但君臣主次的问题却绝不能搞混。 然而,对于这样居心叵测的问题,朱和堉竟然想也不想,就理所当然的答应了! 周尚景抬头一看,果然,德庆皇帝在为赵俊臣的忠心感动之余,此时亦是回过味来,看向朱和堉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暗暗为太子朱和堉叹息之余,对于赵俊臣的表现,周尚景亦是多了一分警惕。 这个赵俊臣,为何去了潞安府一趟,回来后竟是变得如此有城府心计了? ……… 另一边,早朝之上,讨论了南巡的事情后,德庆皇帝亦没了精神,刚准备宣布下朝,就见礼部左侍郎鲍文杰突然出列,道:“陛下,臣还有事要奏。” 这鲍文杰身为太子一党中的重要人物,经过了刚刚的事情,德庆皇帝看他总是觉得有些不顺眼,但还是说道:“有何事?说吧。” 鲍文杰面色严肃,缓缓说道:“今年八月,山东、山西、河南等地的乡试秋闱,接连发生舞弊案,根据臣暗中查探,这几省的乡试解元、亚元,大都是家中富裕,却不学无术之辈,由于他们的中举,北方各省如今群情激愤,影响甚大,还请陛下圣裁!” 听到鲍文杰的话后,满朝皆惊! 与此同时,赵俊臣发现,刚刚结识的那位礼部右侍郎詹善常,突然身体一颤,脸色白的可怕。 科举制度,乃是朝廷的重要取才手段,每次的乡试、会试、殿试,朝廷皆极为重视,为保证公正,不仅诸般规矩严谨缜密,乡试期间还会派中枢官员前去巡视监察,而一旦有舞弊案发生,更是严惩不贷。 德庆皇帝在位三十余年,期间也发生过两次科举舞弊案,德庆皇帝对此也从不手软,皆是严查到底,结果地方中枢,各级官员人头滚滚,被处死者不知凡几。 而今日,竟是又有科举舞弊案发生,而且范围之广,影响之大,远超前两次,自是让众臣震惊无比。 而听到鲍文杰的禀报后,德庆皇帝亦是面色严肃,眼中更是带上了杀气。 德庆皇帝虽自诩圣主明君,但他也很清楚,一位皇帝在后世的声望如何,很大程度取决于读书人手中的笔杆子,所以他对待文人一向宽厚,而科举制度作为朝廷笼络读书人的重要手段,他更是重视无比。 然而,突如其来的科举舞弊案,无疑会极大的折损德庆皇帝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形象,对于此,德庆皇帝自然愤怒无比。 另一边,那礼部右侍郎詹善常,见到德庆皇帝的神色后,更是面色变幻不定,左右打量,最终竟是把眼神定在了赵俊臣身上。 然后,詹善常出列了,路过赵俊臣身边时,快速的轻声说道:“赵大人,请助我避过今日之劫,三日之内,必有厚报!” 然后,詹善常跪到德庆皇帝身前,说道:“陛下,以臣看来,山东、山西、河南等地的乡试秋闱,过往一向平稳,这一次究竟有没有发生舞弊案,不能听鲍文杰一面之辞,还需细细查探才是。” 鲍文杰在看到詹善常出列后,却突然冷笑,向德庆皇帝说道:“陛下,据臣所知,山东、山西、河南等地的乡试秋闱,皆是由詹侍郎安排的巡查官员,这几省突发科举舞弊案,詹侍郎大为可疑,需严加审问。” 随着鲍文杰的话声落下,太子一党纷纷出列表示支持。 而满朝上下,支持詹善常意见的,竟是一个也无。 面对詹善常那求助的眼神,赵俊臣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后,决定还是先帮詹善常一把,至少让他度过今日的危机,至于日后该怎么办,就要看看詹善常所说的“三日之内,必有厚报”是什么了。 而且,联系到詹善常之前的表现,赵俊臣总觉得这次科举舞弊案,里面大有文章。 所以,赵俊臣突然出列,向德庆皇帝说道:“陛下,科举舞弊案虽说事关重大,但臣还是同意詹侍郎的说法,不可妄加定语。正因为它事关重大,所以更不能只听信于一面之辞,若是最终只是误会,而朝廷却自乱了阵脚,岂不是成为了世人的笑柄?” 鲍文杰怒道:“山东、山西、河南等地的乡试秋闱有异,三省之地早已是闹得人心惶惶,三省考生这些日子更是陆续向着京城赶来诉冤,光是我就见到了其中的好几位,又岂能作假?” 赵俊臣却面色不变,说道:“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只凭几个考生的一面之辞,就说有科举舞弊案发生,那又岂能当真?哪一年的乡试会试没几个觉得自己不应该落榜的落榜考生?若是只要有落榜考生觉得自己落榜无辜,就认为有舞弊案发生,而我等朝廷官员亦是信了,那岂不是年年都有科举舞弊案发生了?依臣看来,无论有没有科举舞弊案发生,在证实之前,朝廷中枢都决不能自己先乱了手脚,应先行细细查探,再下结论才是。” 听赵俊臣这么说,詹善常连连应是。 见两方各有各的道理,德庆皇帝沉吟片刻后,肃声说道:“三省秋闱之究竟,着刑部、礼部、吏部联合细查,若当真有舞弊案发生,必要追查到底,严惩不殆!”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觉得有些扫兴,亦不再耽搁,道:“若是再无他事,下朝!!” 说完之后,德庆皇帝就自己先行离开了,这次早朝不仅没能确定南巡的事情,更是出了科举舞弊案的传闻,德庆皇帝自然无法高兴。 而随着德庆皇帝的离开,太和殿内的众大臣,亦是纷纷转身离去。 其中,一众太子党人在路过赵俊臣身边时,大都面现怒意。 在他们看来,赵俊臣连自身都难保了,竟然还在袒护其他贪官,实在是罪大恶极! 另一边,那詹善常则走到了赵俊臣身边,连连躬身行礼,轻声道:“今日多谢赵大人仗义执言了,在下有事相告,不知可否近一步详谈?” 然而,赵俊臣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跟随在德庆皇帝身边的宦官张德,来到了两人身前,对赵俊臣说道:“赵大人,陛下传你到御书房说话。” ~~~~~~~~~~~~~~~~~~~~~~~~~~~~~~~~~~~~~~~~~~~ ps:作者专区不知为何一直点不开,更新迟了,见谅,继续求推荐。 第十四章.秋闱弊案(中).二合一章节 听到德庆皇帝相招,赵俊臣自然不敢怠慢。 不过,他也知道,詹善常必然有重要事情要与他说,所以,在示意张德稍等后,赵俊臣对詹善常说道:“陛下召唤,不敢怠慢,詹大人若是有事,不妨在宫外等我一段时间如何?” 詹善常自然不敢反对,虽然心中急切,但还是恭敬道:“赵大人客气了,陛下召唤大人,必是有要事叮嘱,下官等待也是应该的。” 与詹善常约定后,赵俊臣亦不再耽搁,就随着张德去御书房觐见德庆皇帝了。 一路上,赵俊臣与张德随意交谈着,因为之前曾收了赵俊臣五千两银子的缘故,张德对待赵俊臣倒也客气了许多,至少没那么阴阳怪气了。 走到半路,趁着无人注意,赵俊臣从袖中拿出五千两银票,塞到了张德手中,笑道:“前些日子在潞安府的时候,还要多谢张公公将京中形势告知于我,否则回京后若是没有准备,这些日子怕是要措手不及了。” 张德看了一眼手中银票的数额后,脸上的笑意愈加的浓重,对待赵俊臣也愈加的客气了:“哎呀,咱们都是为陛下做事,哪里用得着这般客气,其实啊,这些日子外臣们阻碍陛下南巡,陛下不开心,我们这些伺候陛下的,也是看不过眼,可惜毕竟没赵大人这般能耐,总是有心无力,不过好在赵大人您回京了,帮着陛下出了一口气,咱家今天看着那些外臣哑口无言的样子,也觉得心中痛快……” 口中虽然这么说,但那张五千两银票,张德却是毫不客气的收入袖中。 赵俊臣见张德收了银票,亦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张公公,是这样的,听闻宫中有位刘公公,德高望重,本官一直想要结交,可惜总是找不到机会,不若哪日张公公为本官引见一下?” 听赵俊臣这么说,张德微微一愣后,看向赵俊臣的眼神,颇是意味深长,轻轻笑道:“赵大人想见刘师傅?志向不小啊。” 顿了顿后,张德又说道:“刘师傅年纪大了,这些年来专心经营内书堂,不大喜欢抛头露面,但若是赵大人求见,他老人家怕也不会拒绝,罢了,过些日子咱家就找机会为赵大人引见一番吧。” 赵俊臣笑道:“多谢张公公了。” ……… 明朝太监权力之大,是出了名的,虽然自崇祯皇帝之后,这些年来宦官势力屡遭清洗,但依然掌管着内廷二十四衙门,不可小觑。 而这内廷二十四衙门,虽各有掌印太监管理,但由于分工不同,亦有轻重冷热之分。 其中,司礼监掌管内外章奏,代皇帝批红,总管所有宦官事务,甚至大名鼎鼎的东厂都是司礼监的下属机构,权势最隆。 另有御马监,掌管御用兵符,外派监军太监,拥有调动御林军之权,亦是颇具影响力。 与这一文一武两大宦官衙门相比,其他的那些宦官衙门,大都只是掌管采办、清扫、礼仪之类的事务,却是要冷门的多。 而赵俊臣想要结识的这位刘公公,名叫刘清,却不是二十四衙门中人,甚至连许多朝廷大员,都不清楚内宫中还有这样一位太监存在,然而相比较司礼监、御马监等实权衙门的掌印太监,赵俊臣却更看重这位刘清刘公公。 无他,这位刘公公掌管着内书堂! 在明朝初期,明太祖朱元璋对宦官限制极严格,为了防止宦官干政,是绝不允许宦官读书识字的。然而,到了宣宗时期,由于内阁势力渐大,为了制衡内阁势力,明宣宗建立了内书堂,用来传授太监们读书识字的本领,待太监们通晓文墨后,皇帝颁发的诸般指令,皆由司礼监的执笔太监用朱笔记录,然后再交内阁撰拟诏谕,并由六部校对颁发。 如此一来,司礼监权势大涨,在明朝某些时间,甚至压过了内阁,更是出了刘瑾、魏忠贤等权倾一时的大太监。 由此可见,内书堂的存在,虽然不显眼,甚至不在内廷二十四衙门之中,却是明朝宦官势力崛起的关键因素,甚至说它是内廷的核心衙门也不为过。明朝历代以来,内廷二十四衙门的掌权太监们,十九八九,皆是出自内书堂! 而这位刘清刘公公,就这内书堂如今的总管太监! 如果说,内书堂是一所太监学校的话,那么刘清就是这所学校的校长,而内廷二十四衙门的掌权太监们,就是刘清一手培养出来的学生! 张德身为德庆皇帝的随身太监,在司礼监中地位亦高,但谈及刘清时,亦要称呼一声“刘师傅”,刘清影响力之大、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赵俊臣如今已是有心外结朋党,内联宦官,在朝中自成一派,那么刘清这样的人物,自然就需要用心结交了。 事实上,内承运库虽然也不在二十四衙门之中,却是内廷太监们手中最重要的权势之一,被赵俊臣夺去之后,内廷中由此而怨恨赵俊臣的太监不知凡几,若是想要与这些太监一一化敌为友,太过麻烦不说,赵俊臣也没那么多的精力,但若是能与刘清交好,却是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大半问题。 ……… 暗思之间,赵俊臣已是来到了御书房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通报之后,赵俊臣进入御书房内,向着德庆皇帝叩拜道。 “起身吧。” 德庆皇帝的声音中,满是冷意与严肃。 赵俊臣抬头一看,德庆皇帝此时的脸色,更是冷的可怕。 赵俊臣知道,德庆皇帝现在很不高兴,一来南巡之事依旧迟迟未定,二来又出了科举舞弊案的传闻,德庆皇帝恐怕此时心中正憋着一股火气呢。 所以,赵俊臣起身后,向德庆皇帝宽慰道:“陛下可是在为早朝上的事情烦心?以臣看来,大可不必,只要臣在一月之内能为户部增收二十万两银子,那么陛下南巡就再无阻碍,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至于科举舞弊案,如今依然只是捕风捉影,是真是假还很难说,陛下您又何必为这些事情而烦心?” 德庆皇帝虽然召见了赵俊臣,但却有些心不在焉,在赵俊臣说话时,一直皱眉沉思着什么。 听到赵俊臣的宽慰后,德庆皇帝才回过神来,问道:“你当真有把握在一月之内为户部增收二十万两银子?若是实在没有办法,朕可准许你动用内库的银子,总之定要想办法渡过这个难关才是,若是一月之后你没能为户部增收二十万两白银,朕无法南巡倒还罢了,你若是因此而获罪,倒是让朕心里难安了,欺君的罪名可不是小事。”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虽不知话中几分真情几分虚假,但还是有些感动。 当然,赵俊臣心中的感动或许只有两三分,但表现在脸上的感动,却足足有十二分,说道:“陛下能为臣考虑的如此周到,臣又如何能让陛下失望?还请陛下放心,此事臣必然能够办到,更不用动用陛下私银。”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不由惊讶,问道:“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赵俊臣却是摇头,道:“办法还未想出,不过对于开源之道,臣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还请陛下宽心,若是有了办法,臣必会第一时间呈报于陛下。” 赵俊臣这倒是没有说瞎话,他来自于后世,多了几百年见识,如今又有权有势,对他而言,赚钱的法子实在是太多了,之所以还没想到具体办法,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该用哪一个罢了。 而德庆皇帝听赵俊臣这么说,不由眉头微皱,但见赵俊臣自信满满的模样,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沉吟片刻后,德庆皇帝突然对御书房里的一众太监们轻喝道:“你们都出去,传朕的命令,御书房十步之内,不得靠近,违者斩!” 听出了德庆皇帝声音中的冷酷,一众太监们皆是胆寒若惊,自是不敢耽搁,纷纷快步离开了御书房。 一时间,御书房内,只剩下了德庆皇帝与赵俊臣两人。 在赵俊臣疑惑的眼神中,德庆皇帝问道:“昨日御书房内,你我之间的君臣谈话,你可还曾向其他人提及过?” 见德庆皇帝神色间的严肃冷酷,赵俊臣终于明白了德庆皇帝的心情为何会如此不好了。 不是因为南巡未定,也不是因为科举舞弊,甚至不是因为赵俊臣可能会输掉赌约,而是因为昨日他与赵俊臣之间的谈话,竟是被太子朱和堉知道了。 早朝之时,朱和堉的那番言论,竟似早已知道了赵俊臣与德庆皇帝的南巡计划,完全是有备而来。 对帝王而言,自己的一举一动竟全然被其他人看在眼里,再无秘密,这无疑是最严重的事情了。 赵俊臣不敢怠慢,沉思片刻后,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事关重大,南巡之计划,臣从未向任何一个人透露。” 德庆皇帝倒是对赵俊臣颇为信任,点了点头后,面色却变得更加严肃了,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南巡之计,就是从朕这边透露的了,好啊,竟然在朕的身边都敢安插探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声音虽低,却是咬牙切齿。 德庆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显然已是对太子朱和堉不满到了极点。 反对南巡,那只是意见有异,但若是在皇帝身边安插了密探,那就是有不臣之心了,对德庆皇帝而言,意义是截然不同的。 虽然朱和堉是太子,但若是太子有了不臣之心,对皇帝而言,往往更为可怕! 不过,朱和堉虽然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赵俊臣与德庆皇帝的南巡计划,但赵俊臣却觉得,德庆皇帝身边的奸细,倒不一定是朱和堉安插的。 朱和堉此人,赵俊臣虽然只见过几面,但自认为还是很了解的,他在皇族之中,算是一位难得的正直之人,又有些固执,满脑子的人伦规矩,这样的人,很难想象会做出在皇帝身边安插探子这样的忤逆之事。 赵俊臣觉得,朱和堉之所以能得知赵俊臣的南巡之计,更有可能是其他人故意透露给他的。 而且,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朱和堉的人,绝对没有安好心,关于这一点,看看现在的德庆皇帝有多恼火就知道了。 即有意借太子朱和堉之手阻止德庆皇帝南巡,又有意借着机会动摇太子朱和堉在德庆皇帝心中的地位,更有实力能打探到德庆皇帝与赵俊臣之间的谈话,完全符合这三大条件的人…… 这般想着,赵俊臣脑中浮现出了内阁首辅周尚景那颤巍巍的苍老身影。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若不是有我出现,他不动神色间,就已是颠倒乾坤了,满朝上下,太子皇帝,竟全都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这般想着,对于周尚景这位仿佛行将就木的权臣,赵俊臣暗暗钦佩之余,更多了几分警惕。 ……… 待赵俊臣离开御书房后,刚没走几步,就听到御书房内响起了德庆皇帝的声音。 “将昨日在御书房伺候的大小太监全部拿下审问,一个也不能放过,用大刑!” 暗暗为那些太监叹息之余,赵俊臣没有耽搁,快步向着宫外走去。 当赵俊臣来到午门外后,就见那詹善常好似热锅蚂蚁一般,神色间满是焦急,不住的在赵俊臣轿子周围打转着。 待见到赵俊臣出现后,詹善常快步向着赵俊臣走来,脸上满是悲苦之色,走到赵俊臣面前,竟是跪倒在赵俊臣身前,泣声道:“还请赵大人救下官一命,下官想来想去,如今能救下官的,也唯有赵大人了!” 这段时间的等待,竟是把詹善常的心理防线全都冲垮,在赵俊臣面前,更是连基本的客套都顾不上了。 午门外人多眼杂,赵俊臣连忙把詹善常扶起,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詹大人不介意的话,可否到我府中详谈?” ~~~~~~~~~~~~~~~~~~~~~~~~~~~~~~~~~~~~~~~~ ps:今天总推荐能上万不?(_)今天凌晨前,还有一个大章节! 第十五章.秋闱弊案(下). 赵俊臣身为户部侍郎,詹善常身为礼部侍郎,按理说下了早朝后,应该到各自衙门办公的。 然而,赵俊臣不在意这些规矩,詹善常顾不上这些规矩,两人或有意或无意,皆是把这般规矩给忽略掉了。 到了赵府,赵俊臣领着詹善常来到正堂,分宾主落座后,见詹善常那焦虑不安的神色,赵俊臣挥了挥手,赵府的仆人丫鬟们就皆是退下了。 一时间,正厅当中,只剩下了赵俊臣、詹善常、许庆彦三人。 那詹善常看了一眼站在赵俊臣身边的许庆彦,犹豫着不知自己该不该开口。 看出了詹善常的顾虑,赵俊臣笑道:“许庆彦是本官的长随,从小就跟在本官身边,对本官而言,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听到赵俊臣什么说,许庆彦扬了扬头,轻轻哼了一声,表示对詹善常顾虑的不屑。 另一边,詹善常见再无外人后,却再次跪倒了赵俊臣身前,连声道:“多谢赵大人今日相救之恩,今日若不是赵大人帮下官说话,陛下在那鲍文杰的蛊惑下,怕已是要把下官押到狱中听审了。大人之恩情,下官绝不敢忘,但还请大人救救下官,这次秋闱舞弊案,下官实在是无辜啊。” 赵俊臣想要把詹善常扶起来,但詹善常的态度却异常坚决,只是苦苦哀求,就是不愿意起身。 赵俊臣叹息道:“本官不是已经说了吗?你我同为侍郎,你怎可自称下官?而你现在这般跪着,又怎能说话?有什么事,坐下说吧,这样也能说的清楚些,詹大人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本官力所能及,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听赵俊臣这么说,詹善常犹豫片刻后,终于站起身来,但也不敢落坐,就这么微微垂着身子站在赵俊臣的身旁,一幅听候训斥的样子。 见詹善常如此模样,赵俊臣摇了摇头,也不再劝,只是问道:“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山西、山东、河南三省的秋闱乡试,当真发生了舞弊案?究竟是否与你有关?” 詹善常犹豫片刻后,终于苦着脸回答道:“回赵大人,山东、山西、河南三省的秋闱乡试,确实有舞弊情况发生,和下官也确实有些关系,但下官实在是无辜的啊!” 赵俊臣品着手中的茶,却一脸的不在意,随口说道:“哦?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科举舞弊案,一向最为德庆皇帝所恨,所以当赵俊臣得知,三省秋闱确实有舞弊情况发生,也确实与詹善常有关后,就已是开始琢磨着怎么把这事给推掉了,毕竟他现在正处于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注意到赵俊臣态度的转变,詹善常神色愈加的恐慌了,连忙解释道:“赵大人,您有所不知,这三省秋闱,其实早已被温阁老给盯上了,下官原来是温阁老的人,而这次下官负责三省秋闱,亦是听从了温阁老的指示,联合了礼部官员以及三省学政,把三省的举子名额卖了近半,前后共收到贿银五十七万两,但这些银子,下官仅仅只留下了五万两,其他的银子,二十二万用来上下打点,剩下的三十万两,更是全上交给了温阁老,下官的所作所为,都是温阁老指使的,下官是无辜的啊!” 詹善常明明是主持舞弊之人,亦收了贿赂,却自称无辜,赵俊臣不由觉得好笑。 而詹善常所说的温阁老,乃是当朝次辅温观良,在朝中地位势力,仅次于首辅周尚景。 若要说,满朝上下,还有谁会比赵俊臣更加贪财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就是温观良了。 据传,温观良如今的家财,已是不下千万。 这般想着,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向詹善常问道:“既然如此,舞弊案事发,你又为何不去找温阁老求助,反而找到了本官这里?温阁老身为内阁辅臣,可是比本官能耐大多了。” 听赵俊臣这么问后,詹善常却面现恨意,咬牙道:“这次三省秋闱之事,本以为做的隐蔽,但没想到三省考生如此硬气,竟是把事情闹大了,刚开始,那温观良还下了一番力气想挽回局面,但等到这事情被太子一党获知后,温观良那老家伙却突然撒手不管了,下官去找他询问对策,他竟然说,这三省秋闱舞弊,乃是下官一人所为,他丝毫不知情,更劝下官向陛下自首请罪!他这么做,分明是想牺牲下官保全自己了!下官自问,从前对他也算是忠心耿耿,鞍前马后,却没想到竟会落到如此境地,又岂能不让人寒心?赵大人,你可要为下官做主啊。” 詹善常刚刚还称呼温观良为“温阁老”,但说到这里,却已是直呼其名了。 赵俊臣皱眉问道:“难道,你就没有丝毫证据能证明这件事是由他主使的?那温观良如此牺牲于你,难道就不怕你反咬他一口?” 詹善常苦笑道:“这件事至始至终,虽源于他的授意,但出口入耳,除下官之外,却再无其他人知晓了,从前下官对他愚忠的很,事情前后,更是不敢让其他人得知,生怕会牵连影响到他,却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凉薄,哎……” 听詹善常这么说,赵俊臣同情的点了点头,却也彻底绝了帮助他的心思。 因为这事不仅麻烦,更有可能会得罪到阁老温观良,仅仅为了一个不是很熟的詹善常,完全不值得。 若是温观良明明已是抛弃了詹善常,但赵俊臣却贸贸然把詹善常救了下来,那不就等于在打温观良的脸吗?温观良必然会恨极了赵俊臣。 虽然在赵俊臣看来,温观良之所以能有如今之权势地位,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厉害,而仅仅只是因为首辅周尚景不想在朝中形成自己一家独大的局面,从而引起德庆皇帝的猜忌,所以才会对温观良刻意的保留容忍。 但即使如此,温观良如今在朝中的势力影响力,依然要比赵俊臣高不少,赵俊臣自然不会轻易得罪他的。 所以,赵俊臣缓声说道:“哎,詹大人也是可怜,但若是温阁老都救不了詹大人,本官又如何能救?温大人怕是求错人了。” 说话间,赵俊臣再次端起了茶盏,意思很明确,端茶送客。 见赵俊臣如此,詹善常又一次跪下,带着哭音说道:“下官从前为那温观良冲锋陷阵,内阁里的其他阁老,早已被下官给得罪光了,而太子一党又恨下官是个贪官,赵大人,如今能救下官的,也只有您了,您有圣眷,说的话陛下也能听得进去,必然是能够救下官的,赵大人,这个时候,您可一定要拉下官一把啊。” 詹善常虽然哭的可怜,但赵俊臣却不动声色,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观了。 詹善常见赵俊臣如此,连忙把自己的底牌拿了出来:“那三十万两银子,温观良已是退给了下官,这些年来下官亦存了二十万两银子的积蓄,前后共有五十万两银子,只要大人您愿意拉下官一把,下官马上就把这笔银子孝敬给大人……” 赵俊臣依旧不动声色,有些事情,并不是靠银子就能解决的。 不过,詹善常还有后招,继续说道:“这些年来,下官一直帮那温观良代管礼部,礼部上下,有近一半人是下官一手提拔的,若是下官事发,这些人怕也是性命难保,如今更是与下官共同进退,若是大人能拉下官一把,这半个礼部,从今往后就唯大人马首是瞻……” 赵俊臣神色一动,但依旧没有说话。 半个礼部,诱惑很大,但为此与次辅温观良敌对,依然不值得。 然而,赵俊臣没想到的是,詹善常能给他的,竟远远不止这些。 只见詹善常继续说道:“还有,那通政使司的通政使童桓童大人,不仅是下官的同窗,我与他更有连襟之谊,交情极深,他也是温观良的人,对于温观良这些日子以来对下官的所作所为,亦是寒心不已,若是大人愿助下官度过此劫,下官愿意为大人说服童桓,让他与下官一起拜入大人门下!” 听到詹善常这么说,赵俊臣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通政使司,这个衙门的作用,可是比礼部要重要多了。 通政使司,俗称银台。前身为察词,但如今已是成为了朝廷中枢管理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的官署,职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虽然并无实权,只是奏章周转,但却极为关键。 这个衙门,一旦掌握在手中,对赵俊臣帮助之大,自是不可估量。 为了通政使司和半个礼部,值得自己得罪温观良吗? 赵俊臣不由的有些犹豫。 是的,这个时候,赵俊臣只是在考虑自己的利益,至于三省秋闱究竟有没有舞弊,那些因为舞弊落榜的考生又会如何,赵俊臣根本想都没想。 在赵俊臣看来,所谓科举,根本无法考察考生的真实本领,通过科举为官的考生,亦只是熟知八股文章罢了,即使中举了又能如何?五成以上的中举考生,会在进入官场五年内全然忘记了圣人之言,成为无数贪官中的一员,剩下的四成中举考生,则会陆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官场淘汰。只有不足半成的中举考生,还能秉持本分,当一个清官,但大都长着一个榆木脑袋,清廉固然清廉,但能办实事的,却寥寥无几。 既然如此,科举有没有舞弊,考生有没有委屈,在赵俊臣看来,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从中能获得怎样的利益。 ~~~~~~~~~~~~~~~~~~~~~~~~~~~~~~~~~~~~~~~ ps:第二更!! 第十六章.赚钱大计(上). 看着赵俊臣面色间的犹豫,已是底牌尽出的詹善常,不由紧张到了极点。 如今他究竟是生是死,就在赵俊臣一念之间了。 然而,沉吟良久之后,赵俊臣突然问道:“那童桓童大人,虽说是通政使司的通政使,但怕是无法全然掌控通政使司吧?”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詹善常身体一颤,犹豫良久,终于答道:“大人睿智,确实如此,通政使司的左、右通政,各有靠山,童大人是管不了他们的。” 赵俊臣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事实上,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通政使司不仅管理着中枢与地方、官府与民间的奏章周转,更有敷奏封驳之权! 何为敷奏封驳?所谓敷奏,即臣子向帝王的陈奏;所谓封驳,即封还皇帝失宜诏令,驳正臣下奏章违误。 可以说,若是掌控了通政使司,从某种程度而言,就等于掌控了帝王的耳目,想要颠倒黑白,易如反掌。 这样一个重要衙门,有太多人在盯着,比如内阁首辅周尚景,比如太子朱和堉,比如其他几位阁老,童桓虽说是通政使司的最高长官,但靠山不过是温观良,又如何能够全然掌握? 别说完全掌控了,童桓没有被下面人架空就算不错了。 不过,即使如此,若是童桓真的能够投靠了赵俊臣,对赵俊臣而言,依然是助益极大。 无他,这个衙门实在太重要了。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赵俊臣不知还要等多久才能把手伸进通政使司。 这般想着,看着眼前那詹善常的紧张忐忑,赵俊臣不由一笑,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见有赵府下人快步赶来,进入正厅后,向着赵俊臣禀报道:“老爷,温阁老派人送来了帖子,说是老爷您离京两月,温阁老一直颇为挂念,如今老爷您终于回京,温阁老想要摆宴为老爷洗尘。” 说话间,那下人把帖子捧到了赵俊臣面前。 赵俊臣接过帖子,打开一看,不由又是笑了,随手把帖子扔到了一旁,向詹善常说道:“这温阁老倒是耳目通明,怕已是知道你来我这里的事情了,这个时候送来了帖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詹善常连忙说道:“赵大人,您可一定要救救下官啊,这温观良何等的凉薄伪善!把罪责推给了下官不说,还不想让大人您来救助下官!这样的人,心胸之狭隘,简直是前所未闻啊!大人您志向远大,以此人之心胸,日后必会想方设法的打压大人,既然如此,大人您又何必顾虑他的想法?” 听詹善常这么说,赵俊臣微微一愣,不由高看了詹善常一眼。 这个詹善常,竟是看出了自己想要在朝中结交朋党,自成一派的想法。 不过,詹善常却是白担心了。 事实上,温观良的这个帖子,反倒是坚定了赵俊臣救下詹善常的想法。 所以,赵俊臣沉吟片刻后,说道:“你不用担心,这次本官会帮你的,必能保你无事,也不要你的银子,不过,那通政使童桓,你有几分把握说服他投靠本官?” 听赵俊臣这么说,詹善常不由大喜,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潮红,激动良久后才平复了心情,连声说道:“下官有十成把握,经此一事,童桓对那温观良已是心灰意冷,而且他如下官一般,从前为了温观良,早已把其他的几位阁老给得罪死了,若还想坐稳位置,如今只能投靠大人了,又有下官在一旁说服,定然不会有失的。” 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 听赵俊臣这么说,詹善常不由一呆,愣愣的问道:“大人,您什么意思?” 赵俊臣皱眉道:“你不是说你有十成把握能说服童桓投靠本官吗?那现在就去当说客吧。” 詹善常迟疑道:“可是,大人……下官的事情该怎么办?如今陛下已经派礼部、吏部、刑部联合查审三省秋闱,太子的人更会死死盯着,这事如今又闹的这么大,根本压不住啊!大人您可有什么办法救我?” 赵俊臣悠悠说道:“你是说秋闱舞弊的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陛下让查就查,太子的人要盯就盯,咱们现在什么都不用干,等着看热闹就是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詹善常彻底糊涂了,问道:“大人您不是说要保下官吗?这事若是一旦查实,陛下震怒,下官……下官……” 见詹善常还不开窍,赵俊臣叹息一声,皱着眉头再次解释道:“这事既然已经闹起来了,那就别想压下去,你若是想要保住性命官职,这事不仅不能压,还要尽量帮着把事给闹大,只有事情闹大了,朝野之间沸沸扬扬了,这件事情才好解决。” 詹善常又是一愣,接着眼中露出恍然之色,问道:“大人您是说,事情一旦闹大了,陛下他反而会帮着遮掩?” 赵俊臣点了点头,悠悠道:“古往今来,官场惯例,小事要大办,大事要小办,陛下爱惜颜面,这事一旦闹大,刚开始时,陛下定然会震怒不已,但震怒之后,他就会考虑这件事造成的影响了。若是这次舞弊案牵连的官员太多,最后中枢地方人头滚滚,百姓们不仅不会感激朝廷,反而会觉得朝廷果然是藏污纳垢,认为陛下养了一批贪官,如此一来,陛下虽然办了案子,杀了贪官,还了公道,但对朝廷与陛下的名声,反而有损无益,到那个时候,若是有本官再在陛下身边说上几句,你认为陛下会怎么做?” 詹善常却犹豫道:“大人睿智,下官佩服,只是,下官担心,这事一旦闹大,陛下就算想遮掩,也必然要找些替罪羊发泄民愤的,若是……” 赵俊臣却挥手道:“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杀几个人是没法交代的,山西、山东、河南三地的学政,必然是保不住了,但也仅此而已罢了,再往上闹的话,对谁都没好处。我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詹善常咬了咬牙后,说道:“下官明白了,下官会想办法让那些学政守口如瓶的。”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其实,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那些学政们想要说些什么,怕也没人听了。” 说着,见詹善常还站在那里皱眉犹豫着,赵俊臣问道:“放心吧,我必然不会让你出事的,你先去见那童桓吧,通政使司不是有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民间不法的职责吗?如今正用得着。” 听赵俊臣这么说,詹善常虽然还有些担心,但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所以只能点头应是离开了。 看着詹善常离去的背影,赵俊臣却突然自嘲一笑。 前一世,他是一名公务员,虽不喜勾心斗角与争权夺势,但或多或少也了解了许多事情,而这些“知识”,如今竟然也能够学以致用了。 另一边,许庆彦听了许久,见詹善常离开后,向赵俊臣问道:“少爷,你真的要管这事?若是得罪了温观良怎么办?就为了半个礼部和一个不能掌控通政使司的童桓,怕是不值得吧?” 赵俊臣笑着解释道:“我知道,原先我也这么考虑的,但温观良的帖子反而让我想明白了,庆彦,在你看来,温观良为什么不想让我保住詹善常?” 许庆彦犹豫道:“他是怕影响自己的名声吧?若是他保不住的人,放弃了不说,还被少爷你保下来,那朝廷百官又会怎么看他?” 赵俊臣点了点,笑道:“正是如此,但反过来讲,若是他都保不住詹善常,还放弃了詹善常,结果詹善常反而被我保住了,那么朝廷百官又会如何看我?如今我有心结交朋党,但限于影响力不足,亦只能小打小闹,而这次三省秋闱舞弊案,却正是一次机会。至于那温观良,得罪就得罪吧,我虽有心交好百官,但身在官场,又哪能不得罪人?若是获益更大的话,把他得罪了又如何?” 许庆彦恍然,道:“少爷你这是在千金买马骨?” 赵俊臣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许庆彦一脸的敬佩,赞叹了几句后,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向赵俊臣问道:“对了,少爷,陛下南巡的事情可解决了?咱们明年开春是不是也要跟着陛下去巡视江南了?” 听许庆彦这么说,赵俊臣却皱起了眉头。 第十七章.赚钱大计(中). “少爷,这种赌约你怎么能应下?!那朱和堉分明是在算计你,一个月内赚二十万两银子!还必须要用正当手段,咱们去哪里弄啊?” 听赵俊臣把早朝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后,许庆彦满是焦虑,忍不住大呼小叫道。 对于赵俊臣赚钱的手段,许庆彦一向很有信心,但对于赵俊臣用“正当手段”赚钱的能力,许庆彦就没那么有信心了。 “放心吧。”赵俊臣笑着宽慰道:“我曾看过一篇古书孤本,里面记载了许多巧物,制造工艺并非很难,但每一样都能轻而易举的赚到大笔银子,不过是二十万两银子罢了,没什么难的,我现在倒是有些为难,不知道该用哪一样了。” “还有这种古书?” 许庆彦最不喜读书,自然不信。 当然,也正是因为许庆彦不喜欢读书,所以赵俊臣才会用这种理由来糊弄他。 见许庆彦不信,赵俊臣轻轻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车马多如簇啊,连宋真宗都这么说,难道还会有假?”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也只能信了,但还是心存疑惑,问道:“但是,就算这些巧物能造出来,又要卖多少才能赚够二十万两?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够啊,更何况,少爷你这次的赌约是为户部增收二十万两,就算那巧物赚的再多,又如何能够为户部增收?” 赵俊臣喝了口茶后,才缓缓解释道:“那些巧物就算造出来,我也不会卖的,巧物虽好,但想要在短短时间内赚够二十万两银子,却也根本不可能,然而,这些巧物我们虽然不急着卖,但这些巧物的货源,我们却是可以提前卖掉的。” 见许庆彦一脸的疑惑,赵俊臣解释道:“京城之中,无论是晋商、徽商还是浙商,都有代理人常驻,我所说的这些巧物,亦不打算自己卖,而是造出来后交由他们转卖,这样不仅能节省时间,也能节省成本与精力,在一个月内,我们只要能造出一个样品给他们看,他们自然就能明白其中所蕴含的商机,然而,在今后一段时间内,我们能造出来的巧物必然不会很多,正是货源有限,民间商人们想要拿到更多的货源,不仅需要提前订货交银子,更需要竞拍提价,如此一来,不过区区二十万两银子,很容易就能到手。”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至于如何为户部增收,那更好办了,只要把这份产业归于户部或者内务部名下,也就是了。” 听到赵俊臣最后一句话,许庆彦一脸的不可接受,声音竟是比刚才还大:“少爷,若是你说的那些巧物当真如此值钱,这么做岂不是平白便宜了户部?我们也太吃亏了。” 赵俊臣叹息道:“庆彦,眼光要放长远,我们如今的家财已经有不下三百万两了,吃穿用度一样不缺,银子再多也就是个数字罢了。更何况,那巧物固然可以让我们赚更多的银子,但若是没有相应的实力,银子多了反而麻烦,不仅会让人眼红嫉妒,更会让人心生顾忌,哪怕是当今的陛下,怕也无法免俗。当年的沈万三落得了怎样的下场,就不用我再说了吧?既然如此,还不如把这块肥肉交给户部或者内务府,这样既能赢得这次赌约,亦能提高陛下对我的圣眷,何乐而不为?”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声音也变得意味深长:“只要我们有权势有地位,在陛下面前圣眷不衰,将来又何愁没有银子?更何况,那册古书孤本中,能赚银子的巧物多得很,我们将来有的是机会,又何必斤斤计较眼前的得失?” 赵俊臣把道理讲得很明白,但许庆彦听到耳中,却明显误会了。 “还是少爷高明!”许庆彦一脸的恍然:“只要户部和内库还在少爷手中,用那巧物赚来的银子,究竟是存到咱们赵府,还是存到内库户部,根本没有区别,与其放到咱们自己手里,存到户部与内库,好处还要更多些,还是少爷想的长远。” 见许庆彦满脑子的贪官思维,赵俊臣不由苦笑摇头。 虽然,许庆彦说的这些“道理”,也并不能算错。 而许庆彦被赵俊臣说服后,终于心生好奇,问道:“少爷,你所说的巧物,究竟是什么?” 赵俊臣摇了摇头,道:“我还没想好。” ……… 其实,为户部增收,赵俊臣的办法有很多,其中效果最明显的,无疑就是税收制度改革。 后世评论明朝,曾直言其败亡的根本原因之一,就是民间走私情况的泛滥。 民间的走私,不仅造就了一批富可敌国的走私商人,更是让明朝国库窘迫异常。 然而,归根结底,明朝之所以走私泛滥,还是因为自己税收制度——尤其是商业税收制度——太过混乱的原因。 明朝的商业税收混乱到什么地步? 这么说吧,如今的大明朝,县有县的收税站,州有州的收税站,府有府的收税站,省有省的收费站,镇守太监有镇守太监的收税站,甚至连各处皇家田庄,都私设有收税站。 除此之外,还有数不胜数的临时收税站,虽名为“临时”,但实际上,所谓的“临时”,期限往往以十年计! 更重要的是,各处收税站征税的随机性也很大,什么物品需要征税,税又该如何征,完全由征税官员随意做主。遇到好说话的征税官员,只会对货物征税,若是遇到心黑的征税官员,连你自带的食物、运货的马车、身上的衣服,都会一一征税! 如此一来,售价只有一百两银子的货物,从出发站运到目的地,却往往需要缴纳三五百两银子的税,无论是百姓还是商人,又哪里能受得了?不走私又有什么办法?人总要活下去。 事实上,由于税收混乱、走私泛滥的原因,大明朝每年征收到的商业税,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五万两白银! 三十五万两白银,看起来不少,但赵俊臣根据各方面的数据资料来估算,近些年来,仅仅京杭大运河这么一条商路,每年走私的棉布,总价值就不下七十万两白银!若是对这些走私棉布进行抽税,仅仅货物税、船钞、抽分、货物堆放许可税这四项,就有近十万两白银的税收! 这还仅仅只是京杭大运河这么一条航路!这还仅仅只是在单论棉布这一项货物! 这个时代,商业税真正应该有多少?对赵俊臣而言,还是一个谜,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然而,整顿商业税收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赵俊臣放弃了。 这种改革,耗费时间太长,无法在一个月内见到成效不说,它牵扯到的方方面面实在是太多了——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员、满天下的走私商人、每年都能收到一大笔孝敬银子的中枢大员,都是如今税收混乱的受益者,而赵俊臣还没有脑热到要与天下为敌的地步。 抛开商业税务改革,四川盐务整顿,引晋商入川,同样能为户部带来大批银子,稍稍巧立些名目,一个月之内为户部增收二十万两白银,亦不是难事。 然而,赵俊臣既然已经与太子朱和堉立下了赌约,那么四川盐务整顿的事情,就绝不能在现在提及了。 若是没有赌约的事情,四川盐务整顿在赵俊臣与晋商集团的合力促使下,成功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然而,如今赌约已立,这个时候提出盐务整顿,不仅太子一党为了赢下赌约会极力反对,内阁首辅周尚景为了阻碍德庆皇帝南巡亦会极力反对,就算是其他的阁老重臣们,眼红户部之权,为了打压赵俊臣,也会极力反对。 如此一来,原本稳稳当当的事情,反而会生出无数变数。 ……… 事实上,这个时代,户部的银钱周转、收税用度,方式手段,皆是非常原始,只要赵俊臣稍加改良,增收开源的法子,着实不少。 然而,就如同商业税收整顿以及四川盐务整顿一般,或是牵扯的方方面面太多,或是会引起朝中各大势力的反弹,虽成效明显,且功在千秋,但皆是被赵俊臣放弃了。 如此一来,赵俊臣想来想去,发现如今最安全最方便的做法,或许只有“发明创造”了。 事实上,像玻璃、香水、胰子、珍妮纺纱机,赵俊臣对它们的制作方法大都有所了解,上一世赵俊臣还是学生的时候,或多或少都学过一些,以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并不难实现,且全都盈利可观。 然而,现在让赵俊臣有些犹豫的是,他应该选哪一样? 最终,经过深思熟虑后,赵俊臣放弃了玻璃和珍妮纺纱机。 无他,这两样东西能够创造的利润实在太大了。 倒不是赵俊臣舍不得这些利润,而是赵俊臣有意在将来利用这两样东西,建立一些商号,并拉拢一些朝廷重臣入股,通过共享利益,从而“不党而党”。 与此相比,拿这两样东西去赢一个好处不大的赌约,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这般想着,赵俊臣终于做出了决定,向着许庆彦吩咐道:“庆彦,三天之内,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挖角也好,强迫也罢,你要把京城附近有名望的胭脂匠人、皂角匠人全都找来,我有事要他们帮忙。另外,再把京城中最好的胭脂作坊和皂角作坊给盘下来。”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知道赵俊臣要制造“巧物”了,虽然心里好奇,却也不敢怠慢,答应一声,就转身去了。 胰子和香水,赵俊臣决定双管齐下,根据他记忆中的法子,只要那些匠人们能在一个月内制造出其中一样来,这个赌约就算是赵俊臣赢了! ……… 注:皂角,很原始的去污用品,但实际上,和制造香胰的工艺相差不大,只是换了几种原料罢了。 ~~~~~~~~~~~~~~~~~~~~~~~~~~~~~~~~~~~~~~~~~~ ps:这两天工作上出了点事,更新少了,见谅。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第十八章.赚钱大计(下).第一更 京城之地,势力交错,人多口杂,很难有什么秘密。 所以,早朝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在京城之中已是人尽皆知了。 无论是三省秋闱舞弊案,还是户部侍郎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的赌约,都引起了无数的关注与好奇。 当然,相比较三省秋闱舞弊案,人们更加关注赵俊臣与朱和堉之间的赌约,虽然前者的严重性要远远大于后者,然而京城中人自有一股独特的傲气,三省秋闱舞弊案虽说影响重大,但毕竟发生在边远之地,赵俊臣与朱和堉之间的赌约虽说不过是一件庙堂琐事,但它毕竟发生在京城中枢。 更何况,无论是户部侍郎赵俊臣,还是太子朱和堉,都是大人物,哪里是几个到处喊冤的考生能比的? 一时间,无论朝野,皆是把目光集中在了赵俊臣身上,所有人都想看看,赵俊臣如何能用“正当手段”,在一个月之内为户部增收二十万两白银。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赵俊臣,是晋升为户部尚书?还是以“欺君”而定罪?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 然而,让心思各异的“观众”们无比失望的是,对于这个关系到自己未来命运的赌约,赵俊臣竟似毫不在意一般,接下来的三天中,一如既往的上朝、办公、回府,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三天里,赵俊臣买下了京城中最大的胭脂作坊和皂角作坊,然而,用胭脂和皂角为户部增收二十万两?除非赵俊臣疯了,否则是根本不可能的。 至少,在世人心中,这种事情是根本不可能的。 然而,真相往往隐藏在假象之中,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三天以来,京城中最好的胭脂匠人和皂角匠人,纷纷向老东家们辞去了工作,或是态度坚决,或是被逼无奈,一时间,京城的胭脂供应和皂角供应,竟是缺货了。 ……… 三天后。 这一天,下了早朝后,赵俊臣即没有去礼部办公,也没有回府,而是坐着轿子来到了西城。 到了目的地,赵俊臣下了轿子,抬头一看,却见眼前是一处东西相通、三进三出的大院子,院子上挂着一幅牌子——“悦容坊”。 这个名字是赵俊臣亲自取的,取自于“女为悦己者容”之意。 它如今是赵俊臣名下的产业。 赵俊臣刚刚下轿,就见许庆彦快步从院子里走出相迎,神色间颇为疲惫。 “少爷,你来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拍了拍许庆彦的肩膀,说道:“这三天辛苦你了。” 许庆彦理所当然的说道:“为了少爷,辛苦些也是应该的。” 听许庆彦这么说,赵俊臣心中不由一暖。 实话实说,这个许庆彦绝不是一个好人,这些年来干的坏事与缺德事,不知有多少,能力亦是有限,但他对赵俊臣却忠心异常,事事为赵俊臣考虑,算是赵俊臣如今唯一信任的人。 习惯了许庆彦一直跟在身边,这三天以来一直见不到他,说实话赵俊臣还真有些不习惯。 而就在赵俊臣感慨之间,许庆彦已是引着赵俊臣向着院子里走去,同时向赵俊臣解释道:“按照少爷您的吩咐,京城中最大的几处胭脂作坊和皂角作坊我都已经盘下来了,并且把它们集中到了这里,胭脂与皂角制造简单,工具也不复杂,所以两间院子也就够了,现在东院是胭脂作坊,西院是皂角作坊。” 赵俊臣点了点头,问道:“匠人们都请过来了?” 许庆彦点头应是,道:“都请过来了,颇有几个愚忠的人,废了我不少功夫,不过好在一切顺利,如今京城中最好的胭脂匠人与皂角匠人,都已是集中到咱们悦容坊了。不过他们现在都还在研究少爷您的那些配方,还没有开工呢。” 见许庆彦眉头皱起,赵俊臣笑道:“先研究一下方子是好事,若是他们贸贸然开工,我反而对他们不放心了,这两样东西制造工艺并不复杂,不用着急的。” 与后世不同,这个时代少有跳槽之说,许庆彦找来的这些胭脂匠人与皂角匠人,皆是百年字号的世代长工,祖祖代代皆是为一个东家效力,不仅东家看重,他们本身也是对东家是忠心耿耿,想要把他们挖过来,自然极为困难。 不过,赵俊臣并没有向许庆彦询问他挖角的手段,强迫也好,利诱也罢,这个时候,赵俊臣只需要结果。 沉吟片刻后,赵俊臣说道:“先带我去看看那些皂角匠人吧,我有话对他们说。” 许庆彦点头道:“少爷,他们正在西院。” ……… 来到西院后,赵俊臣看到了十几名皂角匠人,年龄各异,有老有少,皆是京城中最好的皂角匠人。 这些皂角匠人,有的神色兴奋,有的表情愁苦,想来是源于许庆彦挖角的方式不同。不过,此时他们的行为倒是统一,皆是在研究着赵俊臣给他们的制胰方子,态度颇为认真,偶尔相互间还会讨论些什么。 见到这些人的认真,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 “赵大人到了,你们快快迎接!” 随着许庆彦的一声呼喝,皂角匠人们纷纷注意到赵俊臣的到来,看到赵俊臣身上的官袍,皆是面露惊慌之色,连忙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赵俊臣说话间,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待众人起身后,见众匠人神色间惊慌不减,赵俊臣缓缓说道:“从今天开始,本官就是你们的东家了,本官知道,你们有很多人不愿意来我这里做事,没关系,忠心是一个好品德,我不怪你们,只希望你们能把这种品德在本官这里保持下去。至于你们原来的东家,本官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补偿,从现在开始,你们不再亏欠他们什么,只要忠心为本官做事就好。” 听赵俊臣这么说,众匠人们皆是零零落落的应是,但许多人依旧精神不高。 当然,也另有许多人面含期待。 赵俊臣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既然你们为本官做事,那么本官就绝不会亏待你们,从今天开始,你们所有人的工钱都是原先的三倍,有功则奖,有过则罚,亦是本官的办事原则,从现在开始,你们自由搭配,以三五人为一组,按照本官给你们的方子用心制造香胰,最先制造出来的那一组,本官每人奖励五百两银子,若是造的好,本官甚至可以提拔你们当官,机会难得,你们可要把握好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所有的匠人皆是神色振奋了许多,三倍工钱、五百两银子的奖励、脱匠为官,这些可是比忠心重要多了。 “多谢大人,我等一定用心办事。” 众匠人没有受过相应的训练,此时的回答并不工整,显得有些杂乱,但声音洪亮,精神头比原先好多了。 “那就好。”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也不耽搁,叮嘱几句后,就带着许庆彦去东院找那些胭脂匠人说话了。 事实上,胰子与皂角制造工艺相差不大,皆是以猪胰为主,最重要的变化,不过是改变了猪胰的处理方式,并用草木灰代替了豆粉罢了,这些匠人手艺娴熟,短时间内制造出来,并不困难。 赵俊臣之所以又办了一个香水作坊,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的双保险罢了。 找到那些胭脂匠人后,刚与皂角匠人说过的话语,赵俊臣又说了一遍,接着就不再耽搁,准备打道回府了。 在离开之前,赵俊臣又向许庆彦叮嘱道:“派些信得过的人来这里看住,那些方子能为咱们赚大钱,可不能透露了消息。”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的面色亦变得严肃,点头道:“少爷你放心,我会派人把这里死死盯住的。” 赵俊臣点头一笑,道:“你办事,我放心。” ………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赵俊臣一如既往,上朝、办公、回家,仿佛全然忘记了赌约的事情。 只不过,偶尔会去悦容坊看看胰子与香水的制造进度。 赵俊臣的所作所为,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时至今日,人们已是知道,赵俊臣真的要在胭脂皂角上打主意了! 许多人皆是觉得赵俊臣疯了,想用皂角和胭脂为户部增收二十万两,这怎么可能? 在这段时间中,满朝文武,看向赵俊臣的眼神皆是怪异,太子朱和堉还当着赵俊臣的面讥讽了几次,甚至连德庆皇帝都耐不住性子,几次召见赵俊臣询问进度与把握,但赵俊臣却一脸的淡然,往往只以一句话来回答。 “拭目以待即可。” ~~~~~~~~~~~~~~~~~~~~~~~~~~~~~~~~~~~~~~~~ ps:恢复正常更新速度,前两天更新少了,真是抱歉。 第十九章.势力初成(上).二合一章节 不知不觉,自赵俊臣与朱和堉立下赌约的那日算起,已是过去二十天了。 虽然已是离期限越来越近,但赵俊臣却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在许多人看来,赵俊臣这般表现,或许已是认输了。 认输,就代表着赵俊臣承认自己犯了欺君之罪,这个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赵俊臣自然不会认输。 事实上,自悦容坊成立后第四天,赵俊臣所说的胰子,就已是在工匠们的努力下造出来了。 只不过,赵俊臣却没有急着实施的“捞钱计划”,反而让匠人们继续努力,按照他的设想,又制造了几种不同类型的胰子。 领到奖励后,匠人们劲头十足,又过了十多天,另外几种胰子也接连造了出来。 如今,赵府之内,这几种不同类型的胰子,已是摆放在赵俊臣的面前。 而许庆彦,则站在一旁,为赵俊臣讲解这几种胰子的不同功用。 “少爷,你看这个黄色的胰子。”许庆彦指着最左边的那块胰子,说道:“这块胰子就是按照少爷你的配方,最先制造出来的,我试验了一下,几种胰子中,数它的去垢除污能力最强。” 赵俊臣把这块胰子拿起,细细打量,发现与后世通用的肥皂颇有几分相似,略带晶透之感,方方正正,整体呈淡黄色。 赵俊臣问道:“这块胰子,造价多少?” 许庆彦答道:“回少爷,还不到半钱银子,便宜的很,若是制造规模大了,这成本还能进一步下去。” 赵俊臣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半钱银子的成本确实不高,甚至比普通皂角的成本还要低一些。 这种胰子,赵俊臣打算将来向平民百姓销售,虽然具体定价还没想好,但因为成本不高的原因,想来普通百姓还是可以承受的,毕竟这种胰子要比皂角好用多了。 见赵俊臣把那黄色胰子放下,许庆彦又指着中间那几块颜色各异的胰子说道:“少爷,这些胰子是按照你的吩咐,在制造时加入了牛奶和花汁,如今匠人们还把握不好具体比例,所以去垢除污的能力不如前一种,但用它洗身,最为舒适不说,还会留有淡淡香气,良久不散,匠人们称它为香胰。” 赵俊臣拿起一看,颜色各异的胰子上,散发着各种淡淡花香,体型凝润,要比第一种胰子好看的多。 赵俊臣放下胰子后,笑道:“这种胰子将来是要卖给那些有钱人的,去垢能力差一些也没什么,那些人又不用干脏活累活,身上又哪来的那么多污垢?能造出来就行,具体比例等日后慢慢研究即可,不用着急。”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问道:“这香胰的造价多少?” 许庆彦答道:“因为需要许多浓郁花汁,制造也相对困难些,这种胰子成本高了些,大约一钱银子左右。” 赵俊臣笑道:“已经算很低了,这种香胰,将来的售价,怕是不会低于半两银子。” 然后,赵俊臣拿起了最后一块胰子,与之前的几种胰子不同,这块胰子整体呈深棕色,不凝润,亦不晶透,没有香气,反而药味浓郁。 看到这块胰子,许庆彦面露肉痛之色,说道:“少爷,这就是你让匠人们制造的药胰,加入了人参、当归、何首乌等药材,因为很难把握比例成分,所以去垢能力最差,只与普通皂角相当,但每块造价不下于二两银子,而且成本很难压下来。” 赵俊臣笑道:“别怨成本高,这种胰子卖出去一块,赚的银子至少比得上一千块普通胰子,而且还不愁卖不出去。”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问道:“有没有找大夫看过?” 许庆彦答道:“找京城名医看过了,这块药胰加的都是进补、活血、滋润的药材,长期使用的话,有没有好处他们不敢说,但绝对不会害人的。” 赵俊臣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待了解了一众胰子的功用后,赵俊臣拍了拍许庆彦的肩膀,说道:“这些日子难为你了,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吧,想去玩的话,到账房领银子就是。” 许庆彦却摇头,说道:“我还是想跟着少爷。” 赵俊臣笑骂道:“你啊,当个跟班有什么好的?怪不得许老夫子会说你没出息呢。” 许庆彦只是笑得不说话。 许庆彦是个小人无疑,但此时却笑得很单纯。 赵俊臣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等这次咱们随陛下南巡,正好路过扬州,顺便把许老夫子接到京中养老吧,许老夫子对我有大恩,亦是你父亲,咱们也要尽尽孝道啊。” 许庆彦从小被许老夫子骂着长大,听赵俊臣这么说,眼中露出不情愿之色,但更多的却还是怀念,垂首低声道:“谢谢少爷。” 赵俊臣摇头,轻声说道:“你谢我什么,没有许老夫子,也没有你我今日,都是应该的。” 就在主仆二人交流之时,有赵府下人匆匆赶到,向赵俊臣禀报道:“老爷,礼部侍郎詹善常、通政使童桓两位大人求见,说是有急事。”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说话间,赵俊臣回到主位落座,而许庆彦亦是把各种胰子收了起来。 ……… 没过多久,在赵府下人的接引下,詹善常与童桓快步来到赵府正堂。 在詹善常的劝说下,早在半月之前,这通政使童桓已是投靠于赵俊臣门下。 与一脸谦卑的詹善常不同,童桓年岁稍长,已是年近五十,面容古拙,不拘言笑,给人一种城府深沉的感觉。 “见过赵大人。” 来到赵俊臣面前后,两人齐齐躬身行礼。 赵俊臣并没有起身相迎,但神色间却颇为温和,抬手道:“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你们二人与我品级相同,不用如此恭敬,坐下说话吧。” 詹善常落座后,却笑道:“赵大人您再过十日,就要荣升户部尚书了,我与童大人提前向大人您行礼也是应该的。” 赵俊臣微微一愣,打量了詹善常几眼后,轻笑道:“如今朝野之间,人人都认定我与太子之间的赌约,必是我输定了,没曾想到你的看法竟是截然相反。” 詹善常的神色愈加的恭敬,说道:“他们不了解赵大人,我却了解,这些日子赵大人您老神在在,显然成竹在胸,已是有了必胜的把握,我等深信大人的手段,自然也就跟着信心百倍了。” 赵俊臣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你们两人这么急着来找我,可是那三省秋闱舞弊案有了进展?” 其实,来到赵府后,詹善常虽然与赵俊臣说笑着,但神色间的忐忑急迫却是任谁都能看的出来。 见赵俊臣谈到正事,詹善常亦是收敛了笑容,答道:“回大人,确是如此,据下官得到的消息,由于三部合力严查,这三省秋闱舞弊案已是被查实了,那三部官员的折子,这个时候怕已是呈到陛下那里了。” 赵俊臣悠悠道:“这么长时间,也该有结果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向着詹善常问道:“那三省学政,可有把你供出来?” 詹善常摇头道:“还没有,下官已经让人告诉了他们,这件事若是牵连太广的话,对谁都没好处,若是他们能把罪名给担下来,那他们的家人反倒是还能落得安生,他们如今没有别的选择,所以一直守口如瓶,但严查之下,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其实这番话,当初温观良也曾对詹善常讲过,从本质上而言,温观良对詹善常所做的一切,与詹善常对三省学政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不同,都是牺牲别人保全自己。但此时詹善常讲出这番话来,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赵俊臣暗暗感慨一番后,又转头向着童桓问道:“这些日子,你那边干得如何?” 童桓起身答道:“正如赵大人所料,下官这些日子把三省秋闱的诉冤折子、民间动向,全都呈报于陛下,刚开始陛下的批示还语气严厉,但近几日,已是不见回复了。” 赵俊臣笑道:“你这么做是应该的,通政使司有掌管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冤滞之职责,这个时候,也正是你们该有所作为的时候。不过,经你们这么一闹,如今陛下他也该冷静下来了。” 说话间,赵俊臣看了看屋外天色,见正是下午,沉吟片刻后,向着正忐忑不安的詹善常看去,笑道:“你也不用担心,既然时机已经成熟,那我也该去陛下那里一趟了,若是不出意外,这事在今晚之前就能尘埃落定了。” 见赵俊臣这么说,詹善常不由大喜,连连躬身相谢。 与詹善常客套了一番之后,赵俊臣又向着许庆彦说道:“庆彦,你派人给温阁老送张帖子,就说我今晚要在天海楼与他一聚,前些日子他不是一直想要宴请我吗,虽说全都被我找理由给推掉了,但时至今日,也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 ……… 送走了詹善常与童桓之后,赵俊臣没有耽搁,带着那些胰子,马上入宫求见德庆皇帝。 身为德庆皇帝的宠臣,赵俊臣的觐见并没有任何阻碍。 一如既往,德庆皇帝是在御书房接见的赵俊臣。 进入御书房后,赵俊臣一脸的喜色,向德庆皇帝叩首道:“托陛下洪福,为户部增收二十万两银子的法子,臣已经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这几日,德庆皇帝正不高兴,因为三省秋闱舞弊的事情,民间沸沸扬扬,朝廷的声誉急转直下,听赵俊臣这么说,微微一愣后,心情总算好了些,眉头一轩,问道:“哦?已是准备妥当了?怎么朕竟是没有得到消息?这几日你一直给朕卖关子,今天终于肯说了?” 德庆皇帝面容威仪,寻常质问,还真会吓到不少人,但赵俊臣身为他的宠臣,待遇却是不同,虽然略有埋怨,但语带笑意,显然并没有真的怪罪。 赵俊臣起身后笑道:“回陛下,前些日子臣并非是在卖关子,实在是还未准备妥当,不敢让陛下空欢喜一场。”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说道:“你办事朕一向放心,也并未因此而怪罪,罢了,不说这些了,你为户部增收的法子,究竟为如何?快快说来。” 从某方面而言,德庆皇帝是个“穷皇帝”,对于银子的一切,都颇感兴趣。 赵俊臣不敢耽搁,在德庆皇帝同意后,赵俊臣让人把自己带来的那些胰子送到了御书房。 看着颜色形状各异的胰子,德庆皇帝面带疑惑,问道:“这是何物?你说的为户部增收的办法,指的就是此物?” 说话间,德庆皇帝面色怪异,似乎心中不信。 他之前也曾听闻过,赵俊臣想要用皂角和胭脂为户部增收二十万两银子的传言,但在德庆皇帝看来,那仅仅只是传言罢了,赵俊臣应该没那么愚笨荒唐。 但看着眼前这些与皂角有着几分相似的东西,德庆皇帝不由怀疑,难道自己之前竟是高看了赵俊臣不成? 见到德庆皇帝的神色,赵俊臣微微一笑,说道:“陛下,这些东西名叫‘胰子’,作用和我们寻常所用的皂角差不多,但效用却要好不少,臣敢担保,用它为户部增收二十万两,绝对是轻而易举,当然,到时候还需要陛下帮忙下几道旨意,这事才能办的圆满。”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至于此物的功效嘛,还请陛下见谅,可否让张德张公公帮着臣为陛下展示一下?” 今天伺候在德庆皇帝身边的太监,正是与赵俊臣相熟的张德。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虽面带疑虑,但还是对着张德点头示意。 张德来到赵俊臣身边后,在赵俊臣吩咐下,又有小太监去打了一盆水。 然后,就在御书房内,在赵俊臣的指导下,当着德庆皇帝的面,张德竟是洗起手来。 过了一会,终于洗完,张德用帕子把手擦干净后,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脸的不可思议。 赵俊臣对张德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帮着张德把袖子拉到胳膊肘处,然后对张德说道:“张德公公,还要麻烦你,让陛下看看这物件的功效。 张德看着自己的双手,还在发愣,听赵俊臣这么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走到了德庆皇帝的身旁,然后把双手伸到德庆皇帝面前。 德庆皇帝本来并不以为意,然而看了眼张德的双手后,竟也是愣住了。 只见张德那经过胰子清洗过的双手,此时竟洁白不下女子,更隐隐有芳香扑鼻。赵俊臣拉起了张德的袖子,露出了未曾用胰子清洗过的半截胳膊,有了对比后,效果也更是显眼。 按理说,张德虽不过是个太监,但地位不低,又一向养尊处优,身体时常清洗,本已是干净了,那半截未曾用胰子清洗的胳膊,并不算脏。 然而,与那双用胰子洗过的手相比,德庆皇帝却觉得,张德的胳膊好似多日未曾清洗过一般,竟是黑白分明。 德庆皇帝下意识的拉住张德的双手细细查看,不由得,德庆皇帝自己的双手也成了比较对象,却发现自己身为皇帝,但双手竟不比张德的更加干净。 另一边,赵俊臣已是向德庆皇帝解释道:“这胰子的功效,陛下您已是看到了,我们如今所用的皂角,虽也有清洗功效,但效果一般,对于许多陈垢,根本没有办法,久而久之,那些陈垢的颜色,竟是被我们当成了皮肤本色。然而这些胰子却是不同,用它清洗身体,不仅任何陈垢都能清洗干净,而且还能让人感到肌肤舒适。” 说到这里,赵俊臣笑道:“臣敢担保,只要用过这胰子后,怕就不会再有人去用那皂角了,然而,这胰子的成本,却不比皂角更高,陛下您可以想一下,您的臣民近万万,只要其中有一半人,每年用一块这样的胰子,那就是天数的银子啊。” 赵俊臣的这些话,无论是否合理,却绝对诱惑,至少,这一刻,德庆皇帝被诱惑了。 ~~~~~~~~~~~~~~~~~~~~~~~~~~~~~~~~~~~~~~~~~~~~~~ ps:前两天工作有事,更新也有些少,所以不敢跟大家要推荐,如今恢复更新速度了,弱弱的问一句,还有推荐不? 第二十章.势力初成(中).三合一章节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美丽的谎言,它们看起来真实、美好、引人向往,但却如同水中月般,本质上只是虚无。 就比如现如今赵俊臣对德庆皇帝的诱惑之言。 赵俊臣制造的胰子,固然要比皂角好用的多,成本也不比皂角更高,按照赵俊臣的估计,等扩大生产后,成本降下来,一块普通的胰子,售价大约也就在半钱银子左右。 半钱银子,看起来不是很多,赵俊臣如今吃一顿早饭,花费的银子都不止于此,这些年来的贪污受贿,银子的数量更是以万两计,但实际上呢? 在潞安府的那段日子里,赵俊臣也算是了解民生疾苦了,他很清楚,在这个时代,民间百姓的生活成本低的可怕,普通百姓一年下来的平均花费,林林总总加到起来,也不过二两银子左右罢了。 二两银子,就算是最低档次的普通胰子,也只能买四十块左右。 在这种情况下,又有多少百姓能买得起胰子呢?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即使普通的皂角,在许多百姓眼中都算是奢侈品了,百姓们日常所用的洗洁用品,或是自制的澡豆,或是连澡豆都用不起。 大明朝的百姓固然不下万万,但能够买得起胰子的百姓,能有十分之一就算是不错了。 当然,赵俊臣对德庆皇帝说的话,也不算假话,因为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的百姓能买得起胰子,那用胰子赚来的银子,依然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 德庆皇帝不了解这些,他只关注国家大事,至于百姓的实际生活水平,并不属于“国家大事”之列,他只能依靠想当然来推测。 就如同许多偏远地区的老百姓,会认为皇帝的生活可以奢侈到每天都能吃到猪肉一样,在德庆皇帝看来,民间百姓就算再是生活疾苦,但至少每天都能吃上几顿白面馍馍吧? 所以,德庆皇帝被赵俊臣轻而易举的骗了,虽然面色依旧威严镇定,但恍惚的眼神,证明他如今已是在幻想着有数千万百姓使用胰子后,国库能增收多少银子了。 摆在他面前的这些颜色形状各异的胰子,此刻在德庆皇帝眼中,仿佛是数不尽数的黄金白银。 皇帝也是爱财的,尤其是一个“穷皇帝”。 而另一边,在德庆皇帝了解了胰子的神奇功效后,赵俊臣开始向德庆皇帝介绍各种胰子的具体功效。 “陛下,刚才张德公公所使用的胰子,名叫香胰,除垢能力远强于皂角不说,使用之后更有香气扑鼻,良久不散,造价不到二钱银子,然而若是售卖的话,价格怕是不会低于半两银子,也就是说,每块香胰,都能盈利三钱银子。”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从幻想中回过神来,皱眉道:“半两银子,百姓们买得起吗?” 赵俊臣笑道:“这种香胰,本就不是卖给寻常百姓的,陛下您治国有方,如今四海升平,民间富者,不下万数,区区半两银子,对他们而言只是小数。不过,考虑到普通百姓家财有限,臣亦是让人制造了另一种胰子。” 说话间,赵俊臣把普通胰子拿起,说道:“这种胰子虽然没有香气,但制造简单,成本不到半钱银子,正适合普通百姓使用。出售到民间,价格也绝不会高于一钱银子,单块盈利虽低,但卖的量大,盈利亦是可观。”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恍然点头,面露满意之色,点了点头,示意赵俊臣继续说下去。 在德庆皇帝看来,这般售价,已是极低,民间百姓,“定然”是可以买得起了。 接着,赵俊臣拿起了“药胰”,继续解释道:“陛下,这块胰子,名叫‘药胰’,是臣遍寻古方后,让工匠们特意为陛下制造的,内中加入了数十味名贵药材,长期使用后,不仅能提神强体,更有延年益寿之奇效。陛下如今正值壮年,再有这药胰相助,相信更会龙马精神,岁月常驻。” 听到“药胰”的功效后,德庆皇帝果然精神一振,盯着赵俊臣手上的药胰,缓缓问道:“这块药胰,当真有此如此奇效?” 赵俊臣笑道:“臣如何敢蒙骗陛下,这块胰子看似简单,但内中加入了人参、何首乌、当归等多种滋补药材,不仅制造困难,造价更是不菲,又岂会没有效果。” 事实上,赵俊臣的这番话,完全是在胡说八道,这“药胰”固然是赵俊臣造出来讨好德庆皇帝的,但说到底,只不过是在制造胰子时简单的加入了许多名贵中药材罢了,有没有延寿之功效,赵俊臣却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么做能讨德庆皇帝欢心也就是了。 果然,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很是高兴,笑道:“你倒是忠心,事事为朕考虑。” 赵俊臣却摇头,一脸认真的说道:“陛下过誉了,为陛下考虑,只是为人臣子的本分罢了,既是本分,又哪里值得陛下如此赞誉?” 德庆皇帝听赵俊臣这么说,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看向赵俊臣的眼神,却更加满意了。 让人把几种胰子送到面前,德庆皇帝拿在手里一一把玩,只觉得香胰形象讨喜,香味宜人,药胰色泽凝重,药味浓郁,对赵俊臣的介绍,不由是信了。 而赵俊臣则继续说道:“依臣的看法,这些胰子,奇货可居,大可交给户部专营专造,然后再交由各地指定商人专卖,如此一来,不仅每年能为户部增收不下百万两银子,亦可避免朝廷与民间争利的情况发生,陛下您看如何?” 德庆皇帝沉吟片刻后,缓缓道:“你刚才说需要朕下几道旨意相助,指的就是户部专营转造的事情?” 赵俊臣点头道:“陛下睿智,臣的心思,总是瞒不过陛下。有了陛下的旨意,臣才能召集民间商人,向他们拍卖这些胰子的货源,为户部增收的事情,自然也就没有阻碍了。” 德庆皇帝听赵俊臣这么说,笑了一笑,却没有说话,也没有答复,只是沉吟不语。 见德庆皇帝这般模样,却迟迟没有回应自己的建议,赵俊臣心中疑惑,思考片刻后,终于恍然。 在明朝初期,并没有国库、内库之分,朝廷之银,尽入内库,全是帝王私银,然而,朝廷开销、军费耗用、百官俸禄,皆是由内库支用,明朝皇帝们看着自己的私银如流水般支出,只觉得心疼不已。后来,到了正统时期,终于有了国库与内库之分,从那时候起,内库才真正成为了皇帝的私银,而朝廷的诸般开销,则是由国库中支取。 然而,可笑的是,明朝皇帝们好不容易把国库与内库分开,却又开始眼红起了国库的银子,明朝中后期的历代皇帝们,几乎每一个都想把国库之银转入内库。 此次德庆皇帝南巡,至始至终都不愿动用内库之银,亦源于此。 这种情况说到底,就是皇帝在与国家争利罢了。 而德庆皇帝此时迟迟没有说话,只是沉吟不语,联系到明朝皇帝与国家争利的“习惯”,赵俊臣已是明白,因为户部一口气多了这么多收入,德庆皇帝他……嫉妒眼红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口风一转,已是继续说道:“当然,由户部专营专造,只是选择之一,依臣看来,这胰子交由内库专造,未尝不是一个更好的办法,这胰子制造虽然简单,但初期投入,亦是一大笔银子,相比较户部窘迫,内库的银子反倒是宽裕许多,见效也更快。”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脸上却满是犹豫,缓缓说道:“这样做不大好吧?这胰子关系到你与太子之间的赌约,若是交由内库专营专造,致使户部没能增收,岂不是会让你输了赌约?”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沉吟片刻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如今内库银钱充裕,这胰子交由内库专营专造也更加方便,不妨这样吧,这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获得的收益则由内库与户部同分,内库由胰子赚来的银子,每年转给户部二十万两也就是了。”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一脸的感动,叩首道:“陛下如此为臣考虑,臣……臣……” 说话间,赵俊臣埋首,一幅无语凝噎的样子,但心中已是在暗暗考虑着,日后要不要随身带一个大蒜之类的东西,此时若是能流些眼泪,想来效果更好。 见赵俊臣这般模样,德庆皇帝愈加的满意了,笑道:“起来吧,你我君臣和睦,不必动不动就下跪,这般主意是你出的,为国增收,利在千秋,朕又岂能让你吃亏。” 赵俊臣用袖子擦了擦没有眼泪的双眼,起身道:“多谢陛下。” ……… 经过一番谈话,德庆皇帝知道,自己的南巡,如今已是再无阻碍,而内库从此又多了一大笔银子收入,不由心情大好,看着赵俊臣的神色,也愈加的宽和,笑道:“这些日子为了这胰子的事情,怕是累坏你了吧?” 胰子的事情虽然解决了,但赵俊臣此次觐见德庆皇帝,主要目的却是为了三省秋闱舞弊案的事情,此时德庆皇帝心情大好,正是赵俊臣实施计划的时候。 所以,面对德庆皇帝的询问,赵俊臣竟是没有回话,反而一脸愣愣的神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若是寻常臣子这样,德庆皇帝怕早已震怒了,但赵俊臣身为宠臣,待遇自是不同,更何况赵俊臣刚刚才为内库找了一个大财源? 所以,德庆皇帝见赵俊臣这般样子,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心生好奇。 另一边,张德见赵俊臣这般模样,却是吓了一跳,连忙大声说道:“赵大人,陛下在问你话呢。” 听到张德的话后,赵俊臣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向德庆皇帝请罪道:“臣万死,与陛下说话,竟是走神了,还请陛下恕罪。” 德庆皇帝却没有怪罪,只是挥手说道:“罢了罢了,不过是君臣闲谈,朕又怎么因为这些小事而怪你?朕倒是有些好奇,你一向做事谨慎,怎么今日与朕说话,竟会精神恍惚?可是有什么心事?” 赵俊臣摇头,叹息道:“陛下,臣并非有什么心事,只是刚才听陛下提及‘君臣和睦’四字,忽然心有所感罢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更加好奇了,问道:“哦?既是因‘君臣和睦’四字而心生感慨,想来与朕有关,说来听听。” 赵俊臣犹豫片刻后,终于说道:“臣知道陛下您近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为三省秋闱舞弊案而烦心,然而,陛下怕是不知道,臣能有幸为陛下效力,其中还有科举舞弊案的功劳呢。” 听赵俊臣提及三省舞弊案,德庆皇帝脸色一沉,但还是问道:“怎么说?” 赵俊臣叹息一声,解释道:“陛下您也知道,臣虽在理财方面略有才能,但论到四书五经,科举学问,却只是寻常罢了。”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对于赵俊臣的能耐,他还是比较了解的。 赵俊臣继续说道:“臣当年参加科举时,年纪尚幼,学问亦浅,若是寻常时候,怕是要名落孙山的,然而,连臣自己没想到的是,那几次的院试、乡试、会试,臣竟会连连中举,到了殿试,更是被陛下钦点,成为了状元。由那之后,臣才有了今日,能有幸为陛下效力。” 德庆皇帝皱眉问道:“这些朕亦清楚,但你为何说其中还有科举舞弊案的功劳?” 赵俊臣一脸的感慨,缓缓说道:“陛下您可还记得,十二年前的江南科举舞弊案?” 见德庆皇帝点头后,赵俊臣继续说道:“那次科举舞弊案,民间传的沸沸扬扬,陛下您当时虽然用了雷霆手段,将参与舞弊的朝廷官员尽数问罪,然而毕竟影响太大,民间士子,也因此对我朝科举心生疑虑,士气低迷,民心不振,甚至于许多有真实才学的读书人,经此事后,心灰意冷,宁愿在家乡教书,也不愿再参加科举,其后几年,有意参加科举的考生,竟是人数寥寥,窘迫异常。” 说到这里,赵俊臣自嘲一笑,又说道:“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而臣在那个时候,也算是无虎山头的猴子,占了天下士子对朝廷心存疑虑的便宜,竟是连连中举,这般说来,臣能为陛下效力,也是有当年科举舞弊案的功劳了。”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面色愈加的阴沉,缓缓问道:“朕记得,你参加院试时,年仅十五,还是八年前的事情吧?” 赵俊臣答道:“陛下记得清楚,臣正是八年前参加的院试。” 德庆皇帝皱眉道:“那时距江南科举舞弊案,已是过去了四五年时间,民间的读书人,竟然还对朝廷科举心存疑虑?” 赵俊臣苦笑道:“何止是心存疑虑?简直就是毫无信心,当年陛下大办江南科举舞弊案,虽说是除恶务尽,但亦是闹的人尽皆知,依臣估计,民间士子们,也就是到了近些年来,才恢复了对科举的士气民心,却没想到如今又闹出了三省秋闱舞弊案,如此一来,民间士子们刚刚恢复的士气信心,怕又是要毁于一旦啊。” 德庆皇帝听赵俊臣这么说,不由更是眉头紧皱,沉默良久后,突然问道:“这次的三省秋闱舞弊案,你怎么看?” 赵俊臣却垂首道:“陛下,这三省秋闱舞弊,是礼部、刑部、吏部的事情,轮不到臣来管,而且,臣虽有些想法,但……臣不敢说。” 德庆皇帝轻哼了一声,说道:“朕让你说你就说,不管你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赵俊臣犹豫片刻后,终于说道:“依臣看来,这次三省秋闱舞弊案影响太大,牵连太广,也正因为如此,朝廷才更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偷偷抬头向着德庆皇帝看去,见德庆皇帝虽然面色阴沉,却没有反对的意思,放下心来,继续说道:“陛下您英明睿智,自是最清楚不过,我朝科举,固然是为了给朝廷选才,但更重要的目的,却还是用来稳定民心士气,收拢天下士子之心,只有民心安稳,士子归心,这天下江山,才能平稳。” 见德庆皇帝微微点头,赵俊臣继续说道:“臣知道,这三省秋闱舞弊案事发后,太子殿下是坚持要严办的,但臣却不赞同,因为这案子一旦严办,事情就会越拖越久,牵连出来的官员就会越来越多,在民间的影响就会越传越大,百姓们也就越会以为朝廷藏污纳垢,民心就会越加的不安稳。” 说到这里,赵俊臣神色无比严肃,沉声道:“陛下,依臣看来,这天下江山,什么都可以乱,唯独民心不能乱,否则必然生变!所以,这这三省秋闱舞弊案,依臣的意思,不仅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要快刀斩乱麻,用最短的时间解决。那三省的学政,既然罪名已经落实了,大可以杀了以安民心,但杀了那三省学政之后,这案子大可以就此结束了,再查下去,于国于民,都没有好处啊。” 德庆皇帝眉头一扬,冷声说道:“这次三省秋闱舞弊案,若没有朝廷中枢大员作主,那三省学政,又岂敢把事情做得这么大?若是案子就此了结,岂不是便宜了那些贪官?” 赵俊臣叹息道:“陛下,这件案子,主谋究竟是三省的学政,还是中枢大员,对民间的影响,可是截然不同啊。若是三省学政为主谋,在百姓看来,那是山高皇帝远,贪官心性恶劣,若是中枢大员亦被牵连了出来,那就是朝廷失信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臣曾听闻,‘聪明难,糊涂更难’,亦曾听闻,‘不聋不哑,难做家翁’,这两句话,臣初听时并不以为意,然而近些年来越是琢磨,越是觉得其中蕴含的智慧深邃,陛下睿智,想来定能明白其中之道理。” “聪明难,糊涂更难。”德庆皇帝轻声复述,细细品味着其中的含义,原本冷肃的神色,终于渐渐融化。 良久之后,德庆皇帝叹息一声,说道:“你这番话,虽然不中听,倒是老成谋国之言,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你倒是长进了不少。” 赵俊臣连忙说道:“陛下过誉了,臣的这点想法,陛下心中想必早就有了考量,否则又怎会容臣说到此时?陛下睿智,就算没有臣的这些话,也必然能处理好这三省秋闱舞弊案的。” 说到这里,赵俊臣一脸的感叹,道:“只是,家翁难做,实在是为难陛下了。” 听了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不由心中一暖,觉得赵俊臣果然时时事事都在为自己考虑,感叹道:“是啊,正如你所言,不聋不哑,难做家翁,世人只看到家翁的风光,又有谁想过家翁的无奈?” 感叹了几句后,德庆皇帝看着御阶下的赵俊臣,突然一笑,有些意味深长的问道:“不过,朕怎么觉得,你这次来见朕,不是为了说胰子的事,而是为了这三省秋闱舞弊案的事情?”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心中一突,连忙说道:“陛下误会臣了,臣此次觐见陛下,确实只是为了胰子的事情,这三省秋闱舞弊案,臣至始至终都不打算插手的。” 德庆皇帝一笑,挥手道:“罢了罢了,朕只是随口一提,你大可不必在意。对于你的忠心,朕一向没有怀疑过,更何况你今日之言,也并没有说错。” 赵俊臣不知道德庆皇帝是不是随口一提,但这一番话,确实把他吓得不轻。 不过,经此一事,君臣两人也再没了谈话的兴致,又说了几句闲话后,赵俊臣见天色不早了,就向德庆皇帝告辞离去了。 不过,在离去之前,赵俊臣对着张德暗暗打了一个眼色,而张德则心领神会的微微点头回应。 ……… 出宫之后,许庆彦已是在宫外等了许久,见赵俊臣出来后,连忙问道:“少爷,事情办妥了?” 赵俊臣坐入轿中,缓缓说道:“都办妥了。” 许庆彦笑道:“还是少爷有本事,这么大的事情,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 赵俊臣轻轻一笑,却吩咐道:“先别起轿,我还要等等消息。”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吩咐轿夫们继续等待。 过了一会,就见有一个小太监偷偷跑到午门外,快步向着赵俊臣轿子跑来。 来到轿子前,见到赵俊臣后,小太监轻声说道:“赵大人,张德张公公让我来告诉您一声,陛下刚才已是下旨,处死了山西、山东、河南的三省学政,调回了礼部、吏部、刑部的审案官员,三省秋闱舞弊案,已是就此结束了。” 听到小太监的转述后,赵俊臣笑了,说道:“多谢公公了。” 随着赵俊臣的示意,许庆彦把一锭银子交给这个小太监。 小太监看到银子后,眉开眼笑,连声说道:“为大人办事,应该的,应该的。” 另一边,赵俊臣亦是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明白,德庆皇帝这是存了快刀斩乱麻的心思,不经早朝商议,直接下了旨意,否则若是把这事交到了早朝议论,又是一番麻烦。 待小太监离开后,赵俊臣对许庆彦说道:“回府吧,今晚要与温阁老一聚,还要回去准备一番。另外,再派人把刚才的消息告诉詹善常一声,省得他整天担惊受怕。” 许庆彦自是点头答应了。 ……… 京城之中,朝堂之上,本就没有什么秘密。 赵俊臣保住了詹善常的消息,传播的速度,比赵俊臣想象中还要更快。 不到第二天,朝廷上下,所有稍具分量的大臣们,都已是得到了消息,连阁老温观良都保不住的詹善常,竟是被赵俊臣保下来了! 这对满朝的贪官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经此一事,在满朝贪官的眼中,除了内阁中那几位阁老之外,他们竟又多了一个靠山选择! 而且与内阁中的几位阁老不同,这位靠山更年轻,更有圣眷,也更有前途。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朝中没有靠山的官员,或者在派系中受到排挤的官员,纷纷把目光转向了赵俊臣。 目光热切! 第二十一章.势力初成(下).二合一章节 回府换了一身便装后,时间已是临近傍晚。 赵俊臣没有耽搁,带着许庆彦来到了天海楼,在那里等待着温观良的到来。 对天海楼来说,赵俊臣是大人物,自然需要极力讨好,得知赵俊臣要在这里摆宴,宴请的还是内阁次辅温观良后,更是使尽了浑身能耐,早早的备下了一桌上好的宴席。 然而,让人尴尬的是,虽然宴席早早的摆好了,赵俊臣也早早的来了,但温观良却迟迟不见身影。 坐在天海楼最上层的雅间中,看着窗外渐渐昏暗的天色,赵俊臣在等待良久后,终于有些不耐了,向许庆彦问道:“温阁老那边,确实答应了要过来?” 许庆彦也等的有些不耐,听赵俊臣询问,皱着眉头答道:“少爷,帖子送过去的时候,那温观良当下就答应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又问道:“时间没有说错吧?” 许庆彦摇头道:“这怎么会说错,帖子上时间写的分明,就是今天傍晚酉时。” 赵俊臣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想必就是这位次辅大人,已经知道了我今儿下午入宫的事情了,如今三省秋闱舞弊案突然结案,詹善常也被我保了下来,他觉得自己丢了颜面,这是在给我摆脸色看呢。”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笑道:“不过,他消息倒是灵通。” 许庆彦恨恨道:“这叫不识抬举,就凭他温观良,也敢给少爷摆谱。” 赵俊臣抬手打断了许庆彦的话语,淡淡的说道:“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温阁老再怎么说也是内阁次辅,如今朝中,除了陛下和首辅周尚景,就数他最大,无论声望势力,都要比咱们要更隆更重,如今咱们让他丢了颜面,他又怎么不能给咱们摆脸色看了?官场往来,睚眦必报,不过常事,犯不着生气。” 许庆彦看着一桌渐冷的酒菜,问道:“少爷,那咱们还继续这么傻等着?要我说,既然他温观良给少爷你摆脸色看,那少爷你又何必迁就于他?反正咱们保了詹善常,还撬走了童桓,已是再难与他化敌为友,这面子功夫,不做也罢。” 赵俊臣却摇头,轻声说道:“他坏了规矩,咱们不能坏,温阁老官阶比我高,年岁也比我大,是上司,是前辈,等等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官场上哪里能敌友分明?今天的敌人,或许就是明天的朋党,昨天的盟友,或许就是今日的对手,凡事都要留点余地,今天他损了颜面,咱们得了声望,好处既然已经到手,给他些面子又何妨?” 说话间,赵俊臣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缓缓说道:“不过,他虽说在给我摆脸色,但已经这般时候了,估摸着也该来了。” 许庆彦撇了撇嘴,却没有再说话。 ……… 赵俊臣此时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淡然,但面对温观良的迟到爽约,其实也有些不高兴,只是没有像许庆彦那样表现在脸上罢了。 赵俊臣自来到这个时代后,一直秉持着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的原则,与各方势力打交道时,也大都存着交好的打算。 今日约温观良相聚,也是如此,虽说要与温观良摊牌,但也存着化敌为友的心思。 “悦容坊”这些日子不仅在制造胰子,也在全力研制香水,香水的工艺要比胰子复杂一些,但也说不上有多困难,如今已是快要成功了。 温观良毕竟是内阁次辅,赵俊臣虽因为各种原因保下了詹善常,还撬走了通政使童桓,并让他损了颜面,但赵俊臣并不打算彻底得罪温观良,若是还有化敌为友的可能,赵俊臣不介意把香水的生意让给温观良一些,香水虽不似胰子那样是日常用品,且成本低、售量大,但若是经营好了,也是一笔日进斗金的生意。 然而,经过这么一件事,赵俊臣却彻底绝了这般心思。 无他,三省秋闱舞弊案前后,这温观良表现出来的心胸,实在太过狭隘了,城府手段亦是一般,这样的人,并不是结盟的最好选择。 只看每日早朝时,温观良和另外两位阁老那踩着钟点下轿的摆谱模样,也就知道他们的为人如何了。 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内阁中的那几位阁老,包括温观良在内,之所然能有如今的声望势力,说根到底,都只是因为首辅周尚景不想在朝廷中形成自己一家独大的局面,从而引起德庆皇帝猜忌,所以才对他们刻意有所保留罢了。 虽说如此,但以周尚景的深谋远虑,自然不会容忍真正能威胁到他的人物崛起,所以,无论是次辅温观良,还是另外两位阁老沈常茂、黄有容,能在周尚景的眼皮子底下入阁成势,实际上已是说明了他们的能力平庸。 对于这样的人,虽说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但若是真的得罪了,赵俊臣还真不怕他。 ………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雅间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就见天海楼的掌柜跌跌撞撞的跑到雅间门前,快声说道:“侍郎大人,次辅大人来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带着许庆彦来到雅间外迎接。 然后,他就看到温观良在一群随从的拥护下,慢悠悠的向着赵俊臣走来,虽然已是迟到了近一个时辰,却没有丝毫急迫的样子。 温观良如今年近六十,人如其名,面容和蔼,气质温和,给人感觉就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小老头。 当然,这只是表象罢了。 看到赵俊臣亲自相迎,温观良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下一刻,脸上已是挂起了和蔼的笑意,一边向着赵俊臣走来,一边拱手道:“哎呀,让赵侍郎久等了,老夫府中突然出了点事情,耽搁了时辰,抱歉抱歉。” 赵俊臣笑着拱手还礼,道:“温阁老过虑了,您是前辈,我是晚辈,等等也是应该的。”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引着温观良入了雅间落座。 落座后,温观良打量了赵俊臣两眼后,叹息道:“赵侍郎有所不知,老夫之所以会来迟,是为了安抚了老夫的那些门人学生,费了好大的功夫。那礼部侍郎詹善常,本是老夫一手提拔的,然而这些日子出了三省秋闱舞弊案的事情,各般证据,皆是证明与他有关,老夫一心为国,这种时候自然应该避嫌,本来嘛,这件事情老夫虽不会帮他,却也不会害他,却没曾想到他竟是处处与人宣扬,说老夫凉薄伪善,拿他顶罪,闹的人心惶惶,那通政使童桓,本也是老夫一手提拔,受了他的蛊惑,这些日子以来竟是与老夫越来越疏远了。” 听温观良这意有所指的感叹,赵俊臣微微一笑,亲手为温观良添满酒后,说道:“温阁老为人厚道,处处与人为善,朝中百官皆是看在眼里,又岂会是凉薄伪善之人?温阁老过虑了。不过,那詹善常我也见过,却也不是以德报怨的人,更没曾听说他诽谤温阁老,官场之中,无风起浪的事情太多,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温观良听赵俊臣这么说,双眼一眯,却没有接话,只是缓缓说道:“据老夫得到的消息,陛下今日在赵侍郎的建议下,已是宣布三省秋闱舞弊案结案了?” 赵俊臣摇头道:“温阁老高看下官了,这种事情下官又哪里管得着?陛下独断乾坤,下了这般旨意,自是有陛下的考虑。” 温观良却叹息道:“詹善常这个人,老夫也是有所了解的,他虽然不缺能力,却是有些贪财,联系到三省秋闱舞弊案的诸般疑点,他怕是脱不了干系,陛下这么早就结案,依老夫看,却是有失考量了。科举关系重大,有舞弊情况发生,正应该除恶务尽,那詹善常虽说是老夫一手提拔,但若是真的与他有干系,老夫身为内阁次辅,却也绝不会放过他!” 顿了顿后,温观良又说道:“老夫身为内阁辅臣,正应该为陛下查漏补缺,三省秋闱舞弊案,虽说已经结案,但对于那詹善常,老夫却打算继续严查!还有那通政使童桓,一向与詹善常同进同退,三省秋闱舞弊这么大的事情,他身为通政使司的长官,掌管四方民诉,竟然一直没有得到消息,亦是蹊跷,怕也脱不了干系。” 说到这里,温观良的话语神态,皆是变得意味深长:“老夫知道,这两人近些日子以来,一直与赵侍郎你走的极近,老夫相信,这三省秋闱舞弊的事情,绝对是与赵侍郎无关的,但赵侍郎为自己考虑,却也要及时与他们二人撇清关系,莫要被他们二人蛊惑才是。” 听温观良这么说,赵俊臣眉头微微一皱,心中已是恍然。 温观良虽然说的冠冕堂皇,但意思却很明确:詹善常与童桓改投于赵俊臣门下,不管前因为何,对温观良而言,都是背叛,再加上因为三省秋闱舞弊案的事情,温观良如今声望受损极大,所以他打算对付詹善常与童桓,杀一儆百,稳定内部派系。 而赵俊臣对此若是不反对的话,那么之前的事情,温观良就可以既往不咎,双方甚至还有结盟的可能。但若是赵俊臣反对的话,那么双方就是敌非友、你死我活了。 对于此,赵俊臣自然没有答应的可能,保下来詹善常之后,赵俊臣好不容易打响了招牌,如今任谁都知道,詹善常与童桓是赵俊臣的人了,若是眼睁睁的看着温观良对付他们,那么赵俊臣之前的所作所为不仅前功尽弃,今后更是没人敢投靠赵俊臣了。 所以,赵俊臣微微一笑,淡声说道:“这三省秋闱舞弊案,陛下既然已经下旨结案,那么就是结案了,温阁老您又何必穷追不舍?若仅仅只是因为怀疑,就要严查詹善常与童桓,岂不是会让百官寒心?温阁老一心为国,下官一向是敬佩的,但有些事情,还是得过且过吧。” 温观良听赵俊臣这么说,似乎轻轻哼了一声,凝声说道:“赵侍郎如今深受圣眷,正是春风得意,还能对老夫这样的老臣如此客气,实属难得,却让老夫想起了当年的工部尚书郭成。” 赵俊臣微微一愣后,问道:“哦?前工部尚书郭成?此人下官倒是不了解,还要请温阁老向下官讲述一番了。” 温观良缓缓说道:“赵侍郎毕竟年轻,从前的事情不清楚也正常。那郭成当工部尚书的时候,赵侍郎怕还在闭门读书。不过,那郭成倒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的妹妹,乃是当年的顺妃,深受陛下宠爱,连带着那郭成也是圣眷隆重,一时间朝野无二。不过,与赵侍郎不同,那郭成仗着圣眷,一向横行无忌,就算是对首辅周大人,也是处处作对。却不知圣眷只是圣眷,待首辅大人对他忍无可忍后,不过三五日间,朝中上下,竟是人人弹劾郭成,陛下虽对郭成圣眷不减,但却也不能违背众意,最终只能忍痛拿他下狱,却没想到,那郭成下狱后,没过两日,就得了疫症病死了,下场当真是可怜。” 说话间,温观良拿眼看着赵俊臣,轻轻笑道:“由此可见,圣眷只是圣眷,虽然能够风光一时,但庙堂争斗,看的还是权势手段,因为即使是陛下,也要顾虑着百官想法,可叹的是那郭成偏偏看不清这一点,不知轻重,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却是连个翻身的机会也没有了。” 温观良的这番话,是在威胁赵俊臣了。 赵俊臣却面色不变,微微一笑,悠悠道:“那郭成确实眼光短浅,分不清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首辅周大人经营官场数十年,手段老辣,又岂是能随便得罪的?下官自是与他不同。” 说到这里,赵俊臣却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以下官看来,也只有首辅大人才有这般能耐了,若是换了旁人,怕也不能如此简单的扳倒郭成吧?说不定,不仅没能扳倒郭成,还会被郭成反咬一口。” 听赵俊臣这么说,温观良终于收敛了笑容,眼光也变得冰冷。 赵俊臣的意思很明显,他分得清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而温观良在赵俊臣眼中,远远不如内阁首辅周尚景,属于“即使得罪了也无所谓”的一类。 其实,温观良也知道自己无论势力还是手段,都不如周尚景,这些年来与周尚景相争相斗,他从未讨到过便宜,他甚至清楚周尚景明明随时都能对付他,却还把他留到了现在,让他安安稳稳的坐在次辅位置上的原因。 只是,官场是名利场,他不想与周尚景斗,却不得不斗。 如今,温观良其实也不想与赵俊臣斗,他不是当年的周尚景,赵俊臣也不是当年的郭成,他没有必赢的把握。 然而,官场之中,身不由己。 这般想着,温观良不仅没有无奈,反而眼神愈加的冰冷了。 官场之上,容不得无奈,对于这一点,温观良早就有了觉悟。 只见温观良伸手碰了碰桌子上的菜肴,然后缓缓的说道:“怪老夫来迟了,这菜肴竟是冷了。” 赵俊臣笑道:“菜冷了让酒楼伙计重温一下就是了。” 温观良却摇了摇头,说道:“菜冷了虽说可以重温,却失了原先的味道,不过,这还算是好的,与此相比,人若是做错了决定,却难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说话间,温观良缓缓站起身来,向赵俊臣拱手道:“老夫年岁大了,吃不了冷东西,告辞了。” 赵俊臣亦是叹息,起身后说道:“是下官招待不周了。” 温观良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领着一众随从离开了。 “呸!什么东西!” 温观良刚刚离开,沉默良久的许庆彦,已是吐着口水说道。 赵俊臣皱眉道:“庆彦,正吃饭呢,你这样恶心不恶心?” 许庆彦却不忿道:“少爷,你还吃饭啊?我气都气饱了,这老家伙阴阳怪气的,竟然还敢威胁少爷!” 赵俊臣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竟似毫不在意。 双方的底线相差甚远,诚意又皆是不足,摊牌之后,谈判破裂,从今往后,终于要敌非友了。 对于此,赵俊臣早有心理准备,既没有畏惧,也没有无奈,只是平静。 看着许庆彦犹自不忿,不断的嘟囔着什么,赵俊臣无奈摇头,有意下筷吃饭,却发现菜冷了果然难吃,终于站起身来,说道:“那温阁老说的也有道理,菜冷了难吃,重温了失去味道,已是再难挽回,罢了,我们还是回府吃饭吧。” 说话间,赵俊臣带着许庆彦向着天海楼外走去。 一边走,赵俊臣一边向许庆彦说道:“派人把詹善常和童桓找来,我有事要交代他们。” 许庆彦点了点头,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心思,问道:“少爷准备先下手为强?” 赵俊臣轻轻笑道:“倒不是先下手为强,我想温阁老那边也已是开始准备了,不过,既然开战了,总要做些准备才是。” 说话间,在天海楼一众掌柜伙计的恭送下,赵俊臣来到天海楼外,坐入轿中。 隐隐间,似乎些许叹息声从轿子中传来。 另一边,只听到只言片语的天海楼的掌柜伙计们,在目送着赵俊臣的轿子离去后,却是面面相觑。 开战了?什么开战了? 他们不明白。 对普通百姓而言,有些战争,声势浩大,会让他们心惊胆战。而另有些战争,结束后已是乾坤颠倒,但至始至终,他们却犹不知觉。 ~~~~~~~~~~~~~~~~~~~~~~~~~~~~~~~~~~~~~~~ ps:最近推荐票有些少,求推荐!!另,催更票的话,9000字的虫子还能尽力满足一下,12000字的就别投了,虫子工作上还有些事,这段时间一直起早摸黑,实在是有心无力,见谅。等虫子稍闲下来,不用大家催更,自然也会爆发的。_ 第二十二章.风暴伊始(上).二合一章节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月挂枝头,夜空静宁,但对许多人而言,今晚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 内阁首辅周尚景的府邸,正厅之中,周尚景坐在主位,正在慢悠悠的品着清茶。 在他面前,吏部尚书宋启文正陪坐一旁。 宋启文在满朝重臣中,年岁相对年轻,尚不足五十,相貌儒雅,性子沉稳,一向最为周尚景看重。 身为周尚景在朝中最得力的干将与心腹,宋启文对周尚景忠心耿耿,近些年来一直为周尚景牢牢把持着吏部这个至关重要的衙门。 这些年来,满朝上下,地方中枢,各个衙门,经吏部之手安插了多少周尚景的门生故吏,没人能数的清楚。 也正因为吏部在手,所以周尚景才能在朝中从容应对,其他几位阁老再怎么折腾,都无法威胁到他的位置。 宋启文对周尚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在周尚景面前,宋启文却没有丝毫居功自傲的意思。 此时正厅中一片静默,周尚景在慢悠悠的品茶,竟是一言不发,而宋启文却没有丝毫不满,只是一脸恭敬的等待着。 因为宋启文知道,周尚景正在思考问题。 良久之后,周尚景缓缓放下手中茶盏,终于开口了。 “今天发生的那些事,想来你都听说了吧?” 宋启文点头应是,道:“是的,赵俊臣造了一种替代皂角的东西,好似叫做胰子,据说盈利前景颇为可观,如今陛下已是下旨由内库专营专造。还有那三省秋闱舞弊案,亦是在赵俊臣的建议下提前结案了,原本嫌疑最大的詹善常,竟是躲过了一劫,如今满朝上下,不少人都在为这事而吃惊呢。” 周尚景笑了,带着些许赞叹,缓缓道:“这个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倒是接连出乎老夫意料,他开悦容坊的时候,老夫还以为那只是迷人眼目的东西,却没想到,他竟真能玩出花样来。还有那三省秋闱舞弊案,亦是被他不动声色的巧妙解决,如今满朝上下,经此一事,怕已是有不少官员蠢蠢欲动,想要投靠于他了。” 宋启文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道:“如今庙堂上下,各处关键衙门,势力分配,早已稳定,连太子朱和堉都没法插手,赵俊臣即使因为这三省秋闱舞弊案的事,得了些声望,有了些墙头草投靠,但缺了底蕴,又根基不稳,想要成气候,还早得很。” 听宋启文这么说,周尚景眉头微微一皱,没有反驳,却也没有赞同。 宋启文却疑惑道:“不过,那胰子当真那么值钱?距他与太子的赌约期限,已是不足十天,若是输了赌约,那赵俊臣这些天来费尽心思,也只是白忙活罢了。” 周尚景淡淡一笑,说道:“有了鱼饵,就不用担心会没有大鱼上钩,这场赌约,应该是赵俊臣赢定了。” 顿了顿后,周尚景又说道:“老夫这个时候叫你来,倒不是因为这些事情,而是老夫得到消息,今天傍晚时候,赵俊臣与温观良在天海楼见了一面,双方谈崩了,最后不欢而散。” 宋启文并不惊讶,轻笑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赵俊臣保下了詹善常,撬走了童桓,让温观良损了颜面,那温观良又岂肯罢休?若是两人都不肯让步的话,接下来定是一场纷争了。” 说到这里,宋启文眼中闪过一丝热切,向周尚景请示道:“正所谓河蚌相争,渔翁得利,接下来那温观良与赵俊臣,必有一场明争暗斗,皆是无暇他顾,机会难得,若是我们找准机会下手,说不定能得到不少好处。首辅大人,您的意思如何?” 听宋启文这么说,周尚景神色间竟是凝重了些许,沉默片刻后,才缓声说道:“老夫这次叫你来,就是为了叮嘱于你,这次温观良与赵俊臣的争斗,你要约束一下咱们的人,绝不要参与其中,任由他们二人相互争斗就是。” 宋启文一愣,不解周尚景为何这般决定,但他一向对周尚景言听计从,虽然疑惑,亦有些不甘心,但还是答应了。 宋启文的疑惑与不甘心,周尚景自是看的明白,苍老的脸上,不引人注意的闪过一丝疲惫之色,轻轻叹息一声,但还是解释道:“老夫也知道这次机会难得,不过与此相比,老夫更想要借着这次机会,看清一些事情。” 宋启文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尚景,等待着周尚景进一步解释。 周尚景今日似乎心事重重,又是沉默片刻后,才问道:“启文,在你看来,当今陛下是怎么看待赵俊臣的?” 宋启文沉吟片刻后,答道:“朝野之间,皆是传言赵俊臣乃是当今陛下的私生子,但依下官看来,对于这一点,陛下怕是不会太过在意的,朱和堉是陛下名正言顺的嫡子,更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太子,但这些年来一样遭到陛下打压,可见对于这种事情,陛下并不放在心上。” 周尚景点了点头,示意宋启文说下去。 宋启文继续说道:“不过,这赵俊臣一向最能讨陛下欢心,又是对陛下有求必应,若论理财之术,更是满朝上下无人可比,自他掌管户部后,陛下就很少再为银子的事情而烦心,如今更已是渐渐的离不开他,对他如此宠幸,大概亦是源于于此吧?” 周尚景叹息一声,说道:“你看事情,还是太短浅了些。” 听周尚景这么说,微微一愣后,宋启文垂首道:“还请首辅大人训示。” 周尚景缓缓说道:“说你看的短浅,是因为你小看了当今陛下。当今这位陛下,在位三十余年,虽说没有什么成就,但无论庙堂还是地方,一直形势平稳,少有出什么乱子,你遍览史书,可见过有多少帝王能做到这一点?” 见宋启文一脸沉思,周尚景又说道:“当今陛下,论若治国,远不及先皇,但论及驾驭群臣、帝王心术,却还要在先皇之上。而帝王手段,重在平衡,满朝和气,百官一体,一向是帝王们最不想看到的,只有派系相争,你死我活,对帝王而言,这江山才能坐的安稳。老夫为何要把温观良、沈常茂、黄有容这三个庸才留在内阁?也正是因为如此,把他们三个赶尽杀绝很容易,但若真那么做了,当今陛下,定然会寝食难安,视老夫如敌寇,并想尽一切办法来对付老夫。” 说到这里,周尚景幽幽叹息一声,继续说道:“然而,温观良、沈常茂、黄有容这三人,空有陛下扶持,又有我等容让,却迟迟不成气候,如今庙堂之上,看似他们三人能与我旗鼓相当,但实际情况如何,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怕是明眼人都能看得明白,又哪里能瞒得过当今陛下?” 听周尚景这么说,联系到之前的谈话,宋启文身体一震,不可思议的问道:“首辅大人,您的意思是,当今陛下有意扶持赵俊臣取代温观良、沈常茂、黄有容他们,与首辅大人相抗衡?” 周尚景却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关于这一点,老夫尚不能确定,亦只是推测罢了,赵俊臣毕竟太年轻了,在陛下眼中,不一定能担得起这般重任,不过,今天发生的事情,看似寻常,但细细琢磨,却耐人寻味。” 在宋启文疑惑的注视下,周尚景缓缓解释道:“在赵俊臣的劝说下,陛下将三省秋闱舞弊案提前结案,由此而保下了詹善常,这件事情,不过是下午时候发生,你能得到消息正常,老夫能得到消息也正常,温观良能得到消息也还正常,但现在的形势却是,不仅仅咱们这些人得到了确切消息,不过半下午时间,满朝上下竟是大都得到了确切消息,到了明天此时,这件事情怕就能传遍了京城朝野了,启文你觉得,这般消息,会是谁透露出来的?” 宋启文一惊,下意识的说道:“陛下……” 周尚景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这种事情,或许也只有陛下会做了,他这是在为赵俊臣增加声望啊。这次赵俊臣与温观良相争相斗,老夫之所以不让你们插手,就是想看清楚一件事情,这次争斗,陛下他究竟会是乐见其成,并帮助赵俊臣打压温观良?还是会竭力阻止,保持双方势力均衡。” 话说到这里,宋启文已是想明白了,接口道:“若是陛下乐见其成,帮着赵俊臣打压温观良,那就证明首辅大人猜测的没错,对如今朝中形势,陛下并不满意,准备扶持赵俊臣,顶替温观良、黄有容与沈常茂他们,与首辅大人相抗衡;若是竭力阻止,保持双方均势的话,那就是我们多虑了。” 顿了顿后,宋启文继续说道:“不过,依下官看来,前者可能性更大些,陛下绝不会无缘无故的为赵俊臣增加声望的,而且满朝上下,若是要找人代替温观良、黄有容、沈常茂他们的话,赵俊臣虽然年纪尚浅,却是最好的人选了。但首辅大人也不用担心,赵俊臣不过黄口小儿,根基尚浅,就算一时得势,又哪里是首辅大人的对手?” 周尚景看了宋启文一眼,摇了摇头,神色间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还是严厉与不满。 注意到周尚景的神色,宋启文知道,自己定是哪里想错说错了,连忙垂首道:“下官疏浅,还请首辅大人指点。” 周尚景皱着眉头,盯了宋启文良久后,才缓缓说道:“若你只能想到这里,那日后也别想再有所发展了,否则只会害人害己。老夫之所以对陛下的作法心存疑惑,不敢确定,是因为陛下若真的打算这么做的话,那在他心中,怕已是存了日后要杀赵俊臣的心思了。” 宋启文一惊,他并非笨人,听周尚景这么说,沉吟片刻后,已是想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神色间不由的闪过一丝寒意。 赵俊臣太年轻了,只是掌管户部也就罢了。但若是在这般年纪,就已是在朝中势力渐大,自成一派,甚至能与周尚景相抗衡的,那么,再过些年,等到德庆皇帝驾崩,新帝继位,赵俊臣的权势又会膨胀到什么地步?而继位的新帝,又如何能坐得稳皇位? 到那个时候,这大明江山,究竟是老朱家的?还是赵俊臣的? 不管赵俊臣是不是德庆皇帝的私生子,但他姓赵不姓朱! 关于这一点,德庆皇帝不可能想不到。 所以,可以想象的是,在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里,德庆皇帝越是会扶持赵俊臣,那就越是说明德庆皇帝要杀赵俊臣的决心之大! 帝王心术,即深不可测,亦无情无义,赵俊臣虽说是德庆皇帝的宠臣,但若是为了江山平稳,德庆皇帝无论怎么做都是可能的。 不过,在这一刻,经过周尚景的提醒后,宋启文却还要想的更加深远。 这次赵俊臣保下了詹善常,在满朝的贪官中打响了招牌,赢得了声望,但满朝上下的清官贤臣们,却会因此更加的厌恶赵俊臣。可以想象,赵俊臣日后就算是扩张势力,聚拢于他门下的官员,也只会是些贪官奸臣,随着赵俊臣日后在朝中势力越大,他在朝野间的名气,也就越是狼藉。 如此一来,将来若是能杀了赵俊臣,除掉赵俊臣一党,无论做这件事情的是德庆皇帝,还是继位的新帝,都能赢得极大的声望。 此外,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是出了名的死对头,德庆皇帝虽然因为各种原因,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打压朱和堉、扶持赵俊臣,但若是在这么做的同时,暗中却已是存着要杀赵俊臣的心思,那么对于朱和堉继位的事情,是不是也同样下定了决心呢? 毕竟,德庆皇帝虽然不喜欢朱和堉,但朱和堉毕竟还是太子储君,德庆皇帝不可能不为他考虑! 而最重要的是,德庆皇帝若真的要扶持赵俊臣与周尚景抗衡,那么归根结底,扶持赵俊臣只是一种手段,德庆皇帝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打压周尚景,那么,在德庆皇帝眼中,又是如何看待周尚景的? 想到这里,身为周尚景的得力干将,宋启文心中不由一寒。 怪不得周尚景如此慎重,甚至顾不得阻碍德庆皇帝南巡了,原来还有着这般考虑!! 另一边,周尚景看着宋启文脸色变幻不定,知道宋启文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想法,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所以,静观其变吧。” 说话间,周尚景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转身向着府内走去,正厅之中,独留下一脸寒意的宋启文。 第二十三章.风暴伊始(中).二合一章节 在周尚景与宋启文讨论德庆皇帝如何看待赵俊臣的时候,赵俊臣也同样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 在解决了三省秋闱舞弊案的事情后,德庆皇帝那句看似随意却意味深长的询问,赵俊臣可是记得很清楚。 很显然,德庆皇帝或多或少已是猜到了赵俊臣的目的,但竟是没有任何表示。 这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自来到这个世界后,赵俊臣就一直把德庆皇帝看成自己最大的依仗与靠山,但并不意味着赵俊臣会信任德庆皇帝! 事实上,赵俊臣不仅从未信任过德庆皇帝,反而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戒备着德庆皇帝。 在另一个时空中,大清朝的乾隆皇帝怎么对待和珅的,赵俊臣可是清楚的很。 受限于阅历经验,赵俊臣并没有周尚景那样的老辣眼光,但赵俊臣却明白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自己虽是德庆皇帝的宠臣,但也仅仅也只是一个宠臣罢了,朱和堉虽然不受德庆皇帝待见,却是德庆皇帝的嫡子储君! 而且到目前为止,德庆皇帝虽然越来越不喜欢朱和堉,却还没有更换太子的想法。 所以,德庆皇帝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打压朱和堉,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纵容赵俊臣,平日里两人有冲突时,德庆皇帝甚至还会经常偏帮赵俊臣,但若是真要让德庆皇帝在两者间进行选择,那么德庆皇帝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朱和堉。 宠臣与太子,在任何一位帝王心中,从来都不会是一个重量级。 在赵俊臣看来,因为太子朱和堉的存在,德庆皇帝对自己的看法,与自己对德庆皇帝的看法,应该是近乎一致的。 那就是在依仗与利用的同时,亦在小心戒备着。 赵俊臣之所以想要对付朱和堉,除了朱和堉本身对他的威胁外,也是因为只要朱和堉还是太子,那么赵俊臣与德庆皇帝之间,在君臣和睦的表象下,总会存着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个矛盾最终能否解决,很大程度上决定着赵俊臣的生与死。 ……… 不过,德庆皇帝虽然对赵俊臣的看法态度很微妙,但正如秦桧之于宋高宗、和珅之于乾隆一般,赵俊臣对于德庆皇帝而言,有着其他人无法替代的利用价值。 因为这种利用价值,宋高宗容忍了秦桧,乾隆容忍了和珅,而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从各方面情况来判断,显然也有着类似的容忍。 而赵俊臣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德庆皇帝面前不断展现自己的利用价值的同时,亦借着德庆皇帝的这种容忍,尽快的扩张自己的权势。 虽然赵俊臣很清楚,这么做也许会引起德庆皇帝的戒备与猜忌,但他却没有别的选择。 现在的赵俊臣,既有近忧,也有远虑,敌人太多,盟友太少,且各个致命。若是懂得争权夺势,结党纳朋,尚还有些许生机,但若是庸庸无为,只懂得见招拆招,则必然会十死无生。 而这一次,赵俊臣把詹善常和童桓收于门下,并没有刻意隐瞒,其中未尝没有试探德庆皇帝容忍底线的意思。 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容忍底线,关系到赵俊臣的后续计划,必须要打探清楚才行。 然而,让赵俊臣没想到的是,对于自己的讨好,德庆皇帝全然笑纳,并表现的颇为满意,但对于自己的扩权结党,德庆皇帝竟是无动于衷,连一点点的警告意思都没有! 难道,德庆皇帝就这么放心自己? 还是说,自己竟是远远低估了德庆皇帝对自己的容忍底线? 赵俊臣想不明白。 唯一让赵俊臣安心的是,这次南巡的事情,如今已然解决了大半,借着这次机会,在德庆皇帝面前,自己再一次表现了利用价值。 至于将来如何,赵俊臣还想不到那么远,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件一件的解决。 赵俊臣现在的主要目标,依然是朱和堉。 至于温观良,说真的,赵俊臣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一块踏脚石罢了。 ……… “不过,这次与温观良撕破了脸面,倒是一次机会,可以进一步试探下他对我的容忍底线。” 赵俊臣暗思之间,轻声喃喃自语道。 “少爷,你说什么?”许庆彦没有听清楚,见赵俊臣若有所思,自是心中好奇。 此时,赵俊臣已是回到府中,正与许庆彦一起吃着夜宵,结果吃到一半,竟是走神了。 “没什么,在想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罢了。” 赵俊臣漫不经心的笑着说道。 有些事情,他并不打算告诉许庆彦,虽然他对许庆彦的忠心很放心,但并不想许庆彦会因此而乱了方寸。 说话之间,赵俊臣看着桌子上的佳肴,亦是没了下筷的胃口。 而就在这时,有赵府下人快步前来,禀报道:“老爷,户部侍郎詹善常、通政使童桓两位大人求见。” 赵俊臣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笑道:“他们两个倒是来的很快,恩,领他们到书房来见我。” 说话间,赵俊臣放下碗筷,当先向着书房方向走去。 许庆彦看着没吃几口的饭菜,不由皱眉道:“少爷,你不再吃点了?” 赵俊臣笑道:“你继续吃吧,不用管我,我已经饱了。” 饱不饱,赵俊臣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只是,回到京中后,到处皆是的处心积虑与勾心斗角,确实让赵俊臣少了许多胃口。 ……… 赵俊臣来到书房后,没等多久,詹善常与童桓已是联袂而来。 看得出,得到三省秋闱舞弊案结案的消息后,詹善常的心情很好,满脸的轻松笑意。 见到赵俊臣后,詹善常更是不顾赵俊臣阻拦,叩首道:“多谢赵大人救命之恩,下官之后必然誓死以报大人的恩德。” 童桓身为詹善常的连襟,亦是同詹善常一同行礼。 赵俊臣笑道:“快起来,坐下说话吧,你们既然要跟着本官,本官自然也不能让你们吃亏,不需要如此相谢。” 待詹善常与童桓落座后,赵俊臣神色间却多了几分严肃,缓缓说道:“这么晚找你们来,却是有事情要向你们交代,这三省秋闱舞弊案看似解决了,其实还没完。” 听赵俊臣这么说,詹善常不由一惊,连忙问道:“陛下不是已经宣旨结案了吗?难道还有人敢违背陛下旨意不成?” 赵俊臣先是叹息一声,然后把他在傍晚时与温观良见面前后的经过向着两人讲述了一遍。 听到温观良竟是还想着要对付自己,詹善常与童桓脸上不由的皆是流露出怨恨之意,在对温观良彻底失望的同时,得知赵俊臣拒绝了温观良的建议后,亦是对赵俊臣更加的归心了。 “这个温观良竟还敢威胁大人,实在是可恶!” 詹善常咬牙道。 另一边,童桓却多了些冷静,皱眉道:“不过,咱们虽说不怕他,但这温观良心胸如此狭隘,如今与他撕破了脸面,他必然会有所报复,还要小心才是。”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缓缓说道:“童大人说的有理,本官也是这个意思,这次叫你们二人前来,亦是因为你们曾是温观良的门人,对温观良的门人势力想必是非常了解,所以想要找你们询问下,如今朝中上下,有哪些是温观良的人?哪些对温观良忠心耿耿?又有哪些可以收买?知己知彼后,咱们才能有所应对。” 詹善常冷笑道:“那温观良在这次三省秋闱舞弊案前后的所作所为,太伤人心,之所以这么急着对付下官和童大人,想必已是内部不稳,想要杀一儆百了。若是从前,怕还会有那么几个向他愚忠之人,但经过此事后,下官却不信还有谁会对他忠心耿耿了,否则今后若是落得如下官一般的下场,他们可没下官这般运气能得到赵大人的扶持。” 另一边,童桓却说道:“那温观良在内阁诸位阁老之中,最为贪财,所以他门下之人,大都亦是同他一般的秉性,这些年来他们跟着温观良,却也得了不少好处,如今因为詹大人的事情,虽然有些离心,但想让他们彻底抛弃温观良,却也不大容易。” 说到这里,作为温观良的“前门人”,詹善常与童桓皆是露出了些许尴尬之色,很显然,他们两个也是贪财之人。 不过,听童桓这么说,赵俊臣反而更加放心了。 赵俊臣喜欢贪财之人,贪财之人或许会目光短浅,但却绝对最懂得利益取舍。 而詹善常则接着说道:“要说那温观良在朝中的门人,虽然人数不少,但中枢之中,能位列朝班的且有手握实权的,也不外乎就是工部尚书左兰山,刑部左侍郎李立德、工部右侍郎陈东祥、督察院右副都御史顾全等人,此外,还有些地方大员,亦是与温观良交往甚密。” 童桓则补充道:“尤其是工部尚书左兰山,工部右侍郎陈东祥这两人,一向最受温观良重视,他们手中握着营缮清吏司、都水清吏司这些肥水衙门,近些年来,温观良的贪墨所得,有一半来自这些衙门。此外,都转运盐使司中亦有温观良不少人手,这些年来给温观良的孝敬也是愈厚。” 听了二人的解释后,赵俊臣下意识的撇了撇嘴。 这温观良从某方面来说,在朝中的势力分布,还真是诡异。 若说这温观良势力不大的话,但偏偏油水最肥的那些衙门都有他的人,若说他权势很大的话,他所控制的这些衙门,除了能捞钱之外,却也没其他什么用了。 沉吟片刻后,赵俊臣说道:“接下来这几天里,你们二人要辛苦一下,在这些温观良的门人中,暂且先不论官位权势,先挑选些容易收买的联络下,就说本官要在三日后与他们在天海楼一见,有好处给他们。” 听赵俊臣这么说,詹善常与童桓对视一眼后,虽然猜不透赵俊臣的想法,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赵俊臣又与詹善常、童桓二人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应对之策后,见天色已晚,就让二人离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离开之前,詹善常却是给赵俊臣留下了三十万两银票,正是三省秋闱舞弊案中温观良所得的那笔银子,但后来温观良觉得银子烫手,又有意把罪责推掉,就把银子退给了詹善常。 詹善常前些日子就想把这笔银子孝敬给赵俊臣,但却被赵俊臣拒绝了。 然而,这一次,詹善常却是有备而来,银票都带在了身上,在他的坚持下,赵俊臣还是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倒不是赵俊臣贪财,而是只有收了这笔银子,詹善常才能真正的对赵俊臣安心。 当詹善常与童桓离去后,赵俊臣看着手边厚厚一沓银票,想着过一会后,许庆彦看到这笔银子后的狂喜模样,不由一笑。 “贪官贪官,贪心不足的官……贪心不足这个词,我怕是永远也理解不了,若是十万两银子就足够舒舒服服的活一辈子的话,那又何必冒着风险、昧着良心,一而再、再而三的贪墨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呢?难道这贪赃枉法还真能上瘾?” 把厚厚的一沓银票当做手中的玩物,轻轻的拍打着桌子,赵俊臣喃喃自语道。 ……… 赵俊臣与温观良谈判破裂的事情瞒不了多少人,不过第二天,满朝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已是知道,赵俊臣与温观良接下来的日子里,必然会迎来一场死磕。 按照太子一党的说法,这属于“狗咬狗”的范畴。 然而,无论是赵俊臣,还是温观良,或是在积蓄力量,或是在等待时机,都是相互隐忍着,没有抢先动手。 或许是风暴来临前的平静,接下来的三天里,朝堂之间一片安稳,朝中百官只是在等着看热闹。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太子一党对于德庆皇帝把三省秋闱舞弊案提前结案的做法很不满意,曾多次向德庆皇帝请愿,想要继续严查,但德庆皇帝心意已决,尘埃落定的事情,太子一党虽然不满,却也没有更多的办法。 不过,让赵俊臣有些在意的是,这二三日以来,首辅周尚景似乎对他颇感兴趣,每日早朝前后,赵俊臣总觉得这位首辅大人常常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眼光之中,亦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审视。 ……… 不过,庙堂之上,虽然形势异乎寻常的平稳安静,但在民间,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说是大事,其实也不是很重要,但对许多人而言,这件事却是影响深远。 那就是经过大半个月的准备后,赵俊臣的“悦容坊”正式在京城中开张了。 “悦容坊”卖的东西很古怪,比如说一种用来代替皂角的东西,名叫“胰子”,最便宜的胰子与皂角价格相当,稍微上档次的“香胰”,价钱却需要三钱到半两银子不等,而最贵的“药胰”,竟需要八两银子一个! 除了胰子之外,“悦容坊”还卖香水,这种玩意一向只能从西洋少量买卖,倒是稀罕的很,不过价钱也高,每瓶二两到五两不等。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叫做“美容水”的东西,根据“悦容坊”的宣传,长期使用后会有美化肌肤之效,价格亦是不菲,一两银子一瓶,但很少有人知道,所谓的“美容水”,就是芦荟、黄瓜等物的榨汁,并加了少许作料罢了,却是因为赵俊臣觉得“悦容坊”的商品太少,特意交代生产的东西。 刚开始,或许是“悦容坊”卖的东西太过古怪的原因,门可罗雀。 然而,在“悦容坊”开张的第二天,在赵俊臣的亲自示意下,“悦容坊”把一些香胰,免费送给了京城中最出名的几家青楼。 然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第二十四章.风暴伊始(下).二合一章节 在京城前门不远处,有一处茶馆,名叫“客来茶馆”,装饰淡雅,环境安逸,茶点亦是出色,一向最受京城中的读书人欢迎,这些年来客来客往,颇为热闹。 而翰林院的史官修撰颜世清,正是客来茶馆的常客。 这颜世清如今年龄四十有三,性子有些孤僻古板,少言寡语,没什么知交好友,只喜欢埋头研究学问,简单地说,就是一个“老学究”。 然而,颜世清虽然不喜欢与人交往,却喜欢光顾这家客来茶馆。 在这里,他时常独坐在某张桌子前,听着周围士子们交流学问、议论时政,或是志趣相投、一拍即合,或是意见相反、大声相辩,这一切总是能让他感到心情舒畅。 在颜世清看来,这家茶馆看似寻常,但从某方面而言,却是大明朝文治兴盛的表现。 这一天,颜世清闲来无事后,一如既往的来到了客来茶馆。 颜世清是翰林院的史官修撰,虽说不过是闲职,但地位崇高,见到颜世清后,客来茶馆的伙计当然不敢怠慢,连忙相迎,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意,连声说道:“呦,颜大人您来了,快里面请。” 看着迎接自己的伙计,颜世清不由眉头一皱,从前一向是客来茶馆的掌柜亲自迎接他的。 觉得自己被怠慢了,颜世清心中有些不满,看着眼前的伙计,缓声问道:“你们掌柜呢?” 听了颜世清的询问,那伙计神色却是变得怪异,似乎羡慕,又似乎尴尬,口中却说道:“颜大人见谅了,我家掌柜的临时有事,已是有两三日没来店里了。” 听伙计这么说,颜世清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领我去老位置,再来一壶好茶,两份点心。” 伙计殷勤的答应了,引颜世清到老位置落座后,告罪一声,就去为颜世清准备茶点了。 而颜世清看到茶馆内的情景后,却是不由的眉头一皱。 无他,一向热闹的客来茶馆,今日竟是客人寥寥,颇为冷清。 只有几位打扮较为寒酸的客人,正在茶馆中饮茶,但神色间却带着某种莫名的骚动与失落。 “今日这茶馆里的客人怎会这么少?难道出了什么事情,但我却不知道?” 看着茶馆里的情景,颜世清暗暗想道。 而就在颜世清暗思之时,不远处两位茶客的交谈,引起了颜世清的注意。 “赵兄,今日怎么不见张兄来?” “李兄你难道不知?还能怎样,他昨晚去了怡红楼,今天早晨才出来,这个时候怕是正在蒙头大睡呢。” “哦?据说那怡红楼里的姑娘,这两日来价钱一天一变,如今已是翻了一倍有余,张兄到底是身家富裕,竟是还能去的起。” “哈,他哪里有什么身价,好似是把家传的一件古董瓶子给变卖了。” “能有一件家传古董瓶子,不正是说明了张兄家底丰厚?哪里像你我二人,只是去了一两次后,就已是承受不起了,那怡红楼原本就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青楼,姑娘的价钱也是数一数二的贵,如今又翻了一倍有余,看着眼馋,奈何银子窘迫啊。” “李兄若是觉得火气旺,去找家便宜点的青楼就是。” “赵兄你又取笑小弟了,去过怡红楼后,再看其他的那些青楼女子,一个个丑似无盐女,小弟哪里还能看得上眼?” 顿了顿后,那位“李兄”又说道:“赵兄,你说那怡红楼的姑娘,怎得一个个突然出落得跟天仙似地漂亮?古人曾言,‘肤白赛雪,即滑且凝’,原本小弟我只是觉得夸张,如今才知道,古人诚不欺我啊,那怡红楼的姑娘,如今岂不正是如此?怕就算是西施貂蝉,也不过如此了吧?” 说话之间,“李兄”声音中的赞叹,却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赵兄”亦是连连点头,满是怀念的说道:“是啊,谁能想到,女子肌肤,竟能如此的白滑娇嫩?简直不似人间应有,而且不仅白嫩,体香更是勾人,不怕李兄你笑话,我那日随张兄去了怡红楼,看到那一个个赛似天仙般的女子,灯下肌肤如水如玉,白腻的耀眼,更有阵阵幽香体气袭鼻,我竟是痴了,好似魂被勾了一般,到现在还没找回来。” “李兄”满是认同的说道:“不仅赵兄如此,小弟亦是如此,到现在我满脑子里都还是那些赛雪娇肤,好似一揉就能出水似的,太是诱人,可惜囊中羞涩啊,无法像张兄那般风流度日啊。” 就在“赵兄”与“李兄”交流着风流经时,那茶馆伙计亦是把颜世清的茶点端了上来,摆放好后,转过身来,却是对“赵兄”、“李兄”二人说道:“两位客官难道还不知道?那怡红楼的女子,之所以能那般白嫩诱人,是用了一种名叫‘香胰’的东西清洗身体,据说和皂角差不多,但成效却要好不少,用它清洗身体,不仅肤白赛雪如玉,嫩滑细腻,更有香气宜人,哎,谁能想到,用那胰子清洗身体后,竟能让人出落得如此白净?” 听茶馆伙计这么一说,“赵兄”与“李兄”皆是一愣,竟是齐声问道:“当真如此?你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 那茶馆伙计叹息一声,说道:“不是我知道的清楚,是两位客人消息滞后了,那香胰好似只要去一家名叫‘悦容坊’的铺子就能买到,所以现在不仅仅只是怡红楼、万花楼这些有名气的青楼里的姑娘们在用香胰,那些普通青楼里的姑娘们,得到消息后,为了抢生意,也都用了香胰,结果现在京城里的青楼女子,不管是哪家,都一个个白嫩香软的跟仙女似地。” 说话间,那伙计用手一指空空如也的茶馆,又说道:“两位客人以为今日这茶馆的生意为何如此冷清?因为其他客人们都跑去青楼了,那些小青楼里的姑娘,价钱不似怡红楼、万花楼那般昂贵,但一样白净香滑,就连我家掌柜的,这几天也一直都在某家小青楼里流连忘返,除了昨天回来一趟拿银子外,就再也顾不上这茶馆生意了。” 听到茶馆伙计这么说,那“赵兄”与“李兄”对视一眼后,皆是蠢蠢欲动。 而茶馆伙计则继续说道:“不过两位也要多些准备,因为那香胰的缘故,现在青楼生意火爆,就算是普通青楼,虽然要比那些有名的青楼便宜些,但价钱也是一天一个样,若是银子不够的话,倒不如像我似的,去那‘悦容坊’买块香胰,给自家婆娘用,虽说家花不如野花香,但总是比原先那般要强。” “赵兄”与“李兄”又是对视了一眼后,竟是齐齐起身,刚准备说些什么,旁边听了半天的颜世清,却突然重重的哼了一声。 瞪了三人一眼后,颜世清站起身来,也不喝茶了,冷着脸把茶钱扔到桌子上,接着就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开了,似乎不屑与三人为伍。 “世风日下!!不知廉耻!!” 经过三人身边时,颜世清还冷声说了这么一句。 见颜世清这般模样,三人皆是一脸的尴尬,颜世清是这里的常客,他们都知道颜世清在翰林院任职,身份尊贵,却也不敢反驳什么。 再说那颜世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茶馆后,脑子里却一直回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些对话,“香气宜人”、“肤白赛雪”、“滑嫩诱人”之类的词语不断地在他脑子回响着。 就这样,走了几条街道后,颜世清突然拉住了一位路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犹犹豫豫的问道:“打扰阁下了,不知阁下可知道‘悦容坊’要怎么走?” 那路人听到颜世清的讯问后,脸上竟是露出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指着南面说道:“那‘悦容坊’的生意颇为火爆,如今在京中一口气开了四家店面,离这最近的一家要往南边走,到了路口向左转也就到了。” 颜世清告谢一声后,就向着路人所指的方向去了。 “悦容坊”店面极大,颇为好找,但到了“悦容坊”前,颜世清却犹豫了。 无他,这“悦容坊”的生意实在是太好了,店面前竟是拥挤不堪,且大都是女子,争先恐后,相互拉扯,他颜世清身为翰林院的史官修撰,又岂能去凑这份热闹? 突然,颜世清想起了茶馆伙计说过的一句话——“家花不如野花香”。 掂了掂钱袋,发现分量足够后,颜世清再不迟疑,转身向着胭脂胡同所在的方向快步走去。 胭脂胡同乃是八大胡同之一,烟花柳地,京城较为高档的青楼,大都集中于那里。 不过,这一次颜世清却是轻车熟路,没有再问路人。 但颜世清却不知道,在他举步走入胭脂胡的同时,刚刚曾在客来茶馆见过一面的“赵兄”与“李兄”,却正好路过,只不过他们二人去的是石头胡同,那里多为野娼的聚集地,价钱相对要便宜些。 眼睁睁的看着颜世清迈步进入怡红楼,“赵兄”满是嫉妒的咬牙道:“哈,去的是怡红楼,这老学究倒是有钱。” “李兄”点头道:“人家在翰林院任职,虽不过是个清水衙门,但总比咱们这些穷酸书生要阔气。”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后,齐齐冲着颜世清吐了口口水。 “假正经!” “虚伪!” ……… 一项新生事物,总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就被世人接受,在这个思想迂腐守旧的时代,尤其如此。 想要在最短时间内打响“胰子”的名气,让这个时代的商人们明白“胰子”能产生的利益,心甘情愿的“挨宰”,赵俊臣就必须要为“胰子”打广告。 而赵俊臣选择的广告方式,却有些叛经离道,那就是青楼! 赵俊臣把一批香胰,免费送给了京城中的一些著名青楼,接着用半强迫的方式,让那些青楼女子们勤加使用。 胰子的功效,远强于皂角,那些青楼女子使用后,效果如何,自不用替。 然后,事情就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了,影响之大,甚至超过了赵俊臣的想象。 俗话有云:“一白遮千丑”,由此可见,肤色是否白皙干净,是这个时代的人们在审美时最看重的标准。 那些青楼流连客们,突然又惊又喜的发现,他们熟悉的那些青楼女子,竟是纷纷在一夜之间就变了模样——她们的肌肤,变得那样的白皙柔滑,仿佛能揉出水一般,不似凡间该有;身上的香气,亦是那样的宜人自然,更是平添了三分诱惑。 而使用了香胰后,就算原本只是普通姿色的青楼女子,也在突然间变得诱人无比,至于各家青楼的头牌们,更是一个个出落的仿若天仙一般,让人痴狂不已。 看着这些白的耀眼、嫩的诱人的青楼女子,京城中的男人们,会出现怎样的躁动,可想而知。 那些使用了胰子的青楼,生意很快就变得火爆异常,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销金窑”,不知有多少人拜倒于青楼女子们的石榴裙下,整日有家不归,夜夜流连。 面对这些蜂拥而来的客人,那些青楼竟是应接不暇,只能接连提价,然而即使价钱翻了一倍,却依然挡不住那些“食色性也”的豪客。 很快的,通过这些青楼,胰子的神效开始传散,广告效应下,原本门可罗雀的“悦容坊”,亦是一下子就火了。 让皮肤变得白皙娇嫩,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胰子对她们的诱惑,不言而喻。 尤其是那些没曾使用过胰子的青楼女子,为了争抢生意,更是争先恐后,而仅仅只是这些青楼生意,就让“悦容坊”一口气卖掉了大半存货。 而随着“香胰”在青楼的普及,京城中的青楼生意,也变得愈加的火爆。 于是,赵俊臣制造的这些胰子,还尚未为户部增收,就已是为青楼生意做出了极大的贡献,老鸨眉开眼笑、龟公忙前忙后,姑娘们应接不暇。 至于赵俊臣,则在广告效应达成后,等待着大笔银子的降临。 ……… 这一日,赵俊臣下了早朝后,没有回府,也没有去衙门,而是来到了“悦容坊”的总店。 “悦容坊”的装饰风格,在赵俊臣的指示下,奢华异常,一看就是穷人不能进的地方,按照赵俊臣的话来讲,这叫做“档次”。 此时,在“悦容坊”总店的顶楼上,赵俊臣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蜂拥的顾客们,不由觉得好笑。 “不管任何时代,对于自己的容貌,果然都是女子们最在意的事情啊。” 赵俊臣轻声笑道。 此时,距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的赌约期限,只剩下了六天时间。 在二十四天前,赵俊臣曾在满朝百官面前保证,要在一个月内,用“合理手段”为户部征收二十万两白银。 然而,到目前为止,时限已是越来越近,但户部却是连一两银子都没见到。 对此,赵俊臣毫不在意,诱人的鱼饵已经抛下,不愁没有大鱼上钩。 事实上,如今盯着鱼饵的大鱼,数不胜数。 另一边,在赵俊臣的面前,“悦容坊”的掌柜赵安,正在向着赵俊臣汇报着这几天来“悦容坊”的收入。 赵安原是赵府的一位管家,赵俊臣见他做事稳重细心,就把“悦容坊”交给了他。 “老爷,开张这三天来,咱们悦容坊前后共卖出胰子近九千块,其中普通胰子卖了一千四百块,各类香胰卖了七千一百块,药胰卖了四十三块,而因为胰子的关系,连带着店里面的香水、美容水亦是卖的很好,其中香水卖了三百七十七瓶,美容水卖了九百六十一瓶,抛开各类支出,这三天以来,咱们悦容坊共盈利三千九百七十六两。” 听到赵安的禀报,赵俊臣还没觉得怎样,但许庆彦已是睁大了双眼,一脸的吃惊。 近四千两银子,看似小数,但这不过是悦容坊开张前三天赚的银子!细水长流,这生意发展下去后,谁知道能赚多少? 另一边,赵安则接着说道:“老爷,咱们现在的麻烦是,胰子卖的太多了,有些供不应求啊,作坊就算是连夜加工,也根本赶不上趟,还有就是,相比较香胰生意,那普通胰子和药胰卖的太少。老爷您看,咱们是不是干脆减少普通胰子和药胰的制造,转而全力赶制香胰?” 赵俊臣点了点头,却摆手道:“不用,香胰之所以这般红火,是因为那些青楼带来的效应,半两银子一块,普通人家终究买不起,等热劲一过,单块盈利最高的还是药胰,售量最大的还是普通胰子。至于供不应求的问题,你也不用担心,这胰子现在是由内库专造专营,咱们只是在京中专卖赚点差价罢了,等过几日把胰子制造的事情交给内库,就不怕货源不足的问题了。” 刘安点了点头,犹豫一番后,却又说道:“老爷,还有一事,自您把一批胰子免费送给那几家青楼后,这些日子以来固然打响了咱们悦容坊的招牌,但连带着咱们悦容坊的名声也变差了,现在京城中人一提咱们悦容坊,就会首先想到青楼,甚至还有不少人觉得咱们卖的东西不洁……” 赵俊臣却笑道:“名声差没关系,能赚银子就行。就算有那么些迂腐之人觉得咱们因青楼出名,甚至觉得咱们卖的东西不干净,但咱们的东西好,他们照样得买,怕什么?” 顿了顿后,赵俊臣却问道:“我让你联系京城中各大商人的事情,你可办妥了?” 刘安连连点头,道:“帖子都送出去了,他们听说是为了胰子的生意后,一个比一个好说话,全都答应今晚到天海楼一聚,其中颇有几家暗示,想要与老爷您单独一谈。” 赵俊臣淡淡一笑,说道:“那就好。” 第二十五章.白银浪潮.【四合一大章节】 傍晚时分,夕阳透窗之际,赵俊臣带着许庆彦,前往天海楼赴宴。 掀开轿子旁的窗帘,赵俊臣打量着一路上的热闹景致,饶有兴趣。 作为明朝的都城,天子首善之地,这里繁华热闹,四方聚首,汇集了这个时代所有的独有风貌,若是能得闲游玩一番,想来颇为有趣。 可惜,赵俊臣自回到京城后,事情接二连三,竟是一直没有机会。 “待诸事稍定,或可在京中便装游玩一番。这些天来不是忙着朝政,就是忙着与人勾心斗角,要不就是忙着悦容坊的事情,没得半刻空闲,烦不胜烦,也该散散心了。” 赵俊臣暗暗想道。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跟在轿子旁的许庆彦,突然说道:“少爷,天海楼到了。” 说话间,轿子已经落地,许庆彦掀开轿帘,赵俊臣缓步走出。 抬头看去,却见今日的天海楼颇为热闹,周围停着的马车轿子,竟是不下三五十辆,而天海楼外,更有近百人候在那里,大都衣装华贵,身形富态。 这些人,全是赵俊臣请来的,或是有实力的京城商人,或是徽商晋商们在京中的代表,从某方面而言,他们都是任谁都不敢小看的大人物,手中能动用的银子往往以十万两计,与朝中大员关系密切,人脉关系宽广,潜势力惊人。 但此时,他们却毕恭毕敬的等待在天海楼外,虽拥挤于一处,却没有丝毫不耐,反而各个面现热切,因为人数太多,竟是把天海楼外的路口给堵住了。 赵俊臣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虽然不低,但这些人之所以这么殷勤恭敬,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抛下的鱼饵。 鱼饵并非胰子,而是胰子能带来的利润。 对这些商人而言,银子是唯一能让他们屈服的东西。 所以,在见到赵俊臣走出轿子后,一众商人们的神情,皆是不由自主的面现狂热,仿佛从轿子里走出来的不是赵俊臣,而是一尊财神,纷纷以最快的速度,向着赵俊臣迎来,同时用最大的声音,介绍着自己的身份。 平日里,这些商人们即是互有交情,又是强弱有别,但在这一刻,他们却再也顾不得往日的情谊,争先恐后,相互拉扯,只是为了能抢到靠前的位置,能与赵俊臣多说上几句话,能在赵俊臣面前多留些印象。 “瑞和商行李椁安,见过赵大人!” “赵大人安好!在下是泰祥商行的掌柜徐德……” “赵大人,福泰商行向您问好,我家总掌柜虽远在安徽,却一向对您敬佩有加……” 看着面前蜂拥的人群,喧嚷的问候,乱作一团的情景,赵俊臣只觉得有些头胀,无奈之下,只能抬起双手虚按,示意众人安静,同时以微微皱眉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看到赵俊臣的动作与神情,一众商人们才发现自己竟是失了风度,终于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这几天“悦容坊”的胰子生意,皆是让他们眼红不已,虽然尚不知道“悦容坊”的确切盈利,但他们都很清楚,这绝对是一门日进斗金的生意!得知赵俊臣此次邀他们相聚,乃是为了胰子专卖的事情后,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他们哪里还能冷静的下来? 在银子面前,所谓风度礼貌,根本不重要。 而另一边,见众商人终于安静了下来,赵俊臣也恢复了从容的笑意,拱手道:“多谢各位能给本官面子,应邀而来,在此相聚,本官不胜感激,只是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各位随本官到天海楼中详谈如何?” 众商人自然不敢不答应的,纷纷拥护着赵俊臣,向着天海楼内走去。 至于赵俊臣的长随许庆彦,在这个时候反而被热情过头的商人们挤到一旁,靠近不得。 ……… 进入天海楼,赵俊臣与众商人彼此客套一番后,相互落座。 此次为了宴请这些商人,赵俊臣把整个天海楼都包了下来,摆了八九桌子宴席,位置虽然不少,但来客却是更多,座无虚席。 在入座之后,一众商人们反而安静了下来,皆是静静的看着赵俊臣,带着期盼与殷切,等待着赵俊臣接下来的讲话。 看着一众商人们的神色,赵俊臣在暗暗感叹银子的魅力之余,微微一笑,举起酒杯,站起身来,刚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随着赵俊臣起身,一众商人们亦是不敢再坐,纷纷跟着站起身来,等待着赵俊臣的训示。 见众人的殷勤恭敬的模样,赵俊臣不由失笑,道:“各位请坐,今日只是本官私宴,大可不必这般处处守着规矩,大家随意即可。更何况,各位这个样子,本官也不好说话了,坐吧坐吧。” 众商人们见赵俊臣这么说,且态度坚持,也只好一边客套着一边落座了。 而赵俊臣待众人落座后,则接着说道:“今日本官请各位来此聚宴的用意,想必各位已是知晓了,前些时候,本官阅览古书时,无意中发现了一篇方子,按照那方子制作的东西,名叫胰子,作用与皂角相似,但效果却要强上许多,有感于如今朝廷财政运转艰难,本官就把这胰子献给了陛下。而在陛下的旨意下,这胰子如今已是由内库专营专造,并交由各地商人专卖专售。承蒙陛下信任,这件事情,陛下已是交由本官负责。” 赵俊臣话声刚刚一顿,一众商人逮住了机会,纷纷拍马赞颂。 “赵大人一心为国,实在是我张记商行上下的楷模啊。” “赵大人忠君爱国之心,让人敬佩,赵大人您若有什么用得着我瑞和商行的地方,招呼一声即可,我瑞和商行上下绝不推托。” “赵大人,为国分忧,乃是我等商人的本分,更何况这事又是赵大人您亲自主持?没说的,这胰子专卖的事情,我福泰商行大可全揽,需要银子多少,赵大人您开个价就是。” “赵大人,我家总掌柜郭麟祥曾与您在潞安府有过深交,早在半个月前,我家总掌柜就已是来信交代,赵大人你若是有什么事,我郭家商行上下必然全力配合……” 喧喧嚷嚷间,赵俊臣微微一笑,再次抬手虚压,待众商人再次安静下来后,赵俊臣接着说道:“各位皆是各地商人之魁首,实力充足,资本丰厚,本官今日宴请各位,正是为了这胰子专卖专售的事情。” 听赵俊臣谈到正题,一众商人们却没有再插嘴,只是齐齐盯着赵俊臣,迫切的等待着赵俊臣接下来的话语。 而赵俊臣顿了顿后,则继续说道:“这胰子的具体功效,各般档次,想必各位早已有所了解,在此就不复述了,本官估算了一下,这胰子若是交由内库专造,不出一月时间,就可大规模制造,那最普通的胰子,每年至少可生产八百万块,高一档次的香胰,每年至少可生产一百五十万块,至于最高档的药胰,碍于投入与原料,每年只能生产两万块左右。”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一众商人暗暗估算,却发现内库能生产的胰子虽然看似数量庞大,但实际上,大明朝如今人口已是不下万万,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的人口用得起胰子,内库制造的胰子数量也是远远不足,更何况,这胰子还是日常消耗品,即使比皂角耐用些,每人每年也至少需要两块才够用。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供不应求! 而供不应求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稳赚不赔! 想到这里,众商人看向赵俊臣的目光,更加热切了。 注意到众商人的目光,赵俊臣轻轻一笑,接着说道:“本官的意思是,货源就这么多,为了避免日后的混乱与争抢,在明日,户部将举行一场拍卖,普通胰子以五万块为一批,香胰以五千块为一批,药胰以五百块为一批,分批拍卖,大家自行叫价,价高者得,如此一来,待月后胰子生产出来了,大家亦可按照拍卖所得的比例和顺序,轮流提货即可。” 听赵俊臣这么说,在座的众商人却没了刚才的喧哗鼓噪,皆是面现沉吟,似乎正在思考着这般方法的利弊,一个个皆是沉默不语。 而赵俊臣却没有与众人讨论商量的想法,只是说道:“若是各位不反对的话,那么就这样定下来,酒宴结束后,大家各自回去准备,明日未时,自行到户部衙门投价即可。” 说话间,赵俊臣把手中酒杯稍抬,向着众人示意后,浅饮一口,就自顾自的落座了。 面对赵俊臣的示意,一众商人们纷纷起身与赵俊臣对饮,但大都没有说话,只是各有所思。 赵俊臣拍卖货源的方法,对这个时代的商人而言,颇为新奇,但他们却要考虑这种做法能否保证自己的利益。 其实,赵俊臣原本是打着“地方代理”的主意,拍卖的不是货源,而是各地的销售权。 然而,在了解了这个时代各地商人的经营模式和势力分布后,赵俊臣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举例来讲,晋商们的大本营就是西北数省,徽商们的根据地就是沿海各省,晋商们不会去沿海各省抢生意,徽商们也不会去西北诸省凑热闹,徽商们手中私盐无数,但西北盐务大都还是掌握在晋商手中,晋商票号实力丰厚,但沿海各省,却还是以徽商们的票号为主。 地域性是这个时代的特点,也是这个时代的商人们公认的潜规则,若是赵俊臣拍卖各地的销售权,不仅商人们面临的竞争无疑会少了许多,更有可能会出现暗中妥协的情况,这样一来,拍卖各地销售权所获得的银子,无疑会大幅减少。 所以,赵俊臣才想到了拍卖货源的主意,让每一批货源,都会引起全面的争抢,如此一来,内库所能获得的利润,也能提到极致。 ……… “地方代理”的想法,比“货源拍卖”的想法还要更加先进,赵俊臣没提,一众商人们自然也想不到。 所以,面对赵俊臣“拍卖货源”的想法,虽然明知道自己的利润会压低,众商人们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至少,在他们看来,提前将一年的货源全部拍卖,总比在将来内库每造出一批胰子,都要受无数商人争抢为好。 更何况,看赵俊臣的样子,似乎也不打算更改主意。 于是,经过片刻的暗思之后,一众商人们终于开口了,纷纷点头赞同,其中自有商人趁机讨好拍马,赞叹赵俊臣“巧思妙想”、“国之大才”云云不提。 待事情定了下来,宴会终于开始,然而,虽然佳肴就在面前,但众商人却是各有所思,让宴会略显冷清,没过多久,就先后有商人找理由告辞了,赵俊臣给的时间紧迫,拍卖就在明日,他们不敢耽搁,自是回去准备了。 离开的都是实力略有不足的商人,那些实力丰厚的大商人,反而皆是留了下来,有的想与赵俊臣暗中交易,直接拿到胰子的货源,却被赵俊臣婉转拒绝了,有的却是打起了赵俊臣的“悦容坊”里其他商品的主意,比如香水,比如美容水,亦被赵俊臣婉转拒绝。 胰子的生意,是赵俊臣用来讨好德庆皇帝的手段,以此赚的银子越多,赵俊臣在德庆皇帝心目中的利用价值也就越高,赵俊臣本身也就越安全,自然不肯在这个时候暗动手脚。 至于“悦容坊”的生意,赵俊臣还另有用途,也不想与这些商人们多有纠葛。 就这样,在宾主各有打算之间,赵俊臣觉得无趣,也不想多呆,自称不胜酒力后,就带着许庆彦离开了。 依然滞留的商人们,见赵俊臣这位正主都离开了,没讨到好处后,自也不会耽搁,亦是各自离去了。 随着宴会匆匆散去,各方势力盯在天海楼的眼睛,也皆是撤去了对天海楼的关注。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天海楼的宴会,其实并未结束,已经散去的宴会,亦只是一个幌子,在这里,赵俊臣其实还有另一场更加重要的宴会。 ……… 赵俊臣为了摆宴,已是把天海楼全部包了下来,所以宴会结束后,人去楼空,颇显冷清。 然而,待天海楼再无其他客人,各方势力的注意力亦被转移后,天海楼却迎来了另一批客人。 与之前那些商人们赴宴时的大张旗鼓相比,这些客人人数较少,只有十二三位,却行踪鬼祟神秘,颇有些偷偷摸摸的味道,来到天海楼后,毫不耽搁,直奔顶层雅间,然后就再不露面,只是静静等待着。 而这些客人中,为首者,赫然是新近投靠赵俊臣的礼部侍郎詹善常与通政使童桓。 至于其他的客人,也全都是温观良门下的官员。 按照赵俊臣的吩咐,这些人都是詹善常与童桓精挑细选而来,在温观良的派系中,地位或许不算高,权势或许不算重,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虽然名为温观良门下,但对温观良却也绝对称不上忠心。 尤其如今正值温观良一派人心不稳的时候。 这些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自然也是由赵俊臣宴请而来。 虽然温观良正与赵俊臣敌对,但詹善常与童桓与他们联系的时候,那句“赵大人有天大的好处给你们”,却是让他们皆是心动。 他们跟着温观良,还不是因为温观良能给他们好处? 所以,他们都是来了。 众人齐聚之后,没等多久,不久前已是随着赵俊臣离开的许庆彦,竟是不知何时已是返回了天海楼,推门而入,举步进入雅间。 “抱歉抱歉,来迟了,各位没有久等吧?” 许庆彦满脸笑意,对着众客人说道。 许庆彦虽然不过是个长随,但代表赵俊臣而来,雅间里的一众客人们,自然不敢怠慢,纷纷起身相迎。 而詹善常亦是当先迎了上去,笑道:“许兄弟过虑了,我们也不过刚刚才来。” 许庆彦点了点头,对着雅间里一众客人巡视了一番后,眼中却有不屑之色一闪而过。 他跟着赵俊臣这些年来,对朝廷官员颇为了解,眼前这些人,大都只是四五品官员,并不被许庆彦看在眼里。 所以,不待詹善常向许庆彦介绍,许庆彦已是自顾自的落座了。 落座后,许庆彦缓缓说道:“还请各位莫要见怪,我家大人太受人瞩目,不管去哪里,都会被人盯着,虽说有心与各位见面,但为了各位考虑,最终还是没来,只是让我来为各位传几句话。不过,各位能来这里赴宴,就是给我家大人面子,我家大人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各位。” 在座众人,听许庆彦这么说,自是纷纷客套一番。 而许庆彦却没有理会众人的客套,只是接着说道:“想必各位已是知道了,我家大人如今开了一家‘悦容坊’,生意还算不错,每天都有千余两银子入账。” 随着许庆彦话声落下,包括詹善常与童桓在内,在座众人皆是忍不住发起了阵阵惊呼。 虽然他们都知道,赵俊臣的‘悦容坊’生意火爆,但也没想每日都能有上千两银子入账! 看着眼前众人惊艳羡慕的模样,许庆彦嘴角处不引人注意的滑过一丝冷笑,接着说道:“可惜,我家大人不似那些贪官,一向廉洁奉公,积蓄自是不多,眼见‘悦容坊’的生意这么好,有心把生意做大,但碍于银钱窘迫,却是有心无力,无奈之下,决定分出了四成半的股份,请各位前来,就是想要拉各位入股。” 听许庆彦这么说,在座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只觉得不可思议。 “悦容坊”那么赚钱,赵俊臣竟然要拉他们入股?想到“悦容坊”的盈利,在座众人的呼吸,瞬间都变得粗重了许多。 虽然他们都知道,“悦容坊”的盈利,大半来自于胰子,而胰子马上就要交由内库专造,转由各地商人专卖,但这些人却更清楚,在内库由赵俊臣掌控的情况下,胰子对“悦容坊”来说,是绝对不会缺货的。 更何况,“悦容坊”的香水、美容水等货物,这些日子以来也是卖的火爆,如今已是同胰子一般流行开来,就算没有胰子,入股“悦容坊”,也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而“悦容坊”仅仅只是在京城之地,每天就能盈利上千两,那么若是把生意做大,扩散到各省各县,又会是怎样的收入? 然而,让他们真正惊喜的,还在后面。 只见许庆彦顿了顿后,接着说道:“这入股的银子嘛,我家大人是这么打算的,分出的那四成半股份,总共分为四十五份,每份股份一千两银子……” 听许庆彦这么说,在座众人更是目瞪口呆! 在座众人皆是贪官,谁手里没有几万两存银?一千两银子一份股份,和白送又有什么区别?如果刚刚他们对于入股“悦容坊”的事情还有所犹豫的话,那么现在却已然皆是心动了。 不仅心动,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更是迫不及待。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股份不是白送的,他们一旦入股了“悦容坊”,就等于投靠了赵俊臣,背叛了温观良。 值得吗? 值得! 犹豫只不过一瞬间,在座之中,绝大多数人已是打定了主意。 对他们这些贪官而言,千里做官只为财,很明显,比起跟着温观良,在温观良吃肉的时候只能喝点残汤,跟着赵俊臣,入股“悦容坊”,明显好处要多得多。 唯一的顾虑,就是这样一来会得罪温观良,但詹善常和童桓背叛了温观良之后,不一样没事吗? 为了大笔大笔的银子,投靠赵俊臣虽然有风险,且风险不小,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就在众人惊喜之后,刚准备答应入股的事情,许庆彦却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接着说道:“不过,我家大人也知道,在座各位与我家大人一样,都是廉洁奉公之人,一千两银子虽然不多,但对各位而言却也不是小数……” 听许庆彦这么说,众人皆是语塞。 确实,如果他们真的廉洁守法的话,这一千两银子是必然拿不出来的。 许庆彦既然已经这么说了,这个时候总不能说自己一向贪赃枉法,一千两银子只是小意思吧? 见在座众人脸色神色变幻不定,许庆彦眼中的讥讽更甚,却是接着说道:“不过,我家大人对此早有考虑,这笔银子各位虽然拿不出来,但可以与知交好友一同入股啊,比如我知道在座诸位中,有几位是工部的郎中和员外郎,那工部尚书左兰山左大人、工部右侍郎陈东祥陈大人,一向最好说话,他们身为朝廷大员,俸禄也更高些,一千两银子,想必也能拿的出来,若是各位能说服那两位大人一同入股,这银子自然也就不缺了,还有那刑部左侍郎李立德李大人、督察院右副都御史顾全顾大人,都是可以入股的嘛。若是各位能多拉些人来入股,我家大人甚至可以送各位些股份以示酬谢。” 听许庆彦这么说,在座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明白赵俊臣为何要如此便宜他们了。 许庆彦口中所说的这些人,全都是温观良的左膀右臂! 赵俊臣这是要让他们帮着去撬温观良的墙角啊! 若只是背叛温观良,投靠赵俊臣,那也就罢了,若是在投靠赵俊臣的同时,还帮着赵俊臣撬墙角,温观良岂不是会恨死他们? 另一边,詹善常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打算,见众人犹豫,却是笑道:“各位不必担心,若是担心贸然邀请左大人、陈大人他们入股,会遭到两位大人责备的话,诸位大可在邀请两位大人之前,先行说服几位亲近的同僚。正所谓法不责众,又所谓众意难违,左大人、陈大人他们若是见各位都是同一般心思,想来必会认真考虑的,就算他们迂腐了些,最终拒绝了各位,那两位大人看在赵大人的面子上,也定然也不会责备各位的。” 童桓亦是点头道:“正是如此,各位虽然权柄不重,却也不必担心,就拿左大人、陈大人为例,他们之所以能够掌控工部,亦是因为下面一众郎中与员外郎们的鼎力扶持,若是没了各位,他们即使再有靠山,怕也坐不稳位置,若是考虑到这一点,想来他们必然会认真考虑的。” 许庆彦见众人还在沉吟,打不定主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缓缓说道:“各位可是要考虑好了,机会难得,错过不再,如今‘悦容坊’只是在京城开店,就已是这般红火了,而按照我家大人的打算,这‘悦容坊’将来可是要开遍大明朝的,到那个时候,每一分股份,都能给各位带来千倍万倍的回报,若是各位不愿意的话,我家大人也不会勉强,想来如今愿意入股的朝廷官员,绝不会少,我家大人再找其他人也就是了。” 听詹善常、童桓与许庆彦这样一唱一和,在座众人犹豫良久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投靠赵俊臣会得罪温观良,拉着其他人一起投靠赵俊臣也会得罪温观良,但若是在投靠赵俊臣之余,还能帮着赵俊臣撬温观良的墙角,不仅能讨好赵俊臣,引起赵俊臣的重视,更能削弱温观良,增强赵俊臣的势力,让他们更不用担心温观良的报复。 既然如此,反正已经要下定决心投靠赵俊臣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只见其中一人起身道:“在下明白了,虽然不敢保证,但定会为赵大人鼎力一试!” 随着这人说话,在座众人纷纷应和。 许庆彦笑了,举起酒杯,起身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祝各位马到成功了,这件事该怎么做,想必各位心中有数,我在这里就不再多提了。” “还请许小哥转告赵大人,这件事我等必会竭尽全力,且隐蔽行事,必不会坏了赵大人的大计。” “正是,还请许小哥放心,我们这些人没那般糊涂,如何试探还是懂得的。” “有詹大人、童大人和许小哥指点,这件事情就算不能尽全功,也绝不会让赵大人失望的。” 众人纷纷应和间,许庆彦陪着众人满饮了杯中清酒。 接着,许庆彦却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听着在座众人的各般谋划。 正所谓小人心思,一不做二不休,在座众人在诸般利诱之下,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背叛温观良,在谋划之间,对付温观良的决心,竟是比赵俊臣他们还要更加坚决,诸般设计谋划,谨慎认真之余,亦是不折手段。 看着在座之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谋划着如何能尽量隐蔽的撬温观良墙角、怎么尽量猛烈的打击温观良的势力,许庆彦刚开始还在笑吟吟的听着,但慢慢的,却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他也是小人,但一向都对赵俊臣忠心耿耿,这般不折手段的对付旧主的行为,总是让他看不惯。 “回去之后,必须要跟少爷提醒一声,这些背叛了温观良的人,只能用,却不能重用,更不能信任,否则,今天他们为了诸般利益背叛了温观良,将来谁知道会不会为了更多的银子而背叛少爷?不过,想来少爷早已经想到这一点了。” 许庆彦暗暗想道。 待诸事议定后,见许庆彦再无留意,在座众人就三三两两的离去了,如同他们前来赴宴时一般,离开时亦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 但小心翼翼之余,却又多了一丝安心,因为根据他们的谋划,再过些日子,温观良就要变成孤家寡人了,到那个时候,又有赵俊臣撑腰,温观良即使身为阁老,也未必能对付得了他们。 而随着众人离去,一时间,雅间之内,只剩下许庆彦、詹善常与童桓三人。 经过这番谋划,最是怨恨温观良的詹善常,显得颇为兴奋,轻哼道:“经此谋划,我倒要看看那温观良变成孤家寡人后,还能有什么威风。所谓阁老,也不过是底下人捧起来的,若是没人捧他,阁老之位再尊贵,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童桓相对稳重些,却是皱眉说道:“不过,今日相聚,虽然力求隐蔽,而且请来的这些人也都是咱们精挑细选的,但温观良经营朝野多年,今天的事情,未必就能全然瞒得住他,况且,就算今天的事情能瞒得住,待那些人四处游说之后,再想要瞒住温观良,怕也是不大可能。” 许庆彦却摇头,冷笑道:“童大人你说的这些,我家少爷全都考虑到了,这次谋划,虽说力求隐蔽,想要打温观良一个措手不及,但就算被温观良那老东西知道了也没什么,温观良的人,大都和温观良一个性子,贪财如命,咱们悦容坊多大的利润?温观良的那些人,又有几个能经得住这般诱惑?待消息传开,那温观良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除非他能给门下人更多的好处,否则形势就容不得他来控制了,问题是,温观良有那么多好处给人吗?就算他有,他舍得吗?经此一事,温观良无论如何,也会势力大损,到那个时候,看他还敢不敢威胁少爷。” 詹善常一脸钦佩的说道:“正是如此,赵大人的谋划,当真是令人赞叹,‘悦容坊’多大的生意?赵大人竟是一下子抛出了四成半的股份。正如许小哥所说,温观良就算有这么多的好处,以他的性子,又哪里舍得给人?两相对比,气魄胸怀,却是高下立判啊。” 许庆彦听詹善常这么说,却是不由得面容微微抽搐,依许庆彦的性子,银子只许进不许出,詹善常这番话,却是戳痛了他。 “悦容坊”四成半的股份,那要多少银子啊! 只是,虽然有些肉痛,但许庆彦却不想在詹善常和童桓面前表现出来。 所以,许庆彦学着赵俊臣告诫他时的语气神态,悠悠说道:“银子这东西,再多也只是一个数字罢了,银子不怕花,只要银子在用掉后,能换来实际好处,那银子就没有白用,‘悦容坊’四成半的股份虽然不少,但若是能用来架空掉温观良,增加咱们的权势影响,却也是一笔超值的买卖。” 许庆彦这是在模仿赵俊臣,詹善常与童桓自是能看得出来,只是许庆彦是赵俊臣的亲信,两人不敢得罪,只是连声称叹。 另一边,见到詹善常与童桓两人,每次谈及“悦容坊”时都是神色怪异,许庆彦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却是从袖子中抽出了两张契子,交给了二人,同时说道:“两位这些日子以来对我家大人尽心尽力,我家大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自也不会让两位吃亏,那四成半股份里,两位各占三分,这是我家大人的心意,两位切不可推脱。” 听许庆彦这么说,看着许庆彦递来的入股契约,詹善常与童桓皆是大喜,连连称谢。 看着詹善常与童桓的欢喜模样,许庆彦却想起了来时赵俊臣所说的那些话。 “庆彦,所谓忠诚,本质上只是效忠于他人的同时,自己能得到各种好处利益,或是权势,或是银子,或是志向,没有利益的忠诚,我从来都不相信,尤其是对那些贪官,更是如此;反之,若是利益共享,究竟是不是真心投靠,是不是忠心效力,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 ps:加上昨天的补更,四合一近万字大章节。 头还是一直在疼,更新慢了,见谅。 第二十六章.白银浪潮(中).二合一章节 其实,无论是詹善常,还是童桓,甚至是许庆彦,都没有看透赵俊臣这般计划的真正用意。 赵俊臣之所以一口气抛出了“悦容坊”的近半股份,其真正目的,并不是想要收买温观良的那些门人,从而将温观良彻底架空。因为在赵俊臣看来,想要收买一名官员,权势与银子同样重要,而目前的赵俊臣,只能给予他们银子,却无法满足他们对权势的欲望。 在赵俊臣想来,“悦容坊”的股份虽然诱人,但凭此就能让温观良一派分崩离析,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而赵俊臣的真正目的,只是想要凭借这般动作,让本已是人心不稳的温观良一派官员,变得更加人心惶惶,从而上下相疑,互不信任,最终可以进一步的削弱温观良的权势与影响。 当然,若是凭借着“悦容坊”的些许股份,当真能够收买一些温观良的门下官员,从而削弱温观良的同时,还增强了自己的权势,赵俊臣也是乐见其成的。 然而,这一次,却是赵俊臣错了,他来到这个时代的时间尚短,对那些贪官的了解,毕竟不如詹善常、童桓、乃至于许庆彦来的深刻。他低估了银子对那些贪官的诱惑,也高估了温观良对手下人的控制力。 对绝大部分贪官而言,官位权势虽然是他们的根本,但银子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更何况,赵俊臣虽然无法满足他们对官位权势的欲望,但实际上,温观良也无法做到更多。 所以,在宴会结束后的第二天,上早朝时,赵俊臣惊愕的发现,对于他昨晚的那些动作,温观良竟似丝毫不知! 至少,从表面上看,温观良一如既往的踩着钟点上朝,面对赵俊臣时,也一如既往的神色阴沉,除此之外,却也再没有其他动作了。 温观良并不像周尚景那样城府深沉,若是知道了赵俊臣撬墙角的行为,就算没有丝毫表示,至少也该有一些异常表现才对。 “难道,昨晚那些人,竟是全都背叛了温观良?竟是没有一人透露消息?” 上早朝时,赵俊臣落在后面,盯着温观良的背影,暗暗的想道。 事实上,赵俊臣从未想过这件事能够瞒住温观良,在他想来,虽然自己抛下的鱼饵诱人,但昨天那些人,总该有一两个对温观良残存着些许忠心才对。 “若真是如此,那事情就有趣了。” 这般想着,赵俊臣嘴角闪过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 早朝后,工部衙门。 工部尚书左兰山,坐在自己的办公房间里,却无心处理公务,只是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 这几日庙堂形势平稳,一直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温观良与赵俊臣虽说已经撕破了颜面,但尚在各自准备,等待时机,积蓄力量,并未发起冲突。 但实际上,身为温观良的左膀右臂,左兰山却很清楚,这些日子以来,温观良看似什么都没做,但在暗中已是准备了一系列对付赵俊臣的计划,而这些计划一环套一环,一旦实施,必然会给赵俊臣带来极大的麻烦。 而实施这些计划的时间,就在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赌约结束之时! 赵俊臣昨日与一众商人的那场聚宴,温观良自有眼线埋伏,和朝中大多数官员的看法一致,这场赌约,必然是赵俊臣赢了。 也正因为如此,在那个时候对付赵俊臣,太子一党虽然也同样敌视温观良,但因为刚刚才输了赌约,急于找回颜面的他们,必然会成为温观良的急先锋。 此外,温观良更已是与另外两位阁老——沈常茂、黄有容达成了默契,虽然这两个老家伙都是老奸巨猾之辈,绝不会被温观良利用,但他们同样不想看到赵俊臣的势力崛起,所以在赵俊臣形势不利的时候,沈常茂和黄有容也绝不会错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如此一来,四派合力之下,就算是周尚景,也要手忙脚乱,更何况是赵俊臣?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有德庆皇帝护着,赵俊臣也必然会势力大损。 而对付赵俊臣,其关键一环,就在于左兰山。 对此,左兰山早已做了充分的准备,亦是信心十足。 但是,今天下了早朝之后,不知为何,左兰山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左兰山如今已是五十出头,早已过了相信直觉的年龄,但这般感觉是如此强烈,却又容不得左兰山忽视。 “到底是哪里不对?” 左兰山一边漫不经心的翻阅着工部的折子,一边暗暗想道。 就在左兰山暗思之间,房间外,有衙役在门外禀报道:“尚书大人,右侍郎陈东祥大人、营缮清吏司郎中王召大人、都水清吏司郎中刘淇刘大人、赵旭晨赵大人,屯田清吏司徐工长徐大人……联合求见。” 门外衙役一口气报出了十多个人名,让左兰山不由吃惊。 这些人,大都属于温观良门下,这些年来帮着左兰山掌控工部,在左兰山眼中,都是自己的得力干将。 这个时候齐齐来见,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不敢耽搁,左兰山连忙说道:“快请他们进来。” 片刻之后,以右侍郎陈东祥为首,一众工部重要官员鱼贯而入。 左兰山的办公房间并不算小,但来的人太多,竟是把房间塞的满满的。 “你们一同前来,可是发生什么大事?” 待众人齐聚后,左兰山连忙问道。 然而,让左兰山惊讶的是,这些工部要员们相互对视了几眼后,竟是略过了众人之首的右侍郎陈东祥,齐齐把目光集中在了都水清吏司郎中刘淇身上。 刘淇也是出自于温观良门下,但一向不被左兰山重视,甚至于,这些年来左兰山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压制他。 因为,这个刘淇不仅是个小人,更是一个毫无原则的小人,左兰山虽然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但依然看不惯刘淇的性子作为。 只不过,小人有小人的好处,毫无原则的小人,更是比原则一大堆的君子好相处,也正因为如此,刘淇的人缘极佳,更善于串联,所以左兰山也不好刻意针对他。 似乎感受到左兰山眼中的惊疑,刘淇微微一笑,举步走出队列,向着左兰山躬身行礼后,说道:“尚书大人,我等这次一同求见于您,却是有事相求,还望您不要推辞,毕竟,这件事一旦办成,对咱们工部上下,都有好处。” 看着刘淇脸上的笑意,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味道,左兰山不由将眉头皱的更紧,双眼扫过眼前众人,终于知道自己今日心中的不安来自于何处了。 自下了早朝后,回到工部衙门,工部上下看待他时的那种眼光,不知为何,竟是少了几分恭敬,多了许多意味深长的针对与探寻。 如此一来,原本与他上下同心的工部,自是给了他一种无法掌控之感。 心中这般想着,但左兰山却神色不变,缓缓说道:“哦?究竟是何事?竟是让你们一同前来相求?说来听听,只要本官能帮,就决不推辞。” 说话间,左兰山紧紧地盯着刘淇,他知道,众人这般表现,问题定是出在刘淇身上。 刘淇被左兰山盯的有些发慌,下意识的错开眼神,口中却依旧说道:“是这样的,赵俊臣赵大人,有感于咱们工部官员生活贫苦,而他开办的‘悦容坊’,这几日来却是日进斗金,所以就想要邀请咱们工部上下官员入股‘悦容坊’,今后好处同分,赵大人如此为咱们着想?咱们又岂能拒绝?所以,今天下官就把这事告诉了诸位同僚,而诸位同僚自然也不会反对赵大人的美意……” 顿了顿后,似乎在说话之间找到了底气,刘淇再次抬眼与左兰山对视,继续说道:“如此一来,咱们工部上下,唯有尚书大人您的意见未定,我等这次求见尚书大人,就是邀请尚书大人与咱们工部上下共进退,一同入股‘悦容坊’,若是尚书大人您同意了,那么自是说明尚书大人您与咱们下面官员同心同德,咱们工部上下,今后照旧对您鼎力支持,若是您不同意嘛……” 听刘淇话语间隐含威胁,左兰山只觉得怒火中烧,冷冷的说道:“不同意如何?你们就不把我当成尚书看待了?” 见左兰山语气冰冷,刘淇却是不敢多说什么了,只是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右侍郎陈东祥。 这些人里,毕竟是以陈东祥为首,而他只是一个发起人罢了。 顺着刘淇的目光,左兰山也向着陈东祥看去,缓声问道:“东祥,这么说,你也同意了?” 陈东祥身为左兰山的得力助手,虽然年龄尚不到四十,但为人干练,眼光精准,虽然性子略微阴沉了些,但依然最受左兰山看重。 刘淇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此时却是抢着说道:“尚书大人,或许您还不知道那‘悦容坊’的生意有多大,下官却是知道的,那‘悦容坊’如今仅仅只是在京城开了铺子,每天就有上千两银子的收益入账,如今赵大人他更是准备扩大生意,等日后大明各省各府各县,都有了‘悦容坊’的铺子,那每年入账的银子,就是天大的数啊,尚书大人,咱们当官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求财吗?如今赵大人抬举咱们,给了咱们这么大一条财路,咱们又怎能不识抬举……” 话到一半,刘淇发现无论是左兰山,还是陈东祥,都在冷冷的看着他,身体一颤,连忙闭上了嘴巴。 陈东祥对着刘淇轻哼一声后,终于开口了,不似刘淇那般小人得志,反而一脸的严肃,对着左兰山缓缓说道:“尚书大人,下官知道,你之所以有今日,是温阁老一手扶持的,对温阁老也一直心怀感激,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进入官场后,我等已是再无退路,自需要考虑的更加长远才是。” “你什么意思?” 左兰山缓缓问道。 “这次温阁老让咱们对付赵俊臣,从一开始,我就不同意。有意劝谏,却反而被责骂了一顿,说我胆小怯弱,不堪重用,哈!”冷笑一声后,陈东祥的声音表情,亦是变得冰冷。“温阁老以为只要联合太子一党、沈阁老和黄阁老,就能彻底打败赵俊臣,让他再无翻身之地,却不知赵俊臣深受圣眷,陛下离不开他,根本不可能一棒子打死,就算是一时得逞,将来赵俊臣也必会东山再起。等到那时,面对赵俊臣不折手段的报复,咱们又如何自处?” 留给了左兰山些许思考的时间,顿了顿后,陈东祥又接着说道:“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这句话放到赵俊臣身上,最是合适,得罪了赵俊臣,温阁老倒是不怕,他迟早要致仕还乡的,按照官场惯例,等他致仕还乡了,之前他与赵俊臣的一切是是非非全都会烟消云散,但咱们到时候怎么办?到那个时候,又有谁能护得了咱们?” 说到这里,陈东祥的声音变得愈加的冰冷:“詹善常的事情,前因为何,咱们心知肚明,而这次温阁老为了自己的颜面,不惜与赵俊臣为敌,亦是从不曾为咱们考虑,如此种种,又岂能不让人寒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温阁老既然从不为咱们考虑,咱们又何继续愚忠于他?赵俊臣这次要咱们入股‘悦容坊’,足见诚意,正是咱们改头换面的机会,如今时机正好,投靠过去,也不怕赵俊臣看不起咱们,而那赵俊臣前途远大,跟着他,先不说那‘悦容坊’的生意诱人,将来你我未必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听陈东祥这么说,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 之前刘淇等人向陈东祥谈起入股“悦容坊”的事情时,陈东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马上就答应了,甚至还帮着刘淇说服了许多原本在刘淇看来根本不可能被说服的工部官员。 众人原以为陈东祥之所以会这么做,是为了入股“悦容坊”后,给他带来的那些银子好处,但如今看来,陈东祥却是早已有了考量。 或许,就算没有今日之事,陈东祥也迟早会背叛温观良的。 另一边,听了陈东祥的劝说后,左兰山并非愚忠之人,却是再无之前的怒气,只是沉默不语。 一边觉得陈东祥确实说的有理,一边又顾念着温观良对他的种种恩情,却是让他犹豫不决,左右为难。 见左兰山这般模样,房中众人皆是面现担忧。 若是左兰山最终拒绝,那么他们这些人,最终不免就要与左兰山决裂了。 左兰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与左兰山为敌,虽然有陈东祥为他们作主,又有赵俊臣作为靠山,但依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而陈东祥见到左兰山这般犹豫,却反而定下心来,因为左兰山之所以犹豫,就证明他已经开始认真考虑了。 所以,陈东祥继续说道:“尚书大人,还请你务必考虑清楚,事已至此,无论你是否答应,温阁老都必然会势力大损,他对付赵俊臣的那些计划,也必然无法实现了。而赵俊臣经此一事,也必然会势力大增,谁是输家,谁是赢家,如今形势已经很明朗了。” 听陈东祥这么说,左兰山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轻哼一声后,抬头看着陈东祥,缓缓说道:“东祥,你这么说却是错了。” 陈东祥微微一愣,目光下意识的变得深沉。 难道,这左兰山最终还是决定愚忠于温观良?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谁知道,左兰山却是口风一转,继续说道:“你直呼赵大人的名号,未免缺了恭敬,赵大人虽说官阶与你相同,但你我皆知,他马上就要荣升为户部尚书,且前途远大,就算是我今后见到他,也要尊称一声赵大人,你又如何可以直呼赵大人的名号?” 听左兰山这么说,陈东祥微微一愣,接下来已是明白了左兰山的意思,不由一阵轻松,自是躬身认错道:“是下官错了,多谢尚书大人指点。” 认错之后,陈东祥直起身来,却见左兰山虽然表明了态度,但依然面色严肃,转念一想,已是明白了左兰山的想法,觉得自己这些人今日的所作所为,有携众威逼之嫌,自觉失了颜面。 所以,陈东祥又说道:“尚书大人,既然您已是打定了主意,那么还劳烦您找机会向赵大人提一下咱们工部上下如今的立场,毕竟您是工部之首,咱们工部上下如今在您的带领下变换了立场,今后咱们工部的利益,亦是需要您来为我们争取才是。” 果然,听陈东祥这么说,左兰山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另一边,陈东祥说话之间,又对着工部众官员打了一个眼色,一众工部官员皆是玲珑剔透之辈,又哪里会不明白陈东祥的意思?亦是随着陈东祥连连认错,好话说了一堆,或是“这么做实乃逼不得已,只是不想日后与尚书大人敌对”,或是“今后必然以尚书大人马首是瞻”云云。 而随着工部众官员的刻意讨好,左兰山的脸色终于恢复了常态,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再怪罪众人了。 而后,左兰山却是把目光转向了刘淇。 注意到左兰山的目光,想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未免嚣张了一些,刘淇不由的一惊,以为左兰山要秋后算账了。 谁知,左兰山犹豫片刻后,却是问道:“刘淇,那‘悦容坊’这几天来,当真每天都有上千两的收益?入股之后,这收益的分配要怎么算?” 随着左兰山的询问,房中众人皆是安静了下来,齐齐看向刘淇。 这个问题他们已是向刘淇询问过,刘淇也已是向他们说过答案,但此时工部众官员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听一遍。 听左兰山这么问,刘淇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房外有衙役禀报道:“尚书大人,刑部左侍郎李立德李大人求见。” 几乎是同时间,又有另一名衙役来报:“尚书大人,督察院右副都御史顾全顾大人求见。” 听到禀报后,左兰山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之色。 他大约已是猜到李立德与顾全的来意,更是清楚,这场争斗,温观良已是输定了。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转变立场,背叛温观良,向赵俊臣靠拢,但想到温观良接下来的处境,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有戚戚。 左兰山不是君子,但不像陈东祥那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不似刘淇那般是一个毫无原则的纯粹小人,他还是顾念旧情的。 只是,这些旧情无法阻碍左兰山背叛温观良,因为,旧情归旧情,利益归利益,这是两码事。 第二十七章.白银浪潮(下). “看样子,我还是低估了银子对这些人的诱惑啊,本只是一番试探,却没想到无心插柳,竟是竟了全功……” 赵俊臣坐在户部衙门的办公房间中,看着手中的密信,带着些许诧异,喃喃自语道。 在工部转变立场后没多久,左兰山就已是派人向赵俊臣通报了消息,虽然工部上下的相关官员们有心亲自来见赵俊臣,却又怕被温观良得到消息,耽误了大事,所以最终只是派了一名亲信衙役给赵俊臣送了一封密信。 密信内容不少,除了表达了他们对赵俊臣的敬仰,以及对温观良的不满外,更是把温观良接下来的计划全都向赵俊臣透露了。 温观良想要对付赵俊臣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让都察院的御史们弹劾户部账目不明,而工部上下亦是趁机应和,称户部屡屡借口国库银钱不足,克扣工部诸般经费用度,致使工部的河防、物料、城垣等要事皆被延误,然后一同要求德庆皇帝整顿户部,查账审核。 如若说户部是朝廷的钱粮总管衙门的话,那么工部就是朝廷钱粮花销最大的衙门,两者一入一出,息息相关,工部这般弹劾,必会引起朝野震动,到时候,若再有太子一党、阁老黄有容、阁老沈常茂等人的接连表态,那么即使德庆皇帝有心偏袒赵俊臣,也不得不下旨查账户部了。 而一旦户部被查账,本是赵俊臣禁脔的户部,就容不得赵俊臣完全掌控了。 这只是温观良的初步计划,至于其后如何,却是连左兰山他们也不知道了。 但赵俊臣倒是能想象的出来,不外乎就是在查账的时候动些手脚,或是鸡蛋里挑骨头,总之想办法找出些毛病来,先是牵扯出一些不重要的户部官员,然后在威逼利诱下,慢慢扯开口子,最终把矛头指向赵俊臣,拖赵俊臣下水! 办法很简单,但也很有效,古往今来,官场之上,这种做法一向都是政客们对付政敌时最有效手段,按照后世的一种说法——“没有哪个官员是经得住严查的,关键只是在于有没有严查罢了”。 说到底,官场争斗,到了某种层次高度后,联合盟友,孤立对手,合纵连横之道才是关键所在,至于方法手段,大多时候都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过程罢了。 温观良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打算利用太子一党,并联合了另外两位阁老大员,若是骤然发难,或许真能打赵俊臣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温观良忙着合纵连横的时候,却没想到自家后院失火,当工部尚书左兰山、工部右侍郎陈东祥、督察院右副都御史顾全等人接二连三的背叛于他,他的这般计划,也就注定要夭折了。 “不过,这温观良倒是给我提了个醒,这户部今后的做账手段,却也需要变一变了。” 看着眼前的密信,赵俊臣暗暗想道。 如今户部的做账手段,大都非常原始,只能做到收支相等,却很难经得起推敲,寻常查账倒也不怕,但若是有意细查,免不了要露出破绽马脚。在赵俊臣看来,后世的那些“先进的做账方法”,如今户部倒是可以借鉴一下。 其实,自从赵俊臣回京之后,就再没有从户部挪用银两,完全是一副清官做派,可惜,他如今上梁虽正,但下梁太歪,户部的那些郎中、员外郎们,一个个都是贪婪如狼、视财如命之辈,而赵俊臣暂且还需要这些人帮着他掌控户部,所以也只能任由这些蛀虫们继续存在,并且在必要时候,赵俊臣还要想办法帮着那些蛀虫们把屁股擦干净。 这般想着,赵俊臣暗暗叹息一声,如今的大明朝,清官不仅少,更无法为他所用,赵俊臣想要有所作为,如今所能依仗的,也只有那些贪官们的力量了。 唯一的好处是,这些贪官们的力量很庞大,远非清官清流们可比。 “来人,把蒋谦找来见我。” 下了决定后,随着赵俊臣一声高喝,门外自有户部的衙役答应着去了。 ……… 赵俊臣回京之后,萧规曹随,并没有对户部事务多加干涉,因为赵俊臣这段日子里一直都在熟悉着户部的运作与规矩,并不打算想当然的随意插手。 而在这段时间里,户部大小事务,一向都是由员外郎蒋谦帮着赵俊臣处理。 这个蒋谦,人如其名,谦逊低调,虽然年纪尚轻,刚刚三十出头,但熟悉户部运作,且颇有心机手段。当初赵俊臣初来户部时,他就刻意讨好,在赵俊臣掌控户部的过程中,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无论是从前的赵俊臣,还是现在的赵俊臣,都对他颇为看重,一直刻意拉拢。 赵俊臣并不认为这个蒋谦有多么忠心自己,他当初投靠赵俊臣,未必就没有投机的心思,但赵俊臣亦是相信,蒋谦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背叛于他,自投靠赵俊臣之后,这个蒋谦由小小的从七品给事中,一路升为从五品员外郎,仗着赵俊臣撑腰,他在户部说话甚至比那些郎中们更有分量,相比较赵俊臣,其他人很难再给他更多的好处了。 随着赵俊臣的传唤,蒋谦不敢怠慢,很快就来到了赵俊臣的办公房间。 “见过赵大人。” 见到赵俊臣后,蒋谦神态之间,极尽恭敬之能,向着赵俊臣下跪问安道。 赵俊臣抬了抬手,说道:“起身吧。” 待蒋谦起身后,赵俊臣抬头一看,却见蒋谦脸色愈加的虚白了,不由摇头失笑。 这个蒋谦,若说身上最大的缺点,怕就是好色了,这些日子里,因为香胰的关系,京城青楼的生意大好,而蒋谦就是无数青楼流连客之一。 “你啊,平日里也要悠着些,色是刮骨刀,若是只顾着一时痛快,没有节制,年纪轻轻就被掏空了身体,可不值当。” 听赵俊臣这么说,蒋谦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去,见赵俊臣只是笑骂,并没有责备之意,于是连忙讨好的笑道:“大人说的是,下官今后必然谨遵大人您的教诲……下官这点毛病大人您也知道,有时就是控制不了,不过下官绝不会耽误正事的。”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在这个青楼合法存在的时代,蒋谦的某些作为只是私事,又不是办完事后没给钱,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所以,赵俊臣提点了一句后,就已是切入正题,问道:“下午那胰子货源拍卖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蒋谦连忙答道:“回大人,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按照大人您的吩咐,那拍卖的流程,相关的户部官员们都已是熟悉了,场地人手,相关手续,也皆无遗漏。”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我这次叫你来,就是想让你准备一下,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我打算把咱们户部的账目,全都再重做一遍,务必要让人看不出破绽才是。” 蒋谦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温观良,打算从咱们户部的账目下手?” 赵俊臣一笑,说道:“你倒是敏锐。” 蒋谦一脸恭敬的说道:“自大人您与温观良撕破脸后,下官就一直在暗中提防着他,下官估摸着,那温观良想要对付大人的话,怕也只能从咱们户部下手了,所以一直都在小心戒备着,还请大人放心,咱们户部账目明确,是查不出什么毛病的。” 赵俊臣却摇头道:“温阁老他还没那么大的能耐能插手咱们户部事务,我让你把户部账目重做,只是为了将来以防万一罢了。如今户部做账的手段,太过粗陋,只能做到出支平衡,这些手段谁都知道,若是有心细查,却总是瞒不住的。” 听赵俊臣这么说,蒋谦却是一脸的疑惑。 按照蒋谦的理解,做账手段,不外乎就是抬高支出银两,加大入账损耗、虚报支出名目这三种方法罢了,难道还有其他的方法? 见蒋谦这般模样,赵俊臣轻轻一笑,神色变得认真了一些,把后世的一些做账手段向蒋谦细细讲解了一番。 对于后世作假帐的手段,赵俊臣只是了解皮毛,所以也只能讲个大概,但即使如此,这些巧妙隐蔽的方法,就已是让蒋谦目瞪口呆了。比如“收入提前与推迟确认”,比如“收支名目转变”,比如“选择性分摊”,比如“亏空转化”,等等等等,皆是蒋谦前所未闻的。 这些手段,虽然有许多在蒋谦看来并不适合户部使用,但依然让他赞叹连连,只觉得妙不可言。 若是按照赵俊臣的这些办法来做账,可以想象,从今往后,户部不仅可以名正言顺的寅吃卯粮,更可以让各种亏空合理化,若是不知赵俊臣的这些手段,任是如何查账,也很难找出破绽。 不得不说,蒋谦在某方面而言,确实是一位人才,在赵俊臣解说之间,刚开始他还只有听的份,但没过多久,就已是能够举一反三,与赵俊臣相互讨论了。 甚至于,赵俊臣提出的一些方法,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在户部实施,但蒋谦却也能根据实际情况找到变通实现的办法。 与蒋谦讨论了半个多时辰后,见蒋谦已是掌握了这些方法手段,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只是吩咐道:“既然如此,你下去后就挑选些信得过的户部官员,把这些方法再完善一下,然后尽快把新的账册给做出来。” 经过这番谈论,蒋谦对赵俊臣的手段已是敬佩至极,脸上满是欢喜激动,连连点头道:“还请大人放心,有了这些方法手段,咱们户部从今往后就什么都不怕了。”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既然如此,你就下去准备吧,还有,下午那胰子的拍卖,我就不参与了,也交给你来主持,这件事关系到我和太子的赌约,你可要看紧了。” 蒋谦又是连连点头,连声说道:“还请大人放心,下官明白轻重,绝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说话之间,蒋谦就行礼告辞了。 看着蒋谦离去时脸上按耐不住的激动,赵俊臣不由眉头微皱。 他当然知道蒋谦为什么会这般激动,按照赵俊臣教给他的那些方法做账后,从今往后,户部上下官员,无论再怎么动用户部银子,就不怕被人发现了。 可以肆无忌惮的贪墨公银,对贪官们而言,还有能让他们更开心的事吗? “我这么做,是不是在鼓励下面的人贪赃枉法啊?”赵俊臣皱眉,暗暗想道:“看来必须要找机会敲打他们一下了,否则这户部不知道还要乱成什么样子。” ……… 下午胰子货源的拍卖,赵俊臣并没有亲自参加,事实上,这两天来,赵俊臣一直都在躲避着那些想与他暗中交易的各地商人。 但虽说没有亲自参加,但赵俊臣一直都在暗中紧紧盯着,而结果也很让赵俊臣很满意。 事实上,不仅赵俊臣很满意,所有参与拍卖的户部官员,都在为拍卖的激烈过程与惊人结果而震惊不已。 其结果就是,普通胰子以五万块为一批,拍卖底价为一千五百两,而平均成交价竟是高达两千五百两! 香胰以五千块为一批,拍卖底价为一千八百两,而平均成交价更是高达三千二百两。 药胰以五百块为一批,拍卖底价为一千一百两,平均成交价也高达两千一百两。 也就是说,接下来一年内,内库制造的那些胰子,总共卖了一百四十四万六千两银子! 若是抛开胰子的制造成本,这些胰子的纯利润,更是不下八十万两! 对于如今任何一个人而言,这笔银子,都是天数!! 包括德庆皇帝,也是如此! 所以,当赵俊臣得知结果后,带着厚厚一摞银票,匆匆前去面见德庆皇帝后,德庆皇帝会是如何的欢喜失态,也就可想而知了。 第二十八章.庙堂争锋(上).第一更 “多、多少银子?” 养心殿内,当赵俊臣把胰子货源拍卖的收入禀报给德庆皇帝后,德庆皇帝一脸的震惊,略带磕巴的确认道。 事实上,不仅仅德庆皇帝,伺候在德庆皇帝左右的那些太监们,一样都被赵俊臣说出的数字给吓到了,皆是满脸的震惊呆滞。 “总计一百四十四万六千两,陛下。” 赵俊臣看着德庆皇帝满脸的不可思议,不由觉得好笑,但自然不敢笑出来,所以只是忍着笑意,一脸的严肃,缓缓回答道。 再次得到确认后,德庆皇帝楞了良久,才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喃喃自语道:“一百四十六万六千两,竟然真有这么多……” 听着德庆皇帝口中数字的微妙转变,赵俊臣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依旧点头道:“是的,陛下,总计一百四十六万六千两……若是抛开人工成本,内库今年凭借胰子产生的盈利,将不下于八十万两。而且这还是第一年,若是日后内库的胰子产量能进一步提升,而百姓们亦是慢慢的习惯使用胰子后,这胰子的盈利,还可以进一步提升,依臣的估算,五年之后,或许最终能达到一百五十万两左右。”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再次沉默了,看似很平静,但放在御案上的执笔右手,却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德庆皇帝一向最注重形象,时时刻刻都不忘保持威严尊荣的帝王风范,即使面对赵俊臣这位宠臣时,也不过神色稍稍温和一些罢了。 但听到赵俊臣口中的数字后,德庆皇帝却是不由自主的失态了。 看得出来,德庆皇帝此时极力的想要保持他那尊贵的形象,然而,这个数字超乎想象的庞大,让一向都是钱袋窘迫的德庆皇帝,又如何能够淡定的起来? 八十万两的盈利,看似寻常,相比起明朝每年近千万两的税赋收入,只是一个小数字,但收入归收入,这近千万两银子各有用处,每年能剩下来的闲银,国库与内库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万两罢了。 这还是赵俊臣近些年来掌控户部与内库,理财有道的结果,在赵俊臣掌权之前,无论户部还是内库,一向都是亏空的。 而这八十万两盈利,意味着从今年往后,德庆皇帝手中可用的闲银翻了三倍有余! 而且按照赵俊臣的说法,这还仅只是第一年,再过些年,这胰子的盈利甚至能达到一百五十万两之多! 对于德庆皇帝这个穷惯了的皇帝而言,这绝对是个天大的惊喜!! 看着德庆皇帝依旧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但眼神之间却不断波动着,赵俊臣不禁为这位“没见过银子”的皇帝而暗暗叹息:“之前我就已经说过,这胰子必然能赚天数的银子,难道在德庆皇帝看来,所谓的‘天数银子’,仅只是三五十万两不成?” 心中这般想着,赵俊臣却没有耽搁,双手捧起厚厚的一份折子——折子并不厚,但折子里却夹着厚厚一摞银票——垂首说道:“陛下,这是今日那胰子货源拍卖的禀呈折子,以及拍卖所得的银票,还请陛下审阅清点。” 见到赵俊臣手中的折子,德庆皇帝总算是回过神来,对着身边的张德太监点头示意。 张德不敢怠慢,连忙走下御阶,接过赵俊臣手中的折子,准备转交给德庆皇帝。 张德虽然是德庆皇帝的随身太监,但也从未接触过这么多的银子,接过折子的时候,看着折子间那厚厚一摞银票,神色忍不住也是有些激动。 而就在这时,赵俊臣却突然轻声说道:“银票多了三十万两,请张公公提醒一下陛下。” 张德微微一愣后,轻轻的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捧着折子与银票返回到德庆皇帝身旁,把折子与银票转呈给德庆皇帝。 德庆皇帝接过折子后,强忍住马上清点银票的冲动,把折子打开,“随手”把银票放到一旁,然后拿着折子“细细”审阅。 只是,德庆皇帝审阅折子时的神态虽然看似认真,但时不时瞄向手边银票的眼光,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这些银子,抛开要转给户部的那二十万两,剩下的全都是德庆皇帝自己的银子!! 德庆皇帝好不容易将折子审阅完后,刚准备说些什么,伺候在一旁的张德,却突然靠近一步,对着德庆皇帝轻声说道:“陛下,老奴看这银票的数量不大对,这么厚一摞,好似不止一百四十六万两。”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又看了一眼手中银票,却也不好意思当着赵俊臣的面清点,索性把银票交给张德,说道:“你……清点一下,看看究竟有多少。” 张德恭敬的答应了,然后捧着银票细细清点,片刻后对着德庆皇帝说道:“陛下,老奴看了一下,总计一百七十四万六千两。”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赵俊臣,眼神似惊疑似惊喜,沉声问道:“赵爱卿,这怎么回事?这银票怎么多了近三十万两?” 赵俊臣一直都在等着这句话,待德庆皇帝出声询问后,连忙跪下叩首,一脸的恐慌,道:“陛下,臣有罪……” 德庆皇帝眉头微皱,缓缓说道:“哦?银子多了近三十万两,你怎么又有罪了?到底怎么回事,给朕说清楚。” 赵俊臣将头微微抬起,问道:“陛下可还曾记得,臣刚刚回京时,曾向陛下说过的南巡之策?” 德庆皇帝轻轻点头,眼中精光一闪,说道:“恩,以朕入住江南各处私人园林之资格,让那些园林主人捐献些银子……你是说,这三十万两银子?” “陛下英明,臣的一举一动,皆是瞒不过陛下的慧眼。”赵俊臣再次埋首,沉声说道:“这般计划虽然被太子殿下所阻,但太子殿下不知我朝如今的财政状况,只觉得这般作为有损朝廷颜面,却不知有了这笔银子,能为我朝上下解决多少事情。臣得陛下错信,掌管国库内库,常见陛下为钱粮之事烦心,无法为陛下分忧,让臣时时皆是自责愧疚不已。那日下朝后,臣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件事就此搁浅,太过可惜,所以,臣就瞒着陛下,依旧把陛下南巡时想要入住江南园林的事情传了出去,而那些园林主人在京城中的代理之人,亦是心领神会,前后共为陛下南巡捐献了近三十万两银子。” 顿了顿后,赵俊臣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坚决,继续说道:“当然,太子殿下当日所言,称这样做,有朝廷向民间富者索贿之嫌,有损朝廷颜面,未尝没有道理,然而,臣却已是下定决心,只要能为陛下分忧,这般做法会引起的诸种恶名骂名,臣一肩担之,日后若是事发,还请陛下自称不知情,然后把所有罪名全都归到臣的身上,臣绝不推托!!”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德庆皇帝还没说些什么,旁边的张德已是轻声感慨道:“怪不得赵大人交上的银票多了三十万两,却不明说,原来竟是存着这般心思,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张德的声音虽轻,但正好能让德庆皇帝听到。 只见德庆皇帝静静的打量了赵俊臣良久后,突然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俊臣,你很好。” 德庆皇帝一般称赵俊臣为“爱卿”,若是称赵俊臣为“俊臣”,就说明他此时对赵俊臣尤为满意,亦心情颇佳。 对德庆皇帝而言,这三十万两银票,他自然不会拒绝。 “起来吧,你我君臣和睦,不要动不动就跪着,这件事你没有做错。”德庆皇帝缓缓说道,待赵俊臣起身后,又接着说道:“太子没有理政经验,自是不知朝廷的难言之处,所行所言,未免有些不经考量,朕入住私人园林,自是那些园林主人的天大荣幸,他们捐献些银子,也是应当的,又哪里会损朝廷颜面?”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一脸的感动。 但私底下,赵俊臣却在暗暗的皱眉不已。 赵俊臣的这番作为,除了讨好德庆皇帝之外,亦是一番试探,试探德庆皇帝如何看待自己。 而结果就是,对于赵俊臣所提出的,日后这件事若是事发,由赵俊臣顶罪,而德庆皇帝则自称不知情的想法,德庆皇帝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 ~~~~~~~~~~~~~~~~~~~~~~~~~~~~~~~~~~~~~~~~~~ ps:昨日七夕之际,工作总算忙完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虫子会专注于码字,进入爆发期。另,昨天工作告一段落时,虫子被同事拉着去喝酒庆贺,结果竟被灌醉了,耽误了更新,实在抱歉,今天三更,明天五更,见谅。 第二十九章.庙堂争锋(中).第二更 赵俊臣一脸恭敬的站在德庆皇帝面前,神色平静。 经过了最初的心潮起伏,如今赵俊臣的心情已是很平静了。 不知为何,经过试探后,略微明白了一些德庆皇帝对他的真实看法后,赵俊臣反而心安了。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如今看明白了,反而没那么慌乱了。 更何况,对于德庆皇帝如何看待自己,赵俊臣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而另一边,经过这么一件事情后,德庆皇帝看着御阶下的赵俊臣,摸着御案上那厚厚一摞银票,神色之间却是满意至极。 对于这样一位宠臣,德庆皇帝自觉应该奖赏些什么。 所以,德庆皇帝沉吟片刻后,突然开口问道:“俊臣,朕记得,你是扬州人吧?” 赵俊臣垂首,恭敬的答道:“陛下记得清楚,臣是扬州人。” 德庆皇帝又问道:“既然南巡之事已经定下来了,那么明年开春后,你就随朕一同前去吧,朕南巡的时候,正好会在扬州停留数日,你也正好趁机衣锦还乡,见见家乡的父老乡亲,对了,近些年来,你可与你母家联络过?” 赵俊臣微微一愣后,不明白德庆皇帝问这些做什么,但还是摇头道:“回陛下,自臣入朝为官后,臣母家那边倒是来过一些人,想要与臣拉些关系,只是……” 见赵俊臣话语迟疑,德庆皇帝却理解的点了点头,说道:“你没有搭理他们是吧?朕明白,你还在怨恨他们当年把你们母子赶出宗族,最后害的你母亲活活累死的事情。”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感慨道:“不过,这也是民间习气,任哪一个家族遇到这种事,也都是这般做法,说根到底,却也怪不得他们。这次去扬州之后,俊臣你还是与他们重归于好吧,毕竟,他们也是你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了。” 赵俊臣沉默片刻后,最终点头道:“既然陛下您这么说,那臣遵旨就是。” 如今的赵俊臣虽然已是被李代桃僵了,但继承的那些记忆,对他或多或少都还是有些影响,所以对于自己的那些母家亲戚,赵俊臣依旧不甚喜欢。 见赵俊臣有些不情愿,德庆皇帝笑骂道:“你啊,也别太过固执,朕这也是为你好,据朕所知,你扬州母家,算一个大家族,有百余族人,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和与他们和好,抬举他们,他们日后也能为你帮衬着些。”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又说道:“这样吧,待咱们君臣到了扬州后,你从你母家族人里挑选些聪明伶俐的适龄读书人,数量不限,你看着办,事后给朕说一下就行,朕让他们入国子监,这样将来也能有个好前途。此外,朕亦打算在南巡之后再开选秀,充实,你亦可以在母家族人中挑选一名适龄女子,朕给她贵人位份,你看如何?”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不由一惊! 无论德庆皇帝存着怎样的心思,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赏赐了。 国子监乃是大明朝最高学府,但并不是想进就能进的,或是在科举中考取了举人资格,称为“举监”;或是给朝廷捐献了大笔银子,称为“例渐”;或是考取了秀才名位,并得到地方学政的推荐,名叫“贡监”。 而最后一种,则是“荫监”,即凭借父辈做官而成监生,德庆皇帝赏赐给赵俊臣母家的监生名额,或可归于此类。 若是寻常监生名额,倒也罢了,但德庆皇帝的原话却是“数额不限,你看着办”,这就难能可贵了。要知道,监生名额可是抢手的很。 一旦成为监生,好处自不用提,不仅可以跳过院试,直接获得秀才资格并参加乡试,更有甚者,若是能得到国子监祭酒的推荐,还可以以监生的身份直接入朝为官! 这般恩赐,不可谓不重。 此外,让母家族人入宫的事情,亦是恩宠隆重,尤其是一入宫就给了贵人位份,足见重视。 ……… 所以,想到这些恩宠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赵俊臣却是迟疑了,犹豫道:“陛下,臣那一众母家亲戚,臣已是有十余年没见过他们了,是良是莠,臣实在是心中没底……” 话到一半,德庆皇帝已是挥手道:“这一点朕比你放心,俊臣你聪慧过人,容貌在满朝上下也是数一数二,从你母家选出来的监生秀女,想来必不会差。” 见德庆皇帝态度坚决,赵俊臣只得答应了,躬身致谢道:“臣谢主隆恩。” “罢了罢了,朕亦是看你办事妥当,有功则赏罢了。”德庆皇帝挥了挥手,脸上满是笑意,却突然切入正题:“不过,事到如今,这次你与太子之间的赌约,必是你赢了,朕明日早朝,就升你为户部尚书,不过,一旦你升为户部尚书,这户部上下,侍郎之位皆是空缺,却也不合适。”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一脸的沉吟。 当初德庆皇帝把赵俊臣升为户部侍郎的时候,就有意暗中帮着赵俊臣掌控户部,不仅把作风清廉且为人迂腐的李成儒调为户部尚书,且除了赵俊臣之外,另一个户部侍郎的位置,一直迟迟拖着未定。 而如此一来,赵俊臣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控户部。 只是,当赵俊臣升为户部尚书,且李成儒另任他职后,户部两个侍郎的位置全空了下来,自是不合适。 只见德庆皇帝沉吟片刻后,终于说道:“这样吧,这次三省秋闱舞弊案,虽然朕为了大局提前结案了,但依朕看来,那礼部侍郎詹善常,却脱不了干系,明日朕就把他调为户部右侍郎,由俊臣你看着他,省的他再惹出什么麻烦。” 说话间,德庆皇帝又思索了片刻后,接着说道:“至于户部左侍郎……恩,马森在吏部右侍郎的位置上已是呆了不少年了,也该动一动了,就由他担任。不过,这样一来,却又空出了一个吏部侍郎的位置,和一个礼部侍郎的位置,恩……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张轩,熟悉礼制,为人又老练,倒是可以担任礼部由侍郎之职,至于吏部侍郎嘛……对了,俊臣你不是举荐过潞安府知府刘长安吗?朕看过他的官履,确实是个人才,就由他来担任吏部右侍郎吧。”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看向赵俊臣,一脸的信任,竟是在征求赵俊臣的意见,问道:“俊臣你看如何?” 赵俊臣躬身道:“陛下思虑周详,臣自无异议。” 话虽然这么说,但赵俊臣心中却颇不平静。 户部是赵俊臣的地盘,但马森却是首辅周尚景的人!吏部是周尚景的势力范围,而刘长安的靠山却是赵俊臣! 此外,因为詹善常投靠的关系,如今礼部上下已是有近半人以赵俊臣马首是瞻,然而,詹善常调任户部后,还会如此吗? 那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张轩,可是阁老黄有容的人,而黄有容在诸位阁老之中,却是出了名的贪权。 德庆皇帝如此相互掺着沙子,那么赵俊臣与首辅周尚景、与阁老黄有容,利益冲突之下,又该如何相处? ~~~~~~~~~~~~~~~~~~~~~~~~~~~~~~~~~~~~~~~~~~ ps:凌晨前还有一更!! 第三十章.庙堂争锋(下).第三更 第二天,早朝之前,一如既往,寅时过半后,赵俊臣坐着轿子来到了午门外,在那里,太子一党与首辅周尚景,皆已是等待多时,至于其他的阁老重臣们,依旧在等着钟声响起才出现。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当赵俊臣下轿之后,威势人气,却要比前些日子大得多。 其实,自回京之后,赵俊臣一改以往的孤僻跋扈,与朝中官员笑脸相迎,曲意结交,那广交朋党的心思,自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而通过三省秋闱舞弊案的事情,赵俊臣也展示了他那庇护朋党的能力,以及在德庆皇帝面前的强大影响力。 面对这样一个赵俊臣,许多有心寻找靠山的朝廷官员,或者在派系中不受重视的朝廷官员,自是心动了。 然而,彼时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的赌约胜负未定,若是赵俊臣最终输了赌约,身负欺君之罪,那自是前途尽毁,更谈不上庇护朋党,自成一派了。 所以,虽然有不少朝廷官员有心向赵俊臣靠拢,但碍于那场赌约,却大都没有行动,只是在观望考量。 但随着户部的那场胰子货源拍卖的结束,任谁都知道,这场赌约必是赵俊臣赢了! 在这个时候,再不表明态度,又待何时? 事实上,昨日户部拍卖刚刚结束,赵俊臣的府中,就已是有不少朝廷官员或是送了名帖,或是亲自前去拜访,一时间,赵府门前,车水马龙,喧闹非凡。 而今日早朝,随着赵俊臣出现,更是热闹,许多朝臣,早已是等候多时,待赵俊臣下轿后,纷纷向着赵俊臣靠拢而来,人头攒动,比肩接踵,粗粗一算,竟是不下二三十人,纷纷向着赵俊臣招呼、问安、示好,不一而足。 看着眼前一众官员,虽然官位权势皆是不大,但若是能挑选一番收入门下,对赵俊臣而言,总是好的开始,更能增加赵俊臣在朝中百官心中的声望地位,所以赵俊臣亦是一一拱手还礼,表现的颇为客气。 “赵大人,昨日下官曾派人向贵府送了名帖,不知赵大人可有看到?” “赵大人,下官今日有意在临渊阁摆宴,不知赵大人可否赏脸一聚?” “赵大人安好,下官在这里预祝大人荣升尚书之位了!” 喧闹之间,赵俊臣双手虚压,一众官员皆是安静了下来,面带期盼的看着赵俊臣。 只见赵俊臣笑道:“若是今日本官当真有幸荣升户部尚书,自会摆宴酬谢各位这些日子以来对本官的鼎力支持,恩,就定在今天下午酉时,城西天海楼,各位意下如何?本官也就不下帖子了,今日酉时,只要能赏脸赴宴的同僚,都是我赵俊臣的朋友。” 听赵俊臣这么说,一众官员自是纷纷答应。 突然,只听有人轻哼道:“赵侍郎倒是信心十足,难道赵侍郎真以为自己赢定了赌约不成?” 赵俊臣转头一看,却见礼部左侍郎鲍文杰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此时正冷冷的看着赵俊臣等人。 看到是鲍文杰说话,聚在赵俊臣周围的那些朝臣皆是下意识的闭口不言。 鲍文杰官居三品,手握实权,又是太子亲信,这些人虽然有心投靠赵俊臣,但事情未定,平白得罪了鲍文杰,却也不值得。 赵俊臣微微一笑,对着鲍文杰一拱手,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有人抢着说道:“哦?如今陛下已经下旨,把内库经营胰子所得的银两,每年分给户部二十万两,事已至此,赵大人已是赢了赌约,怎么?难道太子殿下竟打算毁约反悔不成?” 说话间,詹善常和童桓联袂出现,刚才说话的,自是早已看鲍文杰不顺眼的詹善常。 那三省秋闱舞弊案,若是没有鲍文杰的举报,詹善常前些日子也不见得会那般狼狈,更何况,两人这些年来在礼部争权夺势,早已结下了不少梁子。 鲍文杰看到是詹善常说话,眼中有不屑之色一闪而过,哼声说道:“小人得志,又能猖狂多久?” 说话间,鲍文杰又对赵俊臣拱手道:“赵大人,这场赌约,未必就是你赢定了,咱们朝堂上见。” 说话间,不待詹善常反驳,鲍文杰已是转身向着太子一党聚集的位置走去,只剩下詹善常气的脸色发青。 而赵俊臣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顺着鲍文杰的方向,向着太子一党看去。 很显然,太子一党如今也知道了赵俊臣利用胰子盈利的事情,一个个皆是面色严肃,但并没有多少灰败失望之色,显然自有应对手段。 对此,赵俊臣却并不担心,这次事情,他故意露出了一些破绽,显然太子一党已是察觉了,但赵俊臣并不在意,这些破绽,他是留给德庆皇帝看的,太子一党自以为得计,其实只是被赵俊臣利用罢了。 目光扫视之间,赵俊臣又看到了首辅周尚景,一如既往,周尚景被一众门人围拢在中间,此时也正用审视的眼神向着赵俊臣看来。 两人目光接触后,无论赵俊臣,还是周尚景,皆是客气的向对方点头示意。 赵俊臣毫不怀疑,昨天德庆皇帝的那些安排,周尚景必然是知道了,但对于德庆皇帝的动作,却是没有影响周尚景丝毫,一如既往的神色淡然,让赵俊臣看不透深浅。 另一边,因为鲍文杰的出现,聚在赵俊臣周围的那些朝廷官员,皆是有些尴尬,见到詹善常和童桓向着赵俊臣走来,皆是知趣的纷纷告辞了。 待身边只剩下詹善常与童桓之后,赵俊臣带着二人向着午门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今晚摆宴,你们两个也来,那些想要投靠于我门下的朝廷官员,你们两个负责筛选一下。” 听赵俊臣这么说,詹善常与童桓皆是点头表示明白。 赵俊臣虽然有心收罗朋党,但却也不想要收罗一群其他派系派来的探子,刚刚那些人,有多少是真心想要投靠赵俊臣?赵俊臣还真是心中没底。 此外,许多官员虽然有心投靠赵俊臣,但他们从前之所以找不到靠山,或者在派系中不受重用,亦有不少他们本身的问题,或是能力太差,或是眼光短浅,或是无法与人正常相处,赵俊臣可不想不分良莠,全部收下。 就在赵俊臣叮嘱之间,午门上钟声响起,随着午门缓缓打开,温观良、黄有容、沈常茂三位阁老一如既往的踩着钟点下轿,早朝开始了。 ~~~~~~~~~~~~~~~~~~~~~~~~~~~~~~~~~~~~~~~~~~ ps:明天五更,把七夕的欠债换上,然后开始爆发,总算闲下来了,前段时间那起早摸黑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啊(_) 第三十一章.三大死罪(上).第一更 按照早朝的规矩,在午门开启后,众官员穿过午门,在太和门前集合整队,然后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有资格位列朝班的官员们,排队进入了太和殿,等待德庆皇帝的驾临。 在进入太和殿的路上,詹善常走在赵俊臣身边,却是一脸的不满,向赵俊臣轻声提醒道:“赵大人,以您如今的声势圣眷,又何必对那温观良和鲍文杰他们如此隐忍?” 原来,在鲍文杰挑衅之后,刚刚在太和门前整队的时候,温观良路过赵俊臣身边时,也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赵侍郎,可还记得那日老夫曾对你说过的话吗?菜冷了可以重温,若是做错了选择,却是再难回头,希望你今日不会后悔。” 而面对温观良的隐隐挑衅,赵俊臣却没有丝毫生意的样子,更没有反驳,反而对着温观良拱手道:“多谢温阁老指教,下官受教了。” 对于这一切,詹善常自是不满,只觉得赵俊臣太过隐忍示弱了,所以忍不住出言提醒。 另一边,听到詹善常的提醒,赵俊臣微微一笑,一脸的不在意,缓缓说道:“面子上凶不是真的凶,更不是谁说的话漂亮就是谁赢了,他们愿意凶就去凶,愿意说漂亮话就去说漂亮话,只要最后是咱们赢了,并能得到实际好处,也就是了。” 赵俊臣虽然这么说,但詹善常却不认同,说道:“可是,大人,您若是一直这么的隐忍示弱,被朝中百官小看了可怎么办?” 赵俊臣又是一笑:“只要咱们最终赢了,又有谁敢小瞧咱们?反倒是他们,输赢未定的时候就迫不急待的嚣张如此,最终若是输了,在朝中百官眼中,反而会像跳梁小丑似地。” 说到这里,赵俊臣看了詹善常一眼,悠悠道:“詹大人,你要切记,做事低调隐忍,和做人低调隐忍,完全是两码事,做事不能太过低调隐忍,否则就得不到好处,但做人最好还是要低调隐忍些,面子功夫罢了,既能得到百官好感,也能让人看不透深浅,何乐而不为?” 说话间,赵俊臣一指站在朝班最前列的首辅周尚景,补充道:“你过往一直跟着温观良,习惯了温观良那一套,如今有些不习惯这般做法,倒也正常,然而温观良虽然名为阁老,但说到底一直没成大气候,屡屡被人玩弄于鼓掌,咱们可不能学他,而应该学学首辅大人,人家纵横朝堂多年,屹立不倒,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听赵俊臣这么说,詹善常皱眉思索片刻后,终于恍然。 确实,周尚景这些年来正如赵俊臣所说的那样,“做人低调,做事高调”的形容,恰如其分,詹善常原本以为这只是周尚景的为人性子使然,但经赵俊臣这么一说,思量一番后,却又觉得,这种风格,未必不是周尚景成功的原因。 “原来如此,下官明白了,多谢大人指点。” 见詹善常想明白了,赵俊臣点了点头,却不再多说什么了。 反倒是詹善常,经过这番谈话后,对赵俊臣更有信心了,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人,或许,赵俊臣将来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周尚景。 ……… 在詹善常看来,赵俊臣的所作所为,是在向周尚景学习,其实却是误会了赵俊臣。 赵俊臣学习的对象不是周尚景,而是后世的那些官员。 在这个时代,朝中官员们一向看重“官威”二字,习惯了拿腔作势,处处摆谱,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地位尊荣,让人心生敬畏。 但赵俊臣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来自于后世,还当过几年政府的公务员,更习惯后世那些官员的作风。 后世的那些官员,不管实际上如何,但从表面上看,一个个皆是温和亲切,哪怕心里恨对方入骨,流露于表面的神情,依然是一派真挚友善,让人分不清是敌是友,是真是假,但私底下,这些看似相处融洽的政客们,所作所为,却比谁都要彻底决绝,从来不留余地。 而“做人低调,做事高调”八字,也是后世官员普遍的座右铭。 这种做法,说是“表里不一”也好,说是“笑里藏刀”也罢,又或是“虚假伪善”也可以,但赵俊臣见惯了这一套,也习惯了这一套,并觉得这套做法很有用,所以也就拿来用了。 所以,无论是对于太子朱和堉,还是对于温观良,又或者是周尚景,赵俊臣对待他们的态度,一向是谦逊友善,但赵俊臣心中真正的想法如何,也只有赵俊臣自己知道了。 ……… 而众臣进入太和殿后,没等多久,随着张德一声“陛下驾到,众臣跪迎”,德庆皇帝已是一脸笑意的驾临太和殿。 从某方面而言,德庆皇帝或许是一位很容易让人看透的帝王,当然,这也可能是他有意为之。 比如,他如果称呼赵俊臣为“俊臣”,那就说明他对赵俊臣很满意,反之若是称呼赵俊臣为“爱卿”,反倒是说明他心情不佳了。 再比如,每日早朝,德庆皇帝出现的时间,亦能说明他的心情,若是像今日这般,早早的驾临太和殿上朝,亦是说明他的心情颇佳。 德庆皇帝的心情虽好,但太子朱和堉的心情却不好,任谁都知道,今日是他与赵俊臣的赌约输赢决定之时,德庆皇帝心情如此之好,岂不是说他希望赵俊臣赢,希望朱和堉输吗? 所以,朱和堉原本已是严肃无比的面容神色,在德庆皇帝驾临太和殿时,变得愈加的严肃冰冷了。 “众爱卿起身。” 德庆皇帝落座后,左手虚抬,笑着说道。 待众臣起身后,不等百官奏报,德庆皇帝已是当先说道:“众爱卿可还记得,月前太子朱和堉与户部侍郎赵爱卿之间的赌约?朕是那场赌约的公证人,却是记得清楚。如今距一月之期,虽然还有三天时间,但在朕看来,却已是尘埃落定。昨日,赵爱卿用那风靡京城的胰子,为内库入账一百四十余万两银子,抛开人工物料,竟是为内库增收了至少八十万两银子!而且这还是第一年,根据朕的估算,待那胰子使用在民间普及,内库亦能进一步增大产量,三五年后,这般盈利,更能增加到一百五十万两左右!” 随着德庆皇帝此言,包括太子一党在内,满朝上下,齐齐响起了惊呼声。 他们虽然知道昨日那场胰子货源的拍卖,内库入银必定不少,却也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多! 惊呼之后,许多人皆是把目光转向赵俊臣,只觉得不可思议。 而受百官注目的赵俊臣,此时却是低眉顺眼,一脸的低调谦逊,德庆皇帝看在眼里,颇为满意,继续说道:“朕前几日已是下旨,今后内库用胰子所得的盈利,每年补贴国库二十万两,如此一来,那场赌约,已是赵爱卿赢了,既然如此,按照赌约……” 德庆皇帝话才说到一半,太子朱和堉却突然出列,一脸的严肃决绝,扬声说道:“父皇,儿臣要弹劾户部侍郎赵俊臣,罪名有三,罪罪该死!!” ~~~~~~~~~~~~~~~~~~~~~~~~~~~~~~~~~~~~~~~~~~ ps:今天共五更!这是第一更! 第三十二章.三大死罪(中).第二更 听到朱和堉突然的插话,德庆皇帝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收敛了起来。 他倒并非是不想要朱和堉弹劾赵俊臣,对于这一点,德庆皇帝早有预料,今日输赢决定之时,朱和堉有所反弹本就是必然的事情。 但是,朱和堉如此突然打断德庆皇帝的讲话,那就是对德庆皇帝尊严的冒犯了。 另一边,赵俊臣站后面,看着太子朱和堉的背影,想象着朱和堉此时一脸的毅然决然,心底亦是暗暗叹息。 虽然朱和堉是他的敌人对手,但有时候,对于这位太子殿下,赵俊臣甚至会常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慨,刚则易折,这位太子殿下为何总是以惹怒德庆皇帝的方式来表现自己的正直呢? 而就在赵俊臣暗暗感叹的同时,朝中百官,却皆是为太子的弹劾而震惊不已。 三大死罪!这可不是小事。 就在百官震惊之间,德庆皇帝亦是收敛了神色间的不快,缓缓说道:“哦?三大死罪?朕倒不知道,赵爱卿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太子你说来听听。” “陛下,赵俊臣此次固然用那胰子为朝廷增收不少,但手段下作,无所不用其极。”说话间,朱和堉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章,打开后朗声读道:“赵俊臣死罪有三,其一,处心积虑,败坏朝廷与君王声名,有大不敬之罪!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不惜借青楼污秽之地,为胰子扬名造势,时至今日,民间百姓,谈及胰子必会思及青楼,而那胰子如今又是由内库专营专造,如此一来,民间百姓又会如何看待陛下与朝廷?赵俊臣如今作为,败坏帝王与朝廷声名,正是大不敬之罪。” 听朱和堉这么说,百官皆是一愣,赵俊臣借青楼为胰子扬名的事情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了解,此时听朱和堉这么说,心下思索,皆是觉得有理。 甚至于,德庆皇帝面色也是一变,他可是一位极为爱惜名声的帝王,太子此言,不由他不重视。 然而,赵俊臣心中却暗暗叹息,朱和堉说的罪名很大,确实是死罪,甚至未尝没有道理,可惜,赵俊臣若想要反驳,却也容易。 所以,不待朱和堉说第二条罪名,赵俊臣已是移步出列,扬声道:“陛下,臣有话说。” 朱和堉瞪了赵俊臣一眼,显然为赵俊臣打断自己的“檄文”而不满,但德庆皇帝已是说道:“你说吧。” 赵俊臣扬声道:“陛下,太子弹劾臣的这般罪名,臣却不敢自认,亦不能认同。臣自始至终,从未想要利用青楼为胰子扬名造势。京城中的那些青楼,确实率先使用了胰子,但一买一卖,公平交易,青楼之地虽然污秽,但亦是为朝廷交税的,她们来买,难道还能不卖?” 顿了顿后,赵俊臣接着说道:“至于太子所说,如此一来,胰子借青楼扬名,会有损朝廷名声,臣更不敢赞同。臣一向坚信,在陛下您的教化下,我大明百姓民风淳朴,士子间亦是君子多于小人,那青楼污秽之地,会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如此一来,即使有人会因为胰子联想到青楼,并因此而恶意的猜想君王与朝廷,亦只是那些常常流连青楼之辈,且天生的小人心思罢了。对于那些小人,无论什么事都会恶意猜忌,又何必顾虑他们的想法?臣虽然不敢自称君子,但自胰子制造出来,亦是日日使用,却从未因为胰子而联想到青楼那污秽之地。” 说到这里,赵俊臣转头扫视着朝中众人,问道:“敢问诸位同僚,如今胰子风靡京城,想必在场各位大都有所使用,即使没有用过,也定然听说过胰子的事情,可有哪位曾因为胰子而联想到那青楼污秽之地?” 经过之前的那番话,赵俊臣的这个问题,就相当于在询问朝中百官,是不是常常流连青楼,且满脑子小人心思了。 即使事实如此,但当着德庆皇帝的面,又有谁会承认? 于是,包括太子一党在内,朝中百官,一个个皆是沉默不语,甚至有人连连摇头。 见百官如此,赵俊臣轻轻一笑,又问道:“当然,如今陛下圣明,御下官员,亦皆是君子,自然不会有这般小人心思,那么本官再问诸位同僚,诸位同僚身边的那些族人朋友,甚至于长随仆从,可曾有人因为胰子联想到青楼那污秽之地?” 听赵俊臣这么说,百官再次或沉默,或摇头。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朝中百官自然不会承认自己身边有那种流连青楼的小人了。 见到这般形势,太子朱和堉脸色愈加的冰冷,虽然在他看来,如今太和殿内百官,绝大部分都是因为青楼而得知了胰子的功效,亦是会因为胰子而联想到青楼,但他却也不好强迫百官承认,否则必然会引来百官反弹。 再看到德庆皇帝脸色渐渐宽柔,朱和堉心中暗暗叹息一声,知道这一条罪名是无法扳倒赵俊臣了。 虽然觉得赵俊臣这是在诡辩,但朱和堉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冷哼一声后,就准备说出赵俊臣的第二条罪名。 然而,朱和堉虽然放弃了这条罪名,但赵俊臣却没有放过他。 却说,赵俊臣在见到百官或沉默或摇头后,竟是看向太子朱和堉,问道:“这么说,满朝上下,仅只有太子殿下一人如此认为了?却不知太子殿下为何会因为胰子而联想到青楼那污秽之地?” 赵俊臣一脸的真挚笑意,看似没有任何恶意,但这句话却是诛心了。 太子朱和堉自然怒极,瞪着赵俊臣,强忍着动手的冲动,咬牙问道:“赵侍郎,你这么说,是认为本太子满脑子小人心思?还是认为本太子是流连青楼之辈?” 太子的话刚刚落下,就见礼部左侍郎鲍文杰出列,满脸怒意,大声说道:“陛下,臣弹劾赵俊臣污蔑太子殿下,有不臣之心。” 鲍文杰刚刚说完,礼部右侍郎詹善常亦是出列,道:“陛下,臣弹劾鲍文杰污蔑朝中大臣,心怀不轨。刚刚赵大人所言,臣听的一清二楚,何曾污蔑过太子殿下?” 赵俊臣亦是说道:“陛下,臣对太子殿下一向恭敬,又如何敢污蔑诽谤?太子殿下之贤名,朝野上下,人所共知,臣常有听闻,太子殿下日后必是我朝的圣君明主,臣对太子殿下尊敬都来不及,又怎敢污蔑诽谤?在臣看来,太子殿下是绝不会因为胰子而联想到青楼的,之所以会有这般言论,怕是受了他人影响,所以臣才有所询问罢了,还请陛下明鉴。” 说话间,赵俊臣还有意无意的看了鲍文杰一眼,意思很明显,在赵俊臣眼中,影响太子的小人,就是鲍文杰了。 见赵俊臣如此,朱和堉与鲍文杰皆是怒极。 另一边,德庆皇帝听赵俊臣说到“臣常有听闻,太子殿下日后必是我朝圣君明主”时,眉头微微一皱,终于开口了。 “罢了,赵爱卿,太子毕竟是太子,你日后说话亦要小心些,不能让人误会。” 说话之间,却是把赵俊臣的那句诛心之言一笔带过了。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对着德庆皇帝行礼道:“陛下教训的是,臣知错了。” 说话间,赵俊臣又对着朱和堉躬身道歉道:“还请太子殿下恕臣失言之罪。” 见赵俊臣如此,朱和堉咬着牙没有多说什么,但眼中的怒意,却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而德庆皇帝则继续说道:“不过,赵爱卿所言也有道理,这败坏君王与朝廷名声,大不敬之罪,却是太子有失考量了,依朕看来,过于牵强。”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又事已至此,百官自是称是,而鲍文杰与詹善常,亦是在行礼后各自退回队列。 唯有赵俊臣,依旧站在那里,意思很明显,他要与太子朱和堉打擂台了。 第三十三章.三大死罪(下).第三更 见赵俊臣没有归列,朱和堉自是明白赵俊臣的心思,眼光愈加的冰冷之余,心中却有些暗暗诧异,只觉得赵俊臣自回京之后,作风突变,与往前截然不同。 按照往前,朱和堉可不止一次这般弹劾过赵俊臣,而那时的赵俊臣,却只懂得向德庆皇帝连连叩首,用可怜巴巴的眼光看着德庆皇帝,指望着德庆皇帝为他做主。 而如今,赵俊臣不仅敢开口反驳,更是竟有胆子出言反击于他! 其实,赵俊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在赵俊臣看来,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的态度很微妙,即因为朱和堉的贤名卓著而嫉妒顾忌,又因为朱和堉的太子身份而不得不出手维护。 而今日这般与朱和堉争锋相对,德庆皇帝究竟是存着怎样的心情思绪,是见太子受挫后而暗暗开心?还是见赵俊臣顶撞太子而暗暗不满?即使是赵俊臣,也猜不透。 但是,赵俊臣却也只能这么做,今时不同往日,赵俊臣既然已经有心自立一派,就必须要在百官面前表现自己的能力,若是再同从前一般,只知道哀求德庆皇帝出手相助,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声望会尽毁不说,今后更是别想再有人会真心投靠于他了。 更何况,通过工部尚书左兰山等人,赵俊臣亦是清楚,温观良、黄有容、沈常茂等人如今已是暗暗达成默契,若是太子对赵俊臣太过强势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落井下石,到那个时候,就算是德庆皇帝,也很难护住赵俊臣。所以,赵俊臣也必须要打压一下太子朱和堉的气势,让温观良等人不敢随意出手。 不过,为了避免德庆皇帝的不满,赵俊臣虽然与太子朱和堉争锋相对,却也在抓住一切机会讨好着德庆皇帝。 毕竟,太子朱和堉口中赵俊臣的三大死罪,究竟是不是死罪,是大罪还是小罪,甚至于究竟有没有罪,最终很大程度上还要看德庆皇帝。 ……… 另一边,瞪了赵俊臣一眼后,朱和堉继续说着赵俊臣的罪名。 “罪其二,赵俊臣蛊惑圣君上……” 这一次,朱和堉却是刚刚开了个头,赵俊臣就已是打断道:“还请太子殿下慎言。” 朱和堉见自己刚刚开口就又被赵俊臣打断,脸色冷的都快结出冰了,冷声问道:“何为慎言?本太子才刚刚开口,难道还说错了什么不成?” 赵俊臣却叹息一声,说道:“太子殿下,前些日子臣就劝谏过您,‘蛊惑圣上’这四字不可随便使用,只有小人才会蛊惑圣上,也只有昏君才会被小人蛊惑,太子您认为臣是小人也就罢了,但当今圣上乃是自古少有的明君圣主,臣即使是小人,又如何蛊惑的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点了点头,看向赵俊臣的眼神颇为满意,而太子朱和堉则咬着牙瞪着赵俊臣不说话。 而赵俊臣却继续说道:“此外,之前那大不敬的罪名,陛下已是认为不妥当,陛下他金口玉言,那么那般罪名自是不成立了,而太子您接下来弹劾臣的罪名,应该是罪其一才对。” 太子朱和堉强压下怒火,继续举起折子读道:“罪其二,赵俊臣误导君上,将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与民争利,无视民生,为一己之利,夺民富而邀赏,致使民心生怨,反响恶劣,民间上万皂角匠人失去立身之本,数万百姓失去生活依仗,此乃是祸民不义之罪!” 说到这里,太子朱和堉又狠狠瞪了赵俊臣一眼,他虽然把“蛊惑君上”改成了“误导君上”,但依然将其列为“罪其二”,显然在他心中,赵俊臣使朝廷与君王声名受损的大不敬之罪,依旧是成立的。 赵俊臣这次却是微微一愣,没想到太子朱和堉竟会抬出这般罪名。 在赵俊臣看来,国家与民争利,是很正常的事情,否则又怎么有盐铁专营的政策出现?但在太子朱和堉看来,与民争利,显然是一个很大的罪名。 说到底,其实和“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一个道理,与民争抢小利是过错,有损朝廷颜面;而与民争抢大利就是国策,乃是增加国力之必然了。 而胰子不管再怎么赚钱,终究不能与盐铁相提并论,只是小利。 对于此,赵俊臣心中急转,沉默片刻后,终于开口反驳道:“太子弹劾臣的这般罪名,臣依旧不敢自认,亦不能认同,内库专营专造的是胰子,而为此失去营生的却是那些皂角匠人,又如何是臣的罪过?难道,为了照顾那些皂角匠人的营生,还要强迫天下百姓,弃效果更佳的胰子不用,而继续用那皂角不成?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更何况,《易经》有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胰子比皂角好用,那些皂角匠人失去营生本就是必然,若是能他们能自发图强,制造出比胰子更好用的东西,难道还怕失业不成?” 顿了顿后,赵俊臣接着说道:“更何况,自陛下下旨,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后,内库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收罗各地的皂角匠人,那些皂角匠人,除非本身手艺不精,无法被内库所用,其他那些有真本事的皂角匠人,又岂会失去收入营生?” 太子朱和堉的冷声说道:“诡辩!!自古以来,除了盐铁两物关系到国本战略,需要朝廷专营之外,其他小物,朝廷从来都是放任民间百姓自营自产自销,由此才能让万万百姓自得营生,而那胰子,亦只是小物罢了,据我所知,制造并不困难,但你却误导陛下,使之专营专造,不是与民争利,又是如何?” 说话间,朱和堉向德庆皇帝躬身道:“还请父皇明鉴,自那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后,民间反响颇为恶劣,许多皂角商人匠人,失去营生之道后,亦是对朝廷蒙生不满之心。与民争利,一向都是朝廷大忌,父皇您切不可受赵俊臣蒙蔽!” 德庆皇帝不由眉头微皱,他之前只顾着胰子能带来的银子,但如今听朱和堉这么一说,却也觉得这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确实有与民争利的嫌疑,对他帝王名声有碍。 然而,若是让德庆皇帝放弃胰子的盈利,作为一个穷惯了的皇帝,德庆皇帝却又舍不得。 所以,德庆皇帝下意识的向着赵俊臣看去。 ~~~~~~~~~~~~~~~~~~~~~~~~~~~~~~~~~~~~~~~~~~ ps:第三更,还有两更!! 第三十四章.尘埃落定(上).第四更 看到德庆皇帝注视而来的目光,赵俊臣心中已是有了反驳的办法。 然而,表现在脸上,赵俊臣却依旧是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似乎不知该如何反驳。 与民争利,确实是朝廷大忌,历史上所有与民争利的君王,最终都没落得好名声,德庆皇帝觉得棘手,也是自然。 不过,也正因为德庆皇帝都觉得棘手,所以赵俊臣就更不能把它轻而易举的解决掉。 身为臣子,绝不能表现的比帝王更聪慧,在赵俊臣看来,这是常识性问题。 有容人之量的君王,毕竟只是少数。 而另一边,看着赵俊臣皱着眉头,良久无语,太子朱和堉不由觉得出气,再次举起手中折子,刚准备说出最后一条罪名,赵俊臣终于开口了。 “太子殿下且慢,臣还有话说。” 朱和堉一愣,冷眼看着赵俊臣,说道:“怎么?难道你还能否认这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并非是与民争利不成?” 赵俊臣这次却没有理会朱和堉,而是对着德庆皇帝说道:“陛下圣明,自是比臣更加明白,世间万物,皆有正反两面,朝廷每一个决策,亦是有利有弊,只要利大于弊,那就是利国利民的好决策,而弊大于利,则就是害国害民的不好决策。而这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依臣看来,就是利大于弊的决策,否则,陛下如此圣明睿智,又岂会准许?” 见德庆皇帝点头,赵俊臣继续说道:“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其弊端,按照太子殿下的话来讲,会让百姓认为朝廷与民争利,从而引起民心混乱,依臣看来,虽是事实,却不免夸大其辞了。” 朱和堉冷笑道:“既然是事实,又怎会夸大其辞?” 赵俊臣微微一笑,解释道:“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固然会让民间部分百姓受损,但绝不是我大明所有的皂角商人匠人,如今内库正是用人之际,那些皂角匠人只要有真实本领,自会被内库雇佣,其所得工钱还会有所增加,如此一来,他们只会感激朝廷,又怎会因此而埋怨朝廷?说到底,真正会因为这般旨意受损的,仅只是那些皂角商人,以及一些手艺不精无法被朝廷所用的皂角匠人罢了,那些皂角商人各个富裕,即使失去了营生,也是一时生活无忧,而那些手艺不精的皂角匠人,说到底也只能怪他们自己,更何况,这些人,林林总总加起来,最多也不过两三千人,就算对朝廷有所埋怨,又怎会影响大局?” 朱和堉怒喝道:“诡辩!河堤溃于蚁穴,民怨就是民怨,又岂可因为大小而忽视?” 赵俊臣摇头道:“臣并未忽视,臣也说过了,太子殿下您的话虽然有些夸大其辞,但亦是事实,然而,正如臣之前所讲,朝廷每个政策,皆是有利有弊,如今臣说了弊端,自是该说利处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对德庆皇帝说道:“陛下,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固然会让少许百姓受损,但更会让大多数百姓受益。首先,这胰子为朝廷增收后,朝廷所得银钱,自会用在屯田、河堤、养军之上,这是每个百姓都能受到实惠的事情,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正是如此。其次,这胰子虽由内库专营专造,但亦是由各地商人专售,如此一来,专售商人、运输苦力、店铺伙计,皆是因此而有了营生,数量远多于利益受损的那些皂角商人与皂角匠人,轻重有别,自该取舍;其三,这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后,亦可由朝廷监督,压低成本,降低售价,让百姓们用买皂角的价钱就能买到胰子,而最终得益的,亦是天下百姓。”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声音也变大了些,继续说道:“由此可见,陛下您下旨将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完全是深思熟虑的,虽会有少许百姓利益受损,但却会让更多百姓得利,正是陛下您睿智英明之表现,又岂会是与民争利?太子殿下此言,却是误解陛下了。” 太子朱和堉明明是在弹劾赵俊臣,但经过赵俊臣嘴中一绕,竟是成了对德庆皇帝的误解,朝中不少官员,听及此言,或是暗乐,或是暗暗皱眉。 太子朱和堉自然能听出来,赵俊臣这是在诡辩,否则,按照赵俊臣的这些说话,天下间万般货物,皆是由朝廷专营都行。 然而,朱和堉虽然有心反驳,但奈何德庆皇帝偏袒赵俊臣,更舍不得胰子的盈利,还未等朱和堉开口,德庆皇帝已是点头道:“赵爱卿之言,正是朕之所想,看来满朝上下,还是赵爱卿懂得朕的心思。” 说话间,德庆皇帝看向朱和堉,缓缓说道:“太子你这番话,却是有失考量了,日后所思所想,却要全面一些,不可听风就是雨,‘与民争利’这种事情,又岂是可以随便说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依朕看来,这第二个罪名,也是牵强,你再说赵爱卿最后一个罪名吧。”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朱和堉只觉得胸口要被怒火憋破一般,但却也不敢反驳。 从前,朱和堉只是因为赵俊臣是个贪官,且被朝野间传为德庆皇帝的私生子,所以心中厌恶,但经过今日这般争锋相对,朱和堉对于赵俊臣,却已是变成仇恨了。 看着朱和堉看向自己时的眼神,赵俊臣自然明白朱和堉心中的想法。 但赵俊臣却并不在意。 因为,朱和堉对自己究竟是厌恶,还是仇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两人之间终究是敌非友。 瞪了赵俊臣片刻后,太子朱和堉终于冷静了一些,继续说道:“罪其三,赵俊臣以权谋私,借国牟利,贪赃枉法!父皇,据儿臣所知,如今胰子已是交由内库专营专造,其接下来一年的货源,也皆是被赵俊臣拍卖给了各地商人,然而,赵俊臣名下的‘悦容坊’,明明没有拍卖得到任何货源,但这些日子以来,却依旧在售卖各种胰子,货源丝毫不缺,而经过儿臣细查,却发现‘悦容坊’的存货早已卖完,如今在卖的那些胰子,全是由内库专造作坊生产。父皇,赵俊臣贪赃枉法,事实俱在,罪证确凿,不容狡辩,还请父皇明查!!” ~~~~~~~~~~~~~~~~~~~~~~~~~~~~~~~~~~~~~~~~~ ps:第四更,凌晨前还有一更!! 第三十五章.尘埃落定(中).第五更! “终于来了……” 听到太子朱和堉弹劾自己的第三项罪名,赵俊臣竟是暗暗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赵俊臣故意露出来的破绽,之前赵俊臣还真担心朱和堉会没有发现这个破绽。 这个罪名,事实俱在,根本容不得赵俊臣诡辩丝毫。 不过,赵俊臣也清楚,用这个罪名弹劾自己,虽然不容自己狡辩,且罪证确凿,但相比较前两个罪名,太子朱和堉却也最没有底气! 无他,像“贪赃枉法”、“贪污受贿”、“以权谋私”这类罪名,近些年来,太子朱和堉已是用来弹劾赵俊臣不下十次了,每次都能找到不少罪证,每次都容不得赵俊臣反驳,但每一次,赵俊臣最终都能安然无事。 这是因为,每当这个时候,德庆皇帝就会出面护住赵俊臣,甚至亲自为赵俊臣擦屁股。 而这一次,赵俊臣之所以故意露出这般破绽,也是为了如此!否则,这胰子货源的拍卖,本就是由赵俊臣一手安排,只要赵俊臣稍动些手脚,又怎会让朱和堉抓住把柄? 德庆皇帝身为帝王,驾驭百官,不可能不知道赵俊臣贪污的事情,但德庆皇帝亦是知道,历朝历代,朝中群臣不可能全都是清官,贪官的存在,本就是必然,对德庆皇帝来说,容许赵俊臣有限度的贪赃,从某方面而言,也是一种变相的赏赐与恩惠。 这种事情,其实很普遍,在古时各朝各代,或是某项工程建造,或是某位大臣被抄家,帝王们往往会派自己的亲信宠臣前去负责,为何?就是因为这里面有油水!而在帝王眼中,天下财富,皆为家财,宠臣们只要办事合自己心思,赏赐一些也没什么可说的。 所以,每当太子朱和堉以这般罪名弹劾赵俊臣,德庆皇帝总会帮着赵俊臣,让朱和堉徒呼奈何。 而赵俊臣之所以要露出这般破绽,亦是有原因的。 对帝王们而言,贪官往往比清官能吏更好控制,因为贪官的志向不外乎就是钱财银子,且必须要依靠帝王们的宠信才能立足朝堂,但清官能吏们的志向与野心为何,那就不好说了。 而赵俊臣,自回京以来,又是与太子打赌,借着胰子为朝廷增收了大笔银子;又是扩权结党,与阁老温观良敌对,竟是不落下风;虽然这些皆是在德庆皇帝的容忍范围之内,但毕竟锋芒过盛了,德庆皇帝会有怎样的想法,赵俊臣还真不敢想,也想不透。 所以,赵俊臣才会故意露出这般破绽,让太子一党看在眼里,把自己陷于不利之地,并再一次求救于德庆皇帝。 之所以要这么做,一来是为了向德庆皇帝表明志向,证明自己依旧是个贪官,只是贪财罢了,让德庆皇帝对自己放心;二来也是为了收敛锋芒,表现能力不足,让德庆皇帝感觉,虽然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似乎风格转变,能力大增,但若是离开了德庆皇帝的扶持,却依旧什么都不是。 而经过之前的那番争锋相对后,赵俊臣再由德庆皇帝出手相救,也不怕百官们会因此而小巧于他,反而会让百官们再次认识到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宠信之盛。 ……… 所以,在听到太子朱和堉的第三项弹劾后,赵俊臣瞬间“脸色大变”,膝盖微弯,似乎想要下跪请罪,却又有些迟疑不敢。 同时,赵俊臣用自己最可怜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抬头,胆寒若惊的看着御阶上的德庆皇帝,目光中满是哀求。 这般表情,在上朝之前,赵俊臣曾对着镜子练习了许久。 “陛下……臣……臣是被冤枉的,臣……” 磕巴了半天,赵俊臣却依旧没能找到反驳之言,再无之前口若悬河的样子,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德庆皇帝。 果然,见到赵俊臣这般神色,太子朱和堉轻哼一声,面色愈加的难看了,而朝中诸位大臣,亦是面色平静,既没有担忧,也没有幸灾乐祸,这般场景他们见了很多次了,在他们看来,赵俊臣这一次依旧会安然无事。 唯有首辅周尚景,看向赵俊臣的眼神,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另一边,德庆皇帝看着御阶下的赵俊臣,脸上亦是闪过一丝无奈之色,似乎在无奈赵俊臣为何每一次都会让人抓住把柄。 不过,虽然无奈,但这一次,德庆皇帝依然会维护赵俊臣,其他不说,这胰子的生意,本就是赵俊臣献给德庆皇帝的,在德庆皇帝看来,赵俊臣为自己谋些好处,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人之常情罢了。 所以,德庆皇帝皱起了眉头,轻咳了一声,似乎在思索对策,直到片刻后,才缓缓说道:“这件事怪不得赵爱卿,那胰子的造法,本就是赵爱卿自愿献于朝廷的,他一心为朝廷考虑,朕亦不能让忠良之臣寒心,所以,为了嘉奖赵爱卿,朕曾下过口谕,胰子虽然交由内库专营专造,但赵爱卿每年都能用成本价格,优先从内库得到一批胰子。” 说话间,德庆皇帝转头看向身边的随身太监张德,问道:“怎么?朕的这般口谕,竟是没能公布于群臣?” 张德经验老辣,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连忙说道:“启禀陛下,这般旨意,老奴也记得,怕是在那日负责记录旨意的太监,竟是疏漏了,没能公布外朝,老奴下去后一定严查!” 听张德这么说,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回过头来,却是瞪了赵俊臣一眼,而赵俊臣只是一脸诚惶诚恐。 而另一边,太子朱和堉或是早已习惯了如此,竟是没有再生气,只是目光变得冰冷无比,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如此,却是儿臣今日有失考量了,还请父皇责罚。” 德庆皇帝挥手道:“罢了,司礼监的小太监误事,却也怪不得你。” 说话间,德庆皇帝又看向赵俊臣,继续说道:“不过,既然已是解释清楚了,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吧,赵爱卿理财有道,短短不足一月时间就为国增收近百万两白银,既赢得了当日的赌约,亦有功当赏,从今日起,着升为户部尚书。” “谢主隆恩!” ~~~~~~~~~~~~~~~~~~~~~~~~~~~~~~~~~~~~~~~~ ps:今天第五更,共更新一万三千余字,七夕那天的欠债还上了,从明天开始,进入爆发期,每天都有三到五更,大家可否多投些推荐票,让虫子多些动力?(_) 第三十六章.尘埃落定(下).第一更 “着晋户部左侍郎赵俊臣为户部尚书。” 对于德庆皇帝的这般旨意,一众大臣,无论是太子一党还是阁老温观良,或许会有些不甘,但都没有太多反对的想法。 事实上,以如今户部的状况,赵俊臣究竟是不是户部尚书,实际上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让赵俊臣多了一个名分罢了。 但赵俊臣倒是有些开心,在他看来,侍郎是三品,尚书是二品,这就是最大的区别。以二品尚书之位收罗党羽,名分上总是方便些。 然而,接下来德庆皇帝的旨意,却是打破了平静,引来了举朝震动! 包括已是从德庆皇帝处提前得到消息的赵俊臣,也是不由的眉头微皱。 “……着原户部尚书李成儒,改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原都察院左都御史博采华,年事已高,恩准致仕还乡……” “……着原礼部右侍郎马森,改任户部左侍郎,原礼部右侍郎詹善常,改任户部右侍郎,充补户部空缺……” “……着原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张轩,改任礼部右侍郎……” “……潞安知府刘长安,治民有道,赈济有功,为百官表率,着晋为吏部右侍郎……” ……… 随着德庆皇帝的诸般旨意接连发布,原本平静的朝中百官,皆是或惊或愣,震惊之后,忍不住相互轻声议论,原本庄重肃穆的早朝,一时间嗡嗡声一片。 如此大范围的官员变动,就算在每三年一次的官员审调之期,也是很少见到,更何况,变动的还是吏部、户部这些至关紧要的衙门官员? 但凡稍有眼光的官员,都能看出这般调动会带来的影响。 户部是赵俊臣的地盘,但调任户部左侍郎的马森却是首辅周尚景的人;吏部是周尚景的势力范围,而升任吏部右侍郎的刘长安,靠山却是赵俊臣!这般相互掺着沙子,赵俊臣与周尚景,又该会如何看待对方? 而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张轩,又是阁老黄有容的人,升任礼部侍郎后,又会不会下手清理赵俊臣在礼部刚刚建立起来的影响力? 这般小规模的洗牌,又会给朝廷中枢本已是稳定多年的派系势力分布,带来怎样的影响? 与初次得到消息的百官相比,赵俊臣却想得更为深远。 原户部尚书李成儒改任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件事德庆皇帝却并未对赵俊臣说过,这般任命看似不起眼,但若是联想到都察院右都御使吕纯孝也是太子朱和堉的人,那么今后都察院这个监察衙门,怕是要受太子朱和堉的影响更深了。 若是朱和堉最终能够掌控都察院,那么他虽然依旧在朝中无法掌握实权,但话语权却会变得更重,至少已是自保无忧了。 “这是在保护朱和堉吗?” 赵俊臣皱着眉头,抬头暗暗打量着德庆皇帝,却见德庆皇帝此时依然是一副威严尊荣的神态,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看着朝中百官的喧闹,皱着眉头有些不满。 “百官肃静!!” 随着太监张德的一声喝令,朝堂上的百官才发觉自己的失礼,纷纷闭口不言,垂头听训。 而德庆皇帝却没有斥责什么,反而语气略带温和,缓缓问道:“朕的这些安排,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德庆皇帝这么问,纯粹是面子功夫,他没同百官商量,就已是下了这般旨意,既然旨意已下,天子金口玉言,又岂能随意更改?这是在强迫百官认同了。 一时间,朝中众官员,包括赵俊臣在内,皆是把目光集中在了内阁首辅周尚景身上,在这个时候,能让德庆皇帝更改主意的,也只有他了。 或是注意到百官的注目,自上朝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尚景,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周尚景颤巍巍的走出百官队列,对着德庆皇帝躬身道:“陛下之安排,极为合适,老臣赞同。” 听到周尚景的回答,朝堂上的百官,不由又是一惊! 对于德庆皇帝的这般安排,周尚景竟是赞同了? 原本指望着周尚景会反对的赵俊臣,亦是一愣,看着周尚景那苍老的背影,脸上有疑惑一闪而过。 对于德庆皇帝的安排,赵俊臣自是不乐意,赵俊臣现在还不想与周尚景、黄有容等人产生利益纠葛,进而敌对,但按照德庆皇帝的这般做法,这种情况却是很难避免。 官场之上的敌友是非,并非是由个人意志决定的,否则就不会有“屁股决定脑袋”之说了。 然而,赵俊臣没有力量反抗德庆皇帝,但周尚景却有!事实上,之前若不是有周尚景表态,德庆皇帝想要南巡的事情,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在赵俊臣看来,对于德庆皇帝的这种安排,周尚景也必定是不乐意的,户部虽说名义上掌管着天下税赋钱粮,但实际上明朝逃税情况严重,国库之银的使用又有定数,油水虽然不少,但周尚景不一定能看得上眼。而与户部不同,吏部掌管官员审调升贬事宜,乃是庙堂中枢最核心的衙门,重要性远非户部可比,又被周尚景经营多年,拿一个吏部侍郎换一个户部侍郎,周尚景又怎会乐意? 赵俊臣自问,那马森来到户部后,虽然可以把他架空,但身边总有这么一个钉子碍事,亦是不乐意的。 然而,赵俊臣虽然疑惑,但随着周尚景的表态赞同,百官没了带头人,亦是不敢轻易反驳德庆皇帝的旨意,虽然百官沉默,气氛诡异,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李成儒、詹善常、马森、张轩等人,亦是或喜或忧,纷纷向着德庆皇帝叩拜谢旨。 ……… 面对德庆皇帝突然而来的官职调动,百官之中,最开心的,或许就是温观良了。 在温观良看来,德庆皇帝这般安排,周尚景与黄有容二人,或多或少都会对赵俊臣产生敌意,而接下来随着他门下之人弹劾赵俊臣,不仅早与他达成默契的黄有容会态度更加积极,原本没有插手想法的周尚景,或许也会转变态度,暗中相助。 再加上正对赵俊臣敌意满满的太子一党,以及必定会落井下石的沈常茂一派,赵俊臣虽然升为户部尚书,但接下来的麻烦,绝对会让他疲于应付。 这般想着,温观良越加觉得,今日此时,正是行动的大好时机,于是转过头去,对着督察院右副都御史顾全暗打眼色,示意其出列行动,弹劾户部账目不明之事。 然而,或许是因为刚才德庆皇帝刚才的那些安排太让人震惊了,顾全此时却垂头低目,一脸的沉思,根本没有注意到温观良的示意。 温观良无奈,只能跳过顾全,转而对工部尚书左兰山示意。 然而,此时的左兰山,竟然也是如顾全一般,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亦是没有注意到温观良的示意。 见两人这般模样,温观良眉头不由一皱,只觉得哪里不对,刚准备咳嗽一声提醒二人,德庆皇帝却再次开口了。 或许是见朝堂气氛诡异,百官沉默,心中有些不喜,所以德庆皇帝也没有了继续早朝的心思,缓声说道:“既然如此,诸事已定,若众爱卿再无他事的话,那么就下朝吧。”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温观良不由心中一急,一时间也顾不得顾全与左兰山的奇怪表现,亲自出列道:“陛下,老臣还有要事禀报。” ~~~~~~~~~~~~~~~~~~~~~~~~~~~~~~~~~~~~~~~~ ps:第一更。 第三十七章.被抛弃(上).第二更 “陛下,老臣还有要事禀报。” 听到温观良突然出列禀奏,德庆皇帝看了一眼温观良,又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赵俊臣,然后才缓缓说道:“哦?温爱卿竟有事要奏?这倒是少见,说吧。” 温观良扬声道:“陛下,臣听闻,近些年来,户部账目不明,屡屡借口国库银钱不足,克扣工部诸般经费用度,致使工部的河防、物料、城垣等要物皆被拖延耽误,民间百姓,地方官员,为此皆是怨声载道,还请陛下明察。”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后,面色严肃了一些,转头向已是改任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李成儒看去,问道:“李爱卿,可有此事?” 李成儒自是知道,温观良这般弹劾,名为户部,实为赵俊臣,在形势未明之前,却也不想涉入,于是出列道:“陛下,户部与工部诸般协作,一向是由前侍郎赵俊臣赵大人负责的,详细情况,臣也不清楚。” 李成儒这番话,倒是实话实说。 德庆皇帝却也没有追究,转而向赵俊臣问道:“赵爱卿,温阁老所言,可是事实?” 赵俊臣出列道:“启禀陛下,绝无此事,工部之责,无论是河工、屯田、物料、城垣、修缮、修路、河道等经费,皆是干系到国本大事,户部一向不敢怠慢,这些年来的诸般用度经费,户部上下一向都是尽力满足的,从未有过克扣拖延之举。” 说话间,赵俊臣向着温观良看去,一脸恭敬客气的问道:“温阁老,怕是您听错了吧?” 温观良却没有回答,只是疑惑的向着右副都御史顾全、工部尚书左兰山等人看去,却见顾全、左兰山等人一如既往的垂头不语,好似丝毫不知眼前发生的事情。 其实,自他刚才出列禀报的时候,顾全、左兰山等人没有随他出列应和,温观良就已是觉得情况不对,如今再看这般情景,意味着什么,温观良历经官场风雨数十载,自然很清楚,只觉得心底一沉! 但抱着侥幸万一的想法,温观良还是说道:“陛下,户部这几年来运转渐好,老臣自是不敢随便质疑,只是这般情况干系重大,不敢有所隐瞒,所以才有此禀报。” 把自己撇干净后,温观良继续说道:“不过,据老臣所知,这般情况,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顾全顾大人曾有过调查,最是清楚,而工部上下更是当事之人,找他们询问一番,事实如何,自会清楚了。” 然而,不等德庆皇帝开口询问,右副都御史顾全已是出列道:“陛下,臣确实听说过这般传言,事关重大,不敢怠慢,亦是认真调查过,但最后却发现,这般传言只是无中生有罢了,并无此事。” 工部尚书左兰山亦是出列道:“启禀陛下,臣承蒙陛下信任,掌管工部,对工部的诸般情况最为了解,从前户部入不支出,多有亏空,倒确实是常有拖延克扣工部用度经费之事,然而,近些年来,户部运转渐好,甚至渐有结余,不仅再无拖延克扣之事,之前所欠的工部经费用度,近几年来亦是一一补上了。” 听到顾全与左兰山的话后,温观良虽然已是有了些心理准备,但依然身体一震,目光阴沉,转头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着,目光如枪如箭。 而左兰山与顾全,心中有愧,面对温观良的逼视,皆是不敢直面,归列后齐齐垂头不语。 反倒是工部侍郎陈东祥,一脸的平静,竟是有勇气与温观良对视,眼中残留着些许讥讽,亦是丝毫不加掩饰。 ……… 左兰山与顾全皆是温观良的门人,这件事在朝堂之上并不是什么秘密。 而温观良这次弹劾户部,是为了对付赵俊臣,也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所以,当看到左兰山与顾全二人,竟是与温观良唱反调后,朝中百官有多么震惊,自然可以想象。 难道,左兰山与顾全他们,竟是不知在什么时候投靠赵俊臣了!? 另一边,看到此时温观良此时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却没有一人出声应和,赵俊臣暗暗叹息一声,却是趁机目光流转,巡视着百官神色。 绝大部分官员,此时自是一脸难以抑制的震惊;左兰山与顾全等人都是垂着头,让人看不起他们此时的表情,究竟是不安愧疚,还是理所当然;詹善常与童桓脸上神色以幸灾乐祸为多;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位阁老,却是看着温观良若有所思,神色意味深长。 能做到神色不变的,只有首辅周尚景,以及御座之上的德庆皇帝了。看他们两人的神色,似乎根本不清楚左兰山与顾全的表态究竟意味着什么,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却不知他们二人究竟是隐藏了真正的心绪态度,还是对此早有预料。 不过,当看到陈东祥与温观良对视之间,面带讥讽时,赵俊臣却微微皱了下眉头。 虽然陈东祥如今已经算是赵俊臣的人了,但看到陈东祥如此对待旧主,依然让赵俊臣心中不喜。 而就在赵俊臣目光巡视之际,温观良亦是向着赵俊臣看来,当见到赵俊臣目光平静,似乎早有预料后,温观良终于确定,左兰山与顾全等人,之所以背叛于他,必是被赵俊臣用什么手段收买了。 想到自己原本成竹在胸的计划,竟是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温观良身体微微一晃,失去了自信与威势后,他的面容竟是苍老了许多。 “陛下,既然如此,怕就是老臣被流言误导了,贸然禀报,还请陛下恕罪。” 温观良沉默良久后,终于表明了态度,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缓缓说道。 温观良这么说,就是在认输放弃了。 一时间,朝中百官,反而大都把目光集中到赵俊臣身上。 赵俊臣低头顺目,一如既往的低调,但许多朝臣此时看向赵俊臣的目光,却带上了些许敬畏。 能无声无息的让温观良众叛亲离,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自赵俊臣与温观良撕破颜面的消息传出后,任谁都觉得,两派势力,必会迎来一场龙争虎斗,却又任谁都没能想到,最终竟会这般骤然结束,原本势力声望占着上风的温观良,竟会败的这般彻底。 然而,事实证明,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反而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连赵俊臣都没能想到,但却是让赵俊臣彻底的了解到了官场的残酷。 ~~~~~~~~~~~~~~~~~~~~~~~~~~~~~~~~~~~~~~~~~ ps:凌晨前还有一更。 第三十八章.被抛弃(中).第三更 随着温观良的放弃,当朝中百官都认为这件事情已经结束时,风云突变。 只见阁老沈常茂突然出列,向着温观良指责道:“温阁老,不是我说你,这般未经确认的传言,怎么未经查探就随意向陛下禀报?若是惊扰了士气民心,引起了朝堂混乱,那可怎么办?温阁老,你是朝中老臣了,怎么也能听风就是雨,鲁莽行事?” 沈常茂刚刚话声落下,阁老黄有容亦是出列,说道:“陛下,这件事其实也怪不得温阁老,温阁老他一向身体不好,如今年岁又大了,精力不济,一时糊涂,有所疏忽,也是难免,这次虽说行事鲁莽了一些,但好歹没有造成什么不好影响,还望陛下念在温阁老一派为国之心,从轻责罚。” 而随着沈常茂与黄有容的出列发言,两派官员亦是跟着纷纷出列发言,或是支持沈常茂,或是支持黄有容,朝堂之上,一改之前的沉默诡异气氛,竟是变得颇为热闹。 沈常茂一派固然是在明目张胆的指责温观良,但黄有容一派,虽然看似在为温观良说话,但实际上用心更狠,言下之意就是温观良已经老了,不堪重用了,应该告老还乡了! 而且,德庆皇帝到底有没有责罚温观良的意思,原本只是两说,但经过黄有容这般说情,反倒似德庆皇帝非要给温观良定罪了! 看着原本已是与自己达成默契的沈常茂与黄有容,竟会这般作为,温观良身体又是一颤,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之前,他一直希望沈常茂与黄有容会在今天落井下石,最终,沈常茂与黄有容这两个老狐狸果然也落井下石了,但温观良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们二人落井下石的目标,竟不是赵俊臣,而是他自己! 温观良、沈常茂、黄有容三人,在中枢庙堂之间,虽时有摩擦,常常争权夺利,但更多的时候,却还是联合在一起对抗周尚景。 但如今,曾经的盟友们正成为对付温观良的急先锋,反倒是周尚景一派,此时皆是沉默不语,只是充当着旁观者的角色。 事实上,最近一段时间,原本活跃强势的周尚景一派,不知为何,经常这般作为。 ……… 看着朝堂之上形势突变,赵俊臣亦是一惊,但转眼间,却已是明白了沈常茂与黄有容的想法。 当左兰山、顾全等人接连背叛了温观良之后,温观良已是颓势明显,且在短时间内,庙堂之上竟是再也没人有足够资格能帮他说话了。 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人,虽常与温观良合作,但说到底,还是竞争关系,在这个时候,良机难得,又如何不会趁机踩上一脚? 更何况,温观良一旦失势,内阁次辅的位置空缺,沈常茂与黄有容皆有机会。 最重要的是,温观良经营官场多年,他的朋党门人,可不仅仅只是左兰山、顾全等人,像油水十足的盐课提举司,还有地方衙门,以及一些虽尚无资格位列朝班但权力颇为重要的京官,都有不少是温观良的门人,若是温观良失势,那么这些势力,沈常茂与黄有容亦有机会瓜分。 如此一来,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人会趁机发难,就是自然而然的了,虽然他们原本计划中要对付的人是赵俊臣,但官场之上,敌友转变,往往比眨眼还要快更方便。 看着温观良孤零零的站在这里,独自一人面对着无数明枪暗箭,偶尔声辩几句,却又是难敌众口,随着左兰山、顾全等人的背叛,朝中百官,竟无一为他说话,甚至于他曾经的一些门人,比如詹善常和陈东祥,还趁机落井下石,赵俊臣竟是觉得温观良有些可怜。 在赵俊臣暗暗叹息之间,德庆皇帝也终于开口了。 “温爱卿今日之言,只是一心为国,朕又怎可责怪?不过,温爱卿这些年忙于朝政,确实是疲惫了,而且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温爱卿愿意的话,亦可休息一段时间,当然,这由温爱卿自己作主,朕不勉强。” 德庆皇帝的语气温和,但赵俊臣总是觉得,德庆皇帝的这番话,似乎另有所指。 ……… 下朝之后,百官纷纷离去,今天早朝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先是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之间的争锋相对,然后是突然而来的中枢官位权势的大变动,最后又是阁老温观良的四面楚歌,这些事情,需要他们花很长时间来消化,所以,百官离去时,一个个皆是面色怪异。 其中沈常茂与黄有容在离去之时,还友善的祝贺赵俊臣晋升户部尚书之位,表现的颇为真挚友好。 随着百官纷纷离去,太和殿上,人数越来越少,已是站在那里良久没有动弹的温观良,亦是终于有了动作。 脸色苍白,竟似苍老了十岁不止,再无之前的威势自信,仿佛失了魂一般,一步一步的向着太和殿之外走去。 显然,他很清楚,今日的四面楚歌,种种明枪暗箭,以及德庆皇帝那番意味深长的“抚慰”,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招棋差,满盘皆输”,用这句话来形容如今的温观良,似乎过于平淡了一些。 赵俊臣并没有离去,只是静静的看着温观良,但温观良却没有理会赵俊臣的目光。 然而,当温观良路过赵俊臣身边的同时,站在赵俊臣身边的詹善常,却突然冷笑道:“温阁老,确如你所言,菜冷了可以重温,但人做错了决定,却不能重新来过了。” 温观良缓缓转头,看了詹善常一眼,又看了赵俊臣一眼,竟是目光平静,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离去了。 似乎不想让赵俊臣他们看不起,经过詹善常的这番话后,温观良身形挺直了些,亦多了些傲气,脚步也平稳了许多。 待温观良离去后,赵俊臣瞪了詹善常一眼,轻声斥责道:“他既然已经摔倒了,而且已经爬不起来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种时候,你又何必再去踩上一脚?有意义吗?” “呵呵,俊臣你觉得,温观良他为何会摔倒?” 詹善常还没说些什么,赵俊臣身边,突然响起了周尚景的声音。 赵俊臣转头一看,却见周尚景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来到他的身旁,此时与赵俊臣一般,正目送着温观良离去。 “还请首辅大人指教。” 赵俊臣恭敬的躬身道。 周尚景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詹善常一眼。 詹善常自是识趣,微微一愣后,就向两人告辞离去了。 一时间,太和殿内,只剩下赵俊臣与周尚景二人。 “俊臣你认为,今天朝堂之上,为何突然会有这么多人攻击温观良?温观良又为何会形势如此不利?” 待詹善常离去后,周尚景却问了另一个问题。 “还请首辅大人指教。” 赵俊臣依旧没有回答。 周尚景微微一笑,苍老的面容上尽显沧桑,缓缓道:“不是因为沈常茂、黄有容他们的落井下石,也不是因为他自己众叛亲离,而是在左兰山、顾全他们投靠于你后,陛下他突然觉得,温观良他已是没有利用价值了。” 说话间,周尚景拍了拍赵俊臣肩膀,亦向着太和殿外走去。 “好好记住温观良如今的样子,避免自己会落得同样的下场……还有,为了庆贺俊臣你荣升户部尚书,老夫已是派人给你府中送了一份贺礼……” ~~~~~~~~~~~~~~~~~~~~~~~~~~~~~~~~~~~~~~~~~~ ps:今天三更完毕,求推荐票。另,明天依然会五更,再爆发下。 第三十九章.被抛弃(下).第一更 赵俊臣在回府的路上,坐在轿中,闭目沉思,细细琢磨之后,周尚景的那番话究竟为何意,终于想的透彻了。 是的,在今日早朝,温观良之所以会那般狼狈,并不是因为沈常茂、黄有容之辈的落井下石,也不是因为门下官员被赵俊臣收买,朝堂之上孤立无援,而是因为德庆皇帝放弃了温观良! 或者说,德庆皇帝也如沈常茂、黄有容一般,对温观良落井下石了。 虽然,德庆皇帝在那时基本上什么都没做,但正因为什么都没做,才反而说明了德庆皇帝对待温观良的心思态度。 在沈常茂、黄有容二派官员攻击温观良的时候,德庆皇帝曾有无数次机会表明态度,但德庆皇帝却没有,反而任由朝中百官肆无忌惮的攻击温观良,只是冷眼旁观,直到温观良在百官面前失尽了颜面,在众朝臣的攻击下仿佛罪名确凿后,才迟迟开口,不咸不淡的宽慰了几句。 事实上,如果德庆皇帝早点表明态度,温观良绝不至于这般狼狈,而朝中群臣对温观良的攻击,也绝不会这般猖狂。 而如今,在德庆皇帝的纵容下,温观良在众朝臣面前,声名皆毁,颜面尽失,又如何还能在官场立足? 更何况,德庆皇帝那番话,看似抚慰,但实际上,却又隐隐有着劝退的意思。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吧,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只是迟了片刻才表明态度,却已是变转了形势,颠倒了乾坤……” 赵俊臣暗暗想道。 至于德庆皇帝为何会放弃温观良,赵俊臣也能想象的出来。 在帝王眼中,御下百官,每一个人都有其利用价值,而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也就没了继续为官的资格。 温观良在德庆皇帝眼中的价值,毫无疑问,就是用来制衡周尚景了。 然而,随着左兰山、顾全、陈东祥等人的背叛,温观良在庙堂上的势力大损,再也无力制衡周尚景,那么对德庆皇帝而言,也就没了利用价值,放弃已是必然。 只是,这放弃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至于顶替温观良的人选,想到德庆皇帝今天相互掺沙子的行为,也就很明显了。 就是赵俊臣了。 “或许,这是好事吧……”赵俊臣喃喃自语:“如此一来,倒是省却了我许多担心,至少短期内,无论我如何扩权争势,都在德庆皇帝的容忍范围之内了。” 虽然这般想着,但赵俊臣的脸上,却是一片冷意。 ……… 回到赵府门前,赵俊臣下轿,却见轿子旁的许庆彦一脸的笑意,只是气质不佳,总给人一种小人得志的感觉。 自下了早朝后,得知了温观良的下场,许庆彦就一直是这般模样。 赵俊臣摇头失笑,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着府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对着身边的许庆彦吩咐道:“今天我晋了户部尚书,怕是不少人都要来送贺礼,你去清点一下,还有,把首辅周大人送来的贺礼送到书房,我要亲自看一下,那份贺礼,说不定会有些深意。” 许庆彦点头去了,而赵俊臣则是向着书房方向走去。 当赵俊臣到了书房后,没等多久,许庆彦就已是把周尚景的贺礼送到了书房。 周尚景的贺礼分量很轻,装在一个薄薄的锦盒内,打开锦盒一看,竟是一册史记。 赵俊臣翻开一看,却是《史记卷九十二?淮阴侯列传》,薄薄的一本,算不上多么贵重的礼物,如今印刷业渐渐成熟,在街头书店,只需几钱银子就能买到。 然而,这册却又有所不同,它不仅是手抄本,赵俊臣通过字迹判断,竟是周尚景亲自手抄而成,翻阅之间,里面还有不少注释,显然都是周尚景的独特观点。 看着扉页上写着“温史而知今”五字,赵俊臣微微一笑,大约已是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 所谓淮阴侯,指的就是汉初那“国士无双”的韩信,而韩信一生,对后世而言,影响最深刻的,不是他的那些赫赫战功,而是“功高震主”、“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等词汇,而是“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亨!”的临别绝句。 虽然大约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但赵俊臣依旧饶有兴趣的细细翻阅,周尚景的柳体在当朝评价颇高,这一册手抄本,若在寻常,可是很难得到。 更何况,里面的诸般注解,皆是尽显周尚景的政治智慧,对赵俊臣而言,未尝不是一次学习的机会。 不知不觉间,这册手抄本已被赵俊臣读完,但手抄本的最后一段,韩信被诛杀的注解,却是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 “萧何、张良、韩信,以‘汉初三杰’并称,亦皆对高祖忠心耿耿,然为何唯独韩信不得善终?功高震主乎?萧何、张良功劳可薄耶?封无可封乎?萧何、张良爵低权轻耶?无他,萧何可善终,因其年岁已高,虽权大,却必不持久;张良可善终,虽岁略轻且长寿,但功成身退,且与人无争矣。唯韩信,岁轻且权大,欲退而不能,旧主不惧新主惧,旧主可驭新主疑,下场可期矣。” 看到这里,赵俊臣合上了手中书册,脸上笑意亦是尽退。 周尚景这哪里是在评点韩信?分明就是在影射赵俊臣。 如今的赵俊臣,虽不似韩信那般功高震主、才华横溢,但环境危机,倒是与韩信有些许相似。年纪轻轻就已是有权有势,如今德庆皇帝尚在,并自信驾驭的了赵俊臣,所以才放任赵俊臣诸般作为,然而一旦德庆皇帝自觉命不久矣,为继位新帝考虑,也很有可能会着手对付赵俊臣。 然而,让赵俊臣像张良那般功成身退,却又不可能,因为无论赵俊臣如何自处,恨他入骨的太子朱和堉都不会放过他,若是抓住一切机会捞权夺势,还有自保的机会,甚至能把朱和堉拉下马来,但若是弃权放势,别说太子朱和堉了,如今对赵俊臣客气异常的那些外朝官员、内廷宦官们,首先就会对赵俊臣下手,德庆皇帝亦会觉得赵俊臣失去了利用价值,到那个时候,赵俊臣反而死得更快。 所谓“落井下石”一词,在官场上的表现,今天赵俊臣可是看得分明! 这般处境,赵俊臣早已考虑的很清楚了,而周尚景的这番评点,只是让赵俊臣了解的更深刻全面了而已。 比如,在从前,赵俊臣只是通过自己与朱和堉之间的关系,来分析德庆皇帝看待自己的态度,如今经过周尚景的这番指点,赵俊臣又发现了自己年轻所带来的危机。 但从本质上,这番评点并不能改变任何东西,包括赵俊臣的既定策略。 所以,看完这篇手抄本,赵俊臣最想搞清楚的却是,周尚景为何会向他提醒这些?这么做又有着怎样的用意? ~~~~~~~~~~~~~~~~~~~~~~~~~~~~~~~~~~~~~~~~~ ps:今天不出意外共五更,这是第一更! 第四十章.良莠不齐(上).第二更 “这是想要离间我与德庆皇帝的关系吗?” 想着周尚景的所作所为,赵俊臣眉头微皱,暗暗想道。 周尚景的这般作法,之前已是有所迹象了,在赵俊臣刚刚回京的时候,周尚景就曾以“入阁”为诱饵,想要赵俊臣与他一同阻止德庆皇帝南巡。 但那时的周尚景,是为了阻止德庆皇帝南巡,但如今德庆皇帝南巡已定,他的这般所作所为,又是为何? 难不曾,他还想与赵俊臣结盟不成? 对于赵俊臣而言,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赵俊臣不清楚德庆皇帝对自己的容忍底线究竟有多宽多长,但赵俊臣却很清楚,与周尚景交好且关系密切,绝不在德庆皇帝的容忍范围之内,早朝上那相互掺沙子的作法,已是让赵俊臣明白了德庆皇帝对他的期待,而赵俊臣现在要做的,就是按照德庆皇帝的期待走下去,表现自己的利用价值,并趁机达到自己的诸般目的! 若是忤逆了德庆皇帝,赵俊臣可不似周尚景那般门人学生满天下,权势影响根深蒂固,就算德庆皇帝想要对付周尚景,也只能先进行制衡,再慢慢下手。如今赵俊臣根基尚浅,最主要还是在依仗着德庆皇帝的支持,一旦忤逆了德庆皇帝,下场绝对会不堪设想,所以,至少在短时间内,不管赵俊臣对德庆皇帝有着怎样的看法,也只能事事依从。 “这些周尚景应该也能想到,那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何?”赵俊臣皱眉,喃喃自语道:“不过,无论如何,和那些内廷宦官们修复关系,已是势在必行了。” 是的,这个时候赵俊臣反而想到了与内廷宦官们修复关系的事情。 因为,周尚景似乎有离间赵俊臣与德庆皇帝的想法,赵俊臣并不担心自己会受影响,但赵俊臣却很担心德庆皇帝会受影响!所以,与内廷的太监们修复关系,势在必然。 当然,赵俊臣也不会做的太过,只要内廷的太监们不再敌视于他,能偶尔向赵俊臣透露些消息,甚至于在某些时候能在德庆皇帝面前为赵俊臣说些好话,赵俊臣就很满足了。 赵俊臣曾想要结交内廷内书堂的掌事太监刘清,也通过德庆皇帝的随身太近张德,向刘清表达过结交之意,但或许是因为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之间的赌约结果未定,所以赵俊臣这边也迟迟没能得到回应。 不过,如今诸事已定,想来刘清那边很快就要有消息了。 ……… 傍晚时分,赵俊臣再次来到了天海楼,这家酒楼档次不低,且离赵府很近,菜肴也合赵俊臣的口味,所以诸般宴会,赵俊臣一向都安排在这里。 当赵俊臣出现之后,前来天海楼赴宴的一众官员,皆是纷纷相迎。 来客很多,有已是投靠了赵俊臣的朝中官员,比如工部尚书左兰山、通政使童桓、新任户部侍郎詹善常、刑部侍郎李立德、工部侍郎陈东祥、督察院右副都御史顾全,以及一些户部、工部、礼部的主事官员,他们也是赵俊臣目前的主要门人势力。 而更多的来客,却是一些见赵俊臣得势后,有意投靠或者有意靠拢的朝廷官员,相比前者,他们权位较低,但人数更多。 赵俊臣这次摆宴,名为升官后的酬谢,但实际上,一是为了与左兰山、顾全等新近投靠之人拉近关系,二是为了看看朝中还有哪些官员想要投靠自己,并趁机在其中挑选一番。 在一片“恭贺赵大人升迁”、“见过尚书大人”的问候声中,赵俊臣一如既往的客气随和,在众官员的拥护下,来到天海楼二层,在相互客套之间,分别落座。 在那里,宴席有六桌,待众官员落座后,竟是座无虚席,倒是尽显赵俊臣如今的地位影响。 然而,落座之后,赵俊臣却没有讲话,亦没有宣布开席,反而在一众官员之间来回扫视,好似在寻找什么,见赵俊臣这般模样,一众官员虽然心中疑惑,但也不敢随意讲话,只是静静等待着。 片刻后,赵俊臣终于在最角落的桌子上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却是户部员外郎蒋谦。 “蒋谦,你怎么坐在了那里?来这里与本官一起,本官也方便介绍几位大人与你认识。” 赵俊臣对着蒋谦招手道。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一众官员皆是把目光集中到了蒋谦身上,或羡慕或嫉妒或疑惑,赵俊臣的这般表态,很显然不仅把蒋谦当做亲信看待,更是在有意抬举他了。 而蒋谦听赵俊臣这么说,脸上已是闪过一丝受宠若惊的激动,要知道,此时与赵俊臣坐在一桌的官员,皆是三品以上手握实权的朝臣,亦是赵俊臣想要着力拉拢的对象,赵俊臣要他去那里落座,足见赵俊臣对他的看重。 虽然有些担心引来众人嫉妒,但蒋谦更不敢不识抬举,所以快步来到赵俊臣那一桌,躬身道:“下官户部员外郎蒋谦,见过尚书大人,见过各位大人。” 蒋谦的神色态度间,尽显谦卑本分,再看到赵俊臣对他的重视后,一众大员们亦是表现的较为客气,纷纷点头示意。 而在赵俊臣挥手间,蒋谦亦是小心翼翼的落座了。 待蒋谦落座后,赵俊臣对着左兰山、詹善常等人笑道:“这个蒋谦虽然年纪不大,且只是户部的员外郎,但一向办事得力,颇有才华,本官在户部这些年来,对他也颇有依仗,将来前途不小,还请各位同僚日后对他多多照顾一些。” 赵俊臣虽然是在对身边人说话,但声音不小,众官员又有心细听,所以大都听得清楚。 这般做法,却是赵俊臣借着蒋谦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了——投靠赵俊臣后,只要用心办事、忠心办事,那么赵俊臣就绝对不会亏待于他。 赵俊臣的意思,在场官员大都能看的出来,或是面现安心,或是面现热切。 然而,或许是赵俊臣的这番表态刺激了某些人的神经,只见还没等赵俊臣起身说话,宣布开席,就有一名赵俊臣不认识的官员突然站起身来,举杯对着赵俊臣说道:“赵大人果然心胸大度,爱惜人才,下官敬佩至极,先在这里恭贺大人您今日荣升户部尚书了。” 然而,这人的声音虽大,但却是应者寥寥,甚至于,许多官员皆是不由的皱起了眉头,面现不满。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酒场有酒场的规矩,在赵俊臣尚未宣布开宴的时候,此人的这般作为,虽说是为了讨好赵俊臣,但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在酒场,都显然是不合规矩的。 ~~~~~~~~~~~~~~~~~~~~~~~~~~~~~~~~~~~~~~~~~ ps:今天第二更,还有三更! 第四十一章.良莠不齐(中).第三更 见到这人的这般作为,赵俊臣亦是一愣。 而与赵俊臣同席的左兰山、顾全等人,亦皆是满脸的不满。 其中,又尤以左兰山和詹善常二人,表现的最为明显。 引领众官员向赵俊臣祝酒,这件事看似寻常,但亦是要看资历尊卑,在场众官员当中,左兰山的官位最大,詹善常投靠赵俊臣最久,这般作为,本应该由左兰山或者詹善常来负责。 然而,刚才赵俊臣尚未说话,亦未宣布开宴,而左兰山与詹善常两人又相互顾忌着,都没有抢着说话,却没想到竟会有人因为眼红蒋谦的待遇,为了讨好赵俊臣,为了出风头引起赵俊臣的注意,竟是抢先发表了祝酒辞! 如此一来,左兰山与詹善常二人,心中的尴尬恼火,也就可想而知了。 官场无小事,稍有不对就会在不知觉间得罪他人,看着眼前这人犹自不觉,赵俊臣不禁怀疑,这人在这些年来,究竟是如何在官场立足的。 “不知这位同僚是?”赵俊臣并没有起身,只是面现疑惑,拉着长音问道。 此时,见无人应和,这人正有些尴尬,但听到赵俊臣询问,却是受宠若惊,一脸的讨好,连声说道:“下官顺天府治中魏平,见过尚书大人。”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将酒杯举起,对着魏平稍稍示意后,浅浅一饮,算是应付了过去。 虽然不喜欢魏平的强抢风头,不守规矩,但众人面前,赵俊臣却也不好多有表示。 反看那魏平,见赵俊臣如此表示,却更为欢喜,不仅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而且落座后还左顾右盼,颇显得意。 赵俊臣看魏平这番模样,向着同席众官员轻声笑道:“这位魏平大人,倒是性子直爽,颇为有趣。” 刑部侍郎李立德刚刚投靠赵俊臣,有心拉近关系,亦对顺天府最为熟悉,所以也轻声笑着解释道:“这魏平的父亲魏然,原本是首辅大人的同窗,算起来这魏平原先也算是首辅大人的人,首辅大人顾念着与他父亲的情谊,早些年也曾对他多有扶持,而这魏平也有些本事,否则也不会爬到顺天府治中的位置上,只是他有些不顾大局,更常有嫉妒同僚的举动,所以渐渐不为首辅大人所喜。据说,这些年来,首辅大人已经不愿意见他了。怕是正因为如此,这魏平已是存了改头换面的心思了。” 赵俊臣眉头微皱,缓缓说道:“这么说,这魏平名义上还是首辅大人的门人了?” 李立德点头道:“正是如此,虽然他不受首辅大人重视,但首辅大人顾念旧情,却也没有刻意的排挤打压他,只是不再重用抬举他罢了。否则就凭他那不知进退的性子,又怎能继续稳坐顺天府治中的位置?” 听李立德这么说,赵俊臣笑着轻轻摇头。 魏平强抢风头的作法,就已是让赵俊臣看出了许多不好的品行,不顾大局、嫉妒同僚的性子亦是显然易见,不受周尚景一派重视,也就理所当然了。 这般想着,赵俊臣对着同桌众人说道:“不比各位大人,本官之前一心打理着户部,对朝中其他官员,未免有些不了解,今天摆宴,应对之际,还请诸位同僚多多指点一下。” 听赵俊臣这么说,左兰山、詹善常等人皆是连称不敢,但心中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 赵俊臣这次设宴,除了想与他们这些新近投靠的朝中重臣拉近关系之外,亦是想看看朝中上下,有多少人想要投靠于他,其中又有多少人可为他所用。 要知道,如今朝中派系势力分配稳定,在这种情况下,有意投靠赵俊臣的朝中官员,或是没有靠山,或是不被所属派系所重视,原因自是各种各样,有的因为怀才不遇,有的因为得罪了人,但也有许多,是因为他们本身能力性子有缺陷的缘故。 就比如魏平这样的,不仅不能重用,连“轻用”都有可能坏事,赵俊臣是绝不会接受的。 赵俊臣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官场名声,这些想要投靠自己的朝中官员,绝大多数都不会是什么好官,然而,若只是贪官也就罢了,贪官也有贪官的用处,但若是只会贪却不会做官,只会坏事却不会办事,那赵俊臣也只能谨谢不敏了。 而赵俊臣让左兰山、詹善常等人帮着挑选,一来固然是为了去芜存菁,二来也是为了表示对他们几人的信任。 ……… 与同席的左兰山、詹善常等人说了几句闲话后,赵俊臣亦是起身,对着在座众官员说道:“本官今日承蒙陛下信任,晋为户部尚书,虽说主要是因为陛下对本官爱护,但亦离不开诸位同僚平日里的鼎力支持,所以今日在此宴请诸位,还请诸位不要客气,尽兴而归!” 说话间,赵俊臣举起杯中酒,但这次却是一饮而尽。 而随着赵俊臣起身讲话,在座的众官员亦是纷纷起身,口中纷纷说着“尚书大人客气了”,与赵俊臣举杯示意后,亦皆是一饮而尽。 当赵俊臣落座后,众人亦是开宴,然而没下几筷,在左兰山与詹善常的相互客套下,终于由左兰山代表众官员起身,再次举杯道:“今日本该我等宴请赵大人,恭贺赵大人升迁之喜,却没想到竟是让赵大人破费了,赵大人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为国增收百万两白银,足见大才,陛下任命大人为户部尚书,实为名至实归,诸位同僚,让我等一同举杯,祝贺赵大人升迁之喜,并预祝赵大人可以更进一步,步步青云!” 与之前魏平那番自作主张的祝酒辞不同,随着左兰山的这番话,众官员纷纷起身应和,齐声说道:“祝贺赵大人升迁之喜,预祝赵大人更进一步,步步青云!” 赵俊臣亦是举杯起身,并再次一饮而尽。 饮酒之间,赵俊臣错眼看去,却见那魏平看着这般形势,联想到自己之前的种种作为,才猛地发现自己做错了什么,脸色微白。 随着赵俊臣与众官员再次落座,宴席终于正式开始了,因为之前魏平的事情,却也没人敢再哗众取宠,只是接连有官员出座,到赵俊臣面前敬酒,或是暗示投靠之意,或者想要在赵俊臣面前留些印象。 而赵俊臣亦是有心借着这次机会,在这些官员中找些可用的人才,来者不拒,颇显客套,虽因为不喜多饮的缘故,举杯之间,大都只是浅尝辄止,但以他如今的身份,倒也没人能说些什么。 而经过这番接触,赵俊臣发现,这些有意投靠于自己的官员,果然是良莠不齐。 不过,却也有一个人,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 第四十二章.良莠不齐(下).第四更 “多谢大人看重,下官今后必为大人效犬马之劳,为大人您马首是瞻!!” 说话之人名叫金多德,年纪虽然不过三十出头,但已是翰林院的五经博士,能在翰林院任职,自然颇有才华,尤其是口才,更是了得,早在一刻钟前,他就已是来向赵俊臣敬酒了,赵俊臣见他翰林院出身,对他倒是颇为客气。 然而,任谁也没想到,这人口才太好,滔滔不绝间,竟已是与赵俊臣攀谈了一刻钟的时间。 见着金多德如此纠缠着赵俊臣,左兰山、詹善常、童桓等人皆是不满,连连皱眉瞪目,以示不满,奈何金多德口才虽好,但眼力却差,根本没有发觉。 看着这金多德,詹善常无奈的叹息一声,难道他没有发现赵俊臣的语气间,已是渐渐变得有些冷淡了吗? 赵俊臣对待朝中官员,一向亲和客气,但口中的“本官”自称,却从未变换过。 这般做法,就是为了让朝中官员觉得赵俊臣亲切待人之余,亦不会忘乎所以,忘了双方的身份差距。 而这个金多德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看到赵俊臣神态语气皆为和善,就一心想要借机与赵俊臣拉近关系,却没想过让左兰山、詹善常、陈东祥这般朝中大员坐在一边枯等,会不会有不合适的地方。 之前向赵俊臣敬酒的那些官员,都是见好就收,唯有这个金多德,却是有些忘乎所以了。 无奈之下,詹善常也再顾不得气度,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注意到詹善常的咳嗽,金多德才发现自己做的有些过火,面现尴尬之色,连忙告辞离开了。 见到金多德离去,赵俊臣失笑摇头,刚才他马上就要忍不住冷脸赶人了。 “这个金多德,倒是一个妙人,口才了得,却不知为官如何。” 见到赵俊臣这么问,同席众人皆是微微一愣。 经过这段时间众官员敬酒,左兰山等人已是发现了规律,若是有官员向赵俊臣敬酒后,赵俊臣没有任何询问,只是与众人继续闲谈,那就是说明赵俊臣对该官员很不满意,亦不打算理会该官员的投靠之意;但若是赵俊臣开口询问详情,就说明赵俊臣已是有了把这名官员收拢为朋党的心思;再经过一番了解后,若是依旧觉得合适,赵俊臣就会对该官员评点几句,让同席众官员明白,以后他们要那人对稍加拉拢一下了。 而那个金多德,无疑是这些官员当中,留给众人印象最差的,却没想到赵俊臣竟是对他有了兴趣。 见到众人面现疑惑之色,赵俊臣微微一笑,解释道:“口才好,能说话,也是一种本事,将来或许会有用得着的地方。” 听赵俊臣这么说,同席众人皆是理解的点了点头,同时把目光转向了詹善常,詹善常原本是礼部侍郎,对翰林院较为了解。 詹善常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这个金多德嘛,乃是德庆二十六年的进士,才华倒是有的,就是有些不安分,又有些贪财,翰林院是清水衙门,他自是不愿意多呆,近些年来一直想要挪个位置。” 赵俊臣笑道:“不安分好啊,若是太安分了,反倒是与咱们说不到一起,这些日子咱们倒是可以摸摸他的底细,若是合适的话,都察院倒是个好去处,也适合他发挥长处,只是不知他能不能受得了那份罪。” 听赵俊臣这么说,同席的诸位官员皆是面色一凝,自然明白赵俊臣的意思。随着李成儒改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再加上右督察御史吕纯孝本就是太子的人,今后太子朱和堉在都察院的影响力,必然会大增。 而一旦太子朱和堉掌握了都察院,在座众官员的日子,怕是都不会好过。 而金多德若是以赵俊臣门下的身份去了都察院,也定然更会受到排挤打压。 本来,赵俊臣与左兰山等人,因为人多眼杂的关系,在这场宴会上只是谈着闲话,相互拉近着关系,并没有涉及朝政。 但听到赵俊臣突然谈及此事,众人的话题,亦是不由的转了方向。 沉默片刻后,陈东祥当先说道:“陛下这次把李成儒调到都察院担任左都御史,怕是除了给赵大人腾位置外,更是有着保护太子的心思了。” 左兰山亦是说道:“都察院监督百官,亦是各派系的喉舌,最是麻烦,也最是复杂,太子若想要做到全然掌控,怕也要费一番功夫,但一场清洗,如今看来已是必然,不过若是他真能做到这些,那么有都察院在手,却也自保无忧了。” 说话间,左兰山向着顾全看去,脸上满是同情。 顾全点了点头,满脸的苦色,他身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当顶头上司全变成太子的人后,日子必然不好过,有心请赵俊臣帮他换了位置,但看赵俊臣对金多德的态度,显然对都察院颇为重视,怕是不会乐意让他离开都察院。 赵俊臣自然能看出顾全的忧虑,笑着宽慰道:“顾大人不必担心,当初温阁老都没能让你在都察院吃亏,本官这里就更不会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顾全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今后还需要赵大人多多扶持了。” 就在几人说话间,一直沉默的童桓突然发现了什么,双眼睁大,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说道:“我竟是没能发现,他竟然也来了!” “谁?” 听到童桓的惊疑之言,同席众官员纷纷转身,却见一名脸色苍白无比的青年官员,正举着酒杯在众人不远处迟疑徘徊着,似乎想要向赵俊臣敬酒,但见众人正在面色严肃的说些什么,却又不敢靠近。 而见到这位青年官员后,同席众官员,皆是面现惊色,神色怪异! “他是谁?” 这名青年官员赵俊臣从未见过,显然无论权势还是官位皆是低微,但竟能引起众人惊异,赵俊臣自是好奇,不由问道。 要知道,与他同席的众官员当中,除了蒋谦之外,至少也是三品大臣,个个见过识广,各有城府,究竟是何人,竟会让他们这般吃惊? ~~~~~~~~~~~~~~~~~~~~~~~~~~~~~~~~~~~~~~~~~~ ps:今天第四更,凌晨左右还有一更。另,虫子在写第二更的时候,电脑死机了,耽误了些时间,所以第五更可能会有延迟,但不会拖太久,见谅。 第四十三章.天上人间(上).第五更 耽误了些时间,第五更送上。 另,刚刚才发现,本书竟正在强推期间,这意味着《摄政大明》很快就要上架了,为了在上架前让大家多看些免费章节,虫子会进一步加速更新,明天还是五更!! ~~~~~~~~~~~~~~~~~~~~~~~~~~~~~~~~~~~~~~~~~~~~ “尚书大人您一向忙着国家大事,对这人不了解,也是正常。他名叫萧山才,人如其名,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散财童子,吃喝玩乐,无所不会,无所不精,他父亲本是京城中有名的商人,三年前病死后,曾留给了他近百万两银子的家财,却没想到,这萧山才太过败家,不过短短三年间,就已是把近百万两银子败掉了大半。” 这次回答赵俊臣的,却是因为地位低微,自入座之后就一直不敢多说话的蒋谦。 见蒋谦突然开口,赵俊臣不由诧异,向着蒋谦看去,蒋谦微微一愣后,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疑惑,脸色微红,解释道:“这个萧山才,经常拉着下官一同到京城各妙处游玩,花样多不胜数,下官有段时间竟是欲罢不能,因此与他较为熟悉。” 听蒋谦这么说,赵俊臣了然的点了点头,笑道:“近百万两家财,就算是扔也要扔几年,这个萧山才竟然能在短短三年间败了大半,这般本事,倒也是非同寻常。”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问道:“不过,这萧山才竟也是朝廷官员?” 看起来这萧山才名气颇大,这次却是左兰山向赵俊臣解释道:“他父亲在去世前,曾给朝廷捐了一笔银子,让他得了一个监生名位,只是这萧山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最后竟是讨好了上一任的国子监祭酒,把他直接推荐为官了,虽说只是一个从八品闲职,但倒也有些手段。” 童桓笑道:“下官之所以对这人这般清楚,却是因为这个萧山才在前些日子闹出了一个大笑话。” 说话间,一向神色严肃的童桓,竟是忍不住面现笑意,嘴角微微抽搐,一幅想要大笑却又极力忍着的样子。 另一边,左兰山、顾全、陈东祥等人,也尽皆是如此,显然明白这个“大笑话”是指什么,唯独赵俊臣满心疑惑。 见众人如此,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各位大人这般遮遮掩掩,可是为了戏弄于我吗?” 见赵俊臣似乎有些生气了,童桓连忙解释道:“启禀大人,并非下官不说,只是……只是这件事情实在有些不雅。” 顿了顿后,见赵俊臣依旧看着他等着答案,童桓终于吞吞吐吐的说道:“据下官所知,这个萧山才,前些日子因为胰子的缘故,流连于青楼,旦旦而伐,透支了精力,最终竟是昏死了过去,最后被青楼的人抬着满京城找大夫,好不容易才休养了过来,这般情况,却是我大明朝数百年以来的独一份,甚至惊动了吏部,为了朝廷名声着想,这萧山才如今已是被吏部勒令停职了。” 听童桓这么说,赵俊臣亦是不由的失笑,见那萧山才依旧在不远处犹豫徘徊着,就对蒋谦说道:“把他叫过来吧,这倒是个妙人,咱们不妨见一见。” 见赵俊臣对萧山才有些兴趣,蒋谦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着萧山才招了招手。 看到蒋谦的动作,那萧山才不由大喜,连忙走到赵俊臣等人面前,躬身道:“下官萧山才,见过赵大人,见过各位大人。” 在赵俊臣点头示意后,萧山才又举杯向赵俊臣敬酒道:“恭贺大人升迁之喜,下官早就对大人心存敬仰,还望大人今后可以略加照拂。” 萧山才这是在暗示,自己想要投靠赵俊臣了。 事实上,每一个向赵俊臣敬酒的官员,或多或少都有过类似的表示。 赵俊臣饶有兴趣的打量了萧山才一眼后,笑着点了点头,亦是举起酒杯轻轻一抿。 萧山才是个知趣之人,不敢耽搁众人的时间,见赵俊臣放下酒杯后,就准备躬身离去。 然而,赵俊臣却突然问道:“萧大人,听说你最懂得玩乐之道,不知京中有什么好玩之地?可否向本官介绍一番?” 听赵俊臣与自己说话,萧山才不由大喜,连忙把自己知道的京城玩乐之地,向着赵俊臣细加说明。 像哪家青楼有哪位姑娘有着怎样的妙处,像哪家馆子有着怎样的特色口味,像哪处不知名的地方又有着怎样的玩法,萧山才向着席间众人一一详细描述。这萧山才的口才不下于之前的金多德,描述间亦是滔滔不绝,但描述的内容却要比金多德有趣的多,席间众人,皆是听得津津有味,丝毫不觉枯燥。 尤其是赵俊臣,更是看着眼前的萧山才,眼中满是若有所思。 这个萧山才,岂止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简直就是花样百出,败家界的一代宗师!他口中的许多玩法,即使是赵俊臣,也从未听过。 如果说,刚才的金多德因为能说话口才好,被赵俊臣找到了优点,认为是一个人才的话,那么眼前这个萧山才,就是因为能玩会玩,能败家,还能拉着别人一起败家,在赵俊臣眼中,就是一个天才了。 或许,从某方面而言,眼前这位萧山才,其用处要比在座所有官员加起来还重要。 是的,不知为何,听着萧山才的这些描述后,赵俊臣竟是想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计划。 …… 不知过了多久,萧山才的描述总算告了一个段落,而席间众官员,却皆是一脸的意犹未尽。 詹善常嘿嘿笑道:“没想到,区区京城之地,竟还有这么多的妙处,更有这么多的玩法,你倒是个人才,不过,今后可别再向上次那样,因为玩的太尽兴,让人抬着到处找大夫了。” 听詹善常这么说,席间众人皆是哈哈大笑。 对他们而言,萧山才只是一个小人物,用来取乐,也不怕得罪。 更何况,萧山才这种人,赵俊臣根本不可能将他收为门下,亦不用在意丝毫。 而萧山才面对众人的取笑,一脸的尴尬,但官轻言微,却根本不敢反驳什么。 然而,原本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倾听的赵俊臣,却突然开口了。 “萧大人刚才曾说,想要本官多多照拂于你,本官今日就在这里应下了。明日早朝后,你可到户部衙门来找本官,本官有事托付于你。” 听到赵俊臣的话,席间众人的笑声嘎然而止,皆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赵俊臣。 像萧山才这种人,赵俊臣竟然也想要收为门下? 更何况,像这般直接表明态度,今天赵俊臣还是第一次! 这个萧山才,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所用,难道还有什么地方能被赵俊臣看重? 另一边,萧山才亦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赵俊臣,他对自己如今的名声地位非常了解,今天只是抱着万一侥幸的心思来赵俊臣这里碰碰运气,却没想到,赵俊臣竟然真的答应把他收为门下! 愣了片刻后,萧山才终于反应过来,满脸的喜色,连声说道:“谢谢赵大人抬举!谢谢赵大人抬举!” “不用这般客气。”赵俊臣似笑非笑,神色间意味深长:“你今后只要能办好本官交代的事情就好。” 在这个时候,任谁也不知道,赵俊臣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看重萧山才。 只不过,在投靠于赵俊臣的第二天,萧山才竟是辞去了官职,并在京城之西,某个巷子隐蔽处,开办了一处只招待朝廷官员的会所。 这处会所,名叫“天上人间”,按照某些知情百姓对天上人间的描述——“这个地方,清官进去,贪官出来”!! 第四十四章.天上人间(中).第一更 这场宴会,赵俊臣倒是着实收了几位朝中官员为门下,但其中最大的收获,不外乎就是萧山才了。 把那萧山才收为门下后,接下来的这几日里,赵俊臣经常与萧山才见面,每次都会密谈许久,谁也不知道赵俊臣与他谈了些什么,只是,在这些日子里,萧山才显得颇为兴奋,甚至在辞官为民后,这种兴奋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其实,赵俊臣对萧山才的要求很简单,利用他吃喝玩乐的败家本事,堕落人心,让赵俊臣指定的某些目标,或腐化或拉拢,从而渐渐成为赵俊臣手中的棋子。 而这,也是萧山才最为擅长的。 不得不说,萧山才在吃喝玩乐、诱人堕落方面,确实是一个万中无一的天才,对于赵俊臣交代的那些事情、教给他的那些东西,不仅领悟的极快,更是可以举一反三,不过短短两三日后,赵俊臣就已经再也无法教给他什么了。 所以,在将自己的计划目的,仔细向萧山才说明后,赵俊臣就不再为此而浪费心思精力,只是全然交给了萧山才负责。 毕竟,如今的赵俊臣,朝中权势扩充的太快,却又根基不稳,抓紧时间整合手中力量,才是重中之重,此外,户部的账目重做,也是赵俊臣极为关心的事情,再加上诸般政务,种种明争暗斗,却也再难有精力顾及其他。 更何况,这般计划,毕竟属于“诡计阴谋”的范畴,连赵俊臣都觉得太过卑鄙,根本上不了台面。 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去做比较好。 而萧山才,做的确实不错。 ……… 大明朝堂之上,礼部、吏部、户部、工部、刑部、兵部,共称六部。它们的存在至关重要,帝王与内阁虽说权大,但诸般旨令,毕竟大都要通过六部来执行。 为了对六部进行权力制衡,明太祖又设立了吏、户、礼、兵、刑、工六科,各科设有“都给事中”一职,不过正七品官位,然而官位虽低,权力却大,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之职﹐有“科抄”、“科参”及“注销”之权,分察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之事,纠其弊误。 说到底,其性质与都察院相似,但却是专为六部而设罢了。 如今的户部都给事中,名叫范斌琦,却是太子朱和堉的人,为了把范斌琦安排到这个位置上,朱和堉费了不少功夫,意欲为何,一目了然。 可惜,当范斌琦上任后,赵俊臣已是全然掌控了户部,有什么小动作,范斌琦根本茫然不知,又如何能对付的了赵俊臣? 只是,范斌琦的存在,对赵俊臣而言,毕竟是一种阻碍,小动作虽然能瞒住他,但那些大动作却不能。 比如,如今赵俊臣想要重做户部账目,就受到了范斌琦的阻碍。 所以,当“天上人间”正式创办之后,按照赵俊臣的意思,萧山才第一个目标,就是范斌琦。 ……… 范斌琦这些年来一直被赵俊臣玩弄于鼓掌,说实话算不上是什么能吏,但确实勤奋固执。 这一天,天色已晚,六科衙门里,范斌琦直到把今日的诸般政务都处理完,才有了下班的心思。 赵俊臣想要在户部把账目重做,并在期间用一些新的记账方法,范斌琦是反对的,作为太子的人,秉承着“敌人赞成的全都需要反对”的原则,范斌琦的态度很坚决。 更何况,依照范斌琦对赵俊臣的了解,总觉得赵俊臣的这般作为,隐含着一些他尚无法理解的阴谋。 合上手中那份弹劾赵俊臣在户部肆意妄为的奏折,范斌琦长出了一口气。 “明天就把这份折子呈给陛下,还望陛下能明察秋毫,不被赵俊臣所蛊惑。” 看着面前的奏章,范斌琦喃喃自语道,但神色却有些不自信。 毕竟,这一次赵俊臣的理由充分,那些新的记账方法也确实有许多好处,不仅细化了账目,查账的时候也变得更加方便,更能增加国库银钱周转的效率,他确实找不到多少理由来反对。 叹息一声,范斌琦见天色渐晚,就把奏折收入袖中,打算回府休息。 然而,范斌琦刚刚站起身来,就听他的办公房间外,响起了户科右给事中牛昭山的声音。 “范大人可还在?” 范斌琦微微一愣,但还是去打开了房门,却见牛昭山正站在那里,一脸的笑意。 范斌琦客气的拱手示意后,问道:“这么晚了,牛大人有事?” 牛昭山在六科,属于庸庸无为的那种人,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从不添乱,所以对于牛昭山,范斌琦虽不喜欢,却也不是很讨厌,说话间的神色也很客气。 见到范斌琦出现,牛昭山却是一脸的敬佩,感叹道:“范大人您果然还在,我就知道,不把公事办完,您是绝不会回府的。” 范斌琦点头,一脸的正色,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分罢了,牛大人谬赞了,不知牛大人找我可有何事?” 说话间,范斌琦似乎觉得站在房门口说话不合适,就要请牛昭山进房说话。 牛昭山却摆手道:“不用不用,下官这时来找范大人,只是想问一下,范大人今日可有空闲?自范大人来到户科之后,下官与牛大人虽说身为同僚,却从未相聚过,今日得闲,就想与范大人聚谈一番,不知范大人可否赏面?” 听牛昭山这么说,范斌琦犹豫了片刻后,最终还是点头笑道:“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我同僚,牛大人相召,我又怎能推辞?牛大人太过客气了。” 说话间,范斌琦收拾了一番后,就和牛昭山一同离开了六科衙门,并在牛昭山的带领下,同乘着一辆马车,向着城西赶去。 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相互交谈着,气氛倒也融洽。 然而,当牛昭山带着范斌琦下了马车,来到一处地段隐蔽的巷子口前,范斌琦却不由皱起了眉头。 “牛大人,你这是要带我去何处?”范斌琦忍不住问道:“该不会是去那暗娼之地吧?” 在这个时代,朝中官员们聚谈之时,去青楼本也正常,但青楼与暗娼却截然不同,前者合法,后者非法,而范斌琦见牛昭山带自己来的这处巷子,地段偏远隐蔽,行人稀少,不似会有酒馆或青楼存在,反倒像似暗娼聚集之地,不由有些不满。 对于范斌琦的质疑,牛昭山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意味,却没有生气,只是笑着解释道:“牛大人过虑了,下官怎会带你去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别看这里寻常,其实前些日子刚刚开了一家俱乐场所,颇是有趣,亦是合法经营,之所以在这里开办,也只是因为这里清静罢了,招待的亦是那些喜欢清静之客。” 听牛昭山这么说,范斌琦也就放下了疑惑,继续闲谈之间,又随着牛昭山来到了巷子最深处的一家院落。 这处院落大门闭合,看起来只是一处寻常人家,唯一引人在意的,就是门上那处木质门牌,上面写着“天上人间”四字。 牛昭山指着这处院落,对范斌琦说道:“范大人,我们到了,就是这里了。” 范斌琦看着院落的门牌,口中笑道:“天上人间,这家店看似只是一处寻常人家,地段也偏远,但口气倒是不小。” 听范斌琦这么说,牛昭山眼中再次闪过奇怪的神色,轻声说道:“其实,倒也未必夸张……” 第四十五章.天上人间(下).第二更 牛昭山声音虽轻,但范斌琦却也听得分明,见牛昭山神色之间忍不住流露出的向往,心中亦不由多了几分期待。 直到现在,范斌琦不清楚,这家神秘隐蔽的“天上人间”,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在他看来,牛昭山身为他的下属官员,又一向与他无冤无仇,绝不会害他才对。 见到范斌琦的这般模样,牛昭山微微一笑,叩响了院子的大门。 不过片刻间,院门大开,这家“天上人间”的具体模样,终于展露在了范斌琦眼前。 与外面的低调不同,院子占地极大,竟似把整处巷子全部打通了,内部更是装潢的奢华无比,红灯红幔处处,丝竹之声隐隐,让人耳目享受,些许舒适懒散之意,会在不自觉间蔓延心头。 如若仅止于如此,那也就罢了,真正让范斌琦目瞪口呆的却是,随着院门打开,首先映入他双眼的,却是二十余名美貌女子,虽各具诱惑,却穿着统一的衣装,此时正分列左右两行,齐齐向着范斌琦与牛昭山下跪问安,笑靥如花,娇声唤道:“欢迎客人光顾天上人间。” 范斌琦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些妙龄美貌女子,有些失神,竟是目不转睛。 无他,这些妙龄美貌女子身上的衣物,虽然范斌琦从未见过,但实在是太过诱人了。 艳红色的衣装,线条平直,上下相连,紧贴胸腰臀部,尽显身材,赤着白嫩双臂,下摆处分叉,直至胯部,未着丝缕的白皙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胸口开襟,行礼弯腰之间,胸口处的峰峦起伏,隐隐有软白肌肤耀眼! 这般装扮,看似保守矜持,却又处处透着女子诱惑,只欲让人忍不住想要想象,这般装扮下的妙曼身体,究竟是多么的诱人,却正是风靡于后世的旗袍。 一口气猛的出现这么多妙龄美貌女子,统一穿着如此动人心魂的衣装,神情妩媚,声音娇柔,皆是一幅任君采摘的样子,绝对是这个时代从未有过的诱惑,带给范斌琦的耳目冲击,自不用提。 ……… 第二次见到这般场景的牛昭山,虽然抵抗力强些,但冲击之下,依旧也有着刹那失神。 “这般衣装,也不知究竟是谁设计的,太过诱惑,看着就心头冒火……” 心中这般想着,牛昭山却还是强忍着诱惑,把目光转向了范斌琦,却见范斌琦依旧在直愣愣的看着,不由一笑,口中提醒道:“范大人!范大人!” 在牛昭山的呼唤下,范斌琦终于回过神来,见牛昭山看着自己似笑非笑,不由有些尴尬,口中说道:“这些姑娘……身上的衣装倒是有些特别,一时恍惚了,牛大人勿怪。” 牛昭山却理解的点了点头,说道:“不怕范大人笑话,我第一次来这里,却是更加的不堪,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 说话间,牛昭山已是引着范斌琦向着“天上人间”深处走去,路过门前那左右两列女子的时候,范斌琦生怕再丢脸,却是目不转睛,直视前方,但神色僵硬,时不时依旧会忍不住的左右偷瞄。 虽然对这家“天上人间”的来历底细愈加的疑惑了,但范斌琦竟是忘了追问。 突然,范斌琦似乎发现了什么,脚步一顿,惊讶的看向其中一名女子。 见到范斌琦的异常,牛昭山问道:“范大人,怎么了?” 范斌琦轻声说道:“你看那个左列第四个女子,是不是嫣红楼的头牌,妙红姑娘?听说京中不论朝野,都有不少人是她的裙下客,前几日她被人赎身后不知所踪,怎么竟是来到了这里?” 牛昭山一笑,解释道:“还以为范大人为何而惊讶,却是我忘了说明,这家天上人间,除了每日前来的客人,以及别院里的一些兔儿相公,却是再也没有其他男子,迎客招待的,端茶递水的,全都是貌美女子,其中大半都是原先各家青楼的头牌或者红牌姑娘,有京城的,也有外地的……” 由女子招待,在后世而言,只是寻常情况,但在这个时代,却是惊世骇俗,想前人所未想,范斌琦不由的目瞪口呆。 抬头向前看去,果然,眼前虽只是前院,但此时来来往往的,诸般忙碌的,皆是同样身穿旗袍的美貌女子,各个诱人,而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竟然再也见不到其他男子! 见到这般情况,范斌琦震惊之余,竟是心下揣揣,和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官员一样,他并不抗拒青楼流连,但他却是一个清官,手中没有多少闲银,而这家天上人间,连端茶递水都用的是那些艳名卓著的青楼姑娘,来这里为客,又需要多少银子花费? 想到这里,范斌琦连忙牛昭山问道:“牛大人,在这里一般需要花费多少银子?” 说话间,范斌琦看向牛昭山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些怀疑,显然对牛昭山在这里招待自己的用意,忍不住起了疑惑。 牛昭山却一脸宽慰的说道:“范大人放心,这里的花费固然很高,至少你我是承担不起的,但这里的管事与我相交莫逆,我带你来,是不需要花银子的。” “哦?”听牛昭山这么说,范斌琦反而愈加的怀疑了。 只是,在左右那些美貌女子的美目注视下,范斌琦竟是有些不舍得离去。 牛昭山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范斌琦脸上的怀疑之色,只是继续笑着说道:“范大人您就放心吧,今天你我都不需要花费一钱银子,我也没什么用意,只是一向敬佩大人你的为人,所以才在这里招待罢了。” 顿了顿后,牛昭山又一脸诱惑的说道:“范大人,你知道这里为何叫做‘天上人间’?因为这里的诸般妙处,只有你我二人想不到的,却没有这里办不到的。在这里做客,不论你我任何要求,这里都能为你办法,眼前这般景致,也只是这里的冰山一角罢了……” 而就在牛昭山说话间,有一名儒生装扮的中年男子,从院落转角处匆匆出现,向着范斌琦与牛昭山的位置快步走来。 指着那名中年男子,牛昭山又对范斌琦笑道:“这人名叫谢荣,乃是这家天上人间的管事,当年他落魄的时候,我曾救济过他,与我关系极好,有他照料着,咱们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担心。” 然而,那谢荣走到两人面前后,却丝毫没有给牛昭山面子,直接说道:“牛大人,你怎么今日来了?真是不巧,客满了,你可否明日再来?” 听谢荣这么说,牛昭山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第四十六章.各方聚谈(上).二合一章节 “牛大人,你怎么今日来了?真是不巧,客满了,你可否明日再来?” 听到谢荣的话后,牛昭山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他刚刚才向范斌琦吹捧自己在这里如何如何,却没想到话声刚落,谢荣就来拆台了。 见到牛昭山的脸色,谢荣连忙躬身请罪,说道:“牛大人,你也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每天最多只同时招待三十位客人,你和这位大人来的不巧,客人刚刚满了,要不你明日再来?我明日定给你留个位置!” “哼!”牛昭山冷哼道:“你明天有位置,我明天还不一定有空呢,我今天好不容易才请到范大人到此一聚,却没想到竟会被人赶,哈!谢荣,你还真够朋友!你如今怕已是忘了当年自己落魄的时候,究竟是谁给你饭吃的吧?” 谢荣一脸的无奈,说道:“可是,牛大人,我这也是没办法啊!规矩就是规矩,这里同时最多只能招三十位客人……” 牛昭山在范斌琦面前一脸的客套,但面对谢荣时,却是官威十足,不待谢荣说完话,就已是挥手打断道:“你这里地方这么大,难道再多两位客人就招待不过来了?你是这里的主事,招待一下朋友,难道还有人敢说什么不对?” 见谢荣面现为难,牛昭山的语气也宽和了一些,说道:“谢荣,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看待,但这位范大人是我的顶头上司,难道你真要我在他面前丢脸不成?” 另一边,经过这般波折,范斌琦自来到天上人间后,心中积累的种种疑惑,反而打消了。 在范斌琦看来,若是这家“天上人间”真有什么不对,或是牛昭山真有什么不轨意图,又岂会出现这般情况? “怕是自己多疑了,这家天上人间,或许当真只是一处俱乐场所罢了,虽说有些奇怪……” 这般想着,看到谢荣一脸的为难,范斌琦忍不住说道:“罢了,牛大人,既然如此,我们就到其他酒楼聚谈也就是了,不一定非要在这里。” 听到范斌琦这么说,牛昭山对着谢荣冷哼了一声后,又无奈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哎……让范大人见笑了,本想着这里档次颇高,又颇为情趣,妙处纷纷,无法言喻,所以才带范大人来到这里相聚,却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无妨无妨。” 范斌琦摆手之间,就已是与牛昭山向着院外走去。 走的时候,范斌琦还忍不住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那些列在左右的貌美旗袍女子,心中竟是有些失落。 在这个青楼合法,连圣人都曰“食色性也”的时代,范斌琦虽然算是一个清官,但并不迂腐,亦懂得享乐,更不是一个圣人,人性中该存在的弱点他都拥有。 之前,这家“天上人间”虽然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诱惑与冲击,但因为太过神秘的关系,总是让范斌琦有些心生抗拒,但这时要离开了,心中也不存疑虑了,反而有些不舍得了,更有些为自己只能看到“天上人间”的冰山一角而颇为不甘。 “或许,过些日子,我一个人再来一次,恩,早点来,多带些银子……” 而就在范斌琦暗思之间,马上就要迈出门槛的时候,谢荣却突然开口了。 “也罢,两位大人,就请随我来吧。” 听到谢荣这些说,不仅牛昭山一脸大喜,范斌琦也忍不住暗暗的有些欢喜,只觉得失而复得,对天上人间的全景为何,究竟有着怎样的妙处,却也更为期待了。 在谢荣的带领下,范斌琦与牛昭山向着院落深处走去。而之前在门口迎客的那些女子,竟也分出了一半,拥在了范斌琦与牛昭山左右。 被这些诱人女子拥护在中间,莺莺燕燕,看着她们走动间时不时露出来的白皙大腿,闻着隐隐约约的诱人体香,范斌琦不由的有些心神荡漾。 一路上,谢荣不断地向范斌琦介绍着“天上人间”的诸般规矩:“两位大人一会在见到其他客人后,就自称是这里的熟客,千万别说是因为我的关系才进来的,否则被我家掌柜知道了,两位大人不会有事,但我就要不好过了……” 范斌琦一边点头,一边向谢荣问道:“这位谢管事,不知你们这里的东家是谁?这里如何经营?又如何盈利?连招待客人都用的是那些青楼头牌,本钱不小啊,平时又最多只能招待三十位客人,难道就不怕收不回成本?” 谢荣笑着解释道:“回范大人,我这里的东家想必你也听说过,姓萧名山才。这‘天上人间’,就是他一手开办的,确实下了不少本钱,我家东家把父辈留下的积蓄,基本上全都花在这上面了,不过倒也不怕收不回成本,这里只招待朝中五品以上官员和名儒巨商,而且实行的是熟客资格……” 说到这里,见范斌琦面现疑惑,显然不明白何为“熟客资格”,谢荣接着解释道:“所谓熟客资格,就是说只招待熟客,陌生人除非有熟客引见,否则就算花再多的银子,我们这里也是不接待的,不过,想要成为熟客,却必须一口气缴纳五百两银子,除此之外,不管你有没有来过,每个月还必须缴纳三十两会费,若是超过三个月没有缴纳,就不再当做熟客看待,必须再次缴纳五百两银子,重新获取熟客资格。” 听谢荣这么说,范斌琦为这般制度暗暗称奇的同时,心中却也放下了最后一丝疑惑。 萧山才的名气他也听说过,以萧山才从前的种种作为来判断,能经营这般产业,却也不算奇怪,而这种熟客制度,细水长流,亦可以保证天上人间可以慢慢收回成本。 另一边,在范斌琦暗暗点头的同时,谢荣则继续介绍到:“如今这里刚刚创建,不仅人手尚少,熟客也少,不过三四十位,所以每天最多也只同时招待三十位熟客,等日后慢慢扩建了,这般数目也会慢慢变多,不过依东家的想法,日后这里最多也只会同时招待一百位熟客。至于晚来的其他熟客,或者只能等待其他熟客离开,或者只能改日请早了。” 范斌琦问道:“哦?为何会如此?” 谢荣解释道:“因为这里地方虽大,但熟客们亦需要各自的私密场所,就比如想要在这里过夜,每位熟客都有一间独立的阁楼,在阁楼里熟客们不管想要做什么,也不会有人看到,如此一来,地方人手有限,也只能做些限制了。” 听谢荣这么说,范斌琦越加觉得这天上人间有档次,不过同时亦是暗暗有些叹息,因为这次他虽然被牛昭山带着来了,但日后却很难再来了,先不说他如今仅是官居七品,根本没有成为熟客的资格,就算有了资格,成为熟客需要交纳的银子,他也出不起,若是整日与牛昭山一起来,却又抹不开面子。 说话之间,没走几步,三人已是来到了院落前堂,聚拢在三人周围的那些莺莺燕燕,不待谢荣吩咐,就已是纷纷离去,范斌琦正值疑惑失落之间,谢荣对着他神秘一笑,推开了前堂的房门。 然后,范斌琦竟再次有些失神了。 只见正堂之中,红灯红幔,地铺红毯,朦胧的红色灯光下,有七八名女子跪在那里,此时皆正仰头看着他们三人。 这七八名女子面貌极美,比之前迎客的那些女子还要更美三分,但最重要的是,她们的魅惑风格反差极大,或是丰姿绰约的狐媚妖女,或是神色冷淡的冰冷美人,或是面容娇稚的幼女,或是蜂腰肥臀的熟妇,或是气质干净的小家碧玉,或是干练知性的大家闺秀…… 总之,男人会喜欢的种种类型,这里应有尽有,身上的装扮,更是加深了他们的风格诱惑,风格反差之下,又皆是一幅任君随意的样子,给人的感官冲击,不可谓不强。 此外,房间周围的那些半透明红幔后面,却另有十余名女子,正皆是抓着一个细细长长的杆子,搔首弄姿,或是在自抚,或是在退衣,或是在摆弄身材,施展着某种快节奏的奇怪舞姿,却正是后世的钢管舞。因为有半透明红幔遮挡,看不清楚,只是隐隐约约,但也正因为如此,反而更加诱惑。 之前因为那群旗袍女子所引起的种种冲动,在这个时候,见到这般场景,更是不可遏止的扩散到了范斌琦的全身,仅存的矜持仪态,亦是再也不见。 事实上,天上人间之所以用那些旗袍女子招呼客人,想要引发的效果,也正是如此。 另一边,谢荣则继续说道:“这里的这些姑娘,两位大人皆可以随意指上一到两位,在两位大人离开前,她们都会陪伴大人,不管两位大人要她们做什么,她们也都不会拒绝。” 顿了顿后,谢荣又指着那些已是散到周围的旗袍女子,接着说道:“当然,两位大人若是觉得还不够,这些丫鬟们亦可随意带上一些,虽然模样差了点,但也是从前一些青楼的头牌与红牌,各有各的本事……” 就在谢荣说话间,牛昭山却是对范斌琦低声笑道:“范大人,可需要我为你出出主意?” 听牛昭山这么说,正有些目不暇接不知该如何选择的范斌琦,不由脸色一红,看似随意的指了两名姑娘,说道:“就她们两个吧。” 范斌琦所指的两名女子,一个狐媚诱惑,一个身材丰润,牛昭山笑道:“范大人好胃口……” 而谢荣却笑道:“莲姑娘、蕊姑娘,你们两个来招待这位范大人。” 随着谢荣话声落下,范斌琦所指的两位女子齐齐起身,来到范斌琦左右,各自挽住了范斌琦的一条胳膊,感觉到胳肘碰触到的温软之地,范斌琦又是不由的心中一荡。 然而,范斌琦犹豫片刻后,却又说道:“刚才我曾见到妙红姑娘,之前她是艳红楼头牌的时候,我就曾多有仰慕……” 听范斌琦这么说,谢荣又如何不知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后,又冲着房外那些旗袍女子说道:“妙红姑娘,范大人点了你的名,还不快来招待?” 随着谢荣的呼喝,那身穿一身诱人旗袍的妙红,亦是款步来到范斌琦的身边。 见范斌琦这般,牛昭山竖起了大拇指,说道:“范大人好能耐,下官羡慕,可惜了,我却没有范大人这般好胃口。” 说话间,牛昭山却只点了一位神色冷淡的冰山美人。 而听牛昭山这么说,范斌琦竟是有些得意,笑道:“牛兄莫要取笑,图个新鲜罢了。” 之前范斌琦一向称呼牛昭山为“牛大人”,如今却改称为“牛兄”,却是经此一事,他觉得两人之间关系近了许多。 而各自抱得美人后,两人又在谢荣的带领下,向着后院走去,在那里,才是“天上人间”真正招待客人的地方,“天上人间”的诸般妙处,也大都集中在那里。 但正向后院走去的范斌琦,却没有发现,其实他今日的一举一动,皆是被偏房的两人看在眼里。 而这两人,却正是“天上人间”的名义上的东家萧山才,和实际上的东家赵俊臣! 当范斌琦离开后,原先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切的萧山才,却是终于开口了。 “这范斌琦屡屡与赵大人您作对为难,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是个多么的正人君子,没想到咱们设的‘酒’、‘色’、‘财’、‘气’四大关,第一个‘色’关刚刚过半,他就快顶不住了!” ~~~~~~~~~~~~~~~~~~~~~~~~~~~~~~~~~~~~~~~~~~ ps:今天第三更与第四更,二合一大章节,本想今天五更的,但家里出了点事,耽误了时间,明天会补上!另,继续求推荐票。 第四十七章.各方聚谈(中). “这范斌琦屡屡与赵大人您作对,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有多么正人君子,没想到咱们设的‘酒’、‘色’、‘财’、‘气’四大关,他刚到第一个‘色’关,就快顶不住了!” 说话时,萧山才一脸的不屑,但眼神之中,却隐隐带着兴奋之色。 这些莫名的兴奋,并没有逃过赵俊臣的眼睛。 关于萧山才的心思,赵俊臣自然看得明白,不由的眉头微皱。 对于这种堕落人心的事情,萧山才不仅极有天分,而且显然已是乐在其中。 像萧山才这种只懂得吃喝玩乐的败家之人,以往怕是没少受到过那些所谓“正人君子”们的肆无忌惮的取笑,甚至是义正言辞的指责,对于萧山才而言,诱堕这些“正人君子”,未尝不是一种报复。 这种报复,会让萧山才心中充满快意。 对于萧山才的这般小人心思,赵俊臣看的明白,虽有些看不惯,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他并没有说教别人的资格,这“天上人间”的诸般设计,有许多都是出自赵俊臣的主意,萧山才的所作所为,亦皆是来自赵俊臣的指示。 不过,赵俊臣的眉头微皱,却被萧山才发现了,但萧山才很显然误会了,以为赵俊臣还有些不放心,所以又保证道:“还请大人放心,就像范斌琦这般样子,是绝不可能逃出咱们的掌控的,我敢保证,今晚过后,他就是咱们的人了,仅一个‘色’关就已是让他动摇了,一看就是心志不坚之辈,其后又有‘酒’、‘财’、‘气’三关等着他呢。” 赵俊臣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神色有些恍惚,一时间任谁也看不出来赵俊臣在想些什么。 但对于萧山才的自信,赵俊臣倒没有丝毫的怀疑。 “酒”、“色”、“财”、“气”,是赵俊臣与萧山才一同商议出来了四种堕落人心的手段,亦是人性中的四大弱点,先以女色乱其心智,再以美酒乱其意志,后以银财落其把柄,尾以意气祸其行为,诸般手段轮番下来,这世上怕是没几个人能坚持的住。 事实上,就算真有人能在“酒色财气”面前坚持下来,他身边的人怕也没这般能耐。 就像范斌琦,仅仅“色”关刚刚过半,就已是失了方寸,变得如此的不堪,等他明日从左拥右抱的宿醉中清醒过来,就要为一份他亲自画押的数十万两银子赌债和诸般把柄证据而面无血色了,到时候再威逼利诱一番,不怕他不就范。 这个时代的人,说根到底,受诸般条件限制,大都只是一群“土豹子”,从没有过见识过真正的享受,也从没有面临过真正的诱惑,就算是那些所谓“正人君子”,其心理防线也只是一般,当赵俊臣把后世那些经过千锤百炼的诱惑手段一一搬出来,又经过萧山才这般人才的认真改良,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古人,能坚持下来的能有几个? 之前,赵俊臣还担心像是“旗袍”、“钢管舞”这些超越时代的东西,在这个儒家思想统治的时代,就这般拿出来会不会做的过火,最终反而适得其反,但事实证明,诱惑就是诱惑,人性就是人性。 ……… 轻轻叹息一声后,赵俊臣终于开口了,缓缓说道:“在明天,范斌琦他依旧会上折子反驳本官重整户部账目的事情,只是,他上给陛下的折子,会有些变化,态度语气会更激烈一些,敌意仇视的意味会更明显一些,但理由论据会更少一些,诸般漏洞也会更多一些,所以,他明天上给陛下的折子,虽然名为反对,但实际上反而会让陛下他更加支持本官重做户部账目,而且,从今往后,他依旧会是太子的人,依旧会处处与本官作对,只不过,太子那边的事情,他会无意中透露给你。” 赵俊臣的语气很随意又很肯定,似乎是预言,又似乎是指示。 对于赵俊臣的意思,萧山才自然听得明白,笑道:“正如大人所言,山才保证,那范斌琦明日一定会这么做的。” 听萧山才这么说,赵俊臣点了点头,赞赏了几句后,站起身来,就准备离开。 范斌琦虽然处处与赵俊臣作对,但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七品芝麻官罢了,赵俊臣有的是对付他的手段,其实犯不着动用“天上人间”,更犯不着赵俊臣亲自前来坐镇。 赵俊臣此时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说到底,只是想看一看“天上人间”的效果如何罢了。 而范斌琦,也只是一个试验品而已。 既然效果已经看到,结果也已经很明显,赵俊臣亦不打算在这种地方多呆。 另一边,见赵俊臣有了离意,萧山才微微一愣,连忙说道:“大人您要离开?要不今夜就在这里住下?这里真正的极品,下官可都为大人留着的,要不大人您也趁着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赵俊臣轻轻一笑,摇头道:“你这里哪里能休息?罢了,本官真有些累了。” 萧山才微微一愣,以他的想法,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任何人能抵御“天上人间”的诱惑,见赵俊臣这么说,显然误会了什么。 而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随和客气,又让他大胆了一些,竟是问道:“大人,别院里,下官还准备着十几个兔儿相公,一个个也是细皮嫩肉……” 然而,话到一半,萧山才的话就硬生生的止住了。 赵俊臣转身看着他,眼光冰冷,再无往日的亲切随和,让他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 “啪!啪!……” 萧山才慌忙跪在赵俊臣面前,一口气扇了自己七八个耳光,同时连声说道:“是属下说错话了,是属下说错话了,还请大人责罚。” 其实,萧山才倒没有什么恶意,在这个时代,亵玩兔儿,对官员巨商们而言,是一种潮流,甚至算是一种雅趣,对这个时代的人们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堪的意味。 赵俊臣继续冷冷的盯了萧山才片刻后,直到萧山才的面色愈来愈白,冷汗直流,终于开口道:“记住自己的本分,每一个忘了本分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是,是,属下明白了,多谢大人训示,多谢大人训示……” 见赵俊臣不打算追究,萧山才连声说道。 赵俊臣点了点头,亦不再追究,只是说道:“给本官准备十块熟客资格银牌,本官要带走。这里今后就交给你了,莫要让本官失望。” 说话间,赵俊臣不再耽搁,直接转身向外走去。 这些熟客银牌,赵俊臣打算分给左兰山、詹善常他们,而这处“天上人间”,今后除了腐化特定目标之外,亦会作为赵俊臣的私人会所而存在。 而另一边,萧山才亦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是连忙去让人去取银牌。 如今萧山才已是看出来了,之前赵俊臣看似神色寻常,和往先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实际上心情很不好,这个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触了霉头,也算他活该,所以根本不敢再多说什么。 是的,赵俊臣自来到“天上人间”后,心情就有些不好。 事实上,是很不好。 ~~~~~~~~~~~~~~~~~~~~~~~~~~~~~~~~~~ ps:昨天家里出了点事,本以为已经结束了,没想到还有后续,今天只有一更,欠更明后两天会陆续补上,实在抱歉。 第四十八章.人心变化(下).第一更 我想当个好人,可惜总找不到机会…… 这句话,是赵俊臣上一世的某位朋友,经常挂在嘴边的玩笑之言。 当时的赵俊臣,只是觉得此言有趣,但如今,竟有些感同身受。 赵俊臣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欺骗百姓、蛊惑君王、贪污受贿、争权夺利、阴谋诡计、腐化人心,如此种种,一个合格的贪官应该做的事情,需要做的事情,他全都做了,而且做的很出色。 但“贪官应该做的事情、需要做的事情”,和“一个人应该做的事情、需要做的事情”,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之前在“天上人间”的时候,看着范斌琦的渐渐转变,其实在刚开始,赵俊臣还是乐见其成的,甚至有些许得意。 但猛然间,赵俊臣却突然惊觉,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会为自己成功的腐化一位清官而感到开心得意了? 这种事情,已是违背了良知底线,虽然有时候或许不得不做,但应该为此而开心得意吗? 赵俊臣尚还记得,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逼不得已愚昧百姓人心的时候,心底的那些矛盾自责的心绪。 然而,回京不过月余时间,对于类似的事情,赵俊臣已经理由当然,并习以为常了,类似的心绪,亦是再也没出现过。 或许,在范斌琦被赵俊臣转变心性的时候,赵俊臣自己的心性,反而转变的更快。 有时候,一个人的心性转变,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只在不知不觉之间,只有偶然间暮然回首,才发现由从前到现在,自己已是截然二人。 在那个时候,人们都会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在得到了许多的同时,亦失去了许多,自己已是不认识自己! 而赵俊臣,在“天上人间”的时候,之所以会心情不好,亦是因为如此。 他突然发现,如今的自己,已是把争权夺势当成了本能,而那名为“良知”的东西,早已渐渐变得不再重要。 这种转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赵俊臣细细回想,却发现自己竟是找不到答案。 “记住自己的本分,每一个忘了本分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这句话,是赵俊臣离开“天上人间”之前,对萧山才的告诫之言,但其中亦有说服自己的意思。 他现在的本分,就是当一个合格的贪官,只有这样,才能自保,才能扩权,才能让德庆皇帝满意放心。 ……… 回府的路上,赵俊臣坐在马车当中,暗暗回思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转变,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笑意。 “不过,这不是我一直想到做到的吗?成为一名合格的政客。只是没想到我会转变的这么快罢了……”赵俊臣轻声自言自语:“环境真能改变一个人啊,是回京后面临的压力太大,迫使我转变了性子?还只是这里的环境压力,终于暴露了我的伪善本性?” “少爷,你在说什么?” 赵俊臣的声音很轻,却依然落在了许庆彦的耳中,赵俊臣话声刚刚落下,就见许庆彦掀开车帘,向赵俊臣问道。 “卖豆腐脑了,又滑又嫩的豆腐脑……” 赵俊臣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车外传来一阵叫卖声。 “庆彦,让车夫停车。”赵俊臣不想解释,只是说道:“咱们好久没吃豆腐脑了,正好饿了,先吃碗豆腐脑再回府。” ……… 就在赵俊臣与许庆彦品尝着豆腐脑的香滑的时候,许多人亦是在为赵俊臣的种种转变而心绪复杂。 赵俊臣的种种转变,赵俊臣自己有些后知后觉,但落在他人的眼中,却是那样的显眼。 学士胡同,首辅周尚景的府邸。 正厅客堂之内,周尚景再一次召见了顺天府尹薛桂。 只是,这几日接连被周尚景召见,薛桂却没有丝毫的得意,站在周尚景面前,反而面色虚白,满脸的担心惧怕。 周尚景悠悠品着香茶,自召见了薛桂之后,他就一直任由薛桂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自顾自的品茶。 过了良久,给了薛桂足够的压力后,周尚景终于开口了。 “已经一个月了,那些事情,你还没让赵俊臣的那个侍妾方茹知道吗?” 薛桂脸色愈白,连忙解释道:“首辅大人,您有所不知,不知为何,自从赵俊臣这次回京后,那方茹就一直幽居于赵府,从不外出,低调至极,与以往截然不同,从前那方茹经常帮着赵俊臣在暗中做事,还好接触,但现在,连面都碰不上……” 薛桂话到一半,见周尚景眉头微皱,又连忙保证道:“不过,还请首辅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继续想办法,决不让首辅大人失望。” 顺天府掌管京城各般大小事务,消息最为灵通,做事也最为方便,在周尚景眼中,地位用处仅次于吏部,所以一向牢牢掌握在手中,派得力亲信坐镇。 对于这些,薛桂自然明白,所以他也更加清楚,如果自己办事不够得力的话,周尚景必然会找其他人替换自己。 另一边,见薛桂态度坚决,周尚景微微点头,缓缓说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半个月之内,你必须要把那些事情透露给方茹知道,并挑动方茹向赵俊臣报复的心思,让她甘为我们所用,这件事关乎到老夫的大计,你若是办砸了……” 后面的话周尚景没说,只是任由薛桂自己想象。 薛桂明显被自己想象到的情景给吓到了,又连连保证道:“下官一定办到,一定办到。” 周尚景叹息一声后,继续说道:“那顺天府治中魏平,前几日竟是想要转投赵俊臣,可惜赵俊臣看不上他,但这般作为,自是不可原谅,老夫已是把他开出了门下,这件事满朝上下都已经知道了。” 薛桂微微一愣,抬头看着周尚景,不知他为何突然谈及这些。 周尚景没有理会薛桂的疑惑,语气幽幽,继续说道:“可惜了魏然老友,竟是生出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自老夫把他开出门下后,他竟是整天来找老夫求情,烦不胜烦,不过这件事情,你倒不妨交给他去办,就跟他说,若是这件事他能办好了,老夫就把他重收门下,并让他更进一步,只是,在他彻底掌控方茹之前,绝不能透露有老夫的存在,这些意思,你定要与他说明白了。” 薛桂微微一愣后,转瞬间已是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 魏平已经不再是周尚景的门人,对于这种人,任谁都不会想到周尚景还会把他重收门下,这件事由魏平来办,就算最终事情暴露了,赵俊臣也只会以为魏平不满自己被赵俊臣拒之门外,所以才有了报复的心思,却很难联想到周尚景的存在。 不过,薛桂虽然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但心底却是有些震惊,难道,以周尚景的权势地位,竟还会顾忌区区赵俊臣不成? ~~~~~~~~~~~~~~~~~~~~~~~~~~~~~~~~~~~~~~~~ ps:今天第一更! 第四十九章.豆花摊旁(上).二合一章节 若是原先的那位赵俊臣,性子跋扈,目光短浅,只知一味向德庆皇帝邀宠,周尚景自然不会看在眼里,有太多的办法能对付。 然而,任谁也没能想到,自去了一趟潞安府后,赵俊臣不仅性子大变,更是有了城府手段,温观良虽然在周尚景眼中只是一个庸才,但能如此干净利落的将温观良解决,即使是因为各方面原因使然,但也足以让周尚景对赵俊臣高看一眼。 如今德庆皇帝为周尚景和赵俊臣两人相互掺着沙子,所欲为何,不仅周尚景看的分明,就是赵俊臣也能想的明白,但帝王手段,占着大义名分,即是阴谋,亦为阳谋,身为臣子,很难能够有效抵抗,最多也只能阴奉阳违。 刘长安如今还在赴任的路上,马森亦在吏部交接着工作,所以周尚景与赵俊臣两派官员,如今尚可以相安无事。 但等到刘长安成为了吏部侍郎,马森成为了户部侍郎,就算赵俊臣与周尚景二人能各自保持克制冷静,但他们门下众官员,亦会迎来一场明暗冲突。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你若是不能保证门下官员的利益,那么门下官员亦会弃你而去,利益冲突之下,即使明知道德庆皇帝有意为之,但周尚景与赵俊臣,为了避免落得温观良那般的惨淡下场,也不得不相互冲突敌对。 周尚景并不畏惧这种冲突敌对,宦海数十年,对于这些他早已习惯,但江南发生的一些事情,以及德庆皇帝即将而来的南巡,却是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限于被动之地。 所以,周尚景不得不早做准备,而那方茹,在周尚景眼中,就是一枚有用的棋子。 这枚棋子一旦用好了,待德庆皇帝南巡之际,周尚景甚至能逼得赵俊臣与他做一笔交易。 而这笔交易,亦是周尚景如今最关心的事情。 “倭寇……” 待薛桂离去后,空无一人的正厅当中,周尚景喃喃自语。城府之深如他,此时语气间亦带着些许咬牙切齿的恨意。 ……… 在周尚景谋划着赵俊臣的同时,离学士胡同不远处,则是太子太师肖温阮的宅邸。 身为为太子太师,对于太子朱和堉的诸般教导,一向皆是由他来具体负责。 对于如何教导朱和堉,肖温阮一直有着自己的看法。 在肖温阮看来,德庆皇帝并不是一位好皇帝,他治国能力有限,却好大喜功,又一心沉迷于帝王心术,屡屡为了所谓大局安稳,对那些贪官过于容忍,致使如今的大明朝吏治败坏,百姓受苦,长久之后,必生大乱。 所以,在肖温阮的教导下,太子朱和堉与德庆皇帝的心性完全相反,有能力有正气,亲贤臣远小人,即知人伦纲常,又嫉恶如仇,在肖温阮的眼中,这样的一个朱和堉,正是他心中理想的好皇帝。 然而,这些日子以来,朝堂上发生的那些事情,却是让肖温阮不由怀疑,自己的这些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肖温阮年岁已高,已是有很长时间没有上早朝了,但早朝上发生的那些事情,却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他眼中的理想皇帝朱和堉,这些日子以来竟是连赵俊臣这个刚成了气候的贪官都斗不过,这样的太子,将来又如何能当好一个皇帝?肖温阮吃惊之余,亦是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以往的观点做法。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 这般想着,肖温阮轻轻叹息一声。 听到肖温阮的叹息,吕纯孝不由一愣,问道:“老师您为何叹息?可是有什么心事?” 吕纯孝不仅是都察院的右都御使,亦是肖温阮的学生,此时正在向肖温阮禀报如今都察院的形势。 听吕纯孝相问,肖温阮咳嗽了两声后,抬头道:“没什么,你继续说吧。” “是。”吕纯孝恭敬的答应一声后,继续说道:“自从李成儒李大人改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后,学生就与他齐心协作,想要将都察院进行一番整顿,奈何李大人与我虽说是都察院的长官,但因为都察院的性质,那些御史们自有参奏弹劾之权,屡屡阴奉阳违,我与李大人虽说竭尽全力了,但如今依然进展不大。” 说到这里,吕纯孝面现疲惫之色,显然这些日子以来的勾心斗角,让他身心都皆是疲惫不堪。 距离赵俊臣升任户部尚书,至今已是过去了十余日时间。对于德庆皇帝的官位调整,与赵俊臣和周尚景的人尚在拖拖拉拉的交接权位不同,李成儒早在第二天就到都察院赴任了,并与吕纯孝一起,开始对都察院进行一些整顿。 可惜,十多天时间过去了,这般整顿,不仅没有见到丝毫成效,反而让都察院的形势愈加混乱了。 见到吕纯孝脸上的疲惫愧疚之色,肖温阮叹息一声,用一如既往的虚弱声音,缓缓说道:“不要着急,这才是正常情况,都察院乃是官场各派系的喉舌,势力最为错综复杂,朝中那些重臣们都在盯着,想要在短时间内理顺,本来就很难做到,也为难你与李大人了。” 吕纯孝连忙说道:“是学生让老师费心了。” 肖温阮点了点头,又缓缓说道:“我老了,身子又不好,你常跟着太子殿下,亦要对太子多加提醒,在咱们彻底掌控都察院之前,切莫再与朝中那些人进行冲突。陛下让李成儒大人担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我看其中即有保护太子殿下的心思,亦有考察太子殿下能力的意思。若是太子殿下能够彻底掌控都察院,朝廷喉舌在手,就已是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当下整顿都察院,乃是重中之重,在这般时候,不要分心,也不要在随意招惹他人。” 在吕纯孝恭声应是后,肖温阮见他脸上担忧之色不减,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你也不用担心,如今左右督察御史,都是咱们的人,都察院又是朝中清流的聚集之地,虽说被朝中的那些贪官奸臣们安插了一些钉子,但毕竟是咱们占着优势,就算那些钉子各有靠山,只要耐心一些,都察院是不会有失的。” 说话间,肖温阮咳嗽了几声后,神态间愈加的失了精神,他毕竟太老了,年龄比周尚景还要更大,仅只是说了这么一会话,就已是让他疲惫不堪了。 见肖温阮如此,吕纯孝不由露出担心之色,说道:“老师您不用担心,我和李大人一定会把事情给办好的。” 说话间,不敢再耽误肖温阮的休息,吕纯孝就要起身告辞。 然而,就在吕纯孝准备转身离开之际,肖温阮突然开口道:“你派人到湖南,去问问何明那个老家伙身体是否还硬朗,如今我身体愈加的不堪了,再过些日子,我准备向陛下请辞,太子太师的位置,我想推荐他继任,若是他愿意的话,你就让他尽快赶来京城。” 肖温阮虽然语气平淡,但吕纯孝却是一脸的震惊! 肖温阮口中的何明,乃是肖温阮之前的太子太师,但与肖温阮不同,他更擅长传授帝王之道,但这些东西与太子朱和堉的性子不合,德庆皇帝似乎也不想朱和堉太早的接触这些东西,所以就让何明告老还乡了,虽然当时何明的年龄仅仅只是五十出头。 而何明告老还乡后,才由肖温阮继任太子太师之位,而且一当就是十余年之久。 震惊过后,吕纯孝连忙问道:“老师您打算致仕了?您知道的,太子他离不开你。” 肖温阮笑道:“我老了,而且也想明白了,我担任太子太师的时间太长,对太子的影响太深了,并不是一件好事,而且太子他如今也该学点其他东西了。” 吕纯孝却少有的反驳道:“可是,那何明,太子不喜欢他,陛下也不喜欢他……” 肖温阮摇了摇头:“所以,这件事你要先瞒着太子,待我过些日子请辞后,陛下亦将何明任命为太子太师,太子他就算再不喜欢何明,木已成舟,却也无法反对了。至于陛下那边……经过这些天的事情,陛下他会答应的。” 听肖温阮这么说,吕纯孝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答应了。 当吕纯孝离开后,本已是下定了决心的肖温阮,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轻松之色。 正如他之前所言,他教授朱和堉的时间太久了,对朱和堉的影响也太深了,朱和堉的性子为人,如今也已经定型。 在这种时候,朱和堉是否还能接受何明的那一套? 想到朱和堉的刚直性子,肖温阮没有丝毫把握。 ……… 对于周尚景和肖温阮的诸般心思作为,赵俊臣自然并不了解,他有自己的计划。 接下来的近半个月时间里,赵俊臣依旧把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门下势力的整合上,在赵俊臣看来,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将根基稳固,内部稳定,才是重中之重。 而通过赵俊臣的努力,这般整合已是初见成效,至少,那些新旧投靠于赵俊臣的官员,如今已是相互熟悉,明白了谁是自己人,明白了在赵俊臣的门下自己需要做些什么,亦明白了赵俊臣的性子规矩。 另一边,在范斌琦的明敌暗友的帮助下,经过长达半个月的讨论后,重做户部账目的事情,在这一天终于得到了德庆皇帝的首肯。 但事实上,在得到德庆皇帝首肯之前,户部的相关官员们已经在重做账目了,如今已是临近完成,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只是面子功夫罢了。 而户部的新账目,即使不能算是完美无缺毫无漏洞,亦是很难再挑出什么毛病了。 可以说,直到此时,户部才算是真正被赵俊臣全然掌控,其他派系想要在通过户部给赵俊臣制造麻烦,已是根本不可能。 因为,不管他们怎么审查户部新账目,赵俊臣和户部上下,至少在账面上,都是十足十的清官。 至于户部的旧账目,再过些日子,会一同消失于户部衙门里的一场偶然失火。 ……… 消除了一个隐患,这一天的赵俊臣心情很好,近半个月前的那些茫然自嘲,已是被赵俊臣重新隐藏在心底深处。 下了早朝后,在回府的路上,坐在轿中,豆花的香味飘来,赵俊臣微微一笑,说道:“停轿。” 正跟随在轿子旁边的许庆彦,听到赵俊臣的声音后,又看到路旁的那家熟悉的豆花摊子,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心思,下意识的撇了撇嘴。 自从近半个月前,偶然间在这家摊位上吃了一顿豆腐脑后,赵俊臣就经常在下朝后来这里吃碗豆花,如今已是成为了这家摊位的熟客,似乎很喜欢这里的味道。 对此,许庆彦很不了解,在他看来,这家摊子卖的豆腐脑味道也就一般。 不过,这般小事,许庆彦自然不会质疑,所以自是命令轿夫停轿,并在轿子外静静等待。 过了片刻后,在轿子里换了一身便装的赵俊臣,从轿子里出来,带着许庆彦向着那家豆花摊位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在许庆彦挥手间,轿夫们抬着空轿子自行离去了。这是赵俊臣特意吩咐过的,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引起他人的注意。 跟在赵俊臣身边,许庆彦抱怨道:“少爷,要我说啊,既然你这么喜欢吃这里的豆腐脑,干脆把这个做豆腐脑的老头,聘到咱们府里去也就是了,让他每天专门为少爷你一个人做豆腐脑,也省的咱们天天跟这些平民百姓挤在一起。再说,我觉得这家的豆腐脑味道也就一般,还没有府里的厨子做的好吃。” 赵俊臣笑道:“你懂什么,在这里吃豆腐脑,不仅仅只是为了吃豆腐脑,更是为了吃一份热闹,这豆腐脑既然是百姓食物,那也只有和这些老百姓们一起吃才有味道。” 许庆彦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对于赵俊臣说的这些道理,他不明白,所以也无法反驳。 穿过熙熙融融的人群,赵俊臣带着许庆彦来到那家豆花摊位之前,今天早朝结束的早,如今正是百姓们吃早饭的时间,摊位周围,竟是没有空位。 “又要等。” 许庆彦嘟囔道。 赵俊臣摇头失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等待。 其实,正如许庆彦所说,这家摊位卖的豆腐脑味道一般,甚至不如赵府的厨子,但赵俊臣就是喜欢在这里吃豆腐脑。 近半个月前,赵俊臣心情尚有些茫然,机缘巧合之下,曾在这里吃了一碗豆腐脑。在那个时候,除了身边的许庆彦,周围的食客,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份,而他也只是芸芸百姓中的一员,坐在喧闹的百姓中间,吃着很久没有吃过的粗陋食物,赵俊臣的心中竟是有了一股久违的平和之感。 所以,来这里吃豆腐脑,倒不是因为这里的豆腐脑好吃,而是因为,赵俊臣想要在这里找回自己尚只是平民百姓时的那些回忆与感觉,以此来挽留他那越来越稀少的本心。 ~~~~~~~~~~~~~~~~~~~~~~~~~~~~~~~~~~~~~~~~~~ ps:今天第二更与第三更,二合一章节! 第五十章.豆花摊旁(中).第一更 却说豆花摊旁,赵俊臣带着许庆彦,在熙熙融融的街头人群中,静静等待着空位。 “呦,两位客人来了,麻烦再等等,马上就有空位置了。” 豆花摊的刘老头,经过这些日子,已是与赵俊臣、许庆彦很熟悉了,见到两人后,连忙喊道。 赵俊臣一脸客气,不见丝毫官威,摆手笑道:“刘老丈你忙吧,不用管我们,不着急。” 今天豆花摊上客人很多,刘老丈确实有些手忙脚乱,听赵俊臣这么说,只是抬头一笑,就继续做豆花招呼客人去了。 在刘老丈眼中,一向平和客气的赵俊臣,不过是一位普通人家的读书人罢了,又是熟客,用不着特意巴结。 倒是许庆彦,见还要继续等,面现不快之色,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豆花做得快,吃的也快,其实也没等多久,就已经有了两个空位。 “刘老丈,老规矩,两碗豆腐脑,半斤油条。” 见有空位出现后,赵俊臣一边向刘老丈招呼,一边带着许庆彦向着空位走去。 然而,这个时代,没那么多规矩,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手快有手慢无。 赵俊臣刚刚走到空位置前,却见人影一晃,已是有一个人抢先在空位坐下了。 赵俊臣一愣,却见这个抢座位的人,竟是一位姑娘,年纪不大,二八年纪,穿着朴素,手中抱着一个大包裹。 或许是因为抢了位置心中不安的缘故,这姑娘此时垂着小脑袋,紧紧抱着包裹,丝毫不敢抬头看赵俊臣一眼。 见有人抢位置,赵俊臣还没有怎么表态,许庆彦已是一脸的怒意,喝道:“起来,这位置是我家少爷看上的。” 听到许庆彦的呼喝,那姑娘娇小的身体轻轻一颤,微微抬头看了赵俊臣与许庆彦一眼后,又快速垂下了脑袋,不敢再看。 不过,虽然仅只是惊鸿一瞥,但亦是给了赵俊臣些许惊艳,明眸柳眉,气质温婉,秀色可餐,虽是素容没有打扮,但更加给人一种天生丽质之感。 “以貌取人”是个贬义词,但总是人性通病之一,见到这姑娘的模样气质,赵俊臣不由暗思:“这女子倒不似那种没规矩的人,为何竟会抢我的位置?” 再看这女子一幅心怀愧疚不敢看人,想要离开却又不敢离开的模样,赵俊臣再次确定了这一点。 然而,许庆彦可不像赵俊臣这样好说话,虽然见到抢座位的是一位漂亮姑娘,不好意思再叱责什么,却转头向豆花摊上的刘老头喊话道:“刘老头,有人抢我家少爷的座位,你难道就不管管?” 许庆彦的声音极大,随着他这声呼喝,豆花摊左右的客人皆是把目光集中到了这里,大都是一幅要看好戏的期待表情。 而那姑娘见众人目光集中而来,却是面色羞红,直透脖子,身体微微颤抖着,但依旧是一幅想离去却又不敢离去的模样。 另一边,刘老丈听到许庆彦的呼喝,亦是匆匆赶到座位旁,对那姑娘说道:“小姑娘,你这座位是这两位客人先看上的,而且人家已是叫了豆花油条了,要不你再等等?” 听刘老丈这么说,那姑娘犹豫片刻后,终于准备起身。 然而,那姑娘刚刚有了离意,就听一青年男子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谁先看上就是谁的?这也太不讲理了吧?若是我早些时候来,在你这里没客人的时候看了一眼,难道这摊子上所有空位都是我的?那岂不是这里所有的客人都抢了我的位置了?正所谓‘捷足者先登’,这空位自然应该是谁先坐下就是谁的。” 随着话声落下,一名青年男子施施然出现,衣装华贵,看样子是位读书人,手中还拿着一册书卷,面容算得上俊美,但此时显然心情不好,出现后狠狠的瞪了那姑娘一眼。 而那姑娘见到男子出现后,面现些许慌乱之色,更显娇弱之态,连忙站起身来,把位置让给那位男子。 看到这一幕,赵俊臣心中已是恍然,很显然,这个小姑娘是那位青年男子的侍女丫鬟之类,之所以要抢空位置,是受这名青年男子指示了。 不过,奇怪的是,这青年男子与那姑娘的五官模样,竟是有着几分相似。 “你……” 见到这般场景,许庆彦自然大怒,手指着那名男子就要指责喝骂。 然而,刚刚开口,就已被赵俊臣拦下,笑道:“罢了,犯不着为这种事置气。” 说话间,赵俊臣又向一脸为难的刘老丈说道:“刘老丈,我就在这里再等会,等有了空位置,你再上豆花油条吧。” 不谈刘老丈一脸感激的去准备豆花油条,却说那青年男子此时正向着赵俊臣看来,一脸“算你识相”的得意表情。 然而,正准备向空位上走,这名青年男子脸色的表情却突然凝固了。 原来,赵俊臣刚才虽然在轿子里换下了官袍,但官靴却未换下,此外,赵俊臣的一身装扮,虽然看似寻常,但竟皆是蜀锦制成,要知道,蜀锦在这个时代,多为宫中贡品,寻常人家很难寻到。 而这些,皆被青年男子看在了眼中。 只见青年男子神色变幻片刻后,竟是走到那名小姑娘面前,态度突变,大声指责道:“虽说如此,但人家既然已经点了食物,那么情况自是不同,你怎么能抢别人的座位?这些年来的家教都哪里去了?” 听到青年男子的指责,那姑娘脸色变白,却垂首不语,不敢反驳。 赵俊臣看到这般场景,亦是一愣,想到之前这青年男子的态度转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官靴,不由失笑,暗暗想道:“倒是我疏忽了,这青年男子倒是好眼力,性子也玲珑剔透,就是把过错推诿他人,未免失了担当。”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那青年男子已是走到赵俊臣面前,躬身行礼道:“下人失了规矩,还望兄台莫要怪罪,这空位置还是由兄台来坐吧。” 赵俊臣刚准备拒绝,却见旁边正好又有两位食客离开,就说道:“这倒不必,这不?又有空位了,大家一起吧。” 说话间,赵俊臣就在一处空位上随意落座了,而那名青年男子却是坐在了赵俊臣的身旁。 “咦?” 那青年男子刚准备说些什么,赵俊臣看到这青年男子手中拿着的书册后,却突然面现惊异之色。 原来,这青年男子手中的手册,正是晋商们为赵俊臣歌功颂德的那本《潞安府灭蝗实录》! 第五十一章.豆花摊旁(下).三合一大章节 “这帮晋商动作倒快,没想到这本书已经在京城刊发了,就是不知反响如何。” 赵俊臣暗暗想道。 见赵俊臣看到自己手中书册后,面现惊异之色,正在寻找话题的青年男子不由一喜,举起手中的《潞安府灭蝗虫实录》,问道:“兄台对这本书感兴趣?”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前些日子去潞安府办事,正好遇到那里的蝗灾,所以看兄台手中的书卷,心中不由有些疑惑罢了。” 就在两人说话间,许庆彦和那姑娘也是一左一右,分坐两人身边。 那青年男子则解释道:“这本书,所讲的乃是当今户部尚书赵俊臣赵大人,在巡视潞安蝗灾期间,与潞安府的官员百姓们同心同德,一同灭蝗的事情。潞安府的百姓愚昧,以为蝗灾乃是天罚,虽然蝗灾泛滥,却根本不敢扑杀蝗虫,最终还是赵俊臣赵大人睿智,向百姓宣布,若有天罚报复,他愿以一己之力承担。于是百姓们终被说动,在赵大人的指挥下扑灭了蝗灾,制止了灾情,救下了数十万百姓。而晋南数府百姓为感激赵大人恩德,就合力刊印了这卷《潞安府灭蝗实录》,如今已是刊发天下。” 说话间,青年男子小心翼翼的看着赵俊臣的神色,见到赵俊臣并没有面露不快后,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喜色。 顿了顿后,青年男子似乎才想起来一般,对赵俊臣拱手道:“是小弟疏忽了,与兄台谈了这么久,却忘了自我介绍,小弟姓柳,名子岷,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在何处高就?” 赵俊臣笑道:“在下姓许,名庆彦,在官府做事。” 听赵俊臣这么说,旁边的许庆彦不由的面色怪异。 那柳子岷看了眼赵俊臣身上的蜀锦衣装,却追问道:“哦?许兄竟是在官府做事?看许兄气度不凡,怕是官位不低吧?” 对此,赵俊臣却是避而不谈,反倒是越过柳子岷,向着那姑娘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姑娘听赵俊臣突然询问自己,面现羞态,偷偷的看了赵俊臣一眼,见赵俊臣正向自己注视而来,又慌忙垂头,轻声说道:“柳蕊。” 赵俊臣点头,笑道:“原来是柳蕊姑娘。”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这柳子岷与柳蕊,虽然看似少爷丫鬟,但容貌五官却有着几分相似,又同姓柳,怕是有着血缘关系。 这倒也是常情,许多人家明明家境一般,雇不起丫鬟仆人,但为了各自原因,却想要摆谱显富,只好让自己家人装扮。 只是,看之前柳子岷向柳蕊大声叱喝指责的样子,以及柳蕊对柳子岷的畏惧,却又不似作伪,想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另有隐情。 不过,证实了心中猜测后,赵俊臣却也没有继续探究下去的心思,只是向柳子岷问道:“柳兄怕不是京城中人吧?” 见赵俊臣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谈,柳子岷不仅没有丝毫恼怒,面色神态反而愈加的恭敬客气了,对于赵俊臣不顾规矩与柳蕊说话,也是视而未见,表情丝毫不变。 而听到赵俊臣询问后,柳子岷则连忙答道:“许兄好眼光,小弟乃是山东烟台人,却不知许兄因何看出小弟不是京城人士?” 赵俊臣指了指柳蕊抱在怀中的那个大包裹,又说道:“柳兄的京城官话,亦不是非常纯正,带着些地方方言的味道。” 柳子岷恍然道:“许兄聪慧,原来如此。” 两人说话间,刘老丈给他们端上了豆花油条,赵俊臣一边吃一边问道:“我看柳兄是读书人,不知这个时候来京城所为何事?” 柳子岷听赵俊臣这么问,不由面现喜色,连忙答道:“不瞒许兄,小弟曾在今年八月参加了山东秋闱,奈何有官员利用秋闱舞弊,小弟竟是名落孙山,无奈之下,只好与一些好友同来京城诉冤,幸而当今陛下圣明,查明了弊案,还了我等公道,革去了那些行贿生员的功名,小弟在递补之下,亦是取得了举人功名。然而想到如今已是立冬,而会试春闱就在明年三月,距今只剩下了不足四个月时间,若是再来回奔波,不仅麻烦,反而会耽误准备时间,所以小弟索性就在京城中住下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说到这里,赵俊臣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埋头吃着豆花油条,一幅津津有味的样子。 然而,赵俊臣虽然不想说话了,但柳子岷不知出于何般考虑,却是有心想再说些什么。 片刻之后,见赵俊臣碗中的豆花已是吃了近半,柳子岷终于按捺不住,再次开口道:“我见许兄对这本《潞安府灭蝗实录》颇感兴趣,我与许兄投缘,若是许兄不介意的话,这本《潞安府灭蝗实录》就送于许兄,省的许兄再浪费时间寻买,不知许兄意下如何?” 看着柳子岷捧到自己面前的《潞安府灭蝗实录》,赵俊臣却没有用手去接,反而问道:“这本书我已是看过了,倒是无需要柳兄再行馈赠,不过我倒是好奇,赵俊臣赵大人如今虽说是户部尚书,圣宠正盛,但民间声名不佳,然而这本书却有为赵大人歌功颂德之意,不知柳兄对此有何看法?民间的读书人,对此书的反响又是如何?” 听赵俊臣这般询问,柳子岷神色间竟是闪过了些许紧张。 ……… 之前,柳子岷见到赵俊臣脚着官靴,又身穿贡品蜀锦衣装,就明白其身份不低,想方设法的拉近关系,本只是攀贵本能。 然而,当他向赵俊臣介绍《潞安府灭蝗实录》的时候,一直都在观察着赵俊臣的神色,见到赵俊臣面色平静后,却是不由大喜。 因为,若是清流清官们听到《潞安府灭蝗实录》的内容后,必然会忍不住大声指责,若是赵俊臣敌对派系的官员,在听到《潞安府灭蝗实录》的内容后,亦会忍不住面露不屑讥讽之色,而赵俊臣的神色如此平静,在柳子岷看来,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那就是,眼前这位“许庆彦”,极有可能与赵俊臣有些关系,至少也是友非敌。 当然,柳子岷自是无法想像眼前之人,竟会是赵俊臣本人。在柳子岷看来,赵俊臣的身份何等尊贵?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小摊上吃饭。 如今春闱将近,柳子岷身为应试举子,不去温习那些诗书经义,反而捧着《潞安府灭蝗实录》这种为赵俊臣歌功颂德的文章细读,其心思为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不外乎就是想要做些准备,日后若是有机缘能够见到赵俊臣,可以借机讨好一番。 只可惜,柳子岷不过是一位普通举子,想要面见赵俊臣,又谈何容易? 但如今,柳子岷却觉得自己迎来了一次机会! 接下来的话,若是回答得好,讨得眼前这位“许庆彦”的欢心,甚至能传到赵俊臣耳中,那么对柳子岷而言,自是会有极大的助益。 ……… 见到柳子岷神色间的紧张与严肃,赵俊臣不由一愣。 不过,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官场历练,赵俊臣眼光何等老辣,心思一转,已是明白了柳子岷的想法。 虽然不知道柳子岷区区一介举子,为何想要刻意讨好自己,亦有些不喜欢柳子岷的性子为人,但对于柳子岷的玲珑心思,赵俊臣却是不由暗赞。 另一边,经过片刻沉思后,柳子岷已是回答道:“以小弟看来,这本《潞安府灭蝗实录》,实是一本奇书,借着赵大人在潞安府灭蝗的事迹,向天下人讲明了‘三人成虎’、‘眼见方为实’的道理,如今在民间,赵大人的名声确实不佳,但世人亦只是人云亦云,多为诽谤流言,就拿潞安府灭蝗一事来说,赵大人的所作所为,即使那些贤名满天下的所谓清官,又有几个人能做到?由此可见,传言不可信,若是没有实证,只是人云亦云,却是等而下之了。” “啪!” 随着柳子岷最后一句话落下,原本只是静静吃着豆花的柳蕊,却是面色微白,手中的筷子,也跌落在桌子上。 看到这般情况,柳子岷似乎想到了什么,亦是有些面色尴尬,竟是没有斥责柳蕊的失态。 而柳蕊似乎乱了心思,有点手忙脚乱的样子,带着些许小心翼翼,抬头向着赵俊臣与柳子岷看去,见赵俊臣正向着她注视而来,又快速的垂下了脑袋,捡起筷子细细擦拭了一番后,继续吃着面前的豆腐脑,只是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 见到两人这般模样,赵俊臣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突然笑道:“柳兄今日与我刻意亲近,怕是有事相求吧?” 柳子岷一愣后,神色间愈加的尴尬了,犹豫片刻后,终于说道:“小弟观许兄气度不凡,衣装华贵,怕是在朝中官位不低吧?” 赵俊臣轻轻一笑,依旧避而不谈。 而柳子岷却继续说道:“不知许兄可认识当今的户部尚书赵大人?若是相识的话,可否向小弟引见一番?若是许兄肯帮助小弟,小弟定当感激不尽,必有厚报,日后许兄但有差遣,小弟决不推辞。” 听柳子岷这么说,一旁的许庆彦又是面现怪异,而柳蕊则是沉默不语,低头垂发,让人看不清心思表情。 赵俊臣双眼微微一眯,心中有些好奇,这柳子岷不过区区一介举人,为何竟会想要与自己见面,问道:“我与赵大人确实有过几面之缘,但赵大人官居二品,朝务繁多,若是柳兄不与我说明你为何想要去见赵大人,我却也不好与赵大人说话啊。”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柳子岷大喜之余,却是愈加的犹豫了,良久之后,才解释道:“小弟的父亲,乃是原都察院左都御史柳文寀。” 赵俊臣终于恍然。 柳文寀在多年之前,曾是朝中著名的清流领袖,然而在十三年之前,柳文寀竟是当众弹劾内首辅周尚景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等诸般罪名,可惜柳文寀不过一介清流,又如何能够斗得过周尚景?最终的结果自然是查无实证,不了了之。 而那时的周尚景,刚刚成为内阁首辅,正犯愁如何树立威信,不似如今这般低调,柳文寀撞到了枪口,自然不会有好下场,最终不仅被周尚景反咬一口污蔑朝中重臣之罪,更有周尚景的门人弹劾柳文寀私下买卖宫中御品之罪。 原来,那柳文寀最喜收藏古画,也也不知是不是被周尚景设计陷害,他收藏的古画中,其中几幅,竟原是宫中珍藏! 最终,柳文寀的下场自然不堪,不仅身败名裂,贬官为民,更是被抄了家。 也难怪那柳蕊刚才听到柳子岷的那句“若是没有实证,就人云亦云,却是等而下之”后,竟会突然失态了。 当年的柳文寀,正是因为证据不足,最终功亏一篑,不仅没能扳倒周尚景,反而自己落了罪。 赵俊臣却没想到,当年柳文寀的后人,竟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另一边,见赵俊臣一脸了然之色,柳子岷继续说道:“哎,小弟正是受家世所累,当年家父不知深浅,得罪了当今首辅大人,如今小弟虽说有了举子功名,可以参加明年春闱会试,但若是首辅大人知道了小弟的出身,想起了当年家父的过错,即使小弟文章做得再好,怕也没用,小弟也有心亲自去向首辅大人请罪,但首辅大人又岂是小弟说见就见的?于是小弟就想到了户部尚书赵大人,赵大人如今圣眷最隆,风头正劲,若是能帮着小弟疏通一下,怕就是首辅大人也会给些面子的。可惜赵大人身份尊贵,也不是小弟说见就能见到的,这些日子以来,小弟正在为此事犯愁,却没想到天见可怜,竟是让小弟遇到了许兄!” 柳子岷在认真的说,赵俊臣在随意的听,却任谁都没有注意到,听到柳文寀谈及“受家世所累”、“家父不知深浅”、“家父的过错”等等语句时,一旁的柳蕊却是面色发白,娇小的身躯接连颤动着。 待柳子岷顿了顿,刚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柳蕊突然站起身来,低声说道:“我先回去了。” 说话间,不待柳子岷答应,柳蕊垂着头,抱着手中的包裹,就欲转身离去。 见柳蕊这般动作,柳子岷自觉在赵俊臣面前失了颜面,喝道:“站住,你就这么离去,失了规矩,究竟还有没有家教?若是让许兄看低了我们柳家的家教,你……” 听到柳子岷的呼喝,柳蕊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抬头向柳子岷看去。不知何时,柳蕊已是眼眶发红,温婉柔弱的气质更添三分,但眼神之中,却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刚强。 在柳蕊的注视下,一向在她面前趾高气扬随意呼喝的柳子岷,在这一刻竟不敢对视,略带慌乱的错开了眼神。 “你这般说爹爹,就是我们柳家的家教吗?是不是只要你这般说爹爹,我们柳家就会被人高看一眼?”柳蕊轻咬贝齿,声音很低,却是一字一顿:“可惜爹爹去的早,大娘对你过于溺爱……” 说话间,眸子中刚刚还尚存的些许刚强倔强,终于被凄苦所替代,歉意的看了赵俊臣一眼后,柳蕊已是转身快步离去,不过片刻间,娇小瘦弱的身躯已是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这是赵俊臣与柳蕊见面后,第一次听到柳蕊说话,清脆间略带颤抖,很好听。 “这姑娘刚才都快哭出来了,话没说完,就匆匆离去,是因为不想让人看她落泪吗?本以为只一个温婉娇弱的女子,却没想到竟也有这般好强坚韧的一面。” 这般想着,赵俊臣向着柳子岷看去,却见柳子岷愣愣的看着离去的柳蕊,神色有些恍惚,显然柳蕊这般斥责于他,是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的。 “柳兄。”赵俊臣的呼唤让柳子岷终于回过神来。 柳子岷抬头看去,却见赵俊臣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同时问道:“我看那柳蕊姑娘,怕不是柳兄身边的丫鬟吧?” 柳子岷犹豫片刻后,终于说道:“许兄睿智,她是我二娘的女儿,小弟来京之前,家中母亲担心我没人照顾,就让她也跟着来了,哎,我父亲去世早,二娘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结果竟是没人教她规矩,让许兄见笑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虽然柳子岷说的简单,但联想到之前柳子岷对待柳蕊的态度,这父母皆已过世的柳蕊,无依无靠下,面对只知溺爱亲生儿子的大娘,以及品行有些问题的兄长,这些年来在柳家过着怎样的生活,赵俊臣也能想象一二。 “这姑娘的性子,怕也是在这般经历中磨练出来的吧?” 赵俊臣暗暗想道。 另一边,柳子岷生怕赵俊臣笑话,连忙岔开话题,继续说道:“许兄,刚才小弟拜托之事,还请许兄多多费心,小弟虽说家道中落,但我父亲当年喜爱收藏古画,其中有两幅依然保留了下来,一幅是本朝大师仇英的《汉宫春晓图》,一幅是南朝陆探微的《降灵文殊图》,这《汉宫春晓图》,小弟自是打算孝敬给赵大人的,但若是许兄能让赵大人见小弟一面,小弟愿意把《降灵文殊图》送给许兄。” “哦?”听柳子岷这么说,赵俊臣心中一动。 《汉宫春晓图》虽说是明朝仇英的作品,算不上古物,但仇英乃是元明以来最好的画坛大师,而《汉宫春晓图》又是他的巅峰之作,价值比之南朝陆探微的《降灵文殊图》,却要更高一筹。 不过,赵俊臣反而更看重南朝陆探微的《降灵文殊图》,陆探微以佛像画著称,而德庆皇帝却是信佛的。 虽然略有心动,但赵俊臣却没有接话,只是站起身来,拍了拍柳子岷的肩膀,说道:“柳蕊姑娘今日之作为,发自真性情,回去后莫要为难她。”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带着许庆彦准备离去。 见赵俊臣准备离去,柳子岷连忙说道:“许兄,那小弟拜托之事?” “我考虑一下。”赵俊臣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每隔几日就会来这里吃豆花,若是有消息,自会通知你。” ……… 豆花摊与赵府相距不是很远,赵俊臣带着许庆彦,虽说只是步行,但没过多久,赵府已是遥遥在望。 “少爷你在想那柳子岷的事情?” 路上,见赵俊臣若有所思,许庆彦问道。 赵俊臣微微一愣后,随意说道:“是啊,那人品行不端,甚至还有些不孝,我不是很喜欢他,但心思玲珑……” 说话间,两人已是走到赵府门前,却不由皆是一愣。 原来,赵府之前,不知为何,竟聚集了一批六扇门的捕快衙役,看样子想要在赵府调查些什么,但又不敢入内,领头之人正在与赵府的门房下人们商议着什么。 另一边,见到赵俊臣与许庆彦后,赵府门口处的一位下人面现喜色,匆匆赶到两人面前,对着赵俊臣行礼后,却是略过了赵俊臣,向着许庆彦耳语了些什么。 听到该下人的耳语后,许庆彦面露惊讶之色,然后来到赵俊臣身旁,一脸的严肃,轻声说道:“少爷,方茹她……杀人了!” 第五十二章.鸠杀(上).求订阅求月票 “少爷,方茹她……杀人了!” 赵俊臣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官场历练,本以为自己已是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但此时听及此言,依旧不由的大吃一惊。 看了一眼赵府门前的那些六扇门捕头捕快,赵俊臣向许庆彦沉声问道:“方茹杀人了?杀的是谁?那些捕快衙役可是因为这件事而来的?” 许庆彦连忙解释道:“少爷,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派人盯着那方茹,原本她还算老实,不见有什么动静,却没想到少爷你今天上早朝的时候,她突然把顺天府治中魏平叫到了府中密谈,也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魏平就离开了咱们赵府,谁曾想他刚刚离开了咱们赵府没走几步,就突然毒发身亡了。而且那魏平中的是砒霜的毒,又没接触过其他人,按照时间推算,也只能是方茹下的手了。” 顿了顿后,许庆彦又说道:“不过,这件事也仅止于咱们府里的亲信知道,那帮捕快是不会知道的,只是那魏平毕竟是朝廷官员,被毒杀之前又来过咱们赵府,所以这帮捕快才来咱们赵府审查一番,否则若是寻常,他们也不敢来咱们府前闹事。” “顺天府治中魏平?怎么会是他?他为何会突然找上了方茹?”赵俊臣微微一愣后,又皱眉道:“不过,既然如此,你也只是在推测,没证据能证明方茹杀人了?我知道你与方茹不对付,但毒杀朝廷官员,乃是大事,又岂可随便乱说?” 不过,虽然赵俊臣这么说,但心中也是觉得,这件事情怕是与方茹脱不了干系。 而就在主仆两人说话间,那帮捕快们已是发现了赵俊臣的出现,领头之人带着一副担惊受怕小心翼翼的神色,犹犹豫豫的向着赵俊臣走来。 如今赵俊臣在朝中风头正劲,且权柄在握,又一向圣眷最隆,来赵府查案,对他们而言可不是一件好差事。 见到那些捕头向自己走来,赵俊臣轻哼一声,吩咐道:“把这些人打发走,然后把事情给查清楚了!” 说话间,赵俊臣也不理向自己走来的那些铺头,自顾自的在一众赵府下人的拥护下,进入了赵府深处。 而赵俊臣的身后,而那些因为被赵俊臣无视正犹自尴尬的捕头们,则受到了许庆彦的斥责。 “这么说,你们什么证据都没有了?毒杀朝廷官员,乃是大事,又怎会与我赵府有关?你们这般胡闹,坏了我家大人的名声,你们担待的起吗?……” ……… 赵俊臣在回京之后,因为百花楼的隐患,以及方茹本身的性子野心,就一直对方茹有些顾虑,而且如今的赵俊臣已是李代桃僵,亦没办法把方茹当做自己的枕边人看待,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对于方茹,他已是渐渐疏远了。 而对于赵俊臣的疏远,刚开始方茹还有些纠缠,但到了后来,似乎也看出了赵俊臣的心思,竟是少有在赵俊臣面前出现过,变得低调无比,甚至于把赵府的管事之权都渐渐交给了其他人。 如此一来,经过了这段时间,赵俊臣已是把方茹给渐渐忽略掉了,却没想到竟是突然出了这么一件事! 所以,在回到赵府中后,赵俊臣并没有去见方茹,而是直接到了书房,一边审核着户部折子,一边等待着消息。 但赵俊臣却没想到,这事情的究竟,许庆彦竟是很快就查清楚了。 赵俊臣在书房里没等多久,许庆彦已是带着一名丫鬟,来到了书房。 丫鬟名叫小碧,是方茹的贴身丫鬟。 “老爷就在这里,你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带着小碧来到书房后,许庆彦冷声说道。 而那小碧见到赵俊臣后,却“噗通”一声跪下,脸色苍白,连声说道:“老爷,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赵俊臣见小碧这般模样,心中已是有了答案,暗暗叹息一声后,将手中的户部折子合上,靠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缓缓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慢慢说,不用着急。” 听赵俊臣这么说,小碧终于冷静了一些,颤声说道:“昨天小婢接到家信,说家中母亲病了,心中担忧,就和方茹夫人请了假,回家看望母亲,却没想到母亲根本没病,那封家信也是假的,小婢以为是谁使坏作弄,也就没有在意,但没想到在回府的路上,却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说到这里,小碧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说下去。 “那个人,就是顺天府治中魏平?他又对你说了些什么?” 见小碧面现迟疑,赵俊臣轻声问道,眼神之中若有所思。 小碧答道:“就是那魏平,他让小碧转告方茹夫人,说当年的百花楼其实还有一位幕后老板,若是方茹夫人想知道那人是谁,就与他当面密谈,而他明天会求见方茹夫人。当小婢回府后,把这件事告诉了方茹夫人,方茹夫人当时脸色就变了,好久都没说话,后来让小婢去几家店里分别买了些砒霜……” 说到这里,小碧又是一副不敢说下去的样子。 赵俊臣缓缓闭上双眼,头靠在椅背上,说道:“继续说,没什么好犹豫的,这件事迟早都要说清楚。” 小碧听赵俊臣这么说,终于咬牙道:“到了今天,夫人见了那魏平,但把我们这些丫鬟都赶了出去,具体说了些什么,小婢也不知道,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后,那魏平就离开了,但等小碧回到房中,却发现那些砒霜都不见了。” 说完之后,小碧垂下头去,不敢再看赵俊臣。 “知道了。”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下去吧,这件事不要跟其他人说,否则后果如何,你心中清楚。” 小碧一脸的惊恐,自是连连点头,转身快步离去了。 小碧刚刚离开,许庆彦就已是皱眉说道:“少爷,现在事情已是弄清楚了,不仅那魏平确实是方茹所杀,而且方茹现如今怕已是知道了少爷你就是当年百花楼幕后老板的事情!” 赵俊臣点头,神色间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轻声说道:“是啊,是我们疏忽了,当年百花楼的人虽然都被方茹亲手毒杀了,但顺天府掌管京城大小事务,若是他们有心要查,也是能查出来的。” 许庆彦却是咬牙说道:“少爷,那方茹性子偏激,又为人精明,如今还知道了这件事,绝对是不能留了,少爷,你在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心软啊!” 赵俊臣没有拒绝,亦是没有反对,只是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不过,我现在倒是更加好奇,以方茹她的心性手段,这件事为何竟会丝毫不加隐藏?她又为何非要毒杀那个魏平?还有,那魏平为何专门调查了当年的事情,并把它告诉方茹?他这么做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 许庆彦显然没想到这么深,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不由一愣。 赵俊臣却接着说道:“还有,你难道没有发现?魏平通过小碧把话转告给方茹后,方茹就让小碧买了砒霜,但那个时候,方茹还没有与魏平见面,魏平也还没有把我就是当年百花楼幕后老板的事情告诉方茹,然而方茹却已是起了杀心。” 许庆彦身体微微一震,不可思议的看向赵俊臣,问道:“少爷你是说,这件事方茹她早就知道了?” 赵俊臣叹息道:“怕是有可能,就算不知道,但恐怕心中也有了一些猜测。”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的神色却愈加的坚决了,冷声说道:“既然如此,这个方茹就更留不得了,若是她之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那她就是一个隐患。若是她从前就已是心中有底,却迟迟没有透露,那就更加可怕,谁知道她存着什么心思?” 顿了顿后,许庆彦接着说道:“少爷,不管怎么说,不管这件事存着怎样的疑虑,方茹既然已经是一个隐患了,那就绝对留不得!” 听许庆彦这么说,沉默良久后,赵俊臣终于说道:“是啊,不论如何,她如今都成了一个隐患……庆彦,今天晚饭,我会与方茹一起吃,你让人去准备些酒菜,另外,再把那鸳鸯壶准备好。” 鸳鸯壶,本是宫中秘藏的酒壶,盖子上可以隐藏毒药,把手上则隐藏着一个机关,若是没有拨动机关,则倒出来的是普通酒水,但若是拨动拨动机关,就会倒出毒酒,精巧无比,数年之前,被赵俊臣在无意间得到。 关于鸳鸯壶的使用,许庆彦亦是了解,听赵俊臣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杀气,沉声点头道:“知道了,少爷。” 顿了顿后,许庆彦又问道:“少爷,鸳鸯壶里放什么?” “牵机散。” 赵俊臣轻声说道。 牵机散不似砒霜那般毒性猛烈,发作时间会有延迟,但亦是一味猛烈无比的毒药。 ~~~~~~~~~~~~~~~~~~~~~~~~~~~~~~~~~~~~~~~~~~ ps:上架了,求订阅!求月票!谢谢大家!!接下来会尽量爆发,求动力支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鸠杀(中).第二更 傍晚时分,赵府旁厅,夕阳透窗头。 “不知不觉,已经到年末了啊……” 赵俊臣坐在桌旁,看着窗外的夕阳西下,喃喃自语道。 他清楚的记得,当初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傍晚的天空,透着明亮,还不似如今这般昏暗。 一如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心境转变。 此时,在赵俊臣手边的桌子上,摆着四五道小菜,两副碗筷,两盏酒杯,以及一尊鸳鸯壶。 鸳鸯壶的瓶盖里,藏着一幅牵机散,虽是慢性毒药,但用来杀人,也不过是两三个时辰的功夫, 而接下来,赵俊臣会亲手将毒酒斟给方茹,让她饮下。 来到这个世界上后,说赵俊臣“无恶不作”,或许算不上有多么夸张,但亲手杀人还是头一回。 但出乎意料的是,赵俊臣发现自己的心情很平静,竟没有丝毫的忐忑或不安。 地位决定环境,环境决定思想,思想决定心态。 以如今赵俊臣的地位而言,将隐患扼杀在萌芽状态,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少爷,如意夫人来了。” 就在赵俊臣若有所思之间,旁厅门下,响起了许庆彦的声音。 赵俊臣脸色挂起了一丝微笑,道:“让她进来吧。”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偏厅房门打开,方茹款步而入,然后房门又被许庆彦合上,一时间,偏厅内,只有赵俊臣与方茹两人,而偏厅左右,也只有许庆彦侯在门外。 赵俊臣向着方茹看去,却发现一如初次见面时,方茹依旧是那般的妖娆婀娜,笑意妩媚,明眸盼顾之间,万般诱人风情。 来的时候,方茹似乎细细打扮过,粉黛轻抹,更添美态。 只是,与初次见面相比,到底还是有了些变化,身形消瘦了些,粉黛下的面容,亦苍白了些。 “老爷,你终于肯见我了。”就在赵俊臣打量着方茹时,方茹款步轻移,来到赵俊臣旁边坐下,轻声笑着说道:“妾还以为,从今往后,已是再也见不到老爷了。” 赵俊臣淡淡说道:“你到底是我枕边人,又从未对不住我,我又怎会对你如此无情?”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笑得愈加妩媚,似乎很开心很知足,但声音更轻了:“是啊,老爷还肯在这个时候见我,说明妾在老爷心中,终究还是有些分量的,妾很知足了。” 说话间,方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酒菜,最终目光定在那尊鸳鸯壶上面。 然后,方茹拿起鸳鸯壶,先将赵俊臣的酒杯斟满,然后又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 只不过,在给自己斟酒的时候,方茹拨动了手把上的机关。 看到这般场景,赵俊臣瞳孔微微一缩。 见到赵俊臣似乎有些惊讶,方茹依旧再笑,笑得很开心,事实上,自见到赵俊臣后,方茹就一直在笑,笑意妩媚,从未变过。 “老爷很惊讶?”方茹放下鸳鸯壶后,头靠在赵俊臣的肩膀上,抱着赵俊臣的手臂,与神色间的从容淡定不同,身体接触后,赵俊臣才发现,方茹的身子原来一直在轻轻颤抖着,赵俊臣的臂膀被她抱得很紧。 沉默片刻后,赵俊臣问道:“你知道这尊鸳鸯壶怎么用?” 方茹头靠着赵俊臣的肩膀,眸子直直的盯着赵俊臣的脸庞,竟是有些痴意,吐气如兰,轻声说道:“知道,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老爷,你终究还是小看了这天下的人心败坏,今后可要千万注意这一点。这酒壶原名不叫鸳鸯壶,而是叫做阴阳壶,虽说是宫中秘藏,但它的制造工艺,很早之前就被宫中太监卖到了民间青楼,只不过在青楼,它盖子里放的不是毒药,而是春药,所以才改名为鸳鸯壶。” “是我疏忽了。”赵俊臣叹息一声道:“又疏忽了。” 仿佛贤妻一般,方茹幽幽说道:“老爷莫要自责,今后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沉默片刻后,赵俊臣开口问道:“这么说,你已是知道我见你的目的了?” 方茹轻轻点头,说道:“老爷你就是当年百花楼的幕后老板,这件事被方茹知道了,老爷对方茹不放心了。” 赵俊臣又沉默了片刻,说道:“是啊,我如今危机四伏,如履薄冰,身边留不得隐患……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方茹也沉默了,良久后才轻笑道:“也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自我来到赵府后,原本那许庆彦对我还以礼相待,但自从我亲手毒杀百花楼上下后,许庆彦就对我多有戒备,甚至让人在旁时时监视着,可笑他这么做是害怕我知道,但他这么做反而引起了我的怀疑,而咱们府里的收支账目,从前又一直被我管着,老爷你虽说抹掉了百花楼的存在,但有心查的话,总也能查出来的。” 赵俊臣又是一声叹息,苦笑道:“你看,我又疏忽了,本以为做的隐蔽,却没想到处处破绽。” “不怪老爷。”方茹喃喃道:“是那个许庆彦没用,拖累老爷了。” 赵俊臣问道:“既然你早已经知道了,今天又为何非要杀掉魏平?” “因为我恨他!”方茹的声音多了些冷意恨意:“若是重来一次,我还会杀他!” ……… “……我从小父母双亡,被人贩子卖来卖去,最终被卖到了百花楼,在那里,我受尽了折磨虐待,期间诸般艰辛,无法对人言。但其实,我并不怕那些折磨虐待,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我怕的是,我会逃不开所有青楼女子的宿命,为了一点点银子,就任由那些不认识的男人屈辱玩弄,强颜欢笑,迎来送往,最后不管身子还是灵魂,都脏了,都麻木了,直到年老色衰,被抛弃了,孤苦无依,还要受人鄙视,一辈子付出了所有,却得不到一丁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天,百花楼安排我出阁,说是出阁,其实就是把我当成货物,当众拍卖,价高者得。那一天,我一直在犹豫,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是任由被摆布,混混沌沌的过完这一生?还是趁着自己还干净的时候,结束一切?后来,我站在百花楼高台上,看着那些拍卖客,他们看向我的眼光,刺眼难受,或是贪婪,或是猥琐,然后我终于决定了,与其麻木悲苦的过完这一生,还不如趁着机会自我了断。或许这是我这一辈子,唯一能自己作主的事情……” “……然而,老爷你出现了,没有参与拍卖竞价,反而给我赎了身,让我摆脱了青楼女子的悲苦宿命,也断了我自我了断的想法,然后,你把我接到府里,呵护宠爱,专房之宠,虽然我的身份只是一个侍妾,但老爷你却从没有把我当做侍妾看待,老爷,你不知道那段日子我有多开心,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是府里的锦衣玉食,而是老爷你……” “……但是,我青楼出身,我觉得配不上老爷,所以,我想尽办法讨好老爷,想尽办法为老爷做事,同时也求着老爷,亲手毒杀了百花楼上下,一是为了了断自己的过去,二是为了堵住其他人的口,让他们不敢再把我当做青楼女子看待,但那时我不知道,百花楼竟是老爷你的产业,我那般作为,已是引起了老爷你的猜忌……” “……再后来,因为许庆彦的那些作为,我猜到了这些,也证实了这些,但是我那时不仅没有恨老爷,反而很害怕,害怕老爷你知道我已经知道了那一切,我明白,老爷你是办大事的,身边留不得隐患,若是让老爷你知道我已经知道了,那么我就再也得不到老爷你的宠爱,我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一切,就会全部失去,会失去老爷……” 说话之间,方茹把赵俊臣的胳膊抱得更紧了,紧的让赵俊臣有些隐隐作痛。 “……是不是很可笑?在老爷你想方设法的隐瞒我的时候,我也在想方设法的隐瞒老爷,并想尽一切办法,把老爷你就是百花楼幕后老板的事情隐瞒起来,因为我害怕再一次得到这个消息,然后又会被老爷你知道……” “……后来,老爷你去了潞安府一趟,回来之后就变了,变得让方茹不认识了,成熟了,理智了,但也与方茹越来越疏远了,方茹知道,当年百花楼的那些事,还有方茹对百花楼的报复,一直是老爷你心中的一根刺,老爷心境变了,已经容不得方茹了……” “……这段日子以来,方茹其实一直都在埋怨老爷,老爷是方茹的一切,老爷怎么会认为方茹会对老爷不利?但这些话,方茹没办法和老爷说,说了就更说不清楚了,所以,方茹只能任由老爷疏远,只能每天远远的看着老爷……” “……然后,那个魏平出现了,他跟我说,老爷你就是当年百花楼的幕后老板,他被老爷你拒之门外,他想要利用方茹报复老爷,当时,知道这一切之后,方茹有些不知所措,方茹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老爷对方茹的监视更严密了,那魏平又是出了名的庸才,这件事必定是瞒不下去的……” “……所以,方茹要杀了他!他灭掉了方茹最后的一丝侥幸,他让事情变得不可挽回,他让方茹最终失去了老爷,事情到了这一步,方茹知道,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所以,他必须死……” ……… 语气幽幽,方茹不断倾诉着,赵俊臣静静听着。 方茹最开始以“我”自称,但渐渐变成了“方茹”的自称,好似在讲一个他人的故事。 而赵俊臣,却发现自己的肩头,不知何时,已是被沾湿了。 倾诉之后,方茹静静的靠在赵俊臣肩头良久,然后直起身体,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杯中是毒酒。 “祝老爷今后万事如意,逢凶化吉。” 方茹依然轻笑着,向赵俊臣敬酒道。 敬酒的同时,方茹盯着赵俊臣的双眼,不放过赵俊臣丝毫的神色变化,似乎还在期待着赵俊臣的挽留。 然而,赵俊臣轻轻一叹后,却是面无表情,亦是举起酒杯,轻轻一抿。 见赵俊臣没有丝毫阻止的想法,在赵俊臣面前一向妩媚妖娆的方茹,终于露出了一丝惨笑,然后,带着些许决绝,把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然后,方茹放下酒杯,痴痴的看着赵俊臣,似乎不想再错过一眼。 看到方茹饮下了毒酒,赵俊臣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 赵俊臣问道:“方茹,你恨过我吗?” “恨过。”方茹痴痴道:“但……没办法恨的再多,因为,你没办法恨自己拥有的一切……” “是吗?” 赵俊臣喃喃道。 “老爷。”见赵俊臣依旧面无表情,方茹的表情间多了些许哀求:“在茹儿走之前,再爱茹儿一次,好吗?” 赵俊臣默默的看了方茹片刻,然后站起身来,向着房外走去。 随着赵俊臣的离开,赵俊臣的身后,终于响起了轻轻的抽泣声。 带着无尽的悲苦。 ……… 离开偏厅后,侯在门外的许庆彦,连忙问道:“少爷,事情办好了?” 赵俊臣看了许庆彦一眼,却突然说道:“马上让人把胰子捏碎,泡上三盆水,泡浓些,然后给方茹灌进去,不管她吐出来多少,三盆胰子水全灌进去。再把京城里的那些名医找来,让他们为方茹调养一下身体,快去,不要耽搁。” 许庆彦微微一愣,问道:“老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给她洗胃。”粗粗解释了一下后,赵俊臣接着说道:“对了,把刑部侍郎李立德、督察院右副都御史顾全他们叫来,我有事给他们交代。”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转身而去。 牵机散是慢性毒药,只要及时进行洗胃的话,虽然或许会免不了病一场,但终究不会死人的。 对于方茹,赵俊臣终究还是没能忍心下杀手。 只不过,若是方茹不死的话,毒杀魏平的事情,就要赵俊臣来想办法解决了。 ~~~~~~~~~~~~~~~~~~~~~~~~~~~~~~~~~~~~~~~~~~ ps:求订阅,求大家手中的月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鸩杀(下).第三更 赵俊臣坐在书房之中,审查着户部的折子,只是有些心不在焉,速度很慢。 过了良久,书房的门被推开,许庆彦来到了赵俊臣的面前。 “如何?” 赵俊臣抬头问道。 许庆彦的神色间闪过一丝遗憾,说道:“方茹救下来了,按照少爷的办法,给她灌了胰子水后,她喝下的毒酒就大都吐出来了,而大夫给她诊断后,也说她只要再疗养些时日也就没事了。” 见赵俊臣点头不语,许庆彦忍不住开口问道:“少爷,咱们就这么放过她了?” 知道方茹没事后,赵俊臣就开始继续翻阅着户部的折子,漫不经心的说道:“有敌意才是隐患,而她如今已经不算是隐患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杀她?” 许庆彦却有些不甘心,嘟囔道:“谁知道她是不是在做戏,少爷你别被她骗了才是。” “不会。”赵俊臣轻叹一声后,解释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之所以让她饮下那杯毒酒,就是想要看看她的真心,在那个时候,她也不必隐瞒什么,更不必再做戏说谎。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接下来你依旧让人盯着她也就是了,但以后要做的隐蔽些,莫要再被她轻易发现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神色变得尴尬异常,那方茹为何会心生怀疑,前后究竟,赵俊臣已是和他说过了。 见许庆彦这般模样,赵俊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太聪明的人总有不安分的野心,赵俊臣用着不放心,但用着放心的人,比如许庆彦,却往往有些不够聪明。而既有头脑又有忠心的人,万里无一,总是难寻,至少,在目前为止赵俊臣还没能遇到。 从某方面而言,这般情况如今已是赵俊臣的一个瓶颈,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赵俊臣竟是想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独自承担。 蒋谦知根知底,亦是赵俊臣一手提拔,但他的能力仅限于理财做账方面。 萧山才在吃喝玩乐、诱堕人心方面是一个天才,但也仅此而已。 至于其他人,像左兰山、詹善常、童桓、陈东祥、李立德、顾全等人,不缺智慧能力,但更不缺野心私心,既然他们当初能为了诸般利益而背叛温观良投靠赵俊臣,日后自然也会为了更多的利益背叛赵俊臣转而转投其他人,赵俊臣更是用的不放心,有许多事情,赵俊臣甚至都不敢让他们知道。 若要说既聪明又忠心,最符合条件的反而是方茹了,可惜方茹终究只是一个侍妾身份,不堪大用不说,而且即使到了今日,赵俊臣对她也始终存着些许隔阂。 “人才难寻啊……” 赵俊臣喃喃自语道。 突然,赵俊臣想到了今天见到的那个柳子岷。 倒不是说这个柳子岷在赵俊臣眼中是个人才,而是通过柳子岷,赵俊臣想到了明年三月的春闱会试。 “或者,春闱……” 赵俊臣双眼微眯,若有所思。 另一边,许庆彦尴尬良久后,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少爷,既然你不杀方茹,那魏平的事情怎么办?毒杀朝廷官员,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赵俊臣一脸的不在意,淡声说道:“毒杀朝廷官员,固然是一件大事,关系到朝廷脸面,江山稳定,即使不会震动朝野,但也必然会惊动圣上,确实难办。不过,若最终只是误会一场,并非毒杀而是自杀,那事情就很好解决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脸上闪过不解的神色。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赵府下人的声音。 “老爷,刑部侍郎李立德、督察院右副都御史顾全两位大人求见。” ……… “今天那顺天府治中魏平在我府外中毒身亡的事情,你们已是知道了吧?” 李立德与顾全二人来到书房后,刚刚落座,赵俊臣已是开口问道。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李立德与顾全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后,由李立德开口道:“回大人,这魏平毕竟是朝廷官员,被毒杀之事非同小可,如今已是传遍了朝野,据传似乎又与大人府下有关,所以如今官场民间,皆是议论纷纷。” 顾全打量着赵俊臣的神色,又说道:“是啊,大人,此事关系重大,朝中各派系皆有关注,而这魏平死就死了,但死的不是地方,竟是死在大人府外,若是日后有小人故意借此事来为难的话,却也难办。” 赵俊臣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是啊,朝廷官员中毒而亡,这是一件大事,朝野关注,流言纷纷,也是必然。不过,依本官看来,这魏平倒未必是被人毒杀,或许是畏罪服毒自杀也说不定。” 听赵俊臣这么说,李立德与顾全皆是一愣,面露疑惑之色。 顾全问道:“大人为何会有这般猜想?” 赵俊臣看了顾全一眼,轻轻一笑,说道:“顾大人你又何必明知故问,那魏平不过小小的顺天府治中,但一向生活奢华,挥霍无度,顾大人你乃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又一向刚正不阿,最看不得贪官污吏,见有疑点,自然会详细追查,最近更是查出了这魏平有贪污受贿之实,如今正在搜集证据,准备在陛下面前弹劾于他。” 听赵俊臣这么说,顾全又是一愣。 顾全很清楚,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正忙着与都察院里的太子一党争锋相对,又哪里有时间精力去追查魏平这般小人物是否贪污受贿? 反倒是李立德,毕竟是在刑部办差,脑子却要快些,听赵俊臣这么说后,连连点头,一脸的恍然,说道:“原来如此,若是魏平被顾大人抓住了把柄,已是走投无路,那么也就存在自杀动机了。” 赞赏的看了李立德一眼,赵俊臣接着说道:“其实,对于这些,本官也不甚清楚,谁曾想那魏平在走投无路后,竟是在今日求见本官,想要走本官的门路,求本官包庇于他,然而本官又岂会包庇魏平那种贪官?自是当下就拒绝了。没想到那魏平没了指望后,竟会如此的看不开,刚刚离开本官府邸,就服毒自尽了,真是可悲可叹……” 说话间,赵俊臣还深深的叹息一声。 说到这里,顾全也反应了过来,眼中露出恍然之色,跟着点头道:“确实如此,下官亦没曾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追查,竟会活活逼死了他,不过魏平这些年来贪污受贿,祸国殃民,死不足惜,这般服毒自杀,倒是便宜了他!” 顿了顿后,顾全又保证道:“还请大人放心,相关折子证据,下官必会在早朝之前准备好的。”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又向着李立德看去,问道:“李大人,魏平的案子,可是六扇门的人一起在查吗?” 李立德点头道:“朝廷官员中毒身亡,乃是大事,按照规矩,正是六扇门合力查探。” 古时所谓的六扇门,并不是特指某个衙门,而是三法司衙门的合称,在明清时,则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大审查机构的统称。 而其中,又以刑部为基础,今日在赵俊臣府外查案的那些捕头捕快,亦皆是出自于刑部衙门。 赵俊臣点头,挥手之间,在旁边恭候着的许庆彦,把刚刚准备好的一方手帕捧到了李立德面前。 “李大人,是这样的。”见李立德看着手帕面露疑惑,许庆彦轻声解释道:“今天那魏平在离开我们赵府后,府中有下人看到他一脸绝望之色,又从怀中掏出了这块手帕,当时手帕叠着,也不知里面包着什么。其后魏平中毒身亡,这块手帕又被我赵府下人捡到,只是这帕子上的黄色颗粒,看着却像是砒霜,想到这可能是一件重要的证据,那下人就把它交到了我家大人手中,如今转交于您,还请李大人看看有没有用上的地方。” 李立德沉吟片刻后,问道:“原来如此,贵府中那几位下人,可否在今晚连夜到刑部报案做下口供?” 不待许庆彦说话,赵俊臣已是点头道:“自然可以,本官身为朝廷官员,配合刑部办事,为这案子尽一份力,也是应该的。” 李立德笑道:“既然如此,人证物证俱在,又有赵大人与顾大人作为旁证,明日陛下询问时,那魏平也就必是自杀无疑了。” 顾全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如今看来,那魏平定然是畏罪服毒自杀,明日待李大人向陛下禀报后,今日的这些流言纷纷,也该结束了。” ……… 就这样,三人谈话之间,魏平被毒杀的事情,已是被定性为畏罪服毒自杀,可怜那魏平,在死后还要被人糟践名声。 当然,他生前也的确不是一个好人罢了。 送走了顾全与李立德,赵俊臣回到书房,看着许庆彦一脸的赞叹,轻轻一笑,接着脸色却变得严肃了许多,轻声问道:“张道全的同济庙,如今在京城发展的如何了?” 不知赵俊臣为何会问起这些,但许庆彦还是回答道:“还不错,凭借着少爷你教他的那些手段,如今同济庙在京城中已是发展了不少信徒,渐渐有了些影响。” 赵俊臣点了点头,又问道:“他在官场中发展信徒可顺利?那顺天府衙门里可有他的信徒?” 当初,赵俊臣扶持张道全来京城发展的同时,亦交给了他一份官员名单,让张道全尽全力把名单里的官员发展成为信徒,而这些官员虽说大都品阶不高,权势不大,只是京城各衙门里的基层官员,但位置关键,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 许庆彦答道:“并不是很顺利,但多少也有了些官场上的信徒,其中顺天府里的要多些。” 赵俊臣冷声道:“既然如此,就让张道全通过那些信徒,想办法去打探下这些日子以来魏平的诸般举动,我总觉得,魏平这次的作为,并不是那么简单!” ~~~~~~~~~~~~~~~~~~~~~~~~~~~~~~~~~~~~~~~~~~ ps:今天三更万字完毕,求月票,明天除了保底更新之外,还有月票加更(_)(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敌友变化(上).第一更 对于魏平的所作所为,赵俊臣总觉得与首辅周尚景脱不了干系,可惜,对此赵俊臣只是推测,并没有实际证据。 但同样的,对于魏平畏罪服毒自杀这种事,周尚景虽然心里明白绝无可能,但也没有证据,而且他早已把魏平开出了门下,这种时候却也不方便为魏平出面。 所以,第二天早朝,当顾全列出了魏平的种种罪名,李立德拿出了刑部找到的各般证据,又有赵俊臣本人作为旁证,震动朝野的魏平中毒身亡案,也就这样嘎然而止了。 下朝之后,赵俊臣坐在轿子中,若有所思。 他思考的倒不是魏平的事情,对赵俊臣而言,魏平只是一个小人物,被毒杀也只是一件小事,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 赵俊臣现在所思考的,却是今日下朝前,朝堂上发生的一件诡异之事。 温观良败于赵俊臣,并被沈常茂、黄有容等人落井下石后,在朝中勉强支撑了近月时间,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在今天在下朝前,向德庆皇帝请辞,有意告老还乡,从此退出朝堂。 但是,出乎赵俊臣意料的是,对于温观良的表态,竟会招到沈常茂与黄有容两派的强烈的反对挽留。 尤其是黄有容,为了挽留温观良,更是在早朝之上长篇大论,侃侃而谈,什么“温阁老辅政有道,朝野受益,怎可弃国而去”、什么“国可无我黄有容,却不可一日无温阁老”、什么“温阁老致仕,乃是朝廷损失、百姓之大不幸”云云。 黄有容说这些话的时候,好似月前暗讽温观良年岁已大不堪重用的是另一个人。 而面对黄有容与沈常茂的极力挽留,德庆皇帝不可置否,温观良则面色难看。 但事实上,这近月时间以来,黄有容与沈常茂两派,一直在或明或暗的攻击着温观良,温观良也因此而狼狈不堪。 “这究竟是在唱着哪出戏?” 坐在轿子中,赵俊臣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 就在赵俊臣暗暗思索之间,轿子外,响起了许庆彦的声音。 “少爷,詹大人赶来了。” 听到许庆彦的提醒,赵俊臣掀开了轿子旁的窗帘,却发现詹善常的轿子已是与赵俊臣的轿子并列而行。 此时,詹善常亦是掀开轿子上的窗帘,脸上带着莫名的兴奋,向着赵俊臣看来。 “事情查清楚了?” 赵俊臣轻声问道。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詹善常脸上的兴奋之色愈加的明显,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连声说道:“大人,温观良的事情下官已经查清楚了,哈哈,原来沈常茂和黄有容他们还不想放过黄有容,黄有容有难了。” 赵俊臣点头,叹息道:“果然如此。” 古往今来,中国官场之上,总有一个潜规则,那就是一人无论在为官期间干了什么事,得罪了多少人,在致仕还乡后,只要他不再参与朝廷纷争,那么过往的所有的一切就都会一笔勾销,不会追究,也不用担心报复。 从某方面而言,这是一种君子政治,亦是官员们为了自己的将来后路考虑,而特意遵守的规则。 而黄有容与沈常茂如今却不许温观良告老还乡,所图为何,一目了然。 暗暗感慨着政治斗争的残酷,赵俊臣问道:“究竟是什么回事,说来听听。” 说话之间,两人乘坐的轿子已是离开了皇宫左近的官道,来到了熙熙攘攘的百姓聚集之处。 见这般说话不方便,不待詹善常回话,赵俊臣又说道:“詹大人可随身带着便装?若是带着的话,不若与本官一同换上便装,下轿步行?前面不远有处豆花摊,味道不错,这些日子本官常去,今日詹大人就与本官一同去常常民间风味如何?” 如今立冬已久,新年将近,虽冬雪迟来,但气温已是很低了,朝服不便,官员们的轿子中,大都准备着厚实便装。 虽然不明白赵俊臣为了竟会去吃“豆花”这种粗陋食物,但这是难得的能与赵俊臣拉近关系的好机会,詹善常自然不会放过,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连声说道:“大人雅兴,下官自然同行。” 在两人的吩咐下,轿子皆是停下,各自换了便装后,赵俊臣与詹善常各自带着一两位随从,向着街头前方步行而去。 步行在民间街头,詹善常明显有些不习惯,但在赵俊臣面前,依然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时不时为民间热闹赞叹一番。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赵俊臣询问后,詹善常也收起了客套,一脸畅快的笑意,说道:“自左大人他们弃暗从明之后,温观良在庙堂中枢势力大减,变成了孤家寡人一人,阁老的位置虽然看起来尊贵,但若是没下面官员帮衬着,也不过摆设一个,这些日子以来那温观良如何狼狈,大人您也看在眼里了。不过,温观良他经营官场多年,自然不仅仅只是这么点势力,各地方官府,各要害衙门,都还有不少是他的人。” 赵俊臣了然点头,问道:“这些势力,被沈常茂和黄有容盯上了?” 詹善常笑得愈加欢快,解释道:“何止是盯上了,他们两人如今正在争抢呢,其他倒还罢了,那都转运盐使司里可是有不少位置上都是温观良的人,这个衙门出了名的有油水,但又举足轻重,不好大规模的整顿换人,为了争抢这些位置和官员,黄有容和沈常茂各不相让,如今已是僵持了起来。” 赵俊臣淡淡问道:“所以他们两个就想到了温观良?” “正是如此。”詹善常抚掌道:“正所谓树倒猢狲散,自从温观良失势后,他原来的那些门下官员,或是被人拉下了马,或是找了新的势力投靠,至于都转运盐使司的那些人,因为位置太过关键,面对黄有容与沈常茂同时而来的拉拢威胁,反而不敢随意表明态度,此时大都中立,待价而沽,这般情况下,温观良身为他们的老主子,态度倾向就很重要了。” 顿了顿后,詹善常笑得愈加欢快了:“所以不管是沈常茂还是黄有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对温观良威逼利诱,想要让温观良在辞呈前说服门人投靠他们,可惜温观良谁也不敢得罪,事情就这么一直拖着,如此一来,黄有容与沈常茂大都失了耐心,从利诱变成威逼,亦不让他告老还乡。” 赵俊臣叹息一声,道:“这么看来,温阁老他怕是在劫难逃了。” 詹善常点头道:“正是如此,温观良如今已是没了退路,不管他帮谁,都会引来另一方的全力攻击,他已经失了势,若是黄有容或者沈常茂全力攻击于他,诸般弹劾,各种罪名,又如何能全身而退?有心把手中剩下的权势门人平分于沈常茂与黄有容,但沈常茂和黄有容都不会满意,如此一来,温观良怕定是要晚节不保了。” 赵俊臣感慨道:“虎落平阳被犬欺,温观良虽说算不上虎,黄有容与沈常茂两位阁老也不能说是犬,但这般境遇,倒也相似,让人不由感慨。” 詹善常笑道:“还是大人看的清楚。” 赵俊臣点了点头,却突然对跟在身边的许庆彦说道:“庆彦,回府后给三位阁老各送一份帖子,就说我今晚宴请他们,请他们务必要来赴宴。” 许庆彦自是点头答应了,但詹善常却眼中一亮,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咱们也去分些好处?” 其实,因为左兰山、顾全等人接连投靠了赵俊臣的缘故,对于温观良的那些残余势力,近水楼台先得月,赵俊臣原本最是容易接收。 然而,对此赵俊臣却是放弃了。 一来,自己吃肉总要给人留些汤喝,若是贪得无厌,好处占完,黄有容与沈常茂必然不会给赵俊臣好脸色看。而赵俊臣如今还不想与他们两人有太多冲突。而赵俊臣放弃了这些势力后,黄有容与沈常茂作为交换报答,这些日子以来也从未找过赵俊臣的麻烦,甚至在都察院里的诸般立场上,三方还多有合作。 尤其是黄有容,对于詹善常这些日子以来在礼部的那些小动作,一直都视而未见。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却是赵俊臣容不得这些原温观良门下的官员再投靠自己了。如今赵俊臣门下的官员势力,除了刘长安和户部,几乎全是由温观良门下转投而来,这些人因为出身经历相同的缘故,如今已是有意无意的抱成一团,成为了赵俊臣门下相对独立的小团体,若是人数势力再有增长,赵俊臣与他们之间的关系,谁主谁客可就不好说了,赵俊臣可没自信能驾驭得了。 而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花了这么大功夫整合门下势力,也是因为这般原因。 当然,这种心思,赵俊臣自然不好对詹善常明说,所以听到詹善常询问后,赵俊臣却冷声说道:“詹大人,我知道你一直对温观良心怀恨意,但你怎可因为这般恨意就蒙蔽了心智?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若是这般形势再得不到控制,你、童大人还有左大人他们,都会被牵连进去,最终惹上一身麻烦吗?” 詹善常并非笨人,听赵俊臣这么说,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后,突然脸色大变!(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敌友变化(上).第二更 詹善常不仅脸色变了,而且越是往深处想,脸色就变得越是难看。 若是黄有容与沈常茂最终依旧不肯放过温观良,诸般弹劾,各种罪名,温观良固然会不得善终,罪责难逃,但同样的,作为温观良的前门人,无论是詹善常和童桓,还是左兰山、顾全等人,也都会惹上一身麻烦。 毕竟,温观良的每一项罪责,可都是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詹善常凝声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说,咱们这次不仅不去讨些好处,还要帮那温观良?”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赵俊臣说着后世名言,淡淡的说道:“温观良既然已经不成气候了,为了咱们自己考虑,该拉一把还是拉吧。” 听赵俊臣这么说,詹善常虽然还是有些不甘心,但终究是个识时务的人,最后还是点头应是了。 见詹善常这般样子,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今天下午,你把左大人、童大人他们都叫到我府上,总要把这个意思说清楚。还有,这‘悦容坊’如今也开张一个月了,大家都有股份,也要把分红分一下。” 听到赵俊臣提及“悦容坊”的分红,詹善常不由大喜。 作为“悦容坊”的股东,虽然手中只有百分之三的股份,但“悦容坊”生意如何,詹善常可是一直都在盯着。 如今胰子的生产制造由内库负责,各地商人大都还在等着提货,虽说明知道胰子的生意大有可为,皆是蠢蠢欲动,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胰子才制造了那么一点,手中无货,他们也只能等着。 但唯有“悦容坊”,却从来不缺货源,趁着独家经营的功夫,如今分店已是开遍了北直隶的各州各县,甚至山东、河南两省的重要城市,也都有了分店,亦皆是生意红火,日进斗金,如此一来,哪怕只是百分之三的股份,也能得到不少分红。 见詹善常一脸按耐不住的期待,赵俊臣轻轻一笑。 所谓银子钱财,对赵俊臣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并不重视,“悦容坊”虽说日进斗金,但在赵俊臣看来,亦只是笼络人心的工具。 从詹善常的表情来看,效果不错。 就在詹善常幻想着自己能得到多少分红的时候,赵俊臣一指不远处的豆花摊位,打断了詹善常的恍惚,说道:“詹大人,就是这里了,这里的豆花味道不错,这些年来咱们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尝尝这民间的清淡口味,想来别有一番风味。” 赵俊臣虽然说得轻松平淡,但看着豆花摊上那油乎乎的桌子,周围那些喧闹混杂的客人,詹善常却笑得很勉强,只是说道:“既然大人都喜欢,那么下官也定然会喜欢的。” 见詹善常一脸的勉强,赵俊臣摇头失笑,只是带着詹善常来到了摊位旁。 今天早朝下的迟,豆花摊上的客人,也不似昨日那么多,赵俊臣带着詹善常落座后,就冲着刘老头喊道:“刘老丈,来两碗豆腐脑,半斤油条。” 许庆彦虽说有些跋扈,但在外人面前却一直谨守本分,此时同温观良的长随一般,并没有落座,只是侯在了不远处。 趁着刘老头准备豆花油条的功夫,赵俊臣突然想起了昨晚自己关于春闱会试的考虑,又向詹善常问道:“对了,礼部那边的事情,都准备的如何了?” 德庆皇帝月前就把詹善常调为户部侍郎,但实际上,詹善常借口“交接工作”,却迟迟都没有去户部赴任,反而是一滞留在礼部,整合着相关势力官员,做着种种安排防备,以防他离开了礼部后,好不容易在礼部经营的些许势力,会被新任的礼部侍郎张轩一一拔掉。 要知道,张轩出自于黄有容门下,而黄有容却是出了名的贪权。 听赵俊臣询问,詹善常连忙说道:“回大人,礼部的诸般事务人手,皆已是准备妥当,绝不会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这几日就来户部赴任吧,咱们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拖着。不过来户部之前,你也要和礼部的那些人说明白,只要他们用心为我办事,我就绝不会让他们吃亏,该争就要争,不要因为对方官大一级就示人以弱,就算他们最后在礼部呆不下去了,我也能给他们再找些好位置做事。” 见詹善常点头,赵俊臣又特意叮嘱道:“尤其是接下来的春闱会试,我已有心趁着机会收拢一批人才收入门下,所以相关事宜,让咱们的人尽量参与,就算不能发挥什么作用,但至少也要做到事事明白。” 詹善常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其实,若不是赵俊臣让他整合礼部势力,詹善常早就去户部赴任了。 在六部之中,礼部虽说最为尊荣,但却也最是清水衙门,而詹善常在那里又有尚书万荣、左侍郎鲍文杰等人处处节制,不似户部,不仅权大银多,下面全是自己人,上面还有赵俊臣罩着,可谓是舒服至极。 ……… 正在两人说话间,刘老头已是将豆花油条端到了赵俊臣与詹善常面前,然而却没有像寻常那般就此离去,反而站在了赵俊臣面前,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见有外人,赵俊臣与詹善常也都不再讨论朝中事务,齐齐向着刘老头看去,其中詹善常还皱着眉头,显然为刘老头站在这里碍事而深感不满。 赵俊臣却一脸的宽和,问道:“刘老丈,可是有什么事?” 刘老丈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淳朴的笑意,说道:“公子,今天的豆花油条,就算老头我请公子你吃的,公子就不要出钱了,算是谢谢公子你这些日子以来对老头我生意的照顾。” 顿了顿后,刘老头脸上又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又说道:“不过,接下来这段时间,公子你怕是要去其他摊子上吃豆花油条了。” 赵俊臣微微一愣,但转瞬间已是明白了过来,问道:“原来如此,快新年了,老丈也要回家了,不知老丈家住何方?家中又有何人?” 刘老丈脸上挂着一丝幸福的笑意,说道:“老头我家就在北直隶曲县,家里有孩儿,有儿媳妇,还有一个孙儿和一个孙女。”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老丈你也算是儿孙满堂了。” 说话间,赵俊臣转头向着许庆彦喊道:“庆彦,去找块红纸或者红布来。” 听赵俊臣这么说,刘老丈已是意识到赵俊臣要做什么,脸上显出局促之色,连忙摆手道:“哎呀,公子,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赵俊臣只是笑着不说话。 片刻后,许庆彦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块红布,赵俊臣用它包了几块碎银,站起身来把它塞到刘老头手中,说道:“刘老丈,你赚钱也不容易,我也不好白吃你的,你年纪大,这过年的红包压岁,是给你孙儿孙女的,一番心意,切莫拒绝。” 刘老头虽然有心拒绝,但见惯了铜钱宝钞,眼前虽只是碎银子,却实在是诱人,最终还是犹犹豫豫的收下了,然后连声称谢不提。 另一边,见赵俊臣对刘老头如此客气,丝毫不见有贪官气质,詹善常却是若有所思。 待刘老头离去后,赵俊臣再次落座,看着街头上的热闹,喃喃自语道:“人一忙碌起来就会忘却了时间流逝,没想到竟已是快到新年了,寻常百姓家中,如今怕已是开始准备年货了吧?” 詹善常笑着点了点头,却问道:“大人,这次您准备送陛下什么贺礼?” 新年对寻常百姓而言,只是一个欢乐团聚的日子,但对朝中官员而言,却另有一番特殊含义。 无他,德庆皇帝的生辰,就是大年初一! 每当这个时候,都是朝中百官讨好德庆皇帝的大好机会,而赵俊臣每次送给德庆皇帝的贺礼,亦都是独占鳌头。 比如去年,德庆皇帝五十四岁寿辰,赵俊臣就送给了德庆皇帝一件寿袍,上面缀着五百四十颗小珍珠,组成了十个“寿”字,让德庆皇帝爱不释手。 听詹善常的询问后,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笑道:“是准备了几件。” “几件?” 詹善常瞠目结舌,赵俊臣今年的礼物竟然不止一件,看样子今年赵俊臣送给德庆皇帝的寿礼,又是大手笔了。 只不过,虽然心中好奇,詹善常却也知趣的没问。 就在这时,两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许兄,你果然来了。” 赵俊臣转头之间,却见柳子岷带着柳蕊,一脸的惊喜,正向着赵俊臣快步走来。 经过了昨天的那场冲突,这兄妹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恢复寻常,柳子岷依旧趾高气扬的走在前面,柳蕊依旧抱着一个大包裹,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然而,与赵俊臣打了招呼后,那柳子岷竟是把柳蕊拉到赵俊臣的身旁坐下,而他又坐在了柳蕊的旁边,与赵俊臣隔着一个座位。 很显然,柳蕊也没想到柳子岷竟会有这般动作,落座之后,由于从未与陌生男子这般近距离相处过,见赵俊臣注视而来,不由略带慌乱的垂下脑袋,白皙的小脸上也涌出了一抹嫣红,却再也不见有昨日的那般倔强。 见到这般场景,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看了柳子岷一眼。 显然,昨天赵俊臣让柳子岷不要再为难柳蕊的那番话,让柳子岷误会了什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敌友变化(下).大章节 在赵俊臣的注视下,柳蕊的白皙的脸庞越来越红,更显温婉娇柔,颇为可爱怜人。 只是,赵俊臣的注视未免也太久了些,惹得柳蕊秀眉轻蹙,低声说道:“公子请自重。” 说话之间,柳蕊微微抬头看了赵俊臣一眼,然后又快速垂下,但那般眼神,羞怯中带着些许不满,似乎已经把赵俊臣当成了登徒子来看待。 赵俊臣轻轻一笑,并没有表示什么不快。 其实,赵俊臣虽然看似在注视着柳蕊,但眼角余光却一直在看着柳子岷,却发现对于自己的失仪失态,柳子岷不仅没有丝毫不快,反而露出了欢喜之色,心中确定了对柳子岷想法的猜测,对于柳子岷的品行也多了些不屑。 柳子岷这般作为,显然是想把自己的妹妹作为资本,打算卖给赵俊臣了。 “可惜了,当年柳文寀虽说迂腐,又被周尚景玩弄于鼓掌之间,但毕竟是清流领袖,出了名的正直。却没想到生出了这么一个儿子,虎父犬子,一世清名,怕是要毁在这柳子岷手中了。” 在赵俊臣暗暗感慨的同时,柳子岷亦是听到了柳蕊的轻声指责,脸色一变,瞪了柳蕊一眼后,然后对赵俊臣拱手道:“这丫头一向不懂规矩,缺了教养,还请许兄见谅。” 赵俊臣笑道:“无妨无妨,是我失态了。” 另一边,听柳子岷称呼赵俊臣为许兄,詹善常微微一愣,但转瞬间已是明白了过来。打量了柳子岷几眼后,向赵俊臣问道:“许、许公子,这位公子是谁?眼生的紧,却是从未见过。” 赵俊臣笑道:“是我疏忽了。” 说话间,赵俊臣指着柳子岷,向詹善常介绍到:“这位是柳子岷柳兄,山东烟台人,今年已是在山东中了举人功名,此次来京是为了参加年初三月的春闱会试,家学渊源,其父为我朝前都察院左都御史柳文寀柳前辈。” 詹善常冲着柳子岷点头示意,笑道:“原来是名门之后。” 柳子岷连忙说道:“这位前辈取笑了,家父戴罪之身,被朝廷贬斥,又哪里算得了什么名门。” 詹善常却摆手道:“前辈之称可不敢当,你既然与许公子平辈相交,那我又岂可当你的前辈?” 虽然拒绝了柳子岷的称呼,但詹善常却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而赵俊臣也没有把詹善常介绍给柳子岷的想法。 对此,柳子岷又哪里看不出来?却没有追问,亦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反而言语之间对赵俊臣与詹善常接连讨好,神色也愈加的恭敬了,赵俊臣依旧不动声色,但詹善常却对柳子岷渐渐有了好感。 其实,柳子岷自出现之后,就一直在打量着詹善常,见其亦衣装华贵,举手抬举间自有一番官威,显然在官场中地位不低,但与赵俊臣说话之时,詹善常却是恭敬异常,显然相比较詹善常,看似平和近人的赵俊臣地位还要更高。 然而,他昨日与赵俊臣分开之后,着实向不少人打听过“许庆彦”的存在,但却无一人知晓,心中已是隐约猜到这只是化名,愈发觉得赵俊臣的身份不简单。 就在柳子岷暗暗思索着赵俊臣身份的时候,赵俊臣突然问道:“说起来,柳兄出门在外,很不容易,不知现如今住在哪里?” 柳子岷连忙答道:“多谢许兄关心,小弟家道中落,而京城物价又太贵,却住不起那些客栈,自递补了举子功名后,有了入监的资格,这些日子就一直在国子监住着。” 赵俊臣看了看柳子岷的华贵衣装,正是昨日穿的那件,有些脏了,却没有替换,又看了看柳蕊的朴素装扮,以及随时抱在怀中的大包裹,眼中若有所思,隐隐间带着些许怜惜,又问道:“据我所知,国子监只让监生入住吧?不知柳蕊姑娘这些日子又住在哪里?” 听赵俊臣询问,柳子岷脸上显出尴尬之色,反倒是柳蕊神色间不见有什么异常,只是手中筷子一顿,然后继续小口小口的吃着豆花,却把油条全留给了柳子岷。 良久之后,柳子岷终于说道:“她自是在客栈入住。” 看柳子岷与柳蕊的模样,赵俊臣觉得事情似乎不是这么简单,想到昨日柳蕊那倔强含泪的模样,心中略有好感,所以沉吟片刻后,终于开口道:“女孩子家,孤身住在客栈,怕是不方便,若是柳兄与柳姑娘不在意的话,今天就收拾一下,让柳姑娘住到我府中如何?” 顿了顿后,想到自己这般隐藏身份似乎也没什么意思,而且这豆花摊的刘老丈也要回老家过年了,于是又补充道:“当然,国子监虽说是我朝最高学府,但亦是出了名的条件清苦,若是柳兄有意的话,不妨也与令妹一同前来,否则令妹怕是也不放心。而且再过半月就要过年了,人多也热闹些。” 说到这里,赵俊臣对着柳蕊一笑。 听赵俊臣要自己住到他的府中,柳蕊神色一慌,本正打算拒绝,但又听赵俊臣邀柳子岷同往,总算安定了些,见赵俊臣又向自己看来,却不敢与赵俊臣对视,含羞带怯,颇为可爱。 另一边,柳子岷却不由的大喜,连声称谢。 如此一来,他不仅可以知晓赵俊臣的真实身份,更是可与赵俊臣进一步拉近关系,自是天大的好事。 想到赵俊臣的邀请因柳蕊而起,柳子岷看了柳蕊一眼,眼神之中更是若有所思。 柳子岷暗思之间,赵俊臣又把许庆彦唤来,吩咐道:“你随他们兄妹去收拾一下家当,然后一同领到咱们府中住下。” 许庆彦诧异了看了柳家兄妹一眼,然后点头应是。 而詹善常则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柳子岷一眼,拱手道:“机缘难得,恭喜柳公子了。” ……… 许庆彦带着柳家兄妹去各自住处收拾行李的时候,赵俊臣身边再无随从,詹善常却不敢让赵俊臣独自回府,所以在赵俊臣回府的路上,他也是亲自跟着。 “那个柳子岷颇为知趣,倒也值得大人您的看重,如今春闱将近,要不要让礼部的人给他些许方便?” 路上,詹善常向赵俊臣问道。 赵俊臣却笑道:“这个柳子岷确实知趣,有眼光,心思也玲珑剔透,但除此之外,我在他身上却再也找不到其他优点了,品行不佳,为人奸猾,又不孝不义,当然,这些缺点,到了官场上未必不是优点。” 说到这里,赵俊臣自嘲一笑。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接着说道:“不过,我倒是更看重他的出身,虽然他自觉当年柳文寀得罪了周尚景,因而连累于他,甚至不敢与人说明自己的家世来历,却不知柳文寀当年身为清流领袖,颇有声望,其正直不阿,至今也有所流传,当年究竟因何而获罪,朝中百官心中其实大都清楚,他身为柳文寀的嫡子,正所谓‘虎父无犬子’,这般身份若是安排好了,说不定会有大用处。” 詹善常迟疑道:“大人你是说?” 赵俊臣轻轻一笑,道:“贪官与清官,其区别不在于两者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同,而仅仅只是因为名声影响的不同罢了。可惜了,自古以来,谁是清官,谁是贪官,总是那些清流们说了算,你我对此亦是习以为常,这般下去可是不行。但话语权总在清流手中,朝野之人也信那些清流,咱们争不过。既然如此,不妨再扶持一股新的清流势力也就是了。就算不能为咱们说话,但至少也要让天下乌鸦一般黑。” 听赵俊臣这么说,詹善常恍然,笑道:“大人高明。”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接着说道:“至于这个柳子岷嘛,这段时间我暂且先看看他究竟是否值得大用,若是值得,那么今后我自会有安排,若是不值得,那就让他该干嘛干嘛去,所谓‘名门之后’,京城遍地都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詹善常自是笑着点头称是。 说话间,詹善常已是随着赵俊臣来到了赵府左近,虽然赵俊臣邀请詹善常入府一聚,但詹善常却是知趣的告辞了。 ……… 不提赵俊臣回府后如何处理公务,却说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后,许庆彦带着柳子岷与柳蕊来到了赵府外,指着偌大的赵府,对他们兄妹二人说道:“两位,这里就是我家少爷的府邸了,随我进去吧。” 听许庆彦这么说,不管是柳子岷还是柳蕊,看着眼前的赵府,皆是被镇住了。 柳家家道中落,他们又何曾见过如此气派奢华的府邸?一时间都是有些紧张。 小心翼翼的跟在许庆彦身后,两人看着赵府里的奢华装饰,种种假山走廊,花林阁楼,目不暇接,看着来来往往的丫鬟仆人,不计其数,其身上的穿戴,竟皆是寻常百姓家穿不起的上好衣装,好像刘姥姥逛大观园一般,虽然想要矜持一些,却总是不免有些局促不安。 赵府占地极大,许庆彦带着他们走了许久才来到后院,接着却是把他们兄妹二人交给了府里的一位管事,吩咐道:“这两位是少爷的客人,给他们找一件单独的小院招待着,记得要客气些。” 待那名管事应下后,许庆彦对着两人拱手示意后,就准备离开。 “请留步。”然而,许庆彦刚刚走了两步,就被柳子岷拦了下来,也直到此时,柳子岷才终于从震惊局促中回过神来。 只见柳子岷小心翼翼的问道:“贵府少爷自称许庆彦,怕是化名吧?不知他真实身份究竟为何?” 许庆彦犹豫了一下后,终于说道:“许庆彦是我的名字,至于我家少爷的名讳嘛……你不是想求见户部尚书赵大人吗?这里是赵府,你可听说过京城中还有其他哪位赵大人能住这般府邸?” 听许庆彦这么说,无论柳子岷还是柳蕊,皆是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接着却是神色各异,柳子岷高兴激动的浑身颤抖,而柳蕊却是神色复杂,面色微微苍白,神色变幻着,却不知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 赵俊臣正在书房中审阅着户部折子,自从担任了户部尚书之后,赵俊臣对于户部的大小事情,反而盯得更紧了。 因为做账的方式改变了,户部那些蛀虫们再无后顾之忧,不过三两日,就渐渐有些肆无忌惮了,若是赵俊臣不紧紧盯着,这些蛀虫们失了拘束,谁也不知道他们会生出怎样的麻烦来。 而就在赵俊臣审阅着折子的时候,许庆彦推门而入,手中抱着两卷画轴。 赵俊臣抬头一看,见到许庆彦手中的画轴,笑道:“你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们兄妹了?” 许庆彦亦是笑着点头,说道:“少爷你是没见那个柳子岷的表情,待知道少爷你的身份后,激动的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跟抽风似地,然后就把这两卷画轴硬是塞到了我手里,让我转交给少爷,还说想要求见少爷。” “是仇英大师的《汉宫春晓图》,和南朝陆探微的《降灵文殊图》?” 赵俊臣问道。 许庆彦脸上闪过一丝激动之色,点头道:“对,就是这两卷,我问过府里的师爷了,他们说这两幅画,加起来能卖两三万两银子呢,这柳子岷倒也懂得下本钱。” 赵俊臣又是一笑,说道:“这两幅画可都是珍品,又哪里是银子能衡量价值的,收起来吧。” 赵俊臣没有欣赏名画的品味眼光,所以也不急着查看。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不过,近些日子我暂且先不见他,你让人给他们兄妹好吃好喝供着,趁机看看他城府性子如何,一应要求能满足就满足,但若是他再求见,一律推掉。” “明白了。” “对了。”脑子里突然闪过柳蕊的模样,赵俊臣问道:“你跟着他们去收拾行李,可知道那柳蕊这些日子究竟住在哪里?” 听赵俊臣这么询问,许庆彦脸上竟是露出了敬佩怜惜之色,说道:“她住在国子监的马棚里。” 赵俊臣虽然已是有了些心理准备,但还是愣住了,下意识的反问道:“马棚?” 许庆彦点头,说道:“是啊,他们老柳家除了这两幅画,早已经落魄的连普通人家都不如了。他们兄妹来到京城后,没多长时间手里的银子就用完了。那国子监里有马棚,却没有马,地方空着,所以柳蕊姑娘这段日子就一直偷偷住在那里。不仅如此,她还在国子监替人缝洗衣裳,每天赚点铜钱,然后全都交给了那个柳子岷,供那柳子岷与其他监生吃喝玩乐。但那柳子岷却不是东西,碍于面子,在其他监生面前,却是一副不认识柳蕊姑娘的样子。” 说到这里,许庆彦一脸的愤愤,显然对于柳子岷的人品十分的不屑,想要再说些什么,但看了一眼手中的画卷,想到画卷的价值,最终竟是什么都没说。 赵俊臣沉默片刻后,脸上闪过一丝敬佩,叹息道:“怪不得她把包裹一直随身带着,真是难为她了,也不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些日子你让人好好照顾一下柳蕊姑娘,恩,快过年了,让府里的裁缝给他们兄妹做两身合适的衣裳,毕竟是名门之后,莫要亏待了他们。” “明白了。” 许庆彦亦是认真的点头。 就在这时,却听到书房外有赵府下人禀报道:“老爷,刚刚入府的那位柳蕊姑娘,想要求见老爷。” 赵俊臣想到柳子岷今日的所作所为,对于柳蕊的求见,下意识的以为这时柳子岷的安排,摇头失笑,对许庆彦吩咐道:“这个柳子岷,一幅玲珑心窍,但就是人品太糟糕,庆彦,你去让那柳蕊姑娘回去吧,现在还不是我见他们兄妹的时候。” 许庆彦自是点头去了,然而离开没多久,许庆彦竟是又回来了,脸色有些怪异。 “怎么了?” 见许庆彦这般模样,赵俊臣心中奇怪,问道。 许庆彦答道:“少爷,那柳蕊姑娘坚持要见你,说这次求见是她自己的意思,与柳子岷无关,我推说少爷你有事,没工夫见她,却没想到这姑娘太过倔强,竟是跪了下来,无论我怎么拉她就是不愿意起身,非要见少爷不可。” 赵俊臣微微一愣,犹豫了片刻后,终于说道:“罢了,让她进来吧,这般坚持,却也不知有何事。” ……… 当柳蕊进入赵俊臣的书房时,赵俊臣已是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只是静静的看着柳蕊的一举一动。 之前,柳蕊表现的颇为害羞,在赵俊臣面前总是垂头不语,不敢与赵俊臣对视,所以赵俊臣也只是见过她的大概容貌,只知道她是一位温婉柔美的姑娘,但具体模样,却看不清楚,总是一撇而逝。 但此时,柳蕊来到书房后,却是少有的抬着头,与赵俊臣对视着。 注视之下,却见她五官精致,淡妆素抹,柳眉弯弯,含着怯色的大眼睛,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赵俊臣,让人不由心生怜爱。 与柳蕊对视片刻后,赵俊臣刚准备说些什么,柳蕊突然跪在了赵俊臣面前。 “赵大人,求你了,放过我哥哥吧。” 语气中,带着再也坚持不住的哭音。 ~~~~~~~~~~~~~~~~~~~~~~~~~~~~~~~~~~~~~~ ps:最近是不是流行结婚啊?身边人一个接一个的成家了,比赛似地,可怕的不是要接连送彩礼,而是虫子父母过于热切的催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这个世界需要贪官. “赵大人,求你了,放过我哥哥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柳蕊跪在赵俊臣面前,声音中带着些许再也坚持不住的哭音。 不同与之前的羞怯,不敢与赵俊臣对视,柳蕊此时抬着头,怯怯弱弱的眼神,深处分明带着些许让人无法忽视的坚持。 听到这句话,看着柳蕊的表情,赵俊臣微微一愣,但片刻后已是明白了柳蕊的想法,心中暗暗赞叹:“真是一位聪明的姑娘。” “起来吧,你这么跪着,与我说话也不方便。” 赵俊臣轻声说道。 柳蕊并没有起身,只是依旧跪在那里,神色温婉柔弱,却竭力的想要表现出自己的坚定与执着。 看到柳蕊这般模样,赵俊臣轻轻一叹,又说道:“既然你知道我是什么人,那想必也会明白,像我这种人,不会那么容易心软,更不会轻易改变想法,你在这里跪多久也是一样。与其这么坚持着,反而招我厌烦,得不偿失,何不顺我的意思,站起身来与我好好的说话?这样的话,或许你说服我的机会还要大一些。”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柳蕊微微一愣,她想过赵俊臣会无情的拒绝,也想过赵俊臣会因为心软而同意,却从没想过像赵俊臣这种人,竟会与她讲道理,而且语气温和。 犹豫片刻后,柳蕊终于站起身来。 只是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经过这么一闹,柳蕊心中好不容易才鼓足的勇气与执着,莫名的少了些,也不敢再与赵俊臣对视,又一次垂下了头,声音轻轻,带着哀求与颤抖,再次说道:“大人,你、你放过我哥哥吧。” 赵俊臣认真的打量着眼前的柳蕊,问道:“为何要这般求我?我并不打算谋害算计你们兄妹,既然如此,又何谈放过?”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柳蕊犹豫了片刻,终于轻咬贝齿,答道:“柳家家道中落,哥哥与我亦是一无所有,仅凭那两幅古画,又如何值得大人如此看重?大人您如此厚待我们兄妹,怕是、怕是因为我们爹爹的缘故了。” 说到这里,柳蕊心中的勇气又多了些,终于再次抬起头,声音颤抖中带着坚定:“哥哥他的出身,是大人唯一会看重的地方,也是唯一能利用的地方。但是,爹爹的遗愿,是想让哥哥当一名正人君子,我不知道大人您打算如何安排哥哥,但我知道,若是这般下去,哥哥他的所作所为就要与爹爹的遗愿背道而驰了,更会连累到爹爹生前的名声。” 赵俊臣点头,目光饶有兴趣,示意柳蕊继续说下去。 见赵俊臣这般模样,柳蕊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的一慌,但还是颤声说道:“爹爹生前被奸臣所害,问罪抄家,贬官为民,失去了所有,晚年亦是郁郁寡欢,但无论如何,他还有对哥哥的期望,还有清廉正直的名声,这已是爹爹他仅剩下的东西了,若是这些再失去,那爹爹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怕是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我是爹爹的女儿,又怎能坐视不理?所以,大人,求求你看在柳家已是落魄凄凉的份上,放过我哥哥吧。” 说到这里,柳蕊眼眶红红,眸子里蕴含着雾气,但粉嘴轻咬,坚持着没哭出来,只是带着哀求的神色看着赵俊臣,期望着赵俊臣会答应。 看着柳蕊这般模样,赵俊臣又是轻轻一叹,眼中带着些许怜惜。 这般怜惜,不是因为柳蕊的可怜模样与凄凉神色,而是因为,柳蕊所有的坚持,说到底只是因为想要完成父亲的遗愿,保全父亲的名声罢了,这般执着的期望,很渺小很卑微,但在赵俊臣看来,却注定无法实现。 “柳蕊姑娘,你的孝顺善良让我钦佩,你的聪明眼光亦让我刮目相看。”说到这里,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继续说道:“只是,我虽然明白了你的想法,也明白了你父亲的想法,但是,你可曾明白了你兄长的想法?”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柳蕊身体突然一颤,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面对柳蕊,不知为何,赵俊臣今天的叹息声非常多。 又是一声叹息后,赵俊臣轻声道:“我在民间的声名如何,想来你也很清楚,说是臭名卓著也不为过,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自我为官以来,不论是对任何人,都是以说服为主,当然,你也可以把这种说服理解为威逼利诱,但我的确会给他们留下其他的选择,如果他们不愿,除非万不得已,我也很少会勉强。” 语气稍顿,留给了柳蕊些许理解的时间后,赵俊臣接着说道:“对于你兄长,我的态度也是如此,我绝不会勉强于他,我会留给他选择的余地,他如何做,他又如何选择,全看他自己。坦白说,像你们这种清官之后,天下间有的是,甘为我所用的也不少,多你们不多,少你们不少,只要你哥哥拒绝,我并不会为难他,因为我还有其他选择。” 还是一声叹息之后,赵俊臣缓缓道:“所以,你与其来求我,还不如去劝劝你哥哥,只要他自己想要当一个正人君子,那么我自然会放弃他选择其他人,可以说,这件事的决定权,很大程度上不在于我,而在于你哥哥。但坦白说,依据我对你哥哥的了解,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选择,已经很显然了,你也很难让他改变心思。” 听赵俊臣这么说,柳蕊身体轻轻一晃,脸色愈加的苍白。 赵俊臣所说的道理,柳蕊又何尝不明白? 正因为她明白,所以她才来求赵俊臣,而不是去劝柳子岷。 正如赵俊臣所说,柳子岷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是没有任何疑问的,也是她根本无法改变的。 竭力全力,费尽心思,付出所有,最后却发现命运的轨迹依然在顺着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前进,这或许就是命运的残酷。 看着柳蕊神色间的变幻不定,最终定格为茫然的无助,瘦弱的娇躯好似发冷一般,不住微微颤抖着,赵俊臣依然是一声叹息。 “柳蕊姑娘,我接下来的话,或许会有些虚伪,但确实是我真心之言。”赵俊臣轻声道:“在我看来,你的哥哥,不管有没有我的出现,他都会做出类似的选择,只是或迟或早罢了,性格决定选择,选择决定命运,而命运是逃不开的。与其今后让他被其他人利用,还不如为我所用,至少,我对他的利用安排,不会损及你父亲的名声,虽然,或许会违背你父亲的遗愿。” “是啊,性格决定选择,选择决定命运,大人这番话,确实精辟,爹爹死后,大娘对哥哥终究太过溺爱了……” 轻声喃喃自语了一句后,柳蕊勉强一笑,对着赵俊臣屈身行礼,轻声道:“打扰大人了。” 话声落下后,柳蕊就要转身离开,脚步略带蹒跚。 她终究无法说服赵俊臣,而这一句话,代表着她放弃了自己所有的坚持。 转身之间,神色间的凄苦让人心疼,两行凉泪自脸庞滑落。 “柳姑娘请留步。”看着柳蕊的背影,赵俊臣突然开口道。 柳蕊擦掉了脸上的泪水,转过身来,轻声问道:“大人还有何事?” 赵俊臣犹豫片刻后,突然自嘲一笑,摇头道:“没什么,我刚才想问姑娘一个问题,但突然发现这个问题其实早已有了答案,只是我小人心思,没法像姑娘这般思考,知见障下,落入下乘了。” 刚才,赵俊臣想问柳蕊,柳家对她如此薄情,屡有轻视亏待,视之如奴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对柳文寀的遗愿名声如此执着?又何必为柳子岷是否误入歧途如此的在意? 但接下来,赵俊臣却发现,在官场的这些日子,他习惯了事事计较,习惯了算计得失,却忘了对柳蕊而言,这两者似乎并不存在必然的联系。 “小人心思”一词,亦并非只是自嘲。赵俊臣早已忘记了该如何当一名君子了。 ……… 另一边,看到赵俊臣一脸坦然的自称“小人心思”,柳蕊却是一愣。 不知哪来的冲动,柳蕊突然问道:“大人你为何要当一个……” 话到一半,柳蕊的话声突然顿住,神色间闪过些许尴尬犹豫。 见柳蕊的这般模样,赵俊臣却已是明白了她的问题,笑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要当一个贪官奸臣?” 柳蕊的神情愈加的尴尬了,但见赵俊臣神色平静,不似生气的样子,终究还是点头,轻声道:“大人不像是一个贪官。” 尴尬之下,之前的茫然无助,总算冲淡了一些。 “我不知道我究竟像不像贪官,但我确实是一个贪官,这一点不必讳言。”赵俊臣一笑,悠悠道:“这个世间,有光即有暗,存在即是合理,这个世界需要贪官,所以贪官才会存在,帝王们需要贪官为他制衡清官贤臣,因为清官贤臣的想法不一定就是帝王的想法,而且贪官们还可以为帝王吸引民怨,让帝王撇清自己;清官清流们需要贪官来彰显自己的存在,若是这天下没有贪官,他们不过是一群夸夸其谈的马谡罢了,又如何能证明自己的清廉正直?商人地主们需要贪官,因为贪官可以为他们提供各种便利,权钱交易下,他们会变得更加富有;甚至普通百姓们也需要贪官,这样他们才有渠道发泄自己的怨气,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其他原因。” 说到这里,赵俊臣一摊手,笑道:“你看,人人都需要贪官,贪官又怎么可能消失?有多少读书人,进入官场前志向高洁,但最终能保持下去的又有几个?姑娘你真以为这仅仅只是因为他们个人品德的原因吗?错了,是因为周围环境需要他们变成贪官,所以他们才是贪官。” 说着,赵俊臣用手指指着自己,接着说道:“至于我为什么要当贪官?是因为陛下想要我成为贪官,周围同僚想要我成为贪官,甚至当今那位贤名满天下的太子也需要我当一名贪官,我不能违背这个世界的意愿,我想好好的活下去,所以我只能成为贪官,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对于赵俊臣的这番话,柳蕊有些似懂非懂,觉得赵俊臣所言似乎有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出反驳之言。 下意识的,柳蕊主动的向着赵俊臣注视而去,却见赵俊臣眼神清澈,没有丝毫说谎的样子。 然后,不知为何,对于赵俊臣的歪理邪说,柳蕊竟是信了。 她无法阻止自己的哥哥成为一名贪官,而赵俊臣却是无法阻止自己成为一名贪官。 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似乎比她还要更可怜一些。 莫名的,对于赵俊臣,柳蕊竟是多了些许绝不应该存在的怜惜。 “大人,你不累吗?” 柳蕊看着赵俊臣,轻声问道。 听柳蕊的问题,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刚开始是有些累,但慢慢的就习惯了,甚至变得坦然了,你瞧。”说话间,赵俊臣一指自己的书房,装饰奢华:“当贪官也有好处的,至少,在你没有被抛弃之前,你会活得很舒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一掷千金,虽然或许只能得意一时,但毕竟得意过了。” 注意到柳蕊眼中的怜惜,赵俊臣摇头失笑,说道:“傻姑娘,你怎么可以怜惜一个贪官?” 听赵俊臣这么说,柳蕊的脸庞微微一红。 犹豫片刻后,柳蕊却再次说道:“大人你没想过当一个清官吗?” “想过,但不现实。”赵俊臣失笑:“更何况,清官未免过的太清苦艰难了些,所以,我会成为一个贪官,说到底也有我自己的原因。” 柳蕊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再次屈身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了。 “人间不如意,十之八九,若是努力过了,就可心中坦然,不必太过在意。” 看着柳蕊的背影,赵俊臣说道。 柳蕊似乎点了点头,又似乎没有,但她的背影还是很快就消失在赵俊臣眼中。 ……… 柳蕊离开许久了,但赵俊臣却没有继续处理公务的心思,回想着刚才那番谈话,竟是有些惊异。 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会对柳蕊说了那么多。 之前的那些话,从某方面而言,都是真心之言,但赵俊臣确实很久没与人说过真心话了。 或许,是因为见惯了带着面具的人,见惯了虚假,所以突然面对一个没有带面具的人,一个把诸般情绪真实流露在外的人,让赵俊臣自己也下意识的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赵俊臣摇头失笑,抛开了心底的复杂思绪,开始继续处理着桌子上的诸般公务。 有些问题,看似深邃,但并不值得继续思考下去。 ~~~~~~~~~~~~~~~~~~~~~~~~~~~~~~~~~ ps:电脑出了点问题,昨天和今天都更新比较少,明天会恢复更新速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收心与敲打. “正因为如此,我等接下来,不仅不能与温观良敌对,还要助他脱身,尽早致仕还乡,否则再这般拖延下去,在座各位怕是都会有麻烦。如今本官已是向沈、黄、温三位阁老送了名帖,今晚会与他们三人在天海楼一聚,设法缓解,但并无成事之把握,若是万不得已,也只能与他们对峙庙堂了,但无论如何,也要保证你们不被牵扯进去才是。” 赵俊臣说话之间,赵府正厅之内,工部尚书左兰山、通政使童桓、户部侍郎詹善常、刑部势力李立德、工部侍郎陈东祥、督察院右副都御史顾全等人,赵俊臣派系的核心成员,除了正在赴京路上的刘长安,皆是齐聚一堂。 此时,赵俊臣正在向众人分析温观良的处境会给他们带来的不利影响。 而听到赵俊臣的分析之后,在座众人的脸色也皆是难看不已,其中胆小者如左兰山、顾全之辈,此时更是面色苍白,神色恐慌,冷汗直流。 这些年来,他们跟着温观良干了多少违背朝廷法纪的事情,他们自己比谁都要清楚,若是因为温观良的拖累,这些事情一件件的抖了出来,他们一个个恐怕都会不得好死,就算是抄家问斩也只是轻的。 所以,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众人之首的左兰山,心惊之下,急忙起身,向着赵俊臣行礼道:“我等一切就托付于大人了,还望大人慈悲,定要护我等周全,我等是生是死,就全看大人了。” 而其余众人亦是急急起身,向着赵俊臣行礼道:“还望大人慈悲。” 行礼之时,众人神态之间,却要比平日里还要恭敬谦卑许多。 在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把希望放在赵俊臣身上了,毕竟,就算是左兰山身为二品尚书,也没有与阁老们直接对话的资格。 “各位过于客气了。”对于左兰山等人的行礼,赵俊臣却是一脸的不高兴,挥手道:“自各位与本官结交之时,本官就向各位保证过,在本官门下,只要各位用心忠心,本官就绝不会亏待于各位,更不会让各位吃亏,在这种时候为各位出头庇护,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难道各位还以为本官会食言不成?分内之事,又如何值得各位行如此大礼?”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虽然事情比较严重,但你们也不用担心,若是沈、黄两位阁老依然不肯放过温观良,大不了本官与他们撕破颜面就是,只要能保各位安然,就算与他们两人同时敌对又如何?本官有各位相助,又得陛下信赖,难道咱们还会怕了他们不成?” 这一番话,虽只是在庇护贪官,但赵俊臣的语气却颇是大义凌然。 而听到这番话,左兰山等人看向赵俊臣的眼神,皆是饱含感激,原本恐慌苍白的神色,亦多了几分安定。对于赵俊臣一派的归属感,更是不由大增。 相比较当初温观良一遇到事情就把门下官员放弃顶罪的做法,赵俊臣这般大包大揽,强为他们出头庇护,自是高下立判,让在座众官员皆是觉得自己没投靠错人。 其实,对于如何说服沈常茂与黄有容,赵俊臣早已有了应对之策,把握亦是很大,但他故意把事情说得很严重,却也正是为了这般效果。 注意到众人神色间的感激与认同,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道:“无论如何,各位接下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莫要心慌,万事有我做主,本官绝不会让你们有事也就是了。不过,今天请各位来这里,除了通风之外,更主要还是‘悦容坊’的事情。” 说话间,赵俊臣对着许庆彦点头示意。 随着许庆彦拍了拍手掌,只见赵府的一众下人鱼贯而入,每人都捧着一份账册送到了在座众官员面前。 在众人翻阅账册时,赵俊臣总结道:“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咱们的‘悦容坊’已是开遍了北直隶的诸府州县,共有分店三十七家,这生意嘛,都还算不错,抛开支出成本,共盈利二十八万余两,在座各位,都是股东,股份多则三分,少则两分,皆能得到分红九千两到六千两不等。当然,这银子少了点,因为许多分店开张不足月的缘故,只是上交了半个月的收益,再考虑到年关将近,百姓们大都在准备年货,这下个月这收益,估计还能再涨六到七成左右。” 听到赵俊臣的介绍,看着手中的账目,在座众人,皆是惊呆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银子的诱惑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们一个个的都忘记了之前的恐慌不安,再次确认了赵俊臣口中的数字后,皆是忍不住的心中欢喜。 九千两到六千两,看似寻常数字,但要知道,这只是一个月的收入,而且还是流水的干净银子,而且今后还会越来越多! 在座众人虽然都知道“悦容坊”的生意红火,但任谁也没想到,“悦容坊”赚的银子竟会有这么多! 赵俊臣守着户部,德庆皇帝又屡屡把朝中的肥差交给他,对这点银子或许看不上眼,但对其他人而言却完全不同。 月前,詹善常投靠赵俊臣时,曾想要把全部家财都交给赵俊臣,以换得赵俊臣的庇护,但也不过二三十万两罢了,虽然礼部只是清水衙门,比不得工部刑部那般油水十足,詹善常为官时间也短,但也可推测出这笔银子对在座众官员眼中意味着什么。 看着在座众官员一脸的惊喜,赵俊臣一笑,又说道:“接下来,咱们‘悦容坊’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大,分店会越开越多,银子也会越赚越多,本官在这里问各位一声,这个月的分红银子,各位是打算现在就收到手里,还是投入分店的开建,以继续保持股份数量?” “当然是继续投入!” 赵俊臣的话声刚刚落下,左兰山已经毫不犹豫的说道。 “左大人说的在理,我等又岂可因为一点点小利就耽误了咱们‘悦容坊’的扩建?自然是继续投入!” 詹善常也是连连点头。 “是啊,‘悦容坊’的扩建必然需要不少银子,我等与大人您共进共退,又岂能让大人独立承担?” 顾全不愧是御史出身,说话时的表情,比赵俊臣还要大义凌然。 其他诸如李立德、童桓、陈东祥等人,亦皆是纷纷赞同。 看着在座众官员的狂热神色,赵俊臣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刚才温观良的事情,展示了赵俊臣的担当与恩德,接下来再把温观良的事情解决,又可以让众人看到赵俊臣的手段与能力,而这“悦容坊”的收益,又显示了赵俊臣能带给他们的利益以及前景…… 随着在座众人不断把分红银子投入“悦容坊”以保持股份,他们与赵俊臣的利益关系,只是越捆越紧。 如此这般下去,左兰山等人,不仅会对赵俊臣越来越归心忠诚,更重要的是,利益捆绑之下,他们会越来越离不开赵俊臣,日后就算有意背叛,也已是欲罢不能了。 而赵俊臣对门下派系官员的整合,也直到今日,才真正告一段落。 ……… 接下来,赵俊臣又与众人说了些闲话,看到天色渐晚,想到赵俊臣接下来要去天海楼与沈、黄、温三位阁老见面,众官员皆是知趣的告辞了。 然而,就在众人告辞之时,赵俊臣突然说道:“陈大人请留步。”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正随众人离开的陈东祥,脸色微微一变,但却不敢违背,依言停下了脚步,向赵俊臣问道:“不知大人有何事吩咐?” 赵俊臣一脸的轻松随意,轻笑道:“也没有其他事,不过接下来本官要去‘天海楼’,正好与陈大人顺路,不若你我同乘一车,路上也好联络下你我之间的交情,不知陈大人意下如何?” 陈东祥脸色又是一变,但终究还是点头道:“既然大人吩咐,下官又怎敢不从命?” 另一边,听到这番谈话,左兰山、詹善常等人意味深长的相互对视后,却没有任何一人脚步稍有停留,纷纷离去了。 ……… 待左兰山等人离去后,赵俊臣亦带着陈东祥同乘着一辆马车,向着天海楼方向走去。 路上,马车之中,赵俊臣笑吟吟的打量着眼前的陈东祥,眼神之中却是若有所思。 赵俊臣派系里的重要官员,除了刘长安与蒋谦之外,其他几乎全都是由温观良门下转投而来,因为出身经历的相同,这些人如今渐渐有着抱团的趋势,其中大部分人只是出于下意识的本能,但也有人是有意为之,并刻意推动。 这个人就是陈东祥! 经过这段时间的收集资料,赵俊臣对于陈东祥已是比较了解,其人有能力,也有眼光,但为人薄恩寡义,自背叛了温观良之后,在赵俊臣门下,对温观良敌意最重的,一个是詹善常,一个就是陈东祥。 如若说詹善常如此敌视温观良,还算是情有可原的话,那么陈东祥如此对待旧主,就只能说明他的心性有问题了。 当初陈东祥策反工部时,说话之间,更是多次提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言,亦可看出他的心性。 在改投赵俊臣门下后,此人更是小动作不断,原温观良门下官员渐渐有抱团趋势,对此赵俊臣早有准备,但抱团的速度如此之快,却出乎了赵俊臣的意料,暗查之下,却发现了陈东祥在其中作用关键。 而赵俊臣之所以要让陈东祥与自己同行,亦是想要借机敲打一番!(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勒索与说服. 只是,虽然明知道陈东祥有着“白眼狼”属性,私底下又多有小动作,但赵俊臣对他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如果贸然下手处理,左兰山、顾全等人未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容易搞得人心惶惶,而当初工部上下之所以抛弃温观良而改投赵俊臣,陈东祥堪称首功,如今虽有反骨却无反迹,赵俊臣更不能随意下手,否则必然会影响声名。 而就在赵俊臣思考着该如何敲打陈东祥的时候,在赵俊臣的注视打量下,陈东祥却是越来越不自在,心中亦是有些不安。 他是个聪明人,已是想到了赵俊臣与他同行的目的。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如今,因为温观良的事情,陈东祥接下来是生是死,却全然掌握在赵俊臣的手中,所以面对赵俊臣时,陈东祥完全提不起底气。 “陈大人。”随着赵俊臣突然开口,陈东祥身体微微一颤:“听说在温观良与我撕破颜面后,你就极力反对温观良与我敌对,堪称眼光长远,那么在你看来,当初温观良为何会败在我手?” 陈东祥沉吟片刻后,谨慎的回答道:“自然是大人手段高绝,人心所归,又得陛下爱护,温观良自不量力,贸然与大人作对,下场已然可期。” 赵俊臣一笑,说道:“陈大人有一句话说对了,那就是温观良自不量力。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然而那温观良虽知彼,却不知己,当时因为詹善常的事情,他门下官员早已经人心惶惶,却还亟不可待的想要与我敌对,结果明明势力影响远高于我,最终却被我釜底抽薪,门下官员纷纷弃他而去,最终落得孤家寡人,被盟友落井下石的下场。” 悠悠一叹,赵俊臣接着说道:“不过,说根到底,还是因为他亏待了詹大人,让门下官员对他失望了,人心不存,又岂能得胜?” 听赵俊臣这么说,陈东祥勉强笑道:“大人看得明白。” 赵俊臣轻轻摇头,说道:“这倒不是我看得明白,而是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很明白,想看不明白都难。当初看到温观良的下场,我就在心中告诉自己,做人应该自知,要知道自己有几分几两重,有多大的分量,才能做多大的事情,若是贸然行之,不知轻重,下场或许会比温观良还要更加凄惨,陈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东祥脸色微白,依然在笑着,却愈加勉强,道:“大人睿智,所言极是。” 这一次,赵俊臣却没有接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沉默之间,用手指敲打着车厢,敲击声清脆而有节奏,不断带给陈东祥压力。 陈东祥额头鬓角间,亦渐渐有汗迹出现。 突然,赵俊臣叹息一声——陈东祥的身体又是一颤——接着说道:“当初温观良众叛亲离,亦是给本官带来了极大的触动,本官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时时提醒着自己,要对门下官员好一些,只有这样,众人才能归心,然而,本官遍览史书,却发现历史上宽和待人的君主不少,但他们亦是屡屡遭到背叛抛弃,可见一味的宽和待下也是不行的,对此,陈大人又有何教我?” 陈东祥强自保持着镇静,虽说车厢昏暗,但赵俊臣亦能看到他脸色的苍白:“大人不必担心,以您的宽和性子,以及手段城府,大家皆是看在眼里,又怎可与温观良混为一谈?又有谁会背叛大人?又有谁敢背叛大人?若真有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下官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赵俊臣一脸的恍然,说道:“原来如此,本官受教了。” 陈东祥连称不敢。 赵俊臣却笑眯眯的说道:“不过,温观良的下场经历,即带给了我等警示,亦给了我等一些提示,在官场上,只要我等能有自知之明,并能保证上下一心,那么无论别人如何,都不能轻易欺负我们,陈大人你说是不是?也正因为如此,本官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把精力放在整合门下派系势力上,如今终于渐有成果,今日与沈、黄两位阁老相谈,本官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底气,才能护住陈大人你们。然而自古以来,无论何时何事,总是破坏容易建设难,如今咱们一派人心稳定,相互熟知,很不容易,更容不得人破坏,陈大人的眼光能力我是信得过了,今后还要帮本官盯着点,莫要让那些小人,破坏了你我的一番心血。” 陈东祥连连点头,说道:“下官明白了,定不会让大人费心的。” 赵俊臣似笑非笑:“那就好。”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马车突然停下。 马车外,响起了许庆彦的声音:“大人、陈大人,陈府到了。” ……… 陈东祥下车后,恭敬谦卑的候在车旁,等待着赵俊臣的离开,只是脑袋低垂,让赵俊臣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究竟是存着恐慌,还是存着怨恨。 不过,经过这番谈话后,赵俊臣的目的已经达到。 经过这番敲打,不管陈东祥究竟有没有存着异心,至少在短时间内,他怕是绝然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了。 而经过一段时间的缓冲,有了准备后,赵俊臣再对付陈东祥,影响也就不大了。 “看你自己的抉择吧,每个人都有野心和私心,对于这些,容人之量我还是有的,但前提却是你的这些野心私心,不会对我造成负面影响……” 看着眼前的陈东祥,赵俊臣暗暗想道。 对着陈东祥点头示意后,赵俊臣向车前的许庆彦说道:“去天海楼。” ……… 当赵俊臣来到天海楼外后,刚刚下了马车,天海楼的掌柜已是匆匆而来。 “尚书大人,您总算来了,温阁老温大人,已经在雅间等待您多时了。” 掌柜讨好的向赵俊臣说道。 赵俊臣微微一愣,向身边的许庆彦问道:“庆彦,什么时辰了?” 许庆彦答道:“少爷,酉时还没到呢,帖子上说的分明,酉时开宴,咱们并没有迟到。” 赵俊臣点了点头,一边向着天海楼内走去,一边又向掌柜问道:“温阁老什么时候来的?” 那掌柜说道:“回尚书大人,温阁老他申时过半就已经来了。”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在众人的拥护下,来到了天海楼顶层,却发现温观良此时站在雅间之外,面无表情,但隐隐间似乎又带着些许凄苦,竟正在亲自迎接赵俊臣。 温观良虽然失势,但毕竟还是阁老之尊,不管是不是出于无奈,这番姿态,可谓是给足了赵俊臣面子。 见温观良神色间似乎有些尴尬,赵俊臣不由想起了一个月前,那时依然是他宴请温观良,但温观良足足让赵俊臣等了一个多时辰后,才在前拥后呼下迟迟而来,接着没过多久,话不投机下,又甩手而去。 那时的温观良,何等的张狂强势? 但如今,两人的姿态作为,却是完全调转了。 正所谓“人穷志短”,这句话用在这里,倒也有些合适。 心中暗暗感慨之间,赵俊臣加快了脚步,拱手道:“还请温阁老见谅则个,下官来晚了。” 说实话,在赵俊臣眼中,温观良几乎没什么可取之处,但毕竟年事已高,是前辈,所以赵俊臣还是给了他足够的尊重与客气。 赵俊臣的尊重与客气,温观良自是能感受的出来,眼中有感激之色一闪而过。 “不怪赵大人,是老夫来早了。” 温观良的声音沙哑,面色苍老,与月前相比,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说话之间,两人已是相携进入雅间之中,分别落座。 因为沈常茂与黄有容还未出现,所以天海楼只上了一些凉菜,但酒壶酒杯倒是备下了。 只见温观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举起,冲着赵俊臣说道:“赵大人今日办宴,请了老朽与沈、黄两位阁老,所谓何事,老朽大约已是猜到,虽然老朽知道,赵大人你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老朽,但老朽毕竟沾了光,不管这件事最终能不能办成,赵大人你的恩德,老朽记住了。” 说话间,温观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赵俊臣连称不敢,亦是陪着温观良饮尽了杯中之酒。 放下酒杯后,赵俊臣说道:“既然温阁老你明白了下官的心思,那接下来的话也就好说了,如今沈阁老与黄阁老两位还没来,下官正好与温阁老你说些紧要的事情。” 温观良见赵俊臣神色认真,亦点头说道:“赵大人请说。” 赵俊臣看了一眼温观良身后的随从,然后对身边的许庆彦说道:“庆彦,你去酒楼外候着,沈阁老与黄阁老怕也是快要来了,你去迎接一下。” 许庆彦微微一愣,但还是点头去了。 见赵俊臣如此,温观良哪里还不明白赵俊臣的意思?也把自己身边的随从打发离开了。 一时间,雅间之内,只剩下赵俊臣与温观良两人。 在温观良的注视下,赵俊臣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组织着语言。 而温观良亦在静静等待着,并没有催促。 良久后,赵俊臣终于开口:“温阁老你想要致仕还乡,虽然受到了沈、黄两位阁老的阻拦,但下官自有办法说服他们。” 见温观良面露喜色,赵俊臣却话头一转,继续说道:“然而,在下官看来,温阁老致仕还乡的阻力,并不在于沈、黄两位阁老,而在于当今陛下!” 听到赵俊臣这句话,温观良身体一震,面露不信之色。 赵俊臣认真解释道:“温阁老你想想,你想要致仕还乡,这件事陛下其实早有暗示,但为何当沈、黄两位阁老阻拦的时候,陛下的态度却一直是不可置否?并任由阁老你致仕的事情一拖再拖?” 温观良沉默了,脸上闪过一丝冷意。 他毕竟经验老道,眼光绝不下于赵俊臣,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仅仅是沈常茂、黄有容两个人,就已经把他整治的焦头烂额了,更长远更深层的事情,他来不及想,也不敢想。 见温观良不说话,赵俊臣却是轻轻一叹,继续说道:“听闻温阁老经营有道,为官这些年来,家财已是不下千万两……” 温观良咬着牙道:“赵大人你的意思是,陛下盯上了老朽的家财?” “是你贪污所得的家财!”赵俊臣缓声更正道:“若是任由沈、黄两位阁老这般攻击下去,温阁老你必定是要问罪入狱的,到那个时候,抄家也是免不了的,而大臣抄家所得,按照我朝规矩,是要归于陛下内库的。” 温观良脸色苍白,对于赵俊臣的贪污之言,却没有反驳。 赵俊臣微微一笑,又说道:“不过,内阁大臣带头贪污,数量竟有千万两之多,这般事情传到民间,会对民心士气有怎样的打击,陛下心中清楚,想来也不愿意看到。所以,若是温阁老你主动把银子交给陛下一些,那么不仅能保住名声家人,说不定还能留一些养老,当然,对温阁老而言,这般做或许有些强人所难,但银子毕竟贪污所得,来的容易,失去了也不心疼,相比较身家性命,用银子买平安还是很划算的,还请温阁老要仔细考虑。” 温观良沉默良久,赵俊臣却不着急,继续把玩着手中酒杯,留给他考虑的时间。 “赵大人。”思考良久之后,温观良突然开口了:“你可愿意再帮老朽一把,代老朽把银子转交于陛下?” 温观良考虑的很清楚,把银子分给德庆皇帝一些,已是势在必行,正如赵俊臣所言,这是必须要花的“平安银子”,然而让他就这么直接贿赂皇帝,温观良心中也是没谱,所以就想到了赵俊臣这位德庆皇帝眼中的宠臣。 “自然可以。”赵俊臣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贿赂皇帝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这次贿赂的银子虽然格外多些,事情也格外重些,但毕竟是温观良的银子,就算出了事他也好脱身:“不知温阁老愿意交给陛下多少银子?” 听赵俊臣这么说,温观良感激的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后,一咬牙,竖起一根手指。 一千万两?这几乎是温观良的所有家财了!难道温观良打算把自己的房屋田地全部变卖掉? 就在赵俊臣震惊于温观良的魄力时,温观良一脸的心疼,缓缓说道:“一百万两如何?” 随着温观良话声落下,赵俊臣差点被口水呛到。 温观良贪财之名,当真名不虚传。 ~~~~~~~~~~~~~~~~~~~~~~~~~~~~~~~~~~~~~~~~~~~ ps:求月票!如果大家手中没有月票,那多投点推荐票行不?(_)(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贪官与肥猪. 对于温观良的境遇,赵俊臣原本还有些下意识的可怜,但听到温观良说出的数字后,对于温观良的感官,却只剩下了鄙夷。 如此要钱不要命,最后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也只能说他自己活该了。 “一百万两……”赵俊臣轻轻笑着,但看向温观良的目光却颇为冰冷:“温阁老好大方。” 赵俊臣在说反话,温观良自然听得出来,嘴角微微一抽,脸上肉疼的神色愈加明显,说道:“那老朽再加五十万两,一百五十万两如何?” 赵俊臣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温观良,眉头微皱。 见赵俊臣如此,温观良咬牙道:“二百万两如何?” 赵俊臣眉头皱的愈紧,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耐。 “二百五十万两……” 这一次,温观良的话语刚刚说到一半,就被赵俊臣打断了。 “温阁老,你好像还没有看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赵俊臣声音平淡,却带着些许冷意:“如今并不是下官想要你的银子,而是当今陛下!这些银子,不是为了其他目的,而是为了买你全家老少的性命平安!是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当今陛下的手段心性如何,温阁老你是老臣了,应该比下官更了解,你自己想想,这么点银子,能让陛下放过你吗?” 赵俊臣说的这些,温观良自然明白,只是他太过贪财,以至于蒙蔽了心智,如今赵俊臣的这番话,终于打消了他所有的侥幸,一时间脸色灰败。 在赵俊臣的注视下,温观良沉默良久后,终于再次开口了。 “五百万两!” 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温观良紧紧的咬着牙,声音尖锐嘶哑。 一口气把数字翻了一倍,看似大手笔,但赵俊臣依旧不满意。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温阁老你有多少家财,既然下官能够大约估算出来,那么陛下心中定也清楚,温阁老,这五百万两银子不算少,但你真觉得这笔银子能让陛下放过你?”赵俊臣声音轻缓,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下官不想再浪费时间,若是温阁老你还在因为吝啬银子而挑战下官的耐心与好意的话,那么这番谈话也就没有再持续下去的意义了,我会另想其他办法把左兰山、詹善常他们保下来,虽然事情会麻烦些,但也并非不可解决,只是,温阁老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这般情况若是再持续下去,抄家问斩的下场不可避免,到那时候,不仅银子没了,性命没了,声名没了,还会祸及你温家后代子孙!” 说到后面,赵俊臣的语气已是极重。 温观良看了赵俊臣良久,喘息粗重了些,然后再次开口道:“七百万两!” 赵俊臣点了点头,突然站起身来,对温观良说道:“温阁老,下官先走了,等一会沈、黄两位阁老来了,还请你代我向他们两位致歉,就说下官会改日另行宴请他们二位,亲自向他们请罪。” 话音落下,赵俊臣已是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等等。”见赵俊臣如此,温观良不由一惊,连忙起身道:“到底需要多少?你说个数字!” “九百万两!”赵俊臣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温观良,声音平静:“九百万两只是底线,若是想要万无一失,至少需要九百五十万两!” 赵俊臣说的平静,但这般数字,显然已是超出了温观良心理承受底线太多,下意识的惊声说道:“这不可能!” “是啊,对你来说确实不可能。”赵俊臣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对于这一点,下官已经看出来了,所以下官才会告辞,因为阁老与下官之间,已是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带着一丝冷笑,继续说道:“不过,温阁老你毕竟是前辈,出于好意,下官说一句真心话,接下来温阁老你还是向陛下自首吧,如实供述自己这些年来的罪责,若是能避重就轻,陛下看在你是老臣的份上,或许还能给温家留些血脉延续。” 赵俊臣的话,终于击碎了温观良的心理防线。 只见温观良跌坐在椅子上,惨笑道:“九百万两、至少九百万两……一生经营,好不容易得了千万家财,却没想到竟是雾中花水中月,只是替他人保管罢了。” “是你贪污所得的家财!“赵俊臣再次更正道。但看温观良这般模样,又下意识的轻轻一叹:“是啊,千万家财,只是替他人保管,确实残酷,但你若是连这般觉悟都没有,当初又何必当一个贪官?钱财动人心,帝王也不能免俗,温阁老,你真以为陛下这些年来容忍你贪污受贿,仅仅只是为了大局考虑?在帝王眼中,养猪与养贪官,并没有本质的区别,肥了就宰,亦是必然,你的那些家财,本就替他人保管。” 听赵俊臣这么说,温观良茫然抬头,看着眼前的赵俊臣,缓声问道:“难道,你早就有了这般觉悟?” 赵俊臣点了点头,淡声说道:“从我发现自己是个贪官的那一天,这般觉悟就有了。” 温观良惨然一笑,说道:“怪不得我会败在你手里。” 又是一阵沉默后,温观良再次开口道:“九百万两,我没有那么多的现银,只有八百三十万两左右。” “那就变卖你的产业。”赵俊臣断然道:“北直隶的房产、地产、当铺、银铺,所有产业,家中珍藏,全部卖掉,反正你要致仕还乡了,这些产业留在北直隶也难管理,所得现银,全部交给陛下,越多越好,而你在老家布置的那些产业,也足够你养老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听赵俊臣这么说,温观良神色麻木,终于放弃了所有无用的挣扎抵抗,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再无反驳之言。 而见这件事终于定了下来,赵俊臣亦没了去意,返身坐在原先的位置上,继续把玩着手中酒杯。 两人就这样相互沉默的对坐着,气氛诡异尴尬,但温观良麻木,赵俊臣悠然,两人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外有匆匆脚步声响起,打破了雅间内的安静沉默。 然后,雅间外响起了许庆彦的声音。 “大人,沈、黄两位阁老来了。” 赵俊臣对着温观良点头示意,然后当先向着门外走去。 打开雅间的门,赵俊臣向许庆彦问道:“他们两个是一起来的?” 许庆彦点头道:“是一起来的。” 赵俊臣点了点头,轻笑道:“原来如此。” 沈常茂与黄有容这些日子以来,为了都转运盐使司的势力大打出手相互对峙,但见赵俊臣参与了进来,却又在最短的时间内联合到了一起,官场之上,谁敌谁友,果然是最模糊不清的事情。 而此时两人一同前来,亦是一种立场的表态了。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黄有容与沈常茂两人,已是在前拥后呼下,沿着楼梯,向着赵俊臣走来。 从某方面而言,黄有容与沈常茂走在一起,风格反差之下,是颇有喜感。 黄有容神色温和,面貌儒雅,肤白无须,身形富态,无论什么时候脸上都挂着一丝善意的笑容,让人见到后会不由心生亲切,但赵俊臣知道,这般表情神色,只是黄有容的一种掩饰,朝廷重臣之中,若论阴人的本事,以及心思的阴毒,恐怕要数他为最,简而言之,就是一头笑面虎。 反观沈常茂,却是面貌古拙,神色严肃,眼光冷厉,身材瘦长,让人见到后会不由心生畏惧,在朝堂上,沈常茂做事一向最不留余地,作风刚猛,睚眦必报,好似愣头青一般,但赵俊臣也知道,这还是一种掩饰,若沈常茂真的是愣头青,他绝对走不到如今这一步。官场之上最盛行的是阴谋,最不怕的是诡计,百官都习惯如此,然而沈常茂这种“只要你惹我,我就全力反扑”的强横决绝,反而让人不敢轻易与他为敌。 在赵俊臣的身旁,温观良看到沈黄二人,下意识的轻哼一声,他之所以落到如今这般境地,固然是因为败于赵俊臣之手,但沈常茂与黄有容的落井下石,穷追猛打,更是功不可没,想到自己接下来要损失的银子,温观良对沈、黄二人恨意愈浓,但形势比人强,如今他权势大减,面对沈、黄二人,也只能把不满表现在脸上,却不敢再有其他什么动作。 赵俊臣没有理会温观良的恨意与不满,反而着沈黄二人拱手示意,神色恭敬,大声道:“两位前辈赏脸一聚,下官当真是荣幸之至!” “哪里哪里。”黄有容说话之间,已是走到了赵俊臣的面前,拱手还礼道:“俊臣有请,老夫又怎可不来?近些日子,俊臣风头如此之劲,老夫正好想与俊臣拉近些关系,就算俊臣今日不请老夫,老夫过些日子也会邀俊臣一聚的。” 另一边,沈常茂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也冲着赵俊臣点头示意。 只是,与他们同为内阁重臣的温观良就在赵俊臣身边,但黄有容与沈常茂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一般,理也不理。 正所谓“落地凤凰不如鸡”,在黄有容与沈常茂眼中,原来的温观良固然称不上是凤凰,但如今的温观良的地位却也比鸡鸭之类高贵不到哪里去,官场之上,失势之后,被人藐视,被人落井下石,被人再踩上几脚,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温观良很明白这一点,再次轻哼一声后,也没有理会沈常茂与黄有容,只是向着赵俊臣说道:“既然沈黄两位阁老到了,老朽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明白温观良不想再在这里受气,又打算去准备银子,赵俊臣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温阁老慢走,下官就不送了。” 接下来,赵俊臣与沈黄二人之间的谈话,虽说主要是温观良的事情,但从某方面而言,确实已经与温观良无关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初雪迟来. 对于温观良的离去,沈常茂与黄有容皆是视而未见,仿佛从他们身边走过的那个人,只是一个寻常的酒店伙计。 赵俊臣亦是没有觉得气氛尴尬,神色自然,只是领着沈常茂与黄有容来到雅间落座。 上菜的时候,赵俊臣与黄沈二人相互恭维着,彼此之间也还算是客气。然而,待菜肴上齐,酒楼伙计纷纷离去后,赵俊臣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一直寡言少语的沈常茂,却突然说话了。 “赵尚书。”沈常茂缓缓说道:“今日老夫与黄阁老来这里,只是为了与你聚宴闲谈,拉近些关系,除此之外,再无他想。所以,接下来你若是只想说些闲话,交洽感情,那么咱们大可继续,老夫也奉陪。然而,你若是想要让老夫与黄阁老放过温观良,或是想要插手都转运盐使司,那么这次举宴大可到此结束了,关于这些事情,没什么好谈的。” 声如其人,冷厉决绝。 另一边,黄有容却笑着说道:“赵大人勿怪,沈阁老一向是这般脾气,有什么就说什么,并非刻意针对于你,在来赴宴的路上,沈阁老还曾向老夫夸奖过赵大人你年少有为呢,不过嘛,沈阁老的话虽然难听,但意思却没错,今日咱们三人只谈些风花雪月就好,至于其他的事情,还不到谈的时候,也确实没什么可谈的。” 沈常茂与黄有容,此时唱一个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直白一个婉转,但表达的却是一个意思。 来赴宴已是给足了你面子,若是还想得寸进尺,那么就此免谈,朝堂上见! 对于此,赵俊臣又如何听不出来?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接下来却已是笑容如常,神色悠悠道:“可惜了,下官今日之所以请两位阁老到此一聚,却不是只为了谈些风花雪月的。” 听赵俊臣这么说,沈常茂神色更冷,黄有容也是笑容一敛。 见沈黄二人的神色变化,赵俊臣轻轻一笑,接着说道:“此次聚谈,下官是想要与两位阁老做一笔交易。” 沈常茂眉头微皱,静待下文,而黄有容却笑问道:“不知是什么交易,竟然需要赵大人拉着沈阁老与老夫一起聚谈?” 赵俊臣没有解释,只是从袖子中抽出了一份折子,递给了沈黄二人。 折子上,却讲到是四川盐务整顿的事情。 这四川盐务整顿,引晋商入川,本是赵俊臣与晋商的一笔交易,可惜回京之后,诸事繁多,却被耽搁了,近些日子以来,晋商们屡次派人前来催促,但赵俊臣却以“时机未到”为由,一直在拖着。 而如今,时机已然成熟,赵俊臣亦打算借着这件事情,说服沈黄二人。 ……… 另一边,却说沈黄二人,相互审阅了这份折子后,神色皆是变得严肃认真。 “四川盐务整顿,引晋商入川,俊臣倒是好设计。”温观良把折子递还给赵俊臣,看似神色寻常,但眼神却不住波动着:“不过,既然俊臣敢把这份折子给我们两个老家伙看,怕是已经准备妥当了吧?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晋商那边,下官在潞安府的时候就与他们联络上了,而陛下这边,这份折子下官亦是早已呈了上去,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在向陛下分析利弊,对于此,陛下已然有些心动了。只是这盐务整顿干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而晋商入川,亦会引起徽商浙商们的反弹。所以,陛下的意思,这四川盐务整顿,首先当以都转运盐使司的整顿为首,四川那边的都转运盐使司、盐课提举司等衙门的相关官员,亦要加些经验丰富的人手。而这般整顿,又由吏部与户部负责,以吏部为主,户部为辅。” 说到这里,无论是沈常茂,还是黄有容,都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相互对视一眼后,神色皆是变幻不定。 而赵俊臣却好似没看到一般,接着说道:“这相关盐务衙门的整顿扩充,乃是重中之重,关系到地方中央,关系到川盐与晋商,主持之人,更需要相关经验丰富才行。而新任吏部侍郎刘长安,在四川山西皆做过知府之职,熟悉川盐也熟悉晋商,如今又在吏部做事,在陛下眼中,怕亦是属他最为合适。” 说到这里,赵俊臣突然一叹,话锋一转,又说道:“可惜了,今日下官摆宴,本是想向两位阁老请教一下相关的经验,却没想到两位阁老只想谈些风花雪月,既然如此,那下官自也不敢勉强,接下来咱们三人就随意说些闲话吧。” 说话间,赵俊臣把四川盐务整顿的折子收入袖中,然后笑眯眯的说道:“下官开办的‘悦容坊’,最近新近出了一批养生膏,有防病延年之效,两位阁老可有用过?若是没用过的话,下官回府后就让人给两位阁老府中送去一批,两位阁老意下如何?” 听赵俊臣这么说,无论是黄有容,还是沈常茂,一瞬间皆是神色尴尬。 赵俊臣的意思很明显,都转运盐使司、盐课提举司等盐务衙门的官位权职皆要扩充,而诸般人手安排,又极有可能是由他门下的刘长安负责,更有他户部参与,而无论是德庆皇帝还是晋商,他又都已是联络妥当,更容不得沈黄二人摘果子。 相比较都转运盐使司、盐课提举司等衙门的整顿扩充,相关权位增出无数,沈黄二人这些日子以来为之眼红并相互争夺的那些都转运盐使司的职位人手,却是不再那么重要了。 ……… 想明白了这些,黄有容脸上的笑容愈加的和善,向着赵俊臣说道:“正如赵尚书所虑,这四川盐务整顿,干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我与沈阁老不知晓此事,倒还罢了,但如今既然已经知晓了,又岂能依旧与赵尚书你谈那些风花雪月的闲话?正所谓‘食君禄,忠君事’,这个时候自然是以公务为主。” 另一边,一向神色冷厉的沈常茂,此时竟然也对赵俊臣挤出了几丝笑意,点头道:“黄阁老说的有理,正是如此。” 赵俊臣却一脸的迟疑,问道:“两位大人的意思是,咱们接下来不谈风花雪月,而是谈正事?” 黄有容连连点头,说道:“当然,正事要紧嘛。” 见赵俊臣的神色话语,有些讽刺的意思,沈常茂却是轻哼一声,说道:“刘长安确实是你的人,但吏部却是周尚景的地盘,就算陛下属意于他,若是周尚景阻拦,这事成与不成还是两说,这都转运盐使司、盐课提举司等衙门的整顿扩充,相关职位最少也能多出三分之一强,周尚景又岂容他人占尽便宜?赵大人你虽然得了先机,但也犯不着在这里拿捏老夫与黄阁老。” 不得不说,沈常茂虽然说话从不客气,但与他谈话交涉,却也最有效率,那些客套奉承,总能免去。 所以,对于沈常茂的反击,赵俊臣也不生气,只是点头笑道:“所以,下官今日找两位阁老前来,就是为了做这笔交易。若是两位阁老能放过温观良,并在接下来鼎力支持吏部新任侍郎刘长安主持都转运盐使司、盐课提举司等相关衙门的整顿扩充事宜,下官也必会投桃李报,这都转运盐使司扩充整顿后,新增的官位必然不少,咱们也不怕安排不过来,两位阁老意下如何?” 见赵俊臣说的如此直接,沈常茂与黄有容沉吟片刻后,皆是点了点头。 大方向终于确定,接下来三人所要商量的,就只剩下细节了。 ……… 细节往往是最难解决的,因为利益之分配,往往就在细节之上。 同意了合作之后,赵俊臣与沈常茂、黄有容讨价还价良久,相关细节终于确定。 或许是争论太过激烈的缘故,待一切结束后,天色已是黑沉,更不知何时,京城的天空,已是下起了鹅毛大雪。 当赵俊臣与沈常茂、黄有容来到天海楼下的时候,那天海楼的掌柜,为了讨好三人,特意让酒楼伙计捧着三尊暖壶,奉给了赵俊臣、黄有容与沈常茂。 “掌柜倒是有心。” 手中捧着碳壶,赵俊臣向天海楼掌柜笑着说道。 听赵俊臣这么说,那掌柜一脸的受宠若惊,连声说道:“赵大人谬赞了,小人这些日子以来屡受大人照顾,为大人和两位阁老费些心思,也是应该的。” 另一边,沈常茂看着天海楼外的落雪,突然开口道:“今年雪下的晚了,迟了一月左右。” 黄有容亦是点头道:“是啊,正所谓‘瑞雪兆丰年’,往年十一月就要下雪,今年竟是拖到了十二月,明年这北方的收成,怕是不好,哎,百姓又要受苦了。” 黄有容说着忧国忧民的话语,但神色间,却是一副满意之极的样子。 很显然,经过刚才的讨价还价,黄有容得到了不少好处。 而百姓受苦,显然也影响不了黄有容自己得利的好心情。 “是啊,这场雪下的晚了。” 赵俊臣若有所思,亦是喃喃自语道。 ~~~~~~~~~~~~~~~~~~~~~~~~~~~~~~~~~~~~~~ ps:求推荐,求订阅,求月票,谢谢大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权财. 赵府,正厅,午后。赵俊臣与刘长安分宾主落座。 此时,赵俊臣正慢悠悠的品着香茗,而刘长安则面露担忧,正襟危坐。 此时,据赵俊臣与沈、黄二人达成交易,已经过了七天时间;据刘长安被德庆皇帝晋升为吏部右侍郎的那一天,更已是过去了一月有余的时间。 然而,刘长安却是直到今日才赶到京城,然后没有丝毫耽搁,把家人行礼丢到驿站后,就急匆匆的来求见赵俊臣了。 “这么说,你之所以来的这么晚,是有人在暗中使坏了?” 赵俊臣放下手中茶盏,神色悠然,缓声问道。 刘长安连忙点头,说道:“正是如此,那京城天使到潞安府传旨,一般只需要三五日功夫,没想到这一次竟是足足拖了七日时间才来到潞安府。而后,地方长官交接权职,又需要新任的地方父母官赴任后才可,接到旨意后,下官虽说早早的就准备妥当了,却没曾想竟是足足等了半月时间,那新任的潞安知府直到四天前才到任,下官接到大人您的传信后,已是紧赶慢赶日夜兼程,却依然迟了,竟是耽误了大人的大事,还请大人责罚。” 说话间,刘长安已是跪在了赵俊臣面前,垂头听训。 看着眼前的刘长安,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抬手道:“罢了罢了,起来吧,这件事怕是早有预谋,怪不得你,倒是本官棋差一招了。” 说话之间,赵俊臣脑中闪过了周尚景那苍老的面容。 ……… 原来,自那日赵俊臣与沈黄二人达成协议后,在第二天早朝,三人就联名向德庆皇帝呈上了关于四川盐务整顿的折子。 因为德庆皇帝早已意动,朝中百官又有不少人早被晋商拉拢说服,所以赵俊臣折子很快就通过了。 然而,大明朝数百年来,产盐贩盐,淮盐十中占七,那都转运盐使司、盐课提举司等衙门,亦一直是以两淮地区为主。如今川盐整顿,扩产扩营,相关衙门自是要向川蜀地区倾斜,官职权位的诸般扩充,亦不可避免。 作为这个时代油水最足的衙门,在都转运盐使司里,就算一个最不起眼的从八品知事,每年最少也有数万两银子的明暗收入,朝中各派系可以不重视川盐整顿,但对于扩充而生的那些官位权职,却不能不重视。 而负责此事的主持官员,更是朝中各派系必须要争取的肥差,就算是一向以清廉自诩的太子一党也不例外。 周尚景近些日子虽然刻意低调,但这个时候也必须要全力争取,否则即使是他,也无法向门下官员交代。 周尚景虽说有威望有手段,但说根到底,也只是一个官僚集团的代言人罢了,若是无法为自己所代表的官僚集团争取利益,那么这个官僚集团亦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他,重新推选出一位新的代言人,对于这一点,周尚景自然看的明白。 也正因为如此,在周尚景的全力争取下,赵俊臣终于见识到了周尚景一派在朝中的影响力与势力,究竟有多么的根深蒂固。 赵俊臣自然是支持刘长安担当此任,从各方面而言,刘长安也是最为合适的人选,对于刘长安,不仅德庆皇帝有意,沈常茂、黄有容两人亦是全力支持,但就算是如此,随着周尚景的反对,并另荐他人,朝中大半官员纷纷跟着赞同,形势竟是僵持了下去。 正所谓众意难违,最终经过六天时间的僵持,诸般明暗交涉争执后,昨日早朝上,这件事终于尘埃落定。 刘长安依旧成为了负责之人,但与赵俊臣计划中不同的是,因为“经验有缺”、“威望不足”等原因,吏部左侍郎江华安、户部左侍郎马森,亦会在期间辅佐刘长安,共同行事,而这两个人,却都是周尚景的门人。 想到这里,赵俊臣暗暗叹息一声。 他倒不是惋惜如此一来自己能得到的利益会大幅减少,川盐整顿,晋商入川,带来的利益太大,大的令人眼红,甚至令人害怕,就算全都交给赵俊臣,赵俊臣也不敢独吞,分给朝中各派系一部分利益,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 真正让赵俊臣有所感慨的,却是周尚景一派在朝中的影响力与势力,竟会如此之强,随着周尚景出列发言,一堆的大学士、尚书等朝中重臣纷纷跟着应是,如此一来,不仅赵俊臣招架费力,就算是德庆皇帝,亦是不敢轻易否定。 “若是我有了周尚景这般权势影响,哪怕是朱和堉最终登基,我也不怕了。可惜,明朝数百年,权势影响如此之重者,除了今日的周尚景,也只有当年的张居正了。德庆皇帝虽说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或明或暗的支持于我,但其目的,也是只是为了让我制衡周尚景罢了,却是绝不容我成为第二个周尚景的,想要有这般权势影响,难啊……” 想到周尚景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赵俊臣不由暗暗感慨。 ……… 看着赵俊臣面色平静,眼神之间却是若有所思,虽然刚才赵俊臣已是说了不会怪罪于他,但刘长安却依旧心中惶惶。 来京之后,刘长安已经打探清楚了,周尚景之所以能把马森、江华安两人插进来,就是因为他迟迟不能来京赴任,让赵俊臣陷入了被动的原因。 想到自己给赵俊臣带来的种种损失,又看了一眼此时正若有所思的赵俊臣,刘长安愈加的恐慌,脸色微微泛白。 人的转变总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与身边人亦总是后知后觉,刘长安与赵俊臣有近两月时间未见,如今再次见面,却要是比任何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赵俊臣的种种变化。 赵俊臣还在潞安府的时候,刘长安虽然决定投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赵俊臣有德庆皇帝的宠信,而赵俊臣本身,并没有让刘长安折服的手段心性。那时的赵俊臣,还习惯于用各种强烈的语气,以及刻意的表情,来加强自己的说服力,表现自己官威权势,但说根到底,这种作态,亦是一种没有自信的表现。 但如今的赵俊臣,却与当初截然不同。正所谓“居移气,养移体”,经过这些日子里在京城中枢的官场历练,赵俊臣的神色总是平静,语气亦总是淡然,无论何时何事,总是让人看不透深浅,如此一来,反而给了人一种成竹在胸、有城府有手段的深沉感,举手抬足间,自信优雅,官威亦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让人不敢小看。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刘长安却感受分明,所以自觉坏了赵俊臣的计划后,亦是愈加的惶惶不安。 另一边,见刘长安面带不安,赵俊臣却不在意,轻笑道:“关于这件事,你倒也不用自责,川盐那块,我本来就没想过要把好处占尽,周尚景掌管吏部,朝中权势又重,分给他一些,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人有多大胃口,才能吃多少的饭,若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最终除了被活活撑死之外,也就没有其他下场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刘长安脸上闪过感激之色,连忙说道:“大人说的是。” 赵俊臣又喝了一口茶,然后又说道:“不过,虽说咱们如今相比较首辅大人,权势影响皆是有限,但亦不能一味退让,否则只会让人小看,这四川盐务整顿,既然由你主持负责,那么你就要拿出担当来,该争取的就要争取,不该争取的,也要想办法试一试,不能再像往日那般只知唯唯诺诺,你要记住,你如今在朝中所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你自己,出了什么事情,自然有我为你做主,至于你自己,只要把份内之事做好也就是了。” 刘长安又是连连点头,摆出一脸的坚定,说道:“还请大人放心,下官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赵俊臣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这四川盐务整顿,说根到底,也只是银子罢了,银子虽然有用,但说根到底也没什么大用,你接下来就要到吏部赴任了,这吏部一向是周尚景的势力范围,经营多年,早已根深蒂固,你到了那里,亦要步步小心,但也不用刻意退让,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就是,只要你能在吏部站稳了位置,今后咱们在朝中办事,也能方便许多。” “多谢大人提点,下官明白怎么做了。” 刘长安又是点头道。 看着刘长安这幅模样,赵俊臣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在赵俊臣面前,刘长安虽然竭力表现出一幅有所担当的样子,但自见到赵俊臣后,他实际上依旧是唯唯诺诺,赵俊臣说什么就是什么,至始至终都没有自己的看法建议。 这般性子,赵俊臣真不认为他能在吏部做出什么名堂来。 可惜,赵俊臣却也没有其他选择,也只能让刘长安赶鸭子上架了。 这般想着,赵俊臣突然唤道:“来人,把本官的礼物呈上来。”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就见三名俊俏丫鬟各捧着一方木盘来到了刘长安面前,每方木盘上,各放着一张契约。 赵俊臣再次端起茶盏,一边用盖子划着茶末,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刘大人你匆匆来京,怕是什么都没准备?这三张契子,一张是房契,一张是地契,是本官为你在京城中准备的府邸,勉强也能配得上你侍郎身份,还有一张,则是‘悦容坊’的入股契约,百分之三的股份,今日就全都送于刘大人了,算是刘大人你荣升吏部侍郎,本官送于你的贺礼吧。” 听赵俊臣这么说,刘长安慌忙站起身来,连连摆手道:“这怎么使得?下官承蒙大人照顾扶持,才能有幸担任吏部侍郎,如今又怎能让大人破费?更何况,大人您荣升户部尚书,下官还没给大人送贺礼,如今又怎么接受大人的贺礼?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赵俊臣挥了挥手,说道:“让你拿着就拿着,只要你为本官用心做事,本官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你。” 刘长安犹豫了片刻后,终于说道:“既然如此,下官就多谢大人的恩德了。” 说话间,刘长安已是将三张契约收入袖中。 接下来,见赵俊臣再无留意,刘长安亦是知趣的起身告辞,候在一旁的许庆彦,自是代赵俊臣送客。 没过多久,送走了刘长安,许庆彦已是笑吟吟的回来了,挥手之间,让赵府下人离去,一时间,客堂之中,只剩下了赵俊臣与许庆彦两人。 接着,许庆彦却是从袖子中抽出厚厚一沓银票。 见到这般场景,赵俊臣摇头失笑,问道:“哦?又有银子了?这次又有多少?” 许庆彦嘿嘿一笑,说道:“还是这些地方官有钱,六万六千两,数字倒是吉利,按照刘长安的话来讲,这只是他对大人的年关孝敬,明天还会再送来一笔银子,作为大人荣升户部尚书的贺礼。” 赵俊臣点了点头,却并不在意,只是轻声说道:“收起来吧。” 每一个贪官派系,都是一个等级严谨的敛财金字塔,每逢过年过节之际,下面的官员总会主动的向上位官员孝敬大笔大笔的银子,以此来拉近关系,寻求接下来一段日子里的继续庇护。 对于贪官们而言,这般孝敬,可要比治理百姓、处理国事之类重要多了。 赵俊臣如今身为一派领袖,亦是站在这贪官金字塔的顶端。虽然自回京之后就从未刻意贪污受贿过,但随着年关将至,无论是户部、工部、还是礼部,无论是左兰山、詹善常还是顾全,只要是赵俊臣的门下官员,这些日子皆是争先恐后的往赵俊臣府中送银子。若是再加上地方官员们的例行“碳敬”银子,林林总总加起来,不到半月时间,赵府入账的银子竟是不下于三十万两。 而刘长安初来京城,又有赵俊臣的刻意提携,并给了他一个肥差,所以孝敬给赵俊臣的银子,还要格外多些。 这是官场之上默认的潜规则,对于接连而来的银子孝敬,赵俊臣虽然明知道来历不干净,但也不会拒绝,否则反而会引起下面官员的猜疑恐慌,虽然对于这些银子,赵俊臣并不在意。 不过,赵俊臣虽然不在意,但许庆彦这些日子却是开心不已,颇有些“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样子。 其实,自穿越之后,赵俊臣虽然没有再刻意的贪污受贿,但随着势力渐大,有越来越多的官员主动孝敬,又有“悦容坊”日进斗金,如今赵俊臣的敛财速度,却要比前任快多了。 看着许庆彦正乐不可支的把银子收了起来,口中嘟囔着什么,似乎在计算这些日子以来的入账银子,赵俊臣不由摇头失笑。 “权财权财,怪不得‘权’字会在‘财’字前面,这世间,权毕竟比财重要,有财不一定能有权,但有了权势,却一定不会再愁钱财不足,怪不得古往今来贪官会有如此之多,这般不劳而获的大笔银子,又有多少人能拒绝。”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如流水一般入账的银子,赵俊臣暗暗感慨道。 ……… 随着刘长安的离去,赵俊臣再无他事,亦准备回书房处理公务。 然而,赵俊臣刚刚准备起身,就见有赵府下人匆匆赶来,向赵俊臣禀报道:“老爷,温阁老府里的李管家求见,说是有急事。” 赵俊臣一笑,说道:“哦?终于结束了吗?让他进来吧。”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在朝堂之上,赵俊臣联合沈黄二人与周尚景僵持着,而同样身为阁老的温观良,却丝毫没有参与的意思,只是在民间一心变卖着他在直隶境内的产业。 这些产业竟是如此之多,以至于直隶附近的地价竟是因此而降了半成有余。 赵俊臣刚才送给刘长安的那处府邸,原本就是温观良小儿子的家宅,原本价值两万两的宅子,赵俊臣只花了一万三千两就入手了。 片刻之后,只见一名岁数在五十左右的老者,一脸谦卑的来到赵府正厅,见到赵俊臣后,亦是匆忙下跪行礼。 “小人李捷见过尚书大人。” 赵俊臣也没让他起身,只是问道:“温阁老把银子准备好了?” 李捷犹豫片刻后,点头道:“准备好了。” 说话间,李捷从怀中掏出厚达寸余的一沓银票。 即使是赵俊臣,掌管户部又家财无数,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银票。在李捷把银票掏出来的一瞬间,赵俊臣分明听到身边的许庆彦喘息声粗重了许多。 待许庆彦用略微颤抖的双手把银票接过,李捷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却是和他的主人一个性子。 “这银票有多少?” 赵俊臣从许庆彦手里接过银票,却发现这些银票的数额最小也是两万两,也不细数,只是放在手里轻轻挥着,淡声问道。 李捷咬了咬牙,说道:“总数九百二十五万两。” 听到这个数字,许庆彦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轻呼。 赵俊臣却神色不变,只是转头瞪了许庆彦一眼,然后冲着李捷点头说道:“你回去告诉温阁老,就算这件事我今天就帮他办妥,让他尽快再给陛下上一份请求致仕的折子,若不出意外,这一次陛下应该会准许的。” 待李捷唯唯诺诺的应声离去后,赵俊臣站起身来,对身边许庆彦说道:“庆彦,备马车,咱们要入宫见圣了。” 许庆彦微微一愣,问道:“现在入宫?” 赵俊臣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陛下怕早也等急了,不管什么时候,贿赂之事,总是赶早不赶晚。” 有了权势后,自然不缺钱财,对贪官如此,对帝王何尝不是一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七皇子朱和坚. 赵俊臣来到午门后,没过多久就得到了德庆皇帝的觐见准许。 然而,在一个小宦官的带领下,赵俊臣却发现自己所去的位置既不是养心殿,也不是御书房,而是皇宫更深处。 这个发现,让赵俊臣不由心中暗暗惊疑,眼看已是快要到后宫了,赵俊臣拉住前面带路的小宦官,问道:“这位公公,咱们这是要去哪里?陛下不在御书房和养心殿?” 那小宦官恭敬的答道:“回尚书大人的话,陛下正在皇子书堂考校诸位皇子的学问呢,听说您来觐见后,就让咱家把您领到皇子学堂觐见。” 听小宦官这么说,赵俊臣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在前世,受那些不靠谱的电视小说的影响,赵俊臣初时还以为像他这样的宠臣,会在帝王身边时时伴驾,甚至可以出入宫闱禁地。 但经过这些日子与德庆皇帝的接触,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德庆皇帝虽不是一位勤政帝王,但批复政务依然耗去了他大量时间,除此之外,又要应付后宫嫔妃,又有诸般杂事需要处理,再加上德庆皇帝自己的事情喜好,如此一来,即使是赵俊臣这样的宠臣,又有多少空闲时间可以伴驾? 事实上,所谓“宠臣”,也不过觐见皇帝时方便一些,被皇帝召见的多一些,皇帝无聊时会被首先想起来,仅此而已。自回京之后,赵俊臣与德庆皇帝见面的机会,实际上并不比那些内阁重臣们多多少。 至于出入宫闱禁地,更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这次得到德庆皇帝准许,在皇子书堂觐见,已是赵俊臣最深入皇宫的一次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又问道:“这位公公,不知陛下在考校哪几位皇子的学问?” 那小宦官答道:“回尚书大人的话,在京的几位皇子都在。” 赵俊臣眉头微皱,继续问道:“太子殿下也在?” 见小宦官点头应是,赵俊臣心中轻轻叹息了一声。 赵俊臣虽然不怕麻烦,但也不喜欢招惹麻烦,自回京之后,对太子朱和堉一直都是能躲则躲,今天躲不过,怕又是一番争锋相对。 不过,赵俊臣亦不能违背德庆皇帝的旨意,所以只得跟着小宦官向着皇子书堂走去。 ……… “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来到皇子书堂之后,赵俊臣垂首而入,不敢左右打量,只是向着德庆皇帝行礼道。 德庆皇帝今日心情颇佳,见到赵俊臣后,亦满是温和笑意,说道:“赵爱卿来了?你倒是赶得巧,来朕身边,看看朕的这些皇子学问如何,你是二十九年的状元,学问才华都是有的,倒可以帮着朕评点一番。” 赵俊臣起身,来到德庆皇帝旁边下首处站定,然后笑道:“陛下谬赞了,诸位皇子继承了陛下血脉,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即使只有陛下十分之一的聪慧与勤奋,才华学问就已是远高于臣了,臣又哪有资格评点?今日有幸在这里觐见陛下,能见识到诸位皇子的风采,能听到诸位皇子的高见,已是臣上世修来的福分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在德庆皇帝面前,这些肉麻之言,赵俊臣已是可以面不改色的说出来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笑骂道:“你这溜须拍马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就知道说好听话。” 话虽然这么说,但看德庆皇帝的神色,却是十分受用。 所以,赵俊臣虽被指责,却也不担心,反而摇头道:“陛下这却是小觑臣了,臣之所言皆是发至肺腑,又何来的溜须拍马?” 话声刚刚落下,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冷哼声。 赵俊臣趁机抬头一看,却见皇子书堂内正坐着六位皇子,其中自以太子朱和堉为首。此时,朱和堉正冷眼看着赵俊臣,之前的冷哼声,亦是朱和堉所发。 对于这声冷哼,德庆皇帝好似没听到一般,只是笑着向赵俊臣解释道:“朕正与诸皇子评点古今各朝的利弊之处,诸位皇子各选一朝,太子正评点唐朝利弊,诸般论断倒是精辟。” 说话间,德庆皇帝又向太子朱和堉点头道:“太子你继续吧。” 太子朱和堉点了点头,也不再看赵俊臣,只是继续说道:“正如儿臣之前所言,唐朝之繁荣强盛,尤以‘贞观之治’最为可取,唐太宗亦堪称是古往今来少有的圣君明主,其在位期间,政治开明,亲贤臣远小人,虚心纳谏,厉行俭约,文教复兴,百姓休养生息,各民族融洽相处,终使唐朝国泰民安,万国来朝,名传千年。” 顿了顿后,太子朱和堉又说道:“由此可见,为人君者,纳谏、用人、爱惜百姓,可谓是重中之重,说是帝王三要也不为过,只要做好这三点,自可盛世再现,此乃儿臣浅见,还请父皇评断。”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评断,尤其是最后几句,已是有了劝谏的意味,虽说有理,但德庆皇帝却不由眉头微皱。 不过,这般时候,德庆皇帝也不好摆脸色,只是向其他皇子问道:“太子之言,你们怎么看?” 面对德庆皇帝的询问,诸皇子皆是唯唯诺诺,或是赞叹太子之言,或是重复太子之评断,却没有一人反驳,更没有一人能提出较为新颖的观点。 其实,这也正常,明朝时期,皇子们十岁左右封王,二十岁左右就会得到封地,少有例外,看似待遇优厚,但明朝对藩王的限制,也最为严格。待有了封地后,藩王不可离开封地,无诏不得返京,两王不得私见,稍有不对,就会被贬为庶民,敢于参与政事的,少有能落得好下场,唯有怠于酒色的那些荒唐王爷,才会被尊为“贤王”。 更有甚者,在中都凤阳,有一处监禁之地,专为关押宗室所用,明朝数百年来,那里被圈禁的宗室数量只增不减,到了德庆皇帝时期,那里已是随时都关押着上百位皇室宗亲,其中亦不缺亲王郡王之尊。 而朱和堉身为太子,在诸皇子眼中就是未来的皇帝,又怎敢轻易反驳?自然是朱和堉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有什么高明见解,也不敢在朱和堉面前显摆,唯恐会引起朱和堉的猜忌。 见到这般情况,赵俊臣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还真希望能出现一位敢与朱和堉打擂台的皇子,若是那样的话,赵俊臣亦不介意暗中支援一下,可惜这些皇子慑于明朝历代帝王对皇室宗亲的诸般压制,虽然年纪轻轻,却不见有丝毫锐气。 另一边,德庆皇帝见皇子们如此懦弱,说话间还时不时偷瞄着自己与朱和堉的脸色,亦是有些不快,父亲总是望子成龙,见诸皇子如此不成气候,德庆皇帝自然不会开心。 当然,若是有皇子一鸣惊人,风头压过了朱和堉,德庆皇帝的心情是开心还是猜忌,就不好说了。 看了一眼正垂手而立的赵俊臣,德庆皇帝神色一动,突然问道:“赵爱卿,你对太子之言,又有何看法?” 赵俊臣犹豫了一下后,却摇头道:“回陛下,太子殿下的这番论断,自是极为精辟,那‘纳谏’、‘用人’、‘爱惜百姓’乃是君王三要的论断,更是让臣茅舍顿开,受益匪浅,只不过……” 说到这里,赵俊臣一幅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见赵俊臣这般模样,朱和堉眼神一冷,德庆皇帝却是饶有兴趣,问道:“只不过如何?有话就说,就算说错了什么,朕也不怪罪,不必犹豫。” 赵俊臣好似被逼不过,又犹豫了片刻,吊足了德庆皇帝的好奇,终于说道:“只不过,太子对唐朝如此推崇,未免有些厚古薄今了,依臣看来,古往今来,最强盛的朝代,莫过于咱们大明朝了,而事易时移,环境不同,我大明也未必处处都要向李唐学习。至于那唐太宗,固然算得上是明君,但若说是圣君,却还差得远。要臣来说,古往今来,能称为‘圣君’的帝王,亦不过三位,而且还皆在我大明朝。” 听赵俊臣这么说,皇子书堂上,无论德庆皇帝还是诸皇子,皆是一楞。 要知道,唐朝与唐太宗,经过儒家近千年的诸般渲染,早已成为了历朝历代以及历任帝王的一个标杆,能与之相并肩已是莫大的荣誉,妄言超过,不说叛经离道,但也足以让一些儒生骂人了。 更何况,明朝这些年来究竟是什么情况,怕是德庆皇帝,也是心中清楚。 所以,德庆皇帝听赵俊臣此言,以为赵俊臣又在拍马屁,摇头失笑道:“哦?说说你的道理,若是说不出道理来,朕虽说不怪罪,但这般言论传了出去,你怕也要被人笑话。” 赵俊臣却一脸的坦然,说道:“陛下,臣自然不会妄言,依臣看来,我大明之强盛富裕,却是强于大唐。即无汉唐之和亲,又无两宋之岁币,天子御国门,君主死社稷。能做到这一点的,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除了我大明朝,又有哪个朝代能做到?仅此一点,足以说明我大明之强盛,远强于其他朝代。” 见赵俊臣竟然真能说出道理,德庆皇帝一愣后,愈加的感兴趣了,点头示意赵俊臣继续说下去。 赵俊臣有意无意的看了朱和堉一眼后,继续说道:“至于太子殿下把唐太宗视为圣君,更是不可,圣君圣君,既然带个‘圣’字,就必须要完美无瑕才可,唐太宗固然有治国能耐,但要说人品嘛,唐太宗有玄武门之变,杀兄屠弟,抢兄嫂占弟媳,更是逼父退位,五德不全,又如何称的上是一个‘圣’字?要臣来说,太子殿下对其过于推崇,却不是好事,其治国手段学学即可,对其性子作为,却要有所选择。李家后人就是因为过于推崇唐太宗,结果其后百余年之间,妻夺夫位,子夺父位,弟夺兄位,宫廷政变,遍目皆是,政局不稳,亦是李唐衰落的根本原因之一。” 听赵俊臣这么说,朱和堉只觉得要气炸了胸膛,他之前之所以提及唐太宗,就说的是唐太宗的理政治国的手段,但到了赵俊臣嘴里,竟是牵扯到了玄武门之变,好似在这一点上他也要学习唐太宗一般。 另一边,德庆皇帝却点了点头,看了朱和堉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赵爱卿说的确实有理,唐太宗的玄武门之变,乱了五伦,李唐的皇位更迭,阴谋不断,混乱不堪,未尝没有唐太宗的原因。由此可见,皇家之人,当谨守五德,为世人与后人榜样,只有如此,才可江山稳固,累世长存。”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诸皇子自然连忙起身称是,朱和堉虽然有心反驳赵俊臣之言,但因为德庆皇帝这一番话,却也错过了时机。 而德庆皇帝让众人落座之后,又向赵俊臣问道:“既然在你眼中,连唐太宗都算不上圣君,又有何人是圣君?” 赵俊臣笑着答道:“陛下,正如臣之前所说,古往今来,所谓圣君,不过三位,亦皆在我大明朝,第一位圣君,自然是我朝太祖,其驱走蛮夷,建汉家江山,有‘洪武之治’,文治武功,自可称得上是圣君;第二位圣君,则是先皇,其勤政,前古未有,其爱民,少有人及,拨乱反正,维护大明江山,百姓受惠,亦可称得上是圣君。” 听赵俊臣这么说,任谁也知道最后一位圣君是谁了。但德庆皇帝还是一副不知道的样子,问道:“哦,太祖和先帝自然称得上是圣君,那第三位圣君又是何人?” 虽然神色自然,但赵俊臣依然能从德庆皇帝脸上看出一丝期待之色。 赵俊臣身为百官与百姓眼中的“弄臣”,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让德庆皇帝失望。 “至于第三位圣君,自然是陛下您了。”赵俊臣说话时一脸的正色,毫不迟疑:“陛下您在位三十余年,中枢政局稳定,君臣和谐,由此而江山稳固,前所未有。正所谓‘宁当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话虽然简陋,但也足以说明百姓的心声,陛下您稳定江山三十余年,毫无混乱,对百姓而言,却是比任何惠民之策都受惠的多,既然如此,陛下您不是圣君,又有何人是圣君?”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德庆皇帝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俊臣你又挑拣好听话说了,朕何德何能,又如何可以与太祖先皇并称圣君?这样的话,下次切不可再说。” 虽然德庆皇帝拒绝了赵俊臣的圣君赞誉,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情舒畅。 “这只是臣的真心之言,怎是挑拣好听的说,陛下您又冤枉臣了。” 赵俊臣说话之间,趁机向着诸皇子看去,不出意料,朱和堉目光冰冷,正恨恨的瞪着他,除此之外,其余皇子,皆是垂首不语,根本不敢参合赵俊臣与朱和堉的明争暗斗。 而就在赵俊臣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坐在德庆皇帝身后的一位皇子,突然抬头看了赵俊臣一眼,见赵俊臣亦正向他看来,竟是友善一笑,并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又垂下了头,不再有任何表示,好似与其他皇子一般不敢招惹是非。 见到这位皇子竟是向自己表露善意,赵俊臣不由一愣,向着他细细打量,却见这位皇子面容与朱和堉有着七八分相似,只是相比较朱和堉的刚正,此人的气质要阴柔一些,而且身体单薄,面色苍白,病怏怏的。 “这个人,应该是朱和堉的同母亲弟,七皇子朱和坚了,听说他体弱多病,虽说早就到了封王离京的日子,但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拖着……” 这般想着,赵俊臣眼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 却说那朱和堉,对德庆皇帝今日的考校早有准备,以唐太宗举例,只是为了劝谏德庆皇帝亲贤臣远小人,本是好意,却没想到赵俊臣突然参与了进来,不仅抢走了风头,不顾廉耻的大拍德庆皇帝马屁,更是利用朱和堉的好意反咬了朱和堉一口。 想到德庆皇帝之前那意味深长的告诫,显然受了赵俊臣的挑拨,朱和堉就按耐不住心中恨意。 所以,待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后,朱和堉已是开始了自己的反击,突然开口道:“父皇,赵尚书不愧是状元之才,这番评断,确实引人深思。儿臣看父皇今日兴致颇高,不若趁着兴头,再评点一下历朝历代的贤臣与奸臣如何?” 听朱和堉这么说,赵俊臣心中一凛,知道朱和堉这是在针对自己了,倒也不畏惧,只是集中精神准备应付。 然而,德庆皇帝刚准备说些什么,之前曾向赵俊臣表露善意的朱和坚,突然大声咳嗽起来,身体剧烈颤抖着,脸上涌起一层病态的红润。 见朱和坚这般模样,众人大惊,朱和堉对他这位亲弟弟更是重视异常,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来到朱和坚身后,抚拍着朱和坚的背部,同时焦急的大声说道:“御医,快叫御医来。” 一时间,再也没人顾得上考校学问了,皇子学堂内,乱成了一团。 混乱之中,赵俊臣紧紧跟在德庆皇帝身边,来到朱和坚的身旁,同样是一脸的担忧之色,只是打量着朱和坚的时候,眼中的神色,满是若有所思。 联系到之前朱和坚刚刚才向赵俊臣表露善意,他这发病的时间,打断了朱和堉的反击,也太过巧合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养心殿内. 在太医们的一阵忙碌后,或推拿或用药或针灸,朱和坚终于不再急咳了,但面色依旧苍白的吓人,好似随时都会再次犯病。 而朱和坚究竟身体是怎么回事,为何会突然急咳,太医们看样子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这般情况太医们自然不敢明说,只能以千篇一律的“体虚气弱”、“需要调养”的理由应付。 ……… 当然,这些消息都是赵俊臣与宫中太监们打探到的,至于具体详细的情况,赵俊臣却不再清楚了。宫闱禁地,赵俊臣不适合深入,更不好再跟着德庆皇帝,所以在朱和坚被人抬到后宫后,德庆皇帝、太子朱和堉以及一众皇子也纷纷跟着去了。而赵俊臣却被人引到养心殿的偏殿,并在那里等待德庆皇帝。 “这朱和坚若是真犯病也就罢了,若是故意假装犯病的话,那就很不简单了。” 养心殿偏殿内,回想着皇子书堂里的情景,赵俊臣暗暗想道。 朱和坚的身体确实不好,这一点是肯定的,否则不可能瞒得过太医院的太医们。他若是假犯病,这般故意的剧烈持续的咳嗽,对朱和坚这种天生体虚多病的人而言,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一搞不好假病就会变成真病,大伤元气。 若朱和坚的这次犯病,真的是故意为之,其目的只是为了打断太子朱和堉对赵俊臣的反击,从而向赵俊臣示好,那此人不仅城府深沉,其心性之决绝,在赵俊臣看来更加可怕。 毕竟,在这世间,为了达到目的,能对别人心狠,绝大多数人都能做到,但能对自己心狠的人,却总是寥寥无几。 “尚书大人,您还是坐着等陛下吧,陛下正陪着七皇子,估摸着您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时,几位小宦官端来了茶水点心,其中为首的那名年轻太监,还搬来了一张凳子,冲着赵俊臣讨好的说道。 想到自己在养心殿偏殿等候,而德庆皇帝就算来了,也只在正殿召见自己,即使坐着歇息片刻,也不会被德庆皇帝看到,并无大碍,所以赵俊臣也不再推脱,反而掏出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塞到了那名太监的手中,笑道:“多谢几位公公了,这点茶酒银子,一点小意思,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那名太监看了一眼手中银票的数额,脸上笑意愈加的谦卑恭敬了:“早就听师父说过,尚书大人您对咱们这些下人最是客气,今天能伺候您,也是咱们的福气。”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落座之后,问道:“这位公公头一次见,不知怎么称呼?” 那太监恭声说道:“咱家贱名张秀,刚刚入了司礼监,如今在养心殿做事,根基资历都浅,今后还望尚书大人您多多提携了。” 赵俊臣笑道:“公公你是陛下身边的近身太监,而我却是外臣,又哪里来的提携?不过你年纪轻轻就能入了司礼监,又成为了养心殿的管事太监,前途无量啊,你的师父就是张德张公公吧?今日怎么不见张德公公伴驾?” 听赵俊臣这么说,张秀太监神色更加谦卑了:“大人睿智,张德公公确实是咱家的师父,也是咱家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刚入宫没多久,就由师父他老人家带着了,能在这养心殿做事,也多亏了师父他的照顾。” 顿了顿后,张秀又说道:“不过,陛下的寿辰快到了,这是大喜事,这些日子以来,宫里宫外都在张罗着,各殿各宫,也皆在翻修,师父他承蒙陛下信任,又明白陛下心意,这些日子一直都帮着做事,所以伺候陛下的时间有些少了。” “原来如此。”说话之间,赵俊臣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如今随着德庆皇帝寿辰将近,又是年关,正所谓“双喜临门”,为了制造庆贺气氛,宫里正在处处翻修,宫外又大肆采买,这些事赵俊臣是知道的,他掌管内库,这翻修和采买的银子,这些日子如流水般从内库支出,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库里的银子就少了近二十万两,虽然不是自己的银子,但赵俊臣依然心疼不已。 德庆皇帝许是穷惯了,如今因为胰子而赚了大笔银子后,却是愈加的挥霍奢侈起来,宫内的翻修赵俊臣只管出银子,并不了解详情,只知道有许多老旧宫殿甚至打算拆了重建,而宫外采买,内库这边账目详细,赵俊臣却很清楚德庆皇帝的大手笔,简单地说,不管何物,都是只卖最贵最好最稀奇的,而且数量往往是以千百计算。 就拿冬日用的木炭举例,往常因为内库银钱不足,宫里多用白炭,而无烟耐烧的黑炭,只有嫔级以上的受宠佳丽才用得起,所采买的木料,亦是以制造白炭的普通木料为主,但今年宫里采买的木料,却多是以昂贵的柞木为主,制造的亦多是黑炭,如此一来,怕是宫里稍有地位的太监,今年都能用的上黑炭了。 另外,据赵俊臣得到的小道消息,如今宫内的嫔妃皇子们的日常用度银子,在德庆皇帝的旨意下,已是翻了一番有余。 以管窥豹,德庆皇帝如今用起银子来是怎样的大手笔,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赵俊臣心中不由为德庆皇帝的挥霍无度而暗暗摇头,之前就是因为德庆皇帝挥霍奢侈、好大喜功的原因,无论国库还是内库,皆是周转困难,但如今看来,那个时候德庆皇帝怕还是有所节制了。 事实上,赵俊臣接下来才知道,他终究是小看了德庆皇帝的挥霍败家的能耐。 ……… 不过,赵俊臣与这张秀说话,却不是为了打探这些早已经知道的消息,说了几句闲话后,赵俊臣话锋一转,突然问道:“这七皇子的身子,看着就让人担心,听闻他与太子殿下同母所生,今天七皇子发病的时候,太子殿下也表现的最为焦迫,想必他们兄弟间情谊很好吧?” 张秀点头道:“那是自然,七皇子殿下自幼体虚,旦有发病,太子殿下总是第一个前去照顾,而七皇子这些年来对太子殿下也最为支持。七皇子他早已到了封王离京的年龄,但就是太子殿下顾念着兄弟情谊,不忍七皇子离京奔波受苦,屡屡向陛下进言,七皇子才一直留在京中休养身体,虽没被封王,但诸般待遇,却绝不下于那些王爷了。” 说到这里,张秀看了看左右再无他人后,又压低声音说道:“据咱家所知,当年陛下册封太子的时候,因为前面那些皇子或是夭折,或是被废,年岁最大的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和七皇子,而陛下不大喜欢当今太子的性子,又觉得七皇子体弱多病,正自犹豫呢,还是七皇子主动放弃,太子殿下才被陛下册封为储君的。” 赵俊臣眼中若有所思,问道:“哦?这么说,当时支持七皇子当储君的人也不少了?” 张秀微微一愣,说道:“这倒没听说,太子殿下从小聪慧能干,贤名早成,多有清流支持,七皇子体弱多病,表现也不及太子殿下,年岁又小些,所以倒似没什么人支持。” “原来如此。”赵俊臣似笑非笑,又问道:“不知七皇子为人如何?他与太子殿下乃是胞兄弟,怕是性子也相似吧?” 张秀连连摇头,说道:“这倒不是,太子殿下刚直,对咱们这些宫里的下人也颇为严厉,咱家见到他就怕,相较而言,七皇子的性子就随和多了,咱们这些人虽说生的卑贱,但七皇子对咱们也颇为客气,有时候宫里宦官犯了错,七皇子还会代为求情呢。” ……… 张秀与赵俊臣说了些闲话后,就离去了,偏殿之中,只剩下赵俊臣一个人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这七皇子之前名声不显,赵俊臣也仅仅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罢了,但联系到今日的示好,这位七皇子朱和坚怕也不是那么简单。 至少,其与太子朱和堉看似兄弟情深,又体弱多病,还在形势不利的时候主动放弃了储君之位,如此一来,若是他有什么小心思小动作,怕就是以德庆皇帝的帝王心术以及多疑性子,也很难怀疑到朱和坚身上,更不要说太子朱和堉了。 明朝的皇子封王制度,其目的除是为了巩固江山之外,未尝没有存在保护太子的心思,诸皇子封王后离开京城,受到诸般限制,连回京都难上加难,远离了中枢庙堂,也就没了争夺皇位的可能。而这位七皇子却因为体弱多病的原因,迟迟拖着没有封王离京,如此一来,内外联络皆是方便,也未必不是刻意为之。 看似各种偶然,但朱和坚若是真存着与朱和堉争夺皇位的心思,诸般基本条件,却都已经满足了。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赵俊臣的猜想,而且这般猜想还充满了恶意与小人心思,是不是确实如此,赵俊臣心中也没有把握。 不过,赵俊臣相信,若是朱和坚真有争夺皇位的心思,其狐狸尾巴迟早会暴露出来,必还有后续动作,静观其变就好。 “若是这朱和坚真的有争夺皇位的想法,倒是可以暗中支持他一下,只是这种人怕是不好掌握,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那张秀已是慌张张的来到偏殿,说道:“大人,陛下来了,快去迎驾。” 赵俊臣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在张秀的带领下,向着养心殿正殿走去。 进入养心殿后,赵俊臣还没来得及行礼,德庆皇帝已是挥手道:“罢了罢了,不用行礼了。” 见德庆皇帝眉头紧皱,赵俊臣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七皇子他的身体如何了?” 德庆皇帝摇头道:“还能如何,这孩子体弱多病,隔几天就会发病一次,这次皇子考校,本以为老七这些日子精神足了些,就把他也叫来了,没想到……” 说话间,德庆皇帝叹息一声,轻声说道:“也怪朕,当时惠贵妃刚刚生下了太子,体内元气还没有补足,就又怀上了老七,结果生老七的时候难产不说,生下来后亦是先天不足,整天这般难受,也难为他了。” 说话间,德庆皇帝又是一声叹息,却是少有的露出了慈父心怀。 赵俊臣刚准备宽慰几句,德庆皇帝似乎不想在赵俊臣面前展露这般神情相貌,已是恢复了往常的威严模样,问道:“罢了,不说这事了,你今日找朕有何事?” 赵俊臣从怀中掏出温观良的九百二十五万两银子,由伺候在一旁的小太监转交给了德庆皇帝,同时说道:“温阁老他打算致仕还乡了,却又觉得这些年来为君为国都没做成为什么事,自觉愧对于陛下,所以在致仕还乡之前,遍卖了家财产业,将这些银子呈敬于陛下,以弥补心中之愧疚。” 德庆皇帝把厚厚一沓银票接到手中,也没有数,只是问道:“有多少银子?” “九百二十五万两。” 赵俊臣恭敬的答道,同时偷偷瞄着德庆皇帝的神色。 却见德庆皇帝神色自然,好似根本不知道一个清廉官员就算十辈子也积攒不到这么多银子一般,只是说道:“温阁老倒是忠心,罢了,就让他安享晚年吧。” 见德庆皇帝如此,赵俊臣笑着说道:“陛下慈悲,温阁老他知道后,必会感激陛下的。” 脸上虽然笑着,但赵俊臣心中却是若有所思。 当初赵俊臣把拍卖胰子所得的一百四十余万两银子交给德庆皇帝后,德庆皇帝是怎样的幸喜若狂,赵俊臣可还是记得清楚。 但如今,面对九百二十五万两银子,德庆皇帝却面色正常,虽然前者是流水的银子持续不断每年都有,而且还会越来越多,后者却只是一次性,但数量毕竟是前者的六七倍,德庆皇帝却神色平淡,两相比较,结论已是显而易见了。 温观良的家财,德庆皇帝不仅早已视为己有,而且已是盯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心中为温观良暗暗叹息了一下,见天色已是不早,赵俊臣就打算告退了。 然而,赵俊臣刚刚准备告退,德庆皇帝却突然开口了。 “赵爱卿,朕还有些事要向你交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朕有几块黑锅给你. 在回赵府的路上,赵俊臣的神色似乎平静,嘴角间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对赵俊臣最为熟悉的许庆彦,却能从赵俊臣的眉目间察觉到一丝阴冷,以至于即使是他,竟也不敢与赵俊臣搭话询问究竟。 静静的坐在轿中,赵俊臣回想着养心殿里的情景,轻轻叹息了一声。 ……… 出宫之前,养心殿内,赵俊臣刚准备离开,德庆皇帝突然开口道:“赵爱卿,朕还有些事要向你交代。” 见德庆皇帝神色认真,赵俊臣不敢怠慢,连忙道:“还请陛下吩咐。” 德庆皇帝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你前些天所说的南巡意义所在,朕这些日子也认真考虑过,朕巡视江南,旨在强调帝王存在,传播帝王威仪,让地方官员与地方耆老对朝廷心存敬畏,由此而稳固江山,提升士气民心。这番言论,确实精辟。然而,当初虽说确定了南巡之事,但由于国库内库皆是银钱不足,所以南巡时的仪仗随从,也都只能一切从俭,如此简陋,又如何能体现朕之威仪?若是弄巧成拙,怕是不仅不能展现帝王威仪,反而会被地方小觑,如此一来,朕之南巡,反倒是得不偿失。”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心中一凛,隐约间已是猜到了德庆皇帝的打算,但神色之间依旧满是恭敬,问道:“那陛下您的意思是?” 德庆皇帝神色严肃,继续说道:“正所谓时移事易,如今内库银钱充裕,南巡再如此节俭粗陋,却也不适合。朕的意思是,在朝廷不惊扰民力的前提下,这次南巡的仪仗、随从、规制,都可以尽可能的再大些,朝中大臣、宫中嫔妃,也可以多带着,南巡之后,在南都应天府与中都凤阳府,亦可以举办两场大典拜祭我大明先祖,总之,既然如今银钱充裕,这次南巡,一切当应以传播朕之威仪为主。赵爱卿,你看如何?” 虽然是询问,但看德庆皇帝的神色,分明已是早就坚定了打算。 赵俊臣神色间满是赞叹,道:“还是陛下想的深远,这些事情,以臣的眼界,是万万想不到的,依臣看来,陛下之言,自是大善。” 德庆皇帝却笑道:“赵爱卿也不用自谦,若不是你当日之言,朕也想不到这些。” 赵俊臣迟疑片刻后,又问道:“那么陛下南巡之时,地方上可还要建造行宫?” 德庆皇帝摆了摆手,道:“建设行宫耗费民力,倒大可不必,朕已是说了要入住江南园林,金口玉言,又怎能朝令夕改?”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突然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爱卿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前些日子爱卿向朕描绘江南园林之美,让朕不由心生向往,前些日子,正好有人向朕进贡了一幅描绘江南园林景色的《勺园图》,朕观赏之下,更是不由赞叹,正如爱卿当日所说,这些江南园林,造园如造诗,与皇家园林的富丽堂皇不同,别有意境。这次南巡,爱卿随驾到江南,却要留心为朕寻些适合的工匠人手,待你我君臣回京后,可选一风景优美的避暑之地,为朕及朕之子孙,仿江南园林,建造一处皇家别院,爱卿你意下如何?” 赵俊臣神色间闪过一丝异色,却连连点头,说道:“就算陛下不说,臣也早有此意,陛下富有四海,这江南园林之美,又怎可让那些江南富豪独享?为陛下您建一处避暑园林,本就是应该的。”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的神色间满是对赵俊臣的信任,笑道:“既然如此,这两件事就都由爱卿你协同工部、礼部一同负责吧,如今内库银钱充裕,一切从宽,朕信的过你。” 赵俊臣好似受宠若惊,惊喜之色不受控制,大声说道:“多谢陛下信任,臣必当为陛下竭尽全力,绝不会让陛下失望!” ……… 彼时,赵俊臣与德庆皇帝的谈话之间,可谓是臣忠君,君爱臣,君臣和睦。 可惜,赵俊臣那时的神色话语,皆是在做戏。而德庆皇帝的神色话语,不出意外的话也是在做戏。 南巡的安排、别宫的建造,都是由赵俊臣负责,而且按德庆皇帝的意思,还一切从宽,不用在意银子花费,这可是一个极大的肥差,只要稍稍动些手脚,几十万银子就能进入腰包,若是胆子肥些,一口气贪墨上百万两银子,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原来的赵俊臣,必然会以为德庆皇帝之所以这么安排,是照顾他这位宠臣,有意让他赚些“外快”了。 但如今的赵俊臣,却是能看出德庆皇帝这般安排的真正深意。 让人心寒的深意! 按照德庆皇帝的话来讲,他之所以要扩大南巡规模,是因为赵俊臣“南巡旨在传播帝王威仪”之言;他之所以要仿江南园林风格另建别宫,也是因为赵俊臣向他夸赞江南园林之美。而接下来,这两件事情,又皆是由赵俊臣来负责。 如此一来,这般情况传播出去,朝野之间又如何看待赵俊臣?怕是“蛊惑君王”的罪名必不可少了。而南巡时惊扰的民心民力,另建别宫时耗费的国力银钱,在世人眼中,错亦是全在赵俊臣身上。 简而言之,德庆皇帝这番作为,诸般好处自己得到了,他好大喜功的目的也实现了,但招惹的所有骂名与麻烦,却是一口气全都推给了赵俊臣。 “这倒是好算计。”轿子之中,赵俊臣摇头苦笑:“可惜了,经过潞安府赈灾救灾之事,以及《潞安府灭蝗实录》的刊发,我在朝野之间好不容易才略有起色的名声,经此一事,怕又要毁于一旦了,说不定还会更差,陛下啊陛下,你就这么见不得我的名声稍有好转吗?” “……不过,古往今来,弄臣贪官们为帝王顶罪,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常事,也是帝王心术的体现,若是我名声变好了,又如何顶罪?秦桧、和珅、刘瑾等人,所作所为固然祸国殃民,但何尝不是皇帝的意思?最终皇帝无事,他们却是臭名远扬,不得善终。‘皇帝是好的,只是受了贪官蛊惑’,古往今来,朝野官民的心思,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就在赵俊臣暗暗思考着应对之策的时候,这番喃喃自语被跟在轿子旁的许庆彦听到了,只是声音太低,却是听不清楚,于是许庆彦连忙冲着轿子里的赵俊臣问道:“少爷可是有事情吩咐?”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说道:“你回府之后,让人挑选些冬虫夏草、人参何首乌之类的药材给七皇子送去,不要吝啬,什么贵重送什么。另外,再派些信得过的人,帮着打探一下七皇子这些年来的各种消息,不管是真事还是传言,都不要漏过,然后尽快给我送来。” 虽然不明白赵俊臣为何突然重视朱和坚这个名不见传的皇子,但许庆彦还是连忙应下了。 轿子中,赵俊臣眼中闪过一丝阴沉。 ……… 不出赵俊臣所料,南巡的规制将会扩大,以及德庆皇帝要仿江南园林风格另建行宫的打算,在第二天就被传播了出去,引起了朝野之间的轩然大波。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之所以有这般打算,都是因为赵俊臣蛊惑”的传言,也是越传越广,太子朱和堉看向赵俊臣的眼神,亦是恨意愈浓。在朝中各派系有意无意的纵容下,都察院里弹劾赵俊臣的折子,更是如急雨般向德庆皇帝送去,只是由于德庆皇帝刻意的庇护偏袒,这些弹劾倒也无碍赵俊臣丝毫。 曾有人在弹劾折子里算了一笔账,南巡规制扩大后,仪仗的升级、随从的增多、应天与凤阳的两场祭祖大典、地方官府的诸般准备、再加上修路修河等等各种耗费,所需的银子,将会增加一倍有余,至少六十万两白银! 至于别宫的建造,更是一笔天数银子,由于是仿江南园林建造,北方的景色与水土有着先天不足,建造之时,仅仅只是造湖造山布置景色一项,就至少需要五十万两银子,而宫殿道路的建设、人手用料的花费,林林总总加起来,这处行宫究竟需要多少银子,又需要建造多长时间,更是没人能计算出来。 只是,德庆皇帝的这番打算,毕竟是用内库私银,朝中大臣虽有反对意见,尤其是太子一党,堪称是态度激烈决绝,但终究没有大用,在德庆皇帝力排众议,以及赵俊臣被逼无奈的鼎力支持下,德庆皇帝的两项计划,终究还是通过了。 而随着这般计划通过,赵俊臣的“祸国”、“佞臣”之名,亦是再传天下。 不过,世间万事,有得就有失,这两件事情都是天大的肥差,又都是由赵俊臣主持,赵俊臣门下的那帮贪官蛀虫们,却是因为而欢欣鼓舞,一个个整天磨拳擦掌蠢蠢欲动,对赵俊臣也更加归心了,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等派系,亦皆有分一杯羹的打算,这倒是赵俊臣始料未及的事情。 而当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一切的喧闹全都结束之后,忙于勾心斗角诸般应对的赵俊臣却突然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新年到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心思. “都人至年夜,请僧道看经,备酒果送神。” ——唐,无名氏,《辇下岁时记?灶灯》 ……… 除夕,农历中一年最后一天的夜晚,世人祈福团聚之时,本是休息时间,赵府之中亦是一片喜庆氛围。然而,赵俊臣却依旧藏身于书房之中,好似那些年夜气氛与他无关,只是一心处理着诸般公私事务。 上一世,赵俊臣算是一个懒散之人,无论什么事,总是得过且过,但来到这个世界后,环境变了,地位变了,人也跟着变了。 习惯了勾心斗角与诸般忙碌,猛的让赵俊臣闲下来,赵俊臣不仅会不适应,更会忍不住心中不安。 是的,如今的赵俊臣,只要一闲下来,心底深处就会莫名的涌现不安,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遗漏忽略,又好似有什么计划突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只有继续处理公私事务,只有继续忙于勾心斗角,才有一种知晓局势的安心感。 不过,赵俊臣相信,不仅仅自己是如此,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他们,说不定还有德庆皇帝和太子朱和堉,怕都是如此。 身在高处,虽说看得长远,风景亦别有味道,但不仅寂寞,且脚下既是悬崖峭壁,摔下去就死无全尸,其担惊受怕、如履薄冰之处,却又不是外人可知。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有得有失”吧。 赵俊臣如今就是如此,赵府一片喧闹喜庆,赵俊臣并没有阻止,但亦没有参与的想法,除开不适应这种轻松自在的氛围,还有一种格格不入的茫然。 除夕是家人团聚的日子,但赵俊臣却找不到自己的“家人”在哪里。这除夕夜的意义,反而让赵俊臣觉得自己更加孤寂了。 “或许,也该往府里找位知心人了,能说说心事,能分担些压力,能在她面前把面具摘下,否则这里仅仅只是‘赵府’罢了,又如何称之为‘家’?可惜了,这个世界上最难找的就是知心人,尤其是对我而言。” 或是感受到心中的孤寂错落,赵俊臣放下了手中的内库账目折子,若有所思。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时,书房外,响起了方茹的声音:“老爷,时辰到了,该吃年夜饭了。” 赵俊臣收拾着书桌上的折子,同时应声道:“知道了。” 待收拾完毕,把房门打开,却见方茹正笑吟吟的站在书房外,一身红色大袖衣和红罗裙,长发挽成坠马髻,淡妆素抹,妖娆可爱。 自那日饮下毒酒后,方茹病了一场,前些日子总算休养了过来,年关将近时,赵俊臣见赵府的准备有些混乱,自己忙于公务没有时间,许庆彦没有能力又一直跟着赵俊臣,就把赵府的大小事务再次交给了方茹。 而方茹确实办的不错,接手之后,赵府的诸般事务很快就再次变得井井有条。 见到赵俊臣出现后,方茹妩媚一笑,再次说道:“老爷,该吃年夜饭了。”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和方茹一起向着赵府正堂走去。 路上,赵俊臣问道:“庆彦还没有回来?” 方茹笑着说道:“妾就是见他回来了,才来找老爷的,许庆彦的意思,是等老爷处理完公务再吃年夜饭,不敢打扰老爷。但妾看来,老爷你处理了一天的公务,也该歇歇了,而且今晚是年夜,老爷也不能太辛苦。更何况,总不能让府里的客人干等着吧?” 说到“客人”的时候,方茹飞快的瞄了赵俊臣一眼,见赵俊臣神色不变后,神色间似乎开心了一些。 方茹口中的客人,就是柳子岷与柳蕊两兄妹了,赵俊臣把他们接到府中,那柳蕊又是个漂亮姑娘,赵府之中,自然多是风言风语。 而方茹因为这些流言,显然也颇感威胁。 见方茹如此,赵俊臣摇头失笑:“你呀,经过那日之事后,反而愈加的胆大了。” 确实,经那日饮下毒酒说明了心事,方茹与赵俊臣皆是解开了心中疙瘩,在赵俊臣面前,方茹放开了许多,胆大了许多,但同时哀怨也多了许多,因为赵俊臣自潞安府回来后,尚还未与她亲近过。 而听到赵俊臣的话,方茹只是笑着不语。 一路上,春联、福字、年画、红灯笼处处,鞭炮声隐隐,颇显年夜气氛,与方茹说笑之间,赵俊臣心中的寂寥之意,总算消散了些许。 说起来,方茹的心性,倒是有些赵俊臣“知心人”的模样,只是,在方茹坦白了心迹后,赵俊臣心中与她之间的隔阂反而多了些。方茹把心思全部都扑在自己身上,赵俊臣是知道的,可是赵俊臣更加清楚的是,方茹爱慕的是那个把她救出苦海的赵俊臣,但那个赵俊臣却不是如今的赵俊臣,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至今亦没有与她同房过。 谈着闲话之间,两人已是来到了赵府正厅,却见正厅之中,摆着一方圆桌,圆桌之上诸般菜肴齐备,而许庆彦、柳子岷、柳蕊亦候在那里,此时,柳子岷正满脸讨好的向许庆彦说些什么,许庆彦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至于柳蕊,却一如既往的文静温婉,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等着赵俊臣出现。 见到赵俊臣出现后,许庆彦连忙起身迎了上去,而柳子岷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跟着上去。 很显然,许庆彦有重要事情要向赵俊臣禀报,这个时候参与进去,却是不识抬举了。 来到赵俊臣身边,许庆彦轻声说道:“少爷,你的礼物我已经送到周府了。” 赵俊臣一边带着身边两人向着正堂走去,一边轻笑着问道:“周府有什么回应?” 许庆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说道:“周尚景那老家伙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转告少爷,说他后院前些日子移植了三颗白杨树,根深枝茂,伟岸笔直,夏日乘凉最是合适,请少爷闲暇时能去一观。” 赵俊臣摇头失笑,道:“真是个老狐狸。” 原来,前些日子周尚景送了赵俊臣一本《史记卷九十二?淮阴侯列传》,以韩信的下场来提醒赵俊臣,顺便离间赵俊臣与德庆皇帝的关系。而赵俊臣趁着过年之际,亦给周尚景送了一份回礼,即张居正的《张太岳集》,自是想让周尚景想起同样是明朝权臣的张居正,死后险遭鞭尸,家人受害的下场,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而周尚景向许庆彦提及的三颗杨树,自不用提,说的就是明朝的“三杨”了,意思是说他的权势虽说不下于当年的张居正,但所作所为却是向三杨学习,虽同样是权臣,但张居正的凄惨下场,自然轮不到他来承受。 不过,这些哑谜以及内中含义,许庆彦一向不学无术,自然不甚明白,但见赵俊臣笑骂周尚景是只老狐狸,却是连连点头。 “慢慢磨吧,那老狐狸只是想争取些主动罢了,如今南巡之日越来越近,我就不信他不着急。” 喃喃自语之间,赵俊臣已是向着柳家兄妹走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除夕琐事. 这一场除夕宴,虽说并不是与家人团聚,只是习俗使然,用来打发心中寂寥罢了,却要比赵俊臣想象中愉快有趣一些。 虽只是五人相聚,但许庆彦与方茹两人知根知底,柳子岷知趣圆滑,柳蕊本分文静,又各有见识,与他们说些闲话,谈古论今,倒也不会觉得无趣。 尤其是柳子岷,这场除夕宴倒是让赵俊臣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不愧是家学渊源,其学识见解,思维活络,远在赵俊臣原先的想象之上,谈话之时旁征博引,又对赵俊臣刻意讨好,偶尔说些笑话,亦能让人会心一笑。接触谈话之间,有时间甚至能让赵俊臣忘记他的卑劣本性。 此时,五人偶然间谈起了僧人辩才,却又是柳子岷见缝插针,笑道:“正如大人所说,这高僧大德们,整日辩道论佛之间,倒是各个都练就了一副好辩才,却是让我想起了一则笑话。” 见柳子岷又讲笑话,众人皆是露出期待之色,赵俊臣亦是笑道:“你看的闲书倒是不少,倒是与那些迂腐儒生不同,今天尽是听你讲笑话了,说来听听。” 柳子岷冲着赵俊臣讨好一笑,说道:“却说那苏州太湖的宝山寺,有一个僧人极为聪慧,博学通文,名声极大,有一个秀才不服气,就找到那僧人挑衅问‘秃驴,秃驴的秃字怎么写?’那僧人不慌不忙,答道‘把秀才的秀字,屁股略转弯弯也就是了’。” 气氛和洽之下,这番略带粗俗意味的笑话,并没有引来众人不喜,反倒是各个失笑。 不过,柳蕊却为兄长的粗俗笑话而颇感脸红,连忙拉了拉柳子岷的衣袖,轻声说道:“哥哥,慎言。” 见柳蕊这番模样,赵俊臣笑着摆手道:“不碍不碍,今日除夕宴,大家不必拘束,随意即可。” 说话间,赵俊臣却是若有所思的看了柳子岷一眼。 这柳子岷虽说是个小人,但与其相处时,却要比那些正人君子有趣的多。 事实上,小人往往比君子活得更好,原因也不外如是了。 “世人虽皆是厌小人而近君子,然而真正与两者接触时,却往往是小人更好相处,或许,是因为这些小人没那么多原则,而君子们的原则却又太多的缘故吧。”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有赵府下人走来,向赵俊臣行礼道:“老爷,该放鞭炮爆竹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挥手道:“放吧放吧,爆竹就在前院点,这样也热闹有趣些。” 许庆彦终究年轻心性,之前众人闲谈,他学识不足,总是插不上话,如今见正堂之外,赵府的下人们抱来了诸多烟花爆竹,却是不由的兴奋起来,颇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 见许庆彦这般模样,赵俊臣摇头失笑,道:“就知道你坐不住,今天没那么多规矩约束,去和他们点炮仗吧,你啊,也就这点本事了。” 听赵俊臣同意,虽被笑骂,许庆彦却也不以为意,乐呵呵的去和赵府下人去点炮仗去了。 摆放好炮仗之后,这许庆彦还不让其他人插手,亲自拿着一根点燃的细香,一个一个的点着炮仗,玩的不亦乐乎。 赵俊臣府里的爆竹,都是宫内特制,又由德庆皇帝御赐,炮仗冲天,满空的烟花,漂亮至极。 赵俊臣欣赏了片刻后,转过头来,却见座上其他人,无论是方茹还是柳家兄妹,竟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些许向往之色。 见他们这般模样,赵俊臣转念一想,已是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方茹从小命运凄苦,被人贩子倒手卖来卖去,而柳家兄妹又家教甚严,点爆竹这种寻常人家里的孩童的玩乐手段,他们因为各种原因,却从未经历过,这个时候见许庆彦玩的开心,自然也有些向往期待之意。 想到这里,赵俊臣见许庆彦玩的开心,有心想要放松一番,竟也起了几分童心,站起身来,向着方茹与柳家兄妹说道:“看庆彦玩的开心,我们也一起去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见赵俊臣如此,方茹与柳家兄妹皆是一愣,柳家兄妹原本还有些迟疑,但方茹却一下子兴奋了起来,泛红的脸色,更添妖娆,也不推脱,拉着赵俊臣的袖子就向着前院跑去。 “你倒是性子野。” 被方茹拉到前院后,赵俊臣摇头笑道。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妩媚的白了赵俊臣一眼,从赵府下人手中接过一根细香,然后也如许庆彦一般,开始点起了炮仗。 只是,方茹毕竟首次点炮仗,样子颇为有趣。左手总是紧紧的抓着赵俊臣的衣袖,好似生怕赵俊臣跑了一般,脚尖一点一点的向着爆竹蹭去,到了安全距离后,身体微微颤抖着,右手则拿着点燃的细香,小心翼翼的向着爆竹点去。 好不容易点燃了爆竹,不待爆竹爆炸,方茹就轻轻的惊呼一声,“刷”的一下蹭到赵俊臣怀里,然后用那双大眼睛偷偷瞄着爆竹的情况,待爆竹爆炸后,又嘻嘻的笑着,然后再拉着赵俊臣向下一个爆竹蹭去。 放下了心思城府的方茹,却是比寻常时候漂亮许多。 见方茹这般模样,赵俊臣亦是无奈,见柳家兄妹也跟了出来,只是拘束的站在一旁,赵俊臣笑道:“你们也一起,人多了热闹。” 出乎赵俊臣意料的是,迟疑片刻后,首先跟着赵俊臣他们一起点炮仗的,不是一向知趣且最会见缝插针的柳子岷,而是一向文静温婉的柳蕊。 只见柳蕊在赵俊臣目光的鼓励下,犹犹豫豫的从赵府下人手中接过细香,然后也向着炮竹的位置走去。 一向干活干惯了的柳蕊,却不似这些年来锦衣玉食的方茹,身体的反应与敏捷都要强上不少,虽然同样有些紧张,但很快就点燃了第一根爆竹,接着就快速退到了一旁。 “砰!” 随着一声巨响,爆竹冲天,在柳蕊的眼前化成了巨大的烟花。 看着绚丽的烟花,柳蕊愣愣的看着,然后就突然笑了。 这还是赵俊臣第一次见到她笑。 烟花的光芒下,白皙精致的小脸带着一种迷蒙的美丽,小嘴微掩,双眼弯成月牙状,静静的笑着,带着一种知足的味道,似乎仅仅只是这么一朵烟花,就已是让她满足快乐。或许,对于从小受苦的柳蕊而言,这朵烟花确实是她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 见到柳蕊这般满足快乐的笑意,赵俊臣的心中,竟也多了一些满足与快乐。 见惯了柳蕊的文静温婉,见惯了柳蕊的柔弱中带着坚强,赵俊臣第一次见到柳蕊笑,却突然发现,原来这才是最适合柳蕊的情貌。 ……… “你应该多笑一笑,样子很好看。” 除夕宴结束的时候,赵俊臣临离开之前,突然想起来什么,停下了脚步,转身冲着柳蕊笑道。 正与柳子岷一同恭送赵俊臣离开的柳蕊,听到这句话后先是一愣,接着小脸一红,连忙垂下了脑袋,羞怯的可爱。 另一边,柳子岷却是一脸的喜色,许庆彦似笑非笑,倒是方茹的笑靥,却突然显得有些勉强。 ……… 在许庆彦与方茹的陪伴下,赵俊臣向着书房走去。 “老爷,今天除夕,你也不休息吗?” 方茹跟在赵俊臣身旁,神色不知为何有些恍惚,问道。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除夕之夜,寻常百姓能休息,我却不能休息,不说还剩余着一些朝中政务,明日陛下寿辰,亦要好好准备一番。” 方茹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今晚妾就代老爷守岁吧,陛下寿辰重要,老爷你也要早些休息,明天也精神好些。” 此时的民间在除夕有守岁的习惯。守岁是从吃年夜饭开始,一夜不睡,以迎候新年的到来。这般习俗,既有对如水逝去的岁月含惜别留恋之情,又有对来临的新年寄以美好希望之意。 只是,意境虽好,赵俊臣却顾不上了。 赵俊臣又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你了。” 说话间,赵俊臣又转向许庆彦,说道:“庆彦,你休息之前,再去库房把明日我要献给陛下的寿礼清点检查一番,这事可不能疏忽了。” 相比较除夕的意义,赵俊臣更在意明日德庆皇帝的寿辰。 许庆彦应是后,就转身去了。 而方茹则是把赵俊臣送到了书房,才转身离开。 赵俊臣回到书房后,却没有马上处理公私诸事,而是靠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回味着刚才的一起。 除夕宴上,没有利益纷争,没有勾心斗角,即使柳子岷的讨好别有用心,但无权无势,赵俊臣也不用刻意防备,是赵俊臣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少有的轻松时光。 想着想着,赵俊臣嘴角挂起了一丝轻笑。 却是苦笑。 “这种轻松自在,果然已经不习惯了啊……” 除夕宴上,赵俊臣固然轻松,但总是融不进喜庆气氛之中,好似只是在旁观一般,只是按照习惯应付着,就算最开心轻松的时候,心中也是暗暗想着今后计划,不由自主。 喃喃自语后,赵俊臣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继续处理着桌子上的诸般事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德庆寿辰(上). 大年初一,对许多官员而言,或许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 无他,这一日正好是德庆皇帝的寿辰。 据传,先帝生前之所以最看着德庆皇帝,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德庆皇帝在大年初一出生,正是祭祀神佛、除旧布新、迎禧接福、祈求丰年之日,德庆皇帝在这个时间出生,让崇祯皇帝认为是上天的旨意。 而德庆皇帝也颇为自己的生辰时日而自豪,颇有自诩为“天选之人”的意思,自登基之后,对自己的生辰就极为重视,每年都办的隆重至极,今年内库银钱宽裕,更是如此。 简而言之,这一天,是朝中官员拍德庆皇帝马屁的最好时机,颇有不少朝廷官员,因为这一日马屁拍的舒坦,寿礼送的好,而得到了德庆皇帝的重视。 其中,赵俊臣就是代表人物。他每年送的贺礼,不仅别出心裁,而且皆是贵重无比。 前年,赵俊臣送给德庆皇帝的寿礼是五十三条雕龙,有木雕,有石雕,有玉雕,有金雕银雕,德庆皇帝大喜,之后没过多久,赵俊臣就升为了户部侍郎。 去年,赵俊臣送给德庆皇帝的寿礼,是坠有五百四十颗小珍珠的寿袍,金缕相连下,组成了十个寿字,德庆皇帝爱不释手,没过多久,赵俊臣就兼管了内承运库。 至少,在许多人看来,赵俊臣之所以有今日的成就地位,根本原因就在于他善于拍德庆皇帝马屁了。 而今年,赵俊臣究竟会送怎样的寿礼,亦是朝中不少官员极为关注的事情。 ……… 这一日,因为德庆皇帝要带领着皇家宗室们在拜祭天地先祖、重嘱家训,所以朝中百官难得的不用上早朝。 直到晌午之后,未时过半,百官才会进入宫中,为德庆皇帝贺寿,送上寿礼颂词,若是德庆皇帝兴致高的话,百官还可以留在宫中享受御宴。 因为日子特殊,阁老黄有容也不敢再像平日里上早朝那样摆谱,总是踩着钟点下轿,而是早早就坐着轿子向着午门赶去,以此来表示对德庆皇帝的恭敬与忠心。然而,当轿子来到宫前官道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迟迟不见前进。 轿子中,黄有容原本还很有耐性的等待着,然而等了一段时间后,依然不见轿子动弹,终于按捺不住,掀开轿帘,探出头来,不耐的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耽误了本官为陛下庆寿,你们担待的起?” 话声刚刚落下,看着轿子前的情景,黄有容却不由愣住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轿子不能前行了。 原来,此时正有大量的马车从官道转弯处向着午门方向赶去,一辆接着一辆,接连不断,黄有容粗略一数,竟是不下三五十辆。 因为这些马车,不仅黄有容的轿子,正在向午门赶去的不少朝中官员,皆是被挡住了去路,宫前官道,因此也混乱不堪。 就在黄有容为眼前场景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之前去打探消息的长随刘禄,匆匆赶到了黄有容轿子旁。 “这些马车究竟是怎么回事?宫前官道,能会容得马车通行?又怎会这般混乱?” 黄有容皱着眉头,再次问道。 刘禄面色怪异,但还是向黄有容解释道:“回老爷的话,我去打探了,这些马车都是户部尚书赵俊臣府下的,里面装的全都是赵尚书送给陛下的寿礼。” 黄有容一惊,指着鱼贯而行的数十辆马车,不可思议的问道:“那些马车里全都载着寿礼?” 刘禄连连点头,说道:“是,我都问清楚了,确实全都是送给陛下的寿礼。” 听刘禄这么说,黄有容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轻哼一声:“这赵俊臣,今年又是大手笔啊,陛下今年的寿辰,看样子又要让他独占风头了……终究是年轻气盛,目光短浅……” 奇怪的是,黄有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之间,似笑非笑,既有羡慕,又有一些鄙夷。 喃喃自语间,那些装载着寿礼的马车,终于全部从转弯处行过。 然后,黄有容看到赵俊臣的轿子正跟在马车的后面,亦向着午门方向走去。 沉吟片刻后,黄有容吩咐道:“跟上去,老夫要找这位尚书大人说几句话。” ……… 与此同时,赵俊臣掀开轿子上的窗帘,看着被马车堵在路口处的那些百官坐轿,见到不少人正冲着自己的方向指指点点,摇头自语道:“是不是有些惊师动众了?见到这般场景,百官百姓,怕是都要议论纷纷了。” 许庆彦跟在轿子旁边,正觉得赵俊臣出了风头,自己也跟着威风,听赵俊臣这么说,不由得意洋洋道:“少爷,百官百姓如何议论,又关咱们什么事?陛下喜欢也就是了。要我看啊,百官见到少爷这般大手笔,心中肯定正在羡慕嫉妒呢,少爷你今年的寿礼不仅大手笔,更是别出心裁,必然能再次独占风头,就是不知陛下这次会赏赐些什么。” 听许庆彦这么说,赵俊臣摇头失笑:“你呀,太过肤浅,这些年来咱们送给陛下的寿礼固然独占风头,但要说百官会因此而羡慕嫉妒,却也未必,但若说是幸灾乐祸,倒是大有可能。” 许庆彦微微一愣,不解的向着赵俊臣看去。 见许庆彦这般模样,赵俊臣叹息一声,问道:“庆彦,我且问你,以你看来,为何去年与前年,在陛下的寿宴上,唯独咱们送的贺礼独占风头?” 许庆彦迟疑的答道:“因为少爷最明白陛下的心思?” 赵俊臣摇头,脸上闪过一丝苦笑:“错了,因为咱们目光最短浅。” 许庆彦又是一愣,不可思议的问道:“咱们出了风头,陛下满意,怎么又是目光最短浅了?” 赵俊臣叹息一声,解释道:“前年,咱们送给了陛下五十三座各式雕龙,金银玉石一样不缺,又皆是出自名家之手,看似别出心裁,但你真以为百官想不出来吗?去年那件珍珠寿袍,同样也是如此,虽说新颖,但你真以为朝中百官愚笨如斯,会想不出更好更新颖的寿礼?” 许庆彦愣愣的问道:“那他们为什么让咱们占尽了风头?难道他们不愿意出这个风头?” 赵俊臣淡声说道:“因为他们会立牌坊,爱惜名声。咱们前两年之所以会出尽风头,说根到底,只是因为咱们花的银子多罢了,那五十三座各式雕龙,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足足花了两万多两银子,而那件珍珠寿袍,更是价值三万两以上,送给陛下的时候,相比较百官送的那些古画颂词,固然看着显眼,出尽了风头,但更显眼更出风头的,却是咱们办置寿礼时用的银子,你想想,一个清官哪能有那么多银子给陛下办置寿礼?那两份寿礼当着百官面送了出去,不正是在到处宣扬咱们是贪官吗?我在朝野之间名声狼藉,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从前我确实目光短浅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心中不由苦笑。 当他得知“自己”前两年送给德庆皇帝的那些寿礼时,亦是目瞪口呆良久,只觉得从前的赵俊臣目光短浅至极。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但从前的赵俊臣,对于自己的名声却是毫不在意,为何讨好德庆皇帝当真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却丝毫不知,若是日后德庆皇帝翻脸,或是有其他人清算弹劾,他往日用来讨好德庆皇帝的那些寿礼,就是日后铁证如山的罪证! 想要送些贵重的贺礼,私下送就可,以往又不是没做过,这般明目张胆世人皆知,只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之前黄有容看到赵俊臣的寿礼时,神色似羡慕又似鄙夷,也正因为看透了这一点。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许庆彦也明白了过来,却愈加的不解了,指着轿子前的那数十辆马车,问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今年的贺礼是不是也太贵重了些?” 赵俊臣摇了摇头,叹息道:“既然木已成舟,想要扭转印象名声,也只能慢慢来了,若是贸然转变,反而会让陛下不喜,以为我怠慢于他。更何况,今年送的这些贺礼,虽说都是大手笔,但说根到底,也只是别出心裁罢了,用不了多少银子,而且其中一些寿礼,也不是要当面送的。” 就在许庆彦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一副轿子正向着赵俊臣的轿子快速靠近。 许庆彦对朝中百官的随从最是熟悉,一看轿子旁边的随从,就已是向赵俊臣解释道:“少爷,是黄阁老的轿子。” 在赵俊臣点头之间,许庆彦退到了一旁,而黄有容的轿子已是靠近平行。 接着,就见黄有容掀开轿子旁的窗帘,面向赵俊臣时的表情,满是和蔼亲切,丝毫不见之前的冷意与不屑。 “见过黄阁老。”赵俊臣神色间满是恭敬,向着黄有容拱手示意:“今天黄阁老倒是来的早。” 黄有容亦是点头示意,然后笑眯眯的问道:“今天是陛下的寿辰,老夫自然不敢怠慢,倒是俊臣,送给陛下的寿礼竟需要数十辆马车装载,当真是大手笔,今年怕又是要独占风头了。” 赵俊臣摇头笑道:“哪里哪里,下官只是为陛下尽些为臣之道罢了,又哪里是为了出风头?却没想到动静太大,见刚才竟是阻碍了黄阁老的轿子,下官正心怀愧疚,还望黄阁老切莫要怪罪。” 黄有容却挥手道:“不碍事不碍事。” 闲谈之间,见午门将近,黄有容突然话锋一转,说道:“说起来,咱们这些朝廷官员,也只有年关前后这些日子能休息一下了,过了年后,先是春闱会试,接着又是陛下南巡,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若是不趁着现在积蓄些心力体力,到时候怕要应接不暇了。” 赵俊臣觉得黄有容的这番话意有所指,但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只是说道:“黄阁老说笑了,您老当益壮,又经验丰富,正所谓老成持国,又有什么事能让您应接不暇?” 黄有容似笑非笑,却叹息道:“老了老了,哪里比得上你们这些后起之秀?不过,老夫的意思是,就趁着这几日空闲,老夫有意宴请俊臣、还有首辅周大人、以及沈阁老,一同聚一聚,不知俊臣意下如何?” 赵俊臣心中暗惊,如今朝中,除了太子一党外,主要势力皆以被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以及赵俊臣自己占据分割,黄有容这般摆宴,竟是打算全部宴请,事情怕不像他口中说的那么简单。 但对于这番宴请,虽不知道黄有容的目的,但赵俊臣自然不会不答应,说道:“黄阁老摆宴,下官又怎敢拒绝?” 见赵俊臣同意,黄有容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就在两人闲谈之间,午门已至,午门之前,亦是百官齐聚。 德庆皇帝的寿典,随着时辰将近,也即将开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德庆寿辰(中). 随着赵俊臣的到来,那装满了数十辆马车的贺礼,让在午门外等候的百官皆是一阵惊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更有不少朝中官员,聚到了赵俊臣左右,刻意讨好。 而赵俊臣应付着百官问候之余,却在惊叹德庆皇帝的大手笔。 一路上,赵俊臣已是注意到,京城早已是因为德庆皇帝的寿辰而大变了模样,自京西到紫禁城,庆仪连接,一路上彩坊接连不断,连缀着灯坊、灯楼、灯廊、龙棚无数;百姓人家与诸般商铺,皆是结彩香案,焚香祈福;路径的寺观,大设庆祝经坛;沿路的京城各部、寺、监等官衙,同样建经棚、设彩坊,热闹非凡。 然而,来到午门之后,赵俊臣才知道,相比较宫中变化,京城的热闹庆仪根本不算什么。 此时,午门早开,百官们陆续而入,宫中的奢华,印入眼中,更是让赵俊臣目瞪口呆。 只见紫禁城里,竟是有匠人们用彩画、布匹、丝绸等物制为彩墙与彩廊,将宫中过道包饰得绚丽多姿,又有用彩绸结成的“万寿无疆”、“天子万年”等大字赫然出现在彩墙上;遍目所及,宫中树木,皆是缀着红绿丝绸,绚丽缤纷;又有高棚处处,教坊艺人歌舞不绝,皇宫左近,乐人齐奏《千秋乐》、《千秋子》等庆寿歌目,一波累了就换另一波,从不中断。 德庆皇帝为了自己这次寿辰,前后足足花了内库近四十万两白银,赵俊臣原本还以为有宫中太监动了手脚,但仅仅只是午门外的惊鸿一瞥,赵俊臣已是明白,这四十万两白银怕是用的不怨,宫中太监即使动了手脚,贪墨的银子也只是小数。 其他不说,只看那些用绫罗绸缎组成的彩墙与彩廊,若是真的遍布宫中,花费的银子就要以万两计,更不要说宫内的翻新、宫外的采买了。 “这究竟算是歌舞升平?还是粉饰太平?又或是穷奢极欲?” 想到在潞安府时见到的百姓生活窘迫,赵俊臣暗暗摇头。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宫中禁卫已是检查了赵俊臣带来的贺礼,亦是有些目瞪口呆,但并没有什么违禁的东西,所以很快就放行了。 ……… 入宫之后,诸般贺礼自有宫中之人安排搬运,赵俊臣则来到太和殿内等候,左右打量,却发现此时的太和殿内,与平日上早朝时截然不同,平日里少有见到的宗室勋贵处处可见,朝中官员却不多,有资格在太和殿内等候的官员,皆是朝中重臣。 事实上,因为来向德庆皇帝贺寿的人太多,以至于朝中三品以下官员,皆是只能在太和殿外等候遥拜。 或许是名声不佳的原因,太和殿内陌生勋贵宗室虽多,但有意与赵俊臣结交的却没几个,大都围在太子朱和堉、首辅周尚景、阁老黄有容、沈常茂等人左右,而陪伴赵俊臣的,却只有一个工部尚书左兰山,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着。 赵俊臣正自觉得无趣间,钟鼓磬鸣,德庆皇帝带着皇后、嫔妃、众皇子,前拥后呼下,终于驾到了。 “众位爱卿,都快快起身。” 山呼万岁后,德庆皇帝让众人起身,声音洪亮。 赵俊臣站在队列之后,起身之时,偷偷抬眼看去,却见德庆皇帝心情极佳,红光满面,容光焕发,三缕美须刻意修剪过,竟似年轻了许多。 待殿内众人起身后,德庆皇帝接着扬声说道:“朕今日很开心,不是因为今日是朕五十五寿辰,而是这场寿典前后,众爱卿所做的一切,让朕看到了我大明江山的强盛,让朕看到了天下官民对朕的忠孝之心,让朕看到了朝堂之间的君臣和睦!如此一来,我大明江山,又何愁不能延传百世万年?”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殿内众官员勋贵宗室,自是大呼“陛下圣明”。 而德庆皇帝则接着说道:“为表普天同庆之意,朕今日下旨,大赦天下,朝中百官,二品以上赐明珠金帛,四品以上官员赐金镜缣彩,五品以下官员赐珠囊束帛,天下诸州皆令宴乐休假三日!” 赵俊臣随着众人山呼“陛下英明”之时,又有太监尖声道:“寿典开始,乐起!” 在明朝,皇帝的寿辰,亦被称为“万寿节”,与“朝岁”、“祭天”两大节日并列起来,便增加了庄严气氛,使其带有了更加崇高的意义。如此一来,自然是规矩礼仪繁杂至极。 首先,是众官员、勋贵、宗室们向德庆皇帝行大礼,并不是一般的大礼,而是行三十三拜礼,赵俊臣只要跟着做就行。行礼过后,却见许多年岁较大的官员勋贵们已是身体颤颤,脸色苍白,而德庆皇帝却毫不自觉,只是笑吟吟的看着。 接着,则是朝野之间那些有名望的官员、勋贵、大儒、皇子们向轮流德庆皇帝进献贺词,赵俊臣虽然是德庆二十九年的状元,但声望资历不够,这般仪式依然没有他什么事,只要听着那些酸儒们诵读那些大都是由骈文骊句组成的长文即可。 说实话,这些文章的用词用句,赵俊臣大都没听懂,但神色之间,依然是一幅陶醉其中、并深以为然的样子。 期间,又有诸般雅乐、歌舞不提。 当仪式全都结束后,终于到了众人向德庆皇帝呈送贺礼寿词的仪式,也终于到了赵俊臣出风头的时候。 不出赵俊臣的意料之外,殿内众官员勋贵们送给德庆皇帝的贺礼都比较一般,大都是字帖名画古董之类的雅物,看似珍贵,但与殿内众人的身家相比,却是九牛一毛,而内阁首辅周尚景,更是仅仅献给了德庆皇帝一幅自己所写的贺寿诗词。 面对这些贺礼,德庆皇帝亦多有回谢抚慰之言,只是少了些惊喜,过程略显平淡了一些,德庆皇帝刚开始还有些兴致勃勃,但到了后面,已是有些索然的样子了。 正值众人无聊之间,有太监又尖声唤道:“户部尚书、内承运库总管赵俊臣,进献贺礼寿词!” 随着太监的声音落下,殿内众人皆是把目光集中在赵俊臣的身上,即使是德庆皇帝,也是精神一振。 很显然,不知不觉间,众人已是把赵俊臣呈送贺礼,看成了万寿节的高潮节目了。 “哦?轮到赵爱卿进献寿礼了?”德庆皇帝少有的在贺礼出现之前就开口了,神色之间满是期待:“朕可是在来太和殿之前就听说了,赵爱卿这次为了搬运贺礼,足足用了三十七辆马车,往年赵爱卿送的贺礼就别出心裁,今年的贺礼,想来更不会让朕失望,快快呈上来。”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殿内一片哗然,有些人来的早,却是不知道赵俊臣今年的贺礼竟会需要数十辆马车搬运。 众人瞩目下,赵俊臣连忙出列,笑着对德庆皇帝行礼道:“陛下,臣今年之贺礼,却是与往年有些不同,共有三件,其中一件,却是他人代臣送给陛下的。” 听赵俊臣这么说,殿内众人皆是一愣,万寿节这么多年,代人给皇帝送礼的事情,却还是第一次发生。 而德庆皇帝却更感兴趣了,扬声催促道:“哦?竟有三件贺礼?赵爱卿当真费心了。快快呈来让朕赏玩。” 随着德庆皇帝催促,宫中太监们连忙把贺礼呈现了上来。 在四件名太监合力搬运之下,赵俊臣的第一件贺礼,终于出现在众人眼中。 却是一座落地单摆机械钟,不仅与人齐高,更是精致华贵异常,外部有龙凤雕饰,金玉为底,龙针玉刻,金缕相连。 “哦?是钟摆?却要比寻常钟摆高大许多,亦是精致奢华了一些,看起来华贵大气,与寻常摆钟相比,也更加衬的上皇家气派,赵爱卿倒是有心。” 见到太监们搬来的单摆机械钟,德庆皇帝颇为喜欢,连连点头。 早在万历年间,就有外国来使进献了机械钟,万历皇帝收到此礼物后,极为欣赏,几乎日日观赏,夜夜抚摸。又发布召令,成立专门制作机械钟的宫廷造办作坊,专供他和皇亲国戚及心腹大臣使用。 只是,虽有宫廷造办作坊制造,但制造的机械钟也大都是模仿,毫无创新,又皆是摆放在桌子上的小型机械钟。 而赵俊臣进献的机械钟,其实制造工艺不难,至少宫廷作坊也能制造出来,然而其高达七尺,金玉装饰,又有龙凤雕刻,却是大气华贵了许多,德庆皇帝自然是喜欢。 赵俊臣笑道:“陛下,与此类似的大型钟摆,臣共制造了五十五座,以此来庆贺陛下五十五寿辰,不仅送于陛下,亦送于宫内的各位娘娘,如此一来,宫中普及之下,陛下不仅到哪里,都可见到。” 德庆皇帝一脸的惊喜,大笑道:“哦?竟有五十五座?赵爱卿费心了,朕心甚慰,不过,这般贺礼,却仅仅只是第一件贺礼,以赵爱卿的性子,后面两件贺礼必然更加新颖珍奇,快快呈上来。” 赵俊臣笑着点头,对德庆皇帝说道:“陛下,这第二件贺礼,却是臣借花献佛了,并非臣刻意准备的,而是有人托臣送于陛下的,只是数量太多,又不好像这钟摆似地只拿来一件供陛下观赏,还请陛下移步,到太和殿外与群臣一同观看。”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愈加的好奇了,虽然赵俊臣的要求有些不合规矩,但德庆皇帝的兴致却是颇高,笑道:“哦?究竟是什么贺礼?竟然需要让朕到太和殿外观赏?也罢,就随了赵爱卿之意,众爱卿,可愿与朕一同去观摩赵爱卿的贺礼?” 对于德庆皇帝的询问,殿内众人自然没有不愿意的,在德庆皇帝的带领下,纷纷来到太和殿外。 接着,无论是德庆皇帝,还是一众官员勋贵,皆是被太和殿外的情景惊呆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德庆寿辰(下). 此时,在太和殿外,等候的官员勋贵们早已是分列两旁,让出了道路,目瞪口呆的看着宫中太监们举着赵俊臣的贺礼来到太和殿前。 举着贺礼的太监共有百余人,每个太监手中都举着一把大型的伞盖,伞盖下面,则缀着无数绸条,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大量的名字。 这是万民伞!! 虽然形状各异,虽然大小不同,虽然这些万民伞似乎并不正规,虽然在场的大部分官员一辈子都没收到过万民伞,但看到太监们手中举着的大伞,以及伞下缀着的绸条,让所有人都还是认了出来,这些确实是万民伞!! 另一边,站在御阶之上,德庆皇帝在群臣的拥护下,看到赵俊臣送来的寿礼,很显然也猜到了这些就是万民伞,再联想到赵俊臣“代他人送礼”之言,虽然强自平静着,但依然忍不住身形微微颤抖了起来。 作为一个好大喜功、又自诩圣君的皇帝,如今又银钱不缺,还有什么会比百姓送给他万民伞作为贺礼更让他满足、更让他出风头?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皇帝收到过百姓送的万民伞? 更何况还是一口气送了上百把万民伞之多? “赵爱卿……”德庆皇帝声音似乎平静,却紧紧盯着御阶下的万民伞眼睛眨也不眨,问道:“这些是什么?你又是代何人送礼?” 明白了德庆皇帝明知故问的心思,赵俊臣出列,用自己最大的声音,让太和殿外的官员勋贵们都可以听到。 “陛下,这些是臣前些日子代陛下巡视潞安府灾情的时候,潞安府百姓们为陛下连夜制造的万民伞,且全都是自觉为之,足足有一百一十七把之多!在臣代陛下巡视潞安府期间,陛下您的爱民心怀,百姓们皆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在臣返京的时候,百姓们更是纷纷拦路,托臣把这些万民伞送于陛下。” 顿了顿后,赵俊臣接着说道:“陛下您刚才说,这次寿典,让陛下您看到了大明江山的强盛、看到了天下官民的忠孝之心、看到了朝堂之间的君臣和睦,但依臣看来,陛下您还看漏了一点,那就是陛下您爱民如子、百姓们敬陛下如父的情谊!陛下您莫要觉得这些万民伞样式寒酸,据臣所知,潞安府百姓们刚刚经历了一场蝗灾,正值生活贫苦窘迫,但为了给陛下您制造这些的万民伞,所用的布匹绸缎,都是百姓们自主捐献,很多百姓好不容易有了一件好衣衫,几年都舍不得穿一次,但为了给陛下您制造万民伞,却毫不犹豫的把它剪成用于制造万民伞的材料,如此忠孝之心,臣不论何时想起来,都觉得感动异常,而百姓们的如此作为,更能说明陛下您在百姓们心中的声望与圣名!” “好!好!好!”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只觉得自己这场寿宴出尽了风头,今后再自诩“圣君明主”,也有了底气,心中的欢喜激动,已是不足为人外人道,只是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又过了许久,德庆皇帝恋恋不舍的把目光挪开,扬声下旨道:“来人,把这些万民伞放入太和殿正堂,今日与朕同行,朕到哪里,这些万民伞就跟到哪里。寿典过后,亦要小心珍藏!既是百姓的心意,朕身为君王,就绝不能怠慢。再传朕的旨意,潞安府今年税赋全免,以传播朕之恩德!” 随着德庆皇帝话声落下,众人又是一阵“陛下圣明”,期间自有诸般奉承马屁不提,德庆皇帝兴致愈高,亦是全部笑纳。 ……… 而在德庆皇帝欢喜的时候,周围百官却是心思复杂。 给皇帝送万民伞,看似惊世骇俗失了规矩,但赵俊臣显然再一次的拍对了马屁。 这一次的德庆寿辰,风头果然又被赵俊臣抢光了,而且比起往年来还要更出风头,之前五十五座大型摆钟就已是惊艳,德庆皇帝也是喜欢,但与这万民伞相比,却是不算什么了。 更有许多人,惊讶之余,已是开始期待赵俊臣的第三件贺礼了。若是第三件贺礼要比万民伞更加让德庆皇帝开心满足,寿典之后,德庆皇帝又将如何赏赐赵俊臣? 其中,又以太子朱和堉的心思最为复杂。 朱和堉对赵俊臣最为关注,赵俊臣离开潞安府时曾收到万民伞的传言,朱和堉也略有耳闻,只是对于这般传闻,朱和堉当时根本就不相信,以赵俊臣这种贪官,又怎会收到百姓的万民伞? 而此时见到眼前这些万民伞,朱和堉已是明白,那些传言怕都是真的了。若是赵俊臣伪造万民伞送给德庆皇帝,容易拆穿不说,而一旦被拆穿,此时最高兴的德庆皇帝,到时候怕是最为愤怒的那一个,赵俊臣根本冒不起这个险。 只是,在朱和堉看来,赵俊臣肯定依然在万民伞上动了手脚,因为百姓们就算会送万民伞,也只会送给官员,又有谁会直接送给皇帝? 朱和堉有心想要拆穿赵俊臣的把戏,但最终还是按捺住了。 无他,这点事情根本无碍赵俊臣丝毫,当时的赵俊臣是以钦差的身份代德庆皇帝巡视潞安府,这万民伞送给赵俊臣,就等于送给了德庆皇帝,最多只能降低些德庆皇帝的欢喜,以赵俊臣的巧言令色,想要糊弄过去,并不困难。 最重要的是,让朱和堉亲口承认赵俊臣这种贪官竟是收到了百姓的万民伞,受到了百姓的赞誉,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在寿典上接下来的时间里,朱和堉一直神色怪异,很显然,“赵俊臣收到万民伞”的消息成真,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 却说德庆皇帝回到了太和殿,看着一百一十七把万民伞分列殿内两旁,脸上笑意不减,向赵俊臣笑骂道:“好你个赵俊臣,既然这些万民伞早在回京之前就收到了,你竟敢藏着捏着,直到现在才献给朕?” 还不是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呈献,才能让你最出风头? 心中这般想着,但赵俊臣的神色间,却是一副贤臣为主的模样,笑道:“陛下恕罪,臣曾听闻,孝道乃是人之根本,而帝王乃是天下百姓之父母,可见百姓为陛下尽些忠孝之心乃是理所当然的。然而陛下您深居于宫中,无法与民间百姓随意接触,您的寿辰,百姓们亦只能在家中焚香祈福。有感于此,臣收到这些万民伞后,就瞒了下来,直到今日陛下寿辰,才把它们献于陛下,因为在臣看来,这些万民伞,不仅仅只代表着潞安府百姓对您的感激与孝心,更是代表着天下百姓对您的感激与孝心。”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又是大喜,看着眼前的赵俊臣,也是愈加的顺眼。 突然想到了什么,德庆皇帝又说道:“对了,俊臣你总共准备了三件贺礼,那第三件贺礼又是什么?快快呈献上来,准备在万民伞之后,怕是更加非同凡响吧?”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第三件贺礼,臣却是从入朝为官后就开始准备了,如今终于准备妥当,正是臣这次献于陛下贺礼中的重中之重。” 听赵俊臣这么说,殿内众人愈加的好奇了,皆是面露期待之色。 在赵俊臣的示意下,宫中太监们终于把第三件贺礼搬运到了太和殿内。 这一次,殿内众人一看,就知道赵俊臣又是大手笔,第三件贺礼只有一件,但竟是需要十余名太监合力搬运。 盯神一看,殿内众人面面相觑,赵俊臣的第三件贺礼,竟然只是一块极大的毛毯,此时卷了起来,厚达五尺有余,长达过丈,显然面积极大。 这么大的毛毯,固然贵重,但要放在万民伞之后,显然就不合适了。 正在众人奇怪之时,赵俊臣示意宫中太监把毛毯放在太和殿正中,然后缓缓展开。 随着毛毯展开,全貌展示在殿内众人的眼中,殿内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惊讶之色跃然于众人脸上,原本稳坐御阶之上的德庆皇帝,更是猛的站起身来。 “这、这是……” 即使德庆皇帝,此时看着眼前这幅宽达一丈,长达两丈的毛毯,声音中也带了些许颤抖。 “回陛下,这是我大明与周边各国的疆域图!” 赵俊臣肃然回答道。 看着德庆皇帝的惊讶幸喜的神色,赵俊臣知道,这一次,他再次猜对了德庆皇帝的心思。 直到利玛窦来华之前,中国受限于技术与投入,一直无力绘制精准的地图,尤其是明朝时期,最为精准的地图竟是太祖朱元璋时期绘制的《大明混一图》,而且那副地图极为失准不说,其竟是连国界都没能力标示,地图之上也只是描绘了大明疆域的山脉河流,州府的行政划分,却是一点也无。 而赵俊臣的这幅大明疆域图,融合了他来自于明朝疆域的记忆,以及后世的绘图手段,大明江山的疆域大小,跃然于上,内中行政划分、河流山脉,亦是条理分明,而大明周围的国度,朝鲜、日本、蒙古、安南,一样不缺。 要知道,即使是那含糊不清的《大明混一图》,都已是宫中秘藏,除了帝王之外,寻常人看一眼都不可得了,更何况赵俊臣绘制的这幅地图? 赵俊臣估计,直到这幅地图出现,殿内众人怕才是第一次意识到大明江山的大小,以及周围的势力分布。 在赵俊臣看来,从某种程度上,古代的帝王,或是是最没有安全感的职业,不知道自己的江山大小,不知道自己治下子民多少,官员们的欺上瞒下,甚至让他们不知道自己国家的真实财富与税收多少。 对德庆皇帝这种志大才疏的帝王而言,这种不安全感,怕是更加明显。 而赵俊臣的这幅大明疆域图,意义就在于此。 不仅要消除德庆皇帝的不安全感,更要让他产生自豪感,让他明白,自己所统治的疆域,是多么的辽阔强大。 这种意义与惊喜,对德庆皇帝而言,比万民伞更有冲击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尾巴. “这……就是朕的大明江山吗?” 正如赵俊臣所料,虽只是一副地图,但如此详细分明,在大明朝历史上前所未有,带给德庆皇帝的冲击是极为巨大的,以至于他甚至不顾身份,亲自走下了御阶,来到描绘着大明疆域的毛毯之前,垂下身子细细打量。目光炯炯,似乎还带着些许迷醉,喃喃自语之间,究竟说了些什么,或许连德庆皇帝自己也不清楚。 看着眼前辽阔的大明疆域,德庆皇帝或许是第一次具体客观的了解到自己统治的江山有多么的庞大,这种感觉让他欲罢不能。 “是的,陛下。”赵俊臣在一旁轻声说道:“这就是陛下您统治的大明江山,当世最为强大、最为繁荣、最为兴盛的国度。” “赵爱卿,这幅大明疆域图,朕观之竟是比《大明混一图》还要更加精准完善,你又是从何处得到的?” 听到赵俊臣的回话后,德庆皇帝回过神来,向赵俊臣问道。 对于德庆皇帝的询问,赵俊臣早有准备,面不改色的开始编起了故事:“陛下,臣尚未入朝为官的时候,曾偶然间得到一幅残缺的大明疆域海图,乃是西方罗马人所绘制,虽说有所残缺,但臣细细观之,却要比我大明如今的地图精细完善许多。” 赵俊臣的话刚说了一半,德庆皇帝一愣后,问道:“罗马?朕记得万历先皇期间来朝的利玛窦就是罗马人?” 利玛窦在明朝万历年来来到明朝,曾向万历皇帝贡献了《两仪玄览图》、《坤舆万国全图》等世界地图,虽然粗陋,但依然引起来当时大明朝上下极大的震动,罗马人善于绘制地图之名,亦是由那时在明朝开始深入人心,而赵俊臣提及罗马,也是为了增加说服力。 “正是如此。而臣得到的那副疆域海图,却要比当年利玛窦传来的《坤舆万国全图》等图更加的细致准确,可见这些年来,罗马人绘制地图的手段,又有了极大的进步,连我大明海疆及周边国度,都绘制的如此详备。” 说到这里,赵俊臣抬头一看,却见殿内众人皆是没什么触动,只是一幅在听新奇故事的样子,不由眉头微皱。 他今日之所以提及这些,虽然皆是谎言,但也有提醒警示的意味,但很显然,殿内众人皆没有从西方人绘制海图的进步中,看出什么更深刻的东西。 不过,这些打算,本就只是顺手为之,见众人不在意后,赵俊臣也不失望,只是接着说道:“当时,看到那幅海图,臣就在想,连远夷之人都可以绘制如此详细的地图,我大明朝又如何不可?连远夷之国都有自己国家清晰详细的疆域图,我大明又为何不能有?虽说我大明疆域辽阔,远非远夷小国可比,绘制一幅完善的大明疆域图,亦是难上加难,但亦只有如此,才能表明我大明的国力与文明昌盛。所以臣自那时候起,就开始留意收集各方各面的消息,又借鉴了许多先人作品,譬如《大明一统志》、《坤舆万国全图》、《万国图志》等等,费时七年,终于制成了这幅大明疆域图,并借着今日陛下寿辰,将之限于陛下。” 赵俊臣说的这些自然都是谎言,《大明一统志》、《坤舆万国全图》、《万国图志》等作品他自然有所借鉴,为了制造这幅大明疆域图,也确实刻意收集了不少消息,但真正作为基础的,还是赵俊臣脑中关于大明地图的记忆。 而这也是为什么赵俊臣要把大明疆域图绘制在毛毯上,不是因为这样看起来贵重奢华,而是毛毯不比纸张羊皮,可以让赵俊臣把许多大明疆域图的细节刻意模糊掉,毕竟对于大明疆域,赵俊臣也只是记得大概。 但对于此,德庆皇帝显然不会怀疑,只是点头赞道:“赵爱卿有心了,这幅疆域图,确实详细条理,比我朝现用的疆域之图清晰分明不少。” 又细细观摩了片刻后,德庆皇帝的脸上闪过满足的神色,依依不舍的再次看了这幅毛毯一眼后,终于回到了御阶之上坐下,扬声说道:“把这幅大明疆域图挂到朕的御书房内,着人小心看护,不得有失。” 待太监们把毛毯小心翼翼的卷起搬走后,德庆皇帝再次把目光转向了赵俊臣。 赵俊臣今年的三件寿礼,一件比一件让人惊喜,德庆皇帝神色间的满意,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按照规矩,这个时候德庆皇帝应该发言回谢抚慰了。 而德庆皇帝打量了赵俊臣良久之后,却只是缓缓说了一句。 “俊臣你很好,深得朕心。” 没有过多的语言,没有过多的夸赞,但语气神态间的认真,却任谁都能看的出来。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殿内众人皆是以羡慕嫉妒的眼光看向赵俊臣,如今形势分明,以这三件寿礼的分量,恐怕寿典过后不用多久,赵俊臣就会得到德庆皇帝的“回报”了。 而赵俊臣则是一副受宠不惊的模样,向德庆皇帝行礼道:“陛下过誉了,臣身为陛下臣子,为陛下尽些忠孝之心,也是应当的,值不得陛下特意夸赞。” 见赵俊臣如此谦逊,德庆皇帝脸上又是满意的点头。 接下来,朝中的勋贵百官向德庆皇帝呈献寿礼寿词的仪式还在继续,只是相比较赵俊臣送的那三件寿礼,后面那些人呈送的寿礼寿词不免黯然失色。 然而,经过赵俊臣的这三件寿礼,德庆皇帝接下来却是兴致颇高,虽说再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寿礼,但德庆皇帝依然满脸的笑意。 待寿典仪式终于结束之后,日头偏下,已是时近黄昏。 德庆皇帝兴致高涨之下,宣布百官留宫,与德庆皇帝一起赏灯同宴。 对于德庆皇帝的安排,百官自然拜谢不提。 ……… 却说当寿典终于告一段落之后,赏灯宫宴之前,德庆皇帝带着万民伞离去了,而殿内外的官员勋贵们,则有了一小段自由活动的时间,站了一下午时间,总需要解决一下身体的疲乏和生理问题。 而赵俊臣今天出尽了风头,在众人客套之间,也向着殿外走去。 只是,刚刚走了几步,就听一人高声唤道:“赵尚书还请留步。” 虽是高声呼唤,但声音中的虚弱意味,却任谁都能听得出来,总给人一种后力不足气喘吁吁的感觉。 赵俊臣停步,转身一看,却发现前些日子曾有一面之缘的七皇子朱和坚,正向他快步走来。 赵俊臣眉头一皱,刚才在太和殿为德庆皇帝庆寿的时候,他看的分明,这七皇子朱和坚一直和太子朱和堉站在一起,甚至两人送给德庆皇帝的寿礼,都是可合为一对的翡翠如意,还被德庆皇帝称赞为“兄弟二人同心同德”。 然而,此时太子朱和堉尚没离去,朱和坚如此明目张胆的与自己相见,难道就不怕引起太子朱和堉的不满? 下意识的,赵俊臣向着太子朱和堉的方向看去,却见朱和堉此时正被一群勋贵宗室们围着,似乎注意到赵俊臣看来的眼神,转头与赵俊臣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满是冷意,待注意到向着赵俊臣走去的朱和坚之后,冷意却化为了无可奈何,以及让赵俊臣意外的兄弟情谊与信任。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七皇子朱和坚已是来到了赵俊臣的身前,笑着拱手示意道:“见过赵大人,今日与赵大人相见,却是为了感谢赵大人前些日子送于我的那些贵重药材,大人当真是有心了。” 见朱和坚主动向自己说话,赵俊臣连忙回礼,道:“殿下无需如此,当日殿下身体有恙,下官正是亲见,送些药材表示心意,也是应该的。” 说话间,赵俊臣上下打量了朱和坚一眼,却见朱和坚的身高与朱和堉相似,只是瘦弱了许多,此时面色苍白,汗水直流,显然德庆皇帝的这次寿典,让他足足站了一下午,以他的身体,有些坚持不足也是应该的。 只是,虽然样子极为疲乏,但此时朱和坚神色间那谦逊有礼的善意笑容,却丝毫不变,眼神有些暗淡,但更多的还是深沉,似乎对自己的身体丝毫都不在意。 略略喘息了片刻后,朱和坚摇头道:“无论如何,都是赵大人的一片心意,我回谢一番也是应该的。” 赵俊臣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问道:“只不过,殿下如此与我相见,难道就不怕太子殿下怪罪?” 朱和坚又是摇头,神色间颇为认真,轻轻笑道:“我自幼就最重一个‘礼’字,既然收到了赵大人的礼物,就应该有所表示回谢,对于这些,太子他是知道的,又怎会怪罪于我?” 最重一个‘礼’字…… 赵俊臣脸上的笑意愈加的意味深长,道:“原来如此,却是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哪里哪里。”朱和坚摆手道:“不过,与赵大人相见,其实是我心中有一些疑惑,想要求教于大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目的. 隐约猜到了些什么,赵俊臣缓缓问道:“哦?不知是何事,竟是连殿下也会心存疑惑?” 朱和坚双眼微眯,轻声问道:“父皇他再过些日子就要南巡了,而随着南巡的规制越来越大,朝中重臣怕是要大都要跟随而去,如此一来,在赵大人看来,在父皇南巡期间,又要由谁来镇守京城,代理国政?” 说到这里,朱和坚微微一笑,又说道:“据我所知,父皇他这些日子经常询问太子关于诸般国政的处理看法,这在之前可是很少见到的。” 赵俊臣并不在意,说道:“陛下离京,太子监国,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太子殿下如今虽说经验尚浅,声望也略有不足,但若是有老臣辅佐的话,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朱和坚点头道:“确实如此,若是有首辅周大人帮衬着,那么自是万无一失,但赵大人怕是还不知道吧?前日父皇他召见内阁三位阁老商议国事,谈及南巡之事的时候,曾向三位阁老询问谁愿意与他一同南下?又有谁愿意辅佐太子镇守京城?原只是随意一说,因为首辅周大人德高望重,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人选,沈黄两位阁老也不会与他争,然而任谁都没想到的是,首辅大人竟是顺口就答应了要与陛下一同南巡,但陛下话已出口,也只能答应了。但如此一来,辅佐太子监国的人选,就只能在黄阁老与沈阁老之间选择了。” 顿了顿后,朱和坚脸上的笑意突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深深的看了面色微变的赵俊臣一眼,轻轻笑道:“只是不知,黄阁老与沈阁老之中,到时究竟会由谁来辅佐太子?由他们来辅佐太子的话,不知能否像首辅大人那样面面俱到,万无一失?不过,太子他得到消息之后,倒是信心十足。对于此,赵大人你怎么看?” 话声落下后,朱和坚的神色间一如既往的谦逊有礼,但不待赵俊臣回话,对着赵俊臣点头示意后,就已是转身离去了。 赵俊臣的面色却有些阴沉,目送着朱和坚向着朱和堉所在的位置走去,然后看着他们兄弟两人站在了一起,相互间轻声说着些什么,似乎是朱和坚在向朱和堉说明刚才与赵俊臣见面前后的经过。 或许是事情就发生在朱和堉的眼前,或许是朱和堉对朱和坚的信任超乎想象,看朱和堉的神色,竟是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是有些埋怨,似乎不想让朱和坚与赵俊臣又太多的接触。 “当真是兄谦弟恭啊,既然如此,慢慢看下去也就是了……” 看到这般场景,赵俊臣突然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间,同样转身离开。 当初赵俊臣之所以会送给朱和坚那么多贵重药材,就是为了给双方制造接触的机会,并趁机打探朱和坚的真实心意。 而朱和坚显然也明白赵俊臣的意思,今天借着答谢的机会,几乎是在太子朱和堉的眼皮子底下,几乎是没有任何隐藏,向赵俊臣表露了自己的真实态度,并向赵俊臣透露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 德庆皇帝南巡期间,太子朱和堉监国,而作为辅佐的内阁重臣,竟然不是周尚景!而是沈常茂、黄有容两人中的一个! 如此一来,固然不妙,以朱和堉的性子,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会有怎样的作为,赵俊臣不用过多动脑,就可以想到,定是趁机打压朝中各派系的势力,决不会让如此朝中各派系好过。甚至会趁机收罗赵俊臣等人的罪证也说不定。 若是由周尚景辅佐,那么赵俊臣自然毫不担心,因为太子朱和堉是绝对斗不过周尚景的。而且周尚景近些年来为了避免德庆皇帝的过多猜忌,甚至有意识的压制自己门下派系的权势扩张,也不会趁着赵俊臣等人伴驾南巡的时候动太多手脚。 然而,也仅仅只有周尚景才有这般能耐了,换成沈、黄二人,先不说他们能不能独力压制太子朱和堉,对于这两人的眼光城府与隐忍能耐,赵俊臣就首先信不过,若是趁着德庆皇帝南巡之际,这两人趁机大肆扩张权势,其后又引起其他派系的反弹,混乱之下,恐怕反而会让太子朱和堉渔翁得利。 顺便的,因为朱和坚带来的消息,赵俊臣也大约猜到黄有容宴请自己与沈常茂、周尚景等朝廷重臣的目的了。 很显然,是为了谈判。 ……… 赏灯与宫宴结束之后,当赵俊臣离开紫禁城的时候,天色昏暗,时间已晚。 赵俊臣进宫的时候,带着数十辆马车而来,而离开的时候,却只带了四个大红灯笼。 这四个大红灯笼,乃是赏灯时德庆皇帝御赐的,上面有德庆皇帝御笔亲书的四个金色大字,分别为“忠”、“贤”、“良”、“臣”,联系到赵俊臣入朝为官以来的所作所为,可谓是讽刺至极。 或许,在德庆皇帝看来,赵俊臣能让他开心,能让他事事顺心,就足以当得起这四个字了。只是,当德庆皇帝把这四盏灯笼赐给赵俊臣的时候,太子朱和堉的脸色极为怪异,若不是顾忌着是德庆皇帝的寿辰,怕是要当众顶撞了吧? 这场寿典,由前从后,赵俊臣可谓是出足了风头,在百官面前,赵俊臣也表现出了恰如其分的得意之情。 只是,当赵俊臣坐着轿子离开午门后,神色间的得意幸喜却全然不见,只是面无表情,眉头微皱,沉思着些什么。 赵俊臣思虑重重,倒不是因为朱和坚向他透露的那些消息,如今距德庆皇帝南巡还有大量时间,足够赵俊臣做很多事情了,即使最终太子监国,沈黄辅政,赵俊臣也有办法应对。 真正让赵俊臣顾虑的,却是如此重要的消息,竟然还需要朱和坚向他透露,若是没有朱和坚,这件事情赵俊臣还不只要被瞒多久。 坐到赵俊臣如今这个位置,并不怕出事,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却最怕出了事情后,自己却后知后觉,甚至是毫不知觉。 而现在,赵俊臣发现,自己竟是陷入了这般危险的境地。 眼见坐轿已是远离了皇宫,赵俊臣掀开轿帘,向跟在一旁的许庆彦招呼道:“庆彦,我有事问你。” 见赵俊臣终于开口了,许庆彦连忙靠近了过去,问道:“少爷你有事要吩咐?” 作为赵俊臣的身边人,赵俊臣眉目间的思虑重重,自赵俊臣出宫的时候许庆彦就看了出来,所以也一直不敢与赵俊臣搭话。 赵俊臣点了点头,问道:“我问你,前些日子我让你送给宫里那些掌事太监的银子,你都送出去了?” 许庆彦连连点头,说道:“少爷你亲自叮嘱的事情,我自然都送了,足足十五万两,全都送了出去,宫里的那些掌事太监,有权有势的每个不下万两,权势少的低的,也有两三千两银子。” 赵俊臣却眉头微皱:“他们可都痛快的收下了?你送银子的时候,可说了是我的意思?” 听赵俊臣这般询问,许庆彦不由一愣,诧异道:“那些太监各个贪财如命,咱们送银子,他们自然都毫不客气的收下了,而且咱们是送银子,又不是扔银子,自然也向他们说了是少爷你的心意,他们还夸赞少爷你出手大方呢。” 说到这里,许庆彦问道:“少爷,可是出什么事了?” 赵俊臣眉头皱的愈紧,缓缓道:“前日陛下召见三位阁老,商议南巡之事,最终出了些变动,这般变动虽说突然,但并不是什么大秘密,而我竟然没得到消息。”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神色变得有些阴沉。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却是大怒,重重的哼了一声,咬牙问道:“少爷,你是说,那些太监拿了银子没办事?” 赵俊臣却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不一定,陛下召见三位阁老,宫里的那些掌事太监们怕都在盯着,只要能稍微得到一点点消息,就能为他们带来大笔的银子,若只是一两个太监没有向咱们透露消息,那还可以说是有人拿了银子不干事,但如今却是所有的太监都没有向咱们透露消息,尤其是陛下身边的近身太监张德,咱们喂给他的银子不知有多少,而他也一直与咱们关系不错,但即使是他,也没有把这般消息透露给咱们,那么事情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眼中闪过沉思之色,觉得这件事情愈加的耐人寻味了。 赵俊臣自回京之后,就一直想方设法的与宫里的宦官势力改善关系,原本赵俊臣是打算从内书堂的掌事太监刘清身上下手,如今宫中的掌事太监大都是刘清调教出来的,只要与刘清搞好了关系,就等于与整个宦官势力搞好了关系。 可惜,赵俊臣一直想与刘清见面,但刘清年岁已大,一直在生病休养,这场见面一直在拖着,不过赵俊臣送给刘清的那些礼物与银子,刘清却全都笑纳了,并托人告诉赵俊臣,只要赵俊臣能保证宫里太监们的利益,宫里的宦官势力也不会与他为难。 而赵俊臣也正是这么做的,不仅任由宫中的那些掌事太监往内库插人,每年内库分给各掌事太监的“分红银子”,也比往前多了一成。当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后,赵俊臣甚至把胰子作坊这一块利益分给了宫里的宦官势力。 如此一来,宫里的宦官势力得到利益保证后,不仅不再与赵俊臣为难,而且也投桃报李,这段日子以来,宫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尤其是德庆皇帝身边的事情,赵俊臣都能及时得到消息。而今日赵俊臣向德庆皇帝呈献贺礼的时候,宫里的那些太监们也是全力配合,不见丝毫敌意。 但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什么要刻意向赵俊臣隐瞒周尚景要伴驾南巡的消息? 联想到当日与养心殿的掌事太监张秀谈话时,张秀对朱和堉、朱和坚两人截然不同的评价,赵俊臣心底一突,联想到了一个看似绝不可能的结论。 “难道,他们是想让朱和坚亲自告诉我这个消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猜测与做戏. 赵俊臣一直认为,古往今来,所有成就大事者,虽说是实力与野心相辅相成,但也有先后轻重之分,实力造就野心,野心源于实力,只有本身的实力到了某种程度,野心才会随之而膨胀增长。 没有实力保障下的膨胀野心,并不是“志向高远”,而是“自不量力”。虽说时势造英雄,但前提也是那所谓的“英雄”本身拥有足够的实力与准备才可堪造就。 经过德庆寿典上的短暂接触,赵俊臣已是确信,朱和坚确实存在着某种野心,而且也并非是一个自不量力的人,否则他也不可能在太子朱和堉的背后隐忍这么多年,那么支持他野心的实力基础,又来源自于哪里? 如今的大明朝,外朝势力早已被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以及赵俊臣瓜分了干净,而太子一党也在都察院站稳了脚跟,朱和坚根本没有的插手余地。 当然,朱和坚也有可能得到了某位外朝权臣的支持或许诺,比如周、沈、黄三人中的某一位。但以周、沈、黄三人的心性手段,绝不可能真心支持一位无权无势且又体弱多病的皇子,否则还不如支持一位更加年幼的皇子。所以这种支持或者许诺即使真的存在,最多也只是投机性质,朱和坚更不可能把它看做是自己的实力保障。 至于军队的支持效忠,则更不可能。明朝的军制体系完善,权势一向被明朝历代帝王所独揽,若是没有皇帝的允许,无论是外朝的兵部,还是内廷的御马监,都无法调动大明的一兵一卒,即使是权势强盛如周尚景,也无法插手丝毫,更不要说朱和堉了。 若是抛开外朝的文武两派势力,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内廷的宦官势力了。 在明朝,宫中的宦官们掌管着内廷二十四衙门,权势之隆,堪称历朝之最,虽然自崇祯皇帝杀了魏忠贤之后,其权势与影响一减再减,甚至动不动就会遭到清洗整顿,但依旧不可忽视,当初赵俊臣之所以迫切的想要与宫中太监们打好关系,就是出于这般考虑。 只是,以朱和坚的声望地位,可能得到内廷宦官势力的支持吗? 若是一天之前,赵俊臣肯定会认为不可能。 但如今,宫中的掌事太监们,竟是在同一时间,齐齐向赵俊臣隐瞒了周尚景要伴驾南巡的消息,而这般消息最终却由朱和坚透露给了赵俊臣,让赵俊臣被动的欠了朱和坚一个人情,事情前后总是透着蹊跷,却让赵俊臣不得不认真考虑这种可能性。 ……… “……这朱和坚作为唯一在京的成年皇子,其出入宫廷、拉拢内廷的掌权太监,甚至要比太子朱和堉还要便利,而在明朝如今的制度下,朱和坚若想实现野心,拉拢内廷宦官势力,得到内廷宦官势力的支持,或许也是他最好的出路,虽然很难,但仔细想想,却也并非是完全不可能,只要手段得当的话……” “……而与朱和坚相比,宫中的那些太监们,上上下下却对太子朱和堉充满了畏惧,而以朱和堉一贯以来的性子作为,待继位之后,继续打压内廷宦官势力,也是极有可能的,如此一来,对于朱和堉的态度看法,想来内廷的那些掌权太监们也很微妙了……” 想到前些日子与养心殿太监张秀的那番谈话,内廷的太监们对朱和堉、朱和坚两兄弟截然不同的看法态度,以及朱和坚这些年来在内廷中刻意培养善缘的行为,赵俊臣不由的若有所思。 “少爷,少爷!!”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轿子旁许庆彦的轻声呼唤,终于让赵俊臣回过神来。 在刚才,许庆彦正在痛骂宫中的那些太监不守规矩,收了银子不办事——贪官们也有自己的规矩,甚至比寻常人更看重规矩,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收了银子要办事——但骂着骂着,却发现赵俊臣竟是没有在听,只是若有所思的坐在轿中,面色似乎凝重,又似乎诧异,若有所思,似笑非笑。 回过神来,见许庆彦正担心的看着自己,似乎是怕自己气急坏了身子,赵俊臣不由一笑,轻轻说道:“庆彦,你派人给宫中那些掌权太监们通个信,就说这件事情,我需要他们给我一个解释。”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许庆彦却不由一愣,皱眉道:“少爷,这么问一问就完事了?他们收了银子不办事,咱们怎么报复也不为过,就这么通信询问,只要一个解释,怕是太示弱了吧?若是让那群阉货以为咱们好欺负……” 许庆彦话到一半,却被赵俊臣挥手打断、 “和你说过了,今后别一口一个‘阉货’的叫唤,若是被那些太监知道了,好不容易才与他们修复了的关系,就彻底完了。”赵俊臣瞪了许庆彦一眼后,缓缓说道:“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我没有报复,而只是让他们给一个解释,并非示弱,而是试探,是敲山震虎,我想看看最终能敲出来些什么,若是真能敲出来些东西,我还想看看,那些东西又是否与我猜想一致。”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眉头紧皱,赵俊臣的这些话,他显然听不明白。 不过,见赵俊臣说的认真,许庆彦还是点头应是了。 见许庆彦这般模样,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但眼中却闪过了一丝遗憾。 如今的赵俊臣早已被李代桃僵,之所以依旧待许庆彦似弟似友,并让他一直跟在身边,一是因为许庆彦忠心,这个世上,最不可能背叛赵俊臣的人,怕就是眼前这位许庆彦了;二是因为许庆彦用心,或者说许庆彦对赵俊臣极为信任,赵俊臣吩咐什么,他就用心做什么,从不怀疑犹豫。 而忠心与用心,亦是赵俊臣挑选门下时最看重的两点要求。 可惜,这两点也是许庆彦仅有的好处了,更多的还是缺点,不学无术、遇事冲动、性子跋扈、能力也仅是一般,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刻意培养,有些事情虽然早有打算,但还是会与许庆彦耐心的分析解释一番,就是想让许庆彦有所成长,但这么长时间了,却依旧见效不大。 暗暗叹息之间,赵俊臣合上了轿子上的帘子,靠坐在轿子中,闭着双眼继续沉思。 “第一次见面,这个朱和坚向我示好,让我对他的态度心思产生了怀疑,第二次见面,这个朱和坚借着透露消息的机会,向我表露了立场野心,并让我欠了一个人情,那么下一次见面,他是不是该向我表露底牌了?” “可惜了,外朝臣子与这些皇子接触多有不便,若是明着来往,怕是不用半个时辰就会让德庆皇帝和太子朱和堉得到消息,若是暗中来往,则风险太大,一旦被发现,就算本来没什么事情,也根本说不清了,更会触及德庆皇帝的底线,否则我还真想与这位身残志坚的皇子殿下多多交流一番……” 暗思之间,赵俊臣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虽是笑,却很冷。 “不过,若是他真能在满天下毫不知觉间得到了内廷势力的支持,城府手段太过可怕,我今后就算要与他合作,也要防着一手了,却不是最好的扶持对象……” 暗思之间,赵俊臣再次掀开轿帘,向许庆彦问道:“庆彦,我前些日子让你派人收集七皇子朱和坚的消息,如今可办妥了?” 许庆彦连忙说道:“少爷,我一直都让人收集消息,只是这七皇子朱和坚为人做事一向低调,甚至连他身边人也是如此,虽然咱们的人一直都在尽力打探,但根本收集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没有怪罪,只是说道:“不碍事,回去后把你收集的消息送到书房来。顺便的,再把如今尚在京中的其他皇子的消息资料,也送来一些。” ……… 就在赵俊臣琢磨着七皇子朱和坚的时候,七皇子朱和坚已是回到了他在宫外的府邸。 如今朱和坚已经成年,虽然因为体弱多病的原因没有封王,但依然不适合再在宫中居住,德庆皇帝赐给了他一处上好的府邸,每日他除了入宫问候父皇母妃,到皇子书堂读书,其他时间一直呆在这处府邸里,少有外出,低调至极。 朱和坚是被太子朱和堉亲自送回府里的。 来到府门前,两人分别下轿,看着朱和坚苍白的脸色,朱和堉叹息了一声,一向刚强如他,此时神色间甚至闪过一丝怜惜。 “你一向身体不好,今日父皇寿辰大典,喧闹不说,更让你足足站了一下午,当真苦了你了。” 听到朱和堉的话,朱和坚脸上虽然满是疲惫,但依然强自笑道:“太子殿下你过虑了,父皇寿辰,诸般礼仪,是必须要遵守的,若是我等身为儿臣都无法遵守,又如何表率群臣?” 朱和堉摇头苦笑:“你呀,也太看重这个‘礼’字了,自从我被册封为太子之后,因为这个礼字,你甚至就再也没叫过我五哥,总是以太子相称,反倒似让咱们兄弟生分了。今天甚至为了这个礼字,你还去与赵俊臣那个贪官说话,那种人卑鄙肮脏,你也不怕累及自己的名声。” 朱和坚咳嗽了两声后,又喘息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我称呼你为太子殿下,不是因为生分,依然是为了向众人表率,为你立威立德,不可马虎,至于我今日与赵俊臣说话,本就是为了回谢,又怎会累及名声?更何况我这么一个病夫,又有什么名声可言……” 话到一半,朱和坚又是一阵咳嗽,脸色也愈加苍白了些。 见到朱和坚如此,朱和堉不由大急,连忙抓住朱和坚的臂膀,就要扶着朱和坚入府休息。 只是,这般动作,却被朱和坚挥手阻止了。 “太子殿下,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东宫休息了,我自己回府就好,不能耽搁了你的正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真情与师徒. 朱和堉拧不过朱和坚的固执,最终还是直接回去了。 入轿之前,看着寒风凛凛中,朱和坚虽然身体不适,却依然坚守着君臣礼制,并没有回府休息,只是站在那里恭送着自己离去,脸色苍白至极,但神色间却一如既往的谦逊恭敬,朱和堉不由眉头微皱。 他知道,只要自己不离开,最是坚守礼仪规矩的朱和坚,就会这么一直恭候着,无奈之下,也不好再多停留,只是让轿夫起轿。 在朱和堉眼中,朱和坚看似性子随和恭顺,但从某方面而言,为人比自己还要固执迂腐,又痴迷《小戴礼记》、《周礼》、《仪礼》等著,并时时以此来要求自己与身边人,对朱和堉虽然恭敬,但两者一旦想法冲突时,首先退让的却往往是看似更加固执的朱和堉。 对于朱和坚的这般性子,很多时候朱和堉都很头疼无奈。 但朱和堉却没有发现,正因为朱和坚在他眼中性子固执,又最重视人伦纲常的仪礼,所以他才会对朱和坚如此放心信任。 当轿子远离了朱和坚的府邸,想着朱和坚的身子与性子,朱和堉不由又是一声叹息。 “来人。” 随着朱和堉的一声呼唤,轿子旁的长随连忙应是道:“太子殿下请吩咐。” 朱和堉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父皇他前些日子赐下的那些山参,回府后挑些好的,等明日送到老七府上,让他好好补补身子,跟他说不要节俭凑合,该用就用,参汤更要常喝,这东西最补元气,若是用完了就再来与我要……罢了,索性把那些山参全都送到老七府里,否则以他的性子,再怎么说也不会主动来找我索要,反正我这里也用不上……” “明白了,太子殿下。” 那长随恭声应道。 对于朱和堉的吩咐安排,那长随没有觉得丝毫意外,事实上,太子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府里只要有了上好药材,朱和堉总会第一时间就想到朱和坚,从来没有丝毫吝啬。 朱和堉却没有安心,沉吟片刻后,又说道:“对了,听闻京城富和药房最擅长调制补药,你明日把那里的大夫请到东宫,就说本太子有事要向他们询问。还有,你明天让人找些善于熬制药膳的厨子,然后挑两个最好的也送到老七府里,哎,别看老七性子固执,他每次吃药的时候,那神情就跟受刑似地,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来是怎么熬过来的。” 听朱和堉一反常态,唠唠叨叨的没完,一向刚严的表情,此时竟也出现了一丝柔和,那长随不由一笑,道:“太子您对七皇子殿下当真是思虑周到。” 朱和堉摇头苦笑:“我兄弟虽多,但同母所生的,却就他一个,能真心待我的,也就他一个,可惜天不见怜,老七的身子生下来就是这般样子,性子固执不说,而且无论什么东西都不懂得去争,每年父皇赏赐给皇子诸王的财物,他总是挑些差的拿,父皇又一直顾不上他,若是我再不多照看他一些,又有谁还能照看他?不管怎么说,他是我亲弟弟啊。” ……… 就在朱和堉为朱和坚的身子而费尽心思的时候,却说朱和坚的府前,目送着朱和堉的轿子依仗离开之后,朱和坚突然身体一晃,好似力量被抽尽一般,眼看就要摔倒。 只不过,朱和坚身边的那些随从,却皆是早有准备,连忙近身扶住,然后急忙送到府中。 朱和坚从小身子就虚,不能久站,今日德庆皇帝寿典,却让他足足站了三两个时辰,此后的赏灯与宫宴,诸般应付,也算不上是休息,其实早已是坚持不住了。 只是,在太子朱和堉的面前,他依然是一副还能坚持的样子。 之所以要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让朱和堉安心,而是不想让自己的身体显得太病弱。 身子病弱从某方面而言,是一件好事,也是一种很好的伪装,若是身子健康些,以朱和坚的年龄,怕是早已经被封王离京,从此远离大明中枢——大明的亲王固然逍遥自在,但那并不是朱和坚想要的。 但是,“过犹不及”的道理,朱和坚一向很明白,任谁也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压在一个随时都会出现意外的病夫身上。 所以,这些年来,朱和坚的身子与病情一直都很“稳定”,身子好些的时候,他会表现的更虚弱一些,身子变差的时候,他会表现的更健康些,总之,朱和坚的身子情况,这些年来在外人眼中,一直都属于“需要长时间留京疗养,但只要治疗得当就能够康复”的样子。 而今日,朱和坚之所以会催促太子朱和堉离开,就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子经过这场德庆皇帝的寿典,已是坚持不住了,而他不想让自己太过虚弱的样子被太子朱和堉看到,虽然这般模样会让德庆皇帝与朱和堉在担心之余,亦会对他更加放心,但前些日子他才在皇子学堂“发病”一次,若是短时间内再次发病,一旦传播出去,会影响他“只要疗养得当就能康复”的形象。 朱和坚一向都很注意形象,也一向都很注意细节。 ……… 被下人扶到卧室中,又早有人把准备好的参汤喂给他一些,朱和坚的状态总算好了一些,虽然身子依旧无力的靠坐在床头,但苍白的脸色总算红润了一些。 休息片刻后,朱和坚恢复了些力气,缓缓睁开双眼,叹息道:“温神医的补药很有用,今日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多亏了他给我准备的药丸。” 不知何时,一名中年儒生已是来到朱和坚的床头,默默的看着朱和坚虚弱的样子,眼神古井无波,但似乎又有些许敬佩。 即使有药丸相助,以朱和坚的身子,今天能坚持这么长时间,更多的还是靠着毅力,以及心中的一股狠劲。 而这也是这名中年儒生看好朱和坚的原因之一。 仔细的观察了朱和坚脸色片刻,中年儒生摇了摇头,冷声说道:“那药丸只是透支身体元气罢了,不可多用,殿下你的身子还是应以调养为主,这些日子好不容易身子好了些,经过今天这般透支,接下来这些日子怕是不会好受。值得吗?” 朱和坚微微一笑,说道:“当然值得,父皇寿典,我无论如何都要去,这是孝道。更何况,我身份特殊,若是今天不去,想要光明正大的与那赵俊臣见面,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中年儒生眉头微皱,道:“是不是太急了?而且经过这般接触,殿下你的底细怕是要被他猜到了。” 朱和坚微微摇头,轻咳两声后,缓缓说道:“必须要着急一些,那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势力声望增长太快,反观咱们,如今势力声望皆弱,若是再拖拖拉拉,日后等他真正成势后再联络情谊,表明立场,他怕是反而对我看不上眼了。毕竟对外朝权臣而言,与其支持我这个病夫,还不如支持一些更加年幼的皇子。” 顿了顿后,朱和坚双眼微眯,似乎不想让人看到他眼中闪过的那些难明心思,又说道:“至于会被他猜透底细,我并不担心,若是他真能猜透我的底细,说明他是一个聪明人,我喜欢与聪明人合作。” 听朱和坚这么说,中年儒生沉默了。 正如赵俊臣所猜测的一般,朱和坚如今确实从某种程度上与内廷宦官势力达成了默契,这是朱和坚的底牌。 只是,想要争夺皇位,仅仅只是得到内廷的支持还远远不够,必须还要有外朝的支持。 如今外朝势力,不外乎是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与赵俊臣四派可以引为援助,而朱和坚想要结盟的人,却是根基最浅声望最弱甚至连入阁资格都没有的赵俊臣! 无他,与其他三人相比,赵俊臣根基声望最小,所以选择余地也小,朱和坚不用担心自己反受控制;而赵俊臣面临的危机最大最多,所以也最不想太子朱和堉继位;而且赵俊臣最年轻,与随时都有可能致仕还乡的周、沈、黄三人不同,若是能与赵俊臣结盟,能给朱和坚带来更长久的支持。 所以,待详细了解了赵俊臣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后,第一次与赵俊臣见面,朱和坚就先行示好,第二次见面,朱和坚就向赵俊臣透露了立场与底牌。 而且与赵俊臣相同,朱和坚也在期待着两人第三次的见面。 ……… 与中年儒生说话之间,朱和坚好不容易积蓄的一些体力元气,似乎都已被消耗干净,说到后面,已是声音虚弱。 很显然,朱和坚需要休息了。 只是,中年儒生却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一般,沉默片刻后,突然再次开口道:“刚刚得到消息,何明老前辈已经同意再次出山,接替肖温阮担任太子太师。” 何明,肖温阮之前的太子太师,擅长传授帝王之道,只是那一套太过阴暗,太子朱和堉并不喜欢,而德庆皇帝也不想朱和堉太早接触这些,所以太子太师的位置,就由肖温阮接替了。 如今肖温阮有意致仕,又打算扭转太子朱和堉在庙堂上策略心术方面的劣势,所以在致仕之前,一直都在暗中联络何明,想要请他再次出山辅佐太子。 而对于这一切,朱和坚一直让人紧紧盯着。 听到中年儒生所说的消息,朱和坚神色间闪过一丝缅怀:“何明师傅吗?记得以前太子不喜欢他,却是整日被我缠着,可惜我不是太子,所以他不喜欢我,而我也只从他身上学到一些皮毛,不过也正因为这些皮毛,我才能有今日的经营。” 中年儒生摇头道:“殿下又何必自谦,以殿下之聪慧睿智,只要一些皮毛,就已是可以无师自通,如今怕已是青出于蓝了。” 朱和坚轻轻一笑,并没有否认,只是喃喃说道:“可惜了,我多次请何明师傅出山,但他就是不答应,如今却同意出山辅佐太子……我毕竟不是太子啊,真是可惜了,何明师傅既然年岁已高,不在老家颐养天年,又何必出山费心费力?” 说到这里,朱和坚神色间满是伤感,轻声说道:“想办法……送他上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考核与人才收集. 在这个世上,每个人的为人处事之间,都有自己习惯的做法风格。 但在赵俊臣看来,这些所谓做法风格,归根结底,不外乎只是“动”与“静”两种。 有些人更善于“动”,习惯于先发制人,习惯于以快打慢,习惯于占据主动,习惯于将局势打乱后浑水摸鱼。 另有些人则更善于“静”,习惯于后发制人,习惯于厚积薄发,习惯于等待时机再出手,习惯于谋定而后动。 两者虽然迥异,但并没有高下之分,仅仅只是方式不同罢了,只要运用的好,都能让自己达成目的。 而赵俊臣如今也渐渐形成了自己的做法风格,相比较而言,明显更偏向于“静”。 所以,在德庆寿典上,虽然赵俊臣先是从朱和坚口中得知了周尚景会伴驾南巡的消息,其后又对朱和坚的立场底牌有了相关猜测,但消息太少,准备不足,在没有更充足的把握的情况下,赵俊臣也不会轻举妄动。 在这个时候,赵俊臣往往会耐心等待。 等待时机,等待局势明朗,等待对方先露出马脚,等待黄有容的那场聚宴,等待宫中宦官势力给他的“解释”。 而在等待的同时,赵俊臣也不会无所事事,需要进行准备,需要小心试探,还要有条不紊的进行他计划中的事情。 按照赵俊臣的计划,随着德庆寿典的结束,他就要开始为即将开始的春闱会试进行准备了。 毕竟赵俊臣如今身边最缺的就是可以信任的人才,虽然春闱会试——乃至于整个科举制度——在赵俊臣眼中,不过是封建王朝稳定人心的一种必要手段,并不能选拔出什么真正有用的人才,甚至通过科举为官的那些考生们,十之八九会在为官后三五年内就堕落成无数贪官中的一员,但毕竟也是一种选拔人才的手段。 更何况,赵俊臣本身就是一个贪官,从某方面而言,这个只是为了选拔新一批贪官的科举制度,与赵俊臣倒是契合的很。 所以,在德庆皇帝寿典结束后第二天,赵俊臣就召见了柳子岷。 这是一枚赵俊臣考察多时的棋子。 ……… 一如既往,赵俊臣是在书房召见的柳子岷,自柳家兄妹被赵俊臣接到赵府之后,除了年夜那场除夕宴,赵俊臣就再也没有与柳子岷相见。 柳子岷刚才开始还三天二头的想要求见赵俊臣,但屡屡被拒绝后,柳子岷似乎也猜到了些什么,然后就没那么急躁激动了,只是安静的呆在赵府中,一心读书温习之余,亦与赵府上下搞好了关系,偶尔还会到国子监与那些应试考生们交流学问,好似他居住的地方不是赵府,而只是一处寻常客栈。 大年二十九那天,赵俊臣给柳子岷送上了年礼,并不贵重,只是寻常的糕点水果,但每样都备下了三五十份,而柳子岷惊讶之余,也很快就领悟了赵俊臣的意思,当天就带着那些年货去了国子监,分发给了国子监里的考生,得到了诸多赞誉。 对于柳子岷的表现,赵俊臣还算是满意,所以也打算用一用他了。 “学生柳子岷,见过大人。” 进入书房后,柳子岷神色一如既往的谦卑,只是略带忐忑,向赵俊臣行礼道。 赵俊臣放下手中的折子,抬头打量了柳子岷两眼后,笑着点了点头:“很好,看来你这些日子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终究没原先那么急躁了,你要知道,这世间之事,总是欲速则不达,无论何事,都要慢慢经营计较,若像你原先那般,只想急冲冲的一举建功,能不能成事暂且不说,只会失了风度,让人看透目的之余,亦会让人没了好感。” 听赵俊臣这么说,柳子岷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欢喜之色,连声说道:“大人深意,学生已是明白,多谢大人教诲。” 他之前就在想,赵俊臣把他接入赵府,必会有所目的,然而却一直避而不见,定是想要磨练考察了。只是这般想法,毕竟只是猜测,究竟是不是真的,柳子岷也是心中没底,如今听到赵俊臣亲口确认,想到赵俊臣会重用自己,自然是欢喜异常。 只是,欢喜之余,想到了赵俊臣刚才的那番教诲,柳子岷又连忙收敛了脸上的欢喜之色,尽量让自己显得稳重自如一些。 见柳子岷强捺喜色的紧绷脸色,赵俊臣失笑摇头,又说道:“你明白了本官的意思就好,本官原本还担心,这些日子一直都对你避而不见,你会有所埋怨,如今看来,却是本官多虑了。” 柳子岷连忙笑道:“大人小瞧学生了,既然已是明白了大人的深意与教导,学生感激还来不及,又怎敢埋怨大人?更何况大人您位高事重,忙于朝务,而学生的事情则只是小事,大人无论什么时候召见学生,都是理所当然的。” 赵俊臣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又说道:“难得你能为本官考虑,只是现在想来,本官贸然把你们兄妹接到赵府,却是本官有失考量了,你在本官府上暂住的事情,如今过了这么长时间,怕已是被不少人知道了,你本是清官之后,而本官在民间声名不佳,说起来本官倒是拖累你了,如今的国子监,怕是有不少人对你不满吧?” 听赵俊臣这么说,柳子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 确实,自柳子岷入住赵府后,国子监里颇有不少迂腐儒生与他断了来往,冷眼酸语不断。 不过,对此柳子岷却不在意,些许尴尬也只是一闪而过,说道:“大人过虑了,那些迂腐儒生又懂什么?大人您这些日子以来勤于政务,忙于民生,生活简朴,随和待人,学生皆是看在眼里,民间的那些流言流语,也只是以讹传讹罢了,正所谓流言止于智者,那些迂腐儒生会被流言所惑,显然也不会有什么前途出息。” 说到这里,柳子岷神色间闪过一丝怪异,却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全都是实话。 也正因为是实话,所以柳子岷才会奇怪,在他眼中,像赵俊臣这种朝廷大员,不管是不是贪官,都应该生活奢华、歌舞笙箫、官威十足才对,但通过柳子岷的观察,却发现仅看赵俊臣的日常生活,不仅没有丝毫贪官的样子,甚至比清官还要更像清官。 至少,如今大明朝的清官虽然不多,但柳子岷终究也见过一两个,但论及生活简单、为人随和、勤政为国等方面,却还比不上赵俊臣。 赵俊臣并没有猜到柳子岷的心思,只是叹息道:“你能想到这些,倒也不简单了,可惜这世间终究是愚钝者多于智慧者,固执者多于善纳者,人云亦云者多于头脑清晰者,却也不知今科举子,能像你这般的,还能有几人。” 见赵俊臣似乎略有落寞,柳子岷连忙说道:“大人所说极是,但依学生看来,今科举子之中,仰慕大人的、想与大人亲近的举子,还是大有人在的,就拿国子监里的监生举子来说,虽有不少迂儒,但得知学生与大人相识,甚至能入住大人府中后,心生羡慕的监生举子,也不在少数,可见公道自在人心,大人大可不必忧虑。” “哦?竟然如此?”赵俊臣一脸惊讶的样子:“可惜了,如今春闱将近,本官也不好与这些青年才俊们多加亲近,否则倒是要好好招待他们一番,这些人能不为流言蜚语所锢,怕是前途远大,当真是可惜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是话锋一转,道:“不过,说起来,春闱将近,你再住在本官府上也不合适,不谈本官在朝野间的名声,单说这般时机,你若是再住在本官府里,怕是流言蜚语就要满天了,对你前途有碍,所以新年过后,你就搬回国子监住吧。” 没有理会柳子岷的脸色微变,赵俊臣继续说道:“以本官看来,以你如今的才华学问,春闱会试必定不会有什么问题,虽说会元不敢保证,但成为头榜贡生还是绝无意外的。所以也不必再把时间用在读书温习上,多和同期考生交流一下情谊,也正好能帮着本官留意些,看看本科考生之中,究竟有谁是人才,有谁是庸才,有谁因为民间流言而厌恶本官,又有谁不受流言影响有意亲近本官,考察之后,再给本官一份名单,本官日后也能与他们刻意亲近些。” 说到这里,赵俊臣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说道:“能不被流言所扰,必定都是大才,待春闱会试后,也定能榜上有名,子岷你说是不是?” 话说到这里,柳子岷又哪里还不明白?连声说道:“学生明白了,还请大人放心。以学生看来,必会有不少举子会有心与大人亲近的,而学生也必会尽力尽心,向他们传播大人之恩德。” 想到赵俊臣的这般安排,能加重自己在赵俊臣心中的分量不说,更有好处无数,柳子岷心中不由大喜。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却意有所指的说道:“你明白就好,不过,本官这次是真心想要找一批人才,所以,嫉贤妒能、因私废公之事,虽说是人之常情,但本官希望你能尽量避免,这一点你可明白?” 说话之间,赵俊臣虽然笑着,但打量注视之间,柳子岷却不由身体一颤,连忙说道:“学生明白,学生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说到这里,柳子岷突然有些迟疑,又问道:“不过,学生搬回国子监自然没什么,只是柳蕊她……” 赵俊臣犹豫片刻后,说道:“柳蕊姑娘的话,就看她自己的意思吧,她若是想与你一同离开,你就给她找处好些的客栈也就是了,若是还想留在府里,那我也不赶她。不过,说起来你回到国子监后,诸般交际应酬,也需要银子,柳蕊姑娘不在身边,也需要人来照顾,这样吧,我让庆彦给你准备五千两银子,还有两个伶俐书童,银子你尽管用,不够就再来府里拿,而那两个书童也会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你也尽可以安排,不用有后顾之忧。” 听赵俊臣这么说,柳子岷连忙致谢道:“多谢大人吩咐。” 赵俊臣点了点头,继续低头看起了折子,同时说道:“若是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回去准备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考虑与打算. 当柳子岷离开书房后,赵俊臣也放下了手中的折子——事实上这份折子他早就看过了,拿在手中不过是一种伪装罢了——转而拿出一篇薄薄的册子,打开后细细观看。 册子中,记录着德庆皇帝诸嫡子的一些基本信息,包括已经封王离京的那几位成年亲王,以及尚在京中的那些年幼皇子。 如今的赵俊臣,还没有一个完善有效的情报网络,又不想在收集消息时大动干戈引人注意,所以也只能收集到一些基本消息,比如那些亲王皇子们的年岁,表现出来的性格,诸种才能的评价,明面上的关系网络,以及母家势力等等。 对赵俊臣而言,朱和坚心机城府太过深沉,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扶持对象,虽然并不介意与他合作,但也仅止于暂时而已,若是等到朱和坚势力渐成,对赵俊臣而言究竟是助力还是威胁就很难说了。 所以,赵俊臣在收集朱和坚的消息资料的同时,也收集了其他皇子们的消息资料。 虽然都只是很基本的消息,但也足够赵俊臣得到很多有用的东西了。 其中,最有用的消息,不外乎两点。 首先,德庆皇帝的儿子虽然都不少,但这些皇子亲王们的母家势力,无一例外皆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而那些家族势力不低的后宫嫔妃,虽然也有几个颇受德庆皇帝的宠爱,但这么多年以来,竟无一人能怀上皇家血脉! 对于此,赵俊臣并不认为只是偶然,其目的也是昭然若揭,不外乎就是为了防备外戚势力罢了。 事实上,在明朝中前期,明朝的皇帝们甚至不会去选那些官宦世家或勋贵世家的女子充入后宫,所选的秀女皆是出自民间,这也造成了在明朝中前期,后宫嫔妃的素质极其低下。时至今日,虽然这般规则有所转变,但想来后宫之中依然有所防范。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德庆皇帝最小的皇子,如今尚不足两岁。联想到德庆皇帝一向注重养生,最近甚至有意再开选秀充实后宫,似乎意味着德庆皇帝虽然年岁渐大,却老当益壮,如今依然还有生育能力。 这些结论,对赵俊臣而言,可谓是有好有坏。 ……… 合上了手中册子,赵俊臣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在册子之中,并没有哪位皇子能引起他的注意,然而,因为这些消息资料,却让赵俊臣联想到了一些更加深远的事情。 之前,德庆皇帝曾向赵俊臣许诺,赵俊臣可以在后宫再开选秀时,从自己的母家赵氏家族中挑选一名适龄女子送入后宫,德庆皇帝会给她贵人位份。 在那时,赵俊臣还有心动些手脚,毕竟以赵俊臣对德庆皇帝的了解,那赵家女子只要调教得当,想要讨得德庆皇帝欢心并不困难,若是赵俊臣能再买通一些相关宦官,让这名赵氏女子在短时间内怀上皇家血脉,并最终诞下皇子,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若是那样的话,只要准备得当,就足够促使赵俊臣下定决心冒险行事了。 但如今看了这些资料后,赵俊臣却发现,他的这般想法怕是要无疾而终了,因为他自己的存在,德庆皇帝将来就算再宠爱赵氏女子,想来也绝不会让赵氏女子生下皇家后代的。 “不过,若是德庆皇帝依然还有生育能力的话,这条路未必行不能尝试一下,赵家女子固然不能生育皇家后代,但若她的身份不是赵家女子的话……” 喃喃自语间,赵俊臣执起书桌上的兔毫,在一张宣纸上写下了“瞒天过海”四字,然后就盯着这四个字想个不停。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许庆彦推门而入。 “少爷,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我给了那柳子岷五千两银票,并把赵和、赵宣两人送到了他身边作为书童,这赵和、赵宣两人虽然岁数不大,但也是咱们赵府老人了,对少爷也一向忠心,有他们两人盯着,也不怕柳子岷会在私下里有什么小动作。” 听到许庆彦的汇报,赵俊臣点了点头,这些事情早有安排,赵俊臣也不在意,只是突然开口道:“对了,对于赵家那边,庆彦你可有什么了解?” 许庆彦微微一愣,问道:“赵家?哪个赵家?” 见赵俊臣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犹豫,片刻之后,许庆彦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迟疑道:“少爷你是指扬州那边的赵家?”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就是我母家那边。”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亦是摇头,说道:“那边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因为当年的事情,少爷你一向不待见他们,自少爷入朝为官后,在刚开始,他们倒还会时常派人来联络,想要与少爷恢复情谊,只是少爷你把那些人全都赶走了,话也没说几句,说起来,那边也有一年多没派人来找少爷了,所以详细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只是大宗族,人数不少,在扬州那里也有些影响。” 说到这里,许庆彦奇怪的向着赵俊臣看去,不明白赵俊臣为何会突然提及赵家。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喃喃自语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却不能一直拖着了,要尽早准备才是。” 说到这里,赵俊臣抬起头来,对许庆彦说道:“庆彦,你派人给赵家那边传个信,就说陛下如今有意在赵家挑选一位适龄女子入宫,你让他们把赵家所有的尚未出阁的女子全都集中起来,不要耽搁,只要沾亲带故的,一个也不要漏掉,越多越好,有婚约的全都退婚,有心上人的全都拆散,总之,在我伴驾南巡后,到了扬州那边,会亲自在她们中挑选合适人选。” 事实上,对于从赵家之中挑选适龄女子送入宫中的事情,在赵俊臣原先并不如何急迫,但随着心中的一个计划形成,赵俊臣却发现,这个入宫人选对诸般素质的要求却是极高,能不能挑到合适的人选,赵俊臣心中也没有把握,所以只好早做准备,并尽量扩大选择范围了。 另一边,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却不由一惊,德庆皇帝要在赵家之中挑选适龄女子入宫的事情,赵俊臣一直瞒着,如今还是第一次和他说,明白事关重大,许庆彦不敢耽搁,亦是连忙去了。 只不过,在离开之前,许庆彦却突然想起来什么,停下了脚步,转身对赵俊臣说道:“少爷,咱们这边已经与赵家有不少年没联络过了,这些年来咱们也赶走了他们不少人,说是恩断义绝也不为过,那边的具体情况咱们也不了解,若是贸然去传信,他们会听咱们的?” 听许庆彦这么说,赵俊臣似笑非笑的看着许庆彦,却不说话。 片刻之后,许庆彦突然想明白了些什么,面现尴尬之色,说道:“是我糊涂了,少爷你放心,他们必然会听的。” 说话间,许庆彦已是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如今赵俊臣权高位重,这次主动与赵家联络,在赵家那边看来,正是与赵俊臣修复关系的大好机会,如何又会错过?就算赵家那边因为赵俊臣这些年来的态度而心存怨恨,以赵俊臣如今的权势,逼他们就范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 ps:大家抱怨更新太少,虫子也明白,新书期间,这种更新速度和自杀没什么区别。但最近实在无奈,上个月的工作出了一些问题,不仅请假失败,还要把一些事情重做一遍,造成了这些日子更新窘迫。不过好消息是,这些事情如今只剩下尾巴了,从明天开始会加快更新速度,欠的章节也会尽量补上,见谅。(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权臣贪官们的聚宴(上). 黄有容宴请周尚景、沈常茂与赵俊臣的日子是大年初五,地点设在了城西的“聚德饭庄”,这家饭庄要是比赵俊臣时常摆宴的天海楼高档许多,以鲁菜而闻名,是京城官员富贾们的常聚之地。 这一天,傍晚将至,当赵俊臣乘着马车来到聚德饭庄门前,看着眼前饭庄门上挂着的招牌字号,神色之间却是不由怪异。 “少爷,怎么了?” 跟在赵俊臣身后的许庆彦,见赵俊臣神色间有些奇怪,不由问道。 赵俊臣带着些许自嘲,轻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聚德’这二字,今日实在是应情应景罢了。” 说话间,示意许庆彦在外等候,赵俊臣已是举步向着聚德饭庄中走去。 刚刚进入饭庄,就见黄有容在一众人的拥护下,向着赵俊臣迎来,脸上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温和亲善,从表面上看,就好似赵俊臣的自家长辈一般。 “不出老夫所料,今日设宴,果然还是俊臣最先到了。” 而赵俊臣则连忙迎了上去,躬身行礼道:“下官来晚了,让前辈久候了。” 黄有容摆手道:“俊臣过虑了,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俊臣你来的算是早的了,老夫估摸着,周首辅和沈阁老他们,怕是还要再等些时候才会来,你我两人先去雅间等待吧,今日只是私宴,俊臣你也不用与老夫过多客套。” 黄有容虽然客气亲切异常,但赵俊臣却恭声说道:“黄阁老您是上官,是长辈,而我是下属,是后辈,尊敬些也是应该的。” 听赵俊臣这么说,黄有容大笑:“俊臣你呀,就是太守规矩了,老夫为官以来,最是爱护后辈,你我相处之间又何须这般客气,让人看着好似生分一般,年纪轻轻的,还是洒脱轻狂一些才对,可不能失了朝气锐气。” 话虽然这么说,但看黄有容的神色表情,却显然对赵俊臣的恭敬态度十分受用。 谈笑客套之间,黄有容已是引着赵俊臣,向着他预定的雅间走去。 聚德饭庄占地颇大,从门口到深处,要走一段不短的路程,而对于这次聚宴,黄有容显然不打算有遮掩丝毫,在去雅间的路上,两人遇到了不少在这里聚餐的官员富贾,这些人见到黄有容与赵俊臣之后,亦是纷纷现身问候,神色语气之间满是讨好。 讽刺的是,这处饭庄虽然名为“聚德”,但实际上饭菜价格昂贵,身家稍稍窘迫一些的,根本承担不起,而朝野之间真正有德行的人,这间饭庄开建以来,怕是根本没有来过几个。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黄有容已是领着赵俊臣来到雅间入座。 因为周尚景与沈常茂还没有来,饭庄的伙计也只是给两人端来了清茶。 闲话品茶之间,黄有容笑着打量了赵俊臣两眼后,突然话题一转,说道:“老夫看俊臣倒是悠然自得的很,只是内廷二十四衙门那边,如今已是手忙脚乱焦头烂额了,俊臣你好不容易才与内廷的人修复了关系,突然这么做,难道就不怕彻底得罪他们吗?” 赵俊臣却好似听不明白一般,神色之间闪过一丝疑惑,放下手中茶盏,问道:“不知前辈所说的是何事?晚辈乃是外臣,虽然得蒙陛下信任代理内承运库,与内廷也有了些交集,然而外臣与内宦不能私交乃是本朝的规矩,对内廷的事情晚辈也根本插不上手,这几日内廷二十四衙门确实乱了一些,但却是与晚辈无关的。” “无关吗?”黄有容意味深长的笑道:“不过据老夫所知,如今内廷的那些掌权太监,自前日开始就开始屡屡派使者找俊臣服软了,只是俊臣却对他们闭门不见,虽然正如俊臣所说,我朝自有规矩,外臣与内宦不可私交,但得饶人处而饶人,事情若是做绝了,怕是对谁都不好吧?” ……… 原来,德庆寿典后,赵俊臣因为没有收到周尚景要伴驾南巡的消息,曾派人找内廷里的那些掌事太监要求一个“合理解释”,本只是为了敲山震虎,想打探一下朱和坚与内廷之间的关系,但赵俊臣没想到的是,对于他派去的信使,那些内廷掌权太监们或是含糊以对,或是避而不见,或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没有给赵俊臣一个满意的答案。 虽然赵俊臣觉得其中怕是另有原因,但若是就此作罢,不了了之,反倒像是自己示弱了。在赵俊臣看来,他与内廷之间的关系,只是合作,相互平等,并不存在谁上谁下,又或者谁有求于谁,面对这般情况,为了不让人小看,也为了让内廷中人涨些教训,立威报复,已是不可避免。 而赵俊臣报复的手段也很简单,只是让府中之人留意市面上的消息,待听说有人要变卖一批数量巨大且质量上乘的布匹绸缎后,就让人出手买了下来。接着又向德庆皇帝上了折子,建议将寿典过后一部分不再使用的物资变卖民间,使内库可以回笼银子,从而节约成本。 随着德庆皇帝批准了赵俊臣的计划,内廷二十四衙门马上就是一阵手忙脚乱。 原来,德庆皇帝寿典之际,虽然花费的银子如流水一般,但内廷并没有贪墨太多,这并不是因为内廷的掌事太监们突然变得清廉了,而是对于他们来讲,真正的收获季节,来自于庆典结束之后。 举例来讲,德庆寿典之际,皇宫之中,到处都有用布匹绸缎结成彩墙与彩廊,但随着寿典结束之后,这批数量巨大的布匹绸缎,却会被内廷太监们当做消耗之物,私自卖到民间,而仅此一项,内廷太监们就能获利不下十万两银子! 赵俊臣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让府中人装作绸缎商人,把这批绸缎买到手中,接着再向德庆皇帝请旨,要求核算物资并进行变卖,计划虽然简单,却是将内廷逼入了绝境。 如此数量庞大的布匹绸缎,内廷上下在短时间内根本拿不出来,即使想从民间寻买,也会因为数量太大,就算有银子也买不到。要知道,他们当初购买这些布匹绸缎的时候,前后可是足足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为此甚至远到江南进行采买,而赵俊臣留给他们的时间,却只有区区五日。 接着,内廷中人找到了当初从他们手中买走布匹绸缎的那位“绸缎商人”,然后却发现这名所谓“绸缎商人”竟是赵俊臣的人,到了这般时候,自是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赵俊臣给他们设下的圈套。 面对这般情况,内廷上下虽然或许会因此而有所怨恨,但更多的还是恐慌惊惧,若是赵俊臣刻意报复,将手中的这批布匹绸缎压着不放,一旦事发,必然会震惊朝野,以德庆皇帝的性子,内廷上下说不得还会遭受新一轮清洗。 而这个时候,能救他们的人,也只有手中有着足够布匹绸缎的赵俊臣。 所以内廷上下很快就向赵俊臣低头了,这三日以来,每天至少都会有六七波内廷使者去求见赵俊臣,使者的地位身份也越来越高,然而在这般时候,赵俊臣反而拿捏起了架子,对这些使者避而不见,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 如此一来,内廷上下自然更加慌乱。 而赵俊臣之所以这么做,除了立威,以及逼迫内廷中人坦诚他们与朱和坚之间的关系之外,更是想要加深自己对内廷上下的影响力。 这次内廷对赵俊臣隐瞒周尚景要伴驾南巡的消息,也给赵俊臣提了一个醒,他与内廷之间仅仅只是合作是不够的,随时都有可能被出卖,所以加深对内廷的影响力,甚至于直接控制一部分内廷宦官,对赵俊臣而言已是在计划之中。 但若是想加深对内廷的影响力,不仅需要以利相诱,更需要以威相逼。 所以这件事赵俊臣也不想做绝,等内廷上下有了足够的教训后,赵俊臣自然会亲手救下他们。 不过,此时听黄有容之言,显然内廷上下如今依然心存侥幸,是想要通过黄有容来说服赵俊臣放他们一马了。 毕竟,赵俊臣与内廷有合作关系,以银钱来换取德庆皇帝身边的消息,但与内廷合作之人,绝不会只有赵俊臣一家,黄有容显然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 想明白了黄有容突然提及此事的目的,赵俊臣轻轻一笑,突然顾左右而言他,说道:“黄前辈您经验丰富,自然明白,这世上有些人虽然有用,但却总是不守规矩,若是想让他们帮着做事,只给他们甜枣是不够的,左手拿着甜枣的同时,右手还要举着一个棒子,他们听话了,固然可以喂他们一些甜枣,但他们若是不听话了,举着的棒子也不能闲着,该敲打的时候就要敲打,有的时候,为了让他们涨点教训,这敲打还需要重一些,前辈你以为如何?” 黄有容双眼微眯,神色间一如既往的笑意盈盈,让人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缓缓说道:“俊臣说的固然有理,但若是敲的太重,把人给敲死了,或者被敲打的人因此而心存怨恨,又该怎么办?” 赵俊臣淡淡的说道:“若是敲死了,就再换一个就是,若是被敲打之人心存怨恨,那就直接敲死。更何况,下手轻重,晚辈也有分寸。” ~~~~~~~~~~~~~~~~~~~~~~~~~~~~~~~~~~~~~~~~ ps:工作结束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权臣贪官们的聚宴(中). “若是敲死了,就再换一个就是,若是被敲打之人心存怨恨,那就直接敲死。更何况,下手轻重,晚辈也自有分寸。” 听到赵俊臣此言,黄有容神色间似乎有阴沉之色一闪而过,端起身前清茶浅饮一口后,缓缓说道:“俊臣当真是好气魄,但俊臣你要知道,你如今要敲打的,不仅仅只是一个人,而是一批人,换一个人容易,但换一批人就比较麻烦了。” 说到这里,黄有容声音微顿,举目与赵俊臣相对,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这一批人不仅仅俊臣你在用,许多人都在用他们,他们虽然有时候贪得无厌,有时候不守规矩,有时候蛇鼠两端,固然讨厌,但在这戏台之上,每个戏子都有他们的作用,你我很多时候也离不开他们,敲打固然可以,但敲打的太重,却只会损害大家的利益。” 见赵俊臣沉吟不语,黄有容似乎叹息了一声,又说道:“俊臣你如今虽然尚未入阁,但势力初成,老夫并不想干涉你什么,只是俊臣你既然尊老夫为前辈,那么老夫还是有必要给俊臣你一些忠告,据老夫所知,内廷那边如今不仅托付老夫作为和事老,周首辅、沈阁老怕是也在他们拜托之列,同样的话,现在老夫会说,不久后周首辅会说,沈阁老也会说,大家的心思大致相同,都希望俊臣你能罢手,既然内廷那边已经服软,俊臣又何必抓着不放?” 黄有容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堆,赵俊臣只是在静静听着,待黄有容说完后,赵俊臣终于开口了:“前辈你的意思,晚辈已是明白,只是晚辈却还有一事不明。” “俊臣你说。”黄有容恢复了原先那般和蔼模样,说道。 “若是他们这次不守规矩,晚辈想要敲打他们,却被前辈你,还有周首辅、沈阁老合力阻止,最终不了了之,那么是不是说,今后前辈你想要敲打他们,只要周首辅、沈阁老以及晚辈阻止的话,事情也会不了了之?”赵俊臣语气恭敬,轻轻笑着,但眼神却是极为认真:“若是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今后内廷里的那些人可以肆无忌惮的贪得无厌、蛇鼠两端、不守规矩?反正不管他们闹出什么事,都有其他人帮他们摆平。” 顿了顿后,赵俊臣的神色变得肃然,缓缓说道:“有些人咱们确实离不开,但这一次无论如何,晚辈都会敲打一下他们,让他们认清自己重几分几两,晚辈这么做,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亦是为了前辈你,为了周首辅,为了沈阁老。现在已经不是刘瑾和魏忠贤的时候了,外朝势大,内廷势衰,他们也该遵守一下规矩了。” 接着,赵俊臣微微一笑,又将之前的话语重复了一遍:“所以,该敲打就敲打,若是敲死了,就再换一个就是,若是被敲打之人心存怨恨,那就直接敲死。更何况,下手轻重,晚辈也自有分寸。” 听赵俊臣这么说,黄有容神色略凝,上下打量赵俊臣良久,见赵俊臣神色丝毫不变,只是悠然自如的饮着杯中清茶,突然呵呵一笑,竟是没有再反驳,只是淡声说道:“既然俊臣你自有分寸,那老夫也就不再理会了,毕竟只是小事情。” 赵俊臣笑着点头,道:“是的,只是小事。” 黄有容话锋一转,又说道:“既然如此,如今周首辅和沈阁老还没来,咱们不妨提前说一些正事,老夫这次聚宴的用意,想来俊臣你已经猜到了。” 见赵俊臣点头,黄有容继续说道:“陛下在春闱之后就要南巡了,首辅大人到时候也会伴驾相随,如此一来,协助太子镇守京城的人选,就会是老夫与沈阁老中选择,俊臣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赵俊臣却没了之前的争锋相对,摇头笑道:“晚辈资历经验皆浅,这种事情,自然要听前辈和首辅大人、以及沈阁老安排,只要最终的安排决定不会损害大家的利益,那么晚辈就会鼎力支持。” 听赵俊臣这么说,黄有容满意的点了点头,却不再继续深谈,只是转而与赵俊臣说起了闲话。 正如黄有容之前所说,内廷的事情只是小事,之前的种种谈论交涉也只是顺便,德庆皇帝南巡之际的留京辅臣人选,才是黄有容真正在意的。 之前关于内廷的问题,赵俊臣寸步不让,让黄有容担心赵俊臣有些昏了头脑失了进退,所以才出言试探,而见到赵俊臣依然守着本分,黄有容也终于安心了下来。 ……… 事实上,自周尚景决定要伴驾南巡后,为了争夺留京辅臣的资格,黄有容与沈常茂两人,这些日子以来怕是已经有过不少次的明争暗斗,但对于这些事情,内阁里的三位阁老,却没有一人向赵俊臣透露丝毫,也没有寻求赵俊臣的支持和意见,言下之意已是很明白——留京辅臣究竟由谁担任,这是内阁阁老们才能参与的竞争与游戏,如今的赵俊臣虽然势力初成,就算是内阁里的三位阁老也不敢小看,但毕竟没有入阁,也就没有参与的资格。 这次聚宴,黄有容能邀请赵俊臣前来,而周尚景与沈常茂对此亦是默认,已是给了赵俊臣足够的面子,从某方面而言也是代表他们承认了赵俊臣在朝中的地位。但也仅此而已。 这就是入阁与没入阁的区别。 对于这些,赵俊臣自然看得明白,这次聚宴,黄有容与沈常茂是主角,周尚景的偏向更具有决定性,而赵俊臣的位置更类似于旁观者,可以参与讨论,可以提出意见,但这些讨论与意见能不能引起重视,还要看内阁三位阁老们的态度。 “可惜了,只要无法入阁,很多事情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奈何我如今年龄尚青,入阁这种事情又最讲资历,却也急不得。” 与黄有容闲谈之间,赵俊臣若有所思。 而就在两人闲话之间,雅间外又脚步声响起,接着就听有人在门外急声说道:“黄阁老,赵大人,首辅周大人的坐轿已经来了。” 听到门外之人的禀报,黄有容与赵俊臣皆是连忙起身,举步向着雅间外走去。 对于周尚景,无论是黄有容还是赵俊臣,都存着必要的恭敬,虽然这种恭敬或许只存在于表面。 打开雅间的房门,黄有容笑道:“这次聚宴来客,顺序倒是是老夫想象中一般无二,果然是俊臣为人谦逊,必是最先来,而首辅大人最为守时,也不爱摆谱,要稍晚一些;至于沈阁老则是最后了,然而也会在开宴之前来到。不过首辅周大人既然已经来了,沈阁老怕是也要马上到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赵俊臣依然从黄有容的神色间,察觉到了些许不满。 赵俊臣笑着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是快步来到聚德饭庄门口处,正好见到周尚景正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悠悠的从轿子中走出。 见到黄有容与沈常茂迎来,周尚景老脸一笑,问道:“老夫没有来迟吧?” 赵俊臣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黄有容已是客气道:“哪里哪里,现在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首辅大人来的已经算是早的了。” 而赵俊臣则是向着周尚景行礼道:“见过首辅大人。” 周尚景向两人点头示意,轻咳两声后,缓缓说道:“没来迟就好,若是劳烦你们久候,老夫就要过意不去了。” 黄有容说道:“这里风重,首辅大人,咱们不妨到雅间说话?” 周尚景却抬手轻摇,说道:“不用了,老夫来的路上,正好看到沈阁老的轿子就跟在后面不远处,咱们就在这里等等吧,省的来回跑。” 说话间,已是有黄有容身边的长随快步而来,向三人禀报道:“老爷,首辅大人,赵大人,沈阁老的坐轿到了。” 众人转目间,果然看到沈常茂的轿子向着聚德饭庄赶来。 待沈常茂下轿后,看到三人都站在那里等待,似乎有些吃惊,虽然神色之间依旧满是冷厉严肃,只是快步走到三人身前,向着周尚景躬身行礼后,又向着黄有容与赵俊臣两人点头示意,然后说道:“我来晚了,各位莫要怪罪。” 赵俊臣回礼之间,冷眼旁观,却发现黄有容比之平时,明显要对周尚景更客气恭敬一些。反倒是沈常茂,与之前相比却没什么差别,依然是踩着时间钟点出现,也没有对周尚景刻意讨好。 “看来这些日子以来的明争暗斗,还是沈常茂略占上风啊。” 暗思之间,四个朝野瞩目的权臣与贪官们相互客套了几句后,在黄有容的带领下,向着预定的雅间走去。 只是,此时正是晚饭时间,聚德饭庄中正有不少京中官员富商在此聚餐,当他们看到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赵俊臣这四位寻常就算想见也见不到的大人物齐聚一堂,皆是震惊不已。 之前黄有容与赵俊臣出现的时候,还有不少人现身招呼讨好,但如今四人齐聚,反而没人敢来打扰,皆只是静静的向四人行注目礼。 毕竟,若只是黄有容与赵俊臣两人,还可以解释说是寻常聚宴,但此时四人齐至,显然事情并非那么简单,自然没有人会不识趣的贸然打扰。 原本喧闹的聚德饭庄,竟是因此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而就在这片安静与众人注目中,赵俊臣等人进入了黄有容预定的雅间之中。 饭庄的老板伙计们颇有眼色,当四人来到雅间之中后,菜肴已是全部摆上,四人落座后,黄有容挥手之间,旁边正等着伺候的饭庄伙计亦是纷纷离去。 一时间,雅间之中,只剩下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与赵俊臣四人。 但诡异的是,虽然雅间之中再无他人,但四人却没有一人主动开口说话。 周尚景年岁已高,似乎从饭庄门口处走到雅间之中,就已经耗尽了他大半力气,此时正在闭目休养。 而沈常茂神色之间依旧一片冷厉,双眼微眯,面容古井不波,似乎打定主意不会当先开口。 黄有容身为设宴主人,按理说应该由他主动开口活跃气氛,但此时的黄有容却仿佛对面前的菜肴起了兴趣,笑吟吟的仔细研究。 见这般模样,赵俊臣不由无奈苦笑,这三人为了一点点先机,倒也不嫌气氛尴尬。 轻轻的摇了摇头,赵俊臣索性做起了饭庄伙计的工作,站起身来,举着酒壶,为三人满上了酒杯。 见赵俊臣如此,周、沈、黄三人终于不再无动于衷,黄有容当先说道:“俊臣客气了,本只是私宴,又没有伙计伺候,大家各顾自己就好。” 而沈常茂也对着赵俊臣点头示意,缓缓说道:“正是如此。” 赵俊臣却笑着说道:“这可不行,寻常聚宴,有饭庄伙计伺候,但现在没了饭庄伙计,三位又都是前辈,虽说等饭局结束了,这桌上残局轮不到我们去管,但在结束之前,一些事情,总要有人来做,若是自己只顾自己,这场聚宴也办不起来。” 说话之间,赵俊臣放下酒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又笑着说道:“晚辈的意思,倒不是想抢这饭庄伙计的活,这些事情晚辈做不来,没这经验也没这本事,想做也做不好,但聚宴之时,这饭庄伙计要做的事情,总要有人来做,毕竟酒壶只有一个,酒杯却四盏,有些菜肴也距离远了些,就算伸直了胳膊也够不着,若是自己顾自己,这聚宴之上,无论来客主人,怕是都会吃不好也喝不好,各位前辈以为如何?” 听赵俊臣这么说,沈常茂与黄有容还没说什么,一直闭目养神的周尚景,却缓缓睁开双眼,悠悠说道:“那么依俊臣看来,如何才算是聚宴之人吃好喝好?如今的问题,不是没人愿意做店小二的活,而是有两个人都想做这活计。但正如俊臣所说,这酒壶可惜只有一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权臣贪官们的聚宴(下).二合一章节 随着周尚景的话声落下,黄有容与沈常茂皆是眉头一皱,齐齐把目光转到赵俊臣的身上。 正如前文所说,在沈、黄两人眼中,在这场聚宴之中,赵俊臣只是一个参与者,而不是决定者,但因为之前众人的沉默,以及周尚景的询问,话题谈论之间,竟是有了围绕赵俊臣开展的趋势。 对于沈、黄两人的神色变化,赵俊臣自然看在眼中,轻笑道:“有三位前辈在这里,这些问题自然轮不到晚辈来决定,晚辈还没这个资格,全凭三位前辈决定就是,只要晚辈的利益无损,接下来事情该怎么办,晚辈自会全力配合。” 顿了顿后,赵俊臣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晚辈看三位前辈都藏着捏着,并不打算先开口,接下来怕是话也不会说的直白,这里就晚辈资历最浅,有些话既然各位前辈不愿意说,那么不妨由晚辈来说。若是说错了,还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听赵俊臣这么说,周尚景上下打量着赵俊臣,饶有兴趣的点了点头,而沈常茂与黄有容对视一眼后,亦是没有反对。 “陛下南巡期间,太子留京镇国,然而太子为人性子如何,咱们也都明白,若是那时候任由太子为所欲为,无论是各位前辈,还是晚辈,怕是都会麻烦缠身。往日里咱们虽然在庙堂上相争相斗,但在陛下南巡期间,压制太子一党的想法,想来亦是相同,正是合则同利,分则皆弊,太子如今在外朝毕竟根基尚浅,只要咱们相互合作,陛下南巡期间的诸般政务,到时候必然还是由留京辅臣为主,而一旦架空了太子,咱们其余的人在伴驾南巡的时候,才会没有后顾之忧。” 听赵俊臣这么说,周尚景、黄有容和沈常茂皆是点头。 赵俊臣接着说道:“所以,留京辅臣虽然可以在陛下南巡期间一家独大,获利不小,但晚辈对此并不关心,究竟由沈前辈还是黄前辈担任,又如何选择,实话实说,轮不到晚辈插手,晚辈对此也并不在意。晚辈关心在意的是,在陛下南巡期间,如何保证咱们各自的权益不会受损?又如何压制太子一党不找咱们的麻烦?无论是沈前辈还是黄前辈,只要能保证这些,那么晚辈就全力支持。若是无法保证这一点,只顾着为自己争权夺势,那么说不得晚辈也只能不自量力的插手参与了。” 说完之后,赵俊臣转头向着周尚景看去,却见周尚景缓缓点头说道:“俊臣说的在理,老夫也是这个意思。各位既然赴宴,那么同进同退之意已是明白,若是老夫刚随陛下离京,没多久就后院失火,却是绝然不行。” 见周尚景随之表态,黄有容笑着点了点头:“首辅大人与俊臣的顾虑,我自然明白,往前陛下离京的时候,一向是首辅大人镇京辅政,首辅大人当初是怎么做的,我也一向看在眼里,这次若是由我留京辅政,自然会有样学样,萧规曹随,绝不会让三位权益受损。” 黄有容话声刚落,沈常茂已是冷哼一声,说道:“是吗?黄阁老贪权之名,在座的都深有了解,若是由你留京辅政,就算首辅大人不担心吏部与顺天府,俊臣不担心户部与工部,我还担心自己那点家当会被你盯上呢。更何况,这些年来太子一党与咱们明争暗斗,黄阁老你可是一直都缩在后面捡便宜,我倒是不信,若是由你留京辅政,会有魄力能与太子他们撕破颜面。” 听沈常茂这么一说,黄有容笑容一凝,转头盯着沈常茂,说道:“什么时候该争,什么时候不该争,这些事情我倒还能看的明白。倒是沈阁老你,这些年来做事一向最绝,从来都不留情面,由你留京辅政,我也担心会被你暗算。再说,这年来我固然没与太子一党如何争锋,但那是因为这种事情总有人去做,难道你当真以为我会怕了太子不成?” 话没说两句,黄有容与沈常茂已是开始了相互的攻击,不留丝毫情面。 而无论是赵俊臣还是周尚景,却都没有理会这些,只是有意无意的打量着沈常茂,沉吟不语。 对于周尚景与赵俊臣的神色,沈常茂自然注意到了,又是轻哼一声,冷声说道:“若是由我留京辅政,在座各位的权益,我都不会去碰,太子那边,我早已与他撕破了颜面,亦会全力压制,不会让他有什么动作。” 听了沈常茂的保证,赵俊臣与周尚景对视一眼后,皆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两人来此赴宴,就是为了得到黄有容与沈常茂的类似保证,虽然这种保证只是口头上的,两人也不一定就会遵守,但在众人面前说出了这般保证,他们也绝不会随意违背。 而有了这般保证,赵俊臣与周尚景前来赴宴的目的就已经达到,接下来究竟是由黄有容还是由沈常茂留京辅政,两人也就没那么关心了。 随着赵俊臣与周尚景开始了冷眼旁观,沈常茂与黄有容的争斗亦是开始变得激烈,或是以利相诱,或是以威相比,或是攻他之短,或扬己之长,一时间难分上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其实,沈常茂与黄有容两人留京辅政各有优劣,即使是赵俊臣,也很难抉择。 沈常茂性子阴冷决绝,配合上太子的刚厉严正,由他留京辅政,相互冲突下,必然会是一出好戏,两人争斗之间,太子一党怕也抽不出精力再管其他,只是如此一来,必然会造成政局不稳,耽误正事,说不得就会生出大乱。 而黄有容为人圆滑处事老道,由他留京辅政,这朝野之间的局势也能更加平稳些,只是以他的性子,面对太子的步步相逼,却不一定能应付的过来。 以赵俊臣看来,周尚景应该是更倾向于沈常茂,由沈常茂留京辅政,一旦庙堂不稳,就能缩短德庆皇帝南巡的行程,这符合周尚景的利益,毕竟周尚景原本就不支持德庆皇帝南巡。沈常茂与黄有容两人的势力手段皆是相当,这些日子却是沈常茂略占上风,想来是沈常茂私底下有周尚景支持的缘故。 而德庆皇帝应该是更看好黄有容一些,毕竟德庆皇帝最是看重庙堂与天下的平稳,若是赵俊臣所料没错的话,见到黄有容处于劣势后,德庆皇帝就会出手相助了。 “这么想来,将来随着德庆皇帝表态,我也不得不偏向黄有容一些了?” 赵俊臣暗暗想道。 ……… 渐渐的,菜肴渐冷,但沈常茂与黄有容依然没能争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沈黄两人的争斗好似没有尽头一般,赵俊臣暗暗摇头,他虽然知道这场聚宴旨在谈判,但并不以为真能谈出什么来,沈、黄两人之中,究竟由谁来留京辅政,最终定是还要经过一番庙堂争斗才能得出结论,不仅仅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斗,还包括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一番争斗。 想到这里,赵俊臣轻咳两声后,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后,开口道:“晚辈前些日子,曾听闻过一个新的词汇,为‘求同存异’,既然沈黄两位前辈如今还无法争出结果,那么咱们不妨先把有争议的地方搁到一旁,先谈一谈需要合作的事情。” 听赵俊臣贸然打断自己与黄有容之间的争锋,沈常茂眉头微皱,说道:“我倒不知道这次聚宴,还有其他事情需要谈。” 沈常茂虽然态度不好,但赵俊臣却也不生气,只是说道:“陛下南巡之际,随着规制渐大,随行人员也会越来越多,后宫内廷那边咱们管不着,但前朝的人选,晚辈看来却有必要议一议了。”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沈常茂与黄有容皆是面色一正,却是突然发现,相比较由谁来留京辅政,朝中伴驾南巡的人选,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毕竟,自己门下伴驾南巡的人越多,那么留守京城的力量就越弱,自己在庙堂中枢的权势利益,自然得不到保证。 另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尚景,却是对着赵俊臣赞赏的点了点头。 而赵俊臣则接着说道:“依晚辈看来,礼部左侍郎鲍文杰,熟悉礼制,精明干练,南巡时的伴驾人选,他是不能少的。” 鲍文杰,太子门下最得力的干将,若是伴驾南巡,太子留京的力量自然是减弱许多。 而黄有容则点头笑道:“正是如此,还有那都察院右都御使吕纯孝,博闻强记,见识宽广,又是江南之人,陛下南巡时若是有他伴驾,必然能增趣不少。” 太子一党如今在外朝的势力主要集中在都察院,而都察院里的中流砥柱,正是吕纯孝。 沈常茂缓缓说道:“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也必不可少,陛下近些日子以来对他颇为看重,说不得就会是下一个入阁人选,有他跟着,陛下也安心。” 程远道,随着温观良致仕还乡,如今他入阁呼声颇高,但麻烦的是,他是太子的人。 就这样,虽然周尚景依然话语极少,但在赵俊臣、黄有容、沈常茂三人短短几句言语之间,太子门下的得力干将们,皆是被安插入了伴驾南巡的名单之中。有在座四人合力,也不怕这份名单会出现什么大的意外。 而太子还在为德庆皇帝接下来的南巡而磨拳擦掌的时候,却不知自己门下党羽已经被他最为痛恨的权臣贪官们搬空了。 接下来,赵俊臣又说了几个自己门下的官员名字,比如被赵俊臣视为不稳定因素的工部侍郎陈东祥,而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三人亦是在南巡名单中插了一些自己人。虽然这份名单最终还剩下不少空余名额,但那就要看在座四人接下来的各自打算以及德庆皇帝的意思了。 待名单确定了下来之后,或许是因为相互合作的关系,沈常茂与黄有容之间的气氛也随之和睦了一些,至少不似之前那般剑拔弩张了。 而就在这时,之前说话最少的周尚景,突然开口了。 “难得咱们四人能够齐聚一堂,正如俊臣之前所说,这个时候,最是需要存同求异,既然沈黄两位争不出个结果来,咱们不妨把这件事情先放到一边,暂且先不谈了,趁着机会说一些都在关注的事情,好一同商量。” “首辅大人请说。” 黄有容与沈常茂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周尚景既然发话了,两人还是同赵俊臣齐声说道。 周尚景轻咳两声后,颤悠悠的为自己倒了杯清茶后,才缓缓说道:“第一件事情嘛,是春闱的事情,老夫知道各位对这会试与殿试一向都最为看重,各有自己看重的人选,自己的后辈,门下的后辈,托关系走门路的后辈,这些日子怕是都求到了各位的门下,但去年刚刚才出了三省秋闱舞弊案,如今正是民心士气不稳,在座各位却要小心一些,以天下江山为重,不可操之过急,亦不可相互拆台。有消息不妨相互通恰,有事情也不妨相互合作,如此才能安稳。” 黄有容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听闻首辅大人您的小孙儿周素文,今年也要参加会试春闱了,以我看来,首辅大人家教渊源,这会试会元,殿试状元,必然是素文当仁不让。” 周尚景没有承认,亦没有反驳,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赵俊臣一眼。 之前周尚景提及“操之过急”四字的时候,语气略重,如今又刻意看了自己一眼,赵俊臣知道,周尚景怕已是发现了这些日子以来柳子岷的动作,并猜到了赵俊臣的心思,如今这是在提点敲打呢。 春闱会试,以及随后的殿试,乃是历代科举的重中之重,入榜之人,皆是可以成为朝廷基层官员,吏部审核时,亦会受到重点关注,正是前途无量。但选拔之时,却是以人为因素为主,又哪里谈得上真正的公正?朝廷里的贪官权臣们自是都会插手,或多或少的为自己谋取利益。 只是有多大饭量才能吃多少饭,如今赵俊臣盯着春闱会试野心勃勃志向不小,并安插下了柳子岷这颗钉子四处拉拢有意亲近赵俊臣的考生,在周尚景眼中,却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对于此,赵俊臣自是看的明白,对着周尚景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却没有保证什么。 见赵俊臣如此,周尚景眉头微皱,接着说道:“第二件事情,则是四川盐务整顿的事情,虽说这件事情在座各位皆是获益不少,但这些年来徽商那边对咱们这些人也算是一向恭敬,如今因为四川盐务改革的事情,他们却是不满渐增,以老夫看来,不妨想些办法对他们安抚一番,毕竟对于晋商徽商两边,咱们应该不偏不斜才对。” 听周尚景这么说,在座众人皆是沉吟,良久后,沈常茂说道:“这一点,咱们还是先看看徽商那边有什么意愿再说吧,安抚是必须的,但也不可退让。徽商一向以走私为主,获利已是极大了。” 沈常茂的评论看似不偏不迫,但私底下的意思,却是要看徽商们能给在座众人多少好处了。 对此,周尚景自然明白,点头道:“既然如此,此次伴驾南巡的时候,倒不妨与那些徽商多接触一下,看看他们的想法。” 听着沈常茂与周尚景的谈话,赵俊臣却是神色一动。 他想起了“珍妮纺纱机”的制造方法。 “看样子这次南巡,确实需要与徽商多加联络了。” 赵俊臣暗暗想道。 另一边,周尚景的神色却变得严肃了许多,又说道:“至于最后一件事,则是关于太子了,各位怕是也察觉了,陛下如今已是开始为太子打算了,先是帮着太子控制都察院,让太子在朝野间扩大了影响,有了节制咱们几人的能力,如今程远道入阁的可能也是越来越大,私底下怕是也有陛下的意思。” 听周尚景这么说,无论是沈常茂、黄有容,还是赵俊臣,皆是面色一正。 他们都不愿意太子坐大,事实上,他们都极为希望德庆皇帝能换一个皇子成为太子。 “陛下怕是操之过急了,太子还年轻,经验也浅,过早的为太子加担子,怕是对太子对朝廷,都不是好事。” 黄有容一脸的忧国忧民。 沈常茂也是面色严肃,点头道:“确实如此,陛下如今春秋鼎盛,过早为太子考虑,加重太子权势,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赵俊臣轻轻一叹,却直指问题的核心,问道:“既然如此,各位前辈,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听到赵俊臣的问题,沈常茂与黄有容皆是沉默。 在明朝现如今的制度下,对于太子的确立,又面对德庆皇帝这个手段心机皆是高明的皇帝,他们这些外臣并没有太多的办法。 然后,两人都把目光转向了周尚景。 而周尚景却把目光向着赵俊臣投来。 ~~~~~~~~~~~~~~~~~~~~~~~~~~~~~~~~~~~~~~~ ps:二合一大章节,更新速度逐步加快,明天会有更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国泰民安(上). “俊臣,你一向与陛下最亲近,依你看来,陛下如今确实是开始为太子打算了?陛下如今正值春秋鼎盛,身体康健,若是不出意外,估摸着至少还会在位十年时间,老夫总觉得,如此迫切的扶持太子,不似陛下惯常的做法。” 听到周尚景的询问,黄有容与沈常茂亦是把目光转向了赵俊臣。 赵俊臣苦笑摇头,说道:“陛下与晚辈亲近些固然不假,但陛下心中的想法,却也不是晚辈能猜到的,首辅大人您辅佐陛下数十年了,都无法确定陛下的想法,又何况是晚辈?不过,依晚辈看来,陛下不喜欢当今太子是真的,但从没有更换储君的想法也是真的,以陛下的为人,即使再不喜欢太子,也会以江山为重。而如今诸皇子亲王之中,确实没有比朱和堉更适合当太子的人选了。” 隐隐约约,听到赵俊臣这么说,黄有容与沈常茂似乎都是发出了一声轻叹。 周尚景浅饮了几口杯中清茶后,缓缓说道:“老夫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想,咱们几人这些年来是不是太过压制太子了?” 赵俊臣神色一动,问道:“首辅大人所言何意?” 周尚景轻叹一声,放下手中茶盏后,淡声说道:“老夫遍观史书,却少有发现太子无错而被废弃之例,如今咱们对太子一党压制太过,致使太子手中无权,无权则无为,无为则无错,无错则无危。或许,咱们往前的所作所为,是在保护太子也说不定。” 黄有容和沈常茂显然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皆是一愣。 反倒是赵俊臣,点头道:“确实如此,太子的作风想法与陛下格格不入,只是因为太子这些年来受我等压制,声势不显,陛下才会对太子放心,然而若是太子权势渐大,庙堂之上又像往前那般与陛下屡屡冲突,以陛下的性子,恐怕就会心生不安了。” 黄有容迟疑道:“首辅大人您的意思是说,陛下他如今之所以急着为太子增加权柄,是因为咱们几个对太子压制太过了?” 见周尚景缓缓点头,沈常茂、黄有容、以及赵俊臣,皆是若有所思。 但更多的还是犹豫。 不再压制太子一党,甚至主动为太子增加权柄,从长远看似乎有些好处,但众人更加明白,这和玩火没什么区别,一不小心就会把在座众人全部烧死。 太子从来不缺能力,这些年来之所以庸庸无为,甚至屡屡被在座众人玩弄于鼓掌,抛开太子那过于刚猛直前的性子,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手中没有权势,朝野之间,能帮衬他的人也太少了些。若是让太子权势渐长,在座众人能不能再行压制,却就没什么把握了。 “虎兕出于柙,过于危险,放出来容易,但再关进去就难了。” 沉吟良久后,沈常茂说出了自己的观点,显然不赞成周尚景的说法,黄有容亦是在一旁点头赞同。 周尚景把目光转向赵俊臣,赵俊臣犹豫片刻后,轻声说道:“但是把虎兕关在柙中,却也让人察觉不到威胁,陛下更会觉得自己可以控制,亦会好吃好喝的把虎兕养壮喂饱,待合适的时候还会亲手把笼子打开,到那个时候,虎兕身强体壮,反而更不好对付,索性现在把笼子打开,虎兕尚幼,咱们更容易对付,让它咬几个人,犯一点错,也能让陛下多一些警醒,重养几只温顺点的宠物。” 周尚景点头道:“俊臣所思,正是老夫所虑,如今陛下心思明显,无论我等如何压制,陛下为了将来太子可以顺利继位而考虑,依旧会渐渐为太子增加权势影响,这是我等无论如何也无法违背的,即使能压制一时,也不能压制一世,反而会增加陛下扶持太子的决心。” 轻咳两声后,周尚景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陛下虽说春秋鼎盛,但年纪毕竟也五十有五了,为了培养现如今的这位太子殿下,前后足足花了近十年时间,若是咱们再不做些改变,待陛下年岁更老些,怕是就没有时间再培养一位新的太子,那么日后即使对太子有所不满,时间来不及的情况下,陛下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听到赵俊臣与周尚景的这番话后,黄有容与沈常茂沉默不语,皆是在考虑利弊,一时间雅间之中安静无比。 赵俊臣虽然一直顺着周尚景的意思说话,看似赞同,但实际上心中也满是犹豫。 太子一旦掌权得势,会对在座众人——尤其是赵俊臣自己——产生多大的威胁,赵俊臣最是清楚。 如今太子一党不过刚刚在都察院得以立足,尚未能全然掌控,这些日子以来都察院弹劾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人的折子,就已是多了三到五成,至于弹劾赵俊臣的折子,更是翻了一倍有余!只是因为德庆皇帝一直压着,所以才没对众人造成影响。 只不过,这些折子德庆皇帝虽然压了下去,但却没有驳回,只是收到了折子匣里,将来随时都可能会用到。 太子不过只是在都察院立足,就对众人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若是再让他掌握实权,那还了得?到那个时候,最被朱和堉仇视的赵俊臣,怕亦会是首当其冲,麻烦最大。 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 如今庙堂之上,各般关键衙门,早已被在座四人瓜分干净并牢牢掌控,若是让太子掌权,那么在在座众人就必须要分权! 只是,分谁的权势?每个人又分多少?这种事情扯起皮来,怕是比由谁留京辅政的问题还要更难解决。 或者说,根本不能解决。 手中权势是在座四人的命根子,削权减势比杀了他们还要更加难受,即使赵俊臣,也不能免俗。 下意识的,赵俊臣抬头向着周尚景看去,以赵俊臣想来,周尚景既然突然提及这件事情,心中定是有了解决办法。 只是,周尚景却没有任何表示,任由众人沉默的,只是一口一口的浅饮着茶水,竟似事不关己一般。 ……… 终于,沉默良久后,周尚景突然轻轻一叹,缓缓说道:“说起来,春闱之后就是南巡,诸般安排准备,也马上要开始了。” 听到周尚景之言,众人皆是一愣,不明白周尚景为何提及此事。 “是啊,只等年关一过,就要开始安排了。”赵俊臣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缓缓开口:“陛下的意思,随着南巡的规制扩大,需要安排的地方也会变得越来越多,而这些安排,都会交给晚辈负责。” 沈常茂皱眉问道:“俊臣此言何意?” 随着南巡规制扩大,花的银子如流水一般,负责安排之人,自是大有油水可捞,赵俊臣突然提及此事,在沈常茂看来,却是有些炫耀的嫌疑。 赵俊臣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只是,太子他却不想把这些事情交给晚辈负责,怕是在太子想来,这种事情若是由我负责,劳民伤财不说,银子更会被晚辈贪墨干净。”说道这里赵俊臣自嘲一笑,轻轻摇头后,又说道:“他这些日子屡屡给陛下上折子,想让陛下另换他人,他推荐的人选是礼部侍郎鲍文杰。说起来,这鲍文杰主持礼部多年,南巡的事情由他来负责,倒是更加名正言顺一些。”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黄有容眼中一亮,抚掌道:“俊臣此议大妙,这南巡的事情,既然太子想抢到手里,那就任由他抢去就是了。如今国库内库难得银钱充足,陛下对这次南巡亦是期望极高,但以太子的性子,这事若是由他负责,必是会诸般节俭,如此一来,陛下也必会对他心生不满,此乃其一;南巡期间的诸般安排,无论再如何考虑周到,亦免不了劳民伤财,只要咱们稍动手脚,把事情闹大,朝野之间自会怨气沸腾,太子会惹上一身骚不说,他赖以为依仗的贤名,亦会因此而受损,此乃其二;最重要的是,此事一旦办砸,陛下亦会对太子的办事能力产生怀疑,到那时候,只要你我等人造势宣扬,把他宣传成一个眼高手低之人,即使是陛下,到时候怕也会心生换储的想法,此乃其三;此计可谓是一箭三雕,妙!当真是大妙!” 另一边,沈常茂亦是在沉吟间连连点头,道:“确实,如此一来,咱们几人利益无损,但也达到了让太子掌权的目的,又随时可以把这般权柄收回来,确实合适,也确实妙计难得。” 听沈黄两人的赞扬之言,赵俊臣却神色平静,轻轻一笑后,问道:“哦?两位前辈何出此言?晚辈又何曾说过要把这般差事让给太子了?晚辈只是说这件差事太子他想抢罢了。然而既然得蒙陛下信任,晚辈对陛下又最是忠心,这种时候自然是当仁不让的。”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沈黄两人笑容一凝,神色间闪过一丝尴尬。 确实,这件差事油水极大,就算是赵俊臣愿意放弃,也无法向门下官员交代,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对付太子是在座众人都要做的事情,自然不能只让赵俊臣一人利益受损。 至少,在座的其他三人,要给予赵俊臣一定的补偿。 毕竟,赵俊臣突然说及此事,言下之意就是想要寻求交易了。 对于此,沈黄两人却没有什么气恼之意,利益交易本就是官场常事。 “既然如此,俊臣你如何才愿意把这个差事让给咱们的太子殿下?” 周尚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赵俊臣,开口问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国泰民安(下). “既然如此,俊臣你如何才愿意把这个差事让给咱们的太子殿下?” 周尚景询问之后,赵俊臣还没来得及回话,沈常茂已是开始压价,缓缓说道:“俊臣,你开口之前最好能考虑清楚,这南巡的诸般安排,虽说油水十足,但说到底也只是几十万两银子的好处,若是胃口太大,难免会伤及咱们之间的交情颜面,到时候说不得也只能强抢了。” 另一边,黄有容却笑道:“当然,只要俊臣的要求合适,我们几个身为长辈,自然也不会让俊臣你吃亏就是。” 一如既往,沈常茂扮演黑脸后,黄有容就会随之扮演白脸,又是威胁又是利诱。 若是这两人并非敌对竞争关系,而是密切合作,取长补短后,恐怕即使是周尚景,面对两人联手也会头疼一阵子吧? 暗思之间,赵俊臣摇头失笑,说道:“晚辈不如几位前辈般桃李满天下,在朝中一向是根基浅薄,如今就算是只管着户部与工部,也有些力不从心,所以今年这一科的春闱会试,乃至于随后的殿试,晚辈有心为自己寻摸些可靠的人才,这动作嘛,或许会大一点,所以想请诸位前辈多多提携,在必要的时候,能帮衬着晚辈一些。” 顿了顿后,赵俊臣接着说道:“当然,这春闱会试关系重大,各位前辈怕是都有自己看重的人选,晚辈对此也不会插手干预,我朝科举,每科都有头甲三人,二甲的进士与三甲的同进士,也各有近百人,那状元、榜眼、探花,本是陛下钦点,咱们干涉不了,但二甲三甲,可活动的余地却颇大,抛开那些以真才实学入选的举子,剩下的名额也足够咱们安排了,各位前辈意下如何?” 听赵俊臣这么说,沈常茂与黄有容皆是有些心动。 正如赵俊臣自己所说,他如今根基尚浅,即使在这一科举子中找到了些可用的人才,人数也绝不会多,顶破天也就二三十人罢了,虽然动作确实大了些,但在近两百名入榜举子中,根本影响不了什么,用这些名额来换取赵俊臣的支持,代价不大,又不用他们自己出血,在他们看来自是合适。 沉吟之间,两人又向着周尚景看去,显然是在看周尚景的态度。 周尚景老脸一笑,和蔼至极,缓缓说道:“原来如此,俊臣考虑的倒也合适。动作大一些倒无妨,但切不可太大,且要隐蔽一些,老夫之前就已是说过,去年刚刚才有过一场三省秋闱舞弊案,如今正值民心士气不稳,我等臣子,应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过老夫想来,俊臣你应该自有轻重考量才对。” 而随着周尚景表态,黄有容与沈常茂亦皆是点头表示认可。 见三人同意,赵俊臣起身举杯,笑着向三人敬酒道:“有三位前辈支持,此事自是万无一失。晚辈在此多谢各位前辈的扶持。”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亦是举杯,各自浅饮一口。 待赵俊臣落座之后,黄有容笑道:“既然俊臣你同意放弃这般差事,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沈常茂却说道:“不一定,有些事情既然咱们都能看得清楚,那么陛下自然也能看的清楚,把差事交给太子容易,但如何能够不引起陛下的怀疑,才是重中之重。” 赵俊臣点头叹息道:“是啊,咱们这位陛下,目光如炬,看似不大管事,但实际上庙堂上的一切,陛下他一直都在紧紧盯着。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但操作起来的却是颇有难度。南巡事宜一旦交由太子负责,那诸般弊处,就算太子自己看不到,陛下也不可能看不到。再说,以太子的性子,这南巡事宜一旦由他负责,诸般费用必然会一减再减,而陛下却对这次南巡期望极高,虽然没有明说,但自是银子用的越多越好,排场威风越大越好,怕是不会同意让太子负责此事。” “这倒不难。”周尚景缓缓说道:“年关过后,正是朝中政务繁重之际,又正值春闱将近,有资格负责南巡事宜的朝中官员,怕是都抽不出时间来再理他事。仅剩下太子闲着,又一直在争这般差事,只是因为有俊臣在前面,所以太子才争不过罢了。” 说到这里,周尚景抬头向着赵俊臣看去,笑吟吟的说道:“说起来,俊臣你近些日子以来事务繁重,身体怕是早已疲惫了,若是突然生病,无力理事,想来陛下也会见谅的。” 听周尚景这么说,赵俊臣沉吟片刻后,亦是点头笑道:“是啊,晚辈这些日子以来忙东忙西,确实也该休息一下了。恩,年关之后,春闱之前,晚辈想来会生一场大病,朝中诸事,也只能在后面看热闹,到时候就看各位前辈的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略一犹豫,又说道:“只是太医院那边,晚辈却不是很熟悉。陛下到时候若是派太医院的人来为晚辈治病,却也不好应付。” 周尚景轻轻一挥手,说道:“这一点俊臣你不用担心,太医院的御医们医术高超,必然会确定俊臣你是身患突疾,并为俊臣细细调养的。” 赵俊臣点头道:“既然如此,晚辈到时候也就能静心养病了。” 黄有容亦是呵呵一笑,说道:“一旦俊臣病了,这南巡的诸般安排,陛下大概会在礼部中挑选人手来负责,但无论挑选之人出自谁的门下,咱们都可出列反对,称其早已朝事缠身,根本无力应付,僵持之下,以太子的性子,必然会忍不住跳出来自荐的。” 沈常茂亦是点头,说道:“至少也会举荐礼部侍郎鲍文杰,但那样与太子亲自负责此事,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了。” ……… 谈论之间,四人已是定下了接下来的计划。 待太子负责南巡安排后,如何陷太子于不利不义之地?如何造势为太子抹黑?又如何制造罪名并推到太子身上?如何加深太子与德庆皇帝之间的冲突? 对于这些事情,赵俊臣经验尚浅,根本插不上嘴,周尚景亦恢复了之前的沉默模样,原先最是敌对的沈常茂与黄有容两人,却是讨论的颇为热切,诸般阴谋诡计,顺口就来,其阴险卑鄙之处,即使赵俊臣早已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倾听之际依然不由的暗暗心惊。 “太子这一次怕是有难了。” 赵俊臣暗暗想道。 ……… 待诸般事情皆是商议确定之后,时间已晚。 众人面前的诸般可口菜肴,却没动几口,亦早已冰凉。 但这般聚宴,根本没人是为了菜肴而来,所以也根本不会在意。 这次相聚,虽然并没有确定究竟是由谁来留京辅政,虽然往后四人依旧是敌非友,在庙堂上依然会相争相斗,但在接下来的春闱会试,以及今后在针对太子朱和堉的计划上,四人却定下了同进同退的联盟。 庙堂之上,敌友之间,总是这般分辨不清楚。 在众人打算离去之前,赵俊臣起身,举着酒杯,说出了结束前的最后祝酒辞。 “晚辈在此,祝各位前辈身体康健,祝吾皇千秋万年,祝我大明国泰民安!”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三人,亦是起身,举杯相碰。 在这场聚宴中,定下了陷害太子、科举舞弊、欺瞒君上、牺牲百姓等诸般计划的四位朝廷重臣,在这一刻为天下江山百姓们,许下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美好愿望。 ~~~~~~~~~~~~~~~~~~~~~~~~~~~~~~~~~~~~~~~~~ ps:渐渐进入写作节奏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君与臣. 回赵府的路上,坐在马车之中,赵俊臣若有所思。 这场聚宴,商议之间,诸多结论,或多或少都会在影响日后朝野大势。 但既然已经定计,赵俊臣也就不会再想太多,只要照着计划行事,按部就班就是。 赵俊臣此时所思虑的,却是聚宴结束后,周尚景与他私下说的一番话。 或者说,那是一番忠告。 ……… 当时,聚德饭庄外,在周尚景的示意下,黄有容与沈常茂虽然疑惑,但还是知趣的先行离去了。 而周尚景则坐到了轿中,掀开轿帘,与恭候在一旁的赵俊臣说话。 “今日聚宴,本是为了商议陛下南巡期间,究竟由谁来留京辅政,但终究还是没能商议出个结论。”周尚景轻轻叹息一声,轻声慢语道:“不过,我看俊臣你虽说是两不相帮,但心中怕早已是有了决定了吧?” 赵俊臣似乎听不懂一般,神色疑惑,问道:“晚辈愚钝,不知首辅大人您何出此言?” 周尚景一笑,说道:“俊臣既然心中清楚,又何必装着不明白?眼下形势分明,这留京辅政的人选,老夫更看好沈常茂,而俊臣则更支持黄有容一些,可是如此?否则今日聚宴,俊臣你又何必暗助黄有容?” 听周尚景此言,赵俊臣不由沉默。 确实,赵俊臣在聚宴上的小动作,或许能瞒过沈常茂与黄有容两人一时,却绝对瞒不过老奸巨猾的周尚景。 前文已是说过,对于留京辅政的选择,沈常茂与黄有容各有优势,以沈常茂的性子作风,更容易压制太子一党,而以黄有容的风格为人,则更擅长稳定朝野局势。 但因为赵俊臣的提议,太子一党中的干将能臣,大都被选入了伴驾南巡的名单,太子一党留守京城的力量也随之大幅衰减,如此一来,即使是性子阴柔的黄有容,也有了压制太子的底气与能力,这等于变相的削弱了沈常茂的优势。 虽然无法决定什么,但至少如此一来,周尚景对沈常茂的支持,不会再像原先那般坚定了。 而这点小手段小心机,自然逃不过周尚景的眼睛。 所以,在沉默片刻后,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首辅大人目光如炬,晚辈的这些小动作,在首辅大人面前自是无所遁形。确实,对晚辈而言,这留京辅政的人选,不管是黄阁老还是沈阁老,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以晚辈想来,陛下定是支持黄阁老的,晚辈如今还无法违背陛下的意愿,所以将来也只能支持黄阁老留京辅政,但沈阁老有首辅大人您的暗中支持,与首辅大人作对,晚辈实在是没把握,也实在是不愿意,所以也只能暗中使些小动作,动摇首辅大人您对沈阁老的支持了。” 说话间,赵俊臣向着轿中的周尚景微微躬身行礼,口中说道:“晚辈班门弄斧了,还请首辅大人恕罪。” 周尚景轻轻摆手,道:“恕罪什么的倒不用,老夫自有自己的计划,这计划之中,这留京辅政的人选,究竟是沈常茂,还是黄有容,其实区别不大,只是由沈常茂留京辅政的话,老夫的计划实施起来会更加方便一些罢了,但换成黄有容的话,却也没什么影响。” 对周尚景口中的“计划”,赵俊臣颇感兴趣,却知趣的没有追问,只是继续听着周尚景说话。 周尚景却在重复着赵俊臣之前的话语,神色之间似笑非笑,轻声道:“俊臣你之前所言颇为有趣……‘如今还无法违背陛下的意愿’……只是‘如今’吗?” 顿了顿后,周尚景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俊臣,你可知道,老夫为何能拥有如今之权势?” 赵俊臣神色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口中却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自然是首辅大人您辅政有道,睿智如海,又得陛下看重了。” 周尚景却摇头失笑,说道:“俊臣你呀,在你口中,就从来都听不到一句真心话,不过这件事,老夫倒可以告诉你,老夫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老夫所代表的不仅仅只是老夫自己,更还代表着我大明朝的群臣百官。” 赵俊臣沉默,若有所思,却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倾听。 对于赵俊臣的沉默,周尚景并不在意,只是带着些许恍惚,似乎是在回忆,悠悠说道:“老夫当年是因为拥护当今陛下登基,陛下也投桃李报,所以才得以入阁,圣宠之隆,不下于俊臣今日。然而入阁之后,老夫却发现自己屡屡遭受朝中群臣的疏远制防,虽是有意无意,却也态度分明,俊臣你以为这是为何?” 赵俊臣依旧沉默。 周尚景却自问自答,接着说道:“这是因为,老夫在那个时候,还是陛下的人,而老夫那时候的所作所为,又皆是代表着陛下的意思。所以遭到百官抵制,自是必然。” 见赵俊臣神色微动,周尚景微微一笑,又说道:“君权,臣权,两者自出现以来,就是相互争斗彼此对立,天下权益就这么多,君王多一分,群臣则少一分。君御臣,臣忠君,这般宣扬,也只是光鲜外表罢了。我大明朝数百年来,君臣之间的相争相斗,贯穿前后,至始至终,就从未停歇过。当初太祖废弃宰相一职,是太祖为了削弱臣权;其后内阁崛起,是群臣的反制手段;再其后,内廷二十四衙门势大,宦官耀武扬威,是皇帝为了制衡内阁而做出的应对;现如今内廷二十四衙门势弱,内阁权大,正是臣权再起的表现。” 赵俊臣思虑片刻后,面露钦佩之色,点头道:“还是首辅大人看的明白,晚辈受教了。” 周尚景点了点头,悠悠说道:“待老夫看清楚这一点后,遍查史书,却发现自古以来,历朝历代,所有能留名史册的臣子,无论是贤臣还是奸臣,其获权得势的方法,不外乎只是两种,或是代表君权,为君王做事,并在帝王的支持下权倾朝野;或是代表臣权,统领百官,与帝王争权夺益,并在百官的拥护下位极人臣。只是,前者的下场大都不堪,刘瑾、魏忠贤这些宦官,严嵩、温体仁这些奸臣,何尝不是君权之代表?其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帝王之意?但他们的下场又是何等的不堪?原因为何,俊臣你想必也心中清楚。” 赵俊臣问道:“所以,首辅大人您就选择了第二条路?” 周尚景依旧点头,看似昏花的老眼静静的看着赵俊臣,淡淡说道:“若是先皇还在,老夫应该会选第一条路,但既然是当今陛下在位,老夫就只能选择第二条路了,因为老夫不想成为另一个秦桧严嵩,总要为子孙后代和身后名声考虑。第二条路虽然难走些,也凶险些,但总归是个选择。” 说到这里,周尚景老脸一笑,又说道:“现如今,老夫也算是得到了回报,陛下并不喜欢老夫,甚至因为当初老夫的立场转变,心中还有些怨恨老夫也说不定,而这些年来老夫势大,为了对付老夫,更是明里暗里不知使了多少手段,但从无一次能够成功,为何?无他,老夫代表着百官权益,能得百官回护,即使是老夫的那些政敌,也不希望老夫倒台,没了老夫这颗参天大树,陛下接下来的目标是就是他们,如此一来,即使是陛下,也不能随意违背百官意愿,否则君臣敌对,这天下就要乱了。” 听周尚景这么说,赵俊臣叹息道:“首辅大人智深如海,远见卓著,晚辈佩服。” 周尚景却缓缓摇头,抬目与赵俊臣对视,缓缓说道:“老夫的选择,毕竟只是老夫的选择,老夫今日之所以说这些,却是为了俊臣你。” 赵俊臣面色一凝,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叹息了一声。 见赵俊臣如此,周尚景竟也跟着叹息了一声:“其实今日这场聚宴,老夫原本是不赞成俊臣你参加的,俊臣你因为陛下宠信而得势,只能依据陛下的意愿而行事,而老夫、沈阁老、还有黄阁老,却是臣权之代表,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有意无意间,皆是为了朝中百官谋利,与俊臣你的所作所为,却是南辕北辙。” 赵俊臣点头承认间,周尚景又说道:“其实,俊臣你如今的所思所虑,已是与老夫等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为己谋利的同时,亦在为朝中百官谋利,但俊臣你说根道底,终究是陛下的人,所作所为,总是身不由主,只能以陛下为主,而这般矛盾,也正是俊臣你如今最大的隐患。” 赵俊臣神色一正,面现谦恭之色,躬身道:“还请首辅大人指点。” “指点谈不上。”周尚景与赵俊臣说了这么多话,似乎有了些疲惫之意,言语之中,也有了些结束的意思:“俊臣你如今其实也如老夫当年一般,随着权势渐长,已是快到了抉择之时。今后的一些决策,若是偏向陛下,则朝中群臣利益受损,会受百官敌视,但自有陛下帮忙压着;偏向百官,则陛下利益受损,引起陛下不满,但也有百官回护。这两条路,各有利弊,你总归要选一个,但若是再像如今这般左右摇摆,脚踏两船,却不再可能,只会被双方一同抛弃,最终众叛亲离。” 说到这里,周尚景神色间的疲惫愈加明显,抬头对着赵俊臣一笑,说道:“老夫累了,今日就不陪俊臣你说话了,但这些事情,俊臣你也该考虑清楚才对。” 说话间,周尚景合上了轿帘,在赵俊臣的恭送下,坐着轿子离开了聚德饭庄,仅剩下赵俊臣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 “君权?臣权?” 靠坐在马车之中,回想着之前这番谈话,赵俊臣眉头紧皱,喃喃自语。 正如周尚景所说,对于这个问题,赵俊臣如今正在左右摇摆,在明面上,他一直都是德庆皇帝的亲信,似乎事事都以德庆皇帝的态度为准,但在暗中,却一直在向周尚景学习,处心积虑的想要成为像周尚景那般不受帝王随意拿捏的权臣。 但随着赵俊臣权势渐长,渐渐有了影响朝廷政策的能力,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无数人的利益,再这般左右摇摆,却不再合适。 简单举例,德庆皇帝一直都在想办法削弱内阁的影响力,在那种时候,赵俊臣是赞成还是反对? 若是赞成,百官敌对,甚至赵俊臣门下的那些官员,也会心生不满;若是反对,德庆皇帝就会觉得赵俊臣背叛了自己,视赵俊臣为敌寇。 “左右为难啊。” 赵俊臣摇头苦笑。 当初周尚景因为德庆皇帝在位,看透了德庆皇帝本质的他,选择了以臣权为自身根基,因为他不想在德庆皇帝的操控下,成为下一个秦桧严嵩。而如今赵俊臣正是依靠德庆皇帝得势,却也开始为德庆皇帝背起了黑锅,渐渐的已是有了成为下一个秦桧严嵩的趋势。 再考虑到太子朱和堉的立场,以及德庆皇帝的心性为人,或者,如今的赵俊臣,更像后世的和珅? 总之,在赵俊臣看来,以君权为自身根基,可以说虽可以嚣张一时,但注定不会拥有好下场。 但是,以臣权为自身根基,赵俊臣却也有着诸般先天不足。 先不说如今的臣权代表是周尚景,赵俊臣根本没有能力取得代之,也不说赵俊臣如今的权势全是依靠德庆皇帝而得,一旦离开了德庆皇帝,赵俊臣可以说什么都不是,单说以德庆皇帝的帝王心术,赵俊臣又如何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转变立场根基? “当年的周尚景,怕是也有过相同的烦恼吧?只是当初德庆皇帝刚刚登基,帝王心术,城府手段尚未像如今这般成熟,周尚景小心应对下,也还能勉强做到面面俱到,待德庆皇帝发觉时,已是为时晚矣,但以如今德庆皇帝的手段能耐,他又如何能容忍我成为第二个周尚景?我又如何能瞒得过他?” 想到这里,赵俊臣愈加的矛盾了。 “若是德庆皇帝不在了,同时也不是朱和堉继位登基,那还好说……若是德庆皇帝不在了……若是德庆皇帝不在了……” 心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却是把赵俊臣自己吓了一跳。 似乎想要把这般想法抛开,赵俊臣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现在还离不开他,又没什么准备,德庆皇帝还必须要存在,不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内书堂刘清. 人的心态转变,总是在不知不觉之间。 记得赵俊臣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把德庆皇帝当做自己最大的依仗,虽不能说是忠心耿耿,却也把如何讨好德庆皇帝当成了自己的首要之务。 然而时过境迁,随着对时代环境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融入了如今的角色,虽说德庆皇帝依然是赵俊臣最大的依仗,但赵俊臣却已经开始不甘于再受德庆皇帝的控制了。 这种不甘越来越强烈,甚至不受赵俊臣的控制,以至于时不时的,赵俊臣的脑中总会浮现出“如果德庆皇帝如果不在了会如何如何”的想法,当初在考虑如何从赵家女子中挑选秀女的时候,这种想法就出现过,同样的想法,如今则是再一次出现了。 “不能操之过急。” 赵俊臣喃喃自语,将脑海中浮现的冲动,再次压到了心底深处,恢复了寻常思绪。 赵俊臣并不喜欢冲动做事。 ………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已是回到了赵府,赵俊臣下了马车后,正准备入府,旁边的许庆彦突然提醒道:“少爷,看样子那辆马车有些来意啊,刚才就看它一直在街口转角处等着,如今少爷你一出现,它就过来了。” 听许庆彦提醒,赵俊臣转头一看,正好看到一辆马车向着赵府门口处缓缓驶来。 马车看似寻常,样式低调,但无论做工作料,还是拉车的大马,皆是非同寻常,绝非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 赵俊臣微微一愣后,已是认同了许庆彦的说法,索性也不回府,就站在这里等着。 不过片刻间,马车已是来到了赵俊臣身前,待马车停下后,那驾车的车夫掀开斗笠,抬头对着赵俊臣一笑,说道:“赵大人你总算回来了,府里可有热茶让咱家暖暖身子?这天寒地冻的,咱家在等你的时候,身体可都快冻僵了。” 见到车夫的样子,赵俊臣神色一凝,若有所思的向车厢中看了一眼,却见车厢遮的严严实实,但下一瞬间已是换成了一幅受宠若惊的笑脸,口中连声道:“哎呀,原来是张德公公,实在是怠慢了,快来进府。府里虽然没什么好东西,但热茶还是有的。”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态度亲热的拉着张德入府。 原来,那赶车的马夫,竟然是德庆皇帝身边的近身太监张德! 以张德在内廷中的身份地位,如今竟然自甘作为马夫,这坐在马车里的人物,怕是非比寻常。 但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也知趣的没有追问探究什么,只是对着许庆彦打了一个眼色后,就任由赵府下人接手马车,并驱赶着马车从侧门进入了赵府。 ……… 却说赵俊臣领着张德进入赵府后,没有去正堂休息,而是带着张德向着放置马车的偏院走去。 而张德显然也明白赵俊臣的心思,笑吟吟的跟着,却也没有说破,只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赵俊臣的府邸。 路上,赵俊臣上下打量着张德身上的车夫装扮,问道:“张德公公今日的装扮倒也有趣。刚刚见到公公的时候,可是把我吓了一跳。不过,公公今日不用伴驾吗?” 张德哈哈一笑,说道:“今天咱家难得轮休,年关将过,难免寂寥,就来找赵大人你了,也幸好赵大人还愿意见咱家,听闻赵大人这些日子与咱们这些内廷中人不大对付,咱家原以为要吃闭门羹呢。” 说到这里,张德神色间多了些感慨,又道:“不过,赵大人想来也不知道,咱家原先可是御马监出身,那时候还是一个小太监,这驱车赶马的事情,都是由我来做。如今旧业重操,倒也没有手生。” “公公说笑了,你来我府中,我欢迎还来不及,又怎敢让公公吃闭门羹?不过,能让张德公公你重操旧业,坐在马车里的那位,身份怕是不简单吧?” 赵俊臣问道。 张德却没有接话,只是好似回想一般,缓缓说道:“其实咱家在御马监也没呆多长时间,不过半年,正好就赶上了先帝又一次整顿内廷,一场清洗下来,内廷里的大太监有过半都去了断头台,虽然也托了那场清洗的富,内廷人手空缺之下,得以步步升迁,才有了咱家的今日,然而如今回想起来,依旧是心有余悸。”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当年的事情我也听闻过,先帝时期,因为魏忠贤的事情,确实把内廷压制太过了。稍有不对,就是一场清洗,前后被杀的大小宦官,据传不下万人,想想就觉得可怕。” (注:关于明末时期的太监人数,一说是有十万人,一说是有七万人,个人觉得这些数字都有夸大之嫌,毕竟明史是在满人的主持下编订的,刻意抹黑的地方实在太多,但明朝后期,平均每年录用的自宫者人数都在千人左右,却也是事实,所以总数也应该不小。) 张德亦是认同,说道:“是啊,先帝最恨内廷干政,屡屡清洗整顿,现今陛下在位,虽说宽和了许多,但德庆三年,以及德庆十九年,依然有过两次清洗,那个时候咱家已是入了司礼监,虽说和陛下亲近些,却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牵连进入,亦是整日惶惶不安,连睡觉也睡不安稳。” 说到这里,张德语气微顿,转头看向赵俊臣,就在赵俊臣以为张德就要切入正题的时候,张德却话锋一转,说道:“赵大人你不是一直想见刘清师傅吗?只是刘清师傅年岁已大,身体也不好,出入宫禁又多有不便,虽然早就明白赵大人你的盛情,但总是找不到时间,不过今日……” 听张德此言,赵俊臣面容一正,惊讶的问道:“刘清前辈来了?” 张德笑着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没办法,如今这般局势,刘清师傅他不来不行啊。” 赵俊臣对着张德拱手示意后,向着侧院走去的脚步,不由加快。 刘清掌管内书堂多年,如今内廷二十四衙门的那些掌事太监,大都出自于他的门下,在内廷中声望极高,影响极大,对于这般人物,赵俊臣可不敢有所怠慢。 见赵俊臣如此,张德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含笑的跟在一旁。 片刻后,赵俊臣已是来到偏院,却见一名老者,正在赵府下人的扶持下,正缓缓的步下马车。 这个老者虽说面容白净,气质也有些儒雅,却极为枯瘦,垂垂老矣,颤巍巍的,不见精神丝毫,赵俊臣虽只是远远的看着,但依然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生命流逝,浓郁刺鼻的药味隐约传来。留给赵俊臣的印象,就好似这名老者已经走到了岁月尽头,早已是油尽灯枯。 见到这名老者后,赵俊臣转头向着张德看去,却见张德正对他点头示意。 得到确认后,赵俊臣面色一正,快步走到刘清身前,躬身行礼道:“晚辈赵俊臣,见过刘清前辈。” 见赵俊臣如此客气,刘清老脸一笑,声音不似寻常太监那般尖锐刺耳,即沙哑亦温和,缓缓说道:“赵大人过于客气了,老朽不过是区区内书堂的管事太监,低贱的很,大人你却贵为二品尚书,外朝大员,又怎么能向老朽行礼?” 说话间,刘清也向着赵俊臣拱手示意,并意欲弯身还礼,却被赵俊臣扶住,在赵俊臣挥手之间,赵府下人退到一旁,刘清被赵俊臣亲自扶着,向着赵府正堂走去。 对于赵俊臣的恭敬,刘清似乎叹息了一声,却没有拒绝。 一路上,赵俊臣细细观察着这位闻名已久的老人,从外表上看,好像只是一位年迈太监,但从他浑浊的老眼中,赵俊臣总能看到某种强自坚持的意味。 赵俊臣很清楚,他如今虽扶着刘清走路,但只是虚扶,刘清虽说脚步颤颤,却根本没有依靠赵俊臣的意思,全凭着自己的力量在行走。 仅此一点,赵俊臣已是看出,这个刘清,看似寻常,但心中的倔强刚强,怕是不下于世间的任何一个人,这种品质出现在一个年迈的太监身上,让赵俊臣不由有些诧异。 待众人来到正厅之后,分宾主落座,赵府下人亦奉上了热茶,赵俊臣浅饮一口后,看着一旁的刘清,说道:“晚辈早就想见前辈一面了,可惜总是无缘,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心中颇感欣慰。” 刘清亦是颤巍巍的放下了手中杯盏,说道:“赵大人的盛情,老朽早已从小德子那里听说了,只是老朽的年岁实在是大了,身子也一直不好,这些年来能不动弹就不动弹,却是一直没能与赵大人相见,不过赵大人的意思,老朽也明白,亦是让内廷的人与赵大人你重修于好,奈何这世上之事,总是不如人意,如今赵大人与内廷之间的对峙,反倒比往前更重了。” 听刘清这么说,张德面现尴尬,显然刘清口中的“小德子”,指的就是张德了。 只不过,能称呼张德为“小德子”的人,怕也只有眼前这个刘清了。 另一边,赵俊臣亦是叹息,道:“是啊,这世间不如意之事,总有十之八九,晚辈与内廷交好,本是诚意十足,好处也一向给足,奈何内廷上下却不似晚辈这般有诚意,不仅收了银子没办事,让晚辈平白欠了人情,更是想要一个解释而不可得。” 说到这里,赵俊臣微微一笑,又说道:“若是前辈您,先是被人背叛,后又被人看轻,这种时候,应该如何应对?” 刘清一笑,脸上的皱褶也因此而挤到了一起,看似和蔼,但口中的话语却冰冷无情:“报复,立威,杀鸡儆猴。” 赵俊臣点头,说道:“晚辈的想法也是如此,所以也就这么做了。” 刘清一叹,说道:“但赵大人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却不是报复立威,也不是杀鸡儆猴,反倒是有着灭人满门的意思。这么说来,即使是周尚景、黄有容他们,也没能说服赵大人你啊。” “晚辈的性子,从某方面而言,其实也算是颇为固执,这种心存侥幸的试探,自然无法让晚辈信服。” 刘清又是一叹:“是啊,老朽也是这般想的,可惜内廷中总是有些人想要试一试。这件事情,确实是内廷方面做错了,老朽亦在这里向赵大人告罪,并向赵大人保证,这种事情今后绝不会再次发生,老夫的话,在内廷里也算是有些分量,不知如此一来,赵大人你可愿意放过内廷这一次?” 赵俊臣却摇头道:“诚意,晚辈需要内廷展现出一些诚意来,晚辈自然信得过前辈,但经此一事,晚辈却不大信得过这种口头保证了。” “那么在赵大人看来,内廷如何做,才算是有诚意?” 赵俊臣淡淡的说道:“刘清前辈您能亲自前来,自然是诚意的表现,但晚辈还要一个解释,为何首辅大人要伴驾南巡这种消息,晚辈会被内廷上下一同隐瞒,最终只能从七皇子殿下那里得知?” 听赵俊臣这么说,刘清沉默良久后,终于缓缓开口道:“其实这般情况,缘由为何,内廷早有通晓赵大人你的意思,前些日子,赵大人曾与小德子的徒弟、如今养心殿的掌事太监张秀有过一番详谈,而张秀所说的那番话,正是内廷上下想让大人你知道的,而事情的前后缘由,也与赵大人你心中猜想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这般答复,赵大人你可还满意?” 赵俊臣若有所思,轻笑道:“我说嘛,那天为何张德公公会碰巧不在,而张秀公公与晚辈也态度过于热切了些,原来如此,看来内廷上下,却是早有预谋啊。” 顿了顿后,赵俊臣突然问道:“只不知,内廷如今的立场,是从属?是合作?还只是押注?” 对于这般询问,刘清却避而不谈,只是继续问道:“既然已是有了解释,不知赵大人你可愿意放过内廷这一次?” 虽然没有得到准确答复,但赵俊臣心中也有了猜想,并不气恼,沉吟片刻后,突然笑道:“前辈此言何意?晚辈与内廷一向合作亲密,又哪里有放过不放过的?说起来,内廷需要上交的那批布匹绸缎,数量如此巨大,竟是早在三日前就送到了内库,足见内廷办事之干练。” 听赵俊臣这么说,刘清与张德皆是一愣。 而赵俊臣则接着说道:“说起来,刘清前辈来的正好,晚辈正有一个消息要通知内廷,如今内库那边运转良好,银钱充足,今后内库给予内廷上下的分红,晚辈有意再加一层,前辈意下如何?” 刘清突然一笑,神色竟似颇为欢畅:“赵大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当真是好手段,不过如此一来,今后内廷与赵大人合作,老朽也就可以放心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赵俊臣缺席. 年初七,朝会再开。 虽说年关与寿典已过,但随着春闱与南巡两件大事临近,在上朝的时候,德庆皇帝依然兴致颇高。 其实,对历代帝王而言,平日里的生活,说是无聊至极也不为过,虽说富有天下,却被诸般规矩规则束缚着,什么时候应该起床,什么时候应该用膳,什么时候应该理政,什么时候应该去应付后宫嫔妃,什么时候应该入寝,都有着详细的规定,会被《起居录》记载,亦被无数人盯在眼中,属于自己的时间与自由,说根到底,根本没有多少。 平日里的一举一动,诸般细节,亦需要细加考量,万般小心,谨慎行事,否则哪怕仅仅只是一件小事,一时疏忽下让人会错了意,说不定就是一场大乱……如此种种,所谓帝王心术,看似深不可测,但实际上却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并非“天下属于帝王”,而是“帝王属于天下”,这种差别,即造就了无数英君明主,也造就了许多昏聩帝王。 “陛下,应该起身了”、“陛下,应该用膳了”、“陛下,应该上朝了”…… 类似的话,每位帝王每一天都要听到无数次,这“应该”两字,看似好像还有其他选择,但实际上对帝王而言却是半强迫性质的,据赵俊臣所知,德庆皇帝就对这两个字就极为厌恶,虽然并没有表现出来,但赵俊臣在德庆皇帝面前,却从来不会说“应该”二字。 这也是德庆皇帝宠信赵俊臣的重要原因之一,在德庆皇帝面前,赵俊臣一向只考虑“德庆皇帝想要做什么”,却从不考虑“德庆皇帝应该做什么”。 也正因为如此,对于春闱、南巡、庆典这种事情,历代帝王总会无比热衷,虽说到时候依然会被无数规矩束缚着,但与平日相比,总算是有些变化,也多些热闹,不会那般无聊。 ……… 正是出于这般期待,这一日上朝时,德庆皇帝是笑容满面的,按照计划,无论春闱还是南巡,从这一日开始,都要按部就班的开始准备了,出于这般期待,德庆皇帝并不介意今日早朝持续的时间长一些,讨论的内容详细一些。 然而,待德庆皇帝驾临,群臣山呼万岁后,德庆皇帝看着御阶下的群臣,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众爱卿起身。” 德庆皇帝说话之间,在群臣之中细细打量,总算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赵俊臣竟然不在! 不过,赵俊臣如今还只是二品尚书,上朝时所站的位置,也只在中间靠前,并不显眼,所以德庆皇帝也不好表现出来,装作一幅不知情的样子,缓缓说道:“年关已过,今年的诸般大事,亦要开始着手安排了,这首当其冲的,自是春闱和南巡了。朕的意思,春闱是我朝选材大事,乃是重中之重,礼部应该尽早拿出些方案来,至于这南巡嘛,也不能疏忽耽搁,可由户部尚书赵爱卿先行准备着,各位爱卿觉得如何?” 说话间,德庆皇帝低头看去,一番寻找下,好似才发现一般,眉头一皱,问道:“咦?今日赵爱卿怎么不在?” 出乎德庆皇帝意料的是,最先出列答话的,即不是管理群臣行为的吏部,也不是监视百官德行的都察院,而是一向与赵俊臣最不对付的太子朱和堉。 朱和堉神色间看似严肃,但些许喜色,却跃然于眉目之间,出列后扬声道:“父皇,赵尚书怕是不能负责南巡安排了,今日早朝之前,赵尚书刚刚在午门前下轿,还没走两步,冷风一吹,就昏倒了过去,这些日子怕是不能理事了。所以还请父皇把南巡的诸般安排,暂交由他人负责,依儿臣看来,礼部左侍郎鲍文杰经验丰富、精明干练,正是合适人选。” 德庆皇帝眉头一皱,却没有理会朱和堉后面的话语,只是问道:“赵爱卿竟在午门前昏倒了?怎么回事?是风寒还是什么?怎么朕没有得到消息?可有御医诊探过?” 说话间,德庆皇帝瞪了朱和堉一眼,显然对朱和堉这般幸灾乐祸并趁机抢权的动作心思有所不满。 注意到德庆皇帝的神色,朱和堉似乎也觉得自己心态不对,不似君子所为,垂头不语。 而对于德庆皇帝的连串询问,朝中百官在羡慕赵俊臣圣眷之隆的同时,却是面面相觑,显然对于德庆皇帝的询问,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还是工部尚书左兰山出列答道:“陛下,当时事发突然,只是时辰未到,午门未开,却也没有御医可以召唤,我等医术不精,却也查探不出什么来,只是帮衬着把赵尚书扶到了轿中,并回府治养。期间赵尚书清醒过来一次,但面色惨白,身体虚弱,虽依然坚持着要上早朝,但被我等给劝了下去。如今这个时候,想来赵尚书已是回到了府中,正在被大夫诊治,不过,赵尚书年纪尚青,又一向身体康健,想必再过些时候就能病愈,还望陛下不要担心。” 另一边,户部侍郎詹善常亦是满脸的赞叹,出列之后,从袖中掏出一沓折子,说道:“是啊,陛下,赵尚书忠君爱国之心,当真是让人赞叹,刚才赵尚书离去之前,生怕耽搁正事,强撑着精神,把这些折子转交于微臣,乃是户部去年的出入结算,以及今年的出入预算,还请陛下审阅。” 说话间,自有伺候在一旁的太监把折子转交给了德庆皇帝。 德庆皇帝却未审阅,只是沉吟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传朕的旨意,从太医院派遣三位御医,马上赶往赵府,为赵爱卿诊治病情,旦有发现,马上来禀报于朕,在赵爱卿病愈之前,那三名御医就常驻赵府吧。” 随着身边太监应声后快步离去安排,德庆皇帝目光一转,却在周尚景、黄有容、以及沈常茂三人之间定了下来,突然开口道:“朕听闻,赵爱卿他前日才与周首辅、黄阁老以及沈阁老三位在聚德饭庄聚餐,怎的突然就病倒了?” 那日黄有容宴请周尚景、沈常茂与赵俊臣三人,德庆皇帝自然不会不知,只是这种朝臣私下相聚,诸般争锋交易,本是常事,德庆皇帝也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此时联系到赵俊臣的突然病倒,德庆皇帝不免会心生怀疑。 周尚景缓缓出列,叹息着说道:“是啊,陛下,老臣也觉得奇怪,那日黄阁老摆宴,老臣与赵大人都去了,只是那时赵大人看起来颇有精神,根本不见丝毫身体不适的迹象,反倒是老臣身体不佳,那时赵大人还劝老臣注意身体,却没想到老臣最终无事,反倒是赵大人突然病倒了。” 随着周尚景的话声落下,黄有容与沈常茂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与此同时,神色之间亦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些许疑惑不解之意,但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与幸喜。 而这般表态与神色,落入德庆皇帝的眼中,反而将德庆皇帝心中的疑虑打消了一些。 ……… 早朝之上,自然不能因为赵俊臣的缺席而耽搁什么,诸般事情,该商议的还是要商议,该决定的还是要决定。 而其中的重中之重,自然是春闱与南巡的诸般准备了。 其中,春闱会试每隔三四年就举办一次,自有规程旧例可循,也不用朝中君臣商议太多,按着规章制度办事就是了,毕竟还只是准备阶段,主考官的人选虽然任谁都看着眼热,却还不到决定的时候。 反倒是南巡事宜的准备,已是不能再有耽搁,负责之人又大有好处可捞,本来赵俊臣是理所当然的人选,掌管着户部与内库,又有工部支持,并在礼部影响不小,再加上德庆皇帝的全力支持,任谁也无法与他争。 但随着赵俊臣突然病倒,这般肥差自然会引来无数人的争抢,不仅太子一党磨刀霍霍,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派,更是态度强硬,一幅势在必得的样子,而以左兰山为首的赵俊臣一党,则竭力主张这般决定应该先行搁置,等赵俊臣病愈后再行商议,争吵之间,诸般热闹,自不待提。 只是,赵俊臣的病倒,毕竟事发突然,朝中各派系皆是没有准备,各派所提出的人选,总会遭到其他派系的全力攻击与否定,再加上德庆皇帝的不置可否,态度暧昧,最终这负责南巡安排的人选,终究还是没能定下来。 而朝中各派的态度,争吵争夺之间,亦是将德庆皇帝心中的疑虑再次打消了三分。 在早朝结束之前,黄有容甚至迫不及待的提出了“赵尚书养病期间,户部没了主事之人,应早做准备”云云,显然是想趁着机会插手户部,眼看随着黄有容的提议一出,太子一党、沈常茂乃至于周尚景,皆是眼神一变,皆是蠢蠢欲动,德庆皇帝却突然宣布下朝了。 只是,黄有容等人趁机抢夺赵俊臣权势的作为,德庆皇帝心中的疑虑,却又消减了一些,只剩下三四分了。 但对德庆皇帝而言,虽只是三四分的疑虑,却足以使他心中不安了。 眼前形势明显,随着朝中各派的相互牵制,提出的人选各有不足,这南巡安排事宜,反而最有可能被太子一党抢到手中。 只是,若是由太子一党负责南巡事宜,带来的诸般害处,德庆皇帝自然能够想象,却是颇为不愿。 所以,下朝之后,德庆皇帝刚刚离开太和殿,就向身边太监肃声问道:“赵俊臣的病情如何?可有消息传回来?” 侯在一旁的张德摇头道:“回陛下,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但想来也快了。” 德庆皇帝眉头一皱,沉吟片刻后,突然开口道:“给朕准备一身便装,朕要去亲自看看赵俊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德庆私访(上). “给朕准备一身便装,朕要去亲自看看赵俊臣。”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周围太监皆是大吃一惊。 回过神来后,以张德为首,一众太监齐齐跪在了德庆皇帝面前,张德更是颤声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啊,您关系天下安危,怎可离宫私访?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或是传了出去,朝野议论纷纷,那……” 德庆皇帝平日里其实还算好说话,一些小事,只要身边人劝谏几句、哀求几句,也就能不了了之,但也仅仅只是限于“小事”罢了。 这一次,德庆皇帝却是态度坚决,不待张德说话,就已经挥手打断,瞪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张德,声音冷厉:“若是你想抗旨,自己去司礼监领罚,从此也别想再朕身边伺候,若是不想抗旨,就快去给朕准备。” 说话间,也不理会张德面色惨白、左右为难,德庆皇帝环视左右,看着周围的一众太监,声音愈加的冰冷,一字一顿道:“朕今日微服私访,事关重大,若是传了出去,朕也不会去查是谁传出去的,只是如今在场之人,全部杖毙。” 随着德庆皇帝话声落下,左右太监皆是身体一颤。 见德庆皇帝态度坚决,不敢违背之下,张德一咬牙,终于起身前去准备了。 只是,在离开了德庆皇帝的视野后,张德唤来了一个亲近的小太监,对着小太监耳语几句后,那小太监亦是向着宫外快步离去了。 内廷刚刚才与赵俊臣重修于好,德庆皇帝要微服私访赵府的事情,张德自然会在第一时间通知赵俊臣。 虽然德庆皇帝态度严厉,并表明这件事情一旦传了出去,会将知情者全部杖毙,但张德相信,赵俊臣是绝不会让德庆皇帝发现的。 ……… 却说此时的赵府,赵俊臣正躺在卧室之中,御医们已经离开,而赵俊臣则在方茹的伺候下喝药休养。 这次病倒,虽只是做戏,但赵俊臣这些日子确实也受了些风寒,只是并不严重罢了。 不过,赵俊臣这些日子确实累了,身体也透支了些,装模作样迷惑外人的同时,也正好趁机休养。 苦涩的中药喝下去后,赵俊臣脸上闪过一丝苦色,接着转头向方茹点头道:“这一次多亏你了。” 方茹把药碗随手递给了旁边的赵府亲信下人,笑道:“只是一点小伎俩罢了,上不得台面,下九流的手段,要瞒过那些街头上的那些赤脚郎中,怕是有些难度,但要瞒过这些只为达官显贵诊治的高明御医,却还是可以的。” 说话间,方茹虽然笑着,但神色之间却是闪过了一丝黯然,似乎回想起了一些不愿回想的事情。 原来,周尚景虽有过保证,称太医院那边他自有安排,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力量,赵俊臣也不信任,而这一次德庆皇帝又是一口气派出了三位御医,赵俊臣更需要不留把柄,小心行事。 对于自己装病的事情,赵俊臣并没有对许庆彦、方茹这些身边人隐瞒,而在方茹的建议下,赵俊臣装病的时候,却使用了一些小手段。 这个时代的诊断手段,不外乎就是“望闻问切”四方面,脸色可以通过化妆变得苍白些,神态可以通过伪装变得无力些,声音也自有手段可以变得沙哑虚弱,但脉象这一关,却很难隐瞒。 但方茹因为出身的原因,却知道一些下九流在讹人钱财的时候会用的手段,简单的说,就是在腋处压上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血液受阻下,脉象就会变得虚弱无比,甚至会变得时有时无。 虽然这种脉象会显得很奇怪,但正如方茹所说,这种下九流小手段瞒不过街头上的赤脚医生,但瞒过那些只为达官显贵看病的名医们却是绰绰有余,御医们出于一贯的小心谨慎,对于这种奇怪脉象,参考了声音面色以及赵俊臣的自我描述后,亦会归咎于身体虚弱、积劳成疾。 如此一来,即使这些御医出了问题,赵俊臣也能应付过去。 注意到方茹神色间的黯然,赵俊臣轻轻的拍了拍方茹的肩头以示宽慰,然后转头向着许庆彦轻轻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在赵俊臣的示意下,许庆彦继续向赵俊臣描述着早朝上发生的事情,虽然早朝才刚刚结束不过半个时辰,但诸般细节,许庆彦却是清楚无比,显然自有眼线。 赵俊臣虽说在装病,但却依然紧紧盯着庙堂形势,一旦情况不对,赵俊臣亦会随时“康复”。 将早朝的前后经过向赵俊臣讲述了一遍后,许庆彦又笑着说道:“这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个老家伙倒也会做戏,经过他们这样一闹,陛下他就算有所怀疑,如今怕也被打消了。” 赵俊臣却摇头一笑,轻声说道:“做戏?倒也未必,必要时候,他们说不定也会假戏真做,不过如今他们倒还算是守规矩,形势也在咱们的掌握之中。” 说话之间,赵俊臣想起了些什么,又问道:“如今府里的客人都还没有离去?” 原来,自下朝之后,满朝的官员,如今却已是有大半来到了赵俊臣府中,名为探病,但实际上其中一半人是为了趁机讨好而来,而另一半则是为了试探,想要探知赵俊臣病情究竟如何,否则也无法解释为何连太子的人也来了不少。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许庆彦的神色似欢喜似烦躁,答道:“不仅没有离去,反而越聚越多了,如今朝中百官,怕是有近半都到了咱们赵府,粘着不走,非要见少爷你一面才是,烦得很,不过咱们府里今天倒是收了不少贵重礼物。” 赵俊臣笑着点头,说道:“就说我病情不轻,尚无法与他们见面,全都推掉吧。让他们就这么聚在府里,也是麻烦。” 许庆彦点头后,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门外就人敲门,许庆彦前去开门,而回来的时候,手中已是拿着一封短信。 “少爷,是内廷那边传来的消息。” 赵俊臣点了点头,把短信展开一看,面色瞬间变了。 信纸上,只写着四个字——“陛下私访”。 这四个字,不仅赵俊臣看到了,旁边的许庆彦、方茹亦是看到了。 方茹也是面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豁的站起身来,对旁边候着的那些赵府亲信下人急声吩咐道:“快,把府里的那些官员全部轰走,把府里所有的贵重物件也全都藏起来,看起来越简朴越好……” 赵俊臣经过最开始的吃惊,却已经恢复了情绪平稳,挥手打断道:“不用,来探病的那些人愿意留就让他们留下,府里的贵重器物也不用隐藏,不仅不能隐藏,再从库里搬些金银玉器装点下卧房,如今这里看起来终究还是太简朴了些。” 见方茹面露疑惑,赵俊臣淡淡的说道:“府里来访的官员,若是突然全被赶走,动作太大,会引来陛下怀疑,这个时候有人来探病才是正常,而咱们府里,诸般物件装饰,越是奢侈,陛下他才会越安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德庆私访(中). 随着德庆皇帝微服私访的消息传来,赵府之中,自有亲信之人诸般忙乱。 但这般忙乱,却并非为了给德庆皇帝留一个“良好的印象”,而是为了给德庆皇帝留一个“安心的印象”。 简而言之,在不引人注意之间,赵府突然变得愈加奢华了,而府里的下人丫鬟们,也在管事们的提点下,突然多了些趾高气昂的样子。 尤其是赵俊臣所在的卧室——来到这个时代后,因为不喜奢华的缘故,赵俊臣常在的卧室与书房,如今已是颇为简朴,除了日常用品,其他无用之物,像是金银玉器,或是名贵字画,皆被收了起来。 然而此时,不仅这些贵重物件全都再次从库存里搬了出来,被摆了回去,许多赵府珍藏,亦被摆放到了显眼的地方。 比如一颗高达两尺的珊瑚树,即使宫中也少有见到。 “少爷,你看这般布置如何?” 待收拾完毕后,许庆彦来到赵俊臣身旁,指着遍布金银玉器的卧室,向赵俊臣征询意见。 赵俊臣打量着眼前充满着暴发户气质的卧室,奢华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以许庆彦一贯的品味,由他来主持这般布置,倒也算是人尽其用了。 “接下来咱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就把我当成病人细加照料就是,表现的慌张无助些,别动神色,陛下他想来也快要到了。” 吩咐之间,赵俊臣举着镜子打量着自己通过化妆而变得苍白的脸色,听着自己因为一直口含桂枝而显得沙哑的声音,亦是轻轻点头。 ……… 正如赵俊臣所料,随着赵府布置结束没多久,德庆皇帝已是微服出宫,向着赵府快速赶来。 虽说是微服私访,但实则却是拥从甚众,浩浩荡荡,明里暗里,不只有多少人跟着,任谁一看,都知道是有大人物出现了。 在去赵府的路上,张德再次扮演起了车夫的角色,德庆皇帝则坐在马车之中,但车厢之内,却并非只有德庆皇帝一人。 温采宁,医术为太医院之翘楚,向来最受德庆皇帝信任,此时正小心翼翼的跪坐在德庆皇帝面前。 此时,德庆皇帝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而温采宁则心惊胆战的陪在一旁,身为德庆皇帝最信任的御医,温采宁接触德庆皇帝的机会较多,德庆皇帝此时的心情如何,他自然也能隐约看出来一些。 “温太医。”德庆皇帝沉吟之间,突然开口:“这赵俊臣突然病倒,你怎么看?朕前些日子才见过他,不像是身体有恙的样子,怎么如今说病倒就病倒了?” 温采宁犹豫片刻后,解释道:“陛下,正所谓‘病来如山倒’,可见人之病发,最是突然,若非细心观察,且医术精良,是少有能发现什么预兆的。赵大人这次突然病倒,微臣尚未查探,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听说了一些当时的情景,据说是一阵冷风吹过后,就突然晕了过去,应该是体内虚积多时,又受了风寒,压抑不住,突然爆发了。” 德庆皇帝眉头一皱,问道:“你是说赵俊臣他心力元气有损,积劳成疾?” 见温采宁点头,德庆皇帝轻轻一叹,说道:“这倒也有可能,赵俊臣他自去了巡查潞安府后,这几个月来就没休息过,不仅管着内库与户部,朝中党争、胰子的事情、南巡事宜与朕的寿典,怕是都耗了他不少心力元气。” 这番话语,看似对赵俊臣极为关心,但语气轻顿后,德庆皇帝话锋一转,又意味深长的说道:“所以,你随朕到了赵府后,要对赵俊臣的病情细细查探,不可怠慢丝毫,无论他有病没病,病症为何,诸般细节,都不可向朕隐瞒。” 温采宁原本还有些奇怪,赵府之中既然已是派去了三位御医,德庆皇帝为何还要让他伴驾前去赵府查探,此时听及德庆皇帝的吩咐,隐约间终于明白了德庆皇帝的心思,眼中有寒意一闪而过,但还是郑重其事的点头应是。 说话之间,车厢外张德的声音传来。 “陛下,赵府到了。” ……… 德庆皇帝这次微服前往赵府,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是颇为突然的。 来到赵府后,德庆皇帝直接表明了身份,趁着赵府之人惊慌之际,让宫中侍卫们控制住了形势,也不让人通报,就让赵府下人带路,向着赵俊臣卧室方向赶去,没有耽搁丝毫时间,说是突袭也不为过。 在前往赵俊臣卧房的路上,隐约听到赵府正堂方向喧哗阵阵,德庆皇帝不由眉头一皱,向领路的赵府下人问道:“你家大人病了,怎么府里还这般喧闹?” 那赵府下人第一次见到皇帝,惊吓之下,连话也说不清楚,磕磕巴巴的答道:“回、回陛下,自下了早朝后,来、来探病的朝中官员接连不断,此时他们都聚在府里正厅,都、都想要见我家老爷一面。” 德庆皇帝似笑非笑,又问道:“来的人不少吧?你家老爷可有见过他们其中哪位?” 这位赵府下人并非赵府亲信,知道的事情也都是假象,却也实话实说:“来、来了好多人,小的听府里的管事说,老、老爷面子大,如今朝中大臣,有近半都来了。不过我家老爷突然病倒了,回府后就被匆忙扶到睡房休养,如今醒没醒来都不知道,又被一众大夫照看着,却也谁都没见。” “你家老爷在朝中地位不低,如今病倒了,同僚们来探望一下也是正常。”见这名赵府下人不似说谎的样子,德庆皇帝神色间闪过了一丝轻松:“说起来,你家老爷病情究竟如何?你可知道什么消息?” “好像、好像说是积劳成疾,体虚力竭,又受了些风寒,但具体的事情,小的也说不准,老爷如今病倒了,府里乱成了一团,小的又一心招呼来府的客人,并不、不清楚更多。” 听赵俊臣的病情与温采宁的猜测相似,德庆皇帝亦是轻轻点头。 德庆皇帝脚步极快,说话间,在这名赵府下人的带领下,已是来到赵俊臣的睡房之外,却见这里的慌乱气氛明显,一众赵府下人来回奔走,熬药的熬药,伺候的伺候,各自忙乱着,好似无头苍蝇一般。 其中,德庆皇帝之前派来的那三位御医,此时正聚在一起,面色严肃的商议着什么,在三名御医身旁,则有一名娇小妩媚的女子静静的听着,看似强自镇定着,但神色之中依旧存在些许慌乱,眼眶微红,似乎刚刚才哭过。 随着德庆皇帝再次表明身份,一众赵府上下人等,又是一阵慌乱,跪迎山呼,自不待提。 而德庆皇帝一句“起身”之后,却没有过多理会,只是来到三名御医身前,一脸关切的急声问道:“赵爱卿的病情如何了?你们可有诊断出什么?” 三名御医相互对视一眼后,为首者犹犹豫豫的说道:“陛下,赵大人从病情上来判断,应该是积劳成疾,元气心力,耗不及补,为风寒所引,所以才病倒的,只是……” 德庆皇帝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赵大人的脉象,却颇为奇怪。” 德庆皇帝眼中似乎有寒光一闪而过,面色微凝:“赵爱卿的脉象?如何奇怪了?难道明明病倒了,还会是与常人无异不成?” 那答话的太医慌忙摇头道:“赵大人的脉象,实在太过虚弱,甚至会时有时无,这般脉象,倒不似积劳体虚,反倒似……” 听太医这般说,德庆皇帝似乎反而放松了些,但面色却愈加的凝重关切:“反倒似什么?你身为太医,难道连一句工整话都说不清楚?” 那太医一咬牙,答道:“回陛下,按理说,积劳成疾,元气心力损耗过多,脉象虚弱些也是应该的,但却也不至于时有时无,只是赵大人如今的脉象,反倒似得了积重难返的重症,又或者是多日进补不良,又正值体内元气有损的样子,而赵大人如今的病症不似得了重症,只能是积劳成疾,但赵大人身为朝廷大员,又怎会进补不良?所以微臣着实感到奇怪。” 这名太医早已被周尚景收买,本应该按照周尚景吩咐的说辞,来向德庆皇帝解释,但看到德庆皇帝身后的温采宁后,再加上赵俊臣的脉象确实奇怪,终究还是不敢说谎。 而听到这名太医的解释,德庆皇帝也是心中疑惑。 确实,赵俊臣家财多少,德庆皇帝心中也能隐约猜到,说是京城里数一数二也不为过,又怎会进补不良? 就在德庆皇帝心中疑惑时,站在三名御医身旁的那名娇小女子,突然发出一阵低声抽泣,引起了德庆皇帝的注意。 见其在赵府身份不低,德庆皇帝问道:“你是何人?” 那娇小妩媚的女子泣声道:“妾身赵府侍妾方茹,见过陛下。” “你就是方茹?听闻俊臣这些年来对你颇为爱护。”对于方茹的存在,德庆皇帝显然早有知晓,问道:“你家老爷的病症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当真是进补不良?” 方茹抽泣声突然大了些,瘦弱的肩头起伏间,自有一番我见犹怜的味道:“老爷这些日子以来,忙于政务,审阅折子之际,常常拖到子时往后也不能休息,连带着食欲也颇为不振,每日用食,比之往前,少之又少,妾身虽有心劝谏,但老爷就是听不进去,只说什么如今朝中财政渐宽,银子得来不易,如今花销出入甚多,要为陛下好好看管才是……” 说到这里,方茹轻轻抬头,双眼已是红肿,神色之间满是自责:“都怪妾身,若是那些时候能多劝劝老爷,也就不会……也就不会……” 说话之间,方茹已是泣不能声,一幅想要大声哭泣,但又害怕会在德庆皇帝面前失礼的模样,不见丝毫造作。 若是赵俊臣看到这般场景,必然会心生赞叹。 经过方茹这般表演,就算是赵俊臣自己,怕也会心生“哦?我前段日子竟是这般情况?”的自我怀疑,更何况是不知真情的德庆皇帝? 经过方茹的这番表演,下意识的,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生病的事情,已是信了九成以上。 另一边,听到方茹的恰到时机的解释后,之前答话的那名御医,也是点头道:“陛下,既然如此,倒也可以解释了,久坐不动,作息不律,确实会造成食欲不振的情况,如此一来,赵大人进补有缺的事情,倒也可以解释了。” 德庆皇帝轻轻一叹,说道:“原来如此,这些日子以来户部与内库确实事情太多,当真是苦了赵爱卿了,其实如今既然国库充裕,赵爱卿他又何必……” 叹息之间,众人身前的睡房,突然传出一阵喧闹。 接着,一道虚弱至极却又强自坚持的沙哑声音,在睡房中响起。 “陛下、陛下来了?快!快扶我前去拜见……” 似乎,因为房外的喧闹,把赵俊臣惊醒,亦让赵俊臣知晓了德庆皇帝微服来访的消息。 听到睡房内的动静,德庆皇帝亦不再耽搁,转身向着睡房内走去。 推开房门,却见赵俊臣脸色苍白,看起来虚弱至极,脸上似乎还冒着虚汗,此时正强自坚持着要从床上起身。 见到德庆皇帝出现后,赵俊臣神色之间既是受宠若惊,又似诚惶诚恐,好似又隐约有些愧疚不安,颤声说道:“陛下您真的来了?臣未能迎驾,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说话间,赵俊臣就要撑起身来,结果似乎体力不足,竟又跌回到床上,神色间满是焦急。 见到赵俊臣这般模样,德庆皇帝心中的怀疑再次消减,只剩下了一丝一毫,就等温采宁诊断确认了。 快步走到赵俊臣的床头,按着赵俊臣的肩膀,德庆皇帝宽声说道:“俊臣,朕来看你了,你也不必多礼,既然身体不便,也就不要再守那般君臣礼制了,好好休养身体为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德庆私访(下). 赵俊臣的演技,不似方茹那般自然而然、恰到好处,这种事情其实最需要天赋。但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官场磨练,赵俊臣也已经可以做到心里想一套,脸上另一套,谎话连篇而面不改色了。 所以,在听到德庆皇帝的宽慰之言后,赵俊臣一脸强自镇定的模样,但神色间的感动与激动,却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了,被德庆皇帝按着靠坐在床头后,赵俊臣声音之中满是虚弱,亦满是自责,道:“陛下,臣给您添麻烦了,您就这样出宫,若是传了出去……” 德庆皇帝伸手一挥,打算了赵俊臣的话语,声音宽和:“你的病情朕已是知道了,积劳成疾,心力元气耗损,正是因国事而起,既然如此,朕来探望你,本就是理所当然。” 说话间,德庆皇帝却突然一叹,说道:“不过,你给朕添了些麻烦,倒是真的,如今因为你突然病倒,这南巡的准备事宜,朕却没什么知心人可以托付了,虽然太子河几位阁老都向朕举荐了一些人选,但各有各的短处,不似你般能让朕放心。” 德庆皇帝满是感慨,但眼中余光却紧紧盯着赵俊臣的反应。 赵俊臣虽然面色虚弱,却神色坚决,想也没想,急声说道:“陛下,臣的身体不碍事的,只要休养一两日就可痊愈,难得如今国库充裕,陛下您又对这次南巡期望极高,其他人不明陛下心思,怕是很难让陛下满意,并非臣自大,但这件事除了臣,怕也没有其他适合的人选。所以这南巡的安排,还请陛下交付于臣,臣绝不会让陛下失望。” 说话间,赵俊臣似乎想要证明自己身体无碍,又强撑着意欲起身,但不出意外,却再一次跌靠在床头。 而这般作为,似乎也耗尽了赵俊臣残余的最后一丝体力,身体动弹不得之余,苍白的脸色上,愧疚、焦急的神色,也愈加的明显。 见赵俊臣这般模样,德庆皇帝还未有所表态,但跟着德庆皇帝进来的方茹,却忍不住又是一阵低声抽泣,眼眶红红的,看着赵俊臣强自挣扎的样子,眼中满是心疼,想要阻止,但看了德庆皇帝一眼后,又贝齿轻咬,犹豫着没有行动。 方茹的这番作态,引起了德庆皇帝注意的同时,却也让德庆皇帝想起了方茹之前的那番话语——“老爷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忙于政务,审阅折子之际,常常拖到子时往后也不能休息,连带着食欲也颇为不振,每日用食,比之往前,少之又少,妾身虽有心劝谏,但老爷就是听不进去,只说什么如今朝中财政渐宽,银子得来不易,如今花销出入甚多,要为陛下好好看管才是……” 两相联系,即使对于赵俊臣的突然病倒,德庆皇帝依旧存着些许怀疑,但心中依然不由的生出些许感动。 再次拍了拍赵俊臣的肩头,德庆皇帝缓声说道:“俊臣,既然如今国库充裕,诸般银钱出入,你又何必盯得那么紧?那些账目,掌握个大概就是了,你从前不是曾对朕说过,‘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如今又何必要如此耳目清明?朕可是知道,前几日为了一些布匹绸缎,你险些都把内廷逼入绝境了。” 赵俊臣叹息一声,语气愈加的虚弱了,似乎犹豫了片刻,然后终于开口:“陛下,正因为如今国库内库银钱充裕,臣才必须要紧紧盯着,陛下您之前不是说过,要仿江南园林,建一处皇家避暑之地吗?臣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琢磨这件事,甚至连地点都选好了,就在热河,那里夏季温和多雨,秋季凉爽宜人,离京城也不远,最是合适,只是这般建造,前后花销极大,臣得陛下信任,国库内库两边都管着,自然需要早做准备。如今能多留一分银子,将来那避暑之地建造之时,可用的银钱也能宽裕一分,总要让陛下满意才是。” 赵俊臣的这番回答,显然是在德庆皇帝的意料之外。 他没能想到,赵俊臣的想法,竟会是如此。 沉默了片刻后,德庆皇帝却没有接话,反而话题一转,淡声说道:“朕这次来看你,把温采宁也带来了,温御医的医术,向来是太医院之首,由他为你诊断,朕也安心。” 说话间,德庆皇帝转头,向温采宁吩咐道:“温太医,你来为俊臣诊断一番,看看俊臣的身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温采宁点了点头,来到床头,伸手为赵俊臣把脉。 然而,手指刚刚搭在赵俊臣手腕上,温采宁就是不由一愣。 无他,赵俊臣的胳膊实在是太冰凉了些,肌肤也实在太僵硬了些。 这是因为,自德庆皇帝出现之后,赵俊臣就把一颗玉石压在腋下,而这般手段固然可以控制脉搏,但同时也阻碍了血液循环,时间稍长,臂膀处的体温就会降低,肌肤也会变得僵硬。 而用这般手段修改脉象,体温降低与肌肤僵硬,正是最大的破绽。 只是,正如方茹所说,这般下九流的小手段,瞒不过行走于民间的赤脚医生,但想要瞒过一向只为达官显贵们诊病的御医,碍于经验见识,却反而容易。 所以,温采宁虽然感到奇怪,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归咎于体虚加风寒的缘故,按下心中的疑虑,继续为赵俊臣诊断着。 诊脉结束后,温采宁又向赵俊臣询问了些身体的状况与感受,虽有些迟疑,但还是得出了结论,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赵大人的脉象确实奇怪,虚弱无比,时有时无,不过结合赵大人的描述,应该是积劳体损之症,需要多加休养。” 随着温采宁的禀报,德庆皇帝心中仅剩的最后一丝疑虑,终于彻底消除。 赵俊臣却面色急切,向温采宁追问道:“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痊愈?如今朝堂之上,正值多事之秋,我的身体可拖不得。” 听赵俊臣迫不及待的追问,德庆皇帝叹息一声,拍了拍赵俊臣的肩头,说道:“俊臣你虽病的不巧,但生老病死,总是不如人意,你接下来安心养病就好,户部那边,朕是不会让别人插手的,你放心就是,只是南巡的诸般安排,怕是要另行安排了。” 见赵俊臣似乎有些不甘,德庆皇帝又是一声轻叹。 心中再无疑虑之后,想及赵俊臣的忠心表现,德庆皇帝突然又说道:“俊臣,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不仅朝廷的银钱安排,以及庙堂上的明争暗斗,就是太子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怕也让你寝食不安吧?” 赵俊臣面现惊色,迟疑片刻后,却是沉默不语。 德庆皇帝缓缓道:“朕在这里,给你留一句实在话,只要你用心为朕做事,只要朕还在位,这庙堂之上,朕就不会让人与你为难。” ……… “只要你忠心为朕做事,只要朕还在位,这庙堂之上,朕就不会让人与你为难。” 在不久前,德庆皇帝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离去了。 赵府上下,如今大都前去恭送德庆皇帝离开,赵俊臣虽有心相送,却被德庆皇帝阻止了。 此时,赵俊臣正靠坐在床头,心中回想着德庆皇帝的这句保证,神色间似喜似忧。 这次德庆皇帝微服私访,赵俊臣与德庆皇帝,各自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德庆皇帝确认了赵俊臣的“病情”,而赵俊臣,则得到了德庆皇帝的这番保证。 或者说,赵俊臣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德庆皇帝对自己的态度与底线。 事实上,这次装病,赵俊臣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向德庆皇帝表现忠心,用尽各般手段,尽可能的感动德庆皇帝,加重自己在德庆皇帝心中地位之余,亦趁机试探德庆皇帝对自己的态度与底线。 至于与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人的合作,陷害太子朱和堉等等事情,则只是顺便为之。 德庆皇帝这次微服私访,虽然出乎赵俊臣意料之外,但就算没有这次微服私访,在明天的早朝上,赵俊臣依然会上演一出“带病上朝”的戏码,只是效果没有现在这样明显罢了。 “只要我忠心,只要你还在位,我就能确保无忧吗?” 回想着德庆皇帝的保证,赵俊臣喃喃自语,但却没有什么开心放松的样子。 对一位帝王而言,这番保证,固然已是恩宠至极,但赵俊臣却明白,保证只是保证,但德庆皇帝会不会遵守这番保证,却是另一回事了。“说话算话”、“遵守承诺”之类的品质,并不属于帝王,所谓“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也只是一种伪装罢了,若说翻脸如翻书,怕是没谁比帝王们更加熟练。 更重要的是,这番保证,德庆皇帝设定了两个前提,一个是“继续忠心”,一个是“自己还在位”。 而这两种保证,本身就是一个前后矛盾的驳论。 若是继续为德庆皇帝忠心办事,以德庆皇帝的性子,赵俊臣就需要不可避免的继续为德庆皇帝背黑锅,如此一来,赵俊臣在朝野间的名声越来越臭,等德庆皇帝退位或者百年后,改朝换代下,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即位的帝王,又如何能放过赵俊臣? “高宗对秦桧,世宗对严嵩,乃至于乾隆对和珅,怕是都有过类似的保证吧?不过,总算知道了德庆皇帝的态度底线,心中也能安定一些。而且有了这番保证,接下来在庙堂之上,我若是动作大了一些,德庆皇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底线态度究竟为何,一直是压在赵俊臣心头上的一块石头,让赵俊臣总是不能安心。 但如今,明白了这般态度底线后,赵俊臣却依旧没有轻松之意,反而开始思考一些更深远的事情。 ……… 就在赵俊臣暗思着接下来的计划的时候,房门轻敲。 “少爷,我回来了。” 门外,却是许庆彦的声音。 许庆彦没有做戏的天赋,所以德庆皇帝来的时候,虽然方茹的身份地位并不合适,但诸般应对之事,赵俊臣还是全都交给了方茹负责。 而事实证明,方茹做的确实很好,甚至超乎赵俊臣的想象,赵俊臣之所以能取信于德庆皇帝,并让德庆皇帝在感动之余,甚至向赵俊臣做出了承诺,方茹前后的诸般表现,堪称首功。 至于许庆彦,为了避免他露出马脚,赵俊臣让他暂避了。 “进来吧。”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许庆彦推门而入。 “陛下离开了?” 许庆彦点头道:“刚刚离开。” 赵俊臣又问道:“陛下私访的消息,可传了出去?” 许庆彦一笑,说道:“虽然陛下叮嘱过,这次私访要尽量保密,别让其他人知道,但来探病的几位朝中官员,在咱们的安排下,却正好看到了陛下离去。如此一来,怕是一天之内,朝野之间就会都知道陛下来访的事情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轻声道:“如此正好,圣眷这东西,就是要给别人看的,虽然并不是越多越好,但有些时候总也有些用处。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将装病远离朝堂,庙堂上发生的事情,也只能看着,无法直接干预,这个时候,总会有些人心存侥幸,想要趁机讨些便宜,让百官明白陛下对我的看重,也能让他们多些顾忌。” 许庆彦赞道:“还是少爷看的明白。”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方茹亦是推门而入。 此时的方茹,笑意盈盈,巧目盼顾之间,满是媚态,又哪里有丝毫之前的担忧模样? 心中暗赞方茹的演技之余,看出了方茹神色间的某种期盼,明白了方茹的心思,赵俊臣一笑,对着方茹招了招手,方茹亦来到了赵俊臣的床头。 “今天你做的很好,咱们这位陛下,性子最是多疑,若是没了你的前后表现,想要消除他心中的疑虑,我却也没有十足把握。” 说话之间,赵俊臣拍了拍方茹的白嫩小手,又说道:“有你在身边帮衬着,是我的运气。” “还不是老爷你的计划得当。” 听赵俊臣的称赞,方茹娇声说道,但神色之间,却愈加开心,好似一个纯真孩童,得到了最喜欢的糖果。 倒是旁边的许庆彦,突然轻哼了一声。 他依然对方茹看不大惯。 看着方茹的开心样子,赵俊臣却在暗暗想着,是不是该给方茹多些信任,让她帮着自己多做些事情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闲看风起云涌. 赵俊臣说德庆皇帝心性多疑,不好对付,其实一旦人在高位,难免会下意识的对周围人少几分信任,多几分戒备。 即使是赵俊臣自己,如今也习惯了从“性本恶”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对于朝廷同僚、门下官员、乃至于身边亲信,总是在用的时候,还暗中防备着一手。 自来到这个世界,赵俊臣唯一真正信任的人,也就只有许庆彦了,但许庆彦的能力心智,却又注定了他的不堪重用。 有时候,赵俊臣甚至会想,自己之所以如此信任许庆彦,除了对许庆彦知根知底外,是不是也是因为许庆彦能力心智只是寻常、又心思单纯,容易被自己操控看透的缘故? 虽然对于许庆彦,赵俊臣总是恨铁不成钢,但反过来想,若是许庆彦有一天能力心智皆是大涨,超乎赵俊臣的意料,甚至让赵俊臣觉得无法掌控,那么赵俊臣是否还能像如今一般对他信任有加? 这种想法,近些日子经常在赵俊臣脑中浮现,但赵俊臣总是下意识的不敢深想。 因为,若是一旦想透了,赵俊臣害怕到时候连自己都会厌恶自己。 “人都说‘高处不胜寒’,但这高处之寒,究竟是源于环境,还是源于人心?” 暗思之间,赵俊臣喃喃自语。 ……… “老爷,你在说什么?” 听到赵俊臣的轻声自语,旁边的方茹好奇问道。 赵俊臣笑着摇头,收敛了突然而来的复杂思绪,说道:“帮我倒杯茶来润润嗓子,这桂皮含在口中,固然能让嗓子沙哑,但也实在让人难受。” 方茹连忙去为赵俊臣倒茶,然后端在手中轻轻的吹着气,直到温度适宜后,才捧到赵俊臣的面前,看着赵俊臣慢慢浅饮,神色专注,颇有些小女人的味道。 赵俊臣在饮茶润喉之间,则思考着自己对方茹的安排。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对于方茹的心思,赵俊臣已经基本放心,考虑到方茹的能力,就任由她这般闲着,也是浪费。 官场上的事情,赵俊臣并不打算再让方茹插手,但私底下的一些安排,倒可以让方茹帮衬着些。比如“悦容坊”的事情,看似只是一家寻常店铺,却又牵扯到了赵俊臣一派的诸多利益。 而且,按照赵俊臣的既定计划,玻璃的制造与贩卖,珍妮纺纱机的研制与安排,也马上就要提上日程。这两样东西的盈利能力,还要远高于“悦容坊”的胰子与香水,用来拉拢朝廷官员,与某些势力利益捆绑,也最为合适。 此外,赵俊臣如今还欠缺一个有效的情报网络,用以监视朝野中枢的诸般变动。 而这些事情的安排与负责,方茹都是较为合适的人选。 这般想着,赵俊臣抬头对方茹说道:“茹儿,‘悦容坊’那边的事情,一直都是由府里的管事赵安负责,只是那赵安虽说稳妥有余,却魄力不足,事情无论大小,总是向我请示,先不说他这么做会耽误多少时机,‘悦容坊’的事情我也没时间去管,这段时间,‘悦容坊’的分店扩张,也因此慢了许多,我的意思是,那边的事情今后就由你来负责安排,你看如何?”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忍不住面现喜色。一来是赵俊臣称呼她“茹儿”,比以往要亲近许多,二来是方茹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为赵俊臣做事,并以此来加重自己在赵俊臣心中的分量,赵俊臣如今重新用她,表明信任,亦让方茹感到安心。 所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方茹已是点头应下,眼中闪过一丝柔情,轻声道:“老爷你信我,那我就帮着分担,不会让老爷你再为‘悦容坊’的事情费心就是。” 见方茹看似神色寻常,但又忍不住暗暗开心的模样,赵俊臣笑着摇头,说道:“‘悦容坊’那边,其实就算我想不费心都难。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这‘悦容坊’的每期分红,关系到我的势力根基是否稳固,不可忽视。此外,随着‘悦容坊’的扩营,我也有心借着机会培养一批可用的人手,过些日子,我还要再开办另外两处产业,盈利之高,还远在‘悦容坊’之上,有了可用的人手,到时候也方便许多。” 说到这里,赵俊臣面色一正,又道:“此外,在这批可用之人当中,我还有心挑选一些机灵忠心的,用来在京城中枢营建情报网络,如今咱们在京城里就跟瞎子聋子一般,别说是风吹草动了,就算是一些大事情,也总是后知后觉,这般情况若是持续下去,将来迟早要吃大亏,却也要趁早准备。”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的面色亦变得严肃,沉吟片刻后,向赵俊臣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老爷你尽管放心,这些事情我都会着手安排的。” 赵俊臣亦是点头,笑道:“你办事,我放心。” 见赵俊臣如此表态,方茹忍不住又是一阵开心,大大的眼睛,弯成了两轮月牙。 另一边,许庆彦却不大高兴,如今的方茹,虽然已经取得了赵俊臣的信任,不再是隐患,但因为以往两人之间的种种争锋相对,旧怨冲突无数,对于方茹的存在,许庆彦却依然看不顺眼。 眼见赵俊臣与方茹商议之间,自己根本插不上嘴,许庆彦忍不住开口打断,问道:“少爷,‘悦容坊’那边,终究只是小事,你如今对外称病,就算是左兰山、詹善常这些亲近官员也避而不见,庙堂上的事情,难道就当真不管了?” 赵俊臣淡声道:“无碍的,我如今刚刚病倒,生病就要有生病的样子,左兰山、詹善常他们自然还不能见,否则就会露出马脚,而我也正好能趁着机会,看看这些人的能力与忠心究竟如何。更何况如今陛下态度的分明,我在朝中的权益,就算左兰山他们应付不过来,也自有陛下帮衬着,若有必要,我也可以随时病愈,无需在意。庙堂上的那些风起云涌,咱们安心看戏就是。” 顿了顿后,赵俊臣轻轻一笑,又说道:“其实我这次装病,固然是按着计划行事,但那几位前辈,怕也各有各的打算,随着我退到幕后,庙堂中枢各派系的相互制衡,也会随之被打破,若是我所料不错,接下来这朝堂之上,怕是会出些混乱。那南巡事宜的安排,也只是其中一环罢了,与此相比,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还有太子朱和堉他们,会趁着混乱做出怎样的动作,才是我真正期待的。若是时机恰当,浑水摸鱼的事情我虽然并不擅长,但倒也不介意去试一试。” ~~~~~~~~~~~~~~~~~~~~~~~~~~~~~~~~~~~~ ps:今天第一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同济庙(祝大家中秋快乐). 随着赵俊臣病倒的消息传开,朝野之间,自是一阵混乱。 不说那庙堂之上的诸般利益争夺,单说一些清流书生以及民间百姓,因为赵俊臣病倒的消息,竟颇有不少人奔走相告,鸣鞭庆祝,街头巷尾间,弹冠相贺者,抚掌大笑者,聚众欢呼者,屡屡可见。 赵俊臣在京城中的声名狼藉,由此可见一斑。 这般情况,虽在赵俊臣意料之中,但也让赵俊臣哭笑不得。 不过,对于此,赵俊臣并不在意,想要扭转京城百姓对他的印象,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何况,自来到这个世界后,赵俊臣也确实没做过多少好事。 虽说近些日子以来《潞安府灭蝗实录》传播渐广,但对京城人而言,可信度终究成疑。 只是,赵俊臣虽然并不在意,但并不代表着赵俊臣的身边人不在意。 “这群刁民!!” 方茹坐在马车之中,突然听到不远处鞭炮连响,又隐隐有欢呼声传来,不由贝齿轻咬,妩媚的双眼中,冷色连闪。 如今京中百姓的情绪想法,方茹也心中有数,自然明白这些鞭声与欢呼意味着什么。 伺候在一旁的随身婢子小碧,见到方茹这般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由有些害怕,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劝慰道:“夫人,这些事情,老爷都不在意,您又何必与那些人置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方茹虽只是赵府侍妾,却最喜欢让人称呼她为“夫人”,每次听到这般称呼,方茹都会心情好转。 但这一次,方茹却依旧不见开心,轻哼一声后,说道:“老爷是做大事的,自然胸怀宽广,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心胸小些又如何?如今老爷病了,竟有人大肆庆贺,我没去找他们的麻烦,就已是强自忍耐了,难道抱怨两句都不成了?” 听方茹这么说,小碧终究不敢再劝。 别看方茹在赵俊臣面前千依百顺,一幅小女人的模样,但也仅限于赵俊臣罢了,在其他人面前,方茹却是泼辣严厉,手段决绝,许庆彦一直敌视方茹,却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小碧虽然不敢再说话,但方茹却也不在意,只是坐在那里喃喃自语道:“不过,正如老爷所说,如今老爷在民间的声名,确实也需要扭转一下了,否则长此下去,终有不便。” 喃喃自语间,方茹眼中露出深思之色:“这同济庙虽只是老爷当初随手押注的一颗暗子,但或许也能起些作用,罢了,先看看这同济庙如今的规模如何再说吧。” ……… 原来,方茹此次离府,却是为了前往同济庙。 对外,方茹去同济庙的原因,是为了给赵俊臣纳善祈福,但实际上,方茹此行却是为了代赵俊臣视察同济庙的发展情况,并按照赵俊臣的意思,向同济庙指示接下来的发展方向。 自方茹重新得到了赵俊臣的信任后,赵俊臣的许多布置,也不再向方茹隐瞒,而当初在赵俊臣的扶持下,由潞安府来到京城发展的张道全,以及他主持下的同济庙,正是赵俊臣的暗子之一。 如今,对于这颗闲置已久的暗子,赵俊臣却是要打算用一用了。 就方茹暗思之间,所乘的马车已是来到了同济庙所在的城南方向。 随着马车渐渐靠近同济庙,方茹掀开车厢上的窗帘,向外看去,却见同济庙附近颇为热闹,人来人往,其中有不少都是前去同济庙烧香拜神的信徒,而且越是往同济庙的方向走,信徒就是越多,显然这些日子以来,因为赵俊臣传授的那些手段,以及暗中的诸般支持,已是让同济庙在京城之中渐渐产生了一些影响。 待到了同济庙门外,更是热闹,许多信徒们正冲着一些半埋在土里的神像磕头请愿,让许多不知情者颇为惊异。 据传,当初张道全来到京城后,盘下了一座小庙改为同济庙,共拜天下神佛,由于教义略显荒诞,所以信徒寥寥,只有一些从潞安府跟来的信徒能撑些场面。 而张道全对此却毫不在意,只是让人在同济庙的周围,每日洒上一些清水和一些香灰。 接下来,让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每日洒下香灰与清水的地方,竟然慢慢的有诸多神佛的石像裂土而出,虽然同济庙并没有刻意宣传此事,但依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被信徒们视为神迹,再加上同济庙里又时有着神光、神音等诸般奇迹,没过多久后已是声势大涨。 按照张道全给赵俊臣送来的暗信,如今的同济庙已是有了信徒近两万人。 对于这般数字,方茹原本还有些怀疑,但如今看同济庙周围的热闹,却也不由的有些信了。 观察片刻后,方茹合上了帘子,但眼中却有不屑与讥讽之色一闪而过。 同济庙的这些招数,本就是赵俊臣传授,方茹自也是心知肚明,所谓神佛石像裂土,只是因为石像下面埋着大量的黄豆罢了,每日洒下的香灰只是掩饰,洒下清水才是目的,黄豆吸水后,裂为豆芽,膨胀之下,自然会把预先埋好的石像拱起。 至于同济庙里的所谓“神光”、“神音”,也都是弄虚作假,不过是光芒折射、视觉错觉以及一些机关作怪罢了。 “不过,虽只是弄虚作假,但如今同济庙也算是声势渐成,倒也可以用一用了,这同济庙依仗着老爷传授的手段和银钱,有了如今的成就,希望他们也能可堪一用,莫要让老爷失望才是。” 暗思之间,马车已是进入了同济庙的外院,在那里,早已得到消息的同济庙上下,在张道全的带领下,已是等待多时。 下了马车之后,见张道全已经把无关的信徒全部支开,留下的都是亲近之人,方茹也不多作态,对着张道全微微点头示意后,就当先向着同济庙的正殿走去,张道全不敢怠慢,亦是连忙跟上。 “见过夫人,夫人万福。” 来到正殿后,不待方茹说话,张道全已是抢着向方茹行礼道。 行礼之间,张道全面色自如,动作不急不缓,颇有些得道高人的样子,然而眼神中的谄媚,却又是那般分明。 仅此一点,方茹已是知道了张道全的品行为人如何,所以也没有客气,一边打量着眼前正殿,一边似乎漫不经心的说道:“张道长无需多礼,我看你这同济庙颇为热闹,影响已成,但这一切都是谁带给你的,想来张道长你也心中有数。” 见方茹直切正题,张道全不由一愣,但还是连连点头,赔笑道:“小人自然明白,这一切全是赵大人的抬举,没有赵大人,小人如今不过是偏远之地的一个神棍罢了。赵大人的恩德,小人铭记心中,从来不敢忘记。” 方茹一笑,媚态自然而生,即使张道全见多识广,也不由刹那失神,但方茹口中的话语,却突然变得冰冷:“没想到张道长还是一个知恩之人,倒是难得,但依我看来,知不知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知恩后要图报,若是知恩不图报,反而百般糊弄应付,面上一套心里一套,这般为人,就没什么可取之处了,若是没有了可取之处,那也就没必要再留着了,张道长你说是不是?” 听方茹话语言语之间威胁明显,不留丝毫余地,张道全不由身体一颤,只觉得方茹要比之前负责与他联络的许庆彦难对付的多,连忙说道:“夫人,您说的可是前顺天府治中魏平的事情?夫人,这件事小人当真用心去查了啊,在顺天府任职的信徒,我都想方设法的试探过,但当真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方茹冷哼一声,道:“你究竟有没有用心去查,你自己心里明白,怕是当时魏平刚被毒死,六扇门查的紧,你担心惹上麻烦,所以才应付了事吧?你当真以为赵大人不知道你的小算盘?你在顺天府任职的信徒,总共只有四人,但这四人之中,有一人乃是顺天府通判,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没来你这同济庙里焚香祈福了,其他三人那里,你有没有去打探,我并不清楚,但我却知道,那顺天府通判,你从未主动联络过。就这样,你还算是用心打探过了?” 张道全连忙解释道:“那通判和六扇门多有联系,若是从他那里入手,我担心……” 话没说完,方茹已是挥手打断,冷声道:“担心什么?担心自己惹上麻烦?所以就要误我家大人的事情?” 不待张道全再说什么,方茹突然一指同济庙外,冷笑道:“张道长,你说,若是我派人把你这里的神像裂土、神像神光、神像神音之类的诸般把戏一一拆穿,外面那些敬你如神明的信徒,会怎么对付你?若是我家老爷去道录司随便说几句,没了人来给你撑腰,你说京城的佛寺道观又会怎么对付你?” 听方茹这么说,张道全不由冷汗直流。 “做人不能忘本。”方茹冷冷的盯着张道全,一字一顿道:“因为,当初有人既然能把你抬起来,就能把你摔下去!之前抬的越高,你就死的越惨!” ~~~~~~~~~~~~~~~~~~~~~~~~~~~~~~~~~~~~~~~~~~~~ ps:中秋之际,祝大家阖家欢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渗透与阉人巷. 在方茹的威胁与攻势下,张道全一时之间,竟是连出言解释也不敢,冷汗直流,不住用袖子擦拭着。 之前,赵俊臣与张道全之间的联络,一向是由许庆彦在负责。而许庆彦虽然看似性子嚣张不讲道理,但对张道全这个老江湖而言,却很容易对付,只要不给许庆彦发飙的机会,顺便态度恭顺些,总能打发糊弄。 但方茹却是不同,自一见面开始,就处处占据主动,不留丝毫余地,一言一语,威胁隐含之间,更是直指张道全本心,而强势之余,却又把诸般利弊一一将明,威势道理皆是占尽,让张道全根本反抗不得。 见张道全的慌张模样,方茹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色,又说道:“人可以自作聪明,但绝不能把其他人当成傻子看待。你的这点小心思、小算盘,我身为妇道人家,都能做到心里明白,难道我家老爷会不清楚?原本按我的意思,按你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说是忘恩负义也不为过,正应该严加处理,杀一儆百,将你同济庙上下,包括你在潞安府的根基,连根拔掉,赶尽杀绝才是,而且这般想法,我已经向我家老爷说过了。” 听方茹此言,张道全身体一颤,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慌乱,跪在了方茹面前,面色苍白,声音颤抖:“还请夫人宽恕,小人再也不敢了,今后必然尽心尽力为赵大人做事,绝不敢再存私心……” 对于张道全的求饶与保证,方茹却没有理会,神色间恰如其分的闪过一丝不耐与遗憾,挥手道:“这些话你对我说没用,该如何处理你,终归要看我家老爷的意思。可惜了,虽然我想要对你严加整治,但我家老爷终究心软,念及旧情,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说到这里,方茹垂头,让张道全能够明明白白的看到自己眼中闪过的冷意:“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让我家老爷失望,就算老爷他不说什么,我也绝不会让你张道全、让你张家老小、让你同济庙上下,有任何一人能够活着离开京城,明白了吗?” 听及此言,张道全放松之余,却又更加紧张,连忙再次保证道:“多谢赵大人慈悲,多谢夫人慈悲,小人保证,那魏平的事情,今后必然竭尽全力去查探清楚,绝对会给赵大人与夫人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方茹冷冷一笑,道:“魏平的事情,如何查探,本就是你的本分。尚不说如今你还没有查探清楚,就算查探清楚了,也用不着你来邀功。更何况,魏平既然已死,他的事情也只是小事,我这次来见你,却是按着我家老爷的意思,吩咐你几件事情。” 张道全连连点头,道:“还请夫人吩咐。” “第一件事,从今往后,许庆彦另有事情要做,你这边将由我来负责,我的为人如何,如今也算是接触过了,想来你也能猜到一些,立功则大赏,有错则严罚,所以从今往后,你也莫在心存侥幸,把我当做那个许庆彦来糊弄,否则下场如何,你自己去想。” 已经见识到方茹厉害的张道全,不由面色一苦,但下一瞬间,神色之间,却也愈加的恭敬谦卑,依然是连连点头。 见张道全如此,方茹似乎态度缓和了一些,语气也轻了一些,又说道:“这第二件事情嘛,从明天开始,会有一些信徒陆续来你同济庙投靠,顺便帮你同济庙做事,你有事的话也尽可以吩咐他们。只是,这些人今后要做什么,你不用去管,但他们有什么要求,你却要尽量满足,绝不可怠慢。今后打探消息的事情,也不再由你来负责,你安心发展信徒影响就是。” 张道全神色复杂,似喜似忧,方茹的想法他自然能够看的明白,今后收集消息,将会由那些前来投靠的“信徒”们负责,如此一来,他同济庙上下似乎是省去许多麻烦,也少了许多危险,但反过来想,却也意味着他张道全在赵俊臣心中的地位大幅降低了。 不过,面对方茹,张道全终究不敢违背,所以又是连连点头,诸般保证自不待提。 方茹又从袖子抽出一份名单,随手递给了张道全,说道:“这里是那些信徒的名单,你看过后就烧掉,刚开始人会少一些,但今后来投靠你的信徒会越来越多,你做到心中有数就好。” 顿了顿后,方茹接着说道:“至于这第三件事,却是重中之重。” 说话间,方茹再次抽出了一份名单,递到了张道全面前:“这份名单里的人物,今后你要重点接触,就算无法把他们发展成信徒,也要把他们身边的人发展成信徒,这方面你最擅长,要亲自负责,但这些人一旦成为信徒后,你就不用再管了,之后的事情,自有我安排在你这里的人手来负责。” 关于这般安排,张道全倒是轻车熟路。 当初他还在潞安府的时候,赵俊臣就曾交给他一份名单,让他尽力把名单上的人物发展成信徒,只是当初的那份名单,上面的人物大都是朝廷官员,虽职位较低,但位置却大都紧要。 而这方面的事情,张道全倒是一向都做的不错。 只是,这一次的名单,却与之前的大不相同,名单上的人物,大都没什么官职在身,除了一些内廷宦官之外,剩下的都是一些不知名的人物,皆是管事下人丫鬟之流,其中以七皇子朱和坚、太子朱和堉、以及几位阁老府中的人物较多。 “还请夫人放心,其他不敢说,以咱们同济庙如今的手段与声势,把这些人发展成信徒,小人还有几分把握的。” 听到张道全的这般保证,方茹的心情似乎又好了一些,也不再让张道全继续跪着了,缓缓开口道:“你起身吧,莫要一直跪着,我只是赵府里的一个侍妾,而你如今却也算是京城里的头面人物了,你向我跪着,又成何体统?” 张道全见方茹神色渐缓,也赔笑的站起身来,讨好道:“夫人过谦了,小人虽然知道的不多,但也听说过,在赵大人府中,您可是与正室没什么区别,大人府上的事情,无论大小,都是由您一手管着,赵大人对您的信任,可是非同一般,小人又怎敢把您当成寻常侍妾看待?要我说,您就是赵府的正牌夫人,将来就算是赵大人娶了正室,这赵府上下,怕还是要以夫人您的意思为主。” 与之前的演戏不同,听张道全这么说,方茹不由开心了些,嘴角亦是下意识的翘起。 见方茹如此,张道全哪里还不清楚自己的这番马屁终于拍对了地方?接下来又是无数恭维不提。大都是称赞方茹为赵俊臣办事得力,受赵俊臣重视,赵俊臣与方茹“夫妻和睦”云云。 然而,方茹终究不是许庆彦,这般恭维讨好,虽然能让方茹开心一些,却无法扰乱方茹心思,更不会让方茹忘乎所以。 所以,张道全的恭维讨好,没说多久,就已经被方茹挥手打断:“这恭维话就不用再说了。我这里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吩咐于你。” “还请夫人吩咐。” 虽然方茹的心情看似好转,但张道全却依然不敢怠慢,连忙说道。 方茹轻轻一笑,说道:“这最后一事,对你却是大有好处,我家大人的意思是,既然你同济庙如今在京城已是站稳了脚跟,并影响渐大,那么眼光就要放得长远些,不要再拘泥于京城一地了,从今天开始,你也要寻摸培养些人才,只要人手足够,那么你这同济庙大可以到京城以外传播教义,建设庙观,银钱方面,自有我家大人帮你,不用有后顾之忧。” 听方茹这么说,张道全自是大喜,连连称谢。 ……… 当方茹在同济庙“焚香祈福”结束后,在同济庙上下的恭送下,也没有再耽搁什么,就乘着马车离去了。 回府的路上,靠坐在马车中,想着之前与张道全的接触,方茹柳眉轻蹙,暗暗想道:“这张道全倒是心思玲珑剔透,怪不得许庆彦对付不了他,可惜了,正如老爷所说,这聪明的人往往难于控制,又有着诸般私欲,难以同心。但可以控制的人,虽然忠心,却往往不够聪明。” 在方茹看来,这世上,有心智有手段又对赵俊臣忠诚无比的人,或许就只有她自己了。 甚至,在方茹看来,她自己甚至比许庆彦还要更忠心于赵俊臣。 不说方茹这些年来一颗心全都扑在赵俊臣身上,为了赵俊臣的利益可以不折不手段并不顾一切,单说这次与张道全的碰面,就足以证明她的忠心更高于许庆彦。 并非说许庆彦不够忠心,而是许庆彦为赵俊臣办事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想要向赵俊臣证明自己能力的迫切冲动,有时候为了证明自己,甚至会在不知不觉间牺牲了赵俊臣的利益。 就拿这次与张道全见面为例,若是由许庆彦负责,在威胁恐吓张道全的时候,许庆彦说出的话语,或许就会是“我家大人有心拿你杀一儆百,但我却为你求情,终于给你争取了最后一次机会”云云。 但在方茹的口中,这般话语却变成了“我有心拿你杀一儆百,赶尽杀绝,但我家大人心软,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两者看似作用相同,都能够达到警告的目的,甚至许庆彦的这般表态,还能让他自己更容易的控制张道全,但同样的,却也会减少张道全对赵俊臣的认同。 而方茹的这番表态,却是给了张道全一种“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印象,虽然方茹自己扮演了恶人,但却能增加张道全对赵俊臣的认同感。 为赵俊臣办事的时候,心中只考虑着赵俊臣的利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这正是方茹对赵俊臣的忠心体现。 “不过,这般区别,总要想办法让老爷注意到才是,这样的话,老爷他才会更加的看重于我。” 想到这里,方茹又暗暗想道。 方茹并非是那种傻乎乎的只懂得付出的女人,她为赵俊臣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增加自己在赵俊臣心中的重量,自有一些小女人才有的小心思。 “小人虽然知道的不多,但也听说过,在赵大人府中,您可是与正室没什么区别,大人府上的事情,无论大小,都是由您一手管着,赵大人对您的信任,可是非同一般,小人又怎敢把您当成寻常侍妾看待?要我说,您就是赵府的正牌夫人,将来就算是赵大人娶了正室,这赵府上下,怕还是要以夫人您的意思为主……” 想到之前张道全的奉承,方茹眼中闪过刹那失神,喃喃自语道:“正室吗……” 想到自己的出身来历,又想到赵俊臣如今早已经到了迎娶正室的年龄,方茹不由的轻轻叹息一声。 ……… 就在方茹心思百转之间,回府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同时,在车厢之外,响起了阵阵喧闹,似乎有人在对骂,又有人在欢呼,颇为混乱。 “去看看怎么回事。” 方茹急着回府去见赵俊臣,见行程被耽搁了,自是有些不喜,眉头一皱,向着在一旁伺候的小碧吩咐道。 见方茹如此,小碧连忙应声下了马车,没过多久后,就气呼呼的回来了,神色之间,略显怪异。 方茹见小碧如此,不由奇怪,问道:“小碧,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碧气呼呼的说道:“夫人,回去之后您要好好的教训一下今天的车夫才是,这车夫为了抄近路,竟是把咱们带到了阉人巷,这阉人巷左近,一向最是乌烟瘴气的,又据说阴气极重,咱们平日里都是避之不及的,怎么能从这里路过耽搁?前面现在正有两帮阉人在厮打,另有一帮阉人在看热闹,结果把路给堵了。” 听了小碧的解释,方茹亦是眉头一皱。 在明朝后期,太监虽然没了阳根,绝了后代,会被人看不起,但从某方面而言,亦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业,至少,有内库供养,衣食无缺,若是运气好些,能在内廷站稳脚跟,更是有权有钱,处处威风。 虽说近些年来内廷屡遭压制,但在寻常百姓眼里,对于内廷的太监,却依旧不敢小看。 而如此一来,自然有会许多人心存侥幸,想要入宫成为宦官,或是因为迫不得已,或是因为好吃懒做。 但颇为残酷的是,明朝内廷在选拔新太监的时候,选取范围是“自宫者”,也就是说,那些有意入宫者,仅仅只是为了参加一次选拔,就必须先行自断阳根,如此一来,若是最终没能入选,这些“自宫者”命运之悲惨,自不用提。 在明朝后期,内宫每隔三年,都会招收一次太监,而且每次招收的“自宫者”都有两三千人之多,看似数量不少,但实际上落选者更多。 事实上,在明朝中后期,这些落选的“自宫者”数量极多,已是已是成为了京城之中较为严峻的社会问题之一。 “自宫者”没能成为太监后,又遭世人鄙夷,大都自暴自弃,更让人不敢靠近,为了活下去,为了等待着下一次的选拔,他们用尽了一切合法或非法的手段,有乞讨的,有当相公的,有坑蒙拐骗的,其乌烟瘴气之处,自不用提。 而这些“自宫者”聚集的地方,则被世人称为“阉人巷”。 在许多人看来,阉人巷这种地方,即使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也会沾上满身晦气,皆是避之不及。 正是因为如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发现自家马车从阉人巷路过后,即使一向性子柔顺的小碧,也会如此的气愤了。 ……… 想及“阉人巷”的种种,方茹自然也不高兴,轻哼一声,说道:“回去之后,跟府里管事说一下,今天带路的车夫马夫,以及一众随从,每个人都扣掉一个月的工钱,其中提议者直接赶出赵府,他们为了操近路,想从阉人巷走也就罢了,但事前就是没人想到与我请示一声,却是失了规矩。” 小碧认同的点了点头,说道:“夫人您前些日子没有管事,咱们府里上下都忘了规矩,回去之后要好好整顿一番才是,要婢子我说,咱们赵府,可离不开夫人,否则迟早都要乱套。” 听小碧的讨好之言,方茹不可置否,反而说道:“还是老爷他看的明白,有心通过‘悦容坊’的扩营,为赵府锻炼一批有用的人手,如今咱们赵府里面,可用的人终究还是太少了,不管做什么事,总是不方便,已是成了瓶颈。今后我要管的事情不少,府里的一些小事,怕也没精力去管,就这么乱下去可不行。” 小碧笑道:“这是自然,老爷看重夫人,让夫人帮衬的事情多着呢,夫人自然不能因为府里的一些小事就分了精神。” 方茹轻轻一笑,却没有再说什么,眼中反而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之色。 之前赵俊臣与内廷的前后冲突,方茹自然看来眼里,在方茹看来,内廷之人,终究一个个都是目光短浅之辈,与之合作,反而不如直接控制。 赵俊臣想必也有着同样的想法,只是无处下手罢了。 然而,这一天偶然路过阉人巷,却给方茹提了一个醒。 阉人巷里虽然污秽不堪,但里面聚集着的可都是太监候选,若是从这里下手的话,未必不能成事。 “恩,回去要记得和老爷提一声,想来老爷他自有打算。” ~~~~~~~~~~~~~~~~~~~~~~~~~~~~~~~~~~~~~~ ps:二合一大章节。(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好意与恶意. “你是说阉人巷啊。” 赵俊臣坐在床头,听着方茹的汇报,轻声慢语间,若有所思。 而方茹则坐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着赵俊臣的答复。 沉吟片刻后,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一个渗透内廷的好办法,日后咱们确实可以对阉人巷那边多关注一些,若是有可用之人,亦可接触一下,有咱们资助银两的话,想来从中挑选些人入宫也容易,而这些入宫之人,日后说不定就会有大用。”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不过,阉人巷那边太过混乱,那些没能入宫的阉人,良莠不齐,多为泼皮无赖,茹儿你与他们接触多有不便,这件事就由庆彦来负责吧。” 听赵俊臣这么说,一旁的许庆彦点头应是。而方茹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失落之色。 这般失落,倒不是因为赵俊臣把事情交给了许庆彦负责,方茹本身也不愿意与那些阉人多有接触。 只是,这通过阉人巷向内廷渗透的办法,虽只是方茹的灵光一闪,但方茹也对它抱有着极大的期望,本以为会引起赵俊臣的重视才对,但没想到赵俊臣在得知后,虽然同意了她的计划,但神色之间,却是一副兴致寥寥的样子。 方茹的失落,自然没有瞒过赵俊臣的眼睛。 “茹儿,你对内廷终究不是很了解。”赵俊臣宽声解释道:“如今内廷里的那些掌事太监,一个个都是识文断字之人,若是大字不识几个,是很难在内廷中出头的。而内廷历年来在挑选新近太监时,也自有标准。其中首选,当为识文断字者,当然,这种人毕竟只是极少数,毕竟有了识文断字的能耐,也犯不着去当太监了;接下来则是年纪尚幼者,其中聪明伶俐者,更会被送到内书堂传授学问;内廷二十四衙门,各殿各宫,诸多掌事太监,大都是这般出身。剩下的名额,则会挑选些身强体壮者,但这些人入宫之后,就只能做些粗活累活,大都不会有什么出息。” 顿了顿后,见方茹若有所思,赵俊臣接着说道:“而阉人巷里的那些人,十有八九都是落选之人,可见他们各有缺陷,或是心性不好,或是年岁太大,或是能力有缺,用些银子贿赂管事太监,把他们送入宫中并不困难,但这些人想要在内廷出头,却是难上加难,对咱们的帮助也不大,最多也只能传递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而想要掌控内廷,重点还是内书堂、司礼监和御马监这三大衙门。” “原来如此。”赵俊臣虽然解释清楚了,但方茹反而愈加失落了,只觉得自己在赵俊臣面前出丑了,低声道:“还是老爷看的明白,是妾身想当然了。” “也不能这么说。”赵俊臣抬手轻摆,笑着宽慰道:“你这计划其实也不错,投入小,风险也小,但收获却不一定低,安排入宫的这些人,虽说很难出头,但只要咱们多投些银子,让他们上下打点,却也不一定就会无用。更何况,当年魏忠贤权势汹天,又何尝不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可见万事无必然,但若是咱们运气好些,也未必就不能成事。” 本只是宽慰方茹之言,但说着说着,却是连赵俊臣自己,也觉得这般方法未必不能一试。所以话声刚落,赵俊臣又对着许庆彦叮嘱道:“庆彦,这件事既然由你负责,你也要用心些,若是真能找到些人才,咱们大可以鼎力相助,说起来,内廷那边也快要补充人手了。” 许庆彦自是点头答应,道:“少爷你放心,阉人巷里阉人无数,想来总有几个可用的人,我自会为少爷用心挑选。” 赵俊臣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捧起手中的折子,垂着头继续检查。 这份折子,赵俊臣已是准备多日,几经修改,如今终于近乎完工,此时正进行着最后一次检查。 见赵俊臣如此,方茹神色之间,不由闪过了一丝无奈。 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虽说对外称病,但却依旧不见丝毫休息的样子,不仅庙堂中枢的诸般风吹草动,都一直在紧紧盯着,从不疏忽,而诸般谋划,更是不断的耗费心力,不见有丝毫放松。 对于赵俊臣如此,方茹虽然劝过,但赵俊臣如今已经习惯了事事计较、时时谋划,对于方茹的劝告,虽听了进去,却又总闲不下来。 ……… 如今,据赵俊臣对外称病,已是过去了五日时间。 然而,这南巡的诸般安排,究竟该由谁来负责,朝堂之上,却依然没有定论。 当初在定计的时候,赵俊臣与周尚景等人,终究还是小觑了德庆皇帝保护太子朱和堉的决心,这般吃力不讨好,并极有可能损害声誉的差事,德庆皇帝可以交给赵俊臣,甚至可以交给朝堂上任何一个人,却绝不会交给太子朱和堉。 如此一来,虽说朱和堉每天都会给德庆皇帝上折子请愿,虽说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人一直都在明争暗助,虽说太子一党如今已是最有力的竞争人选,但因为德庆皇帝的缘故,众人却依旧不能如愿。 而这般僵持,迟迟不能决定,随时都会生变,自然不利于计划,赵俊臣终于看不下去,决定出手,“帮助”朱和堉得偿所愿。 ……… 而赵俊臣的办法,就是他手中的这封折子。 将折子再一次检查后,赵俊臣突然递给了方茹,说道:“茹儿你看看,我这篇折子写的如何?” 见赵俊臣如此,方茹不由一愣,因为赵俊臣已经很久没让她参与朝堂之事了,但还是听话的点头接过,打开后细细查阅。 然而,这封折子,方茹却是越看越觉得吃惊。 待读完之后,方茹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向赵俊臣问道:“老爷,这封折子,你当真要呈给陛下?” 原来,赵俊臣的这份折子,是他对南巡准备的一些建议。 帝王南巡,花销极大,但归纳起来,不外乎只是五大方面:南巡仪仗、随行人员的吃穿住行、各地官员的迎来送往,行宫的建设、以及南巡路线的准备。 而如今庙堂中枢的提前准备,却只是其中一个方面,即“南巡路线的准备”。 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却又涉及了方方面面,比如路线的勘察、比如道路的修整、比如河路的扩宽、比如龙舟马车的准备等等。 这些事情,却又最容易造成劳民伤财,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赵俊臣的这封折子,正是有鉴于此,所想出的应对之策。 总的来说,赵俊臣的建议,可归纳为了三方面。 其一,路线的勘察、以及龙舟马车等物的准备,将由朝廷中枢直接负责,所需花费,也由户部与内库共同承担。 如此一来,即能做到公平公正,也能减少民间征招。 其二,道路修整与河道拓宽,需要大量的民工劳力,为了减免民怨节省民力,这民工劳力的征集,可任凭百姓自愿,只是百姓一旦参加,就能获得官府奖励,依据该百姓出工出力的程度,可减少下一年的自家税赋,甚至表现优良者还能得到银钱奖励。而一众参工的百姓,当以家境贫寒者优先。 如此一来,不仅能节省民力,减少民怨,更能回赠民间,并扶持贫困百姓。 其三,为了保证道路河工的修建质量,中枢可对道路河段进行分段,南巡路径的每州每县,都由当地官府具体负责,中枢只负责监督,并根据道路河段的长短、以及修整的难易程度,进行审核后拨出银子,却不直接插手,待建成后进行评断,速度质量皆优的府县,不仅该地的父母官会被吏部记功,并着重提拔,该府县在日后也会得到朝廷的优惠政策。 如此一来,不仅能节省朝廷中枢的精力人手,也能保持工程质量,最重要的是,将来即使出现了什么岔子,其错也在地方官府,而不在中枢。 这三点建议在后世只是寻常,但在这个时候却颇为新颖,至少在方茹看来,若是按照赵俊臣的这些建议做事,负责之人不仅不会招惹民怨、清名有损,更能得到朝野双方的一片赞誉,正是名利双收。 ……… 想到这里,方茹忍不住说道:“老爷,你这封折子一旦呈了上去,陛下他见到好处,必会把事情交给了太子,而太子若也依策行事,这次南巡准备,不仅害不了他,反而会增加他在朝野的清名声誉,讨得陛下欢心信任,如此一来,岂不是与老爷你的打算截然相反了?” 听方茹这么说,赵俊臣却似笑非笑,问道:“你当真以为这些都是良策?” 见赵俊臣神色悠然,方茹不由愕然,但思考片刻后,却还是点头。 赵俊臣一笑,悠悠道:“在这世上,好意或是恶意,其实最是分辨不清,就拿这次南巡的准备为例,我想让太子他亲自负责此事,看似好意,但心中却存着陷害他的想法,而我如今准备的这三条‘良策’,除了暗助太子得偿所愿之外,效果也是相同。” 顿了顿后,赵俊臣神色间多了一些感慨,又说道:“古往今来,朝野之间,所谓良策,数不胜数,但最终能落得好结果的又有几条?原因为何?其一,时机与环境不恰当,其二,过于想当然耳,其三,具体负责之人存了异心。而我这所谓‘良策’,却三条全都占了,看似前景良好,但具体实施之后,还不如依照旧例行事,所产生的祸害,恐怕还要更大。”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尘埃落定. 见方茹若有所思,似懂非懂,赵俊臣笑了。 若是已经有了提示,方茹却依旧不能想透的话,那么赵俊臣的这般手段,或许也真能瞒过德庆皇帝。 另一边,方茹试探的问道:“老爷您是说,即使太子他按着你折子上的建议来安排,下面地方那些具体负责的官员,也极有可能会去坏事?” 赵俊臣并非神秘主义者,不喜欢故弄玄虚,见方茹询问,也会解释清楚,笑道:“不是极有可能会坏事,而是必然会坏事。” 顿了顿后,赵俊臣接着说道:“咱们如今的大明朝,缺银子、缺人才、缺文事、缺武功,但就是不缺欺上瞒下、自作聪明的贪官,若是按着我的建议行事,中枢把南巡的诸般准备,下放给地方官府,看似与中枢撇清了关系,但地方官府亦会变得肆无忌惮,如此一来,不出乱子当真就是见鬼了。” 轻轻一笑后,赵俊臣又说道:“更何况,我的这些建议,本就留着诸多陷阱,比如说,按照我的建议,南巡之前,道路河工的修整,不再强招百姓,而是全凭自愿,但另一方面,进度质量最佳的府县,该地的父母官却能得到吏部记功,如此一来,那些县官府官,为了争赶进度,哪里还会任凭百姓自愿?……” “……再比如说,一旦中枢不再直接干涉,任由地方自行准备,那些地方官员为了在南巡之际讨好陛下,必然会大动干戈,诸般手段自不用提,但若是大动干戈,就必然需要银子,然而中枢拨下来的银钱毕竟只是定数,绝不够用,如此一下,剩下的银子又哪里去找?……” “……又比如说,自愿参工的百姓,以家境贫苦者为先,可以得到减免税负的奖赏,但面对减免税负的诱惑,地方上的那些大户又岂会无动于衷?要知道,贫困百姓减免些税负,也不过一二两银子的数量罢了,但那些大户人家稍减些税负,怕就是要以千百两银子来计算了。到那时候,诸般贿赂下,怕是许多百姓辛苦修路扩河后,却会发现自己的功劳全都记在了别人的头上…… “……如此种种,类似的弊病,还有许多,这样一来,又怎会不出乱子不生民怨?……” 听了赵俊臣的解释,方茹才发现,赵俊臣所提出的这些建议,这些原本让她赞叹不已的“良策”,竟还有如此之多的弊病。 另一边,赵俊臣却感叹道:“许多政策,看似前景良好,但也仅止于‘看似’罢了。有时候,某些策略只适合于一地一时;有时候,两个同样利国利民的良策,同时实施反而会变得祸国殃民;有时候,某些策略固然可以见效于一时,但时机环境稍变,就会流害百年。类似的教训,历朝历代皆有,然而世人却总是得不到教训,某些策略被提出后,皆是只顾盯着成功后的美好前景,至于策略的可行性,以及失败后会产生的祸害,总是被下意识的忽略了。” 想到后世自己所熟知的一些事情,赵俊臣的这番感慨倒是真心,虽然他正打算向德庆皇帝进呈一份祸国殃民但却前景美妙的“良策”。 方茹明白了赵俊臣的深意后,却也愈加的疑惑了,又皱眉问道:“老爷,只是如此一来,诸般乱子民怨,皆是地方官府所为,你想要抹黑太子朱和堉的目的,怕也无法达到了。” 赵俊臣摇头道:“将来出了乱子之后,太子他最少也是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他的清名必然受损,办事能力也会被陛下怀疑。更何况,你觉得以咱们这位太子的性子,南巡的诸般准备,他当真会安心的下放地方衙门?插手是一定的,只是他插手越深,将来的罪责也就越大。”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是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到那时候,一旦出事,犯事的那些地方官员,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毕竟按照我的建议,银钱的拨放会由太子亲自负责,而以太子的性子,拨给地方官府的银子,必然会是精打细算,那些地方官员,到时候大可以说太子拨下的银子太少,他们诸般劳民伤财的作为,皆是被太子逼得。” “原来如此,还是老爷睿智,算无遗策。”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眼中闪过钦佩仰慕之色。 赵俊臣笑道:“这封折子的用意,你既然已经明白了,那就帮着抄录一份,然后再把你抄录的折子托人送到宫里去。” 方茹微微一愣后,终于明白了赵俊臣让自己看这封折子的用意,笑道:“是啊,老爷你如今正值病重,连笔也不能提,但心系国事,一心为陛下南巡考虑,由妾身代笔,于卧病之中口述了这封折子,若是陛下得知了这般情况,必会为老爷你的用心良苦而感动的。” 赵俊臣挥手一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情况要讲明白,具体如何描述,你看着办就是。另外,在这封折子的最后,你更要讲明,我之所以要上这封折子,是为了举荐工部尚书左兰山,左兰山熟知水路政令,这南巡的诸般准备,由他负责也说得过去,可不是为了帮太子说话。” “这些妾身自是明白,老爷不用担心。” 方茹亦是笑道。 ……… 第二天,紫禁城,养心殿。 此时,德庆皇帝正审阅着赵俊臣的折子。 “臣赵俊臣,于卧病之中冒昧进呈:臣虽病养于家中,然如今庙堂之事,亦时有听闻,亦明白陛下为难之处,亦为此而辗转难眠,忧心忡忡。然南巡之准备,已不能再有耽搁,为与陛下解忧,臣思虑多日,终有所得,奈何身虚气弱,手不能提笔,口述之际,由他人代笔,还望陛下见谅。臣以为,此次南巡,难得国库内库银钱充足,南巡威势之盛,必然远超之前,然展露皇威之余,为陛下百年名声计,亦需要注重民生民力,有虑于此,臣应对之策有三……” 当德庆皇帝收到赵俊臣的折子后,看到折子前的提语,亦是不由为赵俊臣的忠心而感动,竟是在卧病之际还不忘为自己解忧。 但这般感动只是一瞬间,接下来德庆皇帝已是面现深思之色。 德庆皇帝以帝王心术见长,但国家建设却并非他的长项,一向好大喜功的性子,又注定了他容易被这些所谓“良策”的美好前景所蒙蔽。 所以,看到这封折子里的提议后,德庆皇帝虽然也想到了地方官员会坏事的可能性,但更多的,却还是是如方茹一般,觉得赵俊臣的这些建议实乃良策。 虽然赵俊臣举荐的人选是左兰山,但在这个时候,德庆皇帝却想到了太子朱和堉。 德庆皇帝并不喜欢朱和堉,更不喜欢朱和堉远甚于自己的贤名,但为了江山传承考虑,在看到朱和堉屡屡被朝中权臣压制后,还是会为朱和堉细加谋划。 在之前,关于南巡的诸般安排,德庆皇帝并不同意由朱和堉负责,正是为了朱和堉考虑,但随着赵俊臣的这些“良策”出现,德庆皇帝却又觉得,这南巡的诸般安排,由朱和堉来尝试一番倒也未尝不可。 “……赵俊臣的这些建议,倒是不错,南巡的诸般安排,中枢与地方分离,中枢只负责检查进度、拨付银两,具体准备则由地方衙门负责,如此一来,一切顺利的话,功在中枢良策,即使出了什么乱子,错也在地方而非中枢。更何况,按着这般建议行事,虽说会多花些银子,但未必就会劳民伤财,说不定还有扶持民力之效,能得到朝野赞誉……” “……如此一来,这件事倒是可以由太子负责,成则有功,败则无碍,待朕南巡之后,太子即有功劳也有声誉,能力也能得到百官认同,再加上南巡期间的镇国历练,太子他也就能够名正言顺的参与政事,为朕分忧了……” “……不过,赵俊臣举荐的人选却是左兰山,左兰山是赵俊臣的人,虽是私心,但这般良策毕竟是赵俊臣所提,若是贸然交给太子,赵俊臣那边怕也会心不舒服,却也要想办法安抚才是……” 暗思之间,德庆皇帝终于定计,扬声传旨道:“传朕旨意,户部尚书赵俊臣于国有功,着授资善大夫,赏银三千两,绸缎百匹,明珠二十颗,玉璧三对。另,着人在内库中挑选些上好补药,一同给赵俊臣送去” 资善大夫,虽只是二品散官,但也是少有的荣耀,非大声望大功勋者而不能授,德庆皇帝的这番安排,自是为了安抚赵俊臣了。 待身边太监应下后,德庆皇帝执起御笔,将折子上赵俊臣的名字全部抹去,然后又吩咐道:“派人去东宫,传朕旨意,着太子入宫觐见。” ……… 第二日,早朝之上,太子向德庆皇帝上了一封折子,却是由赵俊臣的折子修改而成,署名却由赵俊臣变成了太子朱和堉。论及南巡准备的应对之策,侃侃而谈之间,更是折服了一众朝臣。 而德庆皇帝也一反常态,支持由太子朱和堉来主持南巡的诸般准备。 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等人虽有异议,但终究竞争不过,最终只能恨恨作罢。 南巡的诸般准备,争了多日的主持人选,也终于尘埃落定。 朱和堉入朝以来,少有的赢了周、黄、沈等人,自有一阵踌躇满志,但就在朱和堉得偿所愿的时候,却不知道,他的灾难,会因此而开始。 ~~~~~~~~~~~~~~~~~~~~~~~~~~~~~~~~~~~~~~~~~~~ ps:看大家一直都在催更,本想今后用行动证明,但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几句,还希望大家能看看。 权谋文一向最是难写。再加上虫子不喜欢那些智商不足的大配角,诸般争斗,各种布局,都要考虑全面,一言一语,细微神态,也需要仔细琢磨。每小时能写一千字,就已经算是神速了。如此一来,投入与收获自是无法成正比。 但虫子确实想写一本这样的小说,也会认真写下去,只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 更新方面,人品节操什么的,如今连虫子自己都找不到了,只能保证自己一定会尽力,能写多少就写多少,绝不会断更。但更多的保证,几次食言后,也不敢多说什么。没办法,离开了校园,步入了社会,时间就由不得自己安排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春闱临近. 不知不觉,时间已是二月中旬。 春闱、殿试、南巡,皆已是近在眼前。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已经足够人们做很多事情了。 这段日子里,百姓们忙着为生计奔波,商人们忙着赚更多的银两,清官清流们忙着为民请命,野心家们忙着用各种谋划来实现自己的野心。 但若说这两个月来庙堂上最忙的人,怕就是太子朱和堉了。 在此之前,朱和堉虽贵为太子,但在庙堂上的地位却很尴尬,因为朝中各大派系的压制,以及德庆皇帝的不喜,他只能扮演一个类似于清流领袖的角色。如今随着德庆皇帝的态度转变,朱和堉终于掌握了一些权利,虽只是主持南巡准备事宜,但很显然朱和堉决心很大很足,想要通过这次机会,向朝野天下证明自己的能力。 所以,这两个月以来,朱和堉除了继续领袖清流之外,也一心扑在了南巡准备之上,上午还在核查账目,下午已是派人巡查地方,昨天还在检查工程进度,明日就会探查民生。忙上忙下,据说整个人都因此消瘦了一些。 不得不说,朱和堉做的很不错,当初赵俊臣的那些建议,他全都认真实行了,所作所为,甚至要比赵俊臣预料中还要更好。 然而,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虽然朱和堉竭尽所能的紧紧盯着一切,想要面面俱到保证万全,但依然挡不住地方官员们的私心私欲,当初赵俊臣预料中会出现的混乱,果然一个个的都出现了。 为了争赶进度,州府官员们开始强征百姓,“全凭自愿”一词成了空谈,民间自是一阵怨声载道。 为了讨好皇帝,各地官员皆是大动干戈,有建造河舫的,有用布匹纸锻装饰沿途风景的,有修建行宫的,诸般花费,远远超过了太子拨下的银两,而亏空的银两,自然是需要百姓来承担。 为了谋取好处,地方大户与地方官府诸多交易,百姓们修路拓河的功劳,纷纷被转嫁到从未出工出力的地方大户头上,而绝大部分百姓,对此却犹自懵然不知。 这种欺上瞒下的作为,地方官员们做起来极为熟练顺手,朱和堉虽然盯的很紧,但毕竟人在京城,虽发现了不少,也惩戒了不少,但没有发现的却总是更多。 只是,在一些“有心人”的干预下,由此而产生的矛盾与民怨,皆是被掩盖了下来,如今的京城中枢,依旧是一片平和,甚至颇有不少为朱和堉歌功颂德者。 这些“有心人”之所以要这么做,并非是为了帮助太子朱和堉,只是在等待着矛盾与民怨的积蓄,引导之下,让这些矛盾与民怨在最合适的时候,一同爆发出来。 春闱会试,万众瞩目,儒生名士们汇聚于京城,或许正是最合适的时机。 ……… 如今的赵俊臣,大约也可以归类到“野心家”、“有心人”之中,而且算是居心不良的那一种。 所以,这两个月来,赵俊臣虽对外称病,但实际上却少有闲着的时候。或是借着“悦容坊”的扩营扩建来为自己培养人才,或是借着同济庙来渗透各派势力,或是营建自己在京城中的情报网络,或是关注玻璃、珍妮纺纱机等物的研制。 当然,庙堂之上的大小事情,赵俊臣也一直都在紧紧盯着,从不放过丝毫。 不过,随着春闱将近,赵俊臣如今最关注的事情,还是春闱会试之中,自己能找到多少可用的人才。 ……… “柳子岷做的不错。”书房之中,赵俊臣看着手中一份名单,笑眯眯的说道:“真没想到,不过短短两个月时间,他竟然能找到这么多‘志同道合’的人才,难得难得。” 赵俊臣手中的名单,不久前柳子岷才刚刚送到赵府,名单上的人物,都是柳子岷在本科应试举子中为赵俊臣寻到的“人才”,其中出身、才学、心性皆有标明,并在柳子岷的蛊惑下,如今都是有意向赵俊臣靠拢。 看着这份名单,赵俊臣好似已经看到了“赵党”一派日后在朝廷之中慢慢壮大的模样。 许庆彦笑着点头道:“是啊,少爷,这柳子岷虽说是个小人,但小人自有小人的好处。他在网罗朋党、联络情谊方面,确实自有一套手段,这两个月来,他到处活动,拉拢试探,巧舌蛊惑下,本科举子之中,已是有不少人都聚在了他的左右,皆是想要借着他与少爷的关系来投靠少爷。” 顿了顿后,许庆彦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又说道:“赵和、赵宣两人如今身为他的书童,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暗中盯着柳子岷,按照他们传来的消息,就连那江南才子赵山才,这些日子也与柳子岷越走越近,甚至都开始称兄道弟了,只是那赵山才对少爷您的态度未明,所以柳子岷也没有把他放到名单中。” “赵山才?柳子岷竟然连赵山才都拉拢到了?” 听许庆彦这么说后,赵俊臣不由惊讶。 赵山才乃是本届应试举子中,最有可能夺得会元的热门人选之一,即使是赵俊臣,也听说过他的名字。 许庆彦却摇头道:“那赵山才虽说与柳子岷较为亲近,但总是若即若离,每次柳子岷试探他对少爷的态度,这个赵山才却总是避而不谈,偶有几句,也总是有赞有贬,却也不见有亲近少爷你的意思,就算柳子岷借着少爷的名头去拉拢他,这人也总是岔开话题,让人看不明白。” 听了许庆彦的解释,赵俊臣反而有了兴趣,问道:“有赞有抑?他对我又是怎么赞怎么贬的?” 许庆彦回想片刻后,说道:“他说少爷你是治世之奸臣,若在乱世,必为贾诩之流,将来也必将名传天下,但却会毁誉参半,还说少爷你自巡查潞安府前后,恍若两人,让他看不明白。” 听到这番评价,赵俊臣沉默了片刻后,突然一笑,道:“治世之奸臣,这般评价倒是有趣。” 沉吟片刻后,赵俊臣突然又说道:“你给柳子岷传一句话,就说明天傍晚,让他带着这份名单上的这些人,到天海楼一聚,到时候我也会碰巧到天海楼打打牙祭,趁着机会与这些人见上一面,看看这些人究竟如何,否则光听柳子岷片面之言,总是让人心中没底,能见一见了解一番也好。”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那个赵山才,到时候也让柳子岷带上,这个人说不定会是一个真正的人才,虽然如今态度未明,但未必不能拉拢一番。” 对于赵俊臣的吩咐,许庆彦自是点头应下了。 不过,犹豫了片刻后,许庆彦却又说道:“不过,少爷,庙堂上的事情我虽然不大懂,但我总觉得,如今少爷既然有心借着这次春闱收拢一批人才,那是不是对这个柳子岷太过信任了一些?有心投靠少爷的那些举子,如今已是隐然以柳子岷为首,若是将来这些人聚成一团,同进同退,就像左兰山、顾全他们一般,岂非不好控制?” 赵俊臣笑道:“无碍,柳子岷还没有那般能耐手段,而且就算这些人将来会聚于一处,也并非坏事,如今我门下的官员,左兰山、顾全他们也太过于一家独大了,虽然我还能驾驭的了,但若是在将来能为他们培养一个对手,倒也是件好事。不过,这批举子毕竟只是咱们的人才储备罢了,将来即使能成长起来,怕也要等一段时间。” 就在赵俊臣与许庆彦两人闲谈之际,书房外有人禀报道:“启禀老爷,首辅大人府中有一名李管事求见。” 赵俊臣对着许庆彦微微点头,许庆彦扬声道:“把那人领到书房来。” 如今,随着赵俊臣两个月时间的修养,“身体渐愈”,已是可以正大光明的接见客人了。 ~~~~~~~~~~~~~~~~~~~~~~~~~~~~~~~~~~~~~~~ ps:今天享受了一下国庆大堵车的服务,刚刚回到住处,更新少了,见谅,不过难写的部分大都写完,明天会有三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狮子与绵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同样的,有怎样的主人,就会培养出怎样的仆从。 之前,赵俊臣曾见过温观良府中的管事,和温观良一样,皆是视财如命的性子。 至于许庆彦那嚣张跋扈的小人性子,也是与从前的赵俊臣一脉相承,如今的赵俊臣虽然已经李代桃僵,心性手段也是截然不同,但许庆彦的性子却已经固定了下来,无法轻易扭转,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而周尚景府中的李管事,也是一样,虽只是初次接触,但其神态动作,细微之间,皆有一些周尚景的影子。 “首辅大人门下管事李成,见过赵大人。” 被人领到书房后,李管事规规矩矩的向赵俊臣行礼,沉声说道。 虽然代表周尚景而来,却没有丝毫狐假虎威的样子,神态谦卑内敛,但双眼半睁半合,总让人无法轻易察觉到他的心绪波动。 看着李成的神态气度,再想想许庆彦一贯以来的“皇帝老大、少爷第二、而我就是天下第三”的嚣张样子,赵俊臣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人比人,气死人,赵俊臣如今的人才积蓄,终究不能与周尚景相比,眼前这个李成,只是周尚景府里的一个普通管事罢了,但初次一见,其气度神采,就已经要远高于自己身边的许庆彦了。 暗思之间,赵俊臣笑道:“李管事莫要多礼,不知首辅大人派你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 李成抬头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许庆彦,见赵俊臣并没有让许庆彦暂避的意思,知道许庆彦是赵俊臣的亲信,也就不再遮掩,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双手捧着递给了一旁的许庆彦。 待许庆彦把密信转交给赵俊臣后,李成才沉声说道:“赵大人,依我家老爷的意思,如今庙堂之上形势已定,诸般谋划皆已经准备妥当,正是蓄势待发,而大人您的身体也该养好,并复出庙堂了。” “哦?”赵俊臣轻笑着拆开密信,一边细细查看着,一边随口说道:“我已经到了病愈的时候了?” 对于赵俊臣的询问,李成却没有多话,只是垂首等待着赵俊臣的回复。 赵俊臣把密信看完后,神色古怪,似乎隐约间叹息了一声。 沉默良久后,赵俊臣缓缓开口道:“你回去跟首辅大人说一声,就说我这段日子已经闲惯了,身子心性也懒散了,还想再休息一段时间,直到半个月后,也就是春闱开始前,才会复出庙堂,这段时间,诸般谋划,让首辅大人同沈、黄两位阁老看着办就是。既然计划已定,准备已妥,接下来的事情,有我没我,已经没什么区别了。我接下来继续躲到后面看戏就是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一直情绪内敛的李成,神色间忍不住闪过一丝惊讶,问道:“大人当真还不打算复出?如今时机已到,难道大人您不打算亲自对付太子殿下吗?” 赵俊臣挥手笑道:“有首辅大人、黄阁老与沈阁老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有没有亲自参与,也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信得过几位前辈,想来就算没有我,他们也必能处置妥当的。” 李成沉默片刻后,又向赵俊臣躬身行礼道:“既然大人心意已决,小人自会以大人的原话回报我家老爷,只是还望大人三思,按我家老爷的意思,这个时候还是同进同退为妥。” ……… 当李成离开后,赵俊臣再次拿起周尚景传来的密信,又细细的看了一遍。 然后,却是一声叹息。 这封密信,却是周尚景在向赵俊臣通报计划进度,里面详细描述了从京城到江南,沿途各地方,在太子朱和堉的主持下,因为南巡准备,而造成的诸般祸害。 简单地说,这诸般祸害,祸国殃民之处,百姓损失之高,还远在赵俊臣当初的想象之上——他终究还是小觑了如今大明地方官员的肆意妄为。 虽然太子一党如今依旧懵然不知,但实际上,因为南巡的准备安排,地方官府的私下作为,如今民间已经是怨声载道了。甚至在官府迫害之下,还出了不少家破人亡、百姓流离失所的惨剧。 按照周尚景的计划,很快的,这般民怨民恨,就会汇聚于京城,爆发开来,并将矛头直指太子朱和堉。 虽然这般计划,本就是赵俊臣亲自谋划,并是主要推动者之一,虽然赵俊臣在谋划之时,也早已有了觉悟与准备,但想到如今民间的诸般凄惨景象,赵俊臣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有戚戚。 毕竟,他自己就是造成这些民间惨剧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虽然已经残存不多,但赵俊臣终究还有些“良心”存在。 所以,虽然明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复出,能加大对太子一党的打击力度,并能在事后分到一些好处,但因为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用何般心情来面对即将到来的民怨民愤,所以赵俊臣还是下意识的不想再继续参与。 “心态终究还是不行啊,明明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不敢亲自面对,没法像周尚景他们那般眼中只有利益,却没有善恶是非……”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许庆彦已是觉得赵俊臣情绪有些不对,问道:“少爷,你在想什么?” 赵俊臣悠悠道:“我之前曾听过一番言论,说是若是由一只狮子带领一群绵羊,绵羊也会养成狮子一般的性子,悍勇嗜血。若是由一只绵羊去带领一群狮子,狮子也会养成绵羊的性子,懦弱胆怯。两相争锋,由狮子带领的绵羊,能够轻易击败由绵羊带领的狮子。” 顿了顿后,赵俊臣却笑道:“原先我还觉得这般言论颇为有理,但现在看来,狮子就是狮子,绵羊就是绵羊,由绵羊来统领一群狮子,或是由狮子统领一群绵羊,又哪里能改变绵羊与狮子的本性?狮子与绵羊相处,绵羊注定是要被吃掉的。就好比贪官与清官,由一个清官统领一群贪官,只会被下面贪官整治的体无完肤,反倒是由一个贪官统领一群清官,说不定反倒会把下面的清官全部拉下水,最终同流合污……” 赵俊臣这番话,前面的狮子与绵羊的论调,许庆彦似懂非懂,但后面清官与贪官的论点,许庆彦却理解的极快。 所以,许庆彦理所当然的说道:“这是自然,贪心乃是人之本欲,世人虽说无数,但终究是顺从于欲望的十占其九,有毅力有决心能抵挡本欲诱惑的,却是少之又少,否则这世上又哪里有这么多的贪官?” 听许庆彦这么说,赵俊臣不由愣了。 这般有哲理的话,不似许庆彦能说出来的。 转头向许庆彦看去,见许庆彦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赵俊臣恍然。 对许庆彦这种小人而言,这番看似深妙的话语,只是小人们眼中最浅显的道理。 而最浅显的道理,往往也是最不容置疑的真理,哪怕这般真理只是存于小人眼中。 摇头失笑后,赵俊臣突然问道:“庆彦,咱们府里,如今可用的银子有多少?” 许庆彦暗暗计算片刻后,说道:“总有一百多万两吧,少爷你要用银子?”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取出十万两银子来,其中一部分以‘悦容坊’的名义,在直隶各地开些粥棚与免费医馆,若是我所料不错,接下来就要有流民拖家带口的来京城告御状了,不管出于私心还是本心,总要让这些流民活下去才是。另外一部分,则让人拿着,沿着京城到江南,在陛下南巡途经各地,想办法救济一下受损百姓,这次咱们造孽不小,虽说有些虚伪,但能补救的话,还是补救一下为好。” ……… 就在赵俊臣带着矛盾的思绪,打算做些亡羊补牢的事情,来安慰自己残存不多的良心之际,那李成已是回到了周尚景府中。 在周府,却不仅仅只有周尚景一人,黄有容、沈常茂两人也在,三人正商议着什么。 听了李成的禀告后,周尚景还未说些什么,沈常茂已是冷哼一声,说道:“这赵俊臣究竟在搞什么鬼?该复出的时候不复出,躲在一旁看戏,难道还想把咱们几人当做棋子,为他冲锋陷阵不成?” 黄有容似笑非笑,道:“怕是俊臣害怕自己这个时候复出,接着又随着咱们一同攻击太子朱和堉,会被陛下怀疑吧?俊臣有时候也太过小心了一些。” 沈常茂却冷声说道:“太没担当,将来又怎能成就气候。” 周尚景缓缓叹息一声,轻声道:“罢了,无论有他没他,计划总要继续。其实俊臣这时候选择暂避也好,他如今还逆不了陛下的意思,若是陛下到时候逼着他支持太子朱和堉,咱们反而会多些阻力。” 顿了顿后,周尚景又说道:“既然俊臣他只打算看戏,那么咱们就任由他看戏就是。接下来依计行事吧。” “首先是都察院。”沈常茂冷笑道:“都察院自被太子掌控后,给咱们添了不少麻烦,如今也是回报他们的时候了。” 随着三位阁老一番定语,京城中枢,风暴开始了。 ~~~~~~~~~~~~~~~~~~~~~~~~~~~~~~~~~~~~~~~~~~~~ ps:今天第一更,后面还有两更。第二更正在检查,马上就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风暴伊始. 第二天,早朝之际。 朝会刚刚开始,太子朱和堉就已是迫不及待的向德庆皇帝进呈,称南巡的诸般安排,河工、道路、龙舟、御驾等等,如今皆已是准备妥当。并在他的亲自监管之下,所用银钱,要比预计之中节省近八万两银子,速度进度,亦比预计中要提前了十日有余。在此期间,不仅没有劳民伤财,反而借着机会办了不少惠民之事,增加了民心士气与朝廷声望,民间百姓更是一片赞扬云云。 得到消息后,德庆皇帝自是大喜,对朱和堉的办事能力大加夸赞,诸般赏赐不提。 而朝中清流,又一向对太子朱和堉最为支持,趁着这般机会,更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好似南巡的诸般安排,之所以如此顺利,全是太子一人之功。 舆论之间,太子朱和堉在朝中的声势,也随之愈加高涨。 凭借着声望、功勋与德庆皇帝的支持,太子接下来的掌权参政之路,好似一片坦途。 然而,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事情只是刚刚开始。 ……… 却说那都察院,身为朝廷的喉舌与耳目,主掌监察、弹劾以及建议之权,不仅是明朝监察制度的主要实施者,更是朝廷与民间的联系纽带,其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责,至关重要。 原本,像都察院这般重要的衙门,朝中各大派系自然不会放过渗透的机会,一向最是势力混杂。 只是,随着德庆皇帝的诸般安排,太子朱和堉的两大亲信——李成儒与吕纯孝分别成为了都察院的左右督察御史之后,这都察院的势力,就渐渐开始被太子一党所掌控,如今已是成了太子一党的大本营所在,原先各大派系安插在都察院的棋子,或是被拔掉,或是被压制。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日子以来,都察院给朝中各大派系添了麻烦无数,弹劾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乃至于赵俊臣的折子,与日俱增。 而吕纯孝身为都察院的两大长官之一,对于这般情况,自是居功至伟。 ……… 这一日,下朝之后,吕纯孝回到都察院衙门的时候,面色红润,心情颇佳。 事实上,今日朝会上,庙堂上那些为太子歌功颂德的声音,正是由他带起安排的。 想到随着太子渐渐被德庆皇帝重视,太子一党在庙堂上的崛起,也就近在眼前,吕纯孝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在吕纯孝身旁,李成儒的心情也是相似。 两人说说笑笑之间,一同来到了吕纯孝的办公房间,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 分宾主落座后,李成儒当先笑道:“吕大人,如今陛下心思明确,不仅不再压制太子,反而找着机会为太子增加声望功勋,想来等到南巡之后,太子殿下再多些镇国代政的经历,陛下他也就能放心的让太子殿下掌握实权,为国分忧了。” 吕纯孝也是笑道:“正是如此,如今的形势,实在是难得的良机,只是随着太子殿下日后渐渐实权在握,与周尚景他们的争锋相对,怕也就不可避免了,我等身为太子亲信,也要早做准备才是。” 李成儒冷哼一声,道:“朝中那些贪官权臣,咱们与他们争锋相对的时候还少了?都察院身为朝廷喉舌,如今已是在咱们的掌控之中,再加上陛下支持,就已是立于不败之地,那些权臣贪官,就算权势再大,咱们又怎会惧怕?” 吕纯孝虽然也觉得有理,但终究稳重一些,道:“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妙,先不说周尚景那个老狐狸老奸巨猾,就算是赵俊臣这个小狐狸,交锋之间咱们也从没占到过便宜,不可轻视。” 顿了顿后,吕纯孝又皱眉道:“还有,这次太子殿下他为陛下准备南巡,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他们,竟然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刁难,今日我等为太子请功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对,太过顺利,反而让我有些不安,总觉得他们在谋划着什么。” 李成儒笑道:“吕兄你太过虑了,陛下对这次南巡的重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周尚景他们又哪里敢刁难?而这次南巡准备,在太子的亲力亲为下,也确实顺风顺水,不仅没有劳民伤财,反而惠民利民,实实在在的功劳,又哪里是他们能反对的?” 不知为何,听了李成儒这么说,吕纯孝反而心中有些隐隐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轻声喃喃道:“但愿如此。” 然而,话声刚落,房外就有敲门声响起,颇为急切。 “吕大人可在?吕大人可在?下官有急事禀报。” 吕纯孝微微一愣,已是听出门外是肖盛的声音。 肖盛身为都察院的监察御史,乃是吕纯孝的亲信,自然也属于太子一党。 “进来吧。” 随着吕纯孝的吩咐,房门“啪”的一下就被肖盛撞开,然后就见肖盛面色苍白,跌跌撞撞的来到了吕纯孝的面前。 见肖盛如此,吕纯孝皱眉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竟然让你如此慌乱?” 肖盛却顾不得解释客套,甚至连一旁的李成儒都没看到,只是把一份折子递给了吕纯孝面前,说道:“吕大人,您先看看这份弹劾折子,刚刚才收到的。” 吕纯孝见肖盛如此急切,神色也严肃了一些,接过折子,打开一看,没过多久,面色也渐渐的苍白了起来。 一旁的李成儒不由奇怪,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竟是让吕大人如此失态?” 吕纯孝双眼有些失神,似乎考虑着什么为难之事,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的把折子递给了李成儒。 李成儒打开折子一看,更是不堪,身体一颤,险些跌倒。 这是一封山东道的监察御史弹劾山东菏泽知府张顺德的折子,称张顺德为了准备德庆皇帝的南巡,近两个月来劳民伤财,大动干戈,仅仅只是为了给德庆皇帝建造一处暂歇行宫,就强征了七十余户民宅,让四百余名百姓流离失所。而为了补足建造行宫的银子,菏泽一地的税赋银子,更是被私加了一倍有余,如此一来,菏泽一地,自是怨声载道。 今日早朝,太子朱和堉才刚刚向德庆皇帝禀呈,称南巡准备万无一失,更没有劳民伤财之举,声望声势也因此而大增,但朝会刚刚结束,这封弹劾折子就到了,这岂不是在扇打朱和堉的脸面? 但事实上,这封弹劾折子,给太子朱和堉、乃至于太子一党带来的危机,却远不止于此。 最关键的问题是,都察院在收到这封折子后,究竟该不该呈给德庆皇帝? ~~~~~~~~~~~~~~~~~~~~~~~~~~~~~~~~~~~~~~~ ps:凌晨前还有一更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左右为难. 这封弹劾折子,都察院究竟该不该转呈给德庆皇帝? 这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吕纯孝在都察院任职多年,经验丰富,对于这封弹劾折子所带来的影响,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后,很快就已经想明白了。 这封折子虽然弹劾的是山东菏泽知府张顺德,但矛头却隐隐指向了太子朱和堉。 只是,其真正用意,却未必不是为了图谋如今已经被太子一党所掌控的都察院! 经过早朝上清流们对太子朱和堉的歌功颂德后,这南巡的诸般安排,如今已好似太子亲力亲为,期间大小事情,皆是由太子亲手安排一般。这般造势之下,有功劳自然全都是太子的,但有了过错,也需要太子来担着——至少也是一个监察不利的罪名。 如今太子声势正旺,这种时候,这般弹劾折子,不管事情是真是假,以都察院的立场,自然都不应该进呈给德庆皇帝。若是事情是假,会平白添加波折,损耗太子贤名,若是事情是真,更会被朝中政敌抓住痛脚。 但任谁都知道,如今的都察院,早已是太子一党的大本营,这封折子若是由都察院压了下来,不让德庆皇帝得知,将来一旦事发,在世人看来,就是太子朱和堉在以权谋私,借着都察院的势力来掩盖自己的失职与无能! 如此一来,或许太子在德庆皇帝的庇护下会无事,但在朝中政敌们的攻击下,都察院却免不了会有一场整顿清洗,太子一党刚刚才得以在都察院立足,清洗整顿之下,更会失去根本利益。 可以说,这封弹劾折子,用心实在险恶,无论都察院有没有把它呈给德庆皇帝,都会对太子一党造成打击。 就在吕纯孝心思百转的时候,李成儒已是把这封弹劾折子摔倒桌子上,冷哼道:“无稽之谈,自太子殿下为陛下准备南巡后,地方官府那边,咱们一直都在盯着,就怕他们会坏事,巡查官员安排了一波又一波,这菏泽咱们也派人去过,若是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咱们怎么可能不知情?” 顿了顿后,李成儒又补充道:“不用说了,这折子里的事情,必然不会是真的,定是有人看太子殿下风头正盛,所以捏造事实,为太子殿下添堵添乱。这种折子,咱们直接驳回就是,犯不着进呈陛下。” 吕纯孝却面色严肃,缓缓问道:“若这折子弹劾的事情是真的呢?咱们虽然安排了巡查官员,但那些地方官员一向惯于欺上瞒下,咱们安排的那些巡查官员,被地方官员欺瞒糊弄了,也是极有可能。” 说到这里,吕纯孝一字一顿道:“若这件事是真的,咱们却把这份弹劾折子压下不报,事情反而更加严重!就是咱们都察院在庇护太子,就是都察院失职、太子失德,一旦事发,咱们这些人就会被赶出都察院,从此再无翻身之地!” 李成儒刚来都察院不久,不似吕纯孝经验丰富,经过吕纯孝的提点,才想到这般深意,不由面色一寒。 “你的意思,是咱们把这封折子呈给陛下?” 犹豫片刻后,李成儒问道。 吕纯孝却苦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若这件事是假的,咱们贸然把弹劾折子呈上去,就平白损了太子殿下的清名;若是这件事是真的,却只是一个偶然事件,只是个人所为,咱们不仅没有压着,还把折子呈上去,也会被周尚景他们抓住把柄,太子殿下更会声望受损;所以,这封折子我是不愿意进呈给陛下的。但若是这封折子的出现,乃是有人刻意所为,所图谋的不仅仅只是太子,还有咱们都察院,把这封折子压了下去,对咱们而言,无疑更是在自寻死路了。” 听吕纯孝这么说,李成儒也是左右为难,迟疑片刻后,又问道:“要不,咱们把这件事交给太子殿下定夺?” 吕纯孝却摇了摇头,道:“太子的性子过于刚正,这件事若是让他知道了,这封弹劾折子咱们必然是要进呈陛下的,说不定太子他还会亲自向陛下请罪,却也不可。” 商讨之间,吕纯孝似乎想到了什么,面现喜色,突然站起身来。 “吕大人你有主意了?” 见吕纯孝如此,李成儒不由大喜,连忙问道。 吕纯孝摇头道:“没有,我去见老师,老师他眼光睿智深远,又经验丰富,必然会有办法的。” 吕纯孝的老师是太子太师肖温阮,肖温阮如今虽然已是有意致仕,由何明来接替,但毕竟只是打算罢了,在何明没有来京之前,德高望重且经验丰富的肖温阮,终究还是太子一党心中的主心骨。 听吕纯孝这么说,李成儒也是大喜,连忙说道:“我也一同去。” 吕纯孝却摇头道:“不可,若是真有人在谋算咱们都察院,这里必须要有人时时坐镇才行,李大人你还是留下吧,以防意外。” 李成儒犹豫一下后,终究还是点头应下了。 ……… 因为事情紧急,快马加鞭下,没过多久,吕纯孝已是来到肖温阮府前求见。 肖府书房中,肖温阮靠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听着吕纯孝将事情前后以及自己的种种顾虑一一说明,虽然事情重大且左右为难,但肖温阮经历风波无数,神色依旧平静。 肖温阮的岁数比周尚景还大,早已垂垂老矣,精力不济,但他的眼光依旧老辣,手段也依旧让人钦佩。 待吕纯孝说完之后,肖温阮闭目沉默良久后,在吕纯孝的紧张注视下,突然颤悠悠的开口道:“那封折子你可带着?” 吕纯孝不敢怠慢,连忙把折子捧到了肖温阮面前。 肖温阮接过折子后,细细查看了一遍,然后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缓缓说道:“纯孝,你来为老朽磨墨。” 吕纯孝虽然不知肖温阮何意,但终究不敢怠慢,连忙来到书桌旁为肖温阮磨墨。 接着,就见肖温阮拿出一封样式相同的折子,然后开始在上面书写起来。 而肖温阮所书写的,却正是之前的那封弹劾折子,字迹话语,竟是一摸一样! 不过片刻后,肖温阮已是把弹劾折子重写了一份,然后回递给吕纯孝,说道:“你看看这封折子,可与你收到的那封弹劾折子有什么区别?” 吕纯孝强压下心头的震惊,接过折子细细查看,然后不可思议的说道:“完全一模一样,只是中间多了几个错字。” 肖温阮似乎有些精力不济,已是回到太师椅上坐下,缓缓说道:“是啊,多了几个错字,都察院虽有为陛下转呈地方弹劾折子的权责,但若是折子有了错处,也有驳回之权,这封折子有了错字,你就把它驳回去让山东的监察御史重写就是,如此一来,理由充分,即争取了时间,别人也抓不住你们都察院的把柄。趁此期间,你们也好派人去菏泽那边看看事情是真是假,在此之前,事情就不要告诉太子了。” 听肖温阮这么说,挥手之间就把事情解决,吕纯孝不由钦佩,只觉得姜还是老的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决心 “一计分敌心,使敌自累,二计伤敌力,损敌元气,三计始杀敌,伤敌根本,谓之连环计。” ……… 吕纯孝从肖温阮处得到了解决办法,自觉万无一失,自是欢喜的离去了。 然而,吕纯孝却不知道,待他离去后,原本一脸疲惫且神色平淡的肖温阮,面色却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肖温阮与周尚景斗了一辈子,对于周尚景的心机手段,最是了解不过。 这封突然出现的弹劾折子,仅仅只是一个小手段,但时机拿捏正好,竟是让太子一党进退两难,不论如何抉择,都是有损无益,其巧妙、其隐蔽、其阴狠,杀人于无形,再结合这些日子以来的庙堂形势,肖温阮已是从中看到了周尚景的影子。 虽然这件事情看似被肖温阮轻易的解决了,但肖温阮却更加清楚,周尚景的心机手段绝不止于如此,他一旦要算计某人,其谋划计策、陷阱攻势,必然是一环套一环,即防不胜防,又步步紧逼。 靠坐在太师椅中,肖温阮沉默良久,突然一声轻叹息,喃喃自语道:“看来,随着太子如今声势渐起,又有陛下扶持,周尚景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老夫当初就是担心于此,才想要致仕还乡,由何明来接替太子太师的位置,以何明的心机城府,与周尚景相争相斗,倒也是旗鼓相当。却没想到何明还没来,周尚景就已是要迫不及待的出手了。” “……周尚景啊周尚景,你如今早已权倾天下,又年岁已大,虽是权臣,但于君于朝,皆是功大于过,今后功成身退,即能善终追谥,又能余荫后人,岂不是正好?为何竟还是不知足?难道你还想要延续老周家的权势,甚至控制未来储君不成?……” 又是一声轻叹后,肖温阮轻声自语道:“不过,以周尚景的手段来看,这怕是才刚刚开始罢了,或许仅只是一番试探也说不定,老夫与周尚景斗了一辈子,总是有败无胜,早已厌倦,却没想到临老临死之际,终究还是躲不开,不仅不得清闲,还要与你一次,罢了罢了,老夫如今终究还是太子太师,在致仕之前,总不能任由太子被人陷害,不过,这一次,老夫却不想再败了。” 下定决心后,原本垂垂老矣、一向是有气无力的肖温阮,竟似突然精神了许多。 扶着太师椅旁的扶手,肖温阮略有吃力的站起身来,然后唤道:“来人。” 不过片刻,就已是有肖府下人推门而入,垂首问道:“老爷您有何事吩咐?” 肖温阮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来到书桌旁,执笔快书,写了一封短信,并将之塞入信封后,才缓缓说道:“派人拿着老夫的名帖,快马加鞭,去湖南看看何明那老家伙究竟动身了没有,若是还没有动身,就把这封信交给他,催促他快些来京。” 说话间,肖温阮眼中闪过了一丝疑虑。 早在四个月前,他就开始与何明联络,让何明来京接任太子太师的位置,算算时间,何明早就应该来京了,但这些日子以来,肖温阮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虽然已是下定了决心,要与周尚景再次斗法一番,但过往的战绩,却也让肖温阮底气不足,若是有了精通帝王心术的何明在旁帮衬着,情况自是不同。 待下人恭敬的接过密信后,肖温阮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终究还是开口,继续吩咐道:“还有,派人去京城南郊的老君观,让那里的道士为老夫炼制两颗金丹服用。” 听肖温阮的这番吩咐,那下人身子一震,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惊讶,下意识的阻止道:“老爷您还要继续服用金丹?这怎么可以?金丹这种东西,虽然服用后会精神一些,但外盛内虚,伤人肌理,老爷您又不是不知道。” 肖温阮自从年过六十后,信奉道教养生之道,常常找道士炼制金丹服用,但时至今日,得到了教训,却早已是明白,所谓“金丹”,都是骗人的玩意,由黄金、水汞等物炼制的丹药,又哪里是人能服用的?尤其是那水汞还是剧毒之物! 正如那下人所说,服用金丹后,虽能在一时间内精力旺盛,甚至连头脑都会清晰许多,但却是外盛内虚,透支元气罢了。若是年轻体壮些,服用“金丹”还算是有利有弊,至少还有元气可透支,但到了肖温阮这般岁数,元气早已耗尽,“金丹”之物,却已是与自杀毒药没什么区别了。 听了下人的劝告,肖温阮沉默了片刻后,突然一笑,带着些许洒脱,缓缓说道:“到了老夫这般年岁,能做到‘外盛’就已经不错了,又哪里顾得上有没有‘内虚’?不管是再活三五年,还是再活一两年,又有什么区别?” 顿了顿后,肖温阮又道:“老夫的大限是什么时候,老夫不知道,但老夫却明白,老夫真的已经老了,精力不济,脑子也再没有当年的清晰敏锐,许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了。若再这样继续下去,又哪里是那人的对手?金丹之物,对老夫而言虽是剧毒,但只要能让老夫多些精力精神,只要让老夫头脑清晰些,只要能让老夫与那人多僵持一段时间,最终护得太子周全,无论代价如何,老夫也认了。” 肖温阮的这番话语,下人并没有听懂,但肖温阮话语中的决意,这下人却听出来了。 所以,这名下人沉默片刻后,终于一咬牙,点头道:“老爷,我明白了,我这就去为老爷安排。” 看着下人离去的背影,肖温阮回到太师椅上坐下,面现疲惫,双眼微闭,喃喃道:“老了,当真是老了,仅仅只是做了这么点事情,就已经把精力耗尽,若是老天能再给我几年时间,我又何必去依靠金丹这种毒物?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当真如此……” 声音越来越低。 经过了这些事情,肖温阮真的需要休息了。 ……… 京城的一举一动,总是瞒不过周尚景的眼睛。 包括肖府和都察院的一切。 所以,很快的,无论是吕纯孝探访肖温阮的消息,还是都察院把弹劾折子驳回的消息,又或者是肖府派人前去城南老君庙求金丹的消息,都已是传到了周尚景这里。 此时,沈常茂与黄有容已是离开,书房之中,只剩下周尚景,还有周府的总管周德。 如肖温阮一般,周尚景此时正靠坐在太师椅中,双眼微闭,听着周德向自己汇报消息,得知那份弹劾折子被驳回后,神色不动,似乎早有预料。 但得知了肖温阮派人去老君庙求金丹的消息后,周尚景却突然轻轻一叹,缓缓睁开了双眼,神色之间,亦是闪过了一丝遗憾。 见周尚景如此,周德不由一愣,轻声问道:“老爷,怎么了?“ “老夫在庙堂之上纵横多年,能让老夫钦佩的对手不多,但肖温阮却算是一个。”周尚景幽幽道:“老夫钦佩他的地方,不是其他,正是他的那股子倔劲与正气,庙堂之上,各派势力,总是时敌时友,有争斗就有合作,老夫虽政敌无数,但也基本都合作过,就像这些日子与黄有容、沈常茂、赵俊臣他们合作一般。” 说到这里,周尚景神色间多了些感慨,继续说道:“但这些年来,至始至终都把老夫视如敌寇的,怕就是这个肖温阮了。这老家伙,年轻的时候,和如今的太子一般性子,在他眼中,忠臣就是忠臣,权臣就是权臣,两者之间,根本没有联合的可能,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油盐不进,让老夫对他亦是无可奈何。” 周德陪笑道:“迂腐之人罢了。” 周尚景一笑,点头道:“说他迂腐,确实迂腐,但若说他是一个完人,却也可以。老夫曾派人私下人查他,却发现这人为官数十年来,竟是从未在私下里收过贿赂,可谓是一生正直,所作所为,也皆是为君为国,能力手段亦是不缺,若非他生的时候不对,像他这种人,和老夫不同,怕是注定是要流芳百世的。” 说着说着,周尚景又是一叹,轻声道:“像他这种人,真是太少了,老夫与他虽是敌非友,但这些年来争斗之间,对他也总是钦佩的,若非是他对老夫不屑一顾,老夫倒是不介意与他成为朋友。” 听周尚景这么说,言语之间对肖温阮颇为认同,周德却也不敢再说肖温阮的不是,只是垂头等着周尚景的吩咐。 只是,周尚景今日不知为何,竟是一改常态,谈兴颇浓,又说道:“这一次,这肖温阮的决意,倒是出乎老夫的意料之外,前些年他依赖金丹之物养生,老夫是知道的,本以为还要再逼他几次,让他手忙脚乱自顾不暇了,自觉心力不济后,才会再想起金丹的提神外盛之效,却没想到,他发现了是老夫出手后,不用逼迫,就已是去求金丹了,看来他这次与老夫相斗,决心不小啊。” 周德笑道:“只是,无论这肖温阮决心如何,怕都是斗不过老爷的。” 周尚景摇了摇头,似乎有伤感之色一闪而过,叹息道:“肖温阮虽然手段心机不如老夫,但经验丰富,眼光老辣,又熟悉老夫的手段,有他在一旁护着太子,即使是老夫,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成事,所以,他是留不得的,可惜了,这世上完人本就不多,如今又要少一个。” 接着,却见周尚景从书桌一旁,拿过一方檀木盒子,放在手中抚摸良久后,递给了面前的周德,轻声道:“这里面,有两颗早已练成的金丹,准备了好多年,如今终于到了用它的时候了。周德,你把它送到老君观吧。” 周德眼中一亮,已是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恭敬的接过盛放着金丹的盒子,笑道:“老爷放心,该怎么做,我明白。” 周尚景似乎不想再说什么,双眼微闭,挥手让周德退下了。 ………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决心”一词,往往与“牺牲”同意。 但与决心不同的是,牺牲却有两种,一种是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另一种则是牺牲他人,成全自己。 ~~~~~~~~~~~~~~~~~~~~~~~~~~~~~~~~~~~~~~~~~ ps:感叹一句,在码字的时候,我果然已经离不开咖啡和香烟了,听说依赖症患者都是意志薄弱的人,这么想想自己确实蛮失败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书与九宫鸟. 对于周尚景的手段计划,肖温阮的应对筹谋,赵俊臣并不知情,而且也不想知情,接下来他只需要躲在幕后看戏即可。 所以,就在肖温阮派人去城南老君观求金丹的时候,赵俊臣也带着许庆彦离开了赵府。 此时,晌午刚过,距离赵俊臣去天海楼的时间还早,但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因为装病的缘故,一直困在赵府而不能外出,早已是厌烦了,所以虽然时间还早,但还是早早的出府,打算趁机在京城闲逛一番,看看热闹,也换换心情。 而且,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赵俊臣就一直想在京城中游览一番,看看这个时代最繁华之地的风貌人文,只是一直忙着其他事情,始终都抽不出时间精力,如今终于得闲,也算是趁机了结心愿。 ……… 出府后,赵俊臣与许庆彦二人坐上了马车,赵俊臣靠坐在车厢中,等待着马车的开动。 然而,等了一段时间,马车却迟迟不见动弹。 就在赵俊臣奇怪的时候,许庆彦亦是一脸的奇怪,向赵俊臣问道:“少爷,咱们这是要去哪?” 听了许庆彦的询问,赵俊臣摇头失笑,原来马车不动,是自己没有说清楚目的地的原因。 “出来透透气罢了,也不用刻意去哪里,恩,庆彦,京城你比我熟悉,就由你来安排吧。”赵俊臣语气随意道。 许庆彦点了点头,笑道:“要我说,少爷你也确实该换换心情了,恩,钟鼓楼那边一向最是热闹,有杂技有说书还有戏剧,就是鱼龙混杂,总有些混乱。宣武门那边则最是繁华,不仅有京中最大的书市,还是京中文房四宝、古董珍玩的集散之地,常有人在那边淘到好东西,而且如今春闱临近,各地会馆才子云集,争文斗词,也时常会出现一些趣事。” 说到这里,许庆彦试探的问道:“少爷,要不咱们去宣武门那边逛逛?” 赵俊臣依旧不在意,挥手道:“不是说了吗?这事你看着办,我跟着看热闹就行。” 见赵俊臣这么说,随着许庆彦的一声吩咐,马车开动,自是向着宣武门方向走去。 自明朝以来,京城中已是开始出现“东富西贵”的说法,商人富贾们往往在东城居住,而像赵俊臣这样的朝廷官员,府邸则大都集中在城西,而宣武门正是位于城西,离赵府倒是不远。 一路上,赵俊臣掀着车厢上的帘子,饶有兴趣的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诸般热闹景致,虽说融不进去,只觉得自己与眼前这片热闹无缘,更像一个旁观者,但依然打消了一些心中烦闷,觉得自己轻松自在了许多。 没过多久,马车已是来到了宣武区,下了马车后,就让车夫在这里候着,赵俊臣与许庆彦两人,则向着眼前的热闹街市中走去。 正如许庆彦所说,这里颇为热闹,店铺林立,大都是卖些文房四宝、古董珍玩之类的雅物,路上来来往往的,亦大都是身着儒装的读书人,虽然热闹,却自有一番文雅之意。 “少爷,这里是南街,大都是古玩商铺,再往前走,就是书坊道了,大都是书铺书摊,但要说如今最热闹的地方,就是书坊道旁的会馆街了,京城里的各地会馆,大都集中在那里,各地赴京赶考的应试举子,也大都在会馆中住着,为了在会试前为己扬名,甚至有不少举子在那里摆了斗文擂台,最是有趣。” 知道赵俊臣一向不关注这些,所以下了马车后,两人徒步前行间,许庆彦向赵俊臣详细介绍道。 赵俊臣笑道:“咱们今天不过是闲逛散心罢了,也不用刻意去凑那份热闹,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说话间,赵俊臣看街旁的一家古董店铺颇是气派,亦是随意向着店内走去。 ……… 大约半个时辰后,赵俊臣已是离开了遍布着古董店铺的南街,虽然手中银票不少,但赵俊臣却没有花出去分文,两手空空,没有买任何东西。 无他,赵俊臣虽然并不重视古董珍玩的收集,但这些年来,因为下官送礼、皇帝御赐等等原因,赵府之中,诸般珍贵的古董珍品依旧不少,若论珍奇贵重之处,亦远比那些古玩铺里的要高,再加上赵俊臣本身也没有鉴赏古玩的能耐兴趣,再贵重的珍品,到了赵俊臣手中也是暴殄天物,所以这一路上,赵俊臣也只是随意游览,至始至终都没有购买的意思。 但等到了书坊道,赵俊臣的兴趣却浓重了许多。 如今的赵俊臣的书房,虽说奢华贵气,面积也不小,但内中藏书,却实在窘迫,大都只是四书五经、史记春秋之类的通用书籍,连一个书架也摆不满,偶尔闲来无事,赵俊臣想找几本书来翻翻,却总是找不到自己想看的。 这次来到书坊道,见眼前书铺书摊无数,想到自己书房中的窘迫,赵俊臣总算找到了花钱的地方。几乎每个摊位店铺,赵俊臣都会逛一逛,兴致勃勃,见到有自己想看的书籍,也不讲价,就会顺手买下。 不过,以赵俊臣的性子,买的书册虽多,但大都只是传纪杂谈之类的闲书罢了。 如此一来,不过刚刚逛了两家书店三处书摊,赵俊臣就已是买了诸类书籍三四十本,眼见许庆彦再也拿不了更多,面色愈苦,赵俊臣索性多花了一些银子,让那些书店老板把自己所买的各类书籍直接送到赵府。 而没了搬运的顾虑后,赵俊臣在买书的时候,也变得更加大手大脚起来,到了后来,只要是赵俊臣没见过的书册,看也不看,甚至不理会书中内容,直接就买下了,只当是为自己的书房装饰颜面了。 如此一来,等书坊道走完,已是一个时辰过去了,赵俊臣心中估算,觉得自己这次至少也买了四五百本各类书册书籍。 “若是银子不缺,倒也有些好处,想买就买,还不用讲价。” 虽然如今的赵俊臣,即使在京城之中,也是数得着的有钱人,但这却是他第一次体验到挥霍银子的快感。 暗思之间,赵俊臣向身旁的许庆彦笑道:“今后你要记得时常派人来书市逛逛,若是有府里没有的书籍,就直接买到府中,这样一来,今后我得闲的时候,也能找到事情打发时间。” 许庆彦却建议道:“要我说,少爷你还是闲暇时自己来这里淘书比较好,这样也能顺便散心,若是能淘到好书,少爷你也多一份开心,总比整天衙门府里两头跑来得好。就是下次少爷你来淘书的时候,最好多带些人来,刚才我一个人搬着那么厚一摞书,到了现在臂膀都还是酸的。” 说话间,许庆彦还不住揉着自己的肩膀,显然刚才为赵俊臣搬书的经历,让他受苦不小。 见许庆彦如此,赵俊臣自是摇头失笑。 谈笑之间,赵俊臣已是带着许庆彦走过了书坊道,转而向西,向着会馆街走去。 只是,在书坊道与会馆街的交接处,一家店铺,却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 “珍禽阁”看着眼前的店铺,听着店铺中传来的叽喳鸟叫声,赵俊臣神色间略带惊奇,向许庆彦说道:“没想到这里还有贩卖鸟雀的店铺。” 许庆彦笑道:“少爷你却是不知,许多珍奇鸟雀,在京中那些达官显贵眼中,也算是难得的珍玩,像是画眉、柳莺、寿带、翠鸟之类,都有不少人在买,甚至还有人在府里养着孔雀、鹰、丹顶鹤之类的大禽。有时候,许多珍品鸟雀,甚至能卖出上百两银子的大价钱。” 说到这里,许庆彦似乎兴奋了一些,又问道:“少爷,要不咱们也买几只玩玩?” 赵俊臣神色怪异的看了许庆彦一眼,然后摇头叹道:“怎么一涉及到玩上面,你就什么都知道,平时也不见你打听这些。但平日里让你多读些书,却也不见你学问有什么长进。”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摸着头尴尬而笑。 话虽这么说,但看着眼前的“珍禽阁”,赵俊臣想起自己在上一世时,从某部电视剧中看到的段子,神色一动,已是迈步向着“珍禽阁”走去。 进入店中,很快就有店铺伙计迎来。 只是,不待伙计招呼,赵俊臣已是开口问道:“你这店里可有鹦鹉卖?” ……… 当赵俊臣从“珍禽阁”离开的时候,一旁的许庆彦,手中已是提着一方鸟笼。 只是,鸟笼之中,却不是赵俊臣之前要买的鹦鹉,而是一只九宫鸟。 赵俊臣在“珍禽阁”,通过店铺伙计的介绍,倒是涨了不少见识,才知道了世上虽有“鹦鹉学舌”的成语流传,但若说最通人性、最善模仿人言的,却并非鹦鹉,而是九宫鸟。比起鹦鹉来,九宫鸟叫声更好听,更珍贵,能学会的人言,也更多许多。 “少爷你要教这只九宫鸟什么话?” 出了“珍禽阁”,许庆彦已是知道,赵俊臣并非是想买鹦鹉,而只是想买一只能学人舌的鸟类,所以好奇问道。 “愿吾皇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赵俊臣笑着说道。 许庆彦不由一愣,不明白赵俊臣为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 但片刻之后,许庆彦已是反应过来,“愿吾皇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正是赵俊臣要让九宫鸟学的话语。 许庆彦面现钦佩之色,说道:“原来如此,还是少爷聪明,若是让这只九宫鸟学会了这句话,再把它进呈给陛下,陛下定会高兴,也定会更加看重少爷。” 赵俊臣却摇头笑道:“这鸟我不会主动进呈陛下,而是要让人无意中把它透露给陛下知晓才对,到了那时,这只九宫鸟将摆放在府里佛堂中,而它之所以会说这句人言,也是因为我天天在佛堂向佛祖这般祈祷的缘故,它听久了,自然也就会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神色间的钦佩愈重,兴奋且赞叹道:“若是这般,陛下得知少爷你天天在佛堂为他这般祈祷,定然会更加感动,就是不知道,到时候陛下又会如何嘉奖少爷。” 赵俊臣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其实嘉奖什么的倒不重要,只要陛下能对我放心些,别再紧盯着我,我也就满足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似乎想起来什么,又问道:“对了,咱们府里可有佛堂?” 许庆彦一愣,片刻后才尴尬的说道:“没有,少爷你又不信这些。” 赵俊臣摆手笑道:“不碍事,回去让人收拾个房间,在摆一个佛像,请个和尚到府里,佛堂也就有了。” 说话间,两人已是来到了会馆街。 会馆,自明朝永乐年间兴起,如今在京城中最是普遍,大都是由同乡组成的组织场所,向来是同乡或是同行的聚集之处,与乡土观念及封建势力相结合,从某方面而言,算是一个地域性的互助组织。 而每次京城会试与殿试期间,各地的应试考生,亦大都会在各地的会馆暂住,一来价钱便宜,二来互帮互助,甚至能用来攀附权贵。 比如说,那江苏会馆这些日子以来,就时常往赵府送帖子,想让赵俊臣去江苏会馆见见那些家乡考生,用意为何,赵俊臣自是清楚。待“病愈”之后,自然也会“欣然前往”。 毕竟,同届、同乡、同门,这“三同”往往是古代王朝官员结党的必经之路,其中同乡又是最为重要的一环,赵俊臣自然不会忽视。 正如许庆彦所说,随着春闱临近,会馆街颇是热闹,来来往往的,也多是应试举子。 只是,赵俊臣看到这番热闹,还没来得及四处游玩,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争吵,却是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力。 “肖文轩,你不要太过分了,你真以为我们斗不过你吗?” 一声呼喝,愤怒至极,传遍了街头。 向着争吵源头看去,在那里最显眼的,却是一位年轻读书人,此时正跌坐在地上,双眼失神,而这名读书人之所以显眼,却是因为他穿着一身丧服! ~~~~~~~~~~~~~~~~~~~~~~~~~~~~~~~~~~~~~~~~ ps:今天其实写了不少,大概有一万多字,不过后面的一些描述,总让虫子觉得不满意,正在修改,今天就先上传这些好了,但明天应该会有三到四更。另,上一章的章节数写错了,见谅见谅。(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反派角色(上).【第一更】 随着春闱将近,许多赴京赶考的各地举子,或是为了扬名,或是为了展露才华,或是为了印证学问,经常会在相聚之处摆擂与人文斗,文章、六艺、诗词、对联,胜负相争之间,总有一番热闹可看。 此时,在会所街头,赵俊臣身前不远处,正是一处简陋的文斗擂台,仅只是由几面桌子拼凑而成。 擂台旁竖立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一面三尺长两尺宽的白布,写着“斗联”二字。 显然,这是一处邀斗对联的擂台。 只是,此时的擂台上,一名好似擂主的年轻书生,却跌坐在那里,双眼暗淡空洞,面色灰败绝望,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不知为何穿着一身白色孝服,看上去极为扎眼。 在他旁边,则另有几名读书人在轻声宽慰着什么。 与此同时,一名身穿月白儒装的中年文士,似乎正打算离开擂台,那嘲弄讥讽的冷笑神色,好似铭刻在脸上一般,让人看着讨厌,却被一名青年书生挡住了脚步。 “肖文轩,你欺人太甚,你真以为我们斗不过你吗?” 青年书生手指着中年文士,目光逼人,怒容满面,大声喝道。 中年文士依旧冷笑着,怡然不惧,瞥眼看着眼前这名青年书生,反问道:“哦?难不成这场赌斗是你们赢了?事实不正是你们斗不过我吗?你们这些人,迂腐愚笨不说,才学不如人,除了强词夺理还会些什么?既然你们摆了擂台赌斗银钱,难不成我等打擂之人还只准输不准赢了?” 说到这里,名叫肖文轩的中年书生,声音中尖酸刻薄的味道愈加明显,又说道:“还有,苏尧你挡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若是你想赢回这些银子,大可以再来比试,只不过,前提是你们手中还有银子才行,若是你们没了银子……你们虽然学问不佳,但‘好狗不挡道’这句俗语,总应该听说过吧?” 听了肖文轩的讥讽反击,那名叫苏尧的青年书生,脸上怒意愈重,但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言,只是依旧用手指着肖文轩,浑身颤抖。 见苏饶如此,肖文轩更是不饶人,冷笑一声后,又问道:“怎么?连人话都听不懂了?还是说你们输不起想要反悔,打算把银子强抢回来?若真是如此,你们说一声就是,我直接把这些银子双手奉还,你们人多势众,而我则孤身一人,自是打不过你们。” 那苏饶原本已是气急,早就有了动拳头的打算,但听了肖文轩的这番讥讽,众人围观之下,反而不好出手,一时间面色变幻不定。 “苏兄。”就在这时,那名身穿孝服的擂主,在同伴的安慰下终于勉强振作了一些,亦是站起身来,但声音凄凉,缓缓说道:“咱们技不如人,愿赌服输,你就让他走吧,别平白丧了志气。” “可是,若咱们就这么让他走了,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岂不是全都白费了?又哪里再去找银子助你返乡守孝?” 苏尧却不甘心的问道。 听了苏尧反问,那身穿孝服的擂主不由沉默了。 ……… 其实,依赵俊臣略显冷淡的性子,并不喜欢凑热闹,但看到那名身穿孝服的擂主,以及肖文轩与苏饶的争执对话,还是不由心生好奇,亦是移步向着擂台走去。 围观热闹乃是人类本性,不仅仅只是赵俊臣,随着争吵出现,原本还显得有些冷僻的擂台,周围很快就挤满了人群。围观者们大都带着期待的神色,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然而赵俊臣虽有些好奇,却并不想与人群拥挤,所以仅只是站在外围边缘,看着擂台上的矛盾冲突,正犹自好奇,好巧不巧,身前两名书生的一番交谈,却让他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 “梁兄,原来你也在这里,愚弟正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这般文斗擂台,本是我等文人印证学问之途径,如今却变成了当街争吵,让路人旁观笑话,未免有辱斯文。” 话虽然这么说,但此人在批判的同时,却依旧兴致勃勃的看着擂台上的冲突争执,没有丝毫要去阻止的意思。 这“梁兄”显然明白事情始末,见有熟人询问,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但接下来却是一声叹息,说道:“原来张兄弟你也在,哎,这里的事情,我倒是知晓一些。张兄弟你可看到那位身穿孝服的书生?他名叫李瑞,乃是江西有名的才子,也是此处擂台的擂主,虽说家境贫寒,但学问却不错,最善对联之道,这次春闱,以他的才学,颇有可能入围杏榜。奈何苍天不公,前些日子,竟是有他的江西同乡带来消息,说是他家中老母过世了。” 那“张兄弟”一声轻呼:“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穿着一身孝服。” 那“梁兄”也是摇头叹息,声音中满是同情:“是啊,这李瑞我曾见过几面,对他的情况也知晓一些,他父亲早逝,这些年来全由家中老母一手带大,又是至孝之人,得闻了老母过世的消息,心中之悲戚,自不用提,听闻还哭昏过去几次,接着又大病了一场。如今好不容易病愈,却再也顾不得留京参加春闱会考,就想要回乡为老母守孝。” “这李瑞兄弟至诚至孝,当真是令人钦佩。” “话虽如此,但世事总是不如人意,李瑞他本就家境贫寒,前些日子为了治病,不仅身上银钱用尽,还欠了医馆不少银子,又哪里还有银子返乡守孝?虽说有同乡好友捐赠,但仅只是车水杯薪,所以他自五日前就在这里摆了擂台,以银钱为赌注,与人赌斗对联,想要赢些返乡路钱,虽说这般作为有辱斯文,但也情有可原。” 说到这里,“梁兄”话锋一转,声音中突然多了些鄙夷,又道:“原本一切顺利,李瑞兄弟他本就擅长对联之道,经过数日赌斗,总算积攒了一些银两,刚好足够返乡还债之需,正准备收手,没曾想这个肖文轩突然出现,以言语相激,又趁着李瑞兄弟大病初愈,心力不济,连胜多场,竟是把银子全都赢去了。哎,说起来这个肖文轩与李瑞本是朋友,但前些日子不知为何突然交恶,如今肖文轩这般作为,怕是也存着报复的心思。而且赢了也就赢了,全凭本事,没曾想肖文轩在赢了后,还多有讥讽之言,李瑞的那些同乡好友自是不满,所以才有了眼前这番冲突。” 听“梁兄”这么说,那“张兄弟”亦是唾弃了一声,恨恨道:“即趁人之危,又阻人尽孝,还心胸狭隘,这个肖文轩当真是个小人!” “梁兄”也是点头,然后又是一声叹息,说道“可惜了,这肖文轩虽然人品不堪,但他的学问却是扎实,李瑞的那些知交好友,才华学问皆已是不下于我,但为了给李瑞出头,与肖文轩相斗,却依然不是对手,不仅没能为李瑞兄弟讨回公道,反而皆是一败涂地,把自己的银子名声都搭进去了,如此看来,我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否则定要为李兄讨回公道不可。” “哦?若是连梁兄都不是这肖文轩的对手,我就更加不如了,真是可惜了。” ……… 在“梁兄”与“张兄弟”两人谈话之间,赵俊臣已是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不仅仅只是因为那肖文轩的所作所为确实过分,还因为眼前这两位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 无他,这两人虽然神色愤愤,口中的话语也满是大义凌然,但看他们身上装扮,却不像是缺钱之人,然而既然明知那李瑞的困境,但即不打算资助,也不打算出头,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热闹,兴致昂然的诸般评点,声音神色之间隐现兴奋,两人心性如何,已是被赵俊臣看透。 事实上,不仅仅只是眼前这两名书生,此时围观众人当中,知情者怕有不少,对于李瑞的遭遇,肖文轩的作为,有的面现愤愤,有的面现同情,但更多的还是在兴致勃勃的看着热闹,除了李瑞的那几位同乡好友,却也不见还有谁有出手干预的意思。 “也是了,如今会试将近,这处擂台又是以银钱为赌注,再加上这肖文轩学问不低,若是贸然出面却输了,最终不仅损了银钱,还会丢了名声,又有谁会去自添麻烦?” 暗思之间,赵俊臣摇了摇头。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之本性,其实包括赵俊臣也是一样。 与此同时,许庆彦也听到了事情始末,不由面现气愤,向赵俊臣建议道:“少爷,这个肖文轩阻人尽孝,实在不是个东西,要不少爷你出面教训一下他?” 许庆彦虽是小人,但基本的道德观念还是有的。 阻人尽孝,即使在许庆彦眼中,也是罪大恶极的事情。 而且在许庆彦看来,赵俊臣毕竟是当年的状元,自然是才高八斗,对付一个名不见传的肖文轩,还不是手到擒来? 赵俊臣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头,然后返身向着人群外走去。 见赵俊臣如此,许庆彦不由一愣,不明白赵俊臣的意思,但还是连忙跟上。 离开人群后,赵俊臣来到了街道另一旁,又从许庆彦手中接过鸟笼,然后吩咐道:“庆彦,你去见见那个李瑞,资助他些银子,也不用多,想来三五十两就足够他返乡还债了,但仅此而已,也不用多做多说,只当咱们是在日行一善,我就在这里等你。” 像李瑞这种至孝之人,虽仅只是萍水相逢,但赵俊臣并不介意顺手帮他一把。 对于赵俊臣的决定,许庆彦却是不解,问道:“少爷你不打算教训一下那个肖文轩?要我说,以少爷你的能耐,想要赢他还不是轻而易举?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人上有人,省的他小人得志。” 许庆彦高看了赵俊臣的才华,但这番话倒也不算是说错,后世的一些出名对子,赵俊臣尚还隐约记得,拿来与肖文轩相斗,虽不一定会赢,但想来也不会输。 但赵俊臣并不想这么做。 “庆彦,以我如今的身份地位,即犯不着去凑这份热闹,也用不着出这般风头,即使赢了那肖文轩又如何?这种事情,见到了顺手帮一把倒也没什么,但犯不着掺和进去。” 听赵俊臣这般解释,许庆彦想想也确实如此,以赵俊臣如今的身份地位,许多事情做了反而失态。 所以,虽有些不情愿,但许庆彦还是点了点头,然后返身去找那李瑞了。 ……… 此时,擂台之上,那肖文轩竟是还没有离去,依旧在与李瑞、苏尧等人言语争锋,一幅嘲弄讥讽的讨厌模样,李瑞、苏饶等人明显口才不济,脸色或黑或红,却根本没有反驳的能力。 但很快的,赵俊臣就看到许庆彦挤过了人群,上了擂台,与李瑞说了些什么,又丢了些银两,然后也不顾李瑞等人的阻止,就已是快步离开。 只是,不知为何,见到了许庆彦的所作所为后,那肖文轩竟也不再与李瑞苏饶等人纠缠,亦是跟着许庆彦下了擂台。 又过了片刻,许庆彦已是回到了赵俊臣身边,而赵俊臣也不耽搁,就带着许庆彦向着街头深处走去。 在赵俊臣看来,这件事情只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犯不着继续浪费时间。 只是,赵俊臣虽然并不想再多事,但没走两步,在他身后不远处,就已是有人唤道:“前面那位公子,还请留步一谈。” 听到有人呼唤,赵俊臣无奈转身,但看到身后的呼唤之人,却是不由一愣。 原以为是那李瑞来向自己道谢,却没想到,唤他留步的,竟是之前在擂台上与李瑞等人为难的肖文轩。 另一边,李瑞等人尚被围观人群拥堵着,寸步难移。 许庆彦对肖文轩印象极差,见竟是肖文轩喊话留人后,不由冷笑讥讽道:“怎么?你阻人尽孝还成瘾了?你自己趁人之危,把别人用来返乡守孝的银子夺去不说,如今有我家少爷好心资助,你难道还想让我家少爷把那些银钱收回不成?” 在许庆彦讥讽之际,肖文轩已是走到赵俊臣面前,见赵俊臣年纪不大,衣装华贵,带着随从,手中还提着鸟笼,一幅纨绔的模样,不由微微一愣。 显然,赵俊臣的形象与他想象中有些差异。 对于许庆彦的讥讽之言,这肖文轩却并不在意,也没有反驳的意思,竟然一脸正色的点头道:“这位公子,贵仆说的没错,在下与公子相见,其实就是这个意思,若是可以的话,还请公子将资助李瑞的那些银两收回,不知公子可否愿意?” ~~~~~~~~~~~~~~~~~~~~~~~~~~~~~~~~~~~~~~~~~ ps:第一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反派角色(中).【第二更】 此时,或是有求于人,肖文轩一脸的认真,少了些许嘲讽刻薄,却也不似之前那般让人讨厌。 只是他口中的话语,却着实为小人之言。 另一边,许庆彦根本没想到,原本仅只是自己的讥讽之言,肖文轩竟还真的提出了这般卑鄙无耻的要求。 所以,肖文轩话声刚落,不待赵俊臣答话,许庆彦已是勃然大怒,大声斥道:“你这个家伙,没脸没皮了不成?难道你就不是妈生爹养的?……” 许庆彦还想再骂下去,但话到一半,就被赵俊臣挥手打断。 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的肖文轩,赵俊臣问道:“那些银子我既然已经送人,就不再是为我所有,又岂还能要的回来?不过,我倒想听听你的理由。” 见赵俊臣拒绝,似乎不可商量,肖文轩眉头一皱,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摇了摇头,缓缓道:“看你资助李瑞银两,一出手就是三五十两,怕是家底丰厚,明明一个不知世事的纨绔,倒难得有一副好心肠,却不知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但也正因如此,我虽有我的理由,但与你也说不清楚,即使说了你也无法认同,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解释?罢了罢了。” 说话之间,肖文轩就要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讥讽刻薄的嘲弄笑意,再次浮现在他脸上,一幅“众人独醉唯我独醒”的模样,让人不喜。 见肖文轩如此,许庆彦又是大怒,就打算动手,却还是被赵俊臣拦了下来。 “我能不能理解,怕是我的事情,而你既然提出了要求,总要说明白原因才是。若是你真能说服我,我未必不会答应。” 赵俊臣说道。 肖文轩的这般表现,却是引起了赵俊臣的兴趣。 听赵俊臣这么说,肖文轩眉头微皱,但还是停下了脚步,又打量了赵俊臣几眼后,终于冷声问道:“公子你觉得,以李瑞如今的这些所作所为,当真是在为他过世老母尽孝?” “难道不是?” 不待赵俊臣回答,许庆彦已是反问道。 肖文轩冷笑道:“庸人之见!李瑞的老母辛苦一生,又竭尽所能,只是为了供他读书识字,期望他有朝一日能够考取功名,然而如今春闱将近,以李瑞的才学,本大有可能杏榜题名,却因为老母过世,仅仅只为了一个‘孝子’之名,就轻易放弃了他过世老母好不容易才他为争来的机会,使他老母一生辛苦化为流水,一生期望尽皆破灭,这般作为,难道当真是在尽孝道?” 显然,许庆彦从未这般考虑过问题,不由一愣,隐约觉得有理,但还是反驳道:“你这是在强词夺理,我朝春闱,每三年就有一次,但李瑞他为老母送葬守孝的机会却只有一次,照你这么说,仅仅只是为了一次会试春闱,他难道就要任由自己老母入土为安时草草了事无人送终不成?” “所以我说你是庸人之见。”肖文轩撇着嘴角,满是讥讽:“固然,我朝春闱每隔三年就有一次,但天有不测风云,放弃了这一次春闱,下一次春闱就已是在三年之后,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谁知道在这三年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事?更别说那李瑞不过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无知世事不懂经营,三年之后,他怕是连来京的路费都凑不到了。” 顿了顿后,肖文轩又说道:“还有,李瑞他如今已是二十有七,若再耽搁三年,就到了而立之年,再也算不得年轻,精力心力,皆会由盛转衰。到了那时,即使学问有所精进,但杏榜题名的机会,反而还远不如今日。即使侥幸通过了会试,在殿试上由陛下定夺名次,他年纪稍大,也会极为吃亏,明明二甲之才,最终怕只能屈居三甲,如此一来,他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过世老母?而这般作为,又如何算是在尽孝?” 说到这里,肖文轩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间似有黯然之色一闪而过。 听着肖文轩的解释,许庆彦还有些不服,赵俊臣却暗暗点头。 科举一途,年龄大小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影响极大。 科举看似在考验才学,但体力精力的影响却也不可忽视,就拿春闱会试为例,前后共考三场,每场考试时间长达三日,考试场所极小,长宽不过四五尺,放入桌椅后,更是连转身也难,三日之中,吃喝拉撒睡,皆在其中,其辛苦艰辛之处,自不用提,年纪稍大、精力稍逊者,根本就熬不过去,又如何能在会试中取得好成绩? 更何况,会试之后,还有殿试,名次由帝王决定,这般时候,为了显示本朝文治兴盛,一甲二甲三甲的排名,往往是年纪轻者更占便宜,两名才华学问相差不大的贡生,亦往往是年纪越轻,排名反而越高。 自古以来,科举一途,总是年纪尚轻时出成绩,年纪越大希望反而越加渺茫,也正是这般原因。 ……… 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的肖文轩,一直沉默不语的赵俊臣,突然开口笑道:“原来你的这般所作所为,皆是为那李瑞考虑,亦是我好心办了坏事。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反倒更加好奇了,这些话你为何不亲自向他解释?据说所知,你与那李瑞曾是好友,如今虽然反目,但若是耐心解释,想来他也能听得进去,又何必要扮演恶人?” 见赵俊臣言语之间,似乎已是认同了自己的观点,肖文轩反而一愣。 在明清时期,儒家观点早已是统治世间,“孝乃百行之本众善之初”的观念,早已是深入人心,尤其是在读书人眼中,在父母过世时,就算天大的事情,也不如为父母送葬守孝来的重要。而肖文轩的这些观点,在这个时代说是叛经离道也不为过。 但接下来,肖文轩神色间的讥讽嘲弄却愈加明显,冷声道:“世间庸人俗人无数,能看透者又有几人?那李瑞本就是愚孝之人,只知道百行孝为先,却根本不知如何才算是尽孝,我的这些话在他看来不过是歪理邪说罢了,他又哪里能听得进去?” 接着,沉默了片刻后,肖文轩声音微低,又说道:“更何况,他早已与我割袍断义,我虽与他说过这些,但却让他更不齿我的人品了。” 然后,似乎不想再说太多,又似乎不习惯向人展现本心,肖文轩表情渐渐变得不耐,话锋一转,双目与赵俊臣对视,问道:“我赢去他手中银钱后,断了他的返乡指望,言语相激下,本已是让他有了重新参加会试春闱的心思,没想到贵主仆突然善心大发,却是坏了我的谋划。如今我已是将原因说明,看来你也不似迂腐之人,竟没有对我大加斥责,想来也有所理解,既然如此,你可愿意把资助于李瑞的那些银钱要回来?” 赵俊臣却似笑非笑,再一次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肖文轩。 在赵俊臣的打量下,肖文轩眼中闪过恼火之色,显然并不习惯被人如此注视打量。 片刻后,赵俊臣突然一笑,摇头道:“你说的也算有理,可惜还是没能说服我,因为你忘了一件事。” 肖文轩眉头一扬,问道:“哦?不知是何事?” 赵俊臣轻轻一叹,说道:“你的这般想法观念,你自己能理解,我也能理解,但世人却无法理解。若是日后让他人得知了消息,发现李瑞在家中老母过世期间不仅没有返乡守孝,反而为己谋取功名,一份弹劾折子上去,李瑞被夺去功名,受世人唾弃,皆是可以预期。如此一来,你却是害了李瑞的前程。” 肖文轩反驳道:“这一点我也明白,所以才赢了他的返乡钱财,断了他守孝的念想……” 赵俊臣却挥手道:“到那个时候,他未必有解释的机会,更何况,在许多人看来,李瑞即使没了返乡银钱,就算是沿街乞讨,也应该以返乡为母守孝为先。最重要的是,就算这件事没有被发现,以李瑞的性子,老母刚刚过世,自己却要被迫参加会试春闱,你当真觉得他还能考出好成绩?就算他不缺才学,但心神已乱,没有名落孙山就算好的了。” 肖文轩本是想要说服赵俊臣,但他突然发现,自己竟是渐渐被赵俊臣说服了。 见肖文轩渐渐沉默,赵俊臣摇了摇头,悠悠道:“有些时候,有些道理,你我明白,也认为它是对的,但若是在世人眼中它是错的,那么你我就只能随之认为它是错的,不论你我心中想法如何。无关乎虚伪或是正直,否则只会被世人看做异端排挤打压。‘随波逐流’四字,绝非仅只是为人处世的一种选择,更是我等安生立命的根本之道,因为你我不能违背大势,真理虽说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但决定大势的却从不是少数人。” 说话之间,赵俊臣再次打量着眼前的肖文轩,见其若有所思,但神色间的嘲弄讥讽神色却依旧不变,所以似乎劝告,又似乎自嘲,悠悠道:“我观你似乎心中自有想法,不同于世俗,虽然没有明说,但心中怕也存着一份世人独醉唯我独醒的寂傲,但恕我交浅言深,在这里多说几句,在这世上,究竟有多少聪明人,又有多少糊涂人,往往是最难揣测的事情,因为世人皆在伪装,所以你我也必须要伪装,许多道理,许多人都明白,只是大家都没有明说罢了。无论世人是真醉还是假醉,无论真是世人皆醉唯你独醒,还是你自以为在独醒,若是你不能装醉于众人之中,那么就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顿了顿后,赵俊臣声音略冷,又道:“你若是无法做到随波逐流,与你眼中的庸人为伍,还是一副唯我独醒的样子,那就学陶渊明隐世好了,又何必入世,看着满眼庸人心烦,却又根本无法改变你眼中庸人的想法?”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肖文轩脸色变幻不定,终于不复之前的嘲讽讥笑神色,片刻之后,刚想要与赵俊臣说些什么,突然,他身后传来了几声呼唤。 “恩公留步,恩公留步。” 却是那李瑞等人终于挤开了围观人群,收拾了擂台什物,向着赵俊臣追来了。 ……… 不过片刻间,李瑞、苏饶等人已是追来。 待看到赵俊臣正与肖文轩说话,皆是面色一变。 而那肖文轩,不知何时,讥讽刻薄再次浮现于神色之间,似乎对李瑞苏饶等人不屑一顾般。 李瑞恨恨的瞪了肖文轩一眼,然后快步来到赵俊臣面前,向着赵俊臣躬身行礼道:“多谢恩公资助在下钱财,让在下得以返乡守孝,还请恩公受在下一拜。” 说话间,李瑞就要下跪致谢。 然而刚跪到一半,就被赵俊臣扶住。 “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不过资助了你几十两银子罢了,不值得你一跪,莫要多礼。” 听赵俊臣这么说,李瑞对赵俊臣好感更甚,看向赵俊臣的眼神满是感激,道:“对恩公而言,仅只是几十两银子罢了,但对在下而言,却是成全了孝道人伦,意义自是不同。” 然而,话虽这么说,但在赵俊臣的坚持下,李瑞终究还是没能跪谢。 被赵俊臣扶起身后,李瑞问道:“不知恩公可否告知在下高姓大名?可否是京城人士?恩公资助的这些银钱,不是小数,在下返乡后,必会设法偿还。” 赵俊臣摇头道:“不过几十两银子罢了,在你眼中不是小数,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至于我姓甚名谁,你倒也不必知道,今后若是有缘,自会再见,又何必强究?” 说实话,赵俊臣其实喜欢和李瑞、苏饶这些所谓“正人君子”打交道,因为他们的心思情绪皆是表现在脸上,与他们打交道并不需要耗费心思,很是轻松。 只是,赵俊臣自觉与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所以也不打算深交。 事实证明,赵俊臣的想法没错。 见赵俊臣不仅没有告知自己姓名,言语之间还颇有疏远之意,李瑞不由一愣。 又与赵俊臣说了几句话后,见赵俊臣确实没有相交的意思,李瑞终于识趣的告辞了,只说今后必会想办法报答赵俊臣的恩情,看他神色认真,倒也不是虚言。 只是,在离开之前,李瑞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犹自没有离去的肖文轩,突然开口道:“恩公,虽然在下还不知您的出身来历,但想来自是不凡,所以为您的名声着想,肖文轩这个人,您还是莫要与他多接触为好。他今日与我为难,其实也自有原因,往前我敬佩他的才华,与他曾是至交好友,但没曾想肖文轩这个人竟是自甘堕落,投靠了朝中最有名的贪官赵俊臣!我不齿他的人品,亦是为此而与他割袍断义!看他前后作为,人品心性如何,已是可知,还望恩公多多考虑。” ~~~~~~~~~~~~~~~~~~~~~~~~~~~~~~~~~~~~~~~ ps:第二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反派角色(下).【第三更】 原来,李瑞之所以会与肖文轩割袍断义,竟是因为肖文轩投靠了赵俊臣! 原来,至始至终,扮演反派角色的,不仅仅只是肖文轩,竟还包括了赵俊臣! 来到这个世界后,赵俊臣早已习惯了扮演反派角色,对此并不在意,只是待李瑞等人离去之后,赵俊臣与许庆彦看着眼前犹自没有离去的肖文轩,皆是有些发愣,神色间亦是带着怀疑。 无他,无论是赵俊臣,还是许庆彦,在今日之前,都不知道肖文轩这个人的存在。 事实上,赵俊臣虽然有心在今科举子中找些可用之人收于门下,但在近万举子考生之中,符合“可用之人”四字的人选,却是少之又少,而愿意投靠赵俊臣的“可用之人”,更是不多。 所以,柳子岷虽然卖力,这些日子以来四处活动到处拉拢,但即符合赵俊臣要求,又愿意投靠赵俊臣的应试举子,也不过寥寥三十余人罢了。 而这三十余名应试考生,或才华、或为人、或能力、或家世,皆是有着可取之处。若是寻常举子考生,即使想要投靠赵俊臣,赵俊臣还看不上眼。 随着春闱临近,柳子岷亦是将这些人列了一份名单,送到了赵府之中,好让赵俊臣有时间来安排。 而这份名单,赵俊臣不久前才刚刚看过,虽然并没有用心细记,但赵俊臣确定,里面绝没有“肖文轩”的名字。 想到这里,赵俊臣转头向着许庆彦看去。 柳子岷的所作所为,许庆彦一直派人盯着,诸般消息,也比赵俊臣更清楚。 注意到赵俊臣的眼色,许庆彦轻轻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有这肖文轩的存在。 ……… 赵俊臣与许庆彦的神色变化,却是被肖文轩误解了,以为赵俊臣亦是如李瑞等人一般,在鄙夷自己的人品。 但或许是之前的那番谈话,被赵俊臣说服之后,也让肖文轩对赵俊臣多了些敬佩,肖文轩竟是叹息了一声,向赵俊臣微微躬身行礼,道:“今日与公子一谈,在下受益良多,虽然公子之言,在下并不能全然认同,亦是有心继续深谈,但想来公子如今也不愿与在下相交了,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会让公子为难,就此告辞了。” 顿了顿后,肖文轩抬头看着赵俊臣,神色间闪过些许期望,又问道:“只是,今日听闻公子博论,在下确实心生钦佩,虽无缘深交,但公子可否告知的姓名身份?也好让在下明白今日是被何人说服,竟是无言反驳。” 对于肖文轩的询问,赵俊臣却避而不谈,只是问道:“不知肖公子要去何处?若是顺路,倒是可以一起,也好继续深谈。” 听赵俊臣这么说,肖文轩面现喜色,道:“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国子监住着,今日来会所街,也只是为了阻止李瑞返乡罢了,倒是没有特定的去处,若是公子不嫌在下碍眼,在下就跟随公子一起吧。” 与此同时,肖文轩也明白了赵俊臣的心思,不再追问赵俊臣的出身来历。 说实话,习惯了肖文轩一脸的讥讽嘲弄,好似天下之间只有自己是聪明人一般,如今见肖文轩在自己面前满是谦逊随和,赵俊臣倒还真有些不习惯。 不过,因为肖文轩的回答,赵俊臣已然确定,眼前这个肖文轩,确实不是投靠自己的应试举子,至少,柳子岷并没有把他列入名单之中。 赵俊臣今日之所以离府,看似闲逛,实则是为了去天海楼见见那些有意投靠自己的应试举子,也就是说,只要是投靠于赵俊臣的应试举子,今日都会在天海楼相聚,而肖文轩既然没有特定的去处,那么显然就不在其中了。 暗思之间,赵俊臣已是笑道:“既然如此,我倒是有意去天海楼打打牙祭,那里的松鼠鱼我一向喜欢,不知肖公子可愿意同往?” 肖文轩显然不清楚今日天海楼会发生的事情,面色不变,欣然答应了。 见肖文轩答应,赵俊臣一笑,当先向着会所街深处走去,而肖文轩与许庆彦则连忙跟上。 行走之间,赵俊臣一边看着街头的热闹,一边向肖文轩问道:“看肖公子年纪稍大,可也是本届会试考生?” 肖文轩点头,神色间闪过了一丝感慨,道:“正是,公子可知在下今日为何想要阻止李瑞返乡?其实在九年之前,在下也有过相同经历,明明已是春闱将近,但家中老父过世,当时在下的心思也是与今日的李瑞一般,放弃了春闱会试,急急的回乡为父送葬守孝。守孝三年后,六年之前,本是打算再参加春闱,没曾想天有不测风云,竟是大病了一场,耽误了春闱不说,为了治病养病,更是害的家中老母来回奔波,散尽了家财。最终在下好不容易病愈,家中老母又是因疲惫而病倒,险些随老父而去。” 顿了顿后,肖文轩满脸苦笑,又说道:“又到了三年前,在下再次赴京赶考,奈何自当年一病后,体力心力已是有些不济,年纪又到了三十有二,虽说壮年,但精力终究不如年轻时候,一连三日的会考,根本坚持不下来,最终亦是名落孙山。如今在下已是三十有五了,今年参加会试,也是最后一搏,若是还不能中举,那我也就会断了科举的念想,回乡经营家业也好,当幕僚也好,总不能再让家中老母为我疲累操劳才是。” 赵俊臣点头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想阻止李瑞返乡守孝,却是不想他重蹈你的覆辙了。” 肖文轩沉默片刻后,亦是点头:“我与他观念不同,虽割袍断义,但总是相交一场,奈何他根本听不进我的劝告,而我也不想连累他的名声,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 赵俊臣问道:“这么说来,你投靠赵俊臣的事情是真的?我确实也听说过,有一个名叫柳子岷的举子,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为赵俊臣四处奔走,拉拢本届考生。” 肖文轩打量着赵俊臣的神色,问道:“我看公子急公好义,品德高洁,为何竟是没有质疑在下品行?” 赵俊臣摇头失笑:“急公好义、品德高洁,你倒是第一个这么评价我的,若是其他人这么说我,我怕会以为他是在讥讽于我呢。在这世上,真性情者总是少数,世人皆戴着各种面具,让人看不透真假,君子逼不得已也会作恶,小人为了伪装也会行善,真假善恶又哪里分辨的清楚?我今日固然资助了李瑞一些银两,但想来你也看得出来,我家底颇丰,那些银子,对我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即使算是善事,又如何谈得上是急公好义?” 肖文轩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后,终于说道:“正如公子所知,我自发现那柳子岷的所作所为之后,就有意靠近,为此甚至违心说了不少赵俊臣的好话,亦是在那时,李瑞他们与我割袍断义了,但这是我最后一次春闱,我却是不想错过任何一次机会。” 说到这里,肖文轩自嘲一笑,又说道:“公子刚才与我说,像我这般性子,若是不变,只有学陶渊明一般隐世才能保得安生,入世只会自找麻烦,想想也确实如此,但奈何我终究是个书生,总是无法挣脱功名枷锁。说起来也可笑,我这人不擅长与人相处,总是在不知觉间得罪他人,虽有心投靠赵俊臣,但亦是不知何时,就把柳子岷等人全都得罪了,如今遭到排挤,平白惹上了一身臭名,却什么都没得到。” 想想肖文轩之前那般满是讥讽刻薄的讨厌模样,赵俊臣理解的点了点头,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何竟会不知肖文轩的存在了。 “天无绝人之路,我看肖公子你才学不俗,即使无法投靠赵俊臣,想来也未必不能杏榜题名。” 听赵俊臣的宽慰,肖文轩又是惊讶,说道:“没想到公子竟是没有鄙夷在下的品行。” 赵俊臣一笑:“在这世上,又有谁没曾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做过违心之事?又有谁真能做到不屈于现实世情?人之趋利本性罢了,又有什么可鄙夷的?” 见赵俊臣这般冠冕堂皇的提出“人之趋利本性”,肖文轩不由惊讶。 ……… 接下来,赵俊臣又与肖文轩谈了许多事情,春闱、民生、朝政、天下,皆有涉及。 而经过这番讨论,赵俊臣对于肖文轩,也有了一些了解。 肖文轩能看透世事世情,却看不透周围人心;聪慧敏锐也不缺才学,然而却不懂自保自营;有些有些不容于现世的激进思想,却即不成系统,也不知如何实现;虽然注重实际与利益,但却又性子孤傲容易得罪人。 简单的说,这个人若入官场,怕是前途暗淡,但若是能历练一番,倒是一个当幕僚的人才。 想到自己府中亦没有什么靠得住的幕僚,赵俊臣心中一动。 在官场建立势力的同时,幕僚底班,也该建立了,总不能什么事情都由赵俊臣自己亲力亲为才是。 ~~~~~~~~~~~~~~~~~~~~~~~~~~~~~~~~~~~~~~~~ ps:第三更,今日共更新一万两千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赵党预备军(上). 在赵俊臣与肖文轩漫步闲谈之间,许庆彦已是招来了一直候在街道外的赵府车驾。然后待赵俊臣与肖文轩上了马车后,却先行一步离开,去天海楼安排了。 而与赵俊臣一同进入了马车车厢中之后,肖文轩却不由表情微凝,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无他,赵俊臣这次离府外游,虽然有意隐瞒身份,不讲排场,乘坐的马车从外观上看,除了大些,款式模样皆是低调普通,但内部装饰却一点也不低调普通,虽然并不算多么的奢侈华贵,然而诸般物件,不论是蜀锦缀玉的坐垫,还是沈檀雕花的矮案,都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珍品,非身份尊贵而不可得。 尤其是那尊摆在矮案上的青花乳足炉,据肖文轩所知这可一向都是贡品,除了皇家,也只有一些位尊权高的亲近大臣才能得到皇帝钦赐。 不由的,赵俊臣的身份在肖文轩眼中愈加的神秘,似乎不是一位普通的富家公子或官家少爷那么简单。 可惜,肖文轩虽有意打探赵俊臣的身份,然而赵俊臣却总是避而不谈,只是避开话题,与肖文轩谈些闲事。几次旁敲侧击后,见赵俊臣神色间微微流落出一丝不耐,肖文轩也就知趣的不再打探。 没过多少时间,马车已是来到了天海楼下。 待赵俊臣下了马车,已经提前知晓赵俊臣要来的消息而正在门前苦候的天海楼掌柜,连忙迎了上来,神色之间满是讨好。 在他旁边的,正是提前赶来安排的许庆彦。 “哎呀,听闻大、公子您这些日子身子不适,草民我可是担心死了。”这天海楼掌柜原本还想称呼赵俊臣为“大人”,话到一半,突然想起许庆彦事前的叮嘱,却又连忙改成“公子”,最终变成了不伦不类的“大公子”,讨好之余,也不忘拉近与赵俊臣的关系,继续说道:“想到公子您这些日子以来屡屡照顾于草民,多有恩惠,感激之余,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前去公子府中探望,奈何草民身份卑微,进不得公子府邸,只能在门房留下些许心意,不知大人您可否收到。” 而赵俊臣虽然时常来天海楼,也与这位掌柜见过不少面,但赵俊臣还真不知道这人的名字,只记得姓张,至于这位张掌柜送到赵府的所谓“些许心意”,赵俊臣更不清楚,毕竟每天来赵府送礼的人实在太多,赵俊臣又哪里会一一记得?只是记在账簿之中,由方茹看管。 所以赵俊臣只是点头笑道:“张掌柜有心了。” 自觉与赵俊臣拉近了关系,这张掌柜不由大喜,满面红光的继续讨好道:“这些日子以来,草民一直日夜向菩萨诚心祈祷,祈望公子您能尽快康复,果然有神佛佑护,小病小恙是奈何不了公子的。今日见公子出府,想来已是痊愈,草民也就安心了。” 说话间,这张掌柜引着赵俊臣来到天海楼中,并继续问道:“听许小哥说公子您今日想吃松鼠鱼,草民已是命厨子们准备去了,很快就好,只是不知公子是去清净雅间?还是去楼上靠窗位置?” 赵俊臣随意道:“就去楼上靠窗的位置吧,雅间虽然清净,但未免太闷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张掌柜自是答应,带着赵俊臣等人来到天海楼上最好的位置后,却是如寻常店小二一般候在一旁,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对此,赵俊臣也不在意,只是落座后向肖文轩笑道:“肖兄不知,这家酒楼里的松鼠鱼可是一绝,自从偶然吃到后,我就一直念念不忘,每次来这里都会点上一道,奈何几次前来,与我一同吃这道菜的却没几位是知音,反倒是需要时时谨慎勾心斗角,未免这道美味菜肴也少了几分味道,今日与肖兄一起,总算是能好好品尝了。” 这天海楼虽然不算是京城之中最有名的酒楼,但也算奢华高档,来往食客也皆是有身份有钱财之人,肖文轩家境一般,自是第一次来这般档次的酒楼,不由有些拘谨,原本正偷偷打量着天海楼的装饰气派,听赵俊臣这么一说,不由说道:“公子您虽然不愿透漏身份,但想来必是地位尊贵,非比寻常,又家境富裕,既然如此喜欢这道松鼠鱼,何不将这道菜肴的做法求来教给府中厨子?” 那张掌柜连忙点头,刚准备说些什么,赵俊臣已是哈哈一笑,说道:“这可不行,这松鼠鱼之所以好吃,除了它本身是一道美味之外,更在于我没法时常吃到,所以才有了念想。若是当真得到了它的做法,天天都能吃到,却反而失了念想,再怎么美味的菜肴,也都会变得寻常了,还不如就让它留在这家店中,让我时不时能来打打牙祭。正所谓有得必会有失,有失才会有得,这道松鼠鱼于我如此,而你我于这世间,亦是如此,肖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肖文轩一愣,总觉得赵俊臣这句话含有带着深意,沉思之后,点头道:“公子高明,虽只是评点一道菜肴,却自有深意,暗含‘得’、‘失’二字的深意,正如公子所言,有得必有失,有失才有得,当为世间真理。” 说话间肖文轩神色微微一暗,却是想到自己有心投靠大贪官赵俊臣以寻求功名,但最后却鸡飞蛋打一场空,虽然失去了自己一贯的清名,却什么都没得到,不由神伤黯然。 见肖文轩如此,赵俊臣微微一笑,却话锋一转,直指肖文轩此刻的心思,又说道:“但话又说回来,这世上,也未必是事事都能如此,比如肖兄,这些日子以来付出不少,甚至放弃了自己的清名与好友,但最终却一无所获,肖兄以为这是为何?” 肖文轩又是一愣,皱眉思索了片刻,却没有想到答案,只能说道:“还望公子赐教。” 赵俊臣脸上笑容渐渐收起,直视肖文轩双眼,缓缓说道:“因为你失去的还不够。” 听赵俊臣这么说,肖文轩身体微微一震。 之前,肖文轩正是存着“有失才有得”的心思,不惜放弃自己的名声,不惜与过往的好友们割袍断义,一心向着柳子岷靠拢,期望能借此与赵俊臣拉上关系,最终成为自己在科举上的助力。 但没想到,还没过多长时间,自己就被柳子岷等人的排挤,最终竟是什么都没得到。 原本,肖文轩只是埋怨老天不公时运不济,而且自己也不会做人,总是在不知觉间得罪他人,所以才落得了这般尴尬局面。 但现在想来,柳子岷拉拢应届科举考生时,更看重出身与才学,性子好坏只是参考,而且那些被柳子岷拉拢的应届科举考生,尚未经历官场历练,真正能做到四面讨好八面玲珑的又有几人?为何唯独自己会被排挤? 经过赵俊臣的提醒,深思之后,柳子岷终于想明白了——因为自己失去的还不够,所以也无法得到什么。 想要能真正投靠赵俊臣,不仅要放弃自己的清名与身段,还要放弃自己的清高与矜持,更要放弃自己今后想要成为“好官”、“清官”的念想,抱上从此与赵俊臣狼狈为奸的觉悟。也只有拥有了这样的觉悟与牺牲,才能真正被柳子岷等人所接收。 否则,整日一副矜持清高的模样,拍马屁说好话时也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时不时还透漏出一副“我与你们不是一路人”的心思,即使性子好不得罪人,又如何不被排挤? 想明白后,肖文轩轻轻一声叹息。 却是他知道,即使自己如今想明白了,却已是为时晚矣。 见肖文轩这般模样,赵俊臣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肖文轩算是个人才,不被世俗观念所束缚这点也难能可贵,而且与自己相遇即是有缘,如果能把他收到门下,无论如出府为官还是入府当幕僚,都有用处,但也要他自己想明白了心甘情愿为赵俊臣所用才行,所以赵俊臣也不多说,只是提点一番,然后让肖文轩自己思考。 没过多久,赵俊臣所喜欢的那道松鼠鱼已是被张掌柜亲自呈了上来,再加上几道天海楼的招牌小菜,诸般菜肴已是准备完毕。 赵俊臣拿起碟筷,正准备招呼许庆彦、肖文轩一同品尝,突然,天海楼门口处,传来了一阵喧哗,似乎来了不少客人。 肖文轩下意识的转头向楼下看去,突然面色一变,身体一僵。 见肖文轩这般模样,赵俊臣和许庆彦也是向下看去,却一眼就看到领头的柳子岷。 与上次见面相比,如今柳子岷衣装华贵了不少,神色气质之间,也多了不少气派风光,看来这些日子借着赵俊臣的名头混的不错。 而在柳子岷的身旁身后,则跟着二十余名儒装书生,相互招呼应和之间,热闹非凡。 很显然,柳子岷所带来的这些儒装书生,正是他这些日子以来收拢的那些有心投靠赵俊臣的应试科举考生,也是赵俊臣眼中的“赵党预备军”。 而赵俊臣今日来此,也正是为了与他们一见! “怎么,肖兄与这些人认识?” 转过头来,赵俊臣明知故问的向肖文轩问道。 肖文轩神色愈加的僵硬,点了点头,僵声说道:“公子你看这群书生中的为首之人,正是这些日子以来借着赵俊臣的名头而风生水起的柳子岷。” 赵俊臣点了点头,似笑非笑。 而另一边,柳子岷来到天海楼后,一边招呼着店小二张罗桌位,一边四处打量寻找着什么。 待见到正在楼上坐着的赵俊臣后,先是眼神一亮,然而待看到赵俊臣身边的肖文轩后,却不由面色微变。 然后,在店小二的招呼下,顺着楼梯,柳子岷等二十多人浩浩荡荡的向着楼上座位走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赵党预备军(中). 待柳子岷领着一众学子来到天海楼上,暗中向着赵俊臣看去,却见赵俊臣神色如常,正自顾自的品尝着面前的菜肴,好似寻常食客,虽然偶尔会向他们这边看上几眼,但并没有显露出如何在意的样子,仿佛根本不认识柳子岷一般。 赵俊臣今日来天海楼,自是为了见一见这些有心向自己靠拢的科举考生,虽然这些学子此时尚且微不足道,但是与詹善常、左兰山这些半路投靠于赵俊臣的朝臣不同,这些学子将来会被赵俊臣一手提拔培养,不仅可塑性极强,更会成为赵俊臣真正的首批嫡系,用起来自然也更加得心应手。 所以,赵俊臣才会如此重视这次的科举,重视这些有心投靠自己的科举考生。 然而,赵俊臣并不打算就这么与这些学子见面,如今他身为朝中重大臣,会试在即,此时见面并不合适,而此时隐瞒身份在旁观察,也能够更容易的看明白这些学子的品行为人,将来使用起来也能做到心中有底。 另一边,柳子岷早已知道赵俊臣今日不会显露身份,只是此时见肖文轩与赵俊臣同桌饮食,却着实有些担心——他当初排挤肖文轩,是因为看透了肖文轩与自己这些人根本不是一条心,但此时却有些摸不透赵俊臣与肖文轩的关系,若是肖文轩与赵俊臣关系密切,自己却把肖文轩排挤了,岂不是会惹赵俊臣不满? 似乎看透了柳子岷的心思,赵俊臣突然对着柳子岷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并没有不满,然后继续品尝他的松鼠鱼了。 见赵俊臣如此,柳子岷心中一喜,终于放下心来,重新恢复了之前的风光模样,大声招呼着身后学子们落座:“来来来,各位快快落座,这天海楼名扬京城,想来菜肴极佳,咱们这些人虽然大都是初次前来,但也不用客套,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今日还有由我请客。” “哈哈,那就多谢柳兄了!” “柳公子当真豪气大方!” “柳兄不愧曾是赵大人府中人啊!” …… 柳子岷在天海楼这般档次的酒楼请客,一众跟随而来的学子自是多有奉承感谢之语,一时间尽皆是对柳子岷的奉承夸赞之声,而柳子岷也不由的面露得意之色,显然很享受此时的氛围。 然而,虽然柳子岷已经招呼了众学子落座,众学子也纷纷应和,但却并没有谁真正落座了,反而皆是向着柳子岷身旁的两名学子看去。 这两人,一人面容白俊,体型修长,年纪看上去二十出头,身着华贵锦缎衣裳,气质间也带着些许贵气,似乎出身不凡。 另一人则完全迥异,年纪更大些,国字脸,络腮胡,身材高大,不修边幅,衣装寻常,唯独双眼炯炯,猛一看好似山东汉子,但却偏偏不知为何竟显露出了聪慧儒雅的气质。 直等到这两人当先落座之后,其余学子才随着两人纷纷落座,很快就坐满了三四桌。 落座顺序,其实最为讲究,虽有时只是下意识的行为,但也能看出人们在各自圈子中的地位声望。 显然,这群学子虽然都是由柳子岷凭借着赵俊臣的名头召集而来,今日也是由柳子岷请客,但在一众学子眼中,这两人的地位,竟是比柳子岷更高一些。 注意到这一幕,在一旁暗暗观察的赵俊臣饶有兴趣的向那两人打量而去,柳子岷却不由的神色微凝,但转瞬间已是恢复寻常,只是继续招呼着一众学子落座。 待所有学子尽皆落座后,柳子岷又坐在了那最先落座的那两名学子身旁。 ~~~~~~~~~~~~~~~~~~~~~~~~~~~~~~~~~~~~~~~ “肖兄。”另一边,赵俊臣突然开口向肖文轩问道:“那率先落座的两人是谁?看样子地位竟是还在柳子岷之上?这些学子不是都由柳子岷召集在一起的吗?” 此时的肖文轩,似乎并不想被众学子考生们发现自己在这里,只是埋头吃着离自己最近的菜肴,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微微犹豫一下后,还是轻声向赵俊臣解释道:“那贵公子模样的学子,名叫曾炜,是四川右承宣布政使曾从荣曾大人的小公子,在这群学子之中,出身最是尊贵,然而虽然他出身尊贵,却不见有什么公子秉性,说是平易近人也不为过,颇得不少人的推崇,而且学问也是极佳,更还在我之上。” 听肖文轩这么说,赵俊臣了然的点了点头。 这曾炜确实是赵俊臣最看重的此届应试举子之一,但却不是因为他的父亲曾从荣。 据赵俊臣所知,那曾从荣堪称是一位官场老狐狸,入朝为官以来虽然四处投机,却从没有真心投靠朝中任何一家派系。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凭借着熬资历与四面讨好,升到四川右承宣布政使的位置上,由此足见这人的手段。 然而,官场之中,寻常时候,八面玲珑四面讨好,或许也算是一种有效的为官手段,虽然没有靠山扶持升迁的慢些,但也不会被敌对派系刻意打压,更不会因为靠山失势而遭到连累,但到了关键时刻,没有靠山的弊端就显露了出来。 那就是没人帮衬! 曾从荣之所以能成为四川右承宣布政使,除了他本身的资历和手段之外,也是因为在这个时代,对朝中官员而言,四川并不算什么好地方,虽然有“天府之国”的美誉,但交通不便,地处偏远,人口稀少,气候也让人不适应。 最重要的,却还是此时那里的少数民族与汉族百姓的复杂关系。 可以说,在四川为官,难做之处,怕是仅次于京城的顺天府了。 正是因为如此,对于四川的官职,寻常官员都是避之不及,而曾从荣也由此才能坐上这个位置。 但此时却不一样,随着赵俊臣的折子《四川盐务改革》的折子通过,四川一省的职位在朝中大臣眼中,竟是瞬间成了香饽饽——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所有和盐扯上关系的职位,全都是油水十足。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靠山的曾从荣,又如何还能坐稳四川右承宣布政使的位置? 据赵俊臣所知,这些日子以来,已是有不少朝臣向德庆皇帝上折子说这事了,或是说曾从荣年事已高精力不足,应该告老还乡了,或是说曾从荣在任期间不温不火,没有任何功绩,显然能力不足,随着四川盐务改革,四川形势愈加复杂,应该派遣更有能力的官员前去替换云云。 在赵俊臣想来,怕是再过不久,曾从荣就要从四川布政使的位置退下来了,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平迁换个闲职,但更多地可能却是要被逼着告老还乡了。 所以赵俊臣之所以看重曾炜,并不是因为曾从荣,更多地还是因为曾炜本人。 根据赵俊臣得到的消息,这曾炜对于柳子岷的拉拢,原本一直是反应冷淡,不冷不热,但随着朝中传来了四川盐务改革的消息,曾炜却马上就向着柳子岷靠拢了。从时间上来判断,这般作为显然并非是受到了他远在四川的老父提点,而是他自己眼光长远,政治嗅觉敏锐,一听到四川盐务改革的消息,立马就明白了这件事对自己家族的影响。 此外,这曾炜当机立断的向赵俊臣靠拢,一改他父亲在朝中不偏不倚的为官风格,没有丝毫犹豫,更能看出这人性子之间颇有谋断与主见。 很显然,这样的人才,若是培养得当,将来必能成大器。 另一边,见赵俊臣轻轻点头,神色之间若有所思,肖文轩顿了一顿后,又继续说道:“至于那位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书生,公子你别看他长相略有些粗豪,却是如今名动京城的江南才子赵山才。其才学、其机智,我虽然一向自视甚高,却也不敢与他相提并论。” 听到肖文轩这么说,赵俊臣却真的惊讶了。 这次赵俊臣来到天海楼,其实对于这位江南才子赵山才是最为期待的,虽然按照柳子岷的汇报,这个赵山才对赵俊臣的态度并不明确,与柳子岷的关系也总是若即若离,但这赵山才的名气才学毕竟摆在这里——即使孤傲如肖文轩,竟然也承认自己的才学与赵山才不能相提并论——而赵山才对赵俊臣那句“治世之奸臣”的评价,也颇让赵俊臣惊叹,若是能将他收入门下,无疑会是赵俊臣在这次科举之中最大的收获。 然而,赵俊臣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心中形象原本应该是儒雅清秀的江南才子赵山才,其真实模样竟会好似一名山东大汉一般。 见到赵俊臣神色间的惊讶,肖文轩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显然当初他也有过类似的惊讶。 “不过……”肖文轩话锋一转,神色之间闪过些许嘲讽,也不知是在嘲讽赵山才,还是在嘲讽自己,接着说道:“我与这赵山才相比,才学虽然天差地远,但若是论起处世为人,怕是还要相差更多。公子你别看这赵山才在这群学子眼中的声望地位还在那柳子岷之上,但实际上他与这群人的关系仅只是若即若离,从未明确表示出要投靠赵俊臣的意思。而与此同时,这赵山才虽然与柳子岷等人关系亲密,但在外人眼中,两者却是经络分明,名声也从未因此而受损,这般面面俱到,手段心机,可见一斑。” 说到这里,肖文轩苦笑摇头,说道:“说实话,我一向自诩眼光毒辣,但这赵山才究竟如何能做到这般面面俱到的,我至今都没看出来。” 听肖文轩这么说,赵俊臣不由对这赵山才更加好奇了,饶有兴趣的暗暗打量着。 接着,赵俊臣又向肖文轩打听了一些其他学子的诸般消息,从此时的肖文轩口中打探得到的情报,虽然会不免有失偏颇,但从某方面而言,却也更加真实。 而通过与肖文轩的交谈,再结合自己的暗中观察,赵俊臣对于眼前这些有意投靠自己的应试举子的品性为人,也渐渐的心中有底了。 ~~~~~~~~~~~~~~~~~~~~~~~~~~~~~~~~~~~~~~~~ 却说那柳子岷,这些日子以来借着赵俊臣的名头,四处拉拢人心,在一众科举考生之中可谓是混的风生水起,着实风光。 而他的这般作为,虽会被不少尚有良知的学子所唾弃,名声也因此而狼藉,甚至累及了他那过世父亲的一世清誉,但人心趋利,亦有不少科举考生的心思如同肖文轩一般,或是向往赵俊臣的权势,或是有心借赵俊臣的势力为自己的科举之路平添助力,自是对柳子岷极为讨好亲近。 再加上赵俊臣资助了他不少银两,这些日子以来柳子岷当真是生活奢华,一掷千金,近乎心想事成,更是得意非常。 自从他的父亲——原都察院左都御史柳文寀被周尚景扳倒失势后,他们柳家就已是家道中落多年,生活贫苦,举步维艰,世人又大都是落井下石之辈,这些年来柳子岷可谓是受尽了白眼冷待,又何曾这般得意过? 而得意之余,反差之下,柳子岷的野心,也渐渐的膨胀了起来。 柳子岷的野心倒不大,他只是期望,自己在入朝为官之后,能够在“赵党”之中取得更高的地位,能够得到赵俊臣更多的重视。 而这次为赵俊臣收拢学子人心,在柳子岷看来,正是自己的机会,只要能成为这群学子的领头人物,成为“赵党”之中新生势力的代表,何愁得不到地位与重视?说不定将来还能成为赵俊臣的左膀右臂呢。 可惜,这种期望,如今渐渐已是离柳子岷越来越远了。 因为柳子岷愕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曾炜在这个小圈子中的地位声望,竟然已经凌驾在自己之上了。 甚至不仅仅只是曾炜,连赵山才这个圈外人,竟然地位也还要高过自己! 想到刚才自己让一众学子落座,而一众学子却下意识的等着曾炜、赵山才先行落座的情景,柳子岷心中满是懊恼。 更可怕的是,这一切,竟然皆是被一旁的赵俊臣看在眼中! 赵俊臣会不会由此而看轻自己? 这般担心着,柳子岷神情有着恍惚,与周围学子谈笑应和之间,竟是有些走神。 “柳兄!柳兄!” 突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柳子岷一愣,抬头看去,却见那抢走了自己地位的曾炜,此时正含笑看着自己。 柳子岷连忙摆上了笑脸,问道:“曾兄请说。” 曾炜一愣,接着却摇头失笑,再次问道:“如今我等已是随柳兄来到这天海楼相聚,而这聚会的缘由,之前柳兄一直秘而不宣,但如今也该说与我们听了吧?” 柳子岷眼睛往赵俊臣的方向微微一瞄,脸上突然挂上欢喜的神色,然后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各位与我一样,皆是对当今户部尚书赵大人颇为钦慕,也由此才聚到一处,前些日子赵大人身体有恙,各位与我也皆是担心不已,而今日我邀请各位兄台聚宴,正是为了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据我所知,赵大人他已经身体痊愈了,各位说,这等喜事,我等是否应该庆祝?!” 随着柳子岷的话声落下,一众学子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皆是欢呼! 然而,欢呼声刚刚过半,就听到一阵盘碟破碎之声。 一众学子转头看去,却见声音来源处,那肖文轩,此时正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赵俊臣! ~~~~~~~~~~~~~~~~~~~~~~~~~~~~~~~~~~~~~~~~~ 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赵党预备军(下). 再说那肖文轩,这个人虽然性子有些偏激,为人处世也不够圆滑,但他绝对不是一个笨人。 事实上,却截然相反,肖文轩是一个聪明人,即颇有急智,又满腹才学,之前他在那智斗对联的擂台上,以一己之人压制了李瑞、苏饶等三四名才学不俗的书生,就是明证。 而这肖文轩如此聪明,自是早就看出赵俊臣身份不凡——通过赵俊臣资助李瑞银两,他知道了赵俊臣身家不俗;通过赵俊臣所乘坐的马车内部装饰,他明白了赵俊臣身份尊贵,甚至能得到大内贡品;而等到他随着赵俊臣来到天海楼,那张掌柜虽然没有透露赵俊臣的身份,却自称“草民”,显然赵俊臣定是朝堂为官;又通过赵俊臣与天海楼掌柜的谈话,明白了赵俊臣如今正是“病体初愈”。 如此林林总总,肖文轩已是得到了很多线索,但仅凭这些线索,却依然不足让他以判断出赵俊臣的真正身份。 然而此时,随着柳子岷的那句“赵大人他已经身体痊愈了”,肖文轩却猛然想到,自己眼前这人的所有一切信息,与自己原先一心想要投靠的那位赵俊臣赵大人,竟皆是完全一致! 身家富裕、身份尊贵、朝堂为官、大病初愈,甚至连年龄也是同样的年轻! 京城之中,能够完全符合这些线索的,又有几人? 再联想到眼前这人,之前对曾炜、赵山才等人的资料信息颇为关心,向自己细加询问,却惟独不提将他们召集在一起的柳子岷,好似早已经对那柳子岷知根知底了一般! 这些线索结合到了一起,让肖文轩心中浮起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念头。 难道,自己眼前这人,竟然就是当今的户部尚书、内承运库总管大臣、能在一夜之间扳倒朝中阁老温观良、德庆皇帝最宠幸的朝中权臣——赵俊臣本人? 这般想着,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如此一来,肖文轩心中不由激动,自是失态,有心印证,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手足无措之下,竟是将自己身前的盘碟给打碎了。 也正因为如此,肖文轩也引起了周围一众学子的注意。 ~~~~~~~~~~~~~~~~~~~~~~~~~~~~~~~~~~~~~~~~ 柳子岷因为赵俊臣的缘故,早已是发现了肖文轩的存在。 但因为肖文轩之前刻意保持低调的缘故,其他学子却是直到此时,才发现肖文轩竟是正坐在一旁。 这些学子在见到肖文轩后,有的人面露嘲讽嗤笑,显然想起了肖文轩前些日子被他们排挤的事情,显然性子较为张扬;另有一些则神色平静,甚至向着肖文轩点头示意,颇有些“君子交绝,不出恶声”的意思,却是城府较为深沉。 而那曾炜,先是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然后才略带矜持的向着肖文轩含笑示意,神色温和,但并没有露出多少亲近之意,似乎深知肖文轩被排挤的缘由,所以不打算因为肖文轩引来其他人的反感;至于那萧山才,打量了肖文轩几眼后,却将目光集中在了赵俊臣身上,露出些许思索神色。 而这些反应,或多或少都能说明他们的性子心机,也皆是一一落入赵俊臣的眼中。 “哎呀,这不是肖文轩肖兄吗?今日竟也在这里就餐?”好似才发现了肖文轩的存在一般,柳子岷略带做作的向着肖文轩大声说道:“想肖兄你曾经也是与我等关系亲近,只是近些日子来,竟是不知为何渐渐的疏远了,每每思及于此,小弟我心中就不由的遗憾非常。” 说着,好似根本已经忘了肖文轩就是被自己排挤走的一般,柳子岷还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然而今日聚会,竟然又见到肖兄,当真欢喜,显然肖定兄是与我等有缘,不知可否同桌?” 见到柳子岷如此表态,一众学子皆是一愣,不明白柳子岷为何对肖文轩重新表露出接纳之意,但也不能反驳,只是齐齐向着肖文轩看去。 而那曾炜也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亦是起身笑道:“正是如此,这些日子以来不能与肖兄亲近探讨学问,对小弟而言,也是一大遗憾啊。” 虽然得到了柳子岷与曾炜的邀请,但一来尴尬,二来也急着想要搞清楚赵俊臣的真实身份,肖文轩刚准备拒绝,坐在一旁的赵俊臣,却突然笑着开口道:“正是如此,肖兄,你与这些学子皆是今科会试的应试举子,多多亲近些也是应该的,今日就不用陪我了。” 却是赵俊臣已经明白了肖文轩此时的所思所想,但不想再与肖文轩纠缠,只是通过自己的表态向柳子岷示意,再次给肖文轩一次机会,接着就看肖文轩能不能在接下来转变心态与自己一条心了。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肖文轩神色一变,似乎明白了赵俊臣不想再与他纠缠,但见到柳子岷的如此表态,却反而更加确定了他心中的猜想,只是不敢违背赵俊臣的意思,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向柳子岷和曾炜拱手道:“既然柳兄弟与曾兄弟这么说,看得起为兄,那我也就不与你们客气了。” 带着遗憾,肖文轩站起身来,正犹豫要去哪张桌子——毕竟柳子岷带来了二十余名学子,坐满了三四张桌子——而柳子岷此时已经明白了赵俊臣的想法,态度也更加明确,竟是极为亲热的大声召唤道:“肖兄快来,与我等同坐。” 见柳子岷这般表态,一众学子又是愣了。 正如之前所说,排座之间,其实颇为讲究,与柳子岷、曾炜、赵山才同桌,意味着就是他们这个小圈子里的核心人物了。 难道柳子岷不仅要重新接纳肖文轩,还要重点结交? 对于柳子岷突然而来的转变,场上除了寥寥几人,大多数学子都是不解。 他们自然不知道,赵俊臣本人为了考察他们竟会隐瞒身份前来暗中观察,因为机缘巧合,此时正与肖文轩同桌。而柳子岷有鉴于此,高看了肖文轩与赵俊臣的关系,自是会再次的刻意结交了。 原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没想到,肖文轩刚刚走到一半,那一直在打量着赵俊臣的赵山才,却站起身来,笑着向赵俊臣抱拳道:“不知这位兄台高姓大名?又与肖兄什么关系?兄台气质非凡,必非常人,何不同肖兄一起来我等这里同坐?” 这赵山才的声音,与他的粗豪外表不同,倒是与赵俊臣的想象近似,温雅轻柔,让人心生好感。 与此同时,那曾炜也注意到了赵俊臣的存在,看了看柳子岷,看了看肖文轩,又看了看赵山才,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但犹豫了一下后,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沉默间向着赵俊臣细加打量。 赵俊臣起身抱拳回礼,笑道:“这就不用了,我今日与肖兄偶然相见,相谈投机,所以才一同来这里吃饭,但并不相熟,却不好与各位同坐,大家还是随意吧。” 赵俊臣拒绝了赵山才的邀请,虽然他有心收赵山才为己用,但却不是现在。 更何况,这般隐瞒身份与一众学子相见,如今这样好似偶然相遇还好,若是与他们同桌,依然还隐瞒着身份平等相交,日后公开了身份,未免让人看轻。 ~~~~~~~~~~~~~~~~~~~~~~~~~~~~~~~~~~~~~~~~ 经过这番插曲,待肖文轩落座后,在柳子岷的刻意引导下,再加上肖文轩此时颇为低调,只是沉默不语,除了少数有心人外,大多数的学子已是忽略了一旁赵俊臣的存在,只是继续谈论着赵俊臣“病体痊愈”的事情,一副为此而欢欣鼓舞的景象,期间诸般举杯祝贺不提,而赵俊臣也乐得在一旁继续暗中观察。 却说几番饮酒后,那曾炜再次举杯,向着柳子岷说道:“正如柳兄所说,赵大人病体痊愈,乃是天大的喜事,然而我等与柳兄这般有幸与赵大人相识却是不同,虽有心拜见探望赵大人,但赵大人门高府深,却不是我等能轻易见到的,但我等对赵大人的钦慕拥护,柳兄也是看在眼里,还请柳兄务必把我等的心意向赵大人说明,若有机会,更还要请柳兄为我等向赵大人引荐,我等这些新人,毕竟比不得柳兄的资历,一切就拜托柳兄了。” 一众学子纷纷应是,唯有那赵山才笑而不语。 听曾炜对自己这般推崇,柳子岷不由得意,也是为了向一旁的赵俊臣表示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办事尽心,大声应道:“这是自然,赵大人最喜欢像各位这样的青年才俊,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我也早就向各位保证过,只要各位有心,赵大人绝对不会亏待于各位的。” 曾炜笑着点头,白俊的脸庞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些许感激,说道:“柳兄得赵大人看重,我等这些人一向都是明白的,也信得过柳兄仗义。” 另一边,赵俊臣听到这番对话,却是摇头失笑。 “少爷,怎么了?” 见赵俊臣如此,许庆彦好奇问道。 赵俊臣轻声笑道:“这个曾炜,当真手段了得,怪不得在这群学子当中,地位竟会在不知觉间凌驾于柳子岷之上,要知道这柳子岷可是我在他们这些学子当中扶持的代言之人啊。这柳子岷,虽说有些小聪明,但毕竟是还是比不得曾炜这般家学渊源。” 许庆彦微微一愣,依然不大明白,继续问道:“少爷为何这么说?” 赵俊臣则继续解释道:“你看这两人对话之间,曾炜在有意无意之间,就把自己以及其他学子,都归类为有意投靠于我门下的‘新人’,又把柳子岷归为早已投靠于我门下的‘旧人’,这一分割开来,其他学子只觉得自己与那曾炜境遇相似,与柳子岷反而有了隔阂代沟,虽有心投靠于我,但一时间又摸不清我门下派系的脉络,为了自保,自是会团结在了曾炜身边。可笑这柳子岷毫不知觉,依然以‘旧人’自居,却不知这样反而与其他学子划清了界限。”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摇头道:“若是这柳子岷本身的心机手段、家世才学、地位名气,能压得住其他人,那他这般以‘旧人’自居,自然可以借机把这些学子统领到一起,成为这些人的领头者,奈何无论哪一样,他都比不过那曾炜,在曾炜的刻意营造下,这柳子岷在众学子眼中,却只是将来他们投靠于我的带路人,反而曾炜才是这些学子的首领,而这般小手段,柳子岷竟是不能察觉,还为此而得意洋洋,两者差距,可谓是高下立判。” 许庆彦毕竟见多了官场上的鬼魅魍魉、勾心斗角,听赵俊臣这般解释之后,也马上就明白了过来,笑道:“还是少爷聪慧,一眼就看穿了这曾炜的手段,也正如少爷所说,这曾炜的父亲是官场上出了名的老狐狸,家学渊源,必是跟着学到了不少,反倒是这柳子岷,他爹虽然也曾在朝中为官,但死得早不说,在死之前也只是被周尚景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愚钝之人,自是比不过的。” 因为柳子岷对待他亲妹妹刘蕊方式过于刻薄无情,许庆彦并不喜欢柳子岷,此时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赵俊臣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这曾炜确实是个人才,之前他果断向柳子岷靠拢,颇有决断,如今再看他与人相处,更发现他还是一个谨慎细心之人,你看他与一众学子相处,看似随意,但周围人的神色变化却尽皆落入眼中,由小见大,今后考察一段时间,若是放心,倒是可是重用。” 许庆彦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公子你看其他人如何?”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其他人一时间还看不出有什么,恐怕最多也只能算是‘可用之人’了,并不像曾炜这般杰出,不过慢慢来吧,我如今起步晚,名声也差,世上堪称人才杰出的亦只是凤毛麟角,甘为我所用的更是不多,能找到如今这些人已经算是不错了,路要慢慢走,饭要慢慢吃,急不得。” 许庆彦点了点头,转头向着赵山才看了一眼,说道:“可惜这赵山才不知究竟愿不愿意投靠少爷,看他的表现,似乎还在曾炜之上。” 此时,柳子岷与曾炜正在轻声讨论着什么,似乎观点相反,而赵山才评点了几句之后,两人不知真心还是违心,却皆是点头,与周围人一同露出信服的神色。 这似乎也是赵山才既能在柳子岷的圈子中立足,又不会因此而坏掉自己名声的原因了,这人虽然面貌粗豪,但总有一种理智客观的气质引人信服,好似旁观者一般。 此时赵山才虽然与柳子岷、曾炜等人同坐就餐,但外人眼中,赵山才气质迥异,却不似与柳子岷、曾炜一路,而在柳子岷、曾炜等人的眼中,赵山才的存在却又容不得他们忽视,所以又总会下意识的主动拉拢。 ~~~~~~~~~~~~~~~~~~~~~~~~~~~~~~~~~~~~~~~~ 又观察了片刻后,赵俊臣筷子下的一尾松鼠鱼已然吃完,觉得再也得不到什么收获后,今日目的已然达到,赵俊臣示意许庆彦结账,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只听天海楼中,楼梯间传来“蹬蹬噔”的急促脚步声,接着就见一名青衣小帽的书童来到了天海楼上,四周寻找之后,竟是找上了赵山才。 “少爷!少爷!”书童见到赵山才后,双眼一红,也不顾他人眼光,一边高声呼唤的,一边快步来到赵山才身前,然后扑通跪下:“刚刚得到噩耗,何明老师他……” 听书童这么说,赵山才神色一变,面色微白,猛地站了起来:“何明老师他终于有消息了?他老人家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有噩耗?怎么回事?快快讲来!” 那书童听赵山才催促,带着哭音说道:“刚刚顺天府派人来找少爷,说、说何明老师他、他刚刚进入直隶境内,就遇到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山贼,全家老幼无一幸存,全都被残害了,然后抛尸山野间不知多久,直到昨日才发现了,因为何明老师的身上带着与少爷您的书信,所以顺天府正找少爷您前去问话,消息应该不假。” 听到书童的话后,那赵山才“啊”的一声惨呼,竟是就这么昏倒了过去,之前淡然理智的气质风度,一时全无。 周围学子,正被这般消息所震惊,见到赵山才这般模样,又是大惊,连忙救助。 另一边,赵俊臣也被这突然而来的消息而震惊了。 何明,这个人赵俊臣自然知道。 肖温阮之前的太子太师!因为过早传授太子帝王心术而不被德庆皇帝所喜,所以才由肖温阮接替,如今因为太子在朝堂心术方面的缺失,德庆皇帝已是下旨让他回京重新担任太子太师! 而他竟然在赴任的路上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山贼给杀害了!? 即使是赵俊臣,猛然间得到这般消息,也是心神混乱,对于这般事件会对朝堂形势产生怎样的变化,而自己又该如何应对,一时间竟也理不出头绪! 但赵俊臣确定,这般事件,定然会震动朝野的! 还有,这赵山才竟然是这何明的弟子? ~~~~~~~~~~~~~~~~~~~~~~~~~~~~~~~~~~~~~~~~ ps:今日万字更新完毕。(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灭门惨案(上). 就在赵俊臣为何明的灭门惨案而震惊了心神的同时,在周围学子的救助下,赵山才也终于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不愧是赵山才,清醒之后,在周围众人的注视之下,先是有些茫然,但很快就想起了自己昏倒的缘由,虽然眼眶渐红,身体微颤,任谁也能看得出他此刻的情绪究竟有多么的痛苦悲戚,但还是很快就稳定了心神,强行的冷静了下来。 “赵睦,你刚才说顺天府正在找我?”在周围学子的搀扶下,赵山才缓缓站起身来,用略带沙哑颤抖的声音向书童问道。 见书童有些慌乱的点头称是,赵山才也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也好,我们这就去顺天府,那里或许会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老师他……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说话间,赵山才转身,向着周围一众学子躬身道:“今日初闻噩耗,乱了心神,又急着去顺天府了解情况,却不能再陪各位了,还请各位见谅。” 一众学子连忙还礼,自是皆称不敢。 曾炜亦是沉声道:“没想到赵兄竟会是何明老前辈的弟子,何明老前辈的学问为人,我等一向都是钦佩异常,却没想到……哎!”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曾炜不住的顿足叹息,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是啊,听闻陛下早已下旨,任命何明老前辈再次就任太子太师之职,我原本还奇怪,怎么圣旨已经下了这么久,却还迟迟不见何明老前辈的消息,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当真是世事难料……但还请赵公子宽心,天道昭彰,出了这么一件大事,朝廷必会严查,还何明老前辈一个公道!”柳子岷这么说着,竟还不忘为赵俊臣挖人,又补充道:“若是赵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不妨说于我们听,我等定会竭尽全力,就算是我等能力有限,别忘了还有赵大人!赵大人他对于赵兄可一向都是非常欣赏的。” “多谢各位美意了。将来若是有需要求助于各位的地方,在下必会厚颜相求的。” 说话间,赵山才又拒绝了众人同去顺天府的提议,拱手示意之后,就已是转身离去。 另一边,在众学子宽慰赵山才之时,赵俊臣也终于冷静了下来,却是先赵山才一步离开了天海楼,只是此时众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赵山才身上,却是没谁注意到赵俊臣的离去。 ~~~~~~~~~~~~~~~~~~~~~~~~~~~~~~~~~~~~~~~ 何明这位前任太子太师,与现任的肖温阮不同,或许学问略逊一些,却更擅长帝王心术。 何为帝王心术?不仅仅只是帝王的御下手段,也不仅仅只是庙堂中的布局与谋略,更在于官场与世间的变化人心! 也正是由于这门学问的特殊性,不可轻易传授,对传承弟子的心性、资质、出身,皆是要求极高,缺一不可。 事实上,除了皇家子弟外,何明至今也只收过一名弟子,那就是赵山才。 身为何明唯一的弟子,这些年来受到何明悉心调教,赵山才与何明的感情究竟有多么深厚,不言而喻。 别看刚才赵山才在清醒之后,好似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但其心中的悲戚与震愤,却完全不是旁人可以明白的。 只是,赵山才明白,现在还不是悲痛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出谋害何明的罪魁祸首,为何明一家报仇雪恨! 何明全家老少数十口,连带着随行守护的官兵衙役,会在赴任的路上,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山贼灭门?! 这根本不可能! 山贼不是白痴,身为山贼的他们,比寻常人更加深知什么人可以打劫,什么人不可以打劫,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若是寻常老百姓,那还罢了,寻常百姓被打劫了也只能忍气吞声,即使告了官府,官府也不会重视。 但何明是什么人?是正在赴任路上的太子太师!官位虽尊,却一向清廉,身家一般,打劫这种人物,收获不多不说,还会引起朝廷震怒,全力严查,对山贼而言,完全是吃力不讨好,自寻死路! 更何况,何明赴任,身边除了家眷之外,还有官兵护送,寻常山贼欺软怕硬,又良莠不齐,又哪里能做的如此干净利落,直到今日才被发觉? 否定了山贼作乱的可能性后,赵山才又否定了仇家暗害的可能。 无他,深悉帝王心术的何明,最是了解人心善恶,为人一向低调和善,从不肯轻易得罪人,根本没什么仇家。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喃喃自语间,赵山才神色间闪过一丝阴冷。 朝中有人不愿看到何明来京赴任,所以索性釜底抽薪,派人伪装成山贼,把何明一家老少灭门! 考虑到何明此次赴任的职位是太子太师,而太子如今在庙堂中的处境尴尬,又有谋略心术方面的缺失,却得到了德庆皇帝的暗中庇护,有动机会这么做的,无疑就是太子的政敌了! “会是谁?当朝首辅周尚景?不可能,这不是他的手段。” 何明与周尚景也算是老对手了,当年庙堂交锋之间,两人心计谋略皆是旗鼓相当,各有所长,只是因为势力不如周尚景,所以何明才处于下风。而身为何明的唯一弟子,赵山才对周尚景的手段也颇为了解,所以他反而不会怀疑周尚景。 周尚景的手段,从来不会这么激烈决绝——谋定而后动,先布局再收网,将世间万物视为棋子皆可利用,看似顺势而为,却轻轻一推则风云变色,不动神色间化风雨于无形,即使想要杀人,也会做的隐蔽自然,不留破绽不引口舌,这才是周尚景更擅长也更习惯的手段作风。除非他逼到绝处,否则他绝不会如此的釜底抽薪。 而且以周尚景如今在庙堂间的处境局势,他也完全用不着这么做。 虽然并不甘心,但赵山才也必须要承认,即使有自己的师傅何明在一旁辅佐,太子也不一定就能斗过周尚景。 “不是周尚景的话,那会是谁?黄有容?沈常茂?赵俊臣?又或是某位有意皇位的王爷皇子?” 疑问太多,资料太少,即使聪慧如赵山才,一时间却也只能想到这些。 ………… 心思急转之间,解释虽多,却也仅只是赵山才片刻间的念头。 待出了天海楼,赵山才已是决定不再多想,准备去顺天府接受讯问,看看有什么线索。 然而,向着顺天府的方向没走几步,就突然有人来到了赵山才的身前,拦住了赵山才的去路。 赵山才抬头一看,却见一名长随打扮的年轻人此时正站在自己面前,虽然只是长随打扮,但布料讲究,不下于寻常富家所用,这名长随的身后主人,身份地位想来必是非同寻常。 又见这人眼熟,赵山才略一回想,想起了此人正是之前与肖文轩同桌吃饭的两人之一。 不用说,这名长随正是许庆彦。 未等赵山才开口询问,许庆彦已是拱手道:“见过赵公子,我家少爷刚刚在天海楼上听闻贵师何明老前辈遇难的消息,亦是震惊无比,知道赵公子要去顺天府,而我家少爷也有意去顺天府了解消息,正好同路,又想到顺天府衙路远,赵公子步行也耽搁时间,所以就让我来问公子一声,可否愿意与我家少爷同乘马车前去顺天府?” 许庆彦虽然只是询问,但态度神色间却带着些咄咄逼人,好似非要赵山才答应才行,不留余地。 见许庆彦如此,赵山才眉头微皱,沉思片刻后,点头道:“那就麻烦贵主仆了。” ~~~~~~~~~~~~~~~~~~~~~~~~~~~~~~~~~~~~~~~~~~~~ 与此同时,赵俊臣正坐在马车车厢之中,皱眉思索着何明灭门惨案的前后究竟,以及对庙堂形势的影响变化。 与赵山才所想的一样,赵俊臣也否定了山贼作乱与仇家报复的可能,认为是朝中某方势力所为。 同样的,赵俊臣也否定了周尚景的嫌疑,除了深知周尚景的风格手法外,还因为赵俊臣心中有一个更加有嫌疑的对象。 不是黄有容,也不是沈常茂,他们没这个胆子。 而是七皇子朱和坚! 事实上,自听闻了何明遇害的消息后,首先在赵俊臣脑海中浮现的,就是七皇子朱和坚那略带病气虚弱但实则暗含阴冷决绝的面容神情。 赵俊臣是满朝上下少有的察觉到朱和坚野心的人之一,对于这一点,或许就连老谋深算、眼光毒辣的周尚景都不一定有赵俊臣了解。 毕竟赵俊臣通过之前与宫中内廷的冲突,曾和朱和坚接触过几次,双方甚至也因此而培养出了一定的默契。 而赵俊臣对于朱和坚最大的印象,并不是善于伪装隐忍,而是一个字——“狠”,对自己狠,那朱和坚与赵俊臣初次见面时,仅仅只是为了能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在赵俊臣心中留下好印象,铺垫双方接下来的往来,竟是不惜糟蹋自己本就衰弱的身体! 对自己狠的人,往往对别人更狠! 最重要的是,这个朱和坚完全有动机这么做! 朱和坚早已到了封王离京的年龄,但因为身体衰弱,又有亲兄长朱和堉在一旁求情,却一直拖着在京疗养,也是借此伪装,潜伏在太子朱和堉身边,并深得朱和堉信任。 然而,朱和堉对待朱和坚只有兄弟情谊,且又为人刚正,不善阴谋诡谲,这朱和坚的野心,伪装之下,自然不会被发觉。但若是有擅长帝王心术的何明来到朱和堉身边辅佐,朱和坚野心暴露的可能性却是大增。 毕竟何明的心智眼力,一向都是不逊于周尚景的。 就算朱和坚隐藏的好,不被何明发觉,但有了何明辅佐,朱和坚实现野心的可能,却也是大大降低。 所以,朱和坚完全有可能有理由这么做。 “若真是这样的话……” 暗思之间,赵俊臣喃喃自语。 就在这个时候,车厢外传来许庆彦的声音。 “少爷,赵公子应邀来了。” ~~~~~~~~~~~~~~~~~~~~~~~~~~~~~~~~~~~~~~~ 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灭门惨案(中). “少爷,赵公子他应邀而来了。” 听到许庆彦的禀报,赵俊臣也收拢了心神,不再多想,只是缓声说道:“让他进来吧。”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许庆彦掀开了车帘,赵俊臣抬头看去,正恰好与赵山才四目相对。 或许是因为突然受到陌生人邀请的缘故,赵山才不愿被人看透露出破绽,此时收敛着情绪,神色间略带严肃,除了眼圈依旧有些发红,竟是不见异色,只是细细的打量着车厢中的赵俊臣。 见到赵山才这般,赵俊臣也不见怪,抬手道:“进来同坐吧,知道赵公子心急,但坐马车终究还是快些,顺天府应该很快就到了。” “那就多谢这位公子盛情了。” 说完之后,赵山才也不客气,抬腿弯身进入了车厢之中,接着许庆彦也坐了进来,只有那赵山才的书童赵睦没有跟着进入车厢,只是坐在车厢外的车夫旁边,显得颇知进退。 待车帘遮下,马车驾动,车厢轻晃,光线微暗。 和之前肖文轩进入车厢时的情况一样,赵山才也为车厢内的诸般装饰所代表的意义而吃惊不小,尤其是看到那尊青花乳足香炉时,眉头微微一皱,目光不住闪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看似模样粗豪实则内含锦绣的江南才子,片刻后,赵俊臣突然开口道:“冒昧邀请赵公子前来,怕是扰乱了赵公子此时的思绪,还望赵公子不要见怪。” 赵山才的神色却已是恢复了寻常,或者说太过寻常了,完全不似刚刚才听闻到噩耗的模样,淡声道:“这位公子多想了,公子仗义相助,赵某感激还来不及,怎敢怪罪。今日赵某听闻噩耗,说是心乱如麻失魂落魄也不为过,又哪有什么思绪?只是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也好让赵某明白,今日是得到了谁的好心相助?” 不知为何,赵俊臣总觉得,这赵山才自从进入了车厢之后,虽然并没有表现出来,但对于自己的态度,却突然多了许多戒备。 摇了摇头,赵俊臣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何老前辈的事情,我刚才也听到了,心中颇为震惊,所以也想要去顺天府了解一下情况。只不过是正好顺路带赵公子一程罢了,又哪里算得上是相助?” 见赵俊臣对自己的询问避而不答,赵山才也不奇怪,只是注视着赵俊臣的目光愈加炯炯。 “这位公子对自己的身份避而不谈,似乎不欲让赵某得知,这般隐瞒,反倒是让赵某愈加的好奇了,虽然明知会惹公子厌烦,但还是不妨让赵某来猜一猜……”说到这里,赵山才的语气略带迟疑:“公子您可否是与我同姓?” 赵俊臣一愣,没想到赵山才竟好似真的猜到了自己的身份,看向赵山才的眼神不由也愈加的饶有兴趣,却不答反问,道:“为何赵公子会觉得我与你同姓?” 见赵俊臣虽然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赵山才神色微凝,指着一旁的那尊青花乳足香炉,缓缓解释道:“这尊青花乳足香炉,据在下所知,一向都是宫中贡品,因为制作精巧产量稀少的缘故,就连内宫之中,也不是每位妃嫔都有配置,宫外之人,想要得到,更只能是通过陛下赏赐,而能够得到这般赏赐之人,每一位的身份地位,都是非比寻常。” 赵俊臣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赵山才口中对自己称呼出现了微妙的转变,从“公子”变成了“阁下”,多了几份疏远戒备,只是好奇的追问道:“哦?话虽说如此,但又如何能判断出我是姓‘赵’?” 赵山才沉默片刻后,继续解释道:“这却是因为阁下年纪的缘故。” “哦?” “如今的京城之中,能得到这般贡品,又似阁下这般年纪的人物,在下想来想去,却也不过三人。一人是当今首辅周尚景周大人的嫡孙周素文,以周首辅的权势地位,周素文身为他的嫡孙,自然是有机会得到这般贡品,然而周首辅一向心性谨慎,又家教森严,陛下所赐的诸般贡品,都是留在府中供奉着,而那周素文听闻乃是今科会试最有可能的会元人选,想来才华横溢,定是深得周首辅的教诲,必是不会将这般贡品随意带出来的。” “所说有理,然后呢?” 顿了顿后,赵山才又说道:“至于第二人,则是当今的七皇子朱和坚了,然而听闻七皇子一向身子不好,近些年来多是深居府中,看阁下面色,显然身子康健,身周也只有长随,不见侍卫,显然也不是同人了。” 说到这里,赵山才注视着赵俊臣,凝声说道:“至于剩下的那第三人,就是朝中一位姓赵的大人了。” 听了赵山才的推断过程,赵俊臣惊叹一声后,又苦笑的摇了摇头,然后向一旁的许庆彦叮嘱道:“下次出门,记得不要再带这般太显眼的物件,今天我已是第二次因为这香炉而被人怀疑身份了。” 之前那肖文轩,也因为这青花乳足香炉而开始怀疑赵俊臣的身份,只是不似赵山才这般推断深细罢了。 而赵俊臣这么说,无疑也是亲口证实了赵山才的猜想,虽说早就有心理准备,但赵山才还是不由的面色微变。 他的老师是太子太师何明,何明自是太子一党,而太子一党又与赵俊臣势如水火,从这方面来讲,他和赵俊臣也是敌非友。 更何况,赵俊臣还是他心中谋害自己老师何明的嫌疑人之一。 另一边,待许庆彦答应后,赵俊臣又好奇的向赵山才问道:“赵公子的这番推断确实精彩,让人赵不出破绽,只是赵公子之前似乎对自己的推断并不确定?” 赵俊臣虽然从侧面认同了赵山才的猜测,但毕竟还没有亲口承认,所以赵山才也没有改变对赵俊臣的称呼,只是点头道:“阁下的性子,似乎与传闻中不同,也与我想象中迥异,所以虽然有所推断,但未得到阁下亲口承认,却还是不敢确定。” 赵俊臣笑着摇头道:“一个人的性子如何,与他的作为、他的地位、他的名声,皆是无关,赵公子深得何明老前辈的真传,又怎能为此而困惑?” “确实如此,是我想当然了,还望阁下勿要见怪。” 赵山才轻叹一声,点头道。 见这赵山才在确定了自己的身份之后,神色略有些不自然,戒备也愈加的深,赵俊臣眉头一皱,已是猜到了赵山才此时心中的所思所想,也不遮掩,直接问道:“公子自猜到我的身份之后,似乎就多有戒备提防,却是与公子一贯的表现不同,可是在怀疑贵师何老前辈的死与我有关?” 没想到赵俊臣竟会如此直接,赵山才不由一愣,但接下来,赵山才已是摇头否定,缓缓说道:“阁下怕是多想了,自从得闻噩耗后,在下就一直心神混乱,又哪里会有什么猜想怀疑?” 见赵山才这般表现,赵俊臣却不由一笑。 很显然,这个赵山才心性灵巧聪慧,也称得上是才华横溢,又深得何明的教诲,可见微知著,刚才那番推论已是证明了他的能力。 然而,他毕竟年轻,经历的也少,还没得到任何的官场历练,也没有见识过太多的人心诡谲,平时遇到柳子岷、曾炜这样的青年才俊,应对之间还能做到游刃自如,但如果遇到的是赵俊臣这般的人物,又初经心神大乱,自是无法应付了。 事实上,从上车到现在,或许是因为初经大乱的缘故,而赵俊臣的出现又过于突然,赵山才的表现就一直都略有些青涩僵硬,不复初见时的随意自然,心思情绪,虽然还算是隐藏的不错,但依然没能逃过赵俊臣的双眼,两人的谈话节奏,也一直都在赵俊臣的掌控之中。 不过这也正常。 学得一些帝王心术,再加上自己也心性聪慧,由此就能轻易的玩转宦海官场,与庙堂中的老狐狸勾心斗角也不落下风——这般情况,也只有小说中才会出现,现实中是根本不可能的。没有真正实践过,再高深的帝王心术,也不过是一些高深的书本知识罢了。 要知道,即使赵俊臣,有着后世官场见识,又历练至今,如今在官场之中,遇到心机深沉手段高明如德庆皇帝、周尚景等人,也只有辛苦招架的份,更别说赵山才了。 见赵山才神色带着些许变幻,似乎也发觉自己与赵俊臣谈话之间落入了下风,正在思考着应对之策。赵俊臣却接着问道:“若是我与你说,这次的事情与我毫无关系,我也是刚刚才知晓,你是否信我?” 赵山才又是一愣,接着却沉默不语。 思考片刻后,明白了自己此时的心思已经尽落入赵俊臣的眼中,再伪装也没有用处,赵山才反而变得坦然起来,双目注视着赵俊臣,不放过赵俊臣神色间任何一丝变化,缓声说道:“还请赵大人不要见怪,我师父枉死的不明不白,我为师报仇,定是要想办法查明真相的,在下又一向小人心思,心性多疑,所以任何怀疑,都是不会放过。” 这么说,已是承认了自己对赵俊臣的怀疑。 赵俊臣也不见怪,换位思考,若是他身处于赵山才的位置,他怕是也会把自己列为怀疑对象之一的。 “这般想法也是正常。”所以赵俊臣淡声道:“其实你我都很清楚,那谋害你师父的罪魁祸首,无论是谁,必是来头不小,将来即使真的能够找到元凶,以你之力,怕也无法复仇,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又准备如何应对?” ~~~~~~~~~~~~~~~~~~~~~~~~~~~~~~~~~~~~~~~~~ ps:好久没上网,起点变得很陌生。(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灭门惨案(下). “其实你我都很清楚,那谋害你师父的罪魁祸首,无论是谁,必是来头不小,将来即使真的能够找到元凶,以你之力,怕也无法复仇,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又准备如何应对?” 听赵俊臣这么说,赵山才一愣,下意识的反驳道:“只要我能找到确凿证据,禀呈于朝廷,又如何不能还我老师公道……” 然而,话到一半,赵山才的话声突然停顿,神色间闪过了些许苦涩与自嘲,赵俊臣却不由失笑笑,好似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 “没想到以赵公子的聪慧,竟也会有这般纯真念头。” 赵山才叹息一声,亦是明白了自己这番言论的幼稚之处,苦笑道:“让阁下见笑了。” 是的,赵山才刚才的这番话,虽只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但确实是有些幼稚了。 在这个世上,有许多规矩,许多法则,看似深入人心,但到了官场之上,却是完全行不通的。 官场是官场,民间是民间,这里奉行的是另一套法则,与世人所熟知的那些截然迥异。 比如案件的审查与审判。 在民间,案子的审判,看重的是证据,原告被告,双方地位平等,若是证据确凿,那么被告自然会被定罪。 然而,在官场之上,原告与被告双方,从一开始,地位就不平等,看重的也不是证据如何,而是双方权柄如何! 君不见,古今中外,宦海之中,所有达了某种高度的官员,从来都只会因为失去了权柄而被定罪,又有几人是因为被定了罪而失去权柄的? 为何?有了更多的权柄,就会有更多的发言权与影响力,而有了发言权与影响力,就能够更深入的干涉案子的审判过程。 有物证如何?有人证如何?被告之人的若是权柄更高,硬是说你诬告,你又能奈他如何? 没物证如何?没人证如何?告状之人的若是权柄更高,这世上不是还有一种叫做“莫须有”的罪名吗? 而如今谋害何明的幕后主谋,先不说他有没有留下证据,通过赵俊臣与赵山才的判断,此人显然身处庙堂,隐藏于暗处,并且势力雄厚。 这样的对手,除非你有更高的权柄,否则又如何是一些简单的罪证就可以扳倒的? 何明遇害,固然会震惊朝野,甚至德庆皇帝也会重视异常,但那又如何?古今中外,又有多少惊天大案,因为牵扯的太多太深,最终变得不了了之? 这般道理,虽然残酷,让人无法接受,但却是事实!许多时候,这般事实甚至还不仅仅只是局限于官场之中。 ~~~~~~~~~~~~~~~~~~~~~~~~~~~~~~~~~~~~~~~~ 见赵山才神色间带着些许苦涩,沉默不语,赵俊臣叹息一声,又说道:“这句话我刚才就对你说过,现在我可以再说一遍,何明老前辈的遇害,绝对与我无关,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以你此时此刻的境遇,你应该明白,我犯不着为此而刻意说谎。” 赵山才沉默不语,也不知是否认同。 但赵俊臣却并不在意,只是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我,却能为你撑腰,可以尽我的全力,帮你找出幕后真凶,哪怕背后主谋势力再大,也会助你报仇雪恨,你也应该明白,我并不缺乏这样的能力。” 赵俊臣会这么说,自是有心借着这次机会,想要收赵山才为己用了。 而这也是赵俊臣邀请赵山才同车而行的主要目的。 赵山才身为何明弟子,传承了帝王心术,本身又才华横溢心智聪慧,有着成为为“国士”这一流人物的潜力,对于这般人物,正苦于门下人才匮乏的赵俊臣,自然是不会错过。 如今的赵山才,虽尚还有些稚嫩,但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才有了收服他的可能。 否则,若是等到这赵山才真正成长起来,再加上他师傅何明与太子一党的关系,赵俊臣再想将他收为己用,怕就会很难了。 “哦?”赵山才显然也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抬头看去,却没什么欢喜的意思,只是缓缓道:“赵大人竟会为我师父主持公道?” 这一刻,赵山才对于赵俊臣的称呼,再次转变。 赵俊臣依然没有在意,点头淡声道:“只要你自己愿意,那我为何不帮你?” 只是,一旦赵俊臣帮了赵山才,赵山才就需要有所回报,身上也就会被打上“赵党”的标签。对于这一点,赵俊臣和赵山才皆是心知肚明。 不过,赵俊臣的这般保证,却并非只是为了诓骗赵山才。 依赵俊臣看来,何明遇害这件事,七皇子朱和坚嫌疑最大,而对于这位心机深沉的皇子,说实话赵俊臣并不喜欢,双方如今虽然达成了一定的默契,今后也会共同对付太子朱和堉,但赵俊臣绝不会真心支持朱和坚成为新的太子储君。 无他,朱和坚并不是一个好的辅佐目标,这个人心思藏的太深,手段也太过狠绝,对权力的欲望又太重,像这样的人物,若是赵俊臣真的全心全力辅佐于他,今后朱和坚即使能够成功登基,自己也免不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 所以,赵俊臣与朱和坚两人,虽是同盟,但也仅只是暂时的同盟。 若是日后真能将太子朱和堉扳倒,那么在朱和堉被扳倒之日,也就是赵俊臣与朱和坚敌对之时。 赵俊臣不知道朱和坚是不是这么想的,但赵俊臣自己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到了那个时候,自然也能够顺便应承了今日自己对赵山才的承诺,而这般承诺,却能得到赵山才这般有国士潜力的逸才,何乐而不为? 可惜,赵俊臣虽然诚心,但赵山才沉默片刻后,却摇头拒绝了。 “多谢赵大人好意。只不过赵大人是朝中的户部尚书,地位虽然尊贵,但这般案件想来却是要刑部、大理寺以及直隶的提刑按察使司来协同办理,并不属于大人的管辖范畴,赵大人虽然好心,但怕也是有心无力,学生也不敢为此而烦劳大人,不过还是多谢大人美意了。” 听赵山才这么说,赵俊臣还没说什么,一旁的许庆彦已是轻哼了一声,似乎不满赵山才的不识抬举。 赵俊臣却并没有动怒,只是轻叹一声,道:“曾听闻赵公子评价我为‘治世之奸臣’,又与那柳子岷颇为亲近,原以为赵公子对我并无偏见。” 随着时间流逝,赵山才的神色已是渐渐自然,摇头道:“对于赵大人,学生确实没有偏见,虽然世人皆言赵大人您是位贪官,但学生却看的明白,自赵大人您入朝之后,我朝的钱粮运转就要远远好过从前,赵大人的能力与功勋,又岂能因为名声好坏而被否定?尤其是近些时日,赵大人更是一改之前的作风,屡有惊人举动,如今已然在朝中异军突起,自成一派。学生对于赵大人,不仅没有偏见,反而还敬佩的很,也正因为如此,学生才会与那柳子岷多有联系,正是想要更多的了解赵大人。” 这么说着,赵山才神色陈恳,却又话锋一转,接着说道:“然而,虽说没有偏见,但学生深受老师生前教诲,也有自己的立场,却是要辜负赵大人了。” 听赵山才这么说,赵俊臣眉头一扬,声音微冷:“哦?赵公子的意思,是想要追随何明老前辈,为太子效力?” “太子乃是储君,为人也刚正英明,为太子效力,本就是应该的。”赵山才缓缓道:“太子他的性子作为,有时候固然会显得有些执拗,而赵大人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也不能说全都是错的,奈何学生终究还是更加认同太子的心性与作为,赵大人处虽好,却不是我的道路,还望赵大人见谅。” “你应该知道,即使是你师父何明,也一向不为太子所喜。而你不过是何明的弟子,又如何能够受到太子重视?太子性子刚正执拗,做事一板一眼,固然会为你师父主持公道,但那幕后元凶既然敢做出如此惊天大案,又如何会留下证据?将来即使找到了他,若是苦无证据,太子他也定不会逆势而为。你为太子效力,为你师父报仇的希望,怕是反而会降低了。” “这世上难事无数,却也不敌有心之人。学生幼稚,还是相信世间有公理存在的。” 就此,谈话结束。 ~~~~~~~~~~~~~~~~~~~~~~~~~~~~~~~~~~~~~~~ 马车快捷,一片沉默之间,没过多久已经是来到了顺天府外。 赵山才下了马车,向着赵俊臣躬身一礼,然后就带着书童去那顺天府里面接受问询了。 赵俊臣看着赵山才渐渐消失的背影,突然叹息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一旁,沉默良久的许庆彦突然唾了一声,恨声道:“这个赵山才,当真是不识抬举,少爷你不惜放下身段亲自来收他,还不惜答应为何明报仇,这般大的造化,寻常人求都求不来,而他,驳了少爷的颜面不说,竟还要去投靠太子!好心喂了驴肝!还说他擅长什么帝王心术,要我看,像他这般顽固不化,也不过是个迂腐的书呆子罢了,之前真是高看他了。” 赵俊臣摇了摇头,悠悠道:“这个世上,人人各有志向,强求不得。对赵山才而言,眼前境遇也不是他的一切。是否擅长帝王心术,与心中善恶也是两码事。他刚才不也说了嘛,‘相信这世间还有公理存在’,呵,本以为他会是一个左右逢源之人,没想到心底深处竟是还存着如此单纯执拗的念头,何明在传授他帝王心术的同时,竟然还能让他不失本心,当真了得。我这里虽好,但在那赵山才看来,怕是过于肮脏了。” “不过,少爷,若是这赵山才当真投靠了太子,将来未必不会是个麻烦,我们不妨……” 说话间,许庆彦面现狠色,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赵俊臣笑着摆手道:“不用,赵山才投靠太子是一回事,太子会不会重用他则是另一回事,更何况,太子身边多了这么一位人物,其实也未必是件好事。” 见许庆彦面露疑惑,赵俊臣却并没有解释,只是摇头道:“今后你就明白了,这个赵山才,当真可惜了……” 许庆彦也不追问,只是见赵俊臣迟迟不下车,又问道:“少爷,咱们不去顺天府了?” 赵俊臣一指车外,说道:“你看这顺天府外的车轿,林林总总无数,把这来往道路都堵住了,怕是除了你我二人,今日因为外出游玩而没能及时得到消息之外,这朝中上下,各方派系,都来这里打探消息了,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去凑这份热闹了,还是先回府吧。”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不过,回去之后,你着人用我的名帖,让刑部左侍郎李立德来府中一趟,这件事他应该会知道详细究竟,咱们该了解的也要了解,如今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我也该病愈复出了。” 在许庆彦点头称是间,马车驱动,向着赵俊臣府邸的方向驶去。 ~~~~~~~~~~~~~~~~~~~~~~~~~~~~~~~~~~~~~~ “这件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那里可有什么线索推测?” 回府之后,许庆彦就着人给刑部左侍郎李立德送去了赵俊臣的名帖,李立德身为赵俊臣的门人,自然不敢怠慢,虽然因为何明灭门案而忙得焦头烂额,但还是天未暗就赶来了。 此时,赵府书房之中,赵俊臣正向李立德询问着何明灭门案的前后究竟。 “回大人,下官也知道的不多。”李立德苦笑道:“只是因为何老太师全家被杀的地点,恰巧就在顺天府与北直隶两者的管辖交界处,但这么大的案子,不管是北直隶还是顺天府,都不敢接管,也都不敢承担责任,所以今天一整天,案子没见一点进展不说,尽是见北直隶和顺天府相互推诿了。” 赵俊臣轻哼一声:“这个时候,这么大的一件案子,两个衙门不想着尽快侦破案子,反而相互推诿,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若是破不了案,陛下震怒之间,要我看他们全都得不了好。” “大人说的是。”顿了顿后,李立德又意有所指的说道:“事到如今,下官也只知道一些粗陋线索,何老太师一家以及随行护送官兵,总计数十人的尸体,虽说直到昨日才被人发现,但实际上已是死了好几日了,作案手法干净利落,即没留一个活口,前后也不露一点破绽,能有这般能力的,怕不是寻常山贼。”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不是如何吃惊,只是说道:“顺天府和北直隶可以相互推诿,但你们刑部如今却是责无旁贷,这件案子太大,三司会审乃是必然,你务必要将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旦有任何线索,都不要放过。” “下官明白。”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又问道:“陛下他可得知消息了?反应如何?” 李立德叹息道:“这么大的事情,我等自然不敢瞒着陛下,早早的就把消息传到宫里去了,听闻陛下大是震怒,摔了不少东西。” 赵俊臣亦是叹息,带着些许遗憾,喃喃道:“这件案子,来的实在不巧。” 确实,如今正是赵俊臣联合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人,一同谋算给太子朱和堉的关键时刻——自太子朱和堉替代了“生了急病”的赵俊臣,负责德庆皇帝的南巡准备事宜后,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人在暗中诸般使坏,已是让民间怨声载道,眼看就要收网,可以严重打击太子名声,并让德庆皇帝开始怀疑太子的办事能力,何明这位太子太师突然被杀,却是搅乱了整个局势。 两件事联合在一起,德庆皇帝会不会怀疑是有人故意针对太子? 又或者,因为太子太师被杀,而对太子心生怜惜? 在民间,百姓们又是否会因为何明灭门案而转移注意力? 这些全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经此变化,赵俊臣等人打击太子的计划,效果定是要打个折扣了。 “人算不如天算啊。” 听见赵俊臣轻声叹息,一旁的李立德心中疑惑,但赵俊臣既然没有解释,他也不敢主动询问。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许庆彦突然推门而入,说道:“少爷,宫中有使者来了,是张德张公公。” “哦?快快请到正堂,我马上就去。” 说话间,赵俊臣示意李立德在书房等候,自己则离开书房,向着赵府正堂走去。 ~~~~~~~~~~~~~~~~~~~~~~~~~~~~~~~~~~~~~~ ps:其实虫子的起点账号已经丢了好久了,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直接登录作者专区,所以没法管理书评区,也没法在书评区回复,但大家的评论虫子全都看在眼里,谢谢大家的支持,感激不尽! 让我们慢慢的恢复从前的节奏与人气吧,虫子现在心很静。 恩,五千字章节奉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德庆震怒(上). 待赵俊臣来到了正堂门前,抬眼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德庆皇帝的随身太监张德公公。 此时的张德公公,却丝毫不见有传旨天使的气派风范,反而好似热锅蚂蚁一般,在正堂中不断来回走着,神色间满是慌乱紧张。 “让张公公久候了,还望公公勿要见怪。” 扬声间,赵俊臣举步进入正堂,正准备下跪迎旨,张德已是快步来到了赵俊臣身前,扶住了正要下跪的赵俊臣,口中说道:“赵大人,不用行礼,咱家这次出宫,并不是为了传旨,只是陛下命咱家来看望一下大人,瞧瞧大人痊愈了没有,并没有其他意思。” 说话间,张德不住的向着赵俊臣打眼色。 见张德如此,赵俊臣自然心领神会,一边向着许庆彦点头示意,一边满是感动的说道:“原来如此,臣得陛下如此看重,当真是感激涕零,还望公公转告陛下,如今又正是多事之秋,别说如今臣的身子已然痊愈,就算是尚在病中,为了能为陛下及时分忧,明日也必会还朝复出的。” 张德点头,勉强笑道:“这样就好,陛下的意思,也是想让赵大人尽快复出,赵大人您也知道,陛下他实在离不开你啊。” 在两人说话之间,许庆彦已是带着周围赵府下人离开了。一时之间,房中只剩下了赵俊臣与张德两人。 待房中再无他人,张德神色一变,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慌乱,慌声说道:“赵大人!赵大人!还望赵大人您念在内廷十二监上下数千人,这些日子以来与您的交往情谊不浅,勿要救一救我等啊。” 说话间,张德后退一步,然后向着赵俊臣连连躬身。 见张德说的严重,赵俊臣也是面色微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先拉着张德分宾主落座后,又缓缓说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竟会让公公如此慌乱?公公不要慌,慢慢说。” 赵俊臣这般沉稳,感染之下,张德终究也冷静了一些,唉声叹气道:“赵大人有所不知,咱家这次是借着为陛下传旨的机会,来大人这里求救来了。何老太师在赴京路上被人灭门的事情,赵大人您想必也知道了吧?” 见赵俊臣点头,张德又是叹息一声,说道:“如今这件事可谓是震惊了朝野上下,我朝数百年来,虽说风雨无数,但像这般大的案子,也是少见。陛下知情后,自是震怒异常,不仅下令外朝严查,还命内廷司礼监下的东厂以及锦衣卫也同样在暗中查探。但下令后没多久,陛下不知为何竟是还有些不放心,又下命厂卫,把这些年来他们收集的关于何明老太师的资料,以及近些日子以来直隶境内所有的动静情报,全都调上来亲自查看。” 赵俊臣听张德这么说,不由暗暗点头,很显然,德庆皇帝也察觉到何明灭门案绝不会是山贼所为那么简单了。 而像何明这般精通帝王心术,又曾是太子太师的重要人物,这些年来虽然不在朝中,但东厂与锦衣卫也必然会在暗中监视,收集了不少情报。而有了这些情报,或许就能分析出什么。 “结果……”说到这里,张德面现苦色:“结果任谁也没想到,陛下他要找到的这些情报资料,竟是全部丢失了,究竟是怎么丢失的,什么时候丢失的,又为什么会丢失,竟是没人能知道究竟!” 赵俊臣长吸一口冷气,但震惊之余,心中却反而不那么奇怪。 如果这件事的主谋当真如赵俊臣所想,是那位七皇子朱和坚的话,那么以这人的心性手段,以及对内廷的影响力,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破绽。 “陛下得知这般情况,必是愈加的震怒了吧?” 赵俊臣叹息着问道。 “如果真是这般,那咱家及内廷上下反而还心安些。但陛下得知这般消息后,不仅没有震怒,反而面沉似水,什么话也不说。赵大人您也是知道陛下的,若是陛下神色震怒,那反而事情不大,但如今陛下这般模样,却是让咱家想起了陛下他前几次整顿清洗内廷时的情景了。” 说到这里,张德却面色愈苦,声音中已是带着哭音,原本就是公鸭叫唤似得尖嗓子也愈加的难听:“原本当初赵大人您与陛下在内书房中商讨南巡之策,结果竟是消息外泄,陛下他对内廷上下就已然是十分不满了,如今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咱家这些年来跟随陛下左右,对陛下最是了解不过,陛下如今对内廷的不满,怕已是积攒的极致了……” 然后,张德再次起身,向着赵俊臣连连躬身:“赵大人,我的好赵大人,陛下他在这个时候让咱家来探望大人病情,催促大人还朝,想来明日下朝后,定是会单独召见大人,而赵大人您又一向得陛下看重宠信,还望大人您到时候能想办法帮我内廷上下度过这次难关,而我内廷上下必将感激不尽,日后定有回报!还望赵大人多多垂怜,多多垂怜!” 见到张德这般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赵俊臣竟是突然笑了起来。 站起身来,将仍然在不住躬身行礼的张德扶起身来,赵俊臣沉声安慰道:“公公不必如此,我必会尽力就是了。” 见赵俊臣答应,张德不由大喜,好似生怕赵俊臣会反悔一般,连声说道:“一切就看赵大人您的了。” …… 亲自将张德送到府外,看着这太监乘着马车渐渐远去,赵俊臣喃喃道:“说不定,这倒是一次好机会……” ~~~~~~~~~~~~~~~~~~~~~~~~~~~~~~~~~~~~ 第二日,早朝之上。 一众朝臣排列整齐的站在太和殿内,因为何明灭门案的事情,一个个皆是面色严肃。 尤其是那太子朱和堉,原本坚毅刚正的脸庞上,满是悲伤与震愤,甚至见到赵俊臣时隔多日后再次上朝,也没有多加理会——他固然不喜欢何明的教导,但何明毕竟曾是他的老师,而太子朱和堉却是一位尊师重道的人,如今何明遇害,朱和堉自然也会伤心愤怒——以赵俊臣对朱和堉的了解,此时朱和堉的神色,也绝非伪装。 没等多久,随着张德一声“陛下驾到,众臣子跪迎”的呼喝,德庆皇帝已是快步来到御座之前,面沉似水,任谁也能看出此时德庆皇帝此时心情不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众臣子下跪,高呼万岁,德庆皇帝却不似寻常早朝时候那般让众臣起身,就这么沉默着让众大臣跪着。 赵俊臣偷眼抬头看去,却见德庆皇帝此时并没有在龙椅上坐下,就这么站在御阶之上,用冰冷的探寻目光,看着眼前这一众跪在自己面前的臣子。 明白德庆皇帝此时的心情,众臣子自是不敢表示什么,自周尚景、朱和堉以下,就这么沉默不语的跪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德庆皇帝终于冷笑着开口了。 “万岁?朕就快被气死了,怎还敢有这般期望?!何明!自朕登基起就辅佐于朕!是跟了朕三十多年的老臣子!两任太子太师!朝中重臣!竟会在赴京就职的路上,直隶境内,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山贼给灭了全门!!尸骨暴在山野之中过了好几日才被发现!!凶手是谁,至今还没发现!!好啊,这就是你们平日里说的太平盛世!!这就是你们为朕管理的太平江山!!” 德庆皇帝呵斥之间,声音越来越大,到了后来,已是大声呼喝,手不住拍打着御案,碰碰作响。 随着德庆皇帝这般震怒,许多臣子不由的身体颤抖,害怕至极,连声道:“臣等有罪!陛下保重龙体!” 而经过这般叱喝,德庆皇帝心中的怒火似乎终于消停了一些,返身坐在龙椅上,垂目看了御阶下的众臣几眼后,终于缓缓开口道:“肖太师,你身体一直不好,已经良久没上朝了,此事也与你无关,先且站起来吧。”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才发现,原来太子太师肖温阮今日竟然也上朝了。 偷偷抬头看去,却见众臣前列,一名垂垂老矣的身影,此时正缓缓站起身来。 正如德庆皇帝所说,这位已是准备辞任的太子太师,已是有许多时日没有上朝了,以至于赵俊臣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因为排位靠后的关系,赵俊臣却看不到这肖温阮此时此刻的面容神情。 只听肖温阮站起身后,用那衰老无力的声音,向着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息怒,事已如此,再怎么生气也已是于事无补了,只会气坏了陛下的身子,如今这般情况,紧要之处还是要及时缉拿凶手,方可昭示朝廷威严,还何明大人的公道。” 德庆皇帝似乎很给肖温阮面子,面色稍霁,点头道:“肖爱卿说得有理,朕已是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联合审案,限期十日,必要找出谋害何明全门的凶手!这件事不仅仅关系到何明的公道,还干系到朝廷的颜面,哼,太子太师在来京赴任的路上、天子脚下,被杀了全门,这般消息传了出去,百姓们怎么看?后人们怎么看?历朝历代,又有哪位帝王治下会出这样的事情?”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似乎再次生气了,冷笑着又说道:“不过,案件要追查,某些臣子的失职失察之罪,也要追究!”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太和殿内许多臣子又是身体一颤。 然而,德庆皇帝刚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就见众臣子之中,一名面色苍白的中年臣子,竟是突然向前跪行数步,然后高声呼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 恩,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德庆震怒(中). “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听到这般声音,包括赵俊臣在内,太和殿内众臣子皆是一愣。 如今德庆皇帝震怒,又正值归咎罪责之时,寻常臣子想躲还来不及,怎么还有人会上赶着主动认罪的? 这般想着,赵俊臣向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却发现主动认罪之人,正是北直隶保定府的知府王涛。 因为何明遇害的地方,恰好在保定府与顺天府的交界处,所以今日这王涛也来到了太和殿。 而见是王涛在主动认罪,赵俊臣暗思片刻后,原因究竟,已是心中了然。 因为何明灭门案的地点蹊跷,这保定府知府王涛与顺天府府尹薛桂两人,今天至少也会有一人要倒霉,也正因为如此,昨日这两家衙门才会竭尽所能的相互推诿。 然而,王涛是阁老黄有容的人,而薛桂的靠山却是首辅周尚景,两相比较,自然是周尚景的权势更大更重,再加上顺天府府尹这个位置虽然难做,但掌控京城,消息灵通,却极是重要,所以周尚景也绝不会这么就轻易的放弃薛桂,于是也只能让这个王涛来主动顶罪了。 “想来是周尚景与黄有容达成了某些协议,却是牺牲了这个王涛。”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王涛已是再次叩首道:“何太师身死于微臣的管辖境内,是、是臣疏于防范,治下不稳,才、才造成了这般大案,臣辜负了陛下圣望,罪责深重,也不敢稍有推诿,只、只请陛下责罚!” 说话之间,王涛面色苍白,声音颤抖,冷汗渗渗,磕磕巴巴,虽然认罪,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勉强与不情愿,但形势比人强,却也由不得他。 见这王涛这般主动认错,德庆皇帝却不由的面色一沉。 无他,按照德庆皇帝原先的打算,是将这件案子的责任全都推给顺天府府尹薛桂,薛桂是周尚景的人,这样做可以顺带打压一下周尚景在朝中的势力。 没奈何,周尚景却是老谋深算,早已是料到了这一点,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是让同样有罪责嫌疑的王涛主动认罪了,德庆皇帝的计划自是落空。 如此一来,德庆皇帝的心情愈加不好,却是把怒火全都撒在了王涛身上。 “哼,你倒是机灵。”冷哼一声后,德庆皇帝扬声道:“来人,摘去他的顶戴,交由大理寺论处,所有罪责,一切从严。” 王涛没有喊冤,在大内侍卫将他架走时也没有反抗,只是面若死灰。 而德庆皇帝却怒火未消,再次将满朝上下的大臣们狠狠的责骂了一番,然后又再次责令刑部、都察院与大理寺限期破案后,也不再处理他事,就这么甩手离开了。 见德庆皇帝如此,张德匆匆喊了一声“下朝”后,也连忙跟去。 而像这般满朝臣子至始至终都跪着上早朝的情况,自德庆皇帝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 ……… 等德庆皇帝离去,下了早朝,赵俊臣站起身来,揉着酸痛不已的膝盖,不由面露苦笑。 很显然,以德庆皇帝的心机深沉,到了今日,应该不会再如此震怒了,但今日的德庆皇帝却依然表现的这般怒气冲冲,想来是为了威慑隐藏于暗中的有心之人,强调帝王的尊严,表达自己对此事的态度了。 可惜,赵俊臣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又何曾下跪过这么长的时间?却也受到了连累。 就在赵俊臣暗暗抱怨之间,张德公公却去而复返,在御阶上扬声道:“陛下有旨,召户部尚书赵俊臣御书房觐见。” ~~~~~~~~~~~~~~~~~~~~~~~~~~~~~~~~~~~~~~ 当赵俊臣来到了御书房中,却见德庆皇帝此时正坐在御案之后,依然是面沉似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知道德庆皇帝心情不好,赵俊臣不敢怠慢,就要叩首行礼,然而才刚刚弯腰,德庆皇帝已是扬手道:“免礼吧,你身体才刚刚痊愈,就不要这般折腾了。” 赵俊臣却依然在下跪叩首后,才站起身来,恭声道:“承蒙陛下厚爱,臣感激涕零,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时值这多事之秋,却也不敢持宠而骄,引人非议,更要遵守规矩才是。” 德庆皇帝轻哼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你身子如何了?朕听太医们说已是基本无碍了?” 赵俊臣脸上闪过些许感激,答道:“多谢陛下关心,这也多亏了陛下宫中的御医们的医术高超,这些日子以来又是悉心照料,臣才能这么快的病愈,如今虽说身子尚还有些匮乏无力,但也足以回朝为陛下分忧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心情似乎终于好了些,叹声道:“你倒是有心。” 赵俊臣宽慰道:“陛下可是为何老太师的灭门案而烦心?还请陛下宽心,既然如今陛下已是下定决心要严查到底,那么底下的人也绝对不敢有所怠慢,三司之中又是人才济济,天网恢恢之下,必然很快就能查到结果的。” 德庆皇帝却哼了一声,冷笑道:“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这件案子是流匪做的吗?这案子想要查清楚,没那么容易。” 说着,德庆皇帝转头向张德下令道:“你让所有人都出去,传我旨意,御书房十步之间,不得有人踏入,违者斩!”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张德身子一颤,连忙去安排了。 很快的,御书房内,只剩下了德庆皇帝与赵俊臣两人。 虽然如此,但德庆皇帝却依旧沉默着,似乎还在考虑着什么,而赵俊臣也不敢多说,只是垂首等待着。 片刻后,德庆皇帝终于开口了,缓缓道:“这件事,绝没那么简单。昨日,朕让人东厂和锦衣卫把他们所收集的相关情报呈来,准备亲自查看,但没曾想到,不管是锦衣卫所收集的情报,还是东厂所收集的情报,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一同消失了!” 虽然昨天已是从张德口中知晓了这般消息,但赵俊臣还是一副震惊的模样,好似刚刚才听闻到一般。 德庆皇帝的声音强压着怒火与杀意,凝声道:“哼!厂卫向来是我大明朝历代帝王的耳目手足,没想到竟也被人给渗透控制了,那朕岂不是也成了聋子瞎子瘸子任人愚弄?这件事,朕必要追查到底不可,而内廷这些年来日益骄横,却又效率低下无用至极,如今竟还出现了无法控制的情况,也需要好生整顿一番!” 作为一位心气极高的帝王,德庆皇帝最是厌恶这种事情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想起昨日张德的请求,赵俊臣小心翼翼的抬头说道:“陛下考虑的自然有道理,但臣还是请陛下暂缓行动,三思而后行。” 见赵俊臣竟是少有的反对自己的意思,德庆皇帝不由一愣,神色间闪过一丝不满,冷声道:“哦?说说你的道理。” 赵俊臣解释道:“陛下,依臣看来,东厂与锦衣卫向来是陛下的亲信衙门,若是被人渗透了还好说,但却绝无可能背叛于陛下的。尤其是厂卫诸位首领高层,他们的权势恩荣皆来自于陛下,投靠于他人,难道还能得到更多的好处不成?而这一次,东厂与锦衣卫的资料情报齐齐丢失,反而也证明了这厂卫的高层首领们还是忠于陛下的。陛下您想,若是厂卫高层背叛了陛下,那么制造一份假情报呈禀于陛下岂不是更简单?又何必把事情搞得如此引人耳目?依臣看来,厂卫之中,即使被不臣之人渗透了,那所被渗透收买的,怕也只是中下层的司官缉捕之流,这些人有着更多的盼想,也更容易被不臣之人所收买。” 这些话却并不是赵俊臣在刻意的宽慰德庆皇帝,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毕竟,以内廷高层中人那蛇鼠两端的性子,即使有支持七皇子朱和坚登基之心,又怎敢牵连如此之,甚至不惜为朱和坚销毁证据以至于牵连到他们自己?说到底,他们之所以偏向于朱和坚,也只是因为更加不愿意让性子严厉的太子朱和堉登基,所以才在朱和坚那里投机罢了。 而朱和坚这些年来,相比较内廷高层,显然也是对内廷的中低层影响更深,何明灭门案若真是朱和坚在背后主使,那么他把事情搞得这么大,也未必没有存着顺便更替内廷与厂卫的高层,趁机换上自己人的想法。 考虑到自己和朱和坚毕竟不是一路人,虽然暂时合作,但日后翻脸的概率也是不小,对于这般情况,赵俊臣自然是竭力避免了。 看德庆皇帝面露沉思,赵俊臣又说道:“固然,厂卫乃至于内廷,如今已是渐渐不如人意,整顿清洗也是应该的,但依臣看来,却不能着急,要慢慢着手,慢慢查探,否则,一旦大动干戈,内廷与厂卫的高层皆是更替,那么替换上来的,可就是那些有可能已经被人收买控制的中低层人员了,还望陛下深思。” 德庆皇帝沉思良久后,终于点了点头,说道:“爱卿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般情况,着实让朕觉得如鲠在喉,不过,朕这次召你来的目的,却是与你所说的这些并不冲突。” “不知何事?还请陛下明示。”赵俊臣问道。 对于德庆皇帝今日召见自己的目的,赵俊臣确实猜想不到。 德庆皇帝目光炯炯,紧紧盯着赵俊臣的面庞,缓缓说道:“赵爱卿,你可还记得成化年间,我朝曾建过一个叫做西厂的衙门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德庆震怒(下). 关于西厂这个“大名鼎鼎”的特务机构,赵俊臣自然是知晓的。 西厂,又称西缉事厂,在明朝成化十三年间,当时在位的明宪宗,为了加强特务统治,于东厂之外又另设了西厂,有侦查民臣言行之权。 而西厂自建立后,其权势就远远超过了老招牌特务机构东厂,所领缇骑的人数要比东厂多一倍不说,还把东厂与锦衣卫的职权全都包揽起来,活动范围自京师而遍及各地,又将监狱法庭混为一体,可以对疑犯进行拘留、用刑,甚至不需向皇帝奏请,就可随意逮捕朝中大臣。 但没过几年,因为西厂场督汪直的所作所为,太过于肆无忌惮,引起了朝野反弹,影响极为恶劣,明宪宗为了平息影响,只能下令将西厂废除。虽然后来的明武宗为了打压朝中大臣,又短暂的再次恢复过西厂建制,但无论如何,西厂都是明朝存在时间最短的特务机构,前后加起来也不到十年时间。 然而,时间虽短,但西厂给大明朝所带来的特务恐怖,却还在东厂之上,影响甚大。 所以,听到德庆皇帝的问话,赵俊臣不由身体微震,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只是谨慎的答道:“回陛下,西厂早已废除多年,臣所知晓也的不多,只记得在宪宗成化年间,有妖道李子龙借着‘妖狐夜出案’,用旁门左道蛊惑人心,拉拢内廷,意图不轨,觊觎宝位,虽说很快就被诛灭,但宪宗有感我朝侦刺力量的不足,就成立了西厂机构,只是因为彼时西厂都督汪直弄权,所以很快就被废去,虽说在武宗皇帝即位后又短暂复建过,但随着刘瑾被诛,即再次被废去,两次成立,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八九年时间,但权势还要更在东厂之上。” 德庆皇帝观察着赵俊臣的神色变化,似乎比较满意,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说道:“西厂的建立,毕竟年代久远,存在的时间也短,你能知道这么多,也算不错了。”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终于说出了自己此次单独召见赵俊臣的目的:“朕有感于东厂办事能力不足,如今又有可能被不臣之人所渗透,欲再建西厂,赵爱卿以为如何?” 赵俊臣抬头向着德庆皇帝偷看一眼,却见德庆皇帝此时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竟丝毫不见之前的冲冲怒气,心中微寒,却没有回答德庆皇帝的问题,只是小心翼翼的问道:“这西厂重建,事关重大,不知陛下想要让内廷中哪位公公担任厂督?” 德庆皇帝轻哼一声,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朕身边的消息屡屡被泄露出去,屡禁不止,如今又出了东厂情报丢失的事情,内廷中的那些太监,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信谁,这次西厂重建,朕可不打算把厂督的位置交给他们。” 说话间,德庆皇帝向着赵俊臣一笑,温声道:“如今满朝上下,朕最信任的人,就是俊臣你了,这西厂重建的事情,朕打算让你来一手承办,而这厂督之位,朕也打算交由你来做,否则,你以为朕这次单独召见你,又是为了什么?” 虽说心中早有猜测,但听到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依然不由的心中大惊。 却是只惊,而不喜。 关于西厂重建的事情,赵俊臣是无论如何都不打算参合进去的。 西厂的权势,厂督的位置,对赵俊臣而言固然诱人,有了监察朝野臣民言行之权后,赵俊臣的权势与影响力,也必然可以在短时间内再次大增。 但弊端却更加明显。 无他,西厂的名声实在太差了,世人一听到这个衙门,心中怕是马上就会联想到“迫害”、“残酷”、“特务”等等的贬性词汇,而西厂作为监视机构,更会引起朝中百官的天然敌视。赵俊臣如今的名声已然够差了,几乎已经是世人公认的当朝第一贪官,如何又愿意再把这个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罢了,最重要的是,西厂一旦成立,首要一条定然是“只为皇帝负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要成为皇帝的爪牙,皇帝让你去整谁,你就要去整谁,说跟到底,西厂就是个得罪人的机构,权势虽然看似很大,但根本之处还是掌握在皇帝手中。 而且,与时间久远地位稳固的东厂不同,西厂在明朝历代帝王眼中,就仅是一个临时机构,只是为了临时加强特务监视之力,帮助帝王稳定局势而已,却好似夜壶一般,用完后就会被丢弃嫌恶,而在结束历史使命时,还要帮着皇帝把黑锅背在自己身上, 君不见,历史上的两位西厂厂督,无论是汪直还是张瑾,哪一个不是权势滔天?又有哪一个落得了好下场? 明宪宗成立西厂,以汪直为厂督,是因为他自己经历了妖道李子龙的事情后,整日里疑神疑鬼,寝食不安,所以汪直才会到处捕风捉影,拼命的构置大案、要案,如此一来,明宪宗有了安全感,觉得自己的江山安稳了,而西厂自是没有用处了,汪直的名声也狼藉了,所以也就被明宪宗干净利落的丢弃了。 再说那张瑾,也是因为明武宗不喜朝政,为了镇压朝中百官屡屡不断的谏言,才再建了西厂,以张瑾为厂督,四处打压迫害朝臣,最终朝中百官再也不敢谏言了,西厂和张瑾的名声也臭到极致了,最终西厂被废,张瑾被诛,为明武宗背了黑锅。 总而言之,重建西厂,担任厂督,对赵俊臣而言,就是一个把自己名气搞得更臭、为皇帝四处得罪人,最终还要背黑锅的差事,看似香饽饽,实际上却是一个烫手山芋,赵俊臣又如何愿意接受? ~~~~~~~~~~~~~~~~~~~~~~~~~~~~~~~~~~~~~ 这般想着,赵俊臣连忙向德庆皇帝谏言道:“还望陛下三思,西厂两次建立,皆是不过数年就被废弃,朝野之间,名声已是变得极差,这般重建,不仅会引来臣民反弹,更会伤及陛下的贤德名声,已是不可。而西厂毕竟归属内廷,厂督历来也都是由内廷宦官担任,臣虽与陛下亲近,但毕竟是外朝官员,若是由臣来重建西厂担任厂督,坏了规矩不说,身份敏感不说,权责不明不说,今后内外联络,也是效率低下,怕是会坏了陛下的大事,所以更是不可啊。” 说到这里,赵俊臣更是跪下,再次说道:“还望陛下三思啊!” 见赵俊臣这般表现,德庆皇帝却是不由一愣。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与朝中各大派系四处争权夺势,显然对手中权势颇为热衷,而如今德庆皇帝赐予赵俊臣如此大的权柄,还以为赵俊臣会欢喜至极才对,却没想到赵俊臣竟会极力推辞,看赵俊臣的态度,也不像是在做假。 不过,赵俊臣推辞的真实原因毕竟没有明说,向德庆皇帝进呈的理由,更是冠冕堂皇,好似处处都在为德庆皇帝着想一般,所以,对于把西厂交给赵俊臣,德庆皇帝反而更加放心了,对于自己的决定,态度也更加坚定。 德庆皇帝这次之所以会重建西厂,正是因为何明灭门案的发生,让德庆皇帝担心,朝中会不会有人在算计太子,甚至觊觎自己的皇位,而东厂与锦衣卫的相关情报丢失,更让德庆皇帝觉得一向如臂使指的厂卫势力竟是不受控制,心中自是不安。 所以,西厂的再建,对德庆皇帝而言已是势在必行。 然而,把西厂的权柄交给谁,却一直让德庆皇帝犹豫不定。 何明灭门案的幕后主谋究竟是谁,德庆皇帝对朝中各大势力皆有怀疑。因为东厂情报丢失的事情,德庆皇帝对内廷中人也失了信任,而唯独没有怀疑的,却只有太子朱和堉,以及赵俊臣两人了。 无他,接任的太子太师被杀,太子朱和堉本身就是最大的受害者,自是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至于赵俊臣,先不说案发时他正值“病重”,单说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虽说在朝中崛起势头明显,但毕竟底蕴不足,根基尚浅,无声无息的灭了何明全门这种事情,赵俊臣根本没有能力做到。 再考虑到太子朱和堉的刚直心性与将来名声,将西厂交给他显然不合适,所以就只能交给赵俊臣了。 而且,一直以来,赵俊臣的表现与所作所为,在德庆皇帝眼中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把西厂交给赵俊臣,德庆皇帝也放心。 至于德庆皇帝有没有借着建立西厂的事情,进一步损坏赵俊臣在朝野间的名声,为将来太子朱和堉登基做准备,这般心思,却也只有德庆皇帝自己知道了。 所以,对于赵俊臣的推辞,德庆皇帝也没有生气,只是满面宽和的笑道:“俊臣你这些日子愈发的长进了,竟是想的如此深远全面,也没有贪权之心,朕心甚慰,然而这一次,却是俊臣你多想了。”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解释道:“西厂之前固然名声不好,但那也是因为汪直、张瑾两人仗着有先皇宠信,在朝中为所欲为肆无忌惮,但俊臣你又如何能与那两个阉货相提并论?朕对你的为人心性,可一向都是放心至极的。有俊臣你来重建西厂,担任厂督,只要不似汪张两人那般嚣张跋扈,又如何会败坏朕的名声?说不定俊臣你办事用心,不仅能扭转世人对西厂的印象,还能为朕涨脸呢。” 见赵俊臣想要反驳,德庆皇帝却不给机会,接着说道:“至于俊臣你是外朝大臣还是内廷宦官,与你是否能够担任西厂厂督,更是没有丝毫关系,就说朕的内库,自俊臣之前,一向都是由内廷宦官管理,如今朕不一样是交给了俊臣你?自俊臣你管理内库后,效果如何,外朝内廷也皆是看在眼里。而且内廷的大小事情,外朝大臣插不上嘴,一向由朕一言而决,朕让你来担任这西厂厂督,又有谁能多嘴?”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沉思片刻后,又说道:“至于你说的内外联络不便的事情,朕自今日起就授予你随时觐见上奏之权,不也就解决吗?” 说完这些之后,德庆皇帝笑吟吟的看着赵俊臣,态度前所未有的宽和,但意思却很明显——朕就是这个意思,你不能拒绝! 见德庆皇帝如此态度,赵俊臣心中愈寒,但还是说道:“可是如今的外朝户部与内廷内库,已是牵扯了臣绝大部分的精力,而且臣只是擅长理财,对于侦缉审监之事,却没有什么经验,就怕不能做好,会辜负陛下的圣望啊。” 对于赵俊臣的垂死挣扎,德庆皇帝却是大手一挥,说道:“不试试怎么不知道?你就先帮着朕把西厂搭起个架子来,一应人手,朕都满足,若是当真做不好,朕也不怪罪你,到时候再换人就是,而且朕也信得过你的能力。”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笑容微敛,直视着赵俊臣,缓缓说道:“如今满朝上下,朕只是信得过爱卿你,难不成爱卿你却不愿意为朕分忧吗?” 说话间,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称呼转变,从“俊臣”变成了“爱卿”,显示自己对赵俊臣屡屡拒绝的不满。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知道自己再无可能拒绝——如今的赵俊臣,还不能摆脱德庆皇帝的控制,像周尚景那般能与皇权抗衡——所以只能恭声说道:“既然陛下如此信任臣,臣自是全心全意为陛下分忧,不敢推辞。” 见赵俊臣终于答应了下来,德庆皇帝开怀大笑,说道:“朕果真没有看错俊臣!” 赵俊臣垂首赔笑,心中却暗暗想道:“事已至此,这西厂的事情,我也只能接下来了,不过这西厂虽然是个屎盆子,但世间万事,有利即有弊,所谓危机,也是危险中藏着机遇……无论如何,这西厂权势极大,好好经营一番,未必就一定是坏事……哎,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 这般想着,赵俊臣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臣既然承蒙陛下信任,自是要全心全意的为陛下办事,而如今为陛下重建西厂,臣也是略有想法,还望陛下能恩准。” “哦?俊臣有什么想法?快说与朕听。” 德庆皇帝显得很给赵俊臣面子,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陛下,依臣看来,这西厂之所以会搞得声名狼藉,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它的权势太大,却又权责不明的缘故,西厂前两任厂督,无论是汪直,还是张瑾,都是把东厂与锦衣卫的职权全都包揽在自己手中,甚至可以不经奏报就缉拿朝中大臣,如此一来,自然造成了他们行事肆无忌惮,横行跋扈。臣以为,西厂的建立,乃是为了平衡东厂,让陛下将来在侦缉之时,不至于只能对东厂偏听偏信,然而也正因为如此,西厂的权势职责,也应该与东厂等同才是。”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臣对陛下自是忠心耿耿,然而为我大明朝千百年计,日后西厂的厂督,未必不会再出现汪直、张瑾之流,甚至更有野心之人,这般不限权责,却不是长远之道,为了陛下的江山稳固,对西厂限权,乃是势在必行,还望陛下深思。” 其实,西厂的权责限与不限,都是监视、侦查、镇压之事,赵俊臣说是限权,却是不想让西厂重建之事搞得太过张扬,并与东厂、锦衣卫这些衙门分担黑锅罢了。 德庆皇帝却觉得赵俊臣所说有理,沉思片刻后,点头道:“俊臣所说有理,待西厂建立后,朕将下旨,西厂的权职与规模,当与东厂等同。” 赵俊臣又说道:“还有就是,陛下您之所以要重建西厂,是担心东厂与锦衣卫被有心人渗透了,所以臣以为,这西厂重建之初,应当先行保密消息,这样才能挑选出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人手,不担心被有心之人渗透。此外,人手的挑选,也应该更侧重于禁军、刑部一些。而等到西厂的架子搭建起来后,再行公布,外朝中人也再难反对,能省却不少口舌麻烦。” 德庆皇帝亦是答应道:“俊臣所思,果然全面深远,就按俊臣你说的来办,朕信得过你,所需人手钱财,也全都随你。” “多谢陛下!” 就这样,事情定了下来。 ……… 待赵俊臣出宫之后,时间已是接近晌午。 许庆彦在宫外等了许久,正值无聊,见赵俊臣终于出宫,连忙迎了上去。 “少爷你终于出来了,陛下这次找你,时间可够久的。”说话间,许庆彦见赵俊臣神色之间似喜似忧,连忙问道:“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见周围无人,赵俊臣轻叹一声,就把自己要重建西厂、并担任厂督的事情简略的说与许庆彦听。 许庆彦却想不到这般事情会有什么坏处,只知道西厂权势极大,不由大喜道:“少爷,这可是大好事啊!等少爷您成了西厂厂督,我倒要看看,这满朝上下,还有谁敢得罪咱们!” 赵俊臣苦笑一声,又摇了摇头,缓缓道:“这事哪有那么好?糖衣炮弹罢了。” 许庆彦自是不明白“糖衣炮弹”的意思,不由疑惑的向赵俊臣看去。 赵俊臣也不解释,只是说道:“再送我的名帖,让李立德马上来见我,如今西厂初建,而这李立德担任刑部侍郎多年,经验丰富,对我也一向尊敬顺从,也该给他换换位置了。” ~~~~~~~~~~~~~~~~~~~~~~~~~~~~~~~~~~~~~~~~~~ ps:天气闷热,因为工作的原因又在外面跑了一天,感觉快要死掉的样子,不过回来后看到订阅又恢复了一点,不由动力十足,虫子相信,只要坚持下去,迟早会有回报的。恩,五千字奉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太子驾到. 虽说李立德如今正因为何明的灭门案而忙得焦头烂额——德庆皇帝只留给三司留下十天的破案时间,但无论刑部还是大理寺,又或者都察院,至今都还没有丝毫的头绪——但收到赵俊臣的名帖后,李立德还是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并且心情颇佳。 无他,自“突发急病”以来,赵俊臣对于门下官员皆是避而不见,唯独屡屡把李立德召来详谈,虽说有何明灭门案的缘故,但若是借着机会好好表现,在李立德想来,未必就不能提高自己在赵俊臣心中的地位。 所以,来到赵俊臣的书房后,赵俊臣刚刚让他落座,李立德就略带急切的再次起身,向赵俊臣表现道:“大人再次召见下官,可还是因为何明老太师灭门案的事情?还请大人放心,下官已是派出刑部中的得力人手,老道部员,联合大理寺与都察院的人一同查案,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赵俊臣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你办事,我自然放心,不过今日找你来我这儿,却不是为了何明老太师的案子。” 李立德不由一愣,抬头向着赵俊臣看去,才发现赵俊臣此时的表情很奇怪,似喜似忧,又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不知究竟何事?还请大人指教。” 赵俊臣沉声道:“这件事情,今天陛下才与本官一同定了下来,尚处于秘密筹备阶段,如今与你说,亦是希望能借你之力,但你切不可向他人泄露消息。” 王立德明白赵俊臣这是要向自己透漏什么机密之事,显然把自己当做亲近之人看待,不由面露期待。 其实,只是因为这西厂筹建的事情,赵俊臣经验不足,没有太多头绪,而如今在赵俊臣的门下,也只有身为刑部侍郎的李立德可以帮忙出出主意罢了。 于是就在李立德的期待之间,赵俊臣缓声说道:“如今陛下已是有意重建西厂,不过此次情况,却与之前不同,并非由内廷负责,而是交由本官,重建之后,亦是由本官担任厂督。” 和许庆彦一样,李立德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所蕴含的危机,只想到了西厂未废时的种种威风,不由大喜,忍不住再次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大人此言当真?这可真是大喜事啊!若是大人兼任了西厂厂督之位,日后您在朝中的权势影响,必是会大涨的,那么咱们就再也不惧任何人了。” 一旦赵俊臣势大,身为赵俊臣门下的官员,李立德的地位权势自然也水涨船高,此时的李立德,只觉得自己跟对了人。 赵俊臣见李立德如此,也没有向他解释其中的隐忧,只是叹息一声,摇头道:“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陛下虽说把这差事强交给了我,但西厂这般监察缉审的衙门该如何筹建,我又如何懂得?今日把你叫来,是因为你在刑部任职多年,相关经验丰富,与那东厂和锦衣卫也有了解接触,却是想要向你请教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李立德连忙摆手道:“大人言重了,以大人的聪慧才智,对这些小事自是一听就懂一看就明,‘指点’两字,又如何说得。” 说话间,见赵俊臣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并没有多说什么,显然不愿意只听这般客套话,李立德又说道:“不过正如大人所说,下官在刑部多年,与东厂衙门多有接触,对于如今西厂筹建,心中也略有所得,还望大人指教。” 说到这里,只见李立德沉吟片刻后,又缓缓开口道:“据下官所知,当初西厂的规划建制,一向都是参照东厂的,而东厂自厂督以下,设掌班、领班、司房五六十人,皆是由锦衣卫拨给,分为子丑寅卯十二班;而负责具体侦缉工作的,则是下面的档头和番子,共有两百多人,同样分为子丑寅卯十二班,亦同样是由锦衣卫中挑选的精干分子组成。” 赵俊臣对此却不太了解,不由一愣,说道:“哦?这东厂的建制倒是精练,竟是仅有区区三百人左右,这么点人又如何足够自京城到地方的巡查缉捕?倒是出乎本官意料之外。” 李立德笑道:“这就是下官要向大人禀报的关键之处了,这东厂人数虽然不多,但锦衣卫的人多啊。东厂与锦衣卫自建立以来,原本地位平等,职权相似,然而东厂毕竟身处皇宫大内,也更容易得到皇上的信任。而且锦衣卫向皇帝奏报,需要具疏上奏,但东厂却可口头直达;到了成祖时期,甚至还赋予了东厂监督锦衣卫动向的权力。由此一来,这东厂和锦衣卫的关系,也逐渐由平级变成了上下级关系。所以东厂办事,其实大都是在调派锦衣卫的人手。” 说到这里,李立德意有所指的继续说道:“说了这些,大人也应当已是明白,这锦衣卫如今虽说地位不如东厂西厂,甚至渐渐沦为附庸,但对东厂西厂而言,锦衣卫却是权势根本之处,不仅内中人员皆是由锦衣卫处挑选,每当行事,亦是从锦衣卫处调集人手。当初西厂两次创建,之所以权势地位皆要高过东厂一些,就是因为西厂对锦衣卫的影响更大,所领的缇骑,也就是锦衣卫校尉,甚至要比东厂多上一倍。所以依下官想来,大人此次奉命重建西厂,担任厂督之职,若是想要有所作为,这锦衣卫就是最最紧要之处,是务必要好好拉拢的。” 西厂还未建立,李立德已是在撺掇着赵俊臣与东厂夺权了。 赵俊臣却神色不动,只是认真听着,点了点头,示意李立德继续说下去。 而对于李立德所说的这些,赵俊臣心中了然之后,亦是心中有数,这次重建西厂,赵俊臣虽然打算从外朝三司、京内禁军处中多调派些人手,而不仅仅只是侧重于锦衣卫,但锦衣卫赵俊臣还是要着重拉拢的。 而且,锦衣卫虽然一直都是历代明朝帝王眼中最亲信之人,但终究还是属于外臣,与东厂的那些宦官,毕竟还是有些隔阂的,而如今西厂建立后,由同样是外臣的赵俊臣担任厂督,拉拢锦衣卫,其实是有着天然优势的。 在赵俊臣暗思之时,李立德则继续解释着东厂建制:“说完建制,咱们再说这东厂的规矩制度,却也是别具一格。东厂权大,除了监视朝野动向和侦缉抓人之外,三司与锦衣卫会审大案,东厂也都会派人在旁听审,名为‘听记’;而朝中各个衙门,亦有东厂人员坐班,负责监视,被称为‘坐记’。每隔一段时间,东厂的档头番子们就会通过抓阄来决定各自的职责范围,平日里各司其责,倒也井然有序,不见疏漏。” 说到这里,李立德向着赵俊臣躬身一礼后,说道:“下官对于东厂的了解,大约就是这些,还望能对大人筹建西厂能有所益助。” 见李立德介绍完毕,赵俊臣点了点头,沉吟间缓缓开口道:“这东厂运转多年,一向成效不俗,其规矩规制,显然自有其独到之处,既然西厂之前两次建立,结构运转都是参照东厂,那么咱们也不妨萧规曹随,东厂怎么做,今后西厂就怎么做,本官对这般衙门毕竟还是不熟,不妨先行把架子搭建起来再慢慢摸索就是,也没必要为了独树一帜而有所更改,最后反而落得自作聪明的下场。” 李立德连连点头,一脸钦佩,说道:“大人深谋远虑,说的极是。” 赵俊臣话锋一转,却又说道:“不过,我毕竟是以外朝的身份担任西厂厂督,与东厂终究有些不同,所以要有一些改变,也是在所难免,依本官看来,这次西厂重建,除了要从锦衣卫处挑选可靠人手之外,京中禁军、外朝三司之中,也要有所侧重调派,毕竟锦衣卫受东厂控制多年,不知根底前也不可一味依靠。” 说到这里,赵俊臣向着李立德笑道:“而我今日叫你来,除了想从你这里了解些东厂的情况作为我规划西厂的参考外,也想让你帮着在外朝三司之中,挑选一些精明可靠的人手调入西厂,这样西厂重建后,自己人多些,也总用的顺手些。而西厂毕竟隶属于内廷,日后虽是由本官掌控,但掌班、领班、司房的空缺,本官依然打算留几个位置给内廷的司礼监,再加上从锦衣卫调来二十人左右,至于剩下空缺位置,就大都要靠你来帮我张罗了,毕竟这方面的人才,你熟悉的要多些。” 西厂一旦成立后,其权势究竟有多大,李立德自然清楚,赵俊臣这般找他要人,让李立德的亲信心腹们得以在西厂立足,就相当于给了李立德天大的好处,李立德自然大喜,连声答应道:“大人放心,下官办事,必会让大人满意的。” 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道:“这次你帮着本官把西厂搭建起来后,你的功勋,本官也自会禀呈于陛下,说起来,这刑部尚书冯陂大人年事已高,早已是有些力不从心,刑部的各个位置,也该变一变了。” 李立德更是大喜,之后自是对赵俊臣诸般保证不提。 接着,赵俊臣与李立德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如何从各个衙门调派人手,如何拉拢锦衣卫,不知不觉间,时间流逝,正是投入之际,许庆彦突然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些许不可思议。 “怎么了?” 见自己与李立德的谈话被打断,赵俊臣不由皱眉问道。 “太子……”许庆彦磕磕巴巴的说道:“少爷,太子殿下他、他亲自来咱们府里找你了。” “太子!?” 赵俊臣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官场历练,本以为自己早已是做到了城府深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听到这般消息后,还是不由得大吃一惊,如许庆彦一般只觉得不可思议。 不仅仅赵俊臣,连一旁的李立德,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神色怪异的样子。 太子朱和堉,身份尊贵不说,对赵俊臣更是出了敌视无比,平日里碰面说话也都嫌别扭,今日怎么会屈尊亲自来赵府找赵俊臣?难不成因为何明被害,心情不爽,所以来找赵俊臣出气?太子不似这般沉不住气的人啊。 暗思之间,赵俊臣已是向李立德吩咐道:“既然太子来了,你也不好再在这里呆着,就从后门离去吧,今日我与你说的这些,好好思虑个究竟,待下次再商议吧。” 说话间,向李立德点头示意后,就起身随着许庆彦离去了。 ~~~~~~~~~~~~~~~~~~~~~~~~~~~~~~~~~~~~~~~~~~~ 在前往正堂的路上,赵俊臣疾步前行,一边思考着太子的来意,以及自己见到太子后该如何应对,一边向许庆彦问道:“太子来的时候,身边有什么人?” 许庆彦答道:“除了他身边的亲随之外……哦,户部侍郎詹善常詹大人也跟在一边,只是神色不大好。” “哦,这样啊。”赵俊臣恍然,有些猜到了太子的来意,喃喃道:“想来是陛下南巡的前期筹备结束了,这件事是由户部负责出钱,由太子负责具体操办,这次他来找我,应该是银钱结算的事情了,不过就为了这种事情,他也不至于亲自来吧?” 说完之后,赵俊臣也不再问什么,只是埋头前行,没过多久,已是来到了赵府正厅门前。 抬头看去,只见那位正直刚严的太子,此时正毫不客气的坐在正厅主位,皱着眉打量着赵府的奢华模样,神色间很是不满。 而那户部侍郎詹善常,此时正苦着脸的垂手候在一旁,显然与太子打交道,让他这样的贪官极为痛苦。 待见到赵俊臣出现后,太子轻哼一声,神色之间愈加不满,则詹善常则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千岁。臣不知太子驾临,有失远迎,让太子久候,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将一切尽收眼底后,赵俊臣快步进入正堂,一边向太子行礼,一边用自己最大的声音问安,震的太子朱和堉眉头直皱。 这也不怪赵俊臣,上次赵俊臣与太子在御书房外相见,赵俊臣向太子行礼,太子朱和堉却假装看不见就那么任由赵俊臣跪着的事情,赵俊臣可还记得很清楚。 赵俊臣可是很担心太子朱和堉会不会再来这一招,如今没有德庆皇帝在一旁做主,自己再怎么被太子朱和堉欺负,也只能承担着,所以这般大声呼唤,也让朱和堉忽视自己不得。 看着赵俊臣这般,太子朱和堉终于没有忽视赵俊臣,只是又哼了一声,然后冷冷的打量赵俊臣,说道:“赵大人,你身为户部尚书,正值朝廷公办时间,本太子在户部衙门竟是找不到你,还要亲自来你府中。赵大人难不成是在家中办公不成?” 听到朱和堉的嘲讽指责后,赵俊臣也不慌乱,只是平静的解释道:“太子殿下,臣为陛下办事,为朝廷效力,一向都是尽心尽责的,只是如今臣病体未愈,尚还在家中休养,吏部那边亦是病假未销,今日会上早朝,也是因为陛下昨日有旨意的缘故,并非是臣怠慢,还望太子明鉴。” 对于这些,太子朱和堉自然也知道,只是见到赵俊臣后,实在心中不快,忍不住有意为难罢了。 所以听到赵俊臣这么解释后,朱和堉也没有继续追究,只是冷笑的打量着赵府中的奢华装饰,又说道:“赵大人的府邸奢华,本太子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更胜传闻,不知赵大人你俸禄几何?又在哪里发的横财,竟是可以撑起这么大的府邸门面?” 言下之意,又是在指责赵俊臣贪污受贿了,这对他们两人而言,却也是老调重弹。 赵俊臣依然神色不变,只是说道:“太子殿下,臣的府邸,陛下也亲自来过两次的,并没有说过什么。” 朱和堉面色愈沉,刚准备斥责些什么,最终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忍住了,反而冷声说道:“起身吧,你既然病体未愈,就别这么一直跪着,省的改日又到父皇那里告状,说本太子虐待于你。” 见朱和堉竟是这么轻易的就放过自己,赵俊臣不由一愣,但还是很麻利的站起身来。 朱和堉也不与赵俊臣啰嗦,从随身太监那里接过几份折子后,放在手边桌上,然后皱眉说道:“本太子今日来找你,也不是为了旁事,陛下南巡的筹备事宜,如今已是准备妥当,为了这件事,户部共拨下了二十八万两银子,而诸事结束后,本太子算了下,共用去十九三千万两银子,还余下八万七千两,这些银子我已是全部返还户部,这里是细节折子,我看你身体已是好的差不多了,抽空处理一下,因为你不在,这件事已经是拖了好些时日了。” 好嘛,其他官员用朝廷的银子办事,从来都是只觉得不够,屡屡追加,然后中饱私囊;太子倒好,这么一大笔银子经手,不仅没有觉得不够,还能省下近三分之一,然后一个子不留,全部还给了户部。 从这方面来讲,太子朱和堉确实是一心为公,办事之间,竟是不存丝毫私心。 要知道,八九万两银子虽然不是太多,但也足够太子用来收拢一些人心,培养一些私人力量了。 只不过,赵俊臣与朱和堉两人,似乎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心平气和的谈论公事,所以太子说的不舒服,赵俊臣听的也别扭。 心中暗暗感叹一声后,赵俊臣问道:“这般小事,太子您随便差个下人把折子送来就是,又何必屈尊亲自前来?” 听赵俊臣这么说,太子神色略有些奇怪,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听父王说,本太子之所以能负责南巡筹备的事情,是因为你上的折子给父皇献策?” 赵俊臣也是沉默片刻,然后答道:“回太子陛下,为了陛下的南巡筹备,臣确实曾向陛下进呈过一些心中谋划,但却从未向陛下建议过由太子您来负责此事。” “你的这些谋划很好……”太子朱和堉又是沉默了片刻后,再次说道:“这些谋划,不仅让父皇放心的把南巡筹备的事情交由我来做,让我入朝议政多年,终于可以做些实事,父皇他还把这些谋划全都归于我的名下,向朝中百官说……是由我想出来的……” 赵俊臣只是沉默不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这件事是他有心而为的。 “本太子一生,向来光明磊落……因为这件事,算是本太子欠你一个人情。”此时朱和堉的表情,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想来,欠人情于赵俊臣这样的贪官,是他最不愿意的看到的:“不过,也仅此而已,本太子公私分明,对于你、对于你的所作所为,也依旧厌恶非常,今后也依然与你势不两立,这一点你要明白。” 说完之后,太子起身,就这么离去了。 而这,想来也就是太子亲至的目的了——不仅承了赵俊臣的人情,还剽窃了赵俊臣的南巡谋划,赵俊臣本人却是太子本身最为厌恶的贪官奸臣,对太子这般性子而言,这些日子想来怕也很不舒服。 ……… 将太子恭送到赵府门外,看着太子仪驾渐渐远去,赵俊臣突然轻轻叹了一声。 “大人,这个太子,自以为是储君,做事却也太过霸道,看他今日这番话,好似是大人您欠他的似得,哼,储君说到底,也仅仅只是储君罢了!” 另一边,詹善常却没有离去,只是站在赵俊臣身旁抱怨道。 赵俊臣与太子是死对头,而詹善常身为赵俊臣门人,背后说太子坏话的勇气还是有的,尤其是赵俊臣就在一旁听着。 “也不能这么说。”赵俊臣悠悠道:“我是个贪官,欠的是天下,而这天下将来却是他的,说我欠他,也不算有错。” “大人,您对太子也太客气了。” 赵俊臣又是轻轻一叹,然后好似开玩笑,又好似很认真,缓缓道:“说到底,我对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心思之间,应该是很钦慕的。” 还以为赵俊臣是在开玩笑,但转头之间,却又好像不是这样,詹善常不由目瞪口呆。 是的,赵俊臣对太子朱和堉,其实是非常钦慕,钦佩他的所思所想,羡慕他的所作所为。 这位太子性子刚正严直,为国为民之心,任谁也不能怀疑,又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可以说,太子所做的一切,正是赵俊臣想做又不敢做的。 所以,赵俊臣很钦慕太子。 但也正是因为这位嫉恶如仇正直过头的太子殿下,赵俊臣只能当一名贪官奸臣,还在努力成为大明朝最大的贪官奸臣。 而如今,赵俊臣又与其他的贪官奸臣们联合在一起,借着太子负责南巡筹备的事情,向这位被自己所钦慕的太子下绊子。 虽然因为何明灭门案的突发,这次的绊子效果恐怕会打个折扣,但也足够太子焦头烂额了。 收网的时间,想来也就在这几日了。 “世上诸事,不如意者总是十之八九,若是这位太子殿下能改改这嫉恶如仇的性子,能有点过往不究的宽和,该有多好。” 抛下这段意味不明的话,赵俊臣已是转身回府,詹善常有些摸不著头脑,但也不敢多问,只是连忙跟上。 ~~~~~~~~~~~~~~~~~~~~~~~~~~~~~~~~~~~~~~~~~~~ ps:今天回来的晚,也更新晚了,大家见谅。恩,二合一大章节奉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小鬼难缠. 第二天,早朝之上,德庆皇帝上朝时看上去依然心情不佳,待得知刑部、都察院与大理寺对于“何明灭门案”皆还是一无所获后,又是一顿大发雷霆,将满朝上下狠狠的责骂了一番。 如今会试春闱将近,主考官人选与考试题目都已是到了该讨论的时候,但德庆皇帝却提也不提,再次甩手下朝了。 但早朝过后,德庆皇帝却再次在私下里召见了赵俊臣,这般连续两天的召见秘谈,引来不少朝臣的猜测。 待一番密谈之后,等赵俊臣离宫,却依然没有去吏部注销病假,也没有去户部办理公事,而毫不停留的是直接回府,对外宣称自己身体依旧不适,还要继续休养,让暗中观测打探的朝臣们大失所望。 然而,回府后没多久,一辆扮相低调的马车缓缓的离开了赵府,载着赵俊臣,向着锦衣卫的大本营——锦衣卫亲军指挥使司驶去。 锦衣卫如今虽然已是渐渐的被东厂所控制,几乎沦为附庸,但这个衙门既担负着皇帝的仪仗队和贴身卫队的职责,又掌管刑狱,有巡察缉捕之权,依然权势极大,让人不敢随意招惹。 也正是由于锦衣卫的权高势大地位尊贵,其衙门不像其他亲军衙门那样散落在京城的坊巷中,而是靠近皇城的正门承天门,在千步廊西侧,毗邻五军都督府,与东侧的六部隔街相望,位于明代核心权力机构的驻地。 当赵俊臣乘着马车来到锦衣卫衙门外,刚刚停下,还未等到赵俊臣下车,就听有人用一副嚣张且不耐烦的语气在马车外呼喝道:“你们是什么人?长不长眼?把车停在这儿干嘛?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可是锦衣卫衙门!快快离去!别在这儿碍眼!” 赵俊臣掀开车帘,却见一名锦衣卫校尉,年纪大约在三十岁左右,满脸的络腮胡子,扮相颇是威仪,此时正拦在马车之前,神情嚣张的对着马车上的车夫大呼小叫着。 京城之中,权贵云集之地,寻常的军中校尉或是官府衙役,最是不敢随意得罪人,很可能某位看似寻常的路人,就会与某位公爵或者高官扯上关系。但锦衣卫却是例外,京中除了寥寥几人,一向都只有权贵们躲他们的份,所以见到有马车停在锦衣卫衙门外,看上去又扮相寻常,守在外面的校尉也不管来意背景,就这般随意的呼喝驱赶了。 然而,赵俊臣正是锦衣卫不敢随意招惹的几人之一,就算是在为赵俊臣赶车的这位马车车夫,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仗着有赵俊臣的背景,平日里在赵府之外也算是一号人物,面对眼前这锦衣卫校尉的呼喝,竟只是轻藐的抬眼看了一下,然后跳下马车,自顾自的把马车拴在锦衣卫衙门外面的拴马石上,对那大呼小叫的锦衣卫校尉,竟是毫不理会。 见到车夫这般表现,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那校尉勃然大怒,竟是直接拔出了腰间佩刀,疾行几步后来到车夫身前,把明晃晃的刀子在车夫眼前不断晃动着,面目狰狞,并大声呼喝道:“嘿!你这家伙听不见是不是?锦衣卫你也敢随意招惹,信不信爷我在这儿把你砍死了也没人敢为你收尸!?” 看到这锦衣卫拔刀了,那车夫才终于慌了,这锦衣卫校尉不知道马车上坐着的是赵俊臣,这明晃晃的刀子更不认得赵俊臣是谁,心慌之间,车夫下意识的就要抬出自己的背景:“你……你敢,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话声刚刚过半,在赵俊臣的示意下,许庆彦已是跳下马车,大声喊道:“住口!” 见许庆彦出现,车夫底气足了不少,腰杆一挺,向那校尉回瞪着,但终究还是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 而许庆彦来到两人身前,瞪了车夫一眼后,又皱眉看着那名锦衣卫校尉,轻哼一声:“这里是哪里小爷我知道,但你也别以为自己是个锦衣卫就了不起了,小爷我还真不放在眼里。把刀给小爷我收起来!” 言语之间,竟是比这名锦衣卫校尉还要更加嚣张。 不过,在潞安府的时候,当时赵俊臣尚只是一名三品侍郎,身为赵俊臣的亲随,许庆彦就敢对正四品的知府随意谩骂指责了,如今这般呼喝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校尉,倒还算是客气的了。 被许庆彦那嚣张的气势所慑,锦衣卫校尉下意识的后退半步,但接下来却又恼羞成怒,虽然也觉得这马车中人,可能真的有些背景,但他身为锦衣卫,“见官高一级”都是低调的说法,嚣张惯了,又如何被人这般羞辱过?忍不住就要再次喝骂。 而就在这时,守在衙门外的其他锦衣卫,也注意到了这里的争执,然后就见有一名锦衣卫小旗又带领着三四名锦衣卫校尉走了过来。 “秦校尉,怎么回事?有人敢在这里闹事!?” 那锦衣卫小旗先是冷冷的打量了许庆彦几眼后,见许庆彦虽是长随装扮,但面料讲究不下寻常富豪之家,目光微闪,但也没有太在意,只是拿捏着腔调向那名正欲发怒的校尉问道。 听到锦衣卫小旗的询问,那秦校尉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瞪了许庆彦与车夫一眼,转过身来,满脸赔笑的说道:“哦,怎么惊动了张小旗,还请小旗大人放心,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有人不懂规矩,把马车停在了咱们衙门外面,我正要让他们离开。” ~~~~~~~~~~~~~~~~~~~~~~~~~~~~~~~~~~~~~~ “我一向权高位尊,少和底层的校尉衙役接触,却是忘了这锦衣卫的嚣张跋扈,竟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不过,我今日会来这里的事情,陛下早已知道,应该给锦衣卫们下过旨意才对啊。” 另一边,见到这一幕,赵俊臣暗暗感叹着八个字——“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果真如此。 因为西厂筹建尚处于隐蔽阶段,赵俊臣只能隐藏身份来这锦衣卫衙门,没想到锦衣卫权大势大,一向嚣张惯了,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竟是连门都难进。 赵俊臣虽然有圣旨在手中,还有德庆皇帝在早朝后刚刚钦赐的虎牌,但这个时候若是拿出来,层层上报之下,惊动的人太多,却也是不好。 就在赵俊臣暗暗感慨之间,听到这“秦校尉”向“张小旗”的禀报后,却是不由一愣,然后再次掀开车帘,多打量了这位“秦校尉”几眼。 无他,“秦校尉”只是说许庆彦和车夫不懂规矩,误在锦衣卫衙门外停车,却丝毫没有提及许庆彦及车夫对他的挑衅冲突,这是在有意庇护了。 可以想象,若是这秦校尉实话实说,甚至添油加醋,若是许庆彦和车夫没有背景,以锦衣卫的权势和嚣张性子,两人一顿皮肉之苦以及牢狱之灾定然是不可避免的。 “这个姓秦的校尉,看似嚣张鲁莽,心性倒是不坏,之前我府里的车夫和许庆彦对他如此的藐视,竟然还能德报怨,难得难得。” ………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那张姓小旗却冷笑一声,斜眼看了秦校尉一眼后,略带讥讽道:“秦校尉,你这就是不把我们当兄弟看待了,刚才的一切我等就在一旁看在眼里,这些人不仅与你有了冲突,还藐视于我锦衣卫,秦校尉你是出了名的好心肠,想要放过他们也是可以想象,但我锦衣卫的尊严威势却不能容人随意冒犯。” 听张姓小旗这么说,周围的校尉皆是哄笑,好似秦校尉有一副好心肠对他们而言是一件需要耻笑的事情一般。 也不管秦校尉满是络腮胡的脸上满是通红,那张姓小旗已是皱着眉向许庆彦说道:“你的嗓门倒是大,刚刚说的话我可是听见了,你说你并不把我们锦衣卫放在眼里?好啊!说说你是谁府里的下人?看看到底能不能吓住咱们这些锦衣卫!” 虽然看似嚣张,但这张姓小旗终究还是留了个心眼,这是在打探许庆彦的来历呢。 可惜,许庆彦却知道,赵俊臣这次是秘密来访,不便随意透露身份,尤其这个张姓小旗,更是没有资格知道,一时间反而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见到许庆彦这般表现,张姓小旗却以为许庆彦被自己吓住了不敢说——也就是说眼前之人就算有些背景,恐怕也定是惹不起锦衣卫——不由心中疑虑尽孝,大声道:“这些人藐视我等锦衣卫,就是藐视朝廷,藐视朝廷的,就是乱党!!” 扣下帽子后,张姓小旗底气更足,挥手呼喝道:“哥几个,把他们拿下,先关到牢里再说,让他们瞧瞧咱们锦衣卫的手段究竟能不能入眼!” 见这般情况,赵俊臣轻叹一声,就欲下车——让许庆彦这个嚣张惯了的人去对付同样嚣张惯了的锦衣卫,不起冲突才怪。 然而,赵俊臣的屁股才刚刚抬起,就听有人呼喝道:“住手!” 然后就听那些大呼小喝的锦衣卫校尉们纷纷发出惊呼。 “郎千户!” “哎呀,郎千户怎么来了?” “见过郎千户。” 听到这般变故,赵俊臣掀开车帘,就见一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总,此时正面色慎重的听着张姓小旗禀报。 与秦姓校尉不同,这张姓小旗的禀报却是各种添油加醋。 然而,听到禀报后,这郎千户面色愈加凝重,却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先打量了许庆彦几眼后,然后带着一些客气,轻声问道:“你家主人可就在车里?” 许庆彦先轻哼一声,然后点了点头。 见许庆彦如此表现,郎千户反而愈加客气了,越过周围的锦衣卫,快步来到马车前,轻声向车内赵俊臣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姓赵?” 赵俊臣见这般变化,知道省了不少麻烦,也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缓缓道:“正是。” 马车外,听到赵俊臣的回答,郎千户面色一变,连声说道:“我家指挥使大人刚刚才得到大人要来的圣旨,知道事情隐蔽,就派卑职来接大人入衙,只是没想到大人来的这么快,下面的人一向不懂规矩,又嚣张惯了,竟是给大人添了麻烦,卑职马上就处置他们,还望大人勿要见怪。” 赵俊臣说道:“小事罢了,不用在意。” 说话间,赵俊臣掀开了车帘,对着那位正在一旁发愣的秦姓校尉招了招手,在郎千户的示意下,秦校尉快步走到马车前。 猜到马车中人果然并非自己能招惹的,秦校尉不由露出忐忑之色,但赵俊臣却面色温和,笑着问道:“不知这位校尉叫什么名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锦衣卫. “不知这位校尉叫什么名字?” 赵俊臣的声音表情虽然和善,但通过之前郎千户的种种表现,秦校尉已是知道,眼前这人绝不是自己能随意招惹的,想到之前自己对赵俊臣的种种为难,不由大是慌乱,生怕赵俊臣此时的询问是为了日后的报复。 身为锦衣卫,固然不惧大多数的权贵高官,这是他们嚣张跋扈的资本,但他们也因此而更加清楚,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后,自己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卑、卑职……” 见这秦校尉只是呐呐不言,赵俊臣还没有什么表示,郎千户已是不耐,喝令道:“你眼前这位大人,连咱们的指挥使大人都不敢怠慢,如今这位大人问你话,你就好好回答,磕巴什么!” 秦校尉被郎千户喝令之后,不由更加慌乱,但也不敢再拖延,慌声答道:“回这位大人的话,卑职名叫秦威,之前得罪了大人的贵仆,是卑职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宽宏大量、宽宏大量……” 见秦威这般表现,赵俊臣不由一笑,说道:“不要担心,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之前你向那位小旗禀报之间,多有袒护之意,我看的出来,难得你有一副好心肠。” 说着,赵俊臣转头向郎千户说道:“这个秦威虽然莽撞了一些,但我很喜欢他的心性,就不要责罚了。” 郎千户自然点头称是,秦威亦是大喜。 不过,大喜之后,秦威看了周围同僚一眼,这个时候,任谁也能看出赵俊臣一行人是真的来历不凡了,皆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而那名张姓小旗,更没有之前的嚣张模样,不住的向秦威打眼色,面露哀求之色。 于是,秦威又忍不住向赵俊臣说道:“大人,卑职的这些同僚也都是无心之失,您看……” 然而,这一次赵俊臣却没有理会秦威,只是向郎千户问道:“这位千户,你们家指挥使大人正在等我?我这次是隐瞒身份秘密而来,又该怎么见他?” 郎千户恭声答道:“回大人,我家指挥使大人接到圣旨,也知道大人您这次是秘密前来,所以想要委屈大人从府衙后门进入。这里人来人往的,从前门到正堂之间又毕竟是人多眼杂,到底还是不方便,还望大人勿要见怪。指挥使大人他正在后堂等您。” “哦?”赵俊臣不可置否,只是说道:“闹了这么一出,又经过刚才的这番争执,还要从后门进你们锦衣卫衙门,是不是太欲盖弥彰了。” 郎千户笑道:“还请大人放心,刚才的事情毕竟闹得不大,除了守在衙门外面的这一班小旗校尉,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而这些人又正好得罪了大人您,卑职正是打算有所惩戒,一会儿卑职就把他们全都丢进牢里呆一段时间禁闭起来,不让他们与外人接触,过段时间再放出来。这样也就不怕他们泄露消息了。当然,秦威校尉除外。” 赵俊臣点了点头,一脸随意道:“既然如此,就任由郎千户你来安排了。”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周围一众之前还在耀武扬威的锦衣卫们,皆是面色惨白——好在赵俊臣并没有赶尽杀绝,只是打算关他们一段时间,否则定是一片哭嚎之声。 另一边,在郎千户的安排下,赵俊臣的马车缓缓向着锦衣卫衙门后门驶去。 看了一眼正犹自发呆的秦威一眼,赵俊臣微微一笑后,再次将车帘遮下。 ~~~~~~~~~~~~~~~~~~~~~~~~~~~~~~~~~~~~ 锦衣卫权大势大,府衙也比赵俊臣想象中更加豪华大气,虽然赵俊臣是从后门进入,但门高院深,威严贵气之处,已是在隔街的六部衙门之上了。 在郎千户的带领下,赵俊臣一路来到锦衣卫府衙后堂,不知道是否是提前安排的缘故,一路走到现在,几乎都没有见到什么人。 而在后堂门口处,正有一名身穿大红色斗牛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等候着。 赵俊臣一看,正是当今的锦衣卫的指挥使——洪锦。 这洪锦不愧是常年侍奉在德庆皇帝身边的人物,面目刚严,双目有神,身高七尺有余,气质之间,自是威风凛凛,然而或许是因为常年接触诏狱缉捕的缘故,亦有一些阴沉之气暗藏在眉目之间。 见到赵俊臣后,洪锦一脸的喜色,疾行几步来到赵俊臣身前,握住了赵俊臣的双手,大声笑道:“赵大人来的好快,我这才刚刚接到密旨不久呢,来,我们屋里谈。” 说话间,已是领着赵俊臣来到后堂,分宾主落座,先是让人奉茶,又与赵俊臣客套了几句后,只见洪锦向着身边的郎千户打了一个眼色,郎千户就知趣的离去了,而许庆彦自也是一同离去,一时间,房中只剩下了赵俊臣与洪锦两人。 待再无他人后,洪锦脸上笑容一敛,神色变得严肃无比,沉声问道:“赵大人此次前来,不知究竟何事,前后竟是如此隐蔽?陛下虽然来了密旨,说要我好好接待大人,并一切听从大人安排,但具体情况,也没有明说,还望赵大人可以明示。” 赵俊臣品了一口茶后,缓缓说道:“洪指挥使大人你也知道,前几天何老太师的灭门案震惊了朝野,其后锦衣卫与东厂的情报资料一同丢失,似乎厂卫竟已是被人渗透控制,更是让陛下大为震怒,陛下昨日召见于我,已是有意将厂卫大肆整顿清洗一番。” “陛下当真是这个意思!?” 听赵俊臣这么说,洪锦身体一震,虽强自镇定,但依然不由的流露出些许惊恐之色——这正是他这两天来最担心的事情。 赵俊臣冲着洪锦微微一笑,示意他安心,然后悠悠道:“不过,我好歹还是把陛下给劝住了,我对陛下说,厂卫的高层,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您给的,又如何能被其他人收买控制?尤其是洪锦大人你,世代深受君恩,对陛下又一向忠心耿耿,更不可能被人收买,就算厂卫当真是被人渗透控制了,想来也只是一些小角色罢了,若事情不是这样,情报就不会是一同神秘丢失这般引人注意,而是被人做假了。” 洪锦面露感激之色,拍掌说道:“是啊,赵大人,自厂卫情报丢失之后,我也是这么想的,如今更已是在锦衣卫内部进行严查,必要将那偷了情报资料的杂碎寻出来,可惜我与虽说是常常伴驾,但毕竟不似赵大人你一般与陛下亲近,有些话也不能向陛下明说,无论如何,多谢赵大人在陛下面前仗义执言了。” 说着,洪锦已是起身,向着赵俊臣躬身行礼。 赵俊臣连忙起身,将洪锦扶起,然后叹息道:“可惜,一向用的最是得心应手的厂卫突然出了这档子事,陛下他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如今已是有意重建西厂,却把这苦差事一股脑全交给了我,甚至要让我这个外臣担任西厂厂督之位,哎……” 赵俊臣说的轻松,但洪锦猛地听到这般消息,却是身体一震,满是不可思议的向赵俊臣看去。 赵俊臣见洪锦如此,又说道:“只是为了防止朝野臣民对西厂重建的反弹,也为了预防西厂同样被人渗透,所以在西厂把架子搭建起来之前,这件事还需要秘密筹谋,而这也是我为何会隐瞒着身份来找指挥使大人的缘由了。诺,指挥使大人,这是陛下的密旨。” 说话间,赵俊臣从袖口中抽出圣旨,双手奉给了洪锦。 见是密旨,洪锦连忙跪下接过,然后打开细细查看,看完之后,将密旨奉还,接着竟也不起身,就这么向赵俊臣跪拜道:“原来如此,卑职见过厂督大人。” 见到洪锦突然向着自己跪拜,赵俊臣不由一愣,早就听说东厂如今已是把锦衣卫压的抬不起头来,锦衣卫的指挥使见到东厂的厂督还要下跪行礼,如今看这洪锦向着自己这位西厂厂督下跪行礼,丝毫没有别扭的意思,好似习惯了一般,才知道传言非虚。 暗思之间,赵俊臣已是一脸客气宽和的将洪锦扶起身来,然后用责备的语气说道:“哎,洪指挥使,为何要行如此大礼?你我职责相似,品阶相当,皆是外臣,又同样为陛下效力,正应该好好合作才是,何来上下之分?又何必这般隆重行礼?” 顿了顿后,赵俊臣意有所指的说道:“我不知道洪指挥使平日里与东厂中人是如何相处的,但我却把洪锦大人你当做是朋友来看待的,日后切不可如此。洪指挥使与我相处久了就会明白,我这人没那么多规矩,只要是自己人,随意即可,我也绝不会亏待。” 洪锦似乎并没有听明白赵俊臣的暗中所指,亦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只是对赵俊臣愈加的恭敬客气了。 赵俊臣也不着急,越是重要的人,越要慢慢拉拢,洪锦与锦衣卫衙门受东厂控制多年,西厂又一向根基不足,正是要给他们时间好好考虑。 在赵俊臣的招呼下,两人再次落座,洪锦恭声问道:“赵大人您此次前来,可是为了在锦衣卫中挑选人手?” 赵俊臣笑道:“准确的说,是想要拜托洪指挥使你,帮着我在锦衣卫里挑选些可靠精干的人手,洪指挥使掌控锦衣卫多年,谁可信谁不可信,谁有能力谁没能力,自是要比我这个门外汉清楚,所以想请洪指挥使帮忙整上一份名单,过些日子我来领人就是。” 洪锦连忙道:“多谢大人信任,卑职必不会让大人失望,不出三日,就把名单送到大人府上。” 赵俊臣点头道:“我信得过洪指挥使。不过,洪指挥使只要帮着挑选出百来人就好,无需太多。这次西厂重建,除了锦衣卫处,我还打算从亲军上十二卫、外朝三司衙门之中,也同样挑选一些人手。还有,洪指挥使旗下的千户、副千户之类五品以上的锦衣卫,我也一个不要,给些百户、总旗之类的底层人员就好,不是我信不过锦衣卫,而是此次西厂重建,全是为了让陛下安心啊。” 洪锦连连点头,没有任何不满,说道:“这是应该的,这是应该的。” 接着,两人谈论了一些细节后,赵俊臣就要离去,在离去之前,赵俊臣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向洪锦说道:“对了,洪指挥使,我想向你要个人,不知洪指挥使是否愿意割爱?” 洪锦连忙笑道:“大人请说,只要卑职能做主,就决不让大人失望。” “洪指挥使你自然是可以做主的,否则我也不会提出来让你为难。”赵俊臣笑道:“只是一个校尉罢了,叫做秦威,我看着他顺眼,就想把他收了带在身边。” 听只是一名校尉,洪锦毫不在意,说道:“我这就下令,从即刻起,这秦威就是赵大人您的身边人了,说来这也是那个秦威的福气。” ~~~~~~~~~~~~~~~~~~~~~~~~~~~~~~~~~~~~ ps:第二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秦威的故事. 赵俊臣之所以想要把秦威收到自己身边,并非是突发其想,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首先,这个秦威资历够老。看这他的年龄做派,已是在锦衣卫衙门呆了不少年头,对于厂卫的种种潜规则、明规矩,定也是熟门熟路。如今西厂重建,赵俊臣身边正缺少这么一个熟悉厂卫情况的亲信,有他跟在身边,赵俊臣日后掌控西厂,也多些方便。 其次,这个秦威的职位不高,如今仅只是一名最底层的锦衣卫校尉。这样的人显然没有人会去刻意收买,赵俊臣把他收到身边,也不用担心会是旁人眼线,而日后的亲手提拔、雪中送炭,也更容易培养秦威对自己的忠心。 最后,则是因为这个秦威心眼还不够坏!他虽然身处于锦衣卫这般大染缸中,平日里似乎也仗着锦衣卫的威风而耀武扬威,但看他之前的种种表现,心底终究还不失一份纯良,这样的人只要善待于他,就绝不会轻易背叛,赵俊臣也用的放心。 唯一有疑虑的,就是不知秦威的办事能力如何,但相比好处,也依然足够促使赵俊臣下定决心了。 ……… 当赵俊臣乘着马车,从锦衣卫府衙后门处离开的时候,那秦威已是在门口那里候着了。 此时,他已是脱下了身上的锦衣卫圆领甲,换上了寻常打扮,或许是因为前途尚不明朗的缘故,秦威的表情神色之间,满是忐忑之意。 马车在秦威身前停下,然后就见许庆彦掀开了车帘,先是用挑剔和审视的眼神打量了秦威几眼,然后又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你是叫秦威吧?还愣在这里干嘛?我家大人让你上车。” “哦、哦!” 秦威听许庆彦这么说,先是一愣,接着连忙答应,手脚麻利的爬上了马车,然后在许庆彦的示意下,进入了车厢之中,与赵俊臣和许庆彦同坐。 “见、见过赵大人。” 进入车厢后,车厢的空间略显狭隘,但秦威在赵俊臣没有表示之前,却也不敢随意落座,就这么弓着身子屈着腿垂着脑袋,满是紧张的站在赵俊臣面前,他身材又高大,配合上此时的神情模样,却是更显局促。 赵俊臣先是细细的上下打量了秦威一番,然后点头笑道:“车厢毕竟矮小,你这么站着干嘛?快坐下吧。” 然后就见秦威将自己的屁股轻轻的沾上了座位,依然垂着头,不敢多看。 赵俊臣见秦威如此,不由失笑,问道:“我究竟是何人,想来你如今应该已是知道了吧?” 听赵俊臣询问,秦威连忙点头,就想要起身回答,但在赵俊臣的示意下还是继续坐着,谨慎的答道:“知道了,大人您就是当今的户部尚书、内承运库总管大臣赵大人,刚刚指挥使大人亲自召见了卑职,说是让卑职今后跟着大人。” 赵俊臣点了点头,宽声问道:“锦衣卫权大势大,我这般把你要来,你不会有所埋怨吧?” 秦威急忙摇头,终于敢抬头看向赵俊臣,说道:“卑职怎么敢这么想,大人您是多虑了,卑职虽然在锦衣卫衙门任职多年,但如今也仅只是一个底层校尉罢了,更知道大人您在朝中的威势,能跟在大人您身边,是卑职的福气。” 赵俊臣笑了,说道:“你倒是会说话,不过这话说的倒是不算错,我把你从锦衣卫那里要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当长随的,自有重用,这般情况,日后你就明白了,总之必不会委屈你就是。”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我用人,只看两点,一是忠心,二是用心,只要做好这两点,我就绝不会亏待。” 秦威连忙保证道:“从今日起,卑职必是对大人忠心耿耿,尽心尽力为大人办事,还请大人放心。” 提点敲打了一番后,赵俊臣决定多了解一些秦威的情况,又问道:“我看你已是年纪不小了吧?” “回大人,卑职今年三十有二了。” “在锦衣卫衙门呆了多久了?” “有七年时间了。” “哦?”赵俊臣又问道:“这么说来,你在锦衣卫衙门里也算是个老人了,怎么还仅只是一个区区校尉?” 秦威面色微变,却是有些沉默。 另一边,见秦威不答话,赵俊臣还没说什么,许庆彦已是皱眉道:“大人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难不成还不愿意回答不成?” 许庆彦跟在赵俊臣身边多年,是赵俊臣最信任的亲信长随,所以对于秦威这样的新晋长随,可是挑剔的很。 尤其是双方在不久前,才刚刚有过冲突的情况下。 也正因为如此,听到许庆彦指责,秦威不由慌乱,不敢再有什么隐瞒,连忙答道:“回大人的话,其实卑职在锦衣卫衙门里,原本是跟着前镇抚使魏槐魏大人的,也曾担任过百户之职,可是两年前,魏镇抚使大人犯案,卑职也受了牵连,被同僚排挤不说,职位也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责而一贬再贬,结果不过两年时间,竟已是成了最底层的锦衣卫校尉。” 说到这里,秦威不由面露苦笑,接着说道:“其实,卑职若不是今日跟了大人您,怕也不用多久,就会被赶出锦衣卫衙门了。” 听了秦威的回答,联想到之前秦威竟是被一众同僚耻笑的事情,赵俊臣心中了然。 想了想后,赵俊臣似乎想起来了什么,露出饶有兴趣的样子,问道:“你说的那位魏镇抚使,可是从前的南镇扶司的镇扶使?” 锦衣卫衙门,职权林林总总无数,但若说其中最为人所共知的两个部门,怕就是南北镇扶司了。 其中,北镇抚司专理诏狱,并且拥有诏狱,可以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甚至无需经过一般司法机构,锦衣卫如今的名声名气,倒是大都由这个衙门而来。 于此相比,南镇扶司则是如同宪兵一般的存在,负责锦衣卫内部人员的法纪、军纪。 秦威面露黯然之色,点头答是。 赵俊臣双眼微眯,问道:“那位魏槐大人究竟犯了何罪?为何会突然倒台?如今又在何处?” 秦威犹豫了片刻后,却是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回答道:“回大人的话,那魏槐大人向来为人刚正,又足智多谋心性严谨,是卑职最是敬佩的人物,又怎会犯下明显罪责?奈何南镇扶司这个衙门掌管军纪法纪,一向最是容易得罪同僚,而魏槐大人眼中又最是容不得沙子,遇到事情,即使有上下求情也都是招办不误,如此一来,锦衣卫上下,怨恨魏大人的不知凡几,在两年前,竟是被人以公报私仇并造成大量冤假错案的罪名免去了职务,入狱问审。” 说到这里,秦威神色之间,激愤之余,又露出了些许伤感,叹息道:“锦衣卫的牢狱刑法,最是有名,可怜魏大人这般英雄人物,在那段时间里也不知受了多少折磨,用刑之间被人打断了双腿不说,前后不过十几日时间,竟是被那些杂碎活活的逼疯了,就此失了心智,整日疯疯癫癫的,嘴里翻来倒去只是说着一句‘我没罪’,当真可怜。” “哦?”赵俊臣问道:“这么说……这位魏大人还活着?” 秦威点了点头,然后咬着牙恨恨道:“魏大人原本就是被诬告的,那些畜生抓不住罪证,待魏大人失了神智后,也就把魏大人放出来了,不过经此一事,那些畜生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你这些日子可曾去看过那位魏大人?” 秦威连连点头,回答道:“卑职受了魏大人不少恩惠,自魏大人出狱后,卑职就常去探望,也正是因为如此,卑职才会受到身边同僚排挤。” 赵俊臣也是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突然向着车外扬声道:“停车!” 见赵俊臣如此表现,秦威与许庆彦皆是露出不解之色。 却见赵俊臣悠悠说道:“秦威,既然你这些年来深受那魏槐的恩惠,如今职位变动,也该去向他说一声,虽然他如今已然失了心智,但你的心意还是要到的。” 见秦威依然愣愣的,赵俊臣笑道:“发什么愣,也不要耽搁,你这就去吧,事后到赵府来找我就是。” ……… 看着秦威渐渐远去的背影,许庆彦迟疑的向赵俊臣问道:“少爷,你这是在怀疑那魏槐……” 赵俊臣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淡声说道:“也仅只是怀疑罢了,那个魏槐如果当真如秦威所说的那般英雄了得,又怎会在入狱短短十余日就被人折磨疯了?恐怕这只是那魏槐自保的手段罢了,如果当时他没有发疯,怕也不能活着走出锦衣卫大牢。若当真如此,有这般隐忍与心智,这个人倒是值得我好好接纳。” 许庆彦耸肩道:“就怕是这个秦威言语夸张,那个魏槐根本就是心性软弱意志不坚,是真的被人折磨的发疯了。” 赵俊臣一脸随意,笑道:“那也没什么损失,我只不过是试一试罢了。” ~~~~~~~~~~~~~~~~~~~~~~~~~~~~~~~~~~~~~~ ps: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魏槐来投. 赵俊臣把秦威支开,一是为了试探那位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的魏槐,看看能不能为自己门下再添一位有用之才;二也是因为秦威毕竟新来,尚不知根底,有些事情还不能放心的让他知道。 待秦威离开之后,赵俊臣又带着密旨前后去了武德卫、龙骧卫、豹韬卫、飞熊卫、威武卫等等京中的亲军衙门。这些军衙与锦衣卫衙门一样,皆是隶属于京中禁军,合称为亲军二十六卫,同样皆是由精挑细选的彪悍军士组成,只是权势名声不似锦衣卫那么大罢了。 而赵俊臣筹建西厂,也同样会从这些军衙之中收罗人手,有了德庆皇帝的密旨在手,也算是一切顺利。再加上李立德正从外朝三法司中为赵俊臣招募的那些精干,这西厂的人员组成,如今总算是有了一个大概。 就这样,赵俊臣在京中跑了整整一天,等他事情办完,回到赵府的时候,时间已是临近傍晚。 ……… 在赵府门前,赵俊臣刚刚步下马车,就见赵府中的一位门房管事快步迎来,恭声道:“老爷您回来了,今天下午有人拿着您的信物,自称是老爷在外面新招收的长随,叫做秦威,小的不知究竟是真是假,也不敢怠慢,只能把他留到府中好生看管着,如今那人已是等了老爷您好几个时辰了。” “那人确是我新收的长随,你随后给他发一枚府里的名牌,再向府中上下人等通告一声就是。”赵俊臣答了几句后,又淡声问道:“对了,他可是一个人来的?” “哦,不是,他还带着一个残了腿的中年人,好似叫做魏槐,只是那个魏槐不仅是个残疾,而且皮肤惨白好似多年没见光,又瘦的跟皮包骨头似得,看着实在瘆人。” 赵俊臣与身旁的许庆彦对视一眼后,似笑非笑,举步向着赵府中走去,边走边问道:“那两人在哪?” “如意夫人刚刚回府,待听说那秦威是老爷新收的长随后,说是要考察一下,如今正在正厅中向他们问话呢。” 自从赵俊臣把悦容坊和组建情报网的事情交给方茹之后,方茹这些日子不比赵俊臣清闲。她本身就是精明能干的女强人性子,如今又一心想要在赵俊臣面前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办事的时候,可谓是用心至极。 听到管事这般回答,赵俊臣并不在意,许庆彦却眉头大皱,轻哼一声:“这女人也管的太宽了,少爷自己招收亲随,哪里轮得着她来费心?” 同样身为长随,方茹的这番举动,却是让许庆彦觉得自己的尊严被冒犯了。 只不过,赵府之中,除了赵俊臣之外,就要数方茹这个侍妾和许庆彦这个长随地位最高,两人的性子又一向不对付,听到许庆彦这么说,赵俊臣并无所谓,但那管事却讪笑着不敢搭话。 “方茹就是这般性子,如今我身边自你之外又多了另一名长随,在你我看来只是小事,对方茹来说却是件大事,她若是不打探一番,反倒是会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了。” 这般说着,没过多久,在一众赵府下人的拥护下,赵俊臣已是来到了赵府正堂外。 方茹得到消息,如今已是快步迎了上来,而方茹身后,秦威也在跟着。 只不过,此时的秦威,却推着一座轮椅,轮椅上坐着一名身材枯瘦面色苍白的中年人,显然正是秦威口中的那位南镇扶司的前镇扶使魏槐了。 或是是因为有外人在场,方茹显得颇为规矩,来到赵俊臣身前,像寻常侍妾一般向赵俊臣行礼,柔声关切道:“老爷您总算回来了,这一天东跑西跑的,真是辛苦了。” 然而,行礼之后,待方茹来到赵俊臣身侧,却又在赵俊臣耳边轻声补充道:“老爷,那个坐轮椅的瘸子,妾身刚刚稍微试探了几句,着实不简单,而且看起来也是个心性阴沉之人,还望老爷您务必要小心应对。” 赵俊臣微微点头,然后抬头向着那魏槐看去。 却说那魏槐,此时也正在打量着赵俊臣,模样却丝毫不见像秦威所描述的那般英雄了得,反而正如之前的赵府管事所言,皮肤惨白好似多年未见阳光,骨架很大,却又瘦的好似皮包骨头,神色阴沉沉,目光冰冷冷,好似正欲择人而噬的毒蛇一般,让人看着不由心中发寒。 虽说如今的魏槐看上去须发整齐,显然来赵府之前曾刻意的梳洗过,但看到此时的魏槐,赵俊臣却完全不难想象,之前魏槐在装疯卖傻时那副披头散发的模样。 只是,看到魏槐的这般模样气质,却与自己想象中不同,赵俊臣不由暗中眉头微皱,暗暗想道:“秦威说这个魏槐曾经是个性子刚严却又足智多谋的英雄人物,但看他如今的模样神色,却又不像,倒像是有些阴森狠厉的样子,怕是经过几年来的变故,已然是心性大变了。” 这般想着,赵俊臣的面色却是丝毫不变,反而带上了笑意,快步走到魏槐身前,笑声说道:“想来阁下就是锦衣卫南镇扶司的前镇扶使,魏槐魏大人了。” “见过赵大人,身子不便,不能起身行礼,还望赵大人勿要怪罪。”魏槐在轮椅上向着赵俊臣躬身行礼,态度倒是颇为恭敬,只是声音极是沙哑,需要留心细听,才能听出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如今我已是庶民之身,赵大人对我的称呼,却是不敢承受。” “那就称呼阁下为魏先生吧。“赵俊臣并不在意,只是抬手道:“如今春寒未退,外面风大,我们到正厅详谈。” 说话间,赵俊臣当先进入正厅。 待双方分宾主落座后,知道赵俊臣接下来的谈话不欲让太多人知道,方茹就起身笑道:“老爷你奔波一天,想来也饿了,妾身这就去招呼下人准备晚餐。” 说话间,在方茹示意下,一众候在周围的赵府下人已是随着方茹纷纷离去,那秦威犹豫了一下,在一旁许庆彦的瞪视下,却也跟着离去了。 一时间,客厅之中,只剩下了赵俊臣、魏槐、以及许庆彦三人。 ~~~~~~~~~~~~~~~~~~~~~~~~~~~~~~~~~~~ 待众人离去后,赵俊臣细细打量着魏槐,魏槐也细细打量着赵俊臣。 沉默片刻后,赵俊臣突然一笑,说道:“还未恭喜魏先生,看魏先生你如今的模样,想来原先的病症已是痊愈了。” 魏槐也是一笑,只是露出了一副白森森的牙齿,看着更加渗人:“这就要多谢赵大人了,今日让秦威送来了一副好药,否则我怕是到死也不敢病愈了。” “哦?魏先生此话怎解?” 魏槐用他那特有的沙哑声音,缓缓说道:“今日赵大人您指示秦威来见我,又让他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尽数说于我听,我就知道,这点装疯卖傻的小伎俩,定已是被赵大人看穿了。既然如此,赵大人您又何必明知故问?” 顿了顿后,似乎觉得自己的这番话太过锋芒毕露,魏槐又补充道:“如今厂卫中的一些人,恨我入骨,当初我就是靠着装疯才得以逃离了锦衣卫大狱,虽说是逃得一死,但却也因此而失去了权柄,这两年来,若是不继续装疯卖傻,自取其辱,怕早已是被那些人整死了。奈何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不过,大人今日让秦威来看我,虽未明说,但大人的意思,我却也明白,若是跟着大人您,有了大人您的庇护,今后我自是再也不怕他人报复,这疯病自然也就痊愈了。如此一来,岂不正是赵大人您治好了我的病症?” 赵俊臣笑着点头道:“魏先生的坚韧与心智,本官着实佩服。” 说到这里,赵俊臣话锋一转,又问道:“既然魏先生如此聪慧,可知我今日请你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魏槐眼中精光一闪,缓缓问道:“可是为了西厂重建的事情?” 赵俊臣露出了一丝惊讶,问道:“哦?魏先生如何得知?” “我这两年来,虽说是一直都在装疯卖傻,但锦衣卫那边的消息却也从未漏过,何明老太师的灭门案、厂卫的情报一同神秘丢失,这么大的事情我又怎会不知?以当今陛下的性子,遇到这般情况,必然会有所应对,或是会对厂卫进行整顿清洗,或是再建西厂以进行制衡。再考虑到这些日子以来厂卫人员未有变动,而赵大人今日又神秘的探访了锦衣卫衙门,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听了魏槐的回答,赵俊臣暗暗点了点头,经过这些年来的变故,这个魏槐虽说心性有了些变化,但心智却竟是反而愈加精进了。 这般人物,正是如今赵俊臣门下紧缺的。 所以,赵俊臣笑容微敛,双目紧紧盯着眼前的魏槐,缓缓道:“魏先生聪慧,竟是猜的丝毫不差,只是不知魏先生可愿意出山帮我?” 魏槐却毫不犹豫,双目与赵俊臣对视着,沉声说道:“大人若是以常人待我,我以常人报之。大人若是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哦?”赵俊臣饶有兴趣,缓声问道:“却不知,何为国士?何为常人?” ~~~~~~~~~~~~~~~~~~~~~~~~~~~~~~~~~~~~~~ 今天第二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朝堂两三事. “却不知,何为国士?何为常人?” 魏槐沉默片刻后,用他那特有的沙哑声音缓缓说道:“所谓常人,做着人人皆可做的事情,有着人人皆会有的心思,得到人人皆能得的待遇;而所谓国士,却可以做到唯有他才能做到的事情,有着唯有他才会有的心思,得到唯有他才可以得到的待遇。” “哦?”赵俊臣似认可又似不在意,随手将手边的茶盏端起,轻饮一口后,淡声说道:“也不怕说与你听,本官自进入官场之后,与人勾心斗角,时时事事谨慎,对上对下如履薄冰,虽说尚未有什么错漏之处,但应对之间,也时有力不从心之感,初时的雄心壮志、自以为是,到了今日,早已是消磨干净,再不敢高看自己,也再不敢看低他人。” 说着,赵俊臣将茶盏放下,抬头看着魏槐,而魏槐则依旧神色平静:“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本官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在这个世上,我们皆只是常人罢了,虽总是自命不凡,却又总是无足轻重,总认为自己独一无二,但这个世界没了谁都还会照样运转,总觉得再困难的事情,只要自己冷静用心,就自可找到解决的办法,但事实却是截然相反。说到底,你我对自己的认知,只是寄存于你我对自己的想象,魏先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虽只是寥寥数语,却是引人深思,大人您能有今日之成就,果非偶然。”魏槐先是点头应是,接着却又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然而,大人却也不可妄自菲薄,固然,正如大人所说,这个世界太大,而你我只是其中渺小一员,没了谁都会照样运转轮回,但若是有人当真是有着不凡之处,那么缺了他,这世界即使继续运转,但总会有些或好或坏的变化。而有些事情,交给不同的人去做,同样也会得到或好或坏的不同结果,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俊臣不由一笑,说道:“这世间看似真理无数,却不知所谓‘真理’,总是有着正反两面且又相互矛盾,怎么说都行。” 魏槐亦是点头,说道:“所以,怎么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做。”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反驳,只是再次打量了魏槐几眼后,说道:“原以为魏先生出身锦衣卫,乃是行伍之人,没想到见识口才,竟是如此了得。” 魏槐拍了拍自己放在轮椅上的那双残腿,淡声说道:“自从这双腿被人打断之后,我就再也不算是行伍之人了,在这个世上,哪有双腿残疾的行伍之人。” 谈话到了这里,赵俊臣好似终于被说服了,笑着点头后,又问道:“刚才先生曾说,所谓国士,能做到非常之事情,拥有非常之心思,得到非常之待遇,却不知是指什么事情?什么心思?什么待遇?” 见赵俊臣屡番探试之后,终于说到正题,魏槐眼中闪过一道精芒,沉声说道:“在下曾在锦衣卫任职十七年有余,担任过北镇扶司的千户、南镇扶司的镇扶使,在任期间,不敢说是成果斐然,但也从未有过错漏之处,与东厂也打了不少交道,对此道自有谋略。大人若是能把西厂的事情交由我来做,在下敢保证,日后官场民间,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大人的耳目;各方势力,所有变动,都威胁不到大人安危;而陛下也将会更加离不开大人。这就是唯有我才能做到的非常之事。” 赵俊臣神色不变,只是点头,示意魏槐继续说下去。 “常人皆有自私之心、贪婪之情、软弱之意,而我经这些年来的生不如死、形如废人,那些东西却早已抛弃,若大人用我,对我而言如同再生父母,有再造之恩;而我之一切,亦将全部依附于大人,对大人忠心耿耿,无论任何时候,都绝不背叛,全心全意为大人考虑筹谋,这就是唯有我才会有的非常之心。” “那么,非常之待遇呢?” 见魏槐说到这里,就已是闭口不言,赵俊臣却追问道 魏槐惨白的脸上,却突然露出了些许笑意,笑容之间,露出惨白牙齿,神色也愈加阴森,缓缓说道:“在这个世上,总是付出之后才有回报,我之待遇报酬,自是在大人满意我的付出之后,才敢向大人索取。” 魏槐的声音本就是沙哑异常,需留心细听才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似平静,但喉咙口舌间的嘶嘶之声,却暴露了他心中的真实情绪。 只是,这般嘶嘶之声,却好似毒蛇吐信一般,让人心中发寒。 ………… 待魏槐告辞离去之后,赵俊臣看着空荡荡的赵府正厅,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一旁,许庆彦却忍不住说道:“少爷,这个魏槐的模样气质,与之前秦威所说,完全就是两个人。我刚才在一旁看着他,总觉得心中发寒,少爷你当真要用他?” 赵俊臣淡声道:“经历了那般变故,任谁都会心性大变,我用人只看他是否忠心用心,至于其他,却也只是细节。” 许庆彦却有些看不惯魏槐,撇嘴道:“他刚才还以国士自居,也不知是否真的有那般能耐。” 赵俊臣摇了摇头,缓缓道:“这个世间,人人皆是自命不凡,但不同之处在于,绝大多数人之所以有这般想法,是因为不知深浅坐井观天,但总也有那么一些人,看明白了世间深浅,也因此而了解了自己的长处短处,这个魏槐,倒不似前者。”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向许庆彦说道:“你明天派人去打探一下,当初诬陷魏槐的锦衣卫都有谁,若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物,借着这次重建西厂的机会,大可以顺手办了。这个世上,固然是先给办事后拿报酬,但若是先给了报酬,办事的人也会由此而更加安心不是?” ~~~~~~~~~~~~~~~~~~~~~~~~~~~~~~~~~~~~~~~ 接下来的几天,赵俊臣的日子过得单调而又忙碌,每天先是随百官一同上早朝,听德庆皇帝因为何明灭门案迟迟不见进展而大发雷霆,然后低调回府,接着或是在府中谋划,或是京中奔波,为西厂重建的工作而辛苦操劳。 好在那魏槐确实有些本事,对于厂卫之事非常了解,有了他的帮助,进度总算快了许多。 就这样,又过了五天时间,西厂的架子总算被搭建起来了,人员的组成也基本确定。 所有的一切,就只剩下对外宣布了。 ……… 第二天,早朝之上。 赵俊臣低调的跟随百官进入太和殿,没过多久,随着张德张公公的一声“陛下驾到”,赵俊臣亦随着众臣子下跪迎接。 只见德庆皇帝来到御阶之上,先是打量了众臣几眼,目光在赵俊臣、周尚景、太子朱和堉三人身上略有停留,然后在龙椅上落座,缓声说道:“众卿起身吧。” 声音不喜不怒,情绪寻常。 然而,太和殿内的百官,听到德庆皇帝的话语声音后,却皆是不由一愣。 无他,这七日以来,每天早朝的情况几乎都是千篇一律,没有任何变化,德庆皇帝驾到之后,也不让百官起身,就这么任由他们跪着,然后询问何明灭门案的进展情况,待得知案件毫无进展之后,就会龙颜大怒,将太和殿内的一众臣子皆是斥责一番,然后也不处理其他朝务,就这么甩手而去。 而今日,德庆皇帝竟是让众臣子起身了!这般突然变化,又如何不让百官惊奇? 众臣子虽然不解,但也不愿意就这么一直跪着,皆是起身。 然而,赵俊臣在起身之间,却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声音苍老,瞥眼一看,却是由首辅周尚景所发。 来不及思索周尚景叹息的缘由,另一边,御阶之上的德庆皇帝,已是缓缓开口道:“今日,朕上朝之前,特意看了一眼黄历,才发现距离今科的春闱会试,竟是只剩下半个月时间,然而近些日子以来,因为何明灭门案的关系,一直都没顾得上商议,到了今日,却再不能耽搁了,尤其是今科会试的主考官人选,若是迟迟不定,怕是会引起学子们的不安,众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 这些日子以来,德庆皇帝的态度极为强硬,今日这般突然转变态度,神情温和的商议事情,众臣子还真有些不适应,一时间众臣子皆是沉默,却也没谁敢表明态度。 而看到百官沉默,德庆皇帝眉头一皱,再次问道:“众爱卿,可有合适人选提供?” 春闱会试的主考官人选,共有两名,又称为“总载”,以进士出身的大学士、尚书以下副都御史以上的官员担任。又另有同考官八人,多由翰林充当。 这些职务,可谓是炙手可热,先不说它所带来的荣誉,单是这些考官出题评卷,一旦有所偏侧,就能影响谁能入选谁不能入选,而通过了会试春闱的考生,亦会成为考官们的弟子,将来也容易拉拢,进而扩充自己的势力影响。 其实,对于考官与同考官的人选,朝中各大派系,各早已是有了心中人选,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德庆皇帝只是关心何明灭门案的进展,也不处理其他朝务,所以才耽搁了下来。 如今,听到德庆皇帝再次追问,众官员总算是反应了过来,纷纷出列。 “陛下,臣举荐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程大学士乃是文坛魁首,在士子之间声望极高,三省科举舞弊案才刚刚过去不久,有程大学士担任主考官人选,也能安士子之心,还望陛下明鉴。” 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一向都是太子的铁杆拥护,自温观良下野后,他入阁的呼声一日高于一日,会举荐他的,自然是太子一派的官员了。 其后,自有太子派系的一众官员纷纷应和不提。 “陛下,臣举荐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霍大学士当年三元及第,名震一时,由他担任会试主考官,必是可以激励一众应试学子,能为陛下更好的选拔人才。” 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是阁老黄有容的人。而内阁大员当中,就要数黄有容最为贪权,这般时候,怎么可能会少的了他?此时竟是不惜亲自出列举荐,随着他的话声落下,自有一众门下官员为霍正源摇旗呐喊。 “陛下,臣以为,东阁大学士王德,品行高洁,为人公正,学问亦是首屈一指,当为主考官的上佳人选。” 沈常茂自然也不甘落后,而在他的示意下,一众门人纷纷出列举荐。而这位东阁大学士王德,自然是沈常茂的人。 “陛下,臣以为,吏部尚书宋启文宋大人,为人干练,且又经验丰富,而保和殿大学士李和李大学士的学问,在朝中上下亦是数一数二,皆可担任今科会试的主考官之职。” 吏部尚书宋启文,保和殿大学士李和,都是内阁首辅周尚景的门人党羽,随着这道声音出现,满朝上下竟有近半朝臣纷纷出列赞同,大有后发制人的架势。 而就在首辅周尚景、太子朱和堉、阁老黄有容、阁老沈常茂这四大派系为会试主考官的人选而争的面红耳赤的同时,近些日子以来在朝中异军突起的赵俊臣一派,却是有些沉寂,自赵俊臣以下,皆是沉默不语。 无他,赵俊臣一派,毕竟刚刚崛起不久,尚且底蕴不足,尚书这一级的人物,只有户部尚书赵俊臣与工部尚书左兰山两人,然而赵俊臣资历与声望不足,左兰山又掌管工部,与科举会试也扯不上关系,却是都没有资格担任会试主考官的职务。 至于大学士这一级的人物,赵俊臣派系之中,更是一个也没有。 所以,赵俊臣一派的大臣们,在这个时候,也只能看热闹了。 ~~~~~~~~~~~~~~~~~~~~~~~~~~~~~~~~~~~~~~~~ 早朝,商议朝廷大事,决定国家走势,看似庄严,然而一旦牵扯到派系权力之争,那么也就和菜市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要更加吵闹一些。 冷眼看着各大派系相互攻讦,赞己长而揭敌短,一个个平日里气派十足的朝中大臣此时皆是在争论之间面红耳赤口水横飞,赵俊臣不由摇头失笑。 “够了!” 众大臣们足足吵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后,德庆皇帝似乎终于不耐其烦,手拍御案,皱眉大声喝道。 随着德庆皇帝一声呼喝,众臣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又见德庆皇帝生气了,不由皆是噤声。 德庆皇帝先是怒哼一声,然后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朝务耽搁,好不容易商量些正事,看看你们这般样子,成何体统!?” 接着,只见德庆皇帝沉吟片刻,似乎在认真考虑众臣子之前的建议,然后开口道:“朕考虑了一下,这一届的主考官,就由吏部尚书宋启文、保和殿大学士李和两位爱卿担任吧,至于八名同考官,则由礼部来决定,众卿以为如何?” 听到德庆皇帝这么说,众臣子却再次愣住了。 要知道,吏部尚书宋启文、保和殿大学士李和,这两位可都是首辅周尚景的人! 而近些年来,德庆皇帝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打压周尚景在朝中的权势影响,所以近几届会试春闱的主考官人选,也都是由朝中其他派系的官员学士们担任。 不仅众朝臣,连一向与德庆皇帝最为亲近的赵俊臣,此时都有些不解,不明白德庆皇帝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 不过,有德庆皇帝首肯,亦有朝中权势最大的周尚景一派全力支持,其他派系虽说心有不甘,亦是纷纷反对,但一番争论之后,却也有心无力,依然没能改变最终结果。 其后,吏部尚书宋启文与保和殿大学士李和两人,惊喜之间,自是急忙出列谢主隆恩。 ……… 待会试春闱的主考官人选终于确定之后,德庆皇帝突然面色一沉,扬声问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何明灭门案到了今日,已是过了七八天的时间,可有追查到什么线索进展?” 随着德庆皇帝再次提及此事,原本热闹的朝堂突然一静。 然后,只见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几位大员纷纷出列跪下,相互对视几眼后,却是由刑部尚书冯陂颤声答道:“回陛下,臣等虽然精干尽出,正在全力侦查,但这案子线索隐晦,尚未有什么进展,但还请陛下安心……” 然而,冯陂的话刚刚过半,就已是被德庆皇帝打断,只见德庆皇帝面露怒容,大声喝道:“让朕安心?让朕怎么安心?你接下来是不是又要说,再过不久定会有所进展?这句话你昨天说过!前天说过!大前天也说过,朕一忍再忍,一等再等,隐忍了这么多日,朕问你,进展在哪!?” 德庆皇帝一番怒喝,却是再次恢复了近些日子以来,他在早朝上的暴怒状态。 而三司官员们,则纷纷下跪,不敢反驳,只是垂首听训。 “朕命你们限期十日破案,如今已经过了七八天时间,你们竟是没有丝毫进展!哈!这就是朕倚为臂膀的三法司!看样子,朕对你们也不能有所指望了!赵俊臣何在!?” 随着德庆皇帝的喝问,赵俊臣连忙出列,恭声道:“臣在。” “朕让你重建西厂,如今准备的如何了?” 随着德庆皇帝的这声询问,朝中百官,皆是哗然! 德庆皇帝打算重建西厂! 而他们竟是到了现在才知道消息! 赵俊臣却没有理会一众同僚们的哗然,只是答道:“回陛下,各方面皆已是全部准备妥当,就等陛下您的圣旨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面色微宽,说道:“既然如此,朕现在就下旨,从即日起,朕将再立西厂,至于西厂厂督之位,就由赵俊臣你来暂且兼任,而西厂成立后第一事,就是与三法司一起,全力侦查何明灭门案!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案子给朕查清楚!” 赵俊臣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不会不答应,于是就在百官们不可思议的注视之间,大声应道:“臣赵俊臣,领旨!” 然而,赵俊臣的话声刚刚落下,一旁的太子朱和堉,却终于反应过来,大声反对道:“父皇不可啊,西厂重建事关重大,应当……” 只是,朱和堉刚刚开口,德庆皇帝就已是不耐烦的挥手打断,怒声道:“怎么?外朝的三法司不中用,内廷的厂卫不顶事,难不成朕就不能再建一个管用的衙门?朕的太子太师,难不成就这么平白让人灭了满门?那些犯案之人,难不成就这么任由他们逍遥法外!?朕意已决,若是你们谁想要反对,只在这里立下军令状,说自己可以立马侦破此案,那朕就撤了西厂!” 见德庆皇帝如此表态,太子朱和堉自然不服,就欲当朝立下军令状,亲自负责此案。 然而,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身后的太子太师肖温阮拉扯了一下,太子转头看去,却见肖温阮面露责怪,正冲着他微微摇头。 太子虽然不甘心,但却又一向最是敬重肖温阮,只得顿足叹息。 另一边,赵俊臣还以为首辅周尚景会带头反对此事,毕竟一旦西厂重建,皇权更大,对朝中百官而言绝非好事,但抬头看去,却见此时的周尚景,竟只是沉默不语,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 心中奇怪之下,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前后联系之下,赵俊臣终于恍然。 这些日子以来,德庆皇帝每天上朝,都会追问何明灭门案的进展,并为此而大发雷霆,强调自己的态度是一方面,为今日的重建西厂埋下伏笔才是真正原因;而今日让周尚景的人担任主考官的位置,给了周尚景这么大的便宜,即是安抚,也是交易——“朕给了你面子与好处,那你也要朕一些面子好处”——德庆皇帝把会试主考官的事情留在今日商议,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原来如此,帝王心术啊……” 赵俊臣看了看德庆皇帝,又看了看周尚景,心中暗暗感叹道。 而这件事最有争议的地方,不外乎就是由赵俊臣这个外臣来担任西厂厂督之位了,但德庆皇帝的一句“暂且兼任”,却也堵住了悠悠之口。 如此一来,太子被肖温阮所阻止,周尚景沉默不表态,黄有容与沈常茂两位阁老见没人出头,也是随之沉默,又有一众赵俊臣派系的官员兴高采烈,大呼“陛下圣明”,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西厂重建,就此尘埃落定。 而赵俊臣,从今日起,除了户部尚书与内承运库总管大臣的职位外,又多了一个西厂厂督的头衔职权。 任谁都可以预见,赵俊臣从此之后,必然会权势大增。 但赵俊臣却无法预见,这件事对于自己,究竟是好是坏! ~~~~~~~~~~~~~~~~~~~~~~~~~~~~~~~~~~~~~~~~ ps:二合一章节奉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各方应对. 在下早朝的时候,赵俊臣派系的官员们,自左兰山、詹善常、陈东祥、刘长安等人以下,一个个都是兴高采烈红光满面的。 西厂!西厂厂督! 身在官场,他们自然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从今日起,赵俊臣虽然尚未入阁,但有了西厂的监察缉捕之权,其势力影响,就已是足以与沈常茂、黄有容这些阁老相并肩,甚至还要犹有过之! 而他们这些“赵党”之人,今后在朝野之中,也终于可以横着走了!即使是权倾朝野的首辅周尚景,又或者太子储君朱和堉,将来怕是也不敢再随意的针对他们。 虽然德庆皇帝只是让赵俊臣“暂且兼任”西厂厂督之职,但考虑到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宠信,而西厂又是由赵俊臣一手筹办,任谁都知道,德庆皇帝这么说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而赵俊臣这般“暂且兼任”,怕是要兼任不少年头了。 ……… 但与赵俊臣派系的官员不同,其他派系的朝中官员,此时看向赵俊臣的眼光,却满是敬畏,西厂对他们而言,几乎就是“迫害朝野”的代名词了,赵俊臣如今掌控西厂,又如何让他们不心存敬畏? 然而,无论百官们心思如何,待德庆皇帝离开了太和殿后,除了对赵俊臣敌视满满的太子一党,他们还是纷纷聚拢到赵俊臣身边,或客气或讨好,向赵俊臣说着各种恭贺之词。 而面对百官恭贺,赵俊臣却依然表现的低调异常,谦虚的向周围官员还礼客套,不见丝毫的嚣张得意的模样。 只是,一个人势力影响如何,看的不是他性子是嚣张还是谦虚,而是看他手中掌握着怎样的权柄。此时的赵俊臣,即使再如何低调谦逊,百官也丝毫不敢小觑于他。 事实上,见到赵俊臣依旧是如此的低调谦逊,赵俊臣在百官眼中的形象,反而愈加高深莫测了。 在与心思各异的朝中百官客套应对之间,赵俊臣抬头向着周围看去,却见太子一党的众官员们,此时正在太子朱和堉的带领下表情沉默的疾步离开,那太子朱和堉,此时更是面沉似水,却是看也不看赵俊臣一眼。 而内阁首辅周尚景,亦是在自己门下官员们的拥护下,缓步向着太和殿外走去,注意到赵俊臣注视而来的目光后,表情不变,依然神色自如的向着赵俊臣点头示意。 接着,另两位阁老黄有容与沈常茂,却是不知为何,竟是并肩来到周尚景身边,交谈了几句后,又与周尚景一同离开了太和殿。 看到这一幕,赵俊臣却是下意识的眉头微皱。 ~~~~~~~~~~~~~~~~~~~~~~~~~~~~~~~~~~~~~~~ 随着百官们纷纷离去,没过多久,太和殿内,已是只剩下“赵党”一派的官员。 似乎知道赵俊臣接下来会很忙碌,德庆皇帝也没有再次私下召见的意思。 而见到再无旁人后,一众“赵党”官员们纷纷聚拢在赵俊臣身周左右,很多言论,也敢肆无忌惮的提出来了。 “恭喜赵大人了,今后我们这些人,究竟该称呼您为赵尚书?还是厂督大人?哈哈!从今日起,咱们这些人在朝中有了大人庇护,就再也不怕谁了。”左兰山此时笑的极为开心,他身为工部尚书,在赵党之中地位最尊,说话之间也多些随意。 “是啊是啊,只是大人您瞒的我们好苦,自大人您病愈之后,我等就多番求见大人,但大人却总是避而不见,只是传来密信,让我等稍安勿躁静待时机,我们这些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这些日子里可一直都在担心呢,没想到大事是大事,却是件大好事啊,我等在这里恭贺大人了。” 户部侍郎詹善常一向是与赵俊臣最为亲近,此时也表现的最为激动。 “自从当初在潞安府与大人相见,下官就一直深信,大人的前途必是不可限量,如今一看,果真如此啊!”吏部侍郎刘长安也是赶忙插嘴,却是在提醒众人,他虽然进入中枢时间较晚些,但却是最先投靠赵俊臣的老人。 那刑部侍郎李立德亦是不甘落后,开口道:“各位同僚,却不是赵大人他有意瞒着,这次西厂秘密筹建,乃是陛下的意思,我若不是身在刑部,有些相关经验,怕也不会比各位同僚更先知道消息的。不过,如今西厂终于重建,赵大人也荣登厂督之位,也不枉下官这些日子以来的诸般忙碌啊。” 说话时,李立德面带得意,这是在向众人说明,西厂重建的事情他是早就知道,而且还出了不少力气。 “各位大人说的极是,这般大喜事,却是必须要庆贺的,下官知道赵大人您喜欢那天海楼的菜肴,今日我等就在天海楼摆宴,为大人庆贺如何?” 都察院右副都御使顾全则是提议庆贺,并得到周围人的纷纷响应。 另一边,工部侍郎陈东祥,则抓紧机会靠到赵俊臣身边,大声说道:“赵大人掌管天下钱粮,如今又有了西厂之权,还有我等这些人的支持拥护,在朝中上下,已是任谁都不敢小看。要说这下一步,也就是想办法入阁了,若是大人能够入阁,怕就是连周尚景都要避让大人三分了,这件事我等还要好好筹谋,为大人尽力才是。” 陈东祥是个极端自私之人,虽然当初赵俊臣能够扳倒温观良,这个陈东祥居功至伟,但赵俊臣却一直都对他不放心,而陈东祥本人在“赵党”当中也不算安分,甚至背着赵俊臣经营自己的小圈子,曾被赵俊臣敲打过几次。 但如今,赵俊臣有了西厂之权,势力影响皆是大涨,这陈东祥却再也不敢有其他心思了,此时更是在抓紧一切机会讨好赵俊臣。 而陈东祥的这番话,更是得到了一众“赵党”官员的热烈欢呼响应。 只是,看着“赵党”众人越说越欢,赵俊臣却不由皱起了眉头。 “各位,请静一静。”赵俊臣双手微压,声音平静的说道:“还请听本官一言。” 见赵俊臣这么说,一众“赵党”官员自是纷纷闭口不言,只是静静的看着赵俊臣,等待训示。 赵俊臣环视着自己身周,眼前这些官员,就是他如今在朝中的拥护与势力,可惜都不是什么好官清官,尽是一众贪官奸臣,此时与赵俊臣站在一起,倒也担得起“同流合污”四字。 轻轻叹息一声,赵俊臣突然向詹善常问话道:“詹大人,你可还记得,当初温观良倒台失势那天,我曾对你说过什么?” 听赵俊臣询问,詹善常总算明白赵俊臣有些不高兴了,不敢怠慢,连忙答道:“回大人,您当时曾对下官说过十字金言,即‘做事要高调,做人要低调’,虽只是寥寥十字,却让下官受教良多,钦佩之余,至今都在以此时时提醒自己,不敢相忘。” 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向周围官员说道:“各位同僚,这句话我当初曾向詹大人说过,今日亦是要向各位提点一下。如今我固然掌控了西厂,算是权势大涨,但也正因为如此,成为了那出头鸟,会引起朝中其他派系的敌视打压,各位刚才可注意到?那黄有容、沈常茂两位阁老,竟是与首辅周尚景大人聚在了一处并一同离去了,各位大可以猜猜,他们三人如今正在谈论些什么事情?” 见众官员神色各异,若有所思,赵俊臣又说道:“正所谓‘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如今正当如是。咱们既然风头正劲,态度倒不妨低调一些,谦逊一些,因为我等权柄在手,就算再是如何的低调谦逊,也不会有人敢小看,却也能不留把柄,引人好感,减少敌意,反之若是猖狂得意,反而会让人看轻,甚至还会加重对我等的敌视,各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赵俊臣这么说,一众“赵党”官员不管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是真服气还是假顺从,但一时之间,皆是纷纷点头,表示受教。 ………… 当赵俊臣在一众朋党的拥护下,出了紫禁城的时候,却发现魏槐正带着一众西厂的档头番子们,已是列队整齐的在午门外等了多时了。 而随着赵俊臣出现,一众西厂的档头番子,却是毫不犹豫,齐刷刷的向着赵俊臣下跪行礼。 “卑职见过厂督大人!” 这些西厂的档头番子们,都是赵俊臣从京城上二十六卫中精挑细选的精锐禁军,此时行礼之间,声音刚猛,动作干练,气势十足,引得正在午门外的人等纷纷注目而来。 见惯了文官之间那文绉绉软绵绵的行礼,初见这般军中礼节,赵俊臣却是别有一番感受。 另一边,那为首的魏槐,亦是坐在轮椅上向着赵俊臣躬身行礼,口称“厂督大人”。 如今的魏槐,为赵俊臣做事,找回了尊严与意义,总算多了几分人样,但依然神情阴鸷,让人看着心中法寒。 “你们这么来了?”带着一众党羽来到魏槐身前,示意众西厂人等起身后,皱眉问道:“如今陛下这才刚刚下旨重建西厂,你们就这么兴师动众的来到午门外,太引人注目了吧?” 魏槐依旧神色阴沉,用他那特有的沙哑声音,缓缓的回答道:“厂督大人,如今西厂衙门的地址已经选定搭成,靠近承天门,在千步廊西侧,与那锦衣卫衙门和东厂衙门都不远。如今西厂上下正在衙门里等待大人训示,卑职人等这是来为大人带路的。” “你们动作倒是够快,不过这带路的人也太多了吧?”皱着眉说了这么一句后,赵俊臣又一指魏槐,向着身边众官员介绍道:“他叫魏槐,原锦衣卫南镇扶司的镇抚使,如今西厂的掌班千户,是自己人,你们今后可与他多多亲近一些。” 只是,赵俊臣虽然说得平常,但一众赵党官员看着魏槐那苍白的面色、枯瘦的身材、阴鸷的表情,好似毒蛇一般的气质,神色之间,却皆是有些不自然。 不过,魏槐的这般模样,倒是与他们想象中的西厂人员气质很相搭。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介绍,魏槐却是一副眼中只有赵俊臣的样子,并没有与眼前这些赵党官员亲近的意思,只是目光阴沉的将众官员打量了一番,将他们的模样记在了心里。 ~~~~~~~~~~~~~~~~~~~~~~~~~~~~~~~~~~~~~~~~ 却说在紫禁城东侧,有一片看着极不显眼的建筑,名叫“文渊阁”,而大明朝的内阁,就设在这里。 虽然建筑不起眼,但在这里,决定着朝廷大事、国家走势,是明朝的权力核心。明朝无数官员,最大最多的梦想,其实也不过是这里能够有一个自己的位置。 就在赵俊臣在一众西厂档头番子的护送下前往西厂衙门的同时,内阁里的三位阁老,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也正在这里商议着什么。 黄有容一边品着手中香茗,一边悠悠说道:“真是失算了,没想到陛下这次竟会借着何明灭门案的事情重建西厂,而咱们竟是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哎,陛下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咱们这些外朝臣子,今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说话之间,黄有容的神色看似悠然,但双眼却一直偷偷瞄着首辅周尚景。 另一边,沈常茂却没有绕弯子,直接向周尚景问道:“我等这些人虽然不知道消息,但首辅大人怕是早就心中有数了吧?” 周尚景沉默片刻后,也端起了手边的茶盏,话锋一转,声音中带着些许苍老与疲惫,缓缓说道:“从今往后,咱们几个老家伙办事,就不能再与俊臣一起了。老夫曾对俊臣寄望颇深,奈何他却脱离不了陛下的控制,如今看似权柄愈重,但其对于皇权的依赖,却也愈深,如今已是欲罢不能,与咱们这些老头子,却再也不是一路人了。” 黄有容见周尚景发话,神色间闪过了些许安心,笑吟吟的说道:“是啊,自古以来,依附于皇权的臣子,即使能得到一时之猖狂,却也没几个能落得好下场。” 沈常茂冷哼一声,说道:“老夫本来就没觉得这个赵俊臣与咱们几个是一路人,当初咱们三人与他一同为太子设局,赵俊臣虽然也参与了最初的谋划,但之后的具体实施,却是没有丝毫要加入的意思,还一个劲的给自己摘脱关系。” 周尚景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而是向黄有容问道:“说到给太子布局的事,黄阁老,你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黄有容满脸和蔼无害的笑意,说道:“在老夫的人指引下,一些因为南巡的准备事宜而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的百姓,已是纷纷向着京城赶来,总数不下百人,正准备告御状呢。” 周尚景点了点头,缓缓道:“那就好,正好赶上春闱会试,也不怕事情闹不大。太子的位置之所以稳固,一是因为有陛下的庇护,二是因为有贤良的名声,但经此一事,足够动摇他的根基了。可惜何明灭门案来的不巧,效果怕是要打个折扣,不过……也足够了。” ~~~~~~~~~~~~~~~~~~~~~~~~~~~~~~~~~~~~~~~ 与此同时,太子府中,太子一党济济一堂,正商议着今日早朝所发生的种种事情。 “父皇太纵容这些奸臣贼子了!”太子脸上满是怒容:“把今科会试主考官的位置全都交给周尚景的人,这还罢了,竟然还重建了西厂,任命赵俊臣为西厂厂督!以赵俊臣那般的小人性子,以西厂那般的狼藉名声,父皇他这是嫌咱大明江山还不够乱吗?!” 太子太师肖温阮眉头一皱,用颤巍巍却满是严肃的声音说道:“太子!慎言!” 朱和堉一愣,才发现自己的言论不妥,连忙向肖温阮告罪,接着却又叹息了一声,神色间颇为失落。 见朱和堉如此,肖温阮却有些疲惫的靠坐在太子专门为他配置的太师椅上,缓缓说道:“太子莫要着急,今科会试给了周尚景又能如何?春闱会试每三年就有一科,仅仅今科一届罢了,还怕那周尚景能垄断了我朝人才不成?下次再夺回来就是了。至于西厂的事情,更不需担心,赵俊臣固然因此而权势大了些,但容易出错让人抓把柄的地方也由此而更多了。再何况,我朝西厂两次设立,最终皆是被废,两任西厂厂督亦都没有落得好下场,太子你以为这是偶然?耐心看下去就是了。为人君者,要有耐心,切记切记。” 看着太子起身向自己行礼,表示受教,肖温阮暗暗叹息一声。 有些话他终究没有明说,只是期望太子能够自己领悟。 德庆皇帝设立西厂,其实未必没有为太子考虑的意思,如今太子被朝中许多重臣所敌视,有西厂压制,太子日后继位才会更加保险一些。 而且,西厂固然权大,但却是德庆皇帝手中的力量,日后也会是太子朱和堉的力量。 也正因为如此,早朝上肖温阮才会阻止太子。 “老了,老了。”肖温阮才说了几句话,就已是感到身体疲惫,不由暗想道:“可惜何明老弟遇害,我的精力也大不如前,一旦再有什么意外,以太子这般性子,又该如何是好?不过,听说那江南才子赵山才,是何明老弟的亲传弟子,得到了何明老弟的真传,或者……” ~~~~~~~~~~~~~~~~~~~~~~~~~~~~~~~~~~~~~~~~ ps:今天虫子这边下雷阵雨,家里不断的短路停电,每每刚写了千百字还没来得及保存就突然停电,然后又要重写,总之快被折腾疯了。今天只有一个五千字章节,大家见谅!(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破案”. 其实,西厂的人员上下,都是由赵俊臣亲自选调的,尤其是西厂上层的这些掌事、领班、司房们,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早已是一一见过,虽不能说是彼此知根知底,但也算是相互熟悉。 所以,赵俊臣这次来西厂衙门,所谓“训示”,也不过是走走场面、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罢了。 却说在“训示”结束之后,魏槐又带着赵俊臣来到厂督的办公房间。 赵俊臣进入房间之后,也不客气,自在主位坐下,打量间笑道:“这儿竟是比本官在户部衙门的办公房件还要大些,可惜本官还管着户部与内库,精力牵扯下,怕是不能常用。” 魏槐让人把自己推到赵俊臣身前,平静的恭声说道:“大人您身为西厂厂督,自然需要有厂督的气派,无关乎常不常用,就算是摆样子,至少也有摆样子的用处。” 另一边,赵俊臣也没有反驳,只是冲着周围的西厂掌事、领班们扬了扬手,那些人自是明白赵俊臣的意思,向赵俊臣恭敬的行礼之后,纷纷离去了。 待房中只剩下赵俊臣与魏槐后,赵俊臣打量了魏槐几眼后,突然一笑,说道:“如今你来到西厂,换了位置,可否习惯?” 魏槐神色淡然,说道:“厂督大人无需担心,西厂虽然新建,但职权毕竟与锦衣卫相似,只是权势大了些罢了,没什么不习惯的。”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西厂的事情,本官日后怕是没有精力多管,毕竟外朝有许多事也离不开本官,而今西厂新建,必然会招来周围敌视打压,西厂的四位掌班千户,八位领班副千户,我又大都不知根底,更有内廷司礼监安插进来的人手,唯有你是本官心腹,今后这一切都要靠你了。” 魏槐依旧神色不变,只是淡声说道:“只要大人信任卑职,卑职必会为大人尽心办事,绝不会让大人您失望就是。” 赵俊臣又是点头,然后神色变得严肃了一些,缓声说道:“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情,想来你也知道了,如今西厂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公示于众了,但陛下却也给咱们安排了一件麻烦事。就是那何明灭门案,从今天开始,却是要咱们西厂与外朝三法司一同负责了,不过这么多天了,外朝的三法司依然是一无所获,依本官看来,这案子恐怕当真是没留下任何线索,不好办啊。” 魏槐一笑,笑容很冷,却问道:“大人您是担心,若是西厂无法侦破此案,会成为别人攻击咱们西厂的理由?”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不至于,这件案子,来的突然,又线索隐晦,外朝三法司,内朝的锦衣卫与东厂,都是没法侦破,谁也没法指责谁。所以,即使咱们西厂同样没有进展,旁人也没法说些什么,只是陛下如今对西厂的支持力度很大,想来在心中亦是颇为寄望,而西厂又是因为何明灭门案而重建,若是最终咱们一无所获,陛下那边怕是会不好交代。” 其实,赵俊臣一直觉得这件案子与七皇子朱和坚有关,但毕竟抓不住证据,也没法向人明说。 而且,考虑到自己如今与七皇子朱和坚的目的一致,就算是赵俊臣真的能找到证据,怕也会想办法帮着朱和坚擦干净屁股,而不是以此来破案。 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才觉得这个任务难办。即必须要迅速侦破案件,又不愿牵扯到真正的幕后主谋,可谓是左右为难。 魏槐却再次笑了,但笑容也变得更加阴冷了:“大人的心情,卑职自是明白,西厂身为陛下的亲信衙门,大人身为陛下的宠信大臣,陛下对咱们的印象,可谓极为重要,直接关系到咱们西厂今后的权势如何。” 说到这里,魏槐话锋一转,却问道:“不过,大人,依您看来,这件案子究竟是真的侦破,还是假的侦破,当真重要?” “哦?”听魏槐这么说,赵俊臣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饶有兴趣:“怎么说?” 魏槐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阴鸷,缓缓说道:“大人,依卑职看来,这何明灭门案,紧要之处,不外乎有三。其一,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快破案;何明是赴任的太子太师,如今竟是在北直隶境内遭人灭了满门,这件事在朝野之间,影响太大太坏,唯有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快破案,才能尽可能的降低这件案子的影响,并向世人昭示朝廷的力量,震慑不臣之人,顺便,西厂也能借着破案而站稳脚跟,得到陛下更多重视。” 赵俊臣点了点头,示意魏槐继续说下去。 “其二,则是办案从重从严;敢犯下这般大案,主谋者来头必是不小,所以,咱们也唯有抓出一两个大有来头的人物,才能让朝中百官服气,让陛下安心。也唯有从严办理,才能够让陛下挽回颜面,再添威严,并让群臣明白咱们西厂的权势。” 赵俊臣依旧点头,神色间若有所思。 而说到这里,魏槐却是阴沉一笑,双眼微眯,继续说道:“至于其三,则是最重要的,就是案子要办的符合陛下的心意,最终被查出的主谋之人,必须是陛下心中早有不满的人,也唯有这样,陛下才会认可结果,这案子也才能迅速结案不添是非。” 赵俊臣眉头微皱,问道:“所以?” 魏槐冷声答道:“所以,这件案子最紧要之处,也就是这三点,而只要满足了这三点,既能让陛下安心,还能安定朝野之心,稳定局势,又能让咱们西厂站稳脚跟,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咱们最终抓到的主谋,究竟是真是假,究竟是真的有罪还是被人冤枉,又有何区别?至于真正的犯案者是谁,先把案子结了,让对方放松警惕,之后再慢慢查就是了。” 赵俊臣沉吟道:“你是说,先找个够分量的人抓来顶罪?咱们这位陛下英明睿智,怕是瞒不过啊。” 魏槐却冷笑道:“大人多虑了,以卑职想来,陛下此时的心思,恐怕和卑职是一样的,未必会在意真正的元凶是谁。” 赵俊臣先是一愣,但转念一想,以他对德庆皇帝的了解,此时德庆皇帝的想法,还真的有可能会是这样的——若是案子迟迟没有进展,那么相比较抓住真正元凶,尽快的稳定局势、威慑朝野、降低影响,对德庆皇帝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犹豫了一下后,赵俊臣悠悠一声叹息,问道:“你们厂卫从前就是这么办案的?” 魏槐神色间闪过一丝复杂,然后又恢复了一贯的阴沉平静,只是缓缓说道:“很多时候,对厂卫而言,相比较侦破案件,揣摩陛下心意才最是重要。” 沉默片刻后,赵俊臣的神色也变得平静了下来,问道:“那么,由谁来当这个替罪羊,你心中可有了人选?” “河中恭安王,大人以为如何?” 赵俊臣听到这个称号后,微微一愣,但转瞬间已是心中了然。 河中恭安王,不是别人,正是德庆皇帝的亲弟弟。 不过,虽然是德庆皇帝的亲弟弟,但若是牵扯到皇位之争,那德庆皇帝与他之间,也就没有丝毫兄弟情谊可言了。 事实上,恭安王一向都是德庆皇帝的一块心病,在德庆皇帝登基之前,朝中上下,拥护恭安王的声音势力也是不容小觑,而恭安王本身,对于皇位也是虎视眈眈,与德庆皇帝明争暗斗了不少年。 只是,等到德庆皇帝登基之后,这恭安王总算是安分了下来,但也只是表情情况,赵俊臣在朝中这些年来,时有听闻恭安王暗中勾结朝中大臣、或者私下培养死士的传闻,只是恭安王做的隐蔽,却一直没能让德庆皇帝抓住把柄。 事实上,恭安王的王号本来不是如此,而是“荣懿王”,只是在德庆皇帝登基后,没过多久就为他更改了封号,变成了如今的“恭安王”,这件事的本身,就说明了德庆皇帝对自己的这位亲弟弟的态度——你若是恭顺安分的当一个闲散王爷,朕就让你平安一生,否则就别怪朕不顾兄弟情谊了。 而这位恭安王,正是符合魏槐之前所提的那三点紧要之处:能尽快结案以便平息影响,身份贵重可以服众百官,而且还是一个德庆皇帝早就有心想要对付的人。 见赵俊臣皱眉暗思,魏槐却以为赵俊臣是在犹豫,却继续说道:“大人可是担心那恭安王是陛下亲皇弟的事情?大人多虑了,觊觎皇位的亲弟弟,在陛下眼中,怕是比仇人还要更加可恨,又哪里会顾虑到兄弟情谊?这般情况,看看如今中都凤阳的宗府监狱里关押着多少皇亲就知道了。咱们把这件事牵扯到恭安王身上,陛下他只会安心宽心,却绝不会与咱们为难的。更何况,那个恭安王本身也不是什么贤明王爷,先不说他结党隐私的事情,这些年来他在封地也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荒唐事,大人您也大可不必为此而心怀愧疚。” 赵俊臣摇了摇头,却也没有说明自己的真正心思,只是叹息一声,说道:“好吧,这件事,就交由你来办了,做的干净些,别让人抓住把柄。” ~~~~~~~~~~~~~~~~~~~~~~~~~~~~~~~~~~~~~~~~~ ps:今天的推荐票有些惨淡,请大家支援一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心思. 这一天,不仅仅只是西厂重建,对赵俊臣而言,亦是他“病愈”后正式复出朝堂的第一天。 所以,在离开了西厂衙门后,赵俊臣并没有赶着回府,而是先行前往吏部衙门注销病假。 静静的坐在轿子中,赵俊臣回想着刚才在西厂衙门所发生的种种,神色复杂,带着些许感慨。 这个魏槐,果真已是心性大变了。 之前,秦威口中的魏槐,是一个心性刚严、为人正直、办事公正的英明人物,是在锦衣卫衙门中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让赵俊臣听着不由的心生敬佩;但如今的魏槐,又哪里还有刚严、正直、公正可言?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冷酷无情,随意的无视事实构陷他人,当初的被人诬陷折磨,几年来的装疯卖傻与任人凌辱,已经完全改变了他,让他成为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不过,赵俊臣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在魏槐提出构陷恭安王的计划后,赵俊臣首先想到的,竟是这么做能对自己带来怎样的好处、成功几率几何、自己又应该如何布置。 至于这么做对那恭安王是否公平、道德上自己是否能够安心、法律上是否能够得到允许,赵俊臣几乎本能的忽略掉了,即使有过那么一闪而过的念头,也没有在赵俊臣心中留下丝毫的波澜。 这些日子以来的官场历练,让赵俊臣变得愈发的谨慎小心、愈发的城府深沉,也变得愈发的冷漠麻木。 曾经的那些个纯真念头,经过时光的洗涮冲击,如今却是连一点影子都没曾留下。 可笑的是,这般转变的魏槐,在赵俊臣心中的利用价值越来越大了,他的生活处境也会越来越好;而这般转变的赵俊臣,同样在德庆皇帝心中的利用价值越来越大,手中的权势也会越来越高。 那么,这般转变,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么,这般转变,究竟是因为这个世界还是因为你我自身? 赵俊臣尚还记得,自己在上一世的时候,曾经非常喜欢过一句话——“这些年来,我摸爬滚打、辛苦挣扎,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只是不愿意被这个世界改变自己”。 在赵俊臣看来,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必定是一个天真的勇士。 赵俊臣不知道说这句话的人,最终是否真的做到了这一点。 赵俊臣只知道,身处在这个形势复杂危机四伏的官场之中,自己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却再也不敢心存天真念头,也从未有过改变世界或者坚持自己的勇气。 从一开始,赵俊臣选择的就是让这个世界改变自己,甚至于主动改变自己,以迎合这个世界。 原因很简单,也很残酷,他就是想要好好的活下去。 记得初次回到京城的时候,赵俊臣曾下定决心,自己绝不要当一个有理想有志向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政治家,而是要成为一名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心机深沉懂得利益取舍的政客。 因为,政治家虽然流芳千古,却大都死不瞑目;而政客们虽然遗臭万年,但大都活的很好。 “如今的我,算是终于成为一名合格的政客了吗?” 赵俊臣喃喃自语,声音中,失落与安心混杂在了一起。 甩了甩头,赵俊臣把心中的复杂念头抛开,不愿再多想。 路是自己挑的,选定了就要一直走下去,多想只会带来混乱与犹豫,而赵俊臣现在需要的是坚定与冷静。 ……… “秦威!” 情绪恢复了寻常后,赵俊臣掀开了轿帘,冲着轿外一声呼唤。 秦威如今身为赵俊臣的长随,和许庆彦一样,正跟在轿子左右,听到赵俊臣的呼唤后,连忙疾走几步来到轿子旁,一边继续跟随轿子前行,一边弯身身子问道:“大人,您有事?” 赵俊臣点了点头,淡声道:“你明天记得要去西厂衙门领取腰牌与制服,我给你安排一个西厂百户领班的位置,今后我身边的护卫工作、以及与西厂之间的联系,就由你来负责了。”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秦威不由大喜! 他之前最多也只是做过锦衣卫百户,之后还被同僚陷害一贬再贬,一度成为了锦衣卫中最底层的校尉,如今跟了赵俊臣没多久,竟是鲤鱼跃龙门,一下子就成了西厂的领班百户,要知道,虽然同样是百户,但西厂的百户可是要比锦衣卫百户威风多了! “多谢大人提拔!多谢大人提拔!” 大喜之下,秦威脸上的络腮胡子都快竖了起来,满面红光,激动的不断重复着感激之言。 赵俊臣看秦威这般模样,不由微微一笑,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就要遮下轿帘。 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赵俊臣的手突然一顿。 “秦威。”赵俊臣再次开口道:“魏槐算是你的老上司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变化,想来你也是看在眼里吧?” 听到赵俊臣询问,秦威笑容一敛,神色间闪过一丝黯然,但还是点了点头,有些沉闷的说道:“是啊大人,他变化太大了,卑职至今都还不能适应。” 赵俊臣却问道:“那在你看来,魏槐的这番变化,究竟是好是坏?” 秦威犹豫了一下后,回答道:“回大人,卑职是个粗人,想不了深远,也不知道这些,不过,依卑职想来,魏槐大人是个聪明人,他有这般转变,自是有他的理由吧,或许,在魏槐大人想来,有了这样的转变,就能够让他自己不用再遭受当初的磨难变故也说不定。” “是吗?” 赵俊臣不可置否,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遮下了帘子。 秦威不知道自己是否说错了,毕竟跟在赵俊臣身边不久,还摸不准赵俊臣的心性,只是下意识的向着一旁的许庆彦看去。 许庆彦轻哼一声,却是没有理会。 事实上,就算是许庆彦,也摸不准如今的赵俊臣到底在想些什么。 ~~~~~~~~~~~~~~~~~~~~~~~~~~~~~~~~~~~~~~~~~ 接下来的几天,庙堂上形势平静,但那魏槐却是雷厉风行办事干练,做了不少大事。 在与赵俊臣定下计划的当天,魏槐就派出了西厂上百侦骑,从直隶到江南,打探何明在赴京路上的情况。 在第五天,魏槐又派人剿灭了一股在山东、直隶两省流窜作案的流寇,这伙流寇规模不大,只有二十余人,素质良莠不齐,武器也大都是棍棒柴刀之类,虽是流寇,但却也没有犯下什么太大的罪行,只是小打小闹罢了,也正因为如此,官府对这伙流寇并不重视。 但在将他们剿灭之后,魏槐上报的情况却是截然迥异,称流寇人数上百,训练有素不下于禁军精锐、装备精良还有弓箭火枪傍身,曾在何明灭门案发生前后秘密潜入直隶,目的未知,因此嫌疑极大。 于此同时,在西厂番子们“细心”、“仔细”的搜查下,又在流寇的几位首领身上发现了河中恭安王王府的腰牌、以及大量珠宝金银! 而对这些珠宝金银进行追查后,发现它们的来源也皆是指向了河中的恭安王王府! 接着,在魏槐亲自主持的“审问”下,流水的刑具下去,流寇首领终于“认罪”,承认了何明灭门案正是他们的所作所为,而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做,全都是因为恭安王的指使。事实上,他们本身就是恭安王畜养的私下力量。 至于他们具体是怎么做到的,前后经历了怎样的细节,魏槐自已是全部帮他们想好了,而这些流寇们只需要按印画押就好。 自此,在赵俊臣的英明指导下,在魏槐的亲自指挥下,在西厂的档头番子们的努力追查下,震惊朝野的“何明灭门案”,终于被西厂侦破了。 而此时,距离西厂重建的日子,也不过八天时间! 然后,赵俊臣将魏槐所收集的种种“罪证”与“情报”。汇总成了一份密折,连夜呈给了德庆皇帝。 赵俊臣曾向德庆皇帝送过贿赂,赵俊臣曾向德庆皇帝进献过谗言,赵俊臣对德庆皇帝的溜须拍马更是每天不断,但这般揣摩着德庆皇帝的心思构陷他人,却还是第一次。 但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这份破绽百出、虚构事实、且又经不起推敲的密折,果然是没有丝毫怀疑,而密折上批复,却仅只有四个字。 “诏狱严查”! ~~~~~~~~~~~~~~~~~~~~~~~~~~~~~~~~~~~~~ ps:第二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冰火两重天(上). 诏狱,即是由明朝皇帝直接掌管的监狱,内中罪犯需由皇帝亲自下诏书定罪,由厂卫负责掌控,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些外朝法司皆是无权过问,狱中“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内中刑法极其残酷,刑具种类繁多,史称“刑法有创之自明,不衷古制者,廷杖、东西厂、锦衣卫、镇抚司狱是已。是数者,杀人至惨,而不丽于法。” 而赵俊臣看到密折上“诏狱严查”的四字批红后,也很快就明白了德庆皇帝的心思。 这般诏狱而不公审,避免了外朝三法司插手,只是由内廷审查定案,怕是德庆皇帝自己也明白,恭安王仅仅只是一个替罪羊而已,这般定罪,根本经不起严查细审,但同时他也下定了决心,要借着这个机会彻底整垮恭安王了。 密折是赵俊臣连夜送到宫中去的,也是连夜被德庆皇帝批复了回来。 轻轻叹了一口气,赵俊臣向着窗外看去,明月当空。 但赵俊臣也不打算耽搁,只是扬声唤道:“秦威。” 随着赵俊臣的呼唤,穿着西厂百户服饰的秦威,推门而入,下跪行礼道:“秦威在此,请大人吩咐。” 赵俊臣把手中密折递给了秦威,淡声说道:“你这就去西厂衙门,把这份折子交给魏槐,跟他说,这件事接下来我就不管了,就由他亲自处理。” 待秦威恭敬地接过折子之后,正准备转身离去,赵俊臣犹豫了一下后,又补充道:“对了,记得和魏槐说一声,陛下仁德,爱护皇亲,为陛下身后名声考虑,这件案子虽说要严查,但也不要牵连的太广。” “卑职明白。” 秦威点头应是后,等了片刻后,见赵俊臣再也没有其他吩咐,终于离去了。 待秦威出了房间关了房门,书房中只剩下了赵俊臣一人,只见赵俊臣神色间露出了些许轻松之色,长出了一口气后,喃喃道:“这些日子以来,形势复杂,林林总总,出了大事小事无数,如今总算是结束了一件。” 只可惜,虽说结束了一件,但依然还有许多件,譬如给太子的布局、譬如今科的春闱会试、譬如德庆皇帝的南巡,一件接着一件,接连而来,由不得赵俊臣轻松。 ~~~~~~~~~~~~~~~~~~~~~~~~~~~~~~~~~~~~~~~~~~~ 三日后,河中,恭安王府。 在明朝,对皇亲国戚限权极大,皇子们到了一定年纪就会被封王离京,无诏不得回京,不可讨论政事,不可结交官员,甚至哪怕只是对待百姓好些,从而赢得了一些好名声,都会引起帝王猜忌。唯有不涉政事、耽于酒色、行驶荒唐不羁、甚至欺压百姓的王爷,才会得到“贤王”的名声。 自德庆皇帝登基之后,这恭安王的对外形象,正是一位标准的“贤明王爷”,从来不讨论政事、从来不结交朝臣、王府之中夜夜笙歌不断、每年迎娶一两位侍妾、时而做几件欺压百姓的事情引发风波。 所以,恭安王虽然是大明朝的“贤王”,但在封地百姓心中的声誉,却是不大好。 这一日,恭安王府外,突然来了一大队身穿圆领铠的锦衣卫。 锦衣卫来到后,却毫不客气,也不打招呼,就这么直接将恭安王府包围住了,只让进不让出,又清散了周围百姓,一副要捉拿要犯的样子,却又显然是针对恭安王府而来,王府中人见到不对,出来问话,也被锦衣卫们粗鲁的赶了回来,丝毫都没有给恭安王面子的意思。 事实上,虽然尚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委究竟,但锦衣卫们却明白一件事,事情一旦到了这个地步,今后怕是只有恭安王求他们的份了,又何必再给恭亲王什么面子。 而锦衣卫们包围了恭安王府后,就不再有什么动作了,就这么控制着形势,也不行动,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人,搞得恭安王府中人皆是人心惶惶,即不知道要等待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等来什么。 但没等多久,就见恭安王府外,又来了一队人马,这队人马看服饰像是东厂的档头番子们,只是细看之间,又会发现一些细微差别。 见到这一队人马出现,原本骄横的锦衣卫们却是态度突变,竟是恭敬异常,显然,此次针对恭安王府的行动,是以这队新来的人马为主,而锦衣卫仅只是辅助罢了。 而新来的这队人马,为首者竟是一位身材枯瘦、面色苍白、神色阴沉的瘸子,此时正坐在轮椅中被人推着来到恭安王府大门外。 这个瘸子,正是西厂的四位掌事千户之一的魏槐。 “哎呀,这不是魏槐大人吗?卑职锦衣卫千户金全,见过魏槐大人,说起来,卑职还没来得及恭喜魏大人您迁升西厂之喜呢。” 见到魏槐出现后,锦衣卫中为首的千户连忙迎了上来,向着魏槐打千行礼,满是讨好的说道。 说起来,这个锦衣卫千户金全,和魏槐在锦衣卫衙门的时候,还算是有些交情。 然而,魏槐却丝毫没有要与金全叙旧的意思,只是阴沉沉的看了金全一眼,那阴沉沉的神色、彷如毒蛇欲噬人的目光,即使金全身为锦衣卫一向见多识广,也不由得身体一颤。 然后,就听到魏槐用他那特有的沙哑声音,缓缓问道:“人都来齐了?” 见魏槐这般模样,金全不敢拖延怠慢,连忙答道:“回大人,从京城调来的三个总旗队,以及这周围四府十八县的锦衣卫,全都来了。” 魏槐抬头,看着眼前恭安王府的华贵大门,脸上挂上了一丝冷笑,反问道:“既然人都来齐了,那还等什么?叫门!” 金全连忙答应,站起身来,就欲派手下突进恭安王府。 然而,还未等锦衣卫们叫门,恭安王府的大门,突然自己打开了。 接着,就见一众恭安王府中人,有老有少、有尊有卑,正侯在门口处。 这些人大都面露恐慌之色,看着眼前这一大片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与西厂番子们,皆是面色苍白。 唯有为首之人,身穿黄色蟒袍,面容与德庆皇帝带着六七分相似,只是年轻几岁,气质神色之间,亦满是威严,却没有丝毫慌张之色,只是用藐视的目光,冷冷的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个人,正是西厂与锦衣卫此行的主要目标——恭安王朱慈焕。 正所谓落地凤凰不如鸡,别看金全刚才在魏槐面前卑躬屈膝、谦卑至极,但那是因为魏槐如今身在西厂,身后还站着一个赵俊臣,都是他招惹不起的势力人物。而如今面对恭安王,对于恭安王今后的下场已是心知肚明的金全,却是毫不客气。 带着虚假的微笑,行了一个敷衍了事的礼节,金全用一副讥讽的语气,向恭安王说道:“哎呀,这不是恭安王爷吗?卑职锦衣卫千户金全,见过王爷。我等今日乃是奉旨行事,接下来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王爷您可不要怪罪啊。” 然而,恭安王却丝毫没有理会眼前的金全,只是好似看小丑一般瞥了一眼后,冷笑一声,接着却是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魏槐。 打量了魏槐几眼后,恭安王冷声问道:“你是西厂的人?” 魏槐点了点头,淡声说道:“王爷果然消息灵通,西厂不过才成建几日,王爷您竟已是知道了。既然王爷这般的消息灵通,怕是也猜到我等这次来拜见王爷您的目的了吧?” 听到魏槐反问,恭安王冷笑更浓,亦是反问:“这么说,你就是赵俊臣的人了?早就听说赵俊臣是个谄言媚上的小人,今日这般情况,必是他揣摩着德庆的心思,把何明灭门案的事情栽到本王的头上了吧?” “大胆!”恭安王话声刚落,那金全就跳了起来,指着恭安王大声指责道:“你难道还看不清如今的形势?你现在也不过是个待罪王爷罢了,怕是再过不久。封号也会被陛下剥夺,如今你不仅不思悔改,还恶言诽谤西厂厂督赵大人,甚至直呼陛下名号,这等大不敬之罪,你难道就不怕罪加一等吗!?” 恭安王却毫不在意,冷笑道:“我的罪名,不管是真是假,不管是大是小,那德庆和赵俊臣怕是都不会放过我,下场不外如是,既然如此,我又怎会再害怕罪加一等!?” “你……” 见恭安王如此,金全更怒,但指着恭安王,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倒是魏槐,此时却露出了些许敬佩之意,淡声问道:“王爷这般开门相迎,毫不抵抗,也不抓紧时间销毁王府内可能会带来麻烦的书信证据,怕是也知道自己万劫难逃,所以也就索性不做抵抗了吧?王爷豁达,卑职佩服。” 恭安王依旧是一声轻哼,看向魏槐与金全的目光愈加的轻藐,又隐约带着些许伤感,缓声说道:“那些罪证,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们那个赵大人怕是早已是为我准备妥当了吧?既然如此,我王府里的那些东西,销毁与不销毁,又有何区别?我只恨,本王一世英名,最终竟会落在赵俊臣这般小人手中,苍天待我不公!” 说到这里,恭安王仰天长叹!终于微微露出了些许软弱情绪。 “王爷怕是错怪我家大人了。”见恭安王屡犯冒犯赵俊臣,魏槐神色间终于闪过一丝冷色,表情也由此而更加的阴沉鸷冷:“这件事,虽是得到陛下与我家的大人首肯,但所有一切,至始至终,都是由卑职我一手操办。只不过,临行前,赵大人曾向我交代,说是这案子不要牵连太广,但看王爷如今这般态度,卑职说不得也只能违背一回赵大人的意思了。” 说话间,魏槐猛地一抬手,冷声喝道:“入府搜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错过!王府中人,自恭安王以下,全部控制起来,待搜查结束后,马上押回京中问审!” “是!” 周围的锦衣卫们在得到命令后,纷纷露出兴奋之色,大声应是。 然后,随着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们纷纷冲入王府之中,带来了一片哭喊与狼藉。 而一直强自镇定的恭安王朱慈焕,见到这一幕后,再次仰天长叹一声,面色带上了一丝惨白,好似突然间老了不少。 ~~~~~~~~~~~~~~~~~~~~~~~~~~~~~~~~~~~~~~~~~~~ 很快的,恭安王府的人员上下已是被锦衣卫们控制了起来,全部关押在王府的偏厅之中。 而魏槐则是来了到王府正堂处,看着王府中锦衣卫们奔来走去,处处狼藉模样,神色不变,只是静静的等待结果。 大约两个时辰后,搜查终于陆续结束了。 这次搜查,恭安王府的大部分地方,都是由锦衣卫负责,但一些重要地方,比如恭安王的书房、密室、卧室、库房,却是由西厂的亲信番子档头们亲自动手。 因为搜查的地方少些,西厂的番子们的搜查却是先一步结束了。 只见一名西厂的领班百户快步进入正堂,却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守候在四周的锦衣卫,魏槐明白意思,冲着锦衣卫们一挥手,锦衣卫们心领神会的纷纷离去,一时间屋中只剩下了西厂人等。 即使如此,这位领班百户依然不敢怠慢,来到魏槐身前后,弯下身子低声道:“魏大人,卑职带人搜查了书房、暗间与恭安王的卧室,果然发现了不少东西。” 魏槐神色不变,似乎早就料到了如此,问道:“都有什么?” “在地窖和夹壁里,卑职等人搜到了一大堆金银珠宝,由于数量太多,现在还正在清点,但卑职看着估算了一下,总价值怕是不下五百万两。而在库房中,又找到了三百余件铠甲兵器,皆是精良且保存良好,若是只有这些也就罢了,在书房的暗阁中,卑职还发现了一沓密信,因为卑职觉得事关机密,所以也不敢查看,还请大人您来做主。” 说话间,这名百户从怀中掏出了一沓密信,大约有二十余封,双手捧着奉给了魏槐。 魏槐接过这沓密信,随手抽出一封粗略一看,然后面现冷笑。 “果真是无风不起浪,这些年来朝野间关于恭安王私下结交朝中大臣的传闻,如今看来果然不假,没想到这次竟是能找到他们之间的往来密信,倒是个不错收获,这些密信若是到了赵大人手中,必是能够好好运用……” 这般想着,魏槐也不再多看,只是把密信收到了自己怀中,然后转头打量着眼前这位负责搜查的西厂领班百户,缓缓问道:“这些密信的事情,没有其他人知道吧?” 百户连忙答道:“回大人,除了与卑职一同搜查书房的两位档头、三个番子,就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魏槐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冷声道:“从现在起,你就把这些密信的事情全部给忘掉,只当从没发生过这事儿,而日后厂督大人和我,也绝不会亏待于你,明白了吗?至于那几个档头和番子,你也要和他们说明白。” 见魏槐说的严肃,这百户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而魏槐沉吟片刻后,又说道:“刚才在夹壁和地窖中搜到的那些金银财物,你可以拿一个箱子挑选一些带回去,就不用纪录在册了。另外,那两个档头和三个番子,则每人赏银五百两。” 听明白了魏槐的意思后,百户大喜,向着魏槐连连感激后,见魏槐再也没有其他吩咐,就急忙转身离开了,想是去找大箱子了。 而这名西厂的领班百户刚刚离去不久,就见金全领着几个锦衣卫账房进入了王府正堂,向魏槐行礼后,说道:“魏大人,这恭安王王府中的金银财物,如今已是全部清点完毕,账册在此,还请大人过目。” 说话间,金全从身边账房手中接过账册,然后由双手捧着交给了魏槐。 这般账册之中,不外乎就是抄家得到了多少金银多少珠宝多少古董之类的内容,魏槐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虽然明知道这账目中的数字必然不实,锦衣卫上下也必然顺手牵羊了不少,但魏槐却并不在意,让人办事总要给些好处。 更何况,恭安王府里,真正的财物大头,还是西厂番子们在地窖密室夹壁中找到的那些。 将账册随手放在一边,见金全的神色间带着些迟疑,魏槐眉头一皱,问道:“怎么?难不成出了意外?” 金全犹豫片刻后,还是答道:“回大人,这恭安王府的上下人等,卑职命人关押控制后,清点人数,发现竟是少了一人。” “哦?”魏槐眉头不由皱的更紧,问道:“是什么人?” “是恭安王的养女,跟恭安王的姓,名叫嘉怡,听说她今日去左近的天阁寺上香了,但卑职派人去天阁寺查问,才知道她早该回来了,但如今却依旧不见踪影。怕是这个朱嘉怡回来后看王府情况不妙,就私下跑了。” 听到仅只是恭安王的一位养女后,魏槐眉头松了一些,并不在意,只是吩咐道:“发出缉令,让各地方注意一些,尽快抓回来。” 见魏槐并不在意,金全也轻松了不少,连忙答应了。 ~~~~~~~~~~~~~~~~~~~~~~~~~~~~~~~~~~~~~ 五千字大章节,继续求推荐!求赞!(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冰火两重天(中). 一旦入了诏狱,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命运完全握在他人手中,物证不重要、人证也不重要,厂卫们让你怎么说,你就要怎么说,厂卫们说你犯了什么罪,你就是犯了什么罪。否则,流水的刑具下来,哪怕是铁人也坚持不住。 而恭安王府中,显然并没有几位铁人,押回京中后,问审不过两三日,恭安王府上下,除了恭安王本人之外,赵俊臣为恭安王定下的诸般罪行,该认的、不该认的,统统都认罪了。 于是,在“证据确凿”、“事实俱在”下,何明灭门案历经半月有余,终于结案了。 然后,在德庆皇帝的旨意下,恭安王府上下,该杀的杀、该关的关、该流放的被流放,即使是恭安王本人,也被夺去了封号王位,贬为庶人,被关押在中都凤阳的宗府狱牢中,遇赦不赦,永世关押。 就这样,兴盛一时的河中恭安王一脉,就此断绝。 而赵俊臣,则因为“破案有功”,被德庆皇帝大加褒奖,赏了金银珠宝无数。 经此一事,赵俊臣的西厂终于站稳了脚跟,且风头一时无二! 但对于赵俊臣而言,此次的收获,却远不止如此。 ~~~~~~~~~~~~~~~~~~~~~~~~~~~~~~~~~~~~~~ 龙骧卫,京中禁军,位列上二十六卫之一,为明朝历代皇帝的侍从亲军,人数在三万左右,虽说权势远远比不上二十六卫中最出名的锦衣卫,但在明朝的军中地位,也是非同小可。 如今的龙骧卫指挥使,名叫关武元,自称武帝关羽后人,虽只是自称,但看其相貌,却任谁也会信上几分——国字脸色若重枣,丹凤眼凌凌生威,一双卧蚕眉,一副美须髯,身高七尺,看上去面貌堂堂,威风凛凛。 关武元不仅相貌像极了传说中的关羽,其脾气秉性,也是处处模仿着传说中的关二哥。不仅为人傲气十足架子极大,双眼总是眯缝着,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瞪大,双手时不时会捋一捋自己的二尺美须,甚至连他最喜欢读的书,也是一本《春秋》。 但自从恭安王毫无预兆的被押回京中问审以来,这位关武元关大人,就是气质大变,再也没有丝毫的武帝气度,别说是泰山崩玉前而面不改色的冷傲了,简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直都是坐立不安,冷汗直流,着急之下,连那副被他珍视异常的美须髯,都被揪掉不少胡须。 这一日,龙骧卫衙门中,关武元依然是坐立不安,在自己的办公房间中焦急的走来走去,神色焦急、面容扭曲,时不时身体猛地一顿然后一阵颤抖,似乎被什么想象中的东西给吓到了。 突然,一阵敲门声想起,又把关武元吓了一跳。 然后,房外传来的声音,总算让关武元放松了不少。 “大人,是我,关二。” 关武元疾行两步,走到房门前把门打开,定神一看,门外之人,果然是他的亲信长随关二。 “快进来。” 催促关二进入房间后,关武元急忙的关上了房门,然后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了关二的肩膀,低声急促的问道:“关二,我让你打探的消息,可都有结果了?” 关二连连点头,说道:“大人,消息都打探到了,恭安王的案子已是结案了,在陛下的旨意下,恭安王府上下,没一个落得好的,关的关,杀的杀,贬的贬,还流放了不少人,而恭安王本身也被剥夺了王位封号,送到了凤阳宗府监狱关押。” 然而,对于这些消息,关武元却是毫不关心,只是焦急的追问道:“仅仅只有这些?” 关二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听说还查到了不少与恭安王有秘密关联的朝廷大员,陛下对此极为震怒,如今西厂上下正在到处抓人呢。” 关武元身体一震,原本色若重枣的国字脸,此时竟是变得惨白一片,磕磕巴巴的说道:“你、你是说,还查到了与恭安王有秘密联络的朝中大员?如今西厂正在到处抓人?” 见关二又是点头,关武元身体又是一震,面色也变得更加惨白,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事实上,自恭安王被抓回京中,关武元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家中一切都收拾好了,随时都能逃跑。 因为,关武元正是与恭安王有着秘密联络的朝中大员之一,很少有人知道,关武元原本就是出身于恭安王府出身的侍卫,这些年来与恭安王信件来往不断,暗中颇是做了不少事。 虽然关武元也知道,自己成功逃跑的希望不大,但总比坐以待毙好,他虽然自称武帝关羽的后人,却没有关羽的铮铮铁骨,一想到诏狱的恐怖,关武元就浑身发冷。 见关武元向着房外疾步走去,关二不知究竟,但还是连忙跟上,一边跟着一边说道:“不过,那个恭安王毕竟只是个闲散王爷,与他有秘密联络的朝中官员,并没有多少,好像只有十一人,其中除了陕西左承宣布政使汪佐人、河西巡抚李纯道之外,也就没什么重量级人物了,大都是小鱼小虾罢了。” 听到关二这么说,关武元原本正在疾行的脚步突然一顿,然后缓缓转身,满是不可思议的颤声问道:“你说什么?除了那两人,就没有其他权职较高的朝堂官员了?” 关二见关武元如此,自己反而有些不自信了,回思片刻后,看关武元面色渐渐变得焦急,连忙点头道:“大人,千真万确,如今布告都贴出来了,官阶高点的,就只有这两个人。” 关武元愣了愣后,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难不成,恭安王竟是没有把自己供出来? 不过,无论如何,关武元总算是心神稍定,也冷静了不少,冲着关二挥手道:“关二你先出去吧,我想些事情。” 待关二离开房间后,关武元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皱着眉头不断苦思着。 这都是怎么回事?为何恭安王竟是没有牵连到自己? 然而,时间没过多久,就在关武元心生不解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然后听关二说道:“大人,有人自称是户部尚书、西厂厂督赵俊臣赵大人的亲随,前来求见大人。” 关武元眉头一皱,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赵俊臣的人来求见自己。如今他心神混乱,却也不想见人。 只是,考虑到赵俊臣如今权势正盛,却也不好得罪,所以还是扬声说道:“让他进来吧。” 话声刚落,关武元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是身体一震,急忙起身,扬声道:“且慢,我亲自去迎他。” 说话间,关武元急冲冲的开门,然后向外迎去。 另一边,关二看着关武元这般表现,却更是不解。 关武元一向学着关羽秉性,对外孤傲至极,怎么今日对一个区区亲随,也会亲自迎接了? ~~~~~~~~~~~~~~~~~~~~~~~~~~~~~~~~~~~~ ps: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冰火两重天(下). 关武元今天不仅变得很奇怪,而且颇有些反复无常的样子。 却说他刚刚推开房门向外走了几步,正打算去迎接赵俊臣的长随,然而才刚走了几步,又迟疑的停下了脚步,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转身向关二吩咐道:“等等,还是由你去接他吧,记得不要引人注意,态度也要恭敬些,切不可得罪人家。” 关武元的态度转变太快,关二却是反应不过来,只是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己眼前的关武元。 见关二如此,关武元却是大急,催促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关二吓了一跳,连忙去了。 而关武元回到房间中,却再次恢复到原先那热锅蚂蚁般的状态,不断的在房中走来走去。 这是因为,关武元突然想到,自己与恭安王有密信来往的事情,会不会并不是恭安王没有供出来,而是在赵俊臣的示意下,西厂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 那么,今天赵俊臣派人来找自己的目的,可就非常值得推敲了。 一时间,关武元心乱如麻。 只是,没留给关武元多少平复思绪的时间,在关二的带领下,赵俊臣的使者很快就到了。 来人自称是赵俊臣的长随,看着年纪不大,相貌中等,虽然身穿长随服饰,但面料做工皆是讲究,显然这个人虽只是个长随,但怕是在赵俊臣府中地位不低,此时跟在关二身后来到关武元的办公房间中,看到关武元这位三品大员,也没有丝毫恭敬拘谨,反而是一副很嚣张的模样。 见到来人态度,关武元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快步迎了上去,竟是躬身行礼,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听闻这位小哥是赵俊臣赵大人的长随,不知尊姓大名?赵大人让小哥来找我关某,不知所为何事?” 关二又是愣了,眼前这个对着一个长随前恭后倨的关武元,可还是那个处处学习关羽冷傲性子的自家主人? 来人敷衍了事的冲着关武元拱了拱手,说道:“我叫许庆彦,自是我家赵大人的长随,至于今日来见关大人你的目的嘛……” 说话间,许庆彦瞥眼看了一眼旁边的关二。 关武元此时也顾不得自己的面子以及在关二心中的形象,看到许庆彦示意后,连忙冲着关二挥手道:“你快出去,留意周围别让人靠近,我和这位许小哥有话说。” 关二见关武元说的严肃,自然是连忙退下了。 待房中只剩下关武元与许庆彦二人后,许庆彦也不耽搁,冷笑着从袖中抽出一个信封,然后递给了关武元,并说道:“今日我家大人派我来求见关大人,就是因为这封信的原因了。” 看着眼前的信封,关武元面色一变,连忙接过并拆开查看,接着却再次面色惨白。 无他,这封信正是此前他与恭安王相互来往的密信之一,内容一字不差,只是笔迹不同。 显然,这封信并非原版,原版已是落在了赵俊臣手中,而赵俊臣派许庆彦送来这封重新抄写过的密信,意思很明显——“你的把柄已经落在我的手中了。” 想到这里,关武元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看着许庆彦小心翼翼的打探道:“不知这封信是……” 关武元的话才刚刚说了一半,就已是被许庆彦挥手打断:“这封信,自是西厂在抄家恭安王府时找到的。” 关武元的身子又是一颤。 许庆彦却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嘛,我家大人一直相信,关大人您身为龙骧卫指挥使,责任重大,且又对陛下忠心耿耿,堪称是国家栋梁。这封信的内容虽然指出了关大人您与恭安王曾有秘密联系,但我家大人也相信,这定是恭安王眼见自己下场不堪,所以刻意构陷关大人的,关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到许庆彦这么说,关武元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接着却是大喜,连连点头道:“赵大人说的有理,许小哥说的也有理,必是如此,必是如此!” 见关武元这般模样,许庆彦眼中闪过一丝轻藐之色,然后微微一笑,又说道:“我家大人,早就听闻关大人您的风采,可谓是仰慕已久,奈何却一直无缘结交,所以这次派我来,一是要我把这封密信的缘由和关大人您讲一下,二来嘛,也是为了借机交个朋友,今后可以多多来往嘛。” 关武元虽然愧对于“关羽后代”的名声,但也绝对是个官场老油条,当下已是明白了许庆彦的言外之意,连忙大声保证道:“还请许小哥回去转告赵大人,说关某对赵大人亦是仰慕已久,早就有结交之心,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赵大人如此看得起关某,那么关某必是知恩图报,今后赵大人但有吩咐,关某决不推辞就是。” 看到关武元的表态,许庆彦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既然如此,关大人今后与我家大人就是朋友了,不过关大人您毕竟是武官,而我家大人则是文臣,文武相交太过亲密,怕也会引起不好影响,所以今后咱们两家心意到了就行,却也不必来往过密。” 见关武元又是连连点头,许庆彦笑道:“既然关大人明白了,那么我今日来此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不敢再打扰关大人处理公务,这就告辞了。” 然而,许庆彦才刚刚转身,关武元已是连忙阻止道:“许小哥且慢!” 许庆彦眉头微皱,转过身来,问道:“关大人还有何事?” 关武元犹豫了片刻后,却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哦,关某看许小哥带来的这封信,笔迹较新,似乎是不久前才抄写完成,不知那封密信的原版,如今在何处?” 许庆彦学着赵俊臣的模样,微微一笑后,淡声说道:“哦,关大人是说原来的那封信啊,那种会给关大人带来麻烦的东西,我家大人自是早已经毁掉了,还请关大人放心。” 说完之后,也不管关武元究竟是信还是不信,许庆彦就这么离去了。 ~~~~~~~~~~~~~~~~~~~~~~~~~~~~~~~~~~~~~~ 半个时辰之后,赵府之中。 在赵俊臣的书房里,许庆彦正向赵俊臣汇报他此次的经过,将前后向赵俊臣描述了一番后,许庆彦却是忍不住,大声笑道:“少爷,那个关武元自称是关羽后人,一向也是学着关二爷的气派,官场人称‘冷傲无双’,如今一看,却是百闻不如一见,这反差也太大了,少爷你是没看见,那关武元看到信后冷汗直流的模样,真是笑死人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不在意,只是说道:“一个人真正的秉性如何,不是看他平时如何,而是看他在紧急时候会有着怎样的表现,这世上名不副实的人太多,又何止关武元一人。”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长出了一口气,喃喃道:“这下子,咱们在军中,总算是有自己人了。” 魏槐在恭安王府中搜到的那些密信,一回京就全部交给了赵俊臣,而赵俊臣自然也会好好利用。 恭安王当年能与德庆皇帝争夺帝位,自然有着自己的势力影响,虽说德庆皇帝即位后就已是逐步清理,但依然有不少漏网之鱼。 又或许是恭安王明白自己明面上争不过德庆皇帝,这些年来与他秘密联系的朝中官员,却又是以武官为主。 而龙骧卫指挥使关武元,正是这些武官之中地位最高权势最大的一个。 赵俊臣得到密信后,将其中或是对自己作用不大、或是不容易收买、又或是地位不高的官员,尽数向德庆皇帝举报了,一来是给德庆皇帝一个交代,二来也是为了杀鸡儆猴。 而剩下的几个人,却被赵俊臣私自瞒了下来,打算借着机会将他们收为己用。 这些人当中,也是以武官为主,仅只是千户以上的武官,就有七名之多,如今他们已是全部如关武元一般,彻底的投靠了赵俊臣。 自此以后,赵俊臣在军中也总算有了自己的势力,虽说作用不大,但赵俊臣如今也总算是有了釜底抽薪的底牌。 ……… 就在赵俊臣与许庆彦在书房中商量事情的时候,在赵府的后院右侧,一个赵府下人们入住的院子当中,一名赵府的管事,正在向赵府新来的下人丫鬟们讲诉赵府的规矩。 十余名新来赵府的下人丫鬟们,此时正站成一排,恭敬的听着管事的训话。 这位管事看起来气派极大,在下人丫鬟们面前一边渡步,一边大声喊道:“你们既然来了赵府,从今往后就要遵守赵府的规矩,你们要知道,咱们赵大人在朝中那是多大的势力气派,你们能在赵府做事,就算是个寻常丫鬟下人,到了外面那也算是个人物,没谁敢随意招惹。平日里的薪水也比其他府里来的丰厚。所以你们若是违背了赵府规矩,被赶了出去,到时候可别后悔。咱们赵府的规矩也不多,首先……” 然而,管事的训话才刚刚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下,脚步也突然顿住,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身前的一名新来的丫鬟。 眼前这名丫鬟,肤白貌美,五官精致,身段极佳,虽只是丫鬟打扮,但却自有一股挡不住的气质,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更像一位深居闺中聪慧知性的大小姐,而不是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寻常丫鬟。 带着一些惊艳,管事向这名丫鬟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回这位管事。”丫鬟向着管事款款行礼,然后用轻柔且好听的声音答道:“小女子姓楚,名叫佳宜。” 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丫鬟又补充道:“是‘佳肴’的佳,‘适宜’的‘宜’。” ~~~~~~~~~~~~~~~~~~~~~~~~~~~~~~~~~~~~~~ ps:第二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会试之前. “小女子姓楚,名叫佳宜。是‘佳肴’的佳,‘适宜’的‘宜’。” 听到楚佳宜的回答,管事一愣,又上下打量了楚佳宜几眼后,问道:“哦?听你说话时的遣词用句,不似寻常女子,应该是读过书吧?我看你不像是贫苦人家出身,怎么还要来我赵府当丫鬟?” 而听到管事的询问,楚佳宜的神色之间,却是不由的闪过了一丝紧张。 事实上,她刚才已是尽量用最浅显的词汇来解释自己的名字了,就是害怕被人看出自己读书识字的事情,没想到这名管事竟是眼光老辣,最终还是暴露了。 岂不知,这与词汇的浅显与否无关,在这个时代,像这种自我介绍的方式,一般也只有读书人才会使用,否则,如今民间的百姓,绝大部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书写,又如何会刻意解释自己的名字究竟是由哪些文字组成? “小女子家道中落……”楚佳宜犹豫片刻后,突然眼眶一红,原本明媚的双眼突然满是哀伤,垂首低声道:“又受到小人迫害,如今家中上下死的死、散的散,小女子孤零一人流落京城,无依无靠,又处处受人欺凌,所以才想要投靠赵府,找份活计与依靠,如此才能活得下去。” 见佳宜说的可怜,管事也不由心生怜惜,刚准备说些什么,一名正站在他身后的赵府资深下人,却突然咳嗽一声,然后走到管事身边低声说道:“王管事,我看这名女子虽然身世可怜,但就这么把她收入赵府,怕是不好吧?” 管事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不好了?难不成咱们赵府还养不起一个丫鬟?” 那下人提醒道:“王管事,我是说,这女子的相貌也太漂亮了,而且还是越看越漂亮,咱们府里上下,怕是只有如意夫人才能与她相比,入府之后想不引人注意也难,若是她日后竟是得到了老爷垂爱,这事又被如意夫人知道了……” 听到这下人的解释,王管事不由面色一变。 赵府里的“如意夫人”,自然就是方茹了。 如今赵府上下,正是由方茹一手管理,而身为赵府管事,王管事自然非常清楚,方茹对赵俊臣的感情究竟有多么痴狂,这种痴狂,甚至可以用可怕来形容。可以说,为了赵俊臣,方茹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若是自己带进府里的丫鬟,在将来竟是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最终分了方茹的专房之宠,却是任谁也猜不到方茹到时候会怎么整治他们。 想到这里,王管事不由身体一颤,低声问道:“你是说把她赶出去?” 然而,还没等那下人回答,楚佳宜已是离开了下人队列,走到了王管事身前,先是神色纠结,然后银牙轻咬,从腰间揪下一枚玉佩,递给了王管事,同时泣声道:“小女子不知这位管事大人为何会突然犹豫,竟是有把小女子赶走的意思,但如今这赵府已是小女子唯一的去处了。这位管事,自家道中落之后,这枚玉佩已是小女子唯一的随身之物,还望管事可以收下,日后能够多多照拂。” 看到眼前这枚玉佩品质上佳,竟是能值不少银子,王管事不由犹豫,最终一咬牙,接过玉佩收入怀中,然后对楚佳宜吩咐道:“我看你怕是也做不了粗活累活,从今天起就去厨房帮工吧,那里的活计终究轻松些。日后若是府里有人欺负你新来,你可以报我的名字。” 在王管事想来,楚佳宜一旦去了厨房帮工,平日里没法抛头露面,也就不会引来麻烦了。 听到王管事的话后,楚佳宜眉头微微一皱,接着却露出感激之色,轻声道:“多谢王管事照顾。” ~~~~~~~~~~~~~~~~~~~~~~~~~~~~~~~~~~~~~ 赵府里的下人丫鬟数量上百,每天大事小事无数,一个新来的丫鬟,别说是赵俊臣了,就算是许庆彦和方茹,也根本不会在意。 而接下来的日子,一切平静,只是眼看着春闱会试的日子越来越近,赵俊臣对此也越发的上心,毕竟那些投靠于赵俊臣的应试学子们,总要帮着安排妥当。 这一日,赵府之中,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却是德庆皇帝随身太监张德公公的徒弟,曾与赵俊臣有过一面之缘的养心殿太监张秀。 张秀来的隐蔽,而赵俊臣是在书房接见他的。 自从赵俊臣帮着内廷避免了一次清洗整顿之灾后,这些日子以来,两者倒是合作愉快,张秀见到赵俊臣后,更是恭敬异常。 待张秀落座后,赵俊臣让人端来了茶水点心,然后屏退了周围人等,向张秀问道:“张秀公公今日前来,可是今科会试的考题终于定下来了?” 张秀连忙点头,说道:“知道赵大人您这些日子一直都盯着这事,咱家的师傅跟在陛下身边,对此也颇是上心,时时都在留意着。今日师傅让咱家来见大人,就是为了此事。” 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听说两位主考官拟定的题目,陛下一直都不满意,前两场的经义诗文也就罢了,最后一场的策问,听说陛下竟是连续驳回了三次,如今会试临近,总算是定下来了,若是再迟几天,怕就要耽误事了。” 张秀笑道:“大人忧国忧民之心,咱家佩服。” 说话间,张秀从袖中抽出一卷纸册,正是张德在德庆皇帝身边侍奉时,找机会打探到的会试题目。 张秀将纸册递给许庆彦后,许庆彦又转交给了赵俊臣。 赵俊臣一边展开纸册查看,一边随意的向张秀说道:“公公先吃些糕点,等我看看今科的会试考题。” 张秀自然答应,随手拿起一块糯米糕放入口中,嚼了片刻后,突然面现惊容,赞叹道:“大人府中的厨子,果然非同凡响,这一块糯米糕,又甜又软,皮脆馅甜,粘香适口,咱家在宫中吃到的,怕也比不上。” 听张秀这么说,赵俊臣以为只是在客套,并不在意,笑道:“公公客气了,我这里的糕点哪里敢和宫里面的御厨相比。” 张秀连连摇头,说道:“并非客气,咱家实话实说,宫里的厨子大都来自北方,糯米糕这种南方糕点,确实不如大人这里来的正宗。” 赵俊臣笑着摇头,依然不在意,只是定神看着手中考题。 将考题快速阅览了一遍后,赵俊臣轻轻一笑,心中想道:“今科考题,果然如此。” 原来,今科会试的考题,无论经义、诗文还是策问,都非常偏重于“忠君爱国”这一论调,对此赵俊臣其实早有预料,虽然还不知道具体题目,但也是早早的让柳子岷他们着重温习了。 无他,近段时间以来,朝堂之间发生了好多事情,德庆皇帝必然会觉得自己对庙堂形势有些失去掌控,所以今科会试的考题,德庆皇帝也必然会有所侧重,为自己今后的整顿朝堂造势了。 阅览完毕后,赵俊臣将纸册随手摆在一旁,然后与那张秀客套几句后,也不挽留,就让人送张秀离开了。 等张秀离去后,赵俊臣将纸册递给一旁的许庆彦,说道:“你把这些题目交给柳子岷,让他转交给那些愿意投靠我的应试学子,到时候记得多叮嘱几句,这件事切不可张扬,仅可限自己人知道。” 许庆彦点头,沉声道:“少爷放心,我会派人紧紧盯住他们,必不会让他们给少爷招惹麻烦的。” 说完之后,许庆彦也不停留,快步离开书房,按着赵俊臣的吩咐办事去了。 又了解了一桩事情,赵俊臣长出一口气,心情不由放松,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块糯米糕放入口中,味道口感,却正如之前张秀所言,又软又甜,甜而不腻,皮脆馅甜,粘香适口,手艺着实不凡。 “难不成,府里的厨子,近些日子竟是手艺长进了?” 暗思之间,赵俊臣摇头失笑,这般小事,转瞬间已是不在意,却是埋头继续处理朝中公务了。 ~~~~~~~~~~~~~~~~~~~~~~~~~~~~~~~~~~~~~ ps: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风起云涌. 总有些事情,看似十分复杂,但若是下定决心、计划周详、准备妥当,之后再按部就班的实施下去,你就会发现一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困难,成败的关键,就看你有没有具体实施的勇气和实力了。 就比如说赵俊臣,打算通过今科会试为自己收罗人才,从两三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之后埋下棋子、收拢人心、利益交换、窃取考题,诸般准备结束后,等到会试春闱真正开始的时候,对赵俊臣而言计划已经是成功,反而不用再继续操心了。 自赵俊臣得到考题后没几日,很快的,会试终于开始了。 考生们怀着或是自信或是忐忑的心情,纷纷来到京中内城东北方的贡院,参加为期三场九天的会试春闱,为自己的命运进行一次奋搏。 其中,以柳子岷、曾炜为首的那些已经投靠了赵俊臣的应试学子们,因为早已是知道了考题,加上本身的才学就已是不俗的缘故,自然皆是信心满满。 至于他们最终是否能够名列杏榜,又会得到怎样的名次,赵俊臣却不是非常关心,如果已经知道了考题,最终竟还是名落孙山,只能说明他是一个蠢人,而赵俊臣的门下,却是从来都不需要蠢人的。 所以,当会试开始后,对于会试结果,赵俊臣就已是不再在意,反而派遣西厂番子和自己在京中的情报网,四处打探消息,紧紧的盯着京中上下所有的风吹草动。 每隔三年的一次会试,正值万众瞩目之时,若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意外,也必然会引起更大的反响。 按照赵俊臣的估算,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这三位阁老,为太子朱和堉布局收网的日子,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而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赵俊臣的意料之外。 在会试开始后的第四天,赵俊臣得到消息,京中突然来了数十名难民,进京稍作打探后,就向着都察院衙门的位置赶去了。 ~~~~~~~~~~~~~~~~~~~~~~~~~~~~~~~~~~~~~~ 再说太子一党,自何明被害后,或是觉得自己也是时日不多,太子太师肖温阮一改从前只是在府中养病的习惯,这些日子以来不辞辛苦、不惜心力,为太子尽心尽力、事事参谋,而自从有了经验老道的肖温阮相助,太子一党在朝中办事,果然顺利了不少。 其中,都察院首当其冲,原本最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衙门,如今竟是被肖温阮硬生生的给捋顺了,再加上都察院左督察御史李成儒、右督察御史吕纯孝都是太子的人,如今的都察院,已是彻底成为了太子一党的大本营,即使有什么异声,也再难掀起波浪。 这一日,会试第四天,都察院衙门外,却是热闹非凡。 三四十名难民打扮的百姓,突然聚集在都察院衙门外,齐齐跪下,大声喊冤,手捧状纸,说是来告御状的。 对于此,禀呈着太子爱民亲民作风的都察院上下官员,自是不敢怠慢,自李成儒、吕纯孝以下,纷纷来到都察院外,想要了解事情详细。 却说那李成儒与吕纯孝两人,带着一众御史们来到都察院衙门外,眼前的情景,却是让他们皆是一惊。 无他,眼前的这些难民们的形象,也太惨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不说,后面还有两副担架躺着伤员,此时正在不住的痛苦呻吟。 而周围,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的京中百姓们,此时正里一圈外一圈的围着看热闹,不知为何消息传得极快,难民们才来到都察院外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竟已是吸引了数百名京中百姓围观。 见到这般情况,吕纯孝不敢怠慢,疾行几步,下了都察院的台阶,来到难民身前,大声唤道:“乡亲了,你们从哪里来的?出了什么事?有什么委屈,快与我说,我必是会为你们做主!” 而见到吕纯孝的出现,一众难民们皆是情绪激动,“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啊”之类的声音,此起彼伏。 看场面混乱,吕纯孝连忙大声喊道:“乡亲们安静,我是都察院右督察御史吕纯孝,你们有什么委屈,我定是会为你们申诉的,但乡亲们不要乱,还请推举出一个领头的人来向我诉说案情,这样才能说得清楚!” 难民们见吕纯孝气质儒雅,满是正气,而且看向他们时的关切表情也不似做假,不由就信服了几分,一番推扯之后,却是由一名老汉作为代表。 老汉将状纸捧在头上,一边用山东口音大声喊着“青天大老爷”,一边跪行着来到吕纯孝身前。 吕纯孝连忙接过状纸,然后又亲手将老汉搀扶起来,接着又转头向其他难民喊道:“乡亲们起来吧,不要跪着,我一定为你们做主就是。” 然而,难民们却依然不起身,好像生怕自己起身之后,吕纯孝就不会为他们做主似得。 明白百姓们的习性,吕纯孝无奈之下,也不勉强,只是一边打开状纸查看,一边向老汉问道:“老丈哪里人?又为何事而来?” 老汉从没见过这般亲民的官员,不由激动,颤声道:“草民、草民是山东菏泽人,来京找青天大老爷,是要、要状告那菏泽知府张顺德!青天大老爷,我们菏泽百姓苦啊,那黑心的张顺德说是为了给皇帝老爷准备南巡的事情,这几个月来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了给皇帝老爷盖行宫,强拆了近百户民宅,让数百位乡亲无家可归,所收税赋,更是一口气加了近两倍,百姓们但有不服,就会被关在牢里一顿毒打,草民等实在活不下去了,想要进京告状,那张顺德竟然还派人半路阻拦……” 说话间,老汉指着难民后面那几个躺在担架上的伤员,大声说道:“大人,那两个人就是在来京的路上,被张顺德派来阻拦的人活生生的打成这样的,青天大老爷,您可一定要为我们老百姓做主啊!” 说着,老汉再次跪下,对着吕纯孝连连叩首。 而老汉身后的那些难民,也是有样学样,纷纷跟着磕头。 然而,听到老汉的告状,再看了手中的状纸,吕纯孝却是忍不住一声低呼,然后与身边的李成儒对视一眼后,神色间满是骇然。 无他,早在两个半月前,都察院就已经收到过一封山东道的监察御史弹劾山东菏泽知府张顺德的折子,其中内容,与如今老汉交给他们状纸,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只是,当时太子刚刚才向德庆皇帝禀呈,称南巡准备事宜一切顺利、万无一失,更没有劳民伤财之举,得到了德庆皇帝的大加褒奖,声望声势也因此而大增,那封弹劾折子又一时不知真假,若是呈上去,则是扫兴打脸,若是不呈上去,都察院的立场就会被人质疑,一时间,吕纯孝与李成儒皆是左右为难。 最终,还是太子太师肖温阮出了主意,将折子抄写了一份,又故意写错了几个字,然后以此为由,却是把折子驳回去了。 而吕纯孝乘着折子被驳回的空隙,专门派人去菏泽明察暗访了一番,得到的结论却是“一切平顺,没有发现劳民伤财之事”,而后吕纯孝也就放下心来,不再多想,接下来的弹劾折子,也就尽数压了下来。 没曾想,隔了这么长时间后,事情竟是风波再起! 若是老汉所言为真,那么当初的事情,就会被百官视为都察院对太子的刻意袒护,不仅都察院衙门要迎来一场整顿,太子本身在朝野的贤明声望,更会受到重大打击! 一想到这些,吕纯孝脑子就是一阵昏沉,不由慌乱,下意识的向着老汉确认道:“老丈,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事情当真是如此?” 老汉连连点头,说道:“青天大老爷,老汉所说千真万确啊,青天大老爷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老汉身后的这些乡亲,他们会为老汉作证。” “千真万确啊,大人!” “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大人啊,菏泽百姓苦啊!” 随着老汉话声落下,余下的难民们纷纷呼喊着。 见到事情不似做假,吕纯孝不由更加慌乱。 而另一边,李成儒的城府终究浅些,却是忍不住大声说道:“这怎么可能!我们明明派人去菏泽查探过,根本没有劳民伤财的事情!这是阴谋!这一定是阴谋!” 随着李成儒的话声落下,一众难民皆是露出震惊与失望之色,接着又有哭喊声响起。 眼见情况不受控制,吕纯孝连忙向着难民们大声保证道:“百姓们,这件事事关重大,本官未经查证前也不能随意做主,还望各位乡亲在京中再停留数日,待本官派人去菏泽查探究竟后,若是乡亲们所言为真,本官必会为乡亲们讨回公道!还请乡亲们放心,你们这些日子里在京中生活所需,皆可由我都察院负责!” 随着吕纯孝的话声落下,难民中突然有人喊道:“大人你说了这么多,这件案子你们都察院到底是受理还是不受理?” 这道声音,竟是中气十足,不似难民所发。 不过,吕纯孝正值心神混乱,一时也没注意到这般细节,只是喊道:“如今证据不足,还不能受理,等本官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后……” 然而,吕纯孝的话声刚刚过半,那道声音却是再次喊道:“说了这么多,就是不受理了?!乡亲们,早就听说,这次皇帝南巡的准备事宜,都是由太子在亲自负责,如今南巡的准备事宜出了事,太子必是难辞其咎!据我所知,这都察院上下全都是太子的人,所以如今才会期期艾艾,总是推脱,就是不受理咱们的案子!” 然后,又有一道声音应和道:“就是啊,乡亲们,这个狗官为了庇护太子,这是在拖延咱们呢,若是咱们真的听了他的话留在京中等待,怕是不过几日,那张顺德的狗腿子就会来抓咱们了!不能听他的!” “对,不能听他的,都察院不受理咱们的案子,咱们去大理寺!咱们去刑部!这北京城难道还没有咱们说理的地方了!?” 随着这几道声音的鼓惑下,一众难民的表情先是失望、然后是悲伤,最后却统统化为了悲愤,竟是纷纷大声应和。 “就是,咱们去大理寺!去刑部!” “咱们去找其他的青天大老爷!” “就不信没地方说理!” 一声两声,最终响成一片,连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此时也是纷纷呼喝着。 然后,也不知道由谁带头,难民们纷纷站起身来,离开了都察院衙门,却是去找刑部衙门和大理寺衙门了。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吕纯孝、李成儒几人,皆是面色苍白。 他们知道,接下来,怕是麻烦才刚刚开始! ~~~~~~~~~~~~~~~~~~~~~~~~~~~~~~~~~~~~~~~~~ ps:第二更,求推荐!求赞!(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肖温阮的遗嘱. 接下来事情,正如吕纯孝和李成儒所猜想的那般,太子一党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难民们离开了都察院衙门后,又先后去了大理寺与刑部,后面自然是跟着一大帮子看热闹的京中百姓。 然而,无论是大理寺还是刑部,接到这群难民们的状纸后,也不知是敬畏太子权势,还是得到过有心人的叮嘱,表现竟是还不如都察院,尽皆是极尽推诿之能事,丝毫没有受理的意思。 一时间,北京城虽大,又有衙门无数,但这些难民却还真找不到可以说理的地方了,于是,失望愤怒之下,一众难民之中,有当街哭喊的,有当众喊冤的,有骂世道不公的,事情也由此而越闹越大,在京城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然后,在一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这般消息更是传播的极快,不过半日时间,京城中的官场民间,就已是为此而闹得沸沸扬扬。 世间的传言,总有一个特性,那就是越传越夸张。 所以,没过多久,这般消息在传播之间,就已是被修改的面目全非,什么“都察院为了庇护太子竟是当街殴打难民”、什么“太子亲赴大理寺与刑部威胁朝廷官员不许受理案件”、什么“太子借南巡筹备之事贪下了数十万两白银”,等等等等。 诸般传言,林林总总无数,却又说的有鼻子有眼,让人不得不信。 本来,这些年来在朝中清流们的大力宣传下,太子朱和堉在民间的声望是极好的——“等到太子继位之后,大明朝就能迎来中兴盛世,老百姓们也能过上好日子”——这般想法念头,这些年来早已是深入人心。 然而,随着流言的传播范围越来越广,影响也越来越大,许多传播流言的人又都是信誓旦旦好似亲眼所见,民间百姓们又最容易被“人云亦云”所左右,原本坚定的念头,竟也是不由的开始慢慢动摇了,心中纷纷想到:“难不成,太子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仅仅只是善于伪装蒙蔽百姓而已?” 这般念头一旦产生,就好似一颗种子,在百姓心中萌根发芽,然后快速成长起来。 到了后来,竟有不少中立百姓也加入了传播流言的行列,言语之间,信誓旦旦,好似亲眼所见。 而这,也就是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以及赵俊臣四人,在策划之初,最想要达到的目的了。 要知道,太子朱和堉在朝中受到几大势力一同敌视,明明已是举步维艰,但他的储君之位,却又一直非常稳固,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并非是德庆皇帝的暗中庇护,也不是太子一党的极力支持,而是太子朱和堉本身在朝野间的贤明形象!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般贤明形象,太子朱和堉在朝野间的声望才会如此之高,也才会有越来越多的朝野清流愿意拥护于他,如此一来,即使德庆皇帝将来真的有了更换太子的心思,考虑到朝野之间的影响,怕也不敢轻易动手。 而如今的这般情况,如今的这般流言,对太子朱和堉而言,却不啻是釜底抽薪,经此一事,不论最终结果如何,太子朱和堉的根基,必然会受到极大的打击! 没有了贤明声望的朱和堉,对付起来,无疑要容易多了。 ~~~~~~~~~~~~~~~~~~~~~~~~~~~~~~~~~~~~ 另一边,对于事情的发展,赵俊臣作为“有心人”中的一位,虽然没有亲自参与,却也一直都在冷眼旁观。 在赵俊臣的命令下,西厂的档头番子们,更是紧紧的盯着京中一切的风吹草动,旦有变化,就会第一时间通知赵俊臣。 到了傍晚时候,又有一名西厂档头来到赵府,向赵俊臣汇报消息。 在赵府书房之中,将西厂打探到的情况汇报之后,这名档头又补充道:“厂督大人,这波难民怕只是开头罢了,咱们西厂还得到消息,另有湖广、江浙、甚至南直隶的难民,前后数量不下百人,如今正纷纷向着京城赶来,他们的目的,恐怕与这波山东难民相似,皆是来京告状的。” “哦?”赵俊臣一边品茶,一边漫不经意的问道:“他们大概会是什么时候来京?” 西厂档头回答道:“根据这些难民的脚程来估算,最迟也就是这三五日之内了。” 赵俊臣放下手中茶盏,笑道:“倒是热闹。不过如此一来,这件事情怕是会越闹越大了。” 沉吟片刻后,赵俊臣向西厂档头问道:“这京中传播的种种流言蜚语,如今可已是人尽皆知了?” 西厂档头连连点头,说道:“厂督大人,卑职觉得这件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定是有人在浑水摸鱼,否则也不至于仅才一天时间,流言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如今关于太子的种种流言,京中百姓即使不是人尽皆知,怕也是十有八九都知道了。” 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可惜啊,这流言一旦扩散起来,怕就没那么容易平息了,可怜太子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好名声,就要因此而毁于一旦了。” 太子朱和堉敌视赵俊臣的消息,朝野之间人尽皆知,这个西厂档头自然也是非常清楚,此时见赵俊臣为太子惋惜,不由奇怪,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态度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待赵俊臣接下来的命令。 赵俊臣叹息了片刻后,却是话锋一转,向西厂档头下令道:“传我厂督令,西厂上下从即刻起倾巢而出,联合锦衣卫和顺天府衙门,一同巡视京城,若是遇到传播流言之人,绝不姑息,全部抓起来严加审问!务必要尽全力限制流言传播、平息影响!” 听到赵俊臣的命令,那西厂档头不由一愣,但还是连忙答应,然后在赵俊臣的示意下退去了。 当西厂档头退去之后,书房中只剩下了赵俊臣和许庆彦两人。 许庆彦心中不解,忍不住向赵俊臣询问道:“少爷为何竟是下了这般命令?让西厂联合锦衣卫与顺天府限制流言传播,这不是在帮太子擦屁股嘛!要我说,咱们没有推波助澜就算是好的了,如今看热闹就是,又何必帮着太子做事?”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你啊,就是读书太少,难道没听说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句话吗?流言这回事,越是想堵住,反而就越是猛烈,我这番动作,明面上是帮太子,实际上却是在添柴加火,这是其一;再说,太子的贤明形象,在民间早已是深入人心,若仅仅只是一些流言,怕也无法伤其根本,但若是朝廷下令,限制流言传播,抓捕传播流言之人,在许多百姓看来,却是心虚的表现,反而会更信三分,这是其二;而如今流言正盛,接下来因为传播流言而被抓捕的百姓,想来必是不少,由此而引发的民怨,最后亦是会集中在太子身上,这是其三。”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后,许庆彦眼睛一亮,冲着赵俊臣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妙啊!原来如此,明面上是在帮太子,实际上却是一箭三雕,让太子更加狼狈!还是少爷聪明!” 顿了顿后,赵俊臣接着说道:“实际上,我的目的还不仅仅只是如此。如今我统领西厂,西厂是什么?说跟到底,就是陛下的爪牙,自然要顺着陛下心意办事,这个时候,也必须要有所动作,如此才能体现我对陛下的忠心。更何况,我与太子的恩怨人尽皆知,这个时候为太子做点事情,也能减轻陛下对我的怀疑。” 说到这里,赵俊臣轻轻一叹,又补充道:“何明灭门案才结束不久,如今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陛下他必然会怀疑有人在刻意针对太子,而我如今还离不开陛下支持,自然要有所动作,尽量撇清自己。” 许庆彦连连点头,亦是抱怨道:“是啊,何明灭门案来的突然,将咱们的计划全打乱了。” 赵俊臣的事情,许庆彦大都知道,也明白如今针对太子的布局,赵俊臣正是策划者之一,由此也更加担心德庆皇帝会怀疑到赵俊臣身上。 突然,许庆彦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是神情一紧,问道:“少爷,要我看,针对太子的种种流言蜚语,竟是传播的如此猛烈,必然是周尚景、黄有容、还有沈常茂他们三个在暗中推波助澜,如今你让西厂番子到处抓捕传播流言的人,若是抓住了周尚景他们的人,将周尚景他们三个暴露出来,岂不是也有可能会牵连到咱们?” 赵俊臣一笑,说道:“别以为只有咱们是聪明人,那三位阁老历经宦海多年,可都是老狐狸了,又哪会被轻易的抓住把柄?想要制造流言,只要在最开始牵个头就行了,接下来自有闲人去争相传播,又怎会需要一直参与亲力亲为?如今流言已经传遍京城,他们安排的人早就撤去了,又哪里能抓得到?不必担心!” 说话间,赵俊臣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只见日头西沉,天色昏黄,时间已是傍晚。 “看样子,现在午门还没关。”赵俊臣站起身来,先是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说道:“庆彦,随我进宫一趟,事情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也该让陛下知道消息了。” ~~~~~~~~~~~~~~~~~~~~~~~~~~~~~~~~~~ 就在赵俊臣前往紫禁城的时候,太子太师肖温阮的府中,却正是乱作一团。 原来,那群难民离开都察院衙门后不久,吕纯孝与李成儒明白麻烦来了,一时间却又商议不出应对之策,于是就想到了太子太师肖温阮。 在他们看来,肖温阮经验丰富,又是太子一党的顶梁柱,必是能够想到应对之策,最终力挽狂澜。 所以,吕纯孝和李成儒不敢耽搁,连忙前往肖温阮的府中拜见。 见到肖温阮后,两人把事情经过一说,即使肖温阮经历风雨无数,且一向老成持重,也是不由大惊。 正是因为经验丰富,所以肖温阮马上就想到了这件事会给太子带来怎样的恶劣影响! 所以,肖温阮不敢怠慢,先是让吕纯孝派人把那群难民接到都察院,让都察院受理难民们上告的案子,把形势控制在自己手中,然后又派人四处留意京中形势,尽可能的平息影响。 然而,肖温阮虽然也算是应对有素,奈何却是事事不顺! 都察院的人虽然找到了那群难民,但难民们在有心人的鼓惑下,却已是深信了都察院衙门与太子朱和堉“狼狈为奸”的事实,对于都察院的邀请,竟是极不合作。 而都察院的人在无奈之下,只好“强请”,结果在难民们的反抗之下,没能成功不说,反而为“都察院当街殴打难民”的流言添加了证据。 肖温阮虽然派人留意京中形势,尽可能的平息影响,奈何流言来的太过猛烈,又如何是可以轻易平息的?反而是越平息越猛烈了。 这般事事不顺,好似自己的所有打算,都早已被对手预料在先,不仅没能改善情况,反而被利用了,即使以肖温阮的能耐,也不由的手忙脚乱。 只是,肖温阮本身年岁已老,精力早已是不济,这般关键时刻,更是力不从心,没过多久,就已是脑袋昏沉无法思虑清楚,无奈之下,却是让人取来金丹服用。 肖温阮其实早在两个月前就从“老君观”求来了金丹,只是肖温阮深知,金丹一物损人肌理,有害无益,从本质上说它是毒物也不为过,虽有外盛提神之效,但更多的还是透支精力,乃至于透支生命! 所以,虽说为了以防万一而求来了金丹,但肖温阮却也不敢轻易食用,只是一直存着。 但如今情况紧急,事事被动,应对之间肖温阮只觉得力不从心精力不济,却再也顾不得其他,只好借用金丹之力了,期望能挺过这一难关。 然而,肖温阮却不知道,如今的这般情况,周尚景早有预料,自己从“老君观”中求来的金丹,更已是被周尚景派人调包了。 所以,肖温阮如今服用的金丹,却是周尚景加了料的金丹,服用之后,自然不会迎来好结果。 却说肖温阮服下金丹后,刚开始还是精神奕奕,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然而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却是突然鼻窍流血,然后就这么昏了过去! ~~~~~~~~~~~~~~~~~~~~~~~~~~~~~~~~~~~~~ 当太子朱和堉赶来肖府的时候,御医们已经为肖温阮检查了身体,正在神色严肃的商量对策。 “怎么回事?肖师傅他身体如何了?” 太子来到太医身前,尽可能的平复着心中情绪,向太医沉声询问道。 之前,何明被害后,朱和堉虽然激愤,但其实并不是十分伤感难过,毕竟他与何明虽然有师徒之实,他自己也是一个尊师重道的人,然而他毕竟不喜欢何明的风格做法,何明又早早的辞官而去,也是感情不深。 但肖温阮却是不同,可以说,太子朱和堉如今的一切,学识、品格、为人,尽皆是从肖温阮处学来,朱和堉对肖温阮的感情,更是深厚无比,此时见到肖温阮病倒,太子朱和堉虽然强自镇定的,但心中慌乱紧张,却不是寻常人可以理解的。 见到太子询问,御医们不敢怠慢,为首的一名御医连忙回答道:“回太子殿下,从脉象上看,肖大人是急火攻心,加上本身已是年老体衰,又服用金丹透支了精力,所以才会病倒。” 太子朱和堉眉头一皱,神色严肃的追问道:“情况严重吗?” 御医们相互对视一眼后,神色或是紧张或是黯然,却没人回答朱和堉的询问。 见御医们的反应,太子心中一沉,隐隐有了些不好的念头,却又不甘心,终于露出了些许焦急情绪,追问道:“本太子在问你们话!事到如今,又有什么是本太子经受不起的!快回答我,肖师傅他病情严重吗?” 御医们又是相互对视一眼后,最终还是由那名为首的御医回答道:“太子殿下,臣等已是尽力了,只是肖大人如今的情况实在麻烦,因为才刚刚服下金丹透支了精力的缘故,连用药都需要十分谨慎,奈何肖大人如今正值关键时刻,又非猛药而不可挽回……” 说到这里,御医叹息了一声,却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见太子的神色愈加的急切,另一名御医终于说出了结论,低声道:“还望太子殿下您能做好准备,肖大人……臣等虽会尽力一试,但十有八九,怕是很难挽回了。” 听到这般结论,太子身体一震,然后面带怒容,低声喝道:“怎么可能!你们平日里不是都自称国手无双吗?怎么连肖师傅的病都治不好!你们怎么当御医的!” 太子平日里待下和善,却是少有这般发怒。 而御医们见太子发怒,自是连忙跪下请罪。 就在太子发怒的时候,肖温阮的房间,突然传来了一声低呼。 “肖老太师他醒来了!” ~~~~~~~~~~~~~~~~~~~~~~~~~~~~~~~~~~~ ps:身体不适,好像有些中暑了,脑子昏昏沉沉的,更新迟了,还请大家见谅!恩,五千字章节奉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三策. “肖老太师他醒来了!” 听到卧室中的低呼,所有人皆是精神一震。 太子朱和堉更是狂喜,亲自拽起了跪在他面前的御医们,连声催促道:“快!快随本太子去房中探望!” 说话间,朱和堉已是快步进入了肖温阮的卧室,在他们身后,吕纯孝、李成儒等人也是连忙跟上。 房间之中,肖温阮正靠躺在床上,不知为何,竟是精神不错,面色间带着潮红,双眼有神,丝毫不像是才刚刚病倒过的样子。 但见到肖温阮这般的模样,太子却是不由的心中一沉。 从御医那里明白了大致情况后,肖温阮如今的状况,却是让朱和堉脑海中浮现出了“回光返照”四字。 强自压下心中的不详预感,太子朱和堉强打精神,勉强笑道:“肖师傅醒了,太好了,御医,快给肖师傅把脉,看看肖师傅如今的状况如何!” 说话间,朱和堉来到肖温阮的床边,坐在床沿,握住肖温阮苍老枯瘦的手,轻声安慰道:“太师你放心吧,不过是一时急火攻心罢了,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御医们皆是医术高明,有他们照料,想来太师你很快就能恢复的。” 顿了顿后,朱和堉沉默了片刻,终于耐不住心中的情绪,声音微微颤抖,继续说道:“太师,你知道,我离不开你的。” 听到朱和堉的话,肖温阮突然笑了,笑的淡然洒脱,又神色宁静,好似已经看穿了世间一切。 这个时候,御医来到了床边,正打算给肖温阮把脉,然而却被肖温阮抬手拒绝了。 “不用帮我诊断了,我自己的身子,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我自己最是清楚不过了。”肖温阮的声音,虽然虚弱,但一如他此时的神色,宁静淡然:“都出去吧,太子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见肖温阮如此吩咐,所有人都是不由迟疑,朱和堉更是连忙阻止道:“太师不可……” 然而,朱和堉才刚刚开口,就被肖温阮再次抬手打断了,问道:“怎么?如今我病倒了,就没人听我的话了?” 环视了房中众人一眼后,肖温阮再次轻轻一笑,说道:“都出去吧,如今我这般情况,再诊断什么,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肖温阮态度坚持,众人皆是无法忤逆,又大都清楚他如今的真实状况,所以虽是心有不甘,但最终还是陆续离去了。 众人明白,肖温阮这是想要在自己临终前,向太子朱和堉叮嘱些什么,所有离去的时候,大都神色伤感。 当众人离去后,房中只剩下肖温阮与朱和堉。 肖温阮依旧神色平静,但一向刚强坚毅的太子朱和堉,却是眼眶微红,嘴唇不受控制的轻微颤动着。 看了一眼朱和堉,肖温阮眉头微皱,似乎很不满意朱和堉如今的样子,叹声间斥责道:“太子,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为人君者,要有气度,要有城府,要喜怒不形于色,要让人摸不着你心中的想法情绪,所作所为,切不可被心中情绪所左右,唯有如此,才能让人敬畏,才能御下,奈何这么多年了,你就是没办法做到啊。” 朱和堉身体微微一震,听着这熟悉的指责,朱和堉只觉得自己心中悲郁更浓,垂下头,低声说道:“和堉让太师失望了。” 肖温阮却微微摇头,喃喃道:“不怪你,是我没教好你,或者,是我教你的东西太多了,这样反而不好。” 说着,肖温阮又问道:“今天那些难民来京告状的事情,太子你可知道了?” 朱和堉神色一暗,微微点头,说道:“来的路上听说了。” 肖温阮一声叹息,说道:“这件事,背后主使之人手段高明,把我们尽皆玩弄于鼓掌之间,却又在转手之间就动摇了你的根基,实在可怕,朝中上下,能有这般手段的,怕是只有周尚景那个老家伙了。” 说着,肖温阮自嘲一笑,说道:“我和周尚景斗了一辈子,心智不如他,手段不如他,势力也不如他,屡战屡败,本也不奇怪,奈何这是我与他最后一次争斗,最终竟是败的如此彻底,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却是有些遗憾。” 听到肖温阮的话,朱和堉眼中射出了前所未有的恨意。 不得不说,如今肖温阮的状况,就是被周尚景的计划活生生逼成这样的。 想到肖温阮不久就要撒手人寰,以朱和堉的性子为人,对周尚景怎能不恨? “老师,您放心。”朱和堉咬牙道:“我日后必不会放过他的。” 肖温阮轻轻一笑,淡声说道:“你先挺过如今这一关,再说日后的事情吧。要我看,这件事情,虽像是周尚景的策划手段,但周尚景即使权倾朝野,却也没能力做的如此隐蔽周详,又如此的来势凶猛,或许,朝中的其他几股势力,怕是也参与其中了。” 说话间,肖温阮微微抬头,打量着朱和堉的神色变化,缓缓问道:“太子,事情到了如今这般地步,竟已是威胁到你的声望根基,你又打算如何应对?” 朱和堉犹豫了一下后,神色间闪过一丝坚毅,回答道:“若是那些难民所言为真,南巡的筹备事宜当真是造成了极大的民怨,我身为负责之人,难辞其咎,明日早朝之上,我当会亲自向父皇请罪!” 听到太子的回答,原本神色平静的肖温阮,却是眉头一扬,双眼一瞪,大声斥责道:“糊涂!!” 肖温阮如今的情况,又如何可以这般的大声呼喝?声音刚落,就已是不住的大声咳嗽起来。 见到肖温阮咳嗽,朱和堉不由大急,连忙扶拍着肖温阮的后背,又急声说道:“是我糊涂,太师别着急,身体为重,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就是。” 咳嗽了许久后,肖温阮的气息终于平顺,但精神也由此而萎靡了不少。 但肖温阮却顾不上这些,只是颤巍巍的说道:“你如今的根基,不是陛下庇护,不是清流支持,而是你本身的贤明名声,你必须要看清这一点,这是你如今为数不多的优势之一。你若是向陛下请罪了,就等于把这些罪名全部担在了身上,只会让朝野官民对你失去期待信心!所以,这个时候,你绝不能请罪,只能想尽办法摆脱自己的干系!” 这般时候,朱和堉自然不敢拒绝反驳,只是连声称是。 或许是回光返照的原因,此时肖温阮的头脑,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敏捷。 只见肖温阮沉吟片刻后,用虚弱缓慢的声音说道:“这件事,既然是因为都察院而起,也只能由都察院来担着了。如今都察院以吕纯孝和李成儒为首,其中吕纯孝能力更强些,也更熟悉都察院,他必须留着帮你继续掌控都察院,所以,也只能放弃李成儒了。” 顿了顿后,肖温阮抬头看着太子,用些许命令的语气,继续说道:“所以,太子你务必要说服李成儒,让他明日把所有的事情都担起来,不管是二个多月前将弹劾折子压下不禀的事,还是今日拒绝受理难民案子的事,全都由他一人承担……唯有如此,你的名声、都察院的势力,才能保住大半,否则,你这么多年的经营,就要尽数毁于一旦,我这么说,太子你可明白了?” 由人顶罪这种事,显然不符合朱和堉的为人心性,但如今肖温阮这般状况,又态度坚决,亦是说的有理,却也由不得朱和堉拒绝了。 所以,朱和堉虽然面露为难之色,但最终还是咬着牙点头答应了。 肖温阮的神色又萎靡疲惫了一些,轻声叹息道:“真是为难你了。” 朱和堉连忙摇头,说道:“太师尽皆是为我着想,我又怎会为难?” 看肖温阮神色疲惫,朱和堉心中不忍,说道:“太师,你不必再担心,我按你说的去做就是,如今还是你的身体重要,不要太劳心了。” 肖温阮轻轻转头,看着窗外天色,夕阳已残,即将入夜,却是淡然一笑,缓缓说道:“我怕是挺不过今晚了,临死之前,总归要发挥点余热。” 也不等朱和堉安慰,肖温阮已是继续说道:“如今虽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但等我死了,你就会在短短一个月内,接连失去两位太子太师,陛下他必会怀疑有人刻意针对于你,也必会对你心生怜惜,你务必要好好的把握这一次机会。程远道入阁的事情,因为朝中其他势力的反对,一直迟迟未定,你大可借着这次机会把这件事定下来,唯有内阁中有了自己人,你才能与朝中其他势力一争长短,而陛下这次也必是会全力支持于你。此外,我与何明接连遇到意外,陛下定会为你寻一位新的太子太师,到时候也定会征询你的意见,你可以举荐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日后由他辅佐于你,我也安心一些。” 在明朝,南京与北京一样,同设六部,亦有六部尚书,只是南京的六部尚书,除了兵部尚书掌管南京一带防务,尚还算有点实权之外,其他大都只是虚衔,多是由闲散退休或被排斥的官员担任。 虽是如此,但这些人,亦大都是官场老人,皆是宦海沉浮多年,经验丰富。 而肖温阮口中的王保仁,却是南京六部的领头人,由他来辅佐太子朱和堉,就相当于得到了整个南京六部的支持,虽然在权势上对太子的帮助近乎于无,但在人脉、声望、心术等方面,却能给太子带来极大的帮助。 然而,太子朱和堉一时间却也想不到如此深远。 因为,肖温阮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后,喘息之间,精神面色,突然开始急速的衰败了。 脸上的潮红快速退去,眼中的光芒也渐渐暗淡,身体的力量急速退去,竟是连抬手转头这样的动作都没法做到。 显然,回光返照之后,肖温阮的精力与生命终于耗尽——他的大限到了! 见到肖温阮如此,朱和堉脸色大变,站起身来,就想要呼唤御医。 然而,肖温阮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也不知从哪涌来的力气,枯瘦苍老的手突然抬起,紧紧的抓住朱和堉的衣角。 朱和堉低头看去,却见肖温阮正紧紧的瞪着他,神色间带着些许焦急。 “我……我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有三件事,你务必要记在心里……” 急速喘息间,肖温阮也不等朱和堉回应,已是用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第、第一件事,如今你门下的官员,都只是一面之才,难以掌控大局,而何明的亲传弟子赵山才,我见过他,已是尽得何明真传,你……你日后务必要将他收于门下,遇事多问他的意见,我知道你不喜欢何明那一套,但、但……” 说话间,肖温阮一口气喘不过来,虽是想要说服朱和堉,但话却说不下去了。 太子见肖温阮如此,更是手忙脚乱,只是将“赵山才”的名字记在心中,然后连连点头答应。 另一边,见太子答应了,肖温阮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喘息片刻后,也顾不上宽慰朱和堉,只是抓紧时间继续说道:“还、还有,如今你在朝中敌人无数,对手又大都是老谋深算之辈……你、你将来若是实在争不过,大可以退一步,当一个无权太子又如何?无权则无错,却任谁也无法阻碍你将来继位,忍一时谋深远,等到将来登基后在慢慢清理就是……” 太子又是连连点头,见肖温阮在这个时候,还极力为自己谋划,丝毫不提及自己,想到肖温阮这些年来对自己的教导,任是朱和堉多么的性子坚毅,眼泪也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只是,不想让肖温阮在临终前还见到自己的软弱一面,由此走的也不安稳,太子连忙擦去眼泪,强自露出镇定模样,用微微颤抖的声音,保证道:“太师放心,我会按你说的去做的。” 然而,这两番叮嘱,却是耗尽了肖温阮所有的力气。 想要继续再说些什么,却是没了力气,肖温阮灰败的面容微微抽动着,眼神焦急至极。 见肖温阮这般,朱和堉只觉得心绞一般,连声说道:“老师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喘息片刻后,肖温阮终于恢复了一丝力气。 然后,肖温阮最后一个叮嘱,却是让朱和堉神色大变。 “赵……赵俊臣……”只听肖温阮断断续续的说道:“若、若是,日后你的形势,到、到了十分不妙的地步,可以、可以与赵俊臣合作。” 见到朱和堉面色大变,却丝毫没有同意的意思,肖温阮神色愈加着急,但气力不济,只能断断续续的继续说道:“你、你一向……重视承诺……只、只要……只要你向赵俊臣保证……继位后对他……既、既往不咎……赵俊臣必是相信……他向来依附皇权……很有可能……会……” 只是,肖温阮虽然神色焦急,话语急切,眼神中甚至露出了恳求的意思,但朱和堉却是神情纠结,心里斗争着,没有点头答应的意思。 朱和堉受肖温阮教导多年,对肖温阮敬重至极,为了肖温阮,他可以答应重用一个不知根底的新人,可以答应将来在必要的时候忍辱负重,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答应! 但唯独与赵俊臣合作这一点,他没法答应。 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本就厌恶赵俊臣,更因为赵俊臣是个出了名的贪官奸臣,与赵俊臣合作,违背了他的原则! 官场之中,大多数时候,有太多的原则,绝不是好事,但如今的朱和堉,却还没有领悟到这一点。 偏偏,朱和堉又是一个重视承诺的人,尤其在肖温阮临终之前,朱和堉更不会敷衍应是。 想到赵俊臣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想到自己这些年来与赵俊臣的种种明争暗斗…… 与赵俊臣合作?保证对他既往不咎?这怎么可能!? 挣扎犹豫之间,朱和堉向着肖温阮看去,接着却是身体一晃,神色大变。 不知何时,肖温阮的手,已是没有再抓着朱和堉的衣角,而是无力的垂在床沿。 肖温阮的皮肤,已是再也没有丝毫生气,肖温阮的眼神,已是再也没有丝毫光亮,肖温阮的身体,也再没有丝毫的动静。 肖温阮死了。 在他死的时候,依然在看着朱和堉,神色间,犹自带着些许着急、些许期盼、以及些许遗憾。 这是教导了他十多年的太子太师,他如今的为人、品行、才学,尽皆是由此而来! 但如今,肖温阮却死了! 愣愣的看着眼前肖温阮的尸体,朱和堉忘记了自己太子的身份,缓缓的跪在了肖温阮的床前。 之前强自压抑的种种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全部的释放出来。 ………… 肖温阮的卧室外,吕纯孝、李成儒等太子党人,此时或是伤感、或是急切,尽皆是在等着卧室中的结果。 也不知等了多久,突然,卧室中,猛地响起了一阵强自压抑的哭声。 那是太子的声音! 所有人都是身体一震! 他们全都明白,这哭声意味着什么。 他们虽然有心去卧室中看个究竟,但想到如今卧室中的情景,却又不敢。 又不知过了多久,卧室房门缓缓打开了。 此时的太子朱和堉,竟是丝毫不见有哭过的迹象,只是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坚毅,缓步来到房外。 环视着周围众人,太子面无表情,缓声说道:“太师薨了!” ~~~~~~~~~~~~~~~~~~~~~~~~~~~~~~~~~~~~ ps:中暑了,很难受,虫子有个坏毛病,码字时不抽烟就没灵感,但病着还抽烟,简直就是在摧残自己,更是咳的快死掉了。有点想请假,但已经发过誓绝不再断更了。总之,这几天依然每天至少五千字,虽然少点,但病愈后虫子会爆发几次的。求推荐,求赞,求大家给点动力,谢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小心应对. 一个人的作用能力如何,往往总是他的对手更加清楚明白。 肖温阮,一个垂垂老矣的太子太师,常年养病在家,早已是行将就木,心机手段皆是远远不如周尚景,明争暗斗之间屡战屡败! 这样一个人,他对太子一党的作用究竟有多大? 答案是,无与伦比,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为何? 朱和堉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储君,这意味着,一旦等到德庆皇帝殡天,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继位皇帝,没有人可以阻止! 但前提是,在这期间,朱和堉不能犯太多的错误。 而肖温阮的存在,其最大的作用,正是最大程度的减少了朱和堉犯错的可能! 太子朱和堉,是肖温阮一手培养出来的,朱和堉对肖温阮感情极深,又极其敬重,所以,在这个世上,也唯有肖温阮,才可以阻止太子朱和堉去做那些“勇敢且又正确的傻事”! 那么,没有了肖温阮之后呢? 谁来阻止朱和堉冲突德庆皇帝? 谁来阻止朱和堉树敌百官? 谁来阻止朱和堉去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没有任何人可以! 而对于这一切,老谋深算眼光老辣的周尚景,自是比任何人都看的清楚。 所以,周尚景才会下定决心,一改从前的作风,步步紧逼,最终用假金丹害死了肖温阮! 虽然,周尚景一向敬重肖温阮的品行为人,但庙堂之间的派系立场、权力斗争,却是与敬重与否无关。 ~~~~~~~~~~~~~~~~~~~~~~~~~~~~~~~~~~~~~~ 肖温阮薨了的消息,朝中几大势力,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黄有容、沈常茂这两人,自是惊喜异常,弹冠相庆。 但亲自策划了这一切的周尚景,却是有些黯然神伤。 周尚景是在自己府中的书房里得到消息的。 得到消息之后,周尚景苍老的脸庞上,露出了些许落寞的样子,缓缓坐靠在太师椅上,喃喃问道:“肖温阮……他真的薨了?” 前来禀报消息的顺天府尹薛桂,却是有些高兴,连连点头道:“回首辅大人,下官反复确认过了,消息千真万确!” 周尚景沉默片刻后,轻轻一声叹息,双眼微闭,带着些许遗憾伤感,轻声自语说道:“我并非完人,做一个完人太累了,但我却敬佩那些完人,可惜这世上完人不多,自今日起却又少了一个……作孽啊。” 听周尚景这么说,薛桂不由一愣,在他的印象里,周尚景城府深沉,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平日里言语不多,从不肯透露心中的情绪,也因此而让人更加敬畏。 但今日的周尚景,却是有些反常。 因为猜不透周尚景的心思,薛桂只能小心翼翼的奉承道:“首辅大人您人品贵重,多年来又为朝廷为天下,尽心尽力,没有首辅大人您,这大明江山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当是有功于社稷,遗泽于百年,这么说却是过谦了。” 周尚景不喜奉承,但此时却没有生气,只是自嘲一笑,显露出些许疲惫,幽幽道:“百年之后,世人评价于我,能做到功过相抵,就算不错了,哪来的遗泽百年。” 说到这里,周尚景站起身来,吩咐道:“磨墨、铺纸。老夫要亲自为他写一副挽联。” 此时,书房之中,除了周尚景与薛桂之外,再无他人。 而薛桂也没有招呼其他人,快步来到周尚景的书桌旁,小心翼翼的为周尚景磨墨铺纸,做着下人的活计,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只觉得自己与周尚景亲近了不少。 一切准备就绪后,周尚景执笔,沉吟片刻,却书写出了如下文字: “附公者或皆君子,间公者必是小人,鞠躬尽瘁,归魂送面如生;” “庙堂倚之为国士,草野闻之钦伟节,忧国如家,今为天下惜公。” 将手中狼毫放在一旁,周尚景看着自己写下的挽联,淡声问道:“你说,老夫这幅挽联写的如何?” 薛桂面色怪异,却是不知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 周尚景这幅挽联,竟是把自己给骂了,一时间让他说好也不是,说坏也不行。 还好,薛桂总算有些急智,发现了这幅挽联的异常,却是不着声色的错开话题,答道:“下官才疏学浅,却也没资格评论首辅大人您的作品,只是觉得,大人您写的这幅挽联,所用的手法笔迹,似乎与平日不同。” 见薛桂岔开话题,周尚景也不在意,只是轻轻一笑,然后淡声说道:“若是用我惯用的笔迹去写这幅挽联,必是会被人认出来,到时候只会被肖府中人撕了丢掉,所以这才变了笔迹。” 说到这里,周尚景向薛桂吩咐道:“把这幅挽联裱起来,派人送到肖府,别透露我的名字,就说是故人相赠就是。” 薛桂连忙称是,见周尚景再也没有其他吩咐,就小心翼翼的捧着挽联离去了。 待书房中再无他人,周尚景又缓缓坐回自己的太师椅上,看着窗外夜色渐显,悠悠一声叹息:“命运弄人,你我这辈子是敌非友,亦是我亏欠于你,若是当真有来世轮回,希望你我能成为朋友……” ~~~~~~~~~~~~~~~~~~~~~~~~~~~~~~~~~~~~~ 赵俊臣如今在京中的情报网逐渐完善,又有了西厂权势,也很快就得到了肖温阮过世的消息。 得到这番消息时,赵俊臣刚刚来到了紫禁城外,正打算进宫求见德庆皇帝。 挥手让禀报消息的西厂番子离开,赵俊臣亦是悠悠一声叹息。 与周尚景不同,赵俊臣是在为太子朱和堉惋惜。 说起来,赵俊臣对于朱和堉的看法,倒是和周尚景对于肖温阮的看法相似,心中敬佩,却又不得不敌对。 “太子心性刚直,为人倔强,行事之间,又一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些年来若不是有肖温阮约束提点,怕早已是被‘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了,如今肖温阮过世,太子日后怕是……” 站在紫禁城外,赵俊臣抬头看着那雄伟大气的午门,似乎是在与许庆彦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说完之后,又是一声叹息。 一旁的许庆彦,却是不了解此时赵俊臣心中的思绪,只是有些幸灾乐祸的补充道:“少爷说的有理,没了肖温阮那个老家伙的约束提点,这太子日后,怕就不是被‘南墙’撞的头破血流这么简单了,说不定,还会脑浆横飞呢。” 赵俊臣轻轻一笑,举步向着午门走去,一边走,一边向许庆彦问道:“庆彦,你可还记得,当初赵山才打算去投靠太子的时候,我为何没有阻止挽留?” 许庆彦想了想后,迟疑的说道:“少爷你当时好像是说,这个赵山才固然才华横溢,还得到了帝王心术的传承,但若是投靠了太子,对太子而言却不一定是好事。” 赵俊臣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许庆彦摇了摇头,说道:“少爷你没说,我自然也想不到。” 赵俊臣轻轻一笑,笑容中蕴含的情绪却颇为复杂,淡声解释道:“太子身边,多是只知道伦理道德的清流迂儒,即使有右督察御史吕纯孝、礼部侍郎鲍文杰、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等人,但也皆只是一面之才,许多事情,太子他想不到,想到了也争不到,争到了也做不到。但有了赵山才之后,却是不同,许多事情,太子就都可以想到、争到、做到了。” 许庆彦却不懂,疑惑道:“太子想到争到做到了,却又能如何?” 赵俊臣沉默片刻后,说道:“无知则无忧,多做则多错,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想到了,争到了,做到了,却不一定就是好的。但太子他……却未必会明白这个道理。” 许庆彦微微一愣,接着却是若有所思。 说话间,两人已是来到了午门外。 值班的太监与侍卫们认出了赵俊臣,不敢怠慢,连忙迎上。 ~~~~~~~~~~~~~~~~~~~~~~~~~~~~~~~~~~~~~~ 德庆皇帝是在养心殿召见的赵俊臣。 得到召见之后,赵俊臣神色严肃的快步走入养心殿内,然后行礼道:“臣赵俊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日里见惯了赵俊臣对自己的溜须拍马持宠而骄,如今见到赵俊臣少有的神色肃穆,德庆皇帝微微一愣后,亦是明白了赵俊臣将要禀报的事情必是非同小可。 所以,德庆皇帝的神情也是跟着一肃,抬手道:“爱卿起身吧,这个时候急冲冲的来求见朕,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赵俊臣神色变得更加严肃,沉声道:“若不是大事,臣也不敢在这个时间打扰陛下,实在是京中出了大事。” 德庆皇帝眉头一皱,说道:“细细说于朕听,究竟什么事。” 赵俊臣也不耽搁,将山东菏泽难民因为南巡筹备的事情上京告状、三法司先后拒绝受理案件、以及由此而在京中引发的种种流言,一一向德庆皇帝禀报了。 德庆皇帝何等的帝王心术?自是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后续影响,却是面沉似水。 “你是说……”德庆皇帝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由此而引发的种种流言蜚语,竟是在短短不到一日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赵俊臣点头,说道:“是啊,陛下,臣也觉得不可思议,京城多大的地方?多少的人口?每天发生多少大事小事?这流言传播未免也太快了,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啊。” 赵俊臣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在德庆皇帝面前摘脱自己的干系,避免德庆皇帝怀疑自己,所以说话之间,完全是一副站在德庆皇帝立场考虑的样子。 德庆皇帝冷笑一声后,说道:“这事情自然没那么简单,定是有人借着机会给太子抹黑了,流言传播的那么快,也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神色间闪过肃杀之色,下令道:“爱卿,你传我旨意,马上派出所有西厂番子,联合东厂、锦衣卫、顺天府衙门,巡查京城,全力平息影响,限制流言传播。但有遇到传播流言的人,马上抓捕起来,严加审问!朕倒要看看,这背后主使之人,究竟是谁!” 赵俊臣躬身行了一礼后,沉声道:“陛下,臣已是这么安排了,除了东厂不受臣指令之外,锦衣卫、顺天府衙门,已是和西厂番子们在行动了。”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赵俊臣竟会帮着太子擦屁股,上下打量了赵俊臣几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点了点头,只是说道:“你做的对,不枉朕对你的看重。”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突然哼了一声,又说道:“看来朕重建西厂的决定,果然是没错,这么大的事情,东厂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至今都没有反应过来,还要新建的西厂禀报于朕,哼,东厂不堪大用,太让朕失望!” 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德庆皇帝对东厂却是越发的不满了。 而西厂如今在赵俊臣的带领下,办事得力反应神速,却也让德庆皇帝不由的更加看重了。 却不知,这件事也不能怪罪东厂,实在发生的太快,东厂还没反应过来。实际上,若不是赵俊臣对此早有预料,让西厂早早的盯着,如今西厂毕竟才刚刚建立,表现还不一定比得上东厂呢。 不过,见德庆皇帝为东厂而动气,赵俊臣也没有为东厂说话的意思,只是露出了些许迟疑之色,却是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 见赵俊臣如此,德庆皇帝眉头一扬,问道:“怎么?还有事情?” 赵俊臣先是叹息一声,然后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臣还刚刚得到消息,就在不久前,大概因为今日发生的种种,太子太师肖温阮肖大人,急火攻心,竟是犯了急病,然后薨了。”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德庆皇帝竟是沉默着什么话都没说。 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肃杀,却是显示了德庆皇帝他如今的真实情绪。 赵俊臣知道,只有在沉默不语的时候,才是德庆皇帝真正生气的时候。 所以,赵俊臣也不敢多说,只是垂首静静的陪站着。 沉默良久后,德庆皇帝突然开口了。 “俊臣……”德庆皇帝用的是对赵俊臣最亲昵的称呼,但接下来的话,却是让赵俊臣身体一震:“之前,那何明灭门案,你查到的恭安王,应该是被冤枉的吧?” 赵俊臣没想到德庆皇帝竟是突然提到了这件事,不由一惊,然后连忙跪下,叩首道:“不敢瞒着陛下,臣有罪!” 德庆皇帝却不在意,挥手道:“起来吧,这件事本就是朕默许的,你又有何罪。当时何明灭门案迟迟未破,只会损了朕与朝廷的颜面,唯有想办法尽快破案,才能彰显朝廷威严,震慑不臣之人,哪怕是找个替罪羊……更何况,那恭安王本身也不安分,只是朕一直找不到证据罢了……”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目光炯炯,看着起身后的赵俊臣,问道:“朕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这些事情,是不是有所联系?何明的案子就不说了,肖温阮朕最是了解,他的休养心胸还是有的,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事就急火攻心而病死?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赵俊臣微微一愣,他却没有想到这一点,抬头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德庆皇帝冷笑道:“朕是在想,会不会这几件事都是由同一股势力所为?刻意针对太子,甚至觊觎朕的皇位?”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点头道:“还请陛下放心,那何明灭门案虽说对外宣称结案了,但臣却一直在让西厂秘密追查,如今肖太师过世蹊跷,臣也会派人盯着,务必会为陛下查到幕后元凶!” 不论心中如何做想,但此时的赵俊臣,却是一副全心全意为德庆皇帝考虑的模样。 德庆皇帝点头,一副对赵俊臣信任非常的样子,说道:“你办事,朕自然放心,自咱们君臣相合以来,俊臣你还没让朕失望过!如今东厂办事屡屡不利,这件事就由西厂来负责吧。” 然而,说到这里,德庆皇帝却突然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西厂毕竟才新建不久,你又没什么经验,独立负责此事,压力也大了些……不妨这样,义兴候骆家茂之子骆祥,功勋后人,已是到了出仕的年龄,虽然年纪尚浅,但毕竟家学渊源,祖辈多有担任锦衣卫指挥使之职。朕原本打算让他先在锦衣卫衙门历练一番后再另行重用,如今不妨把他调到西厂,由他辅助于你,你看如何?” 赵俊臣自接管西厂之后,对于厂卫的历史情况,也多了不少了解,其中骆家之于锦衣卫,自然也知道不少。 义兴候骆家,堪称是明朝历任皇帝最信任的功勋世家之一,前后有三人担任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对锦衣卫势力影响甚大。 “看来,虽然表了忠心,但如今毕竟是情况复杂,陛下他对我还是不大放心啊,这个骆祥一旦来了西厂,就等于骆家势力来了西厂,即是监视,也是制衡……” 这般暗思之间,赵俊臣却没有任何犹豫,只是说道:“任凭陛下做主就是,如今臣西厂、户部两头忙,本就有些手忙脚乱,有人来分担些压力,自是好的。” 德庆皇帝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对赵俊臣的表现十分满意。 就在这时,有太监前来禀报,称东厂厂督冯德胜求见!(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帝王心术”与“臣子心机”. 东厂厂督冯德胜,年纪大约五十有余,看似面容和蔼,但眼神阴沉,又总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人看着心中发寒。 身为内廷司礼监的二号人物,在内廷之中,地位仅次于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郑伦、御马监掌印太监成乐、以及德庆皇帝的随身太监张德,自然也是权高位尊。 但今日的冯德胜,进入养心殿后,却是一副小心翼翼又心惊胆战的模样。 快步来到德庆皇帝面前不远处,冯德胜看也不看赵俊臣,只是叩首行礼后,大声说道:“老奴冯德清叩见陛下!陛下,东厂有紧要情报禀报。” 说着,冯德胜转头看了一眼赵俊臣,意思很明确,既然是紧要情报,那闲杂人等就该避开了。 然而,赵俊臣还没有什么表示,德庆皇帝已是冷笑道:“哦?既然是紧要情报,自然需要第一时间禀呈于朕,只是不知你们东厂查到的紧要情报是哪一件?是山东菏泽难民进京告状?还是如今京城里的流言纷纷?又或是太子太师肖温阮突然暴毙?若是你打算告诉朕这些事情,那就大可不必了。这些事情赵爱卿已是全部禀报于朕了,并且早已经做了应对措施。” 听到德庆皇帝的反问,冯德胜的表情愈加的难堪,眼神之中,更有一丝阴狠之色一闪而过。 其实,自他见到赵俊臣出现在养心殿后,冯德胜就知道,自己这次又迟了一步。 事实上,自西厂重建以来,东厂的风头就完全被西厂盖过了。 正所谓“同行是冤家”,但若是风头盖过自己的同行,那简直就是仇家了!因为这样的同行,完全抹去了自己的存在价值! 另一边,见到冯德胜沉默不语,德庆皇帝却是一拍御案,大声斥责道:“这些日子以来,朕都不知道养你们东厂究竟为了什么!西厂才成建了多长时间?你们东厂又成建了多长时间?赵爱卿才掌控西厂多长时间?你冯德胜掌控东厂又有多长时间了?为何你们东厂办事能力还不如西厂?何明灭门案是西厂办的,今天的这些事情又是西厂最先察觉!你们东厂呢?再这么下去,要朕看这东厂还不如撤了算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斥责,冯德胜更是胆战心惊,一时间也再顾不得其他,只是连连叩首道:“老奴有罪,陛下息怒!” 德庆皇帝冷哼一声,也不理会,就这么任由冯德胜在赵俊臣面前丢脸难看。 ………… 另一边,赵俊臣听着德庆皇帝怒气冲冲的大声斥责喝骂,又看着冯德胜可怜兮兮的连连叩首请罪,心中却是暗暗摇头,不住叹息。 自从赵俊臣与德庆皇帝第一次见面以来,领教过德庆皇帝的帝王心术之后,赵俊臣就发现了一个规律。 那就是——当德庆皇帝真正生气的时候,往往总是沉默不语面沉似水,却从不肯将心中情绪表露出现;但如果德庆皇帝看上去龙颜大怒,并且大发雷霆,那么这一切往往都只是假象罢了,而德庆皇帝通过这种假象,却总能达到某些目的。 如今的情况,也正是如此。 德庆皇帝在斥责冯德胜的时候,看似不经意间,竟是把西厂设为了标靶,言语之间,又总是拿西厂与东厂相互比较,褒扬西厂而贬斥东厂,夸赞赵俊臣而斥骂冯德胜。 如此一来,在冯德胜的心中,对于西厂以及赵俊臣的敌意,自是会有增不减,想不恨也难了。 “先是找理由让义兴候骆家的势力进入西厂,明摆着就是为了制衡于我,如今又加大了东厂对我的敌视排斥……德庆皇帝他对于我,究竟有多不放心啊……” 这般想着,赵俊臣暗暗苦笑不已。 德庆皇帝只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番表态,但赵俊臣接下来却是免不了麻烦缠身,所谓帝王心术,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其实,德庆皇帝为何会这么做,赵俊臣也是心中清楚。 这些日子以来,随着意外事件接二连三的发生,德庆皇帝必然会觉得朝野形势有些不受自己控制,在这种时候,以德庆皇帝一贯的手段心性,也定然是存着“襄外必先安内”的心思。 而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之间的恩怨,德庆皇帝虽然一直假装不知,却也一直看的分明,虽说赵俊臣今日的表现很让德庆皇帝满意,好似忠心耿耿,全心全意的为德庆皇帝考虑,但以德庆皇帝的多疑心性,又如何能对赵俊臣完全放心?这般紧要时候,自然是想办法进行制衡了。 这还是赵俊臣早就有所准备,赶在第一时间就向德庆皇帝表露忠心,并想尽办法摘脱自己嫌疑的缘故。若不是如此,德庆皇帝此时,怕就不会仅仅只是制衡赵俊臣这么简单了。 ~~~~~~~~~~~~~~~~~~~~~~~~~~~~~~~~~~~~ 又将冯德胜斥责了一番后,德庆皇帝就让冯德胜离开了。 赵俊臣见时间不早了,本来也打算要告辞离去,但德庆皇帝犹豫了一下后,却又让赵俊臣留了下来。 “俊臣……”德庆皇帝沉吟之间,竟是向赵俊臣问策道:“这南巡的筹备事宜,本就是由你策划的,朕原本也是打算让你来具体负责,奈何当时事有不巧,你竟是突发了急病,朕无奈之下,只得把事情交给太子去做,但如今因为南巡的筹备,太子却惹上了一身麻烦……” 似乎感慨,又似乎威胁后,德庆皇帝话锋一转,又说道:“然而,太子他毕竟是储君,若是受流言所困,朕的江山,怕也会不安稳,如今这般情况,却也要想些办法解决,俊臣你可有何计策教我?” 说完之后,德庆皇帝看着赵俊臣,表情温和,却又目光炯炯,不放过赵俊臣丝毫的神色变化。 在这个时候,深知德庆皇帝心智如何的赵俊臣,自然也不敢弄虚作假,沉吟片刻后,用一副认真考虑的模样,沉声解释道:“陛下,其实臣当初在策划南巡筹备事宜之时,就有考虑过这一点,所以才会建议陛下,将南巡的筹备事宜分为两部分,使中枢与地方权职分离,由中枢负责监管监督,以及银钱分派,而地方衙门则负责具体实施。就是担心这事情一旦出了纰漏,所引发的种种民怨,不会牵连的朝廷中枢。” 说到这里,赵俊臣摇头苦笑,又补充道:“不过,臣原本是打算举荐工部尚书左兰山负责此事,没想到最终竟是为太子殿下添了麻烦。”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也不由苦笑,当初就是因为赵俊臣所献的南巡筹备“良策”,才让德庆皇帝下定决心,将这般吃力不讨好并极有可能损害清名的差事交给太子朱和堉负责,但如今想后悔也晚了。 这般想着,德庆皇帝问道:“你是说,将全部事情,都归罪到地方官员身上,由此来为太子摘脱关系?倒也有理,太子的性子,朕一向最是了解,又如何会这般乱来,定是那些地方衙门欺上瞒下,坏了大事!” 赵俊臣却摇了摇头,然后一声叹息,说道:“若是按照原本的策划,自是应当如此,但如今却不大容易。” 德庆皇帝眉头一皱,问道:“哦?怎么说?” 赵俊臣苦笑道:“陛下,臣是怕那些地方官员会倒打一耙啊!当初户部派发给地方的银两,实是经过精打细算的,不敢说是不多不少,但与南巡筹备所需相比,也是几乎等同,并且早有明言,若是所需不足,户部还会继续追加。然而,这事由太子负责之后,最终竟是足足省下了八万七千余两银子。可见太子分派银两的时候,定是能省则省,如此一来,地方银钱不足,却也有了增派税赋的理由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还有,太子的性子陛下您也是知道的,当初虽说定了中枢地方权责分离,但据臣所知,地方衙门在具体实施之时,太子所做的,可不仅仅只是监督监管、派发银钱那么简单,几乎可以说是事事过问、处处插手,所以如今地方衙门负责的事情出了纰漏,虽说定是他们在欺上瞒下害了太子清名,但若是将罪责全部顶到他们头上,他们又如何甘心?怕是必会血口喷人,反咬太子一口的。” 听赵俊臣这么一说,德庆皇帝却是面色一沉,冷声道:“难道就任由太子的名声受损了?这件事,明摆着错在地方官员,难道还要放过他们不成?” 赵俊臣摇头道:“陛下,臣绝无此意。臣的意思,却也是把罪责归在地方官员身上,由此来为太子正名,但方法手段,却要有些不同,应当雷霆行事,快刀斩乱麻,降罪于地方官员之时,大可以快速定罪,无需太多审问,也不给他们辩白的机会,由此才能断绝了他们反咬一口的可能,否则,若是按常规程序处理,这件事只怕是越闹越大,甚至有可能演化成庙堂中的派系攻讦,若是那样,再处理起来,可就麻烦了。”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后,然后沉吟的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赵俊臣的提议。 而赵俊臣则接着说道:“此外,如今关于太子的流言蜚语无数,即使降罪于地方官员,百姓无知,不知根底究竟,太子的名声名气,怕是依旧有损。所以臣以为,这捉拿审问地方官员的事情,大可以由太子和都察院来负责,由此才能最大程度的减轻百姓对太子的疑虑,恢复太子的清名,还请陛下明鉴。” 德庆皇帝犹豫了片刻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爱卿考虑的有道路,这确实是为太子挽回名声的好办法。就这么办吧!” 见到德庆皇帝最终竟是同意了自己的意见,赵俊臣心中一喜,自己谋划多时的计策,到了今天这一刻,才终于完全实现了。 ………… 在这个世上,好意恶意,好事坏事,往往总是最难分辨清楚。 比如,当初赵俊臣暗中帮着太子夺得了南巡筹备的权责,并向德庆皇帝献上了“良策”,看似好意好事,但实际上,却让太子朱和堉陷入了如今的不利境地。 又比如,赵俊臣在不久前,曾下令西厂限制流言、捉拿传播流言之人,看似在帮助太子朱和堉,但实际上,因为赵俊臣的这番命令,流言反而愈演愈烈,太子身上的民怨也愈发的多了。 再比如现在,赵俊臣的这些主意,看似是在帮助太子挽回名声,并且思虑周详、谋划深远,但实际效果如何呢? 地方官员不经审问而直接定罪,此事又由太子直接负责,如此一来,百官们会怎么看?百姓们又会怎么看? 最终,只会让太子得罪大批的地方势力之余,更让人觉得太子这么做是在迫害地方官员,让地方官员为他顶罪! 如果说,如今的流言纷扰,影响主要集中在民间的话,那么经此一事后,怕是那些不知事情究竟的官场中人、朝野清流,也会对太子心存疑虑,以为这是太子心虚的表现。 而官场中人的种种怀疑,又会化作流言蜚语,并影响到民间态度,最终太子的名声,依然会大受损伤。 可惜,德庆皇帝很难想到这些,所以还是被赵俊臣利用了。 无他,无论是观念的角度,又或是思考的方向,因为地位立场的不同,德庆皇帝与世人有着极大的区别。 德庆皇帝是人间帝王,有天授神权,天下俯首,虽深悉帝王心术,但习惯了掌控一切,又受限于阶级立场,从帝王的立场角度思考,下意识里总有些想当然,认为只要计划是好的,世人就应该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许多常人的小心眼小心思,都不是他能轻易猜想到的。 可惜,这些常人的小心眼小心思,虽常常被掌权者所忽视,却总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而这段时间以来,面对德庆皇帝,权势、心机、手段,赵俊臣皆不是对手。一直被德庆皇帝控制着,好似蜘蛛网中的蝴蝶,欲罢不能,根本挣脱不得。 而观念角度与思考方向的不同,或许就是赵俊臣如今唯一可以利用的地方了。 相比较“帝王心术”,这或许可以称之为“臣子心机”! ~~~~~~~~~~~~~~~~~~~~~~~~~~~~~~~~~~~~ 暗思之间,德庆皇帝或是很满意赵俊臣出的这些主意,看着赵俊臣时的眼神,也宽和了不少,却是悠悠一声叹息,说道:“可惜,你的这些计划虽好,可惜毕竟无法根治,如今流言已然四起,想来影响不小,无论怎么做,太子的名声,怕是都无法像从前那般贤明了,所以,接下来朕总要想些办法才是……”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暗暗叹息一声,德庆皇帝虽然不喜欢朱和堉,但朱和堉毕竟还是储君,德庆皇帝终究还是一直在为朱和堉考虑着。 暗暗叹息的同时,赵俊臣却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并故意让德庆皇帝注意到了。 德庆皇帝眉头一扬,问道:“哦?俊臣你有什么想法?” 赵俊臣又是犹豫了片刻后,才迟疑着向德庆皇帝说道:“臣确实有些想法,但不敢说。” 德庆皇帝一愣,却又一笑,道:“说吧,朕恕你无罪就是,你在朕面前说的那些不该说的话,难道还少了?” 赵俊臣似乎又犹豫了片刻后,却是咬牙道:“陛下,臣以为,太子如今名声受损,未必不是好事。” 顿了顿后,早已是明白德庆皇帝有些嫉妒朱和堉贤明名声的赵俊臣,已是继续说道:“陛下,太子虽是储君,但毕竟还只是储君而已,如今的大明江山,依然是陛下您的,然而,太子殿下他一直以来的名声,实在是太好了,朝中上下无人可及,又有不少清流整日为太子摇旗呐喊,助长声势,民间百姓,因此而急切盼望太子登基的,不知凡几……” 说到这里,赵俊臣看到德庆皇帝神色渐渐深沉,却是闭口不言了。 许多事情,点到为止就是了。 而德庆皇帝,本来还打算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安排太子做些事情,搞些面子工程之类,想办法彻底挽回太子的名声,但经过赵俊臣的这番“提点”,却是打消了这般注意。 只见德庆皇帝沉吟间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也有理,太子今后的日子还长,倒也不急于一时。”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似乎也没了谈性,看了看殿外的天色,向赵俊臣吩咐道:“时间不早了,你也退下吧,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你怕也忙坏了,就早些休息去吧。” 赵俊臣刚刚应下,正准备退下,德庆皇帝又补充道:“明天早朝之后,你准备一下,随朕一同去肖府探望,肖温阮跟了我几十年了,如今薨了,君臣一场,朕总要探望一下。” 赵俊臣一愣,想到自己去肖府后,必是会碰到不少太子党人,也必会迎来不少难堪,也不知道德庆皇帝为何会突然产生这般想法。 只是,赵俊臣也不敢反对德庆皇帝的意思,还是应下了。 ~~~~~~~~~~~~~~~~~~~~~~~~~~~~~~~~~~~~ ps:中暑症状没有丝毫减轻,反而因为码字时一直吸烟的关系,咳嗽的快死掉了!!不过,虽然状态不好,但依然五千字奉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佳宜?嘉怡?(上). 赵府,书房中。 此时,时间已晚,窗外月上枝头,房中烛光昏黄。 但赵俊臣却没有休息的打算,只是随意的阅览着自己前些日子买回来的闲书,看似悠闲,但时而眉头微皱。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夜色之中,突然想起了敲门声。 赵俊臣没有回应,但敲门人似乎也明白赵俊臣的秉性,敲门示意之后,就直接推门进来了。 却是许庆彦。 “少爷,魏槐大人到了。” 赵俊臣放下手中书册,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后,魏槐被人推着轮椅进入屋中,虽然明知道赵俊臣这么晚还把自己找来,大概是出了什么事,但依旧是一贯的神色阴鸷不变,进入屋中后,向着赵俊臣躬身一礼,用他那独有的沙哑声音低唤道:“见过厂督大人。” 然后,魏槐就不再言他,只是静静的等着赵俊臣发话。 明白魏槐的性子,赵俊臣也不在意,只是挥手让房中闲人离开。 待只剩下赵俊臣、魏槐以及许庆彦,赵俊臣冲着魏槐点头示意后,终于开口:“你行动不便,这么晚了,若不是出了些变故,我也不愿意轻易麻烦你。” 魏槐神色不变,只是淡声说道:“卑职这条命已经是大人的了,自当为大人效命,不妨事。”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今天京中发生的这些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说完,赵俊臣摇头失笑,虽只是为了引开话题,但也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魏槐如今帮着赵俊臣掌控西厂,京中的风吹草动,又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魏槐却只是点头,说道:“山东菏泽难民进京告状,外朝三法司拒绝受理,京中为此而流言纷扰,太子太师肖温阮也因此而急火攻心突然暴毙,大人若是指这些,卑职已经全部知道了。” 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是啊,今日发生了很多事情。” 说着,赵俊臣话锋一转,又说道:“本来,这些事情与我干系不大,我也是第一时间就向陛下表现忠心,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摘脱自己的嫌疑。奈何,我与太子的恩怨人尽皆知,今天的事情,针对太子的意思又很明白,所以陛下终究还是对我有些不放心啊。” 魏槐似乎早有预料,依旧是一脸的阴沉,只是反问道:“这么说,陛下他又下了什么新旨意?”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旨意。”赵俊臣皱眉道:“陛下他打算让义兴候骆家茂之子骆祥来西厂做事,明面上是辅佐于我,但实际上,怕是为了制衡监视。除此之外,陛下还当着我的面把东厂厂督冯德胜辱骂了一番,如此一来,东厂必也会心怀怨恨,今后怕是很难合作愉快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微微摇头。 当初,赵俊臣并不愿意接手西厂,因为西厂太过恶名狼藉了,又要常常帮着德庆皇帝背黑锅, 但如今,西厂的恶名既然已经扣在赵俊臣身上了,赵俊臣又见识了西厂的权势与好处,却又不愿意轻易放手了。 而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后,魏槐也是眉头一皱,但沉吟片刻后,却已是不在意了。 只见魏槐缓声答道:“厂督大人放心,这些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义兴候骆家虽说深得皇家信任,百余年来接连出了三位锦衣卫指挥使,对锦衣卫势力影响深远,但也仅此而已罢了,咱们西厂虽说从锦衣卫招了不少人手,但毕竟只占西厂人员的三分之一,更多的还是招募于外朝三法司与京中上二十六卫,这些人都不是骆家能够影响的。更何况,以大人您如今的权势影响,西厂又是您一手建立,即使是那些来出身于锦衣卫的西厂人员,今后会受骆家影响的怕也不多。” 顿了顿后,魏槐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又补充道:“至于东厂怨恨,更是不足为虑,西厂重建后,分了东厂的权势影响,两厂之间,今后必有冲突,只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对此卑职也早有准备。” 说完之后,魏槐神色恢复了寻常的阴沉模样,只是淡声保证道:“卑职会为大人照看着,不会让他们掀起什么波浪的,还请厂督大人放心就是。” 赵俊臣一笑,说道:“有你在,我自然放心,只是和你说一声,让你心中有数罢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声音微沉,又说道:“今日找你来,也不是为了这些小事,却是陛下他又给西厂下了新任务,我觉得这里面怕是有些隐情,所以才找你来特意交代下。” 魏槐眉头一扬,抬头看着赵俊臣。 赵俊臣说道:“其实这件事,我原本也没想到,还是陛下他看出了破绽,是肖温阮突然暴毙的事情。虽说御医那边的诊断是急火攻心,但以肖温阮一贯的心性修养,被为这么点事情给急死了,细想之下,却是不大可能。陛下怀疑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种种,包括之前的何明灭门案,相互之间怕是有些联系,所以让咱们西厂追查下。” 魏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问道:“那么,大人您的意思呢?” 赵俊臣摇了摇头,缓缓道:“陛下虽是这样怀疑的,但我却有些拿不准,虽说这些日子以来意外接二连三,也都有针对太子的意思,但这次肖温阮的暴毙,若当真是有心人所为,所用手段却是与何明灭门案不同,更加隐蔽,也更加有效,却不似何明灭门案那般直接狠辣决绝,不似出自同一人之手。” 说话之间,赵俊臣脑海中却是浮现出了周尚景那苍老睿智的脸庞。 这般不动声色之间却能够直指根本的能耐,倒是与周尚景的手段有些相似。 陷害太子朱和堉的计划,虽然是由赵俊臣与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四人一同策划,主要目的也都是为了阻止太子朱和堉顺利登基,但若说他们四人的次要目的,怕是各不相同,各自之间,也必会瞒着其他人做些小动作。 不过,这件事若当真是周尚景所为,赵俊臣也就不指望西厂能查出什么了,以周尚景的心机手段,怕是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破绽。 不过,魏槐却不知道这些,赵俊臣也不打算告诉他这些,所以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魏槐只是点头应下了,并没有其他表示。 ~~~~~~~~~~~~~~~~~~~~~~~~~~~~~~~~~~~~~~~ 接着,赵俊臣又与魏槐谈论了一些西厂今后的计划,不知不觉间,时间愈晚,已是月色当空。 魏槐当初被同僚陷害入狱,接着又被人打断了双腿,这些年来更是装疯卖傻生活窘迫,如今虽说环境转变,但身体状况自然不算好。 所以,眼见着夜色渐沉,又与赵俊臣长时间谈话,费心费脑,却是露出了些许疲惫之色。 见到魏槐如此,赵俊臣也心有体谅,并不打算再多留魏槐,只是转头向许庆彦吩咐道:“你去看一下,我让厨房准备的养生羹好了没有。若是准备好了,就让人端上来。” 待许庆彦前去查看,赵俊臣又向魏槐笑道:“近些日子,我府里来了位新厨子,最擅长做些夜宵点心,手艺颇佳,其中一道养生羹,不仅滋补身子,而且味道也极佳。我知道你身子一直不大爽利,所以就让那厨子为你准备了,如今既然时间已经不早了,那么不妨吃完再走。” 对魏槐,赵俊臣颇为重视,所以自然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示好。 忠心这东西,是需要不断巩固的。 魏槐却神色不变,只是点头道:“多谢厂督大人,大人有心了。” 赵俊臣也不在意,只是与魏槐说些闲话,等许庆彦回来。 没过多久,许庆彦已是带着两个婢子来到书房,两名婢子自然端着赵俊臣刚才提过的“养生羹”。 然后,赵俊臣与魏槐一人一碗,示意之后,各自端起食用。 赵俊臣早就吃过,但魏槐却是第一次食用。 魏槐并非是那种贪图口舌之欲的人,但初尝这道“养生羹”之后,也是面色微变,神色间闪过一丝赞叹。 很显然,这道羹中掺入了不少养生药材,却丝毫没有药材的苦涩,反而清淡爽口,口感极佳,落入肚中,自有暖意四散,食用之间,舒适非常。 吃了几口后,魏槐放下手中碗勺,点头道:“大人府中的厨子,果然非同凡响。” 听魏槐这么说,赵俊臣不由得意,转头吩咐许庆彦道:“既然魏先生喜欢,那么庆彦,一会记得赏些银子给那厨子。” 说完之后,赵俊臣又向魏槐说道:“魏先生你若是喜欢这道羹肴,不妨让人把食谱抄写一份教给魏先生府中厨子如何?这道羹看似不起眼,但这些日子以来自我经常食用之后,精神就比往前旺盛了不少。想来魏先生你也用得着。” 魏槐听赵俊臣这么说后,犹豫了一下后,拗不过赵俊臣的好意,虽然并不在意,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见魏槐如此,赵俊臣向许庆彦示意,许庆彦又再次离开书房,却是找那厨子索要食谱去了。 然而,没过多久,许庆彦却是神色怪异的回来了,但两手空空,不见拿着食谱。 ~~~~~~~~~~~~~~~~~~~~~~~~~~~~~~~~~~~~~~~~~~~ ps: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佳宜?嘉怡?(中). 见到许庆彦神色怪异,却是两手空空,赵俊臣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回事?” 许庆彦不知为何,却是有些神情恍惚,有些呆愣的答道:“她……她不答应把食谱交出来,说是家传的手艺,从不外传。” 听到许庆彦的表示,赵俊臣却是愣了。 无他,赵俊臣太了解许庆彦了,这个许庆彦是天生的泼皮性子,别的能耐没有,唯独威逼利诱狐假虎威的本事,却是天生精通,如今随着赵俊臣权势愈大,他的这般本事还愈发的涨进了。 当初赵俊臣创办“悦容坊”的时候,短短十日时间不到,许庆彦就通过威逼利诱的手段,把全京城的胰子匠人和香粉匠人全部挖了过来,足见他的手段。 没曾想到,区区一位厨子,区区一份菜谱,竟是让许庆彦铩羽而归了!? 另一边,魏槐对于这份菜谱的态度,本就是可有可无,听到许庆彦的回答后,也不见有什么失望神色,只是向着赵俊臣拱手道:“厂督大人,既然这是贵府大厨家传的手艺,又从不外传,那就算了吧,本就不是大事。” 赵俊臣在寻常时候,也不愿逼迫他人,这件事虽然意外,甚至让赵俊臣丢了脸面,但毕竟只是小事,所以赵俊臣也不觉得尴尬,只是苦笑摇头,然后向魏槐致歉道:“府里人性子倔强,让魏先生你见笑了。” 魏槐摇头道:“无碍的,小事罢了。” 不过,因为这件事,赵俊臣对于自己府里的这位厨子,却也产生了些许兴趣。 ………… 其实,对于这位厨子,赵俊臣心中还是有些印象的。 前些日子,养心殿太监张秀秘密求见赵俊臣,向赵俊臣透露了会试考题之余,竟是对赵府里的糯米糕大加赞赏,赵俊臣尝过之后,也觉得不错,就吩咐下去,让这个做糯米糕的厨子,在今后专门负责自己每晚的夜宵糕点。 而这些日子以来,在更换了厨师之后,赵俊臣每晚的夜宵点心,果然是水准大增,虽然花样不多,但制作精致,口感味道皆是上乘,颇受赵俊臣喜爱。 只是,赵俊臣虽然很喜欢这些糕点夜宵,但毕竟是朝务缠身,又身份贵重,别说是与这个厨子专门见面了,却是连这个厨子的姓名也不知晓。 暗思之间,又见许庆彦依旧神色怪异,赵俊臣忍不住的打趣道:“不过,我倒不知道在自己府里,竟还有这么一位强人,这世上能经得住庆彦你威逼利诱的人物,怕是不多,倒也是条汉子,不能因为他只是个厨子就小觑了。” “汉子?”听到赵俊臣的打趣,许庆彦微微一愣后,却是连忙摇手,说道:“少爷误会了……说起来也不能怪少爷误会,我也是刚刚见面后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为少爷准备点心夜宵的厨子,竟是个女子,听说才刚进府里不久。” 说到这里,许庆彦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竟是有些恍惚。 而听了许庆彦的解释,赵俊臣也是不由一愣。 在这个时代,做饭做菜虽是女子的必修课,但能够在外面担任大厨的女子,终究还是少见。 而且,看许庆彦此时的神色,这个厨子恐怕不仅只是一个女子,而且容貌应该也是不俗。 如此一来,却也怪不得许庆彦威逼利诱那一套不顶用了。 暗思之间,赵俊臣饶有兴趣的问道:“哦?竟是个女子?她叫什么名字?” 许庆彦想了片刻后,回答道:“应该是姓楚,叫做佳宜。” 赵俊臣点了点头,却并不怎么在意,只是说道:“改日得空倒是要见一见她,或是个奇女子也说不定。” 另一边,魏槐见赵俊臣与许庆彦主仆二人在说些闲话,就打算告辞离去了。 然而,听到“楚佳宜”的名字后,魏槐却是不由一愣,只觉得这个名字自己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不由皱眉思索。 而赵俊臣见到魏槐这般模样,还以为是自己光顾着与许庆彦说闲话,让魏槐觉得怠慢了,于是歉意道:“魏先生勿怪,我与这许庆彦从小就在一起,他的父亲许老夫子就是我的启蒙恩师,虽名为主仆,但实为兄弟,相互间一直胡闹惯了,若是不小心怠慢了先生,还望魏先生莫要怪罪!” 魏槐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什么,却是身体微微一震,抬头看向许庆彦,目光炯炯,问道:“那名女子当真是这个名字?是由哪几个字组成?” 许庆彦见魏槐问的认真,不由一愣,然后茫然摇头道:“我没问,不知道。” 魏槐却是越俎代庖,也不经过赵俊臣,直接向许庆彦下令道:“去找人问一下,但不要让她知道。” 许庆彦又是一愣,转头向赵俊臣看去。 赵俊臣明白以魏槐的为人心性,这么做必是事出有因,所以沉吟之间,也是点头同意。 许庆彦出门打听之后,很快就回来了,向赵俊臣说道:“‘楚’是‘楚汉’的‘楚’,‘佳’是‘佳人’的‘佳’,‘宜’是‘适宜’的‘宜’。” 说着,许庆彦疑惑的转头向魏槐看去,不明白为何魏槐会这般在意。 听了许庆彦的回答后,魏槐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冷笑,说道:“看来这个女子还不算蠢到家,毕竟没有用自己的本名。” 说着,魏槐抬起头来,向赵俊臣说道:“厂督大人,你怕是要换个厨子了。当初恭安王府上下被抄家问罪,唯有一人消失不见,至今都在缉捕,那就是恭安王的养女朱嘉怡,不过‘嘉’是‘嘉祥’的‘嘉’,‘怡’是‘怡色’的‘怡’。” 顿了顿后,魏槐神色愈加的阴沉,又补充道:“此外,据卑职所知,这个朱嘉怡在跟恭安王姓之前,原本就是姓楚。” “什么!?” 听到魏槐的解释之后,赵俊臣还没有什么表示,许庆彦却已是大吃一惊。 虽然今日他只是与楚佳宜初次见面,但楚佳宜无论品貌还是气质却都是上乘,让许庆彦不由的心生好感,却没想到这个楚佳宜竟然是个逃犯,而且与赵俊臣关联颇深。 相比较许庆彦,赵俊臣却是在微微一愣后,就很快的平静了下来。 做多了亏心事,自然也要做好被人报复的心理准备。 “看来,这个楚嘉怡隐姓埋名,潜入赵府,这是来找我寻仇的了。” 赵俊臣若有所思,轻声叹息说道。 魏槐神色间闪过一丝杀意,问道:“厂督大人,要我派西厂番子把她拿下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佳宜?嘉怡?(下). “厂督大人,要我派西厂番子把她拿下吗?” 魏槐问这句话的时候,虽然面色平静,但眼神中的愤怒与杀意,却任谁都能看的明白。 毕竟,当初恭安王府的抄家问罪,就是由他一手负责的,结果不仅逃了恭安王的养女楚嘉怡,而且若是他猜测的没错,这个楚嘉怡还隐姓埋名的潜入了赵俊臣的府中意图不轨!今天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赵俊臣等人还不知道要被瞒多久!最终还不知会生出怎样的变化! 魏槐一向以赵俊臣的臂膀自居,发生了这种事情,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个莫大的耻辱! 而自从赵俊臣担任西厂厂督之后,赵府之中就随时都驻扎着一小队西厂番子,平时由秦威带领,负责赵俊臣的安全,所以只要赵俊臣一声令下,马上就能把楚嘉怡抓捕。 然而,面对这般情况,相比较魏槐的愤怒、许庆彦的惊讶,赵俊臣却表现的很平静。 赵俊臣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他是个贪官、他是个奸臣——虽然赵俊臣有千百种理由解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但依然无法改变事情的本质! 所以,被人怨恨是应该的,被人谋算是应该的,被人暗杀是应该的,被人想方设法的报仇,也是应该的。 赵俊臣早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类似于楚嘉怡的情况,这虽然还只是第一次,但恐怕绝不是最后一次。 悠悠一声叹息,赵俊臣没有回应魏槐的询问,而是端起了手边的养生羹,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品尝。 见到赵俊臣的动作,许庆彦却是大惊,连忙大声阻止道:“少爷不要吃,这道羹是楚嘉怡做的,她意图不轨,羹里可能有毒!” 赵俊臣却是神色不变,品尝了一番后,随手将碗勺放在一旁,悠悠道:“当真好吃,也当真可惜了。” 感慨之后,看到许庆彦的惊骇模样,赵俊臣却是一笑,说道:“不用担心,这羹里应该没毒,毕竟楚嘉怡她负责我每晚的夜宵糕点,已经有不少时候了,若是她真想要下毒,怕是早就下了,又何必拖到今天?即使当真有毒,我既然已经吃了这么多天,也就无所谓再多吃一口了。”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许庆彦尚有些不服,但魏槐却露出了深思之色。 赵俊臣看到魏槐的神色后,淡笑着问道:“魏先生可是明白了什么?” 魏槐迟疑的说道:“还是大人睿智,事情看得明白。正如大人所说,这个楚嘉怡潜入赵府,怕不仅仅只是为了谋害大人这么简单,否则她负责大人饮食多日,若是想要下手,早就下手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叹声道:“若不是为了谋害于我,这事情反而就更复杂了。” 魏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问道:“厂督大人您的意思是……” 赵俊臣又是一声叹息,然后淡声解释道:“你们想想,她既然不打算下毒谋害于我,那必是因为其他原因潜入赵府,但对楚嘉怡而言,是我害的她家破人亡,又有什么事是比报仇更重要呢?” 说到这里,赵俊臣自嘲一笑,不待魏槐与许庆彦回答,已是自问自答道:“那就是更加彻底的报仇!是我害的她家破人亡,那么,她也唯有让我也同样家破人亡,失去一切,才能泄愤了。” 魏槐听到赵俊臣的推测后,眼中杀意反而愈浓,问道:“大人您是说,这个楚嘉怡之所以会潜入大人府中,是想要搜寻对大人的不利证据,从而扳倒大人,甚至让大人落得像恭安王那样的下场?” 赵俊臣点头,说道:“虽只是推测,但也八九不离十了,也唯有这般解释,才能说通一切,她为什么要潜入赵府,她为什么早有机会却迟迟不下手,乃至于,今天她拒绝贡献菜谱,也未必不是为了引起我对她的注意,借此机会更一步的接近于我。” 魏槐沉思片刻后,却说道:“不过,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以大人您如今的权势,就算她当真能找到对大人的不利证据,却也根本无碍大人丝毫,除非……这个楚嘉怡之所以这么做,也同样是受人主使,而那个主使之人,却拥有扳倒大人的实力!”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我大概也是这么猜想的。如此一来,也就能解释另一件事情了。如今楚嘉怡被各地通缉,早已是无处藏人,她区区一个小女子,又如何能够避开厂卫缉令,并瞒过所有人潜入我的府中?定是有人在暗中庇护了。” 魏槐冷声道:“既然如此,这个女子就更不能留了,应该马上将她缉捕,然后严刑拷问,查出她幕后主使之人才是。” 赵俊臣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仅要留下她,还要提拔她,让她知道更多的事情。”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神色之间,已是没了之前的感慨,反而冷静异常,缓声补充道:“当然,她会知道的事情,仅只是我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魏槐一愣,接着已是了然,问道:“大人您是说,咱们可以反过来利用她,向幕后之人传递错误的情报?” 赵俊臣点了点头,又向魏槐说道:“魏先生,接下来又要辛苦你了,如今的这一切,毕竟都只是你我的猜想,你必须想办法确认下,我府里的这位楚佳宜,究竟是不是咱们猜测的那位楚嘉怡,这世上同名同姓的巧合也是有的,也不能因此而冤枉了她。” 顿了顿后,赵俊臣眼光一沉,又补充道:“最重要的是,若她当真是我们猜想中的那位,那么,务必要查出她幕后主使之人是谁。做事隐蔽些,不要被人察觉!” 魏槐眼中精光一闪,然后沉声答应了。 又相互商讨了一些细节后,魏槐就离去了。 待送魏槐离府后,许庆彦回到书房,看着赵俊臣,神色却有些迟疑。 见到许庆彦这般样子,再联想到许庆彦之前的神情怪异神色恍惚,赵俊臣心中了然,问道:“怎么?你对那个楚嘉怡有好感?” 许庆彦并非什么正人君子,虽然尚未成亲,但赵府之中,却也有几个固定的丫鬟是他的情人姘头,对此赵俊臣早有了解,也不干涉。 但能让许庆彦这般迟疑纠结的,至今也只有这个楚嘉怡一人而已。 不由得,赵俊臣对这个楚嘉怡更加好奇了。能仅用第一印象就将许庆彦打动的女子,这个世上可是不多。 而另一边,听到赵俊臣询问后,许庆彦却是大吃一惊,脸涨的通红,连连摆手道:“怎么会!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她!” 反驳之间,许庆彦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却是向赵俊臣认真保证道:“少爷,若是她当真意图不轨,我第一个放不过她,少爷放心,我分得清轻重。” 赵俊臣站起身来,说道:“我自然放心。” 说话间,赵俊臣来到了许庆彦的身旁,拍了拍许庆彦的肩膀,又说道:“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女人安定下来了,我会帮你寻一个合适的,必让你满意就是。但那个楚嘉怡,若当真是有意图不轨,你还是不要再挂念她了,既然是敌非友,那么终究是没有好结果的。” 许庆彦沉默的点了点头。 不过,赵俊臣对此也不担心,他相信许庆彦的忠心,却从不相信所谓“一见钟情”的持久。赵俊臣相信,只要再给许庆彦寻一个合适的配偶,想必许庆彦很快就会遗忘掉今天的惊艳的。 “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当先举步,向着书房外走去。 许庆彦愣了一下后,连忙跟上,并问道:“少爷你今晚是独自休息,还是……” 赵俊臣却没有犹豫,说道:“今晚我去方茹那里过夜。” …………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将方茹的对自己的感情尽数看在眼里后,赵俊臣对她已是完全放心了。 再加上与方茹接触渐多,相互间也更加了解之后,亦没了从前的隔阂。 之前赵俊臣在装病的时候,正是方茹在照顾,正所谓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方茹又是有意为之,两人已是有了夫妻之实。 这些时间以来,赵俊臣除非是独自休息,否则都会去方茹那里过夜。 而方茹也总是等到了赵俊臣休息之后,才会跟着休息,不管赵俊臣这一晚有没有来找她。否则哪怕赵俊臣工作的再晚,她也会一直等待。 所以,渐渐地,在赵俊臣的心中,方茹已是有了独属于她的地位。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回答后,许庆彦却是忍不住撇了撇嘴。 从前的赵俊臣,虽说对方茹宠爱至极,但还是会时不时的去找其他的侍妾过夜。但自从赵俊臣从潞安府回来之后,虽然因为当初的隐情而冷落了方茹一段时间,但如今却已是对方茹“专房之宠”了。 许庆彦与方茹相互看不顺眼,对于这般情况自然也不高兴,但这毕竟是赵俊臣的意思,他也没法反对。 不过,赵俊臣今晚找方茹,却不是为了夫妻缠绵,而是为了朱嘉怡的事情。 若这个朱嘉怡当真是心图不轨,那么在赵府之外,自然有魏槐盯着,但赵府之内,却需要方茹来盯着了。 赵俊臣对许庆彦的忠心很放心,但对于许庆彦的能力,却不大放心了,所以许多事,还是要交给方茹去做。 ~~~~~~~~~~~~~~~~~~~~~~~~~~~~~~~~~~~~~~~~ 第二天,早朝之上。 虽然前一天发生了不少事情,但在这一天的早朝上,在最开始的时候,形势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先是吏部向德庆皇帝禀报了太子太师肖温阮暴毙的消息,德庆皇帝亦是表现的哀伤至极,说了不少怀念的话语,然后赏赐了肖家不少东西,提拔了肖家后人,并下旨礼部商议肖温阮的谥号。 肖温阮虽然死了,但也算是极尽哀荣。 至于山东菏泽难民上京告状的消息,虽然京城之中已是闹得沸沸扬扬,但早朝之上,朝中上下官员,却好似没人知道一般,竟是默契的提也不提。 德庆皇帝不提这件事,是为了抓紧时间平息影响。 太子一党不提这件事,是想要查清楚事情究竟。 而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大派系也不提这件事,却是因为他们知道,如今上京告状的难民,不仅仅只是来自山东菏泽,接下来的几天,随着其他地方的难民陆续来京告状,事情只会越闹越大!所以他们也不急于一时。 至于赵俊臣,为了避免德庆皇帝的猜疑,更是约束门下官员,早朝之上皆是沉默不语。 然而,眼见今日早朝就要在一番平顺中结束,异变突起。 却是因为肖温阮临终叮嘱的缘故,太子党人皆是心中明白,如今正是举荐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入阁成为阁老的最好时机,在太子朱和堉的示意下,礼部左侍郎鲍文杰,却是突然出列,禀报道:“陛下,我朝惯例,内阁掌控朝廷大事,影响国家走向,事情最是繁重,责任也最是重大,一般都需要四到五位阁老一同负责,然而我朝自温观良温老阁老致仕后,内阁之中仅只有三位阁老,至今已有三月有余,却是不妥,还望陛下挑选贤德之人补充内阁,为朝效力。” 鲍文杰的话声刚刚落下,又有都察院右督察御史吕纯孝出列,说道:“陛下,臣举荐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程大学士人品贵重,自先帝时期就已是在中枢任职,经验丰富,老成持重,又声望极高,正是入阁的最好人选。” 这般一唱一和之后,众太子党人自然也是纷纷跟着出列,应和之间助长声势不提。 其实,关于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入阁的事情,早就有太子党人提出,这些日子以来程远道入阁的呼声也是越来越大,奈何德庆皇帝态度暧昧,朝中其他派系又是全力反对,而朝中上下,又没有比程远道更好的人选,事情就一直耽搁了。 如今,太子朱和堉接连失去两位太子太师,被朝中其他派系打压的形势也很明显,德庆皇帝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定会想办法帮助太子朱和堉增长声势,肖温阮临终前也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会特意叮嘱朱和堉,在今日举荐程远道入阁。 果然不出肖温阮的所料,听到太子党人的举荐后,德庆皇帝也是态度明显,沉吟之间缓缓说道:“鲍爱卿说的有理,如今内阁之中,只有周爱卿、黄爱卿、沈爱卿三人担任阁老,负担确实大了些,理应有人补充,而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程爱卿的能力人品,朕也一向深知,确实是最恰当不过的人选了。” 看到德庆皇帝的表态,太子一党自是大喜,尤其是那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激动之间,就要出列“谢主荣恩”了。 然而,还未等程远道表态,就见黄有容突然出列。 黄有容秉持着自己一贯的笑面虎形象,开口就是大赞程远道:“陛下,老臣对于程大学士的学问人品,一向都是非常敬重的,而且程大学士又是文坛魁首,在士子之间声望极高,若是由他入阁,确实也能服众。” 说到这里,黄有容还满含善意的向程远道点头示意。 但朝中百官,大都了解黄有容的作风为人,却也没谁会真的认为黄有容这是在为程远道说话。 果然,说到这里,黄有容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是,虽然程大学士的学问、人品、资历、声望,尽皆是足够了,但内阁不同于翰林院,辅政的能力经验,才是最重要的,对于这些方面,程大学士却是有些不足啊。” 虽然言语之间褒多贬少,但分明就是反对的意思。 听到黄有容这么说,吕纯孝却是眉头一扬,出列反驳道:“程大学士自先帝时期就入朝为官,前后三十余年,两朝老臣,怎么会缺乏辅政的能力经验?黄阁老您这么说,未免夸大其词了吧?” 另一边,沈常茂突然出列,冷哼道:“程大学士固然是两朝老臣,但在地方,最多只是担任过知府,在中枢,最多也只是担任过侍郎,资历固然老,但却大都是翰林院的资历,声望固然高,但却大都是文坛士子间的声望,若说辅政能力,老臣同样是认为不足以入阁,还望陛下明鉴。” 这些日子以来,黄有容与沈常茂亦是明争暗斗,一是为了内阁次辅的位置,二是为了德庆皇帝南巡期间留京辅国的权责,但如今却是立场一致,配合默契。 接下来,太子一党与黄有容、沈常茂派系的官员,自是争论不休,一时间,早朝之上,争吵不堪。 看到这一幕,德庆皇帝不由眉头微皱。 臣子入阁是大事,他虽然是皇帝,却也不能一言而决。 “周阁老,你是内阁首辅,你的看法如何?”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周尚景缓缓出列,神色淡然,口中却说道:“臣与沈、黄两位阁老意思一致,入阁当以能力经验为先。” 看到周尚景表态后,周尚景一党亦是纷纷出列响应,一呼百应,声势浩大。 一时间,太子一党已是落入下风。 看到这般情况,德庆皇帝眉头皱的更紧。 突然,德庆皇帝注意到了赵俊臣。 此时的赵俊臣,不仅一反常态的安静非常,而且还缩到了后面,显然是不想参与今日的争论。 然而,德庆皇帝却偏偏不想放过他。 “赵爱卿。”德庆皇帝说话的时候,神色肃穆,双眼紧紧的盯着赵俊臣:“今天早朝,你未免也太安静了吧?入阁是件大事,你身为户部尚书,怎可不发表意见?与朕说说你的看法。” ~~~~~~~~~~~~~~~~~~~~~~~~~~~~~~~~~~~~~~~~ ps:谢谢读者亭楼如此为虫子着想,也谢谢大家这些日子以来的点赞,虫子这本《摄政》确实断更太久了,人气流失大半,也基本很难再有网站的推荐,但大家的点赞让这本书经常出现在会员赞榜上,成绩也渐渐恢复元气,让虫子写作的动力也越来越足,感激不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德庆皇帝的心思. 听到德庆皇帝的问话,赵俊臣不由脸色一苦。 今日的争论,赵俊臣根本就不想参与其中,因为他不管是支持哪一方,都总会得罪另一方。 德庆皇帝是赵俊臣如今的靠山依仗,自然是绝不能得罪,而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这三位阁老,个个权倾朝野,又岂是可以轻易得罪的? 可惜,如今程远道入阁的事情,虽然有太子一党极力主张,德庆皇帝也是支持,奈何抵不过三位阁老的联手反对,声势不如人,面对这般情况,德庆皇帝也无法一言而决,却是要找帮手增加声势了。 于是,德庆皇帝就找上了自己最为宠信的赵俊臣。 此时,德庆皇帝询问之间,态度看似平和,但目光炯炯逼人,却是在逼迫赵俊臣表态了。 一时间,满朝上下,朝中百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俊臣的身上。 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赵俊臣出列,缓缓说道:“陛下,依臣看来,先抛开程大学士在经验能力方面的争执疑问不谈,但我朝的祖宗规矩,却是绝不可违背的。如今,内阁中仅有三位阁老,确实不合规矩,所以再补充一位新阁老,已是势在必行,无论如何,这一点都是无法争议的。” 听赵俊臣这么说,朝中上下官员,不管是否真心认可赵俊臣的说法,此时却皆是点头表示同意。 “违背祖宗规矩”六字,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一顶大帽子,没谁敢轻易戴在头上。 见百官皆是点头后,赵俊臣又继续说道:“而如今,程远道大学士的学问、资历、品行,朝中上下皆已是认同,从这些方面而言,程远道大学士自是有入阁的资格。然而,正如周首辅和沈、黄两位阁老所言,入阁一事,不能只看学问、资历、品行,辅政经验、办事能力,亦是不可或缺,对此,臣也是认同的。”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德庆皇帝面色一沉,以为赵俊臣也要反对自己,看向赵俊臣的眼光已是不善。 然而,说道这里,赵俊臣却是突然话锋一转,又说道:“但反过来讲,新晋的阁老不管究竟是谁,亦不能只看他的能力与经验,其学问、其资历、其品行,亦是非常重要,否则就无法服众。也就是说,唯有将学问、资历、品行、能力、经验这五方面综合考虑,才能决定出最佳人选。” 赵俊臣说到这里,德庆皇帝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神色渐渐变得宽和,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但也不给赵俊臣打太极的机会,却是追问道:“哦?赵爱卿你的话虽然有理,但终究还是没有明确表态,朕只想知道,你究竟支持不支持程远道入阁?” 见德庆皇帝逼着自己明确表态,赵俊臣心中有些为难,但神色间却是十分坦然,扬声答道:“陛下,臣的意思是,既然内阁中必须要补充一位新阁老,而如今朝中上下,虽人才无数,但综合学问、品行、资历、经验、能力这五方面而言,却也没有比程远道大学士更合适的人选了,所以,臣支持程远道大学士入阁。” 最终,赵俊臣还是选择了支持德庆皇帝。 得罪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他们,虽然很麻烦,但如今的赵俊臣,却更离不开德庆皇帝的支持。 所以,赵俊臣只能有所取舍,支持程远道入阁了。 虽然,赵俊臣并不希望看到太子朱和堉因此而权势大增。 但庙堂之间,总是如此,立场是一方面,表态却是另一方面。 而赵俊臣的这番话,在支持德庆皇帝之余,亦是在向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他们解释原因——如今内阁人员空缺,一时间也找不到比程远道更合适的人选,又有德庆皇帝大力支持,所以程远道入阁的事情,已是势在必行,即使反对,也只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至于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他们能否接受赵俊臣的解释,就不是赵俊臣所能决定的了。 另一边,对于赵俊臣的表态,德庆皇帝很满意,点了点头后,却又向工部尚书左兰山询问道:“左爱卿,你也是六部尚书之一,说说你的看法。” 左兰山身为赵俊臣派系的官员,见赵俊臣已经发表了意见,自然不能反对,所以出列道:“陛下,臣与赵大人的意思相同,综合各方面考虑,程远道程大学士,确实是最适合的入阁人选。” 德庆皇帝目光一转,又看向了户部侍郎詹善常,问道:“詹爱卿,你的意思呢?” 詹善常自然明白赵俊臣的表态是被迫的,但身为赵俊臣的亲信,更需要和赵俊臣统一步调,所以也是出列道:“陛下,臣也同意赵大人的看法。” 然后,德庆皇帝又先后询问了刘长安、李立德、陈东祥、顾全等“赵党”官员,这些人自然也是同意赵俊臣的看法。 于是,因为德庆皇帝总是挑着人问话,答话之人也皆是支持程远道入阁,程远道却是一时之间声势大振。 一番询问之后,德庆皇帝脸色愈佳,心情也好了不少,装模作样的沉吟点头之间,缓缓开口说道:“这样一来,事情就难办了,没想到程远道入阁的事情,竟会引起这么大的争议,朝中诸位爱卿,半数支持,半数反对,却是有些相持不下了。” 听到德庆皇帝这么说,朝中百官皆是面色怪异。 程远道入阁的事情,虽有太子一党极力支持,也有赵俊臣一派被迫同意,但与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派的反对声音相比,形势终究还是远远不如。 然而,到了德庆皇帝口中,竟是成了“意见各半,相持不下”! 但德庆皇帝毕竟是皇帝,金口玉言,见他这么说,却也没谁敢站出来反驳。 或者,依仗着自己皇帝的身份,借着“金口玉言”而信口胡说,也是帝王心术的一部分。 说话之间,德庆皇帝似乎非常为难,仿佛考虑良久之后,终于缓缓开口道:“既然各位爱卿意见相左却又相持不下,这件事不妨就由朕来做主吧……说起来,程远道随朕多年,是老臣子了,算得上是劳苦功高,正应该有所嘉奖。这新阁老的人选,就是程爱卿了,朕也信得过程爱卿的能力。” 见有人还要反对,德庆皇帝又用断然的语气,补充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太子一党皆是大喜,程远道更是连忙出列“谢主隆恩”。 自此之后,程远道将递补温观良的空缺,成为自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之后,内阁中第四位阁老。 而有了他的帮助,从今往后,太子一党也必然会声势大振。 至少,从表面上看,确是如此。 虽然,赵俊臣并不认为程远道能斗得过其他三位阁老。 另一边,见到形势已定,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等人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奈接受了。 ………… 而经过这般事情之后,早朝之上,也再次恢复了平静。 德庆皇帝在询问了春闱会试的进展后,见朝中再无他事,就宣布下朝了。 只是,在下朝之前,德庆皇帝却宣布,要亲自去肖温阮府中探望抚灵,这般君臣情谊的表现,朝中百官自然也不会反对。 ~~~~~~~~~~~~~~~~~~~~~~~~~~~~~~~~~~~~ 因为德庆皇帝昨日曾特意交代过赵俊臣,要他今日伴驾一同前往肖府,所以下了早朝后,赵俊臣并没有去户部衙门办公,而是在午门外等候着德庆皇帝的御驾。 德庆皇帝对今日的出巡,似乎早有准备,所以下朝后没多久,就已是起驾出宫了。 皇帝出宫,自然是声势浩大,御驾到处,闲人避散,侍卫云从,响鞭开路,清水洒街。 赵俊臣依然想不明白,德庆皇帝为何要让自己一同前往肖府探望,但也不敢怠慢。等见到御驾车冕之后,就打算乘轿跟在后面。 没曾想,赵俊臣还没来得及下令,就见德庆皇帝的随身太监张德找来。 “赵大人,陛下有旨,特准大人进入御驾车冕内觐见,与陛下同行前往肖府。”说着,张德冲着赵俊臣讨好一笑,又说道:“恭喜赵大人了,与陛下同坐御驾车冕,这可是我朝数百年来臣子少有的恩荣啊。” ………… 德庆皇帝的御驾车冕,内中空间极大,好似房间一般,有桌有椅,甚至还有一副书架立在一旁。 当赵俊臣禀报之后,上了御驾车冕,却见德庆皇帝正打量着手中的一副联子,阅览之间,似乎很是满意,不住点头。 见赵俊臣进来了,德庆皇帝将手中联子放在桌上,招手道:“俊臣你来看看,朕为肖温阮写的这幅挽联如何?” 明白德庆皇帝这是在卖弄文采,赵俊臣连忙上前,满是认真的细细品阅。 上联:“高风亮节,正炳千秋,哀歌动大地,浩气一贯长空。” 下联:“千古正气,丹心万年,德业播四海,美名可化金星。” 横批:“流芳百世” 赵俊臣文采一般,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这幅挽联不仅字迹飞扬,内容也颇为恢弘,皆是显露了德庆皇帝的帝王大气与不俗才华。 这般时候,赵俊臣自然也不会放过讨好德庆皇帝的机会。 所以,赵俊臣神色间满是赞叹,大声说道:“陛下这幅挽联,当真是极好,文字之间,不仅表现了陛下您的哀思,还将肖老太师生平的气节尽数描述,更有帝王之气四溢,气势恢宏,让人不由信服。依臣看,今日虽说会有不少人前往肖府赠送挽联,但怕是找不到比陛下这幅更好的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感叹道:“肖老太师有了陛下这幅挽联,也算是哀荣至极了。” 显然,德庆皇帝也很得意这幅挽联,对于赵俊臣的夸赞,虽然并没有直接笑纳,但也全部默认了。 待听到赵俊臣提及“哀荣”之后,德庆皇帝却是叹息一声,满脸的感慨:“肖温阮他突然薨了,朕就算写出再好的挽联,赐下再大的哀荣,对他也没有任何影响了。实际上,这所谓的‘哀荣’,从来就不是做给死人的,而是给还活着的人看的。”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意有所指的看了赵俊臣一眼后,又缓缓说道:“肖温阮的后人,如今还没有几个能成气候的,如今肖温阮去了,肖家没了顶梁柱,今后怕是免不了要渐渐衰落,所以朕才要赏赐肖温阮哀荣,着力提拔他的后人,就要让世人看到,朕依旧看重肖家,使得肖家后人在日后不至于被人小觑欺辱,并能有朝一日重返今日这般门楣光耀。” 赵俊臣没想到德庆皇帝竟还有这般心思,微微一愣后,已是赞叹道:“陛下果真是圣君明主,竟是为肖老太师考虑的如此周到。” 德庆皇帝叹息道:“朕与肖温阮君臣相处三十余年,他对朕一向是忠心耿耿,朕的诸般吩咐,他也是尽心尽力去办,任劳任怨,却从不埋怨奢求,对于这样臣子,朕为他做再多也是应该的。”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又补充道:“不仅仅是肖温阮,朝中任何臣子,只要像肖温阮这般忠心用心,朕就绝不会亏待于他,即使出了什么意外,朕也会照顾他的后人,所谓君臣情谊,也就是如此了。” 说话间,德庆皇帝看向赵俊臣的眼神,却是饱含深意。 而听到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终于恍然。为何德庆皇帝今日前往肖府探望,竟还会带上自己这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德庆皇帝这是在借着机会安抚赵俊臣呢。 考虑到如今庙堂形势渐有不稳,一向敌视赵俊臣的太子朱和堉,又在德庆皇帝的庇护下渐渐站稳脚跟,再加上,在今天早朝上,赵俊臣又被德庆皇帝逼迫着得罪了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派势力,德庆皇帝定是担心赵俊臣会心生不满,会这么做,倒也有他的考量。 想到这里,赵俊臣不由暗暗苦笑。 所谓帝王心术,一言一行,背后自有深意。 如今看来,德庆皇帝在昨日吩咐赵俊臣伴驾同去肖府的时候,就已是下定决心,要在今天早朝上,逼迫赵俊臣表态,支持程远道入阁了。 恐怕,今天就算没有太子一党,德庆皇帝也会主动提及程远道入阁的事情。 “你就放心大胆的为朕做事好了,今后不管是背黑锅也好,得罪人也好,朕自会罩着你。”——刚才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虽是在说他与肖温阮之间的君臣情谊,但实际上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着,但赵俊臣的神色之间,却是一副感动不已的模样,起身向德庆皇帝行礼道:“陛下如此为我等臣子着想,臣感动不已,今后必是忠心用心,绝不让陛下失望。” 德庆皇帝见赵俊臣如此表态,似乎很满意,笑着点头道:“你有这般心思,朕也就放心了。” ………… 接下来的一路上,德庆皇帝不住的感怀着这些年来自己与肖温阮的君臣情谊,赵俊臣也时而应和赞叹着。 时间流逝间,很快的,御驾车冕停下,又侍卫前来禀报,说肖府到了。 德庆皇帝站起身来,向赵俊臣吩咐道:“帮朕拿着这幅挽联,朕要亲自赐给肖家后人。” 赵俊臣答应之后,将德庆皇帝的挽联捧在手中。 然后,赵俊臣随着德庆皇帝下了御驾车冕,抬头向着肖府看去,却是突然神色微变。 此时,肖府之外,因为肖温阮去世,自是挂白披素,而肖家后人,在得到消息后,早已是在府外跪迎。 让赵俊臣神色微变的,却是因为肖府门外最显眼处,此时正挂着的一副挽联。 “附公者或皆君子,间公者必是小人,鞠躬尽瘁,归魂送面如生;” “庙堂倚之为国士,草野闻之钦伟节,忧国如家,今为天下惜公。” 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人比人要死,货比货要扔。 德庆皇帝所写的那副挽联,在赵俊臣看来已是极好,颇有些气势恢宏的模样,但与这一副挽联相比,无论意境还是文采,都大有不如,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如果说,眼前这幅挽联是用平淡文字描述了肖温阮平生,却又让人觉得意境悠远的话,那么德庆皇帝的那副挽联,就是一味的堆砌华丽辞藻的庸俗之作了。 若仅只是如此,那也就罢了,然而德庆皇帝身为皇帝,他赠送的挽联,必然是要替代这幅挽联挂在最显眼处的,如此一来,两者也必然会被世人评点比较,到那时候,德庆皇帝的一副庸俗之作竟是代替了这幅挽联,怕是就要被世人暗中嘲笑了。 皇帝亲自书写挽联赠送,这是百年少有的佳话,但若是这般情况,却更是百年不遇的难堪了。 以德庆皇帝好大喜功自诩不凡的性子,自然不愿意看到这般场面。 “这幅挽联也不见落名,却不知是何人所写。” 赵俊臣自然不会想到,这幅挽联竟是周尚景匿名所写,内容之间,连带着把周尚景自己也骂了,只是偷偷向德庆皇帝看去,发现德庆皇帝的神色,果然有些尴尬。 见到这般情况,赵俊臣一咬牙,双手稍稍用力,却是把手中德庆皇帝亲写的挽联撕裂了些许。 然后,赵俊臣苦着脸向德庆皇帝轻声请罪道:“陛下,臣该死,下车时不小心绊了一下,未能保管好陛下的墨宝,竟是把它撕破了。”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德庆皇帝先是一愣,然后轻松之色一闪而过,口中却是斥责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罢了,既然这幅挽联被撕破了,就收起来吧。” ………… 之后赵俊臣随着德庆皇帝,在肖府的诸般慰问探望不提,只说赵俊臣做完一切后,回到府中,却发现魏槐已是在赵府里等待了。 魏槐办事效率极高,短短不到一天时间,就已是查到了楚嘉怡的事情究竟! ~~~~~~~~~~~~~~~~~~~~~~~~~~~~~~~~~~~~~~~~ 恩,五千字章节奉上,再次感谢大家的点赞。(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前后究竟. ………… 赵俊臣见到魏槐时,一开始并没有想到,魏槐是为了楚嘉怡的事情而来。 毕竟,直到昨天晚上,他们才开始对楚嘉怡的身份产生怀疑。 如今,不过是晌午刚过,前后仅只是一晚上加一上午的时间,赵俊臣虽然相信魏槐的办事能力,但也不认为魏槐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查出了事情究竟。 然而,赵俊臣终究还是小觑了魏槐的能力。 所以,带着魏槐来到书房中,赵俊臣落座后,只是问道:“魏先生今日特意来府里找我,可是西厂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魏槐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淡声说道:“倒是出了些事情,但都不是什么大事。义兴候骆家后生骆祥今天来西厂报道了,年纪虽轻,倒有些干练模样,卑职按照大人的意思,安排他担任西厂领班之职,平日里负责西厂的‘听记’事务,又派了得力人手暗中盯着他,倒也不怕他掀起什么波澜来。” 所谓“听记”,就是指三法司与锦衣卫在会审大案之时,西厂派人在旁听审的事情,权力虽然不小,但却也无法干涉到西厂权势根本,魏槐这般安排,正是出自于两人昨晚的商量。 在赵俊臣轻轻点头间,魏槐又说道:“此外,卑职得到消息,东厂厂督冯德胜,今天早些时候曾秘密约见了锦衣卫指挥使洪锦和北镇扶司镇扶使宋高林,想来这是在向锦衣卫施压,让锦衣卫势力彻底投靠东厂,以此来打压咱们西厂势力。厂督大人对此还是要早作准备才是,锦衣卫衙门举足轻重,咱们无论如何都要拉拢的。” 赵俊臣对此早有预料,得到消息后也不在意,只是轻轻一笑,说道:“看样子,这东厂果然还是按捺不住了啊,他们如今的这般动作,怕也只是开始罢了。” “这些事情,或是有卑职盯着,或是大人早已是成竹在胸,都不是什么重要事情。”说到这里,魏槐目光一凝,缓声说道:“卑职今日特意来见大人,却是为了大人府中那位楚嘉怡的事情。” 赵俊臣微微一愣,有些意外的看着魏槐,问道:“哦?楚嘉怡的事情,竟已是查清楚了?怎么这么快?” 魏槐点了点头,脸上却闪过一丝冷笑,缓缓道:“回厂督大人,卑职派人查过,那个楚嘉怡自称是北直隶永平府扶宁县人,家道中落,又受了小人迫害,族人或死或散,由此可见,她的家族应该在当地名头不小才对。而她的气质品貌,也不像是出身于小户人家,再加上她读书识字,又擅长制作糕点,可见她要不就是一位大家小姐,要不就是书香门第出身,就算再不济,她的祖辈也应该是当地有名的厨子。” 见赵俊臣点头,魏槐又说道:“扶宁县离京城较远,来回查探耽搁时间,但这件事却是耽搁不得。好在京城之中四海云集,什么地方的人都有,所以卑职就连夜找了三位在京的扶宁县人询问,却发现抚宁县百余年来,根本就没有姓楚的出名人家,即使有一两个姓楚的人家,怕也只是在乡野间的农耕百姓,绝不可能教出楚嘉怡这样的女子。” 赵俊臣叹息道:“这么说,这个楚嘉怡的身份背景,果然是做假的。” 魏槐却冷声说道:“但她的路引,却是真的。” 在明朝年间,官府为了控制百姓,有这样一项规定:凡是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衙门发放一种公文凭证,即为“路引”。若无“路引”,别说是在外地打工行走了,一经发现,就要被入狱审问。 从某方面来说,“路引”就是明朝百姓离乡的证明。 见赵俊臣若有所思,魏槐却是目光一沉,又说道:“此外,卑职前些日子曾得到消息,太子在早些时候,曾与扶宁县知县彭卫有过密信往来。那扶宁县知县彭卫一向都是以太子党人自居,但以太子的身份地位,竟然特意与他这般底层小官联系,却也太过不寻常。而太子收到密信后没两天,那楚嘉怡就拿着路引来大人府里做事了。” 顿了顿后,魏槐冷笑道:“这段时间以来,朝中各大势力卑职都在派人盯着,但除了太子之外,却再也没有其他人与抚宁县有联系了。若是卑职所料不差,抚宁县知县彭卫回复给太子的那封密信,想必就是这楚嘉怡的路引了。” 说话间,见赵俊臣似乎不可置否,魏槐又补充道:“这些虽然都只是推测,但也是八九不离十,卑职如今已是派人前去抚宁县暗中查访,想来没几日就能得到详细证据了。” “你是说……”听到魏槐的推测之后,赵俊臣沉吟之间,似笑非笑,却没什么相信的样子,只是缓缓问道:“这楚嘉怡的幕后之人,竟然是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我倒没想到,咱们的这位太子殿下的为人行事,一向都是光明磊落,竟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赵俊臣虽是在怀疑魏槐的猜测,但魏槐却不在意,只是说道:“依卑职看来,正因为太子为人太过光明磊落,不擅长这些事情,所以才会派楚嘉怡这样的人来大人府中当探子。大人您应该知道,一个合格的探子各方面要求极高,心智、隐忍、背景,都有苛刻要求,而这个楚嘉怡根本就不合适。朝中各大势力,又有哪一个不知道这一点?除了一向不谙此道的太子殿下,怕也没人会这么做了。” 顿了顿后,魏槐又补充道:“更何况,当初何明灭门案,咱们确实是硬生生的冤枉了恭安王,然而大人您在朝中势大,朝中其他几位阁老的名声,却也好不到哪里,这楚嘉怡若是当真恭安王的养女,怕也只会去寻求太子的帮助了。” 虽然魏槐的诸般推断皆是有理,但赵俊臣却依旧不大相信太子朱和堉会做出往自己府里安插探子的事情。 毕竟,赵俊臣太了解朱和堉的为人了。 所以,赵俊臣只是轻轻摇头,说道:“这一切毕竟都还只是猜测罢了,事实上,我们连这个楚嘉怡究竟是不是恭安王养女的事情,都还没有定论,你的推测虽然有理,但却没有实证,我也不能因为猜测而进行接下来的计划。” 说话间,赵俊臣或是觉得自己这般表态有些太不信任魏槐了,为了避免魏槐因此而离心,又向魏槐笑着解释道:“并非不信任你,实在是需要谨慎行事啊。” 魏槐并不在意,只是没想到赵俊臣身为太子朱和堉的政敌,屡屡受到朱和堉的为难,竟还会如此相信朱和堉的品行。 或许,正应了那句“最了解你的人永远都是你的对手”,赵俊臣很了解太子朱和堉,并对他的人品深信不疑。 然而,魏槐的推测确实滴水不漏,赵俊臣一时间也找不到破绽,心中虽然怀疑,却也不由的信了几分。 另一边,见到赵俊臣如此表态后,魏槐也不勉强,只是说道:“厂督大人,这楚嘉怡的背后主使,究竟是不是太子,咱们不妨日后慢慢查证,只要派人盯着,他们迟早都会露出破绽。不过,这楚嘉怡究竟是不是恭安王的养女,卑职倒是可以马上印证。” 赵俊臣微微一愣后,问道:“哦?你打算怎么印证?” 魏槐解释道:“当初恭安王被抄家问罪后,一些恭安王府中人,如今正被关押在京中大牢中,如今卑职已是派人把他们提了出来,就在大人府外候着,只要大人让那楚嘉怡出府一趟,有这些恭安王府中人作证,立马就可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恭安王的养女。”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冲着一旁的许庆彦点头示意道:“想个理由把楚嘉怡支出府一趟,做的隐蔽些,别让人发现破绽。” 见魏槐思虑周详,许庆彦暗暗为楚嘉怡叹息一声,却没有什么迟疑,答应一声后就去安排了。 ~~~~~~~~~~~~~~~~~~~~~~~~~~~~~~~~~~~~~~ 在许庆彦的暗中安排下,没过多久,楚嘉怡就离开了赵府。 赵俊臣晚上想吃桂花糕,但楚嘉怡准备的时候,却得知赵府里没有桂花了,一时间找不到其他人手,楚嘉怡也只好亲自出府购买。 在赵府的时候,楚嘉怡时刻都是低调谨慎的模样,毕竟她来到赵府另有所图,生怕露出破绽,自是需要时时小心。 离开赵府之后,楚嘉怡卸下了心防,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却是柳眉轻蹙。 事实情况,也正如魏槐所猜测的那样,楚佳宜就是楚嘉怡,她就是恭安王的那位在逃的养女! 当初,眼见恭安王府被人查抄,楚嘉怡虽然着急,却也谨慎的没有露面,从而逃过了一劫。然后又遍卖了身上值钱的物件,辗转来到京城,找到朝中声望最好的太子朱和堉求助,想要帮助自己的养父脱身。 奈何,恭安王的案子属于诏狱范围,即使朱和堉身为当朝太子,却也无法插手过问,最终恭安王府上下,还是被赵俊臣诬陷了,然后楚嘉怡的一众亲友,关押的关押,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 但与魏槐猜测不同的是,楚嘉怡之所以会潜入赵府,并非是受到太子朱和堉主使,而是楚嘉怡主动要求的。 恭安王的案子落定之后,楚嘉怡可谓是恨极了赵俊臣,奈何就算是太子朱和堉,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赵俊臣,更何况她这位罪王养女? 原本按照太子朱和堉的意思,打算把她安置在太子宫中,等日后想办法为恭安王昭雪之后,再让她露面。奈何这楚嘉怡却是性子倔强,竟是打算亲手扳倒赵俊臣,并主动提出了潜入赵府的计划。 太子朱和堉原本并不答应,但实在拗不过楚嘉怡态度坚决,甚至于以死相逼,最终只能帮忙。 然而,他们一个是作风正派的太子,一个是深居闺中的大小姐,自然皆是不谙此道,却没想到竟会留下如此之多的破绽,没过多久就露出了马脚,并被魏槐轻易的猜出了事情的十之八九。 再说这楚嘉怡,自潜入赵府之中,也并非一帆顺风。 先是因为她长得太漂亮的缘故,府中管事害怕楚嘉怡会狐媚赵俊臣,最终得罪那位传说中极是善妒的如意夫人方茹,竟是打算将她赶出赵府,好在楚嘉怡心生急智,贿赂了赵府管事,但虽然勉强留在了赵府,却也只能在赵府厨房帮工。 楚嘉怡之所以潜入赵府,就是为了接近赵俊臣,然后设法找到对赵俊臣的不利证据,帮助太子朱和堉扳倒赵俊臣。 然而,她身在厨房,平日里无法抛头露面,又如何能吸引赵俊臣注意? 好在楚嘉怡不仅性子倔强且兰质蕙心,竟还有一双巧手,制作点心的水平,远超那些赵府大厨,又有太子资助的银子打点,很快的,楚嘉怡就有了为赵俊臣准备糕点的机会。 然而,楚嘉怡终究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的糕点虽然受到赵俊臣的喜爱,成了赵俊臣每晚夜宵点心的专门负责人,但赵俊臣身份尊贵,竟是连见她一面的意思都没有,最终她还是只能窝在赵府厨房中。 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有赵俊臣的长随许庆彦来找她,楚嘉怡还以为赵俊臣终于要见自己了,没想到竟只是索要她那“养生羹”的菜谱。 为了引起赵俊臣的注意,楚嘉怡拒绝了许庆彦的要求,本以为赵俊臣或是生气或是好奇,总归会见自己一面,没想到事情竟是不了了之了。 如此一来,楚嘉怡入赵府多日,竟是连赵俊臣的面也见不到,更别说收集对赵俊臣不利的证据了,至于帮助太子朱和堉扳倒赵俊臣,更是遥遥无期。 “哎!” 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百般努力,却好似做了无用功,楚嘉怡轻轻一声叹息,柳眉轻蹙,白皙的脸庞上,眼神幽幽,引人遐思。 ………… 然而,楚嘉怡在暗暗叹息的时候,却没发现,此时正有人在暗中观察着她。 王寿,原是恭安王府的老人,如今因为受了恭安王的牵连,也落入狱中。 但在今天,他却被两名西厂番子从狱中提了出来,并带到了这里。 他自然是见过楚嘉怡的。 此时,一名西厂番子指着远处路过的楚嘉怡,正恶狠狠的向王寿问道:“说!这个女子,究竟是不是恭安王的那位养女朱嘉怡!?” 楚嘉怡在恭安王府的时候,心性谦和,待下人很好,王寿也受过恩惠,见到楚嘉怡后,王寿的身体微微一震,立马就认了出来,但心中却满是犹豫。 无他,王寿虽然不知道事情究竟,但也明白,若是自己此时指认了楚嘉怡,那么楚嘉怡必不会落得好下场的。 想到楚嘉怡过往对自己的恩惠,王寿又如何愿意指认? 奈何,另一名西厂番子却似乎察觉了王寿的心思,突然伸手抓住王寿的脑袋,把王寿的头扭到另一边,冷声说道:“我可告诉你,今天不仅仅只是有你在指认,你看看那一边,那个人也是原先恭安王府中人,想来你也认识他。你捣鬼说谎没事,自有其他人说真话,但你说谎的时候,可要想想你的妻子孩子,你固然受了恭安王的牵连入狱,也没什么害怕的了,但你的老婆孩子还要活下去不是?” 王寿抬眼看过,果然,此时道路的另一边,还有另一个原恭安王府的下人,被两名西厂番子押着,正冲着楚嘉怡指指点点。 看到这一幕,王寿暗暗叹息一声,再想到家里的婆娘孩子,更觉得心中凄凉,想道:“大小姐,是我王寿对不起你。” 这般想着,王寿终于低声说道:“是,她就是恭安王爷的养女朱嘉怡,原名楚嘉怡。” 听到王寿的回答,两名西厂番子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得意笑容。 ~~~~~~~~~~~~~~~~~~~~~~~~~~~~~~~~~~~~~~~~~ 却说这楚嘉怡回了赵府之后,也不停留,就来到了赵府里专门用来做糕点的小厨房,准备为赵俊臣做晚上食用的桂花糕。 然而,才刚刚开始准备,一个身材臃肿肥胖、满脸横肉的赵府厨娘,就已是找上了楚嘉怡。 这个厨娘,名叫周梨花,也是赵府老人了,这些日子以来,楚嘉怡受了她不少照顾。 “佳宜!佳宜!你在吗?”周梨花大声嚷嚷着来到小厨房,神色焦急。 楚嘉怡知道,这个周梨花虽然面容可怕,但却是个好人,这些日子以来相处之下,颇有好感,见到周梨花这般焦急,连忙迎上,轻声问道:“周大姐,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周梨花却是一把抓住了楚嘉怡的肩膀,问道:“我听说,昨天老爷派人找你要一份菜谱,而你拒绝了?” 楚嘉怡愣愣的点了点头,疑惑的看着周梨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周梨花见楚嘉怡点头,却是露出了担忧之色,急冲冲的说道:“老爷他刚才说要见你!佳宜,会不会是你昨天拒绝给老爷食谱,把老爷得罪了?哎!佳宜,一会见到老爷,你一定要小心说话,千万不要再惹老爷生气了,老爷在外面的名声虽然不大好,但平日里待府里人还算宽和,你好好求求老爷,老爷或许就不会为难你了!哎,也不说我说你……” 周梨花唠唠叨叨一大堆,楚嘉怡却是没有听进耳中。 她只知道,赵俊臣终于要见自己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相互印象. ……… 赵俊臣是在赵府正厅召见的楚嘉怡。 在前往正厅的时候,楚嘉怡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激动,又忐忑,还带着些许好奇。 虽然潜入赵府有不少时间了,但她却是连赵俊臣的面都没见过,所以,楚嘉怡虽然恨极了赵俊臣,但如今终于可以见面了,心中还是会忍不住好奇,好奇赵俊臣这个名满天下的大贪官、大奸臣,究竟是什么样子。 所以,在步入正厅的时候,楚嘉怡虽然依旧保持着小心翼翼的谨慎模样,但还是忍不住的悄悄抬头,向坐在主位上的赵俊臣看去。 然后,楚嘉怡却是不由愣住了。 无他,赵俊臣的气质模样,与楚嘉怡的想象中相差太远了! 在楚嘉怡的想象中,赵俊臣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大贪官!一个人所共知的大奸臣!一个没有任何本事、只是靠着溜须拍马讨好德庆皇帝才能窃据高位的真小人!一个结党营私、为所欲为、颠倒黑白、贪得无厌的混世魔王! 这样的人,即使不是贼头鼠脑一脸奸相,也该是肥头猪脑一副蠢色,最不济,也应该是满脸横肉模样吓人气质阴鸷才对! 然而,现实中的赵俊臣,却有着一副俊秀外表,眉目晴朗,五官分明,皮肤白俊,身材修长,好似世人口中的“白面小生”。 不过,与俊秀外表相比,更让楚嘉怡诧异的,还是赵俊臣的气质。 因为宦海历练的缘故,在赵俊臣的身上,并没有寻常“白面小生”的青涩,反而沉着、内敛、甚至是睿智;又因为常年身居高位的缘故,居移气、养移体,举手抬足间,看似淡然不在意,自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与压迫感。 内敛、淡然、睿智。 这都不是一个贪官奸臣身上该有的气质! 不过,赵俊臣的气质模样虽然与楚嘉怡想象中差异极大,但楚嘉怡早已认定了赵俊臣不是好人,所以在见到了赵俊臣的样子后,楚嘉怡心中想的却是:“老天不公,竟是给了这个贪官一副好皮囊,而这个贪官倒也会借着这幅皮囊装模作样,怪不得德庆皇帝会那般的宠信他。” 心中虽然这样想着,但楚嘉怡脸上却是不动神色,只是来到赵俊臣身前不远处,向着赵俊臣行礼道:“婢子楚佳宜,见过老爷。” 在楚嘉怡偷偷打量着赵俊臣的时候,赵俊臣也在打量着楚嘉怡。 虽然在前世见惯了美女,但初次见到楚嘉怡,赵俊臣还是忍不住感到了一丝惊艳。 五官精致秀美,皮肤白皙凝润,身材均匀修长,娇媚的鹅蛋脸上一双大大的杏眼灵动有神,琼鼻修眉薄唇,皆是恰到好处。 不仅好看,而且耐看,赵俊臣府中上下,若论相貌,怕只有方茹才可与她媲美。 不过,方茹的美,是妩媚迷人的诱惑,妖娆间又带着些女强人的干练泼辣,再加上那娇小却又玲珑有致的身材,总让人在不知觉间产生征服欲,缠绵间又满是成就感。 而楚嘉怡的美,却是一种知性温婉的美,让人沉醉之间却又不敢轻易唐突,明明是一副深闺大小姐的气质,此时却又穿着丫鬟衣装,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更让人不由的心生怜惜。 或许,唯有那微微上翘的眉眼,才能展露出楚嘉怡的些许倔强与主见。 不过,赵俊臣终究不似许庆彦,见惯了世面,惊艳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的,赵俊臣已是恢复了镇定。 ………… 想到眼前这名女子被自己害的家破人亡,本就可怜,来到赵府虽说另有图谋,接下来却又要被自己利用,赵俊臣不由惋惜,暗暗叹息了一声后,脸上却挂上了一丝笑意,问道:“哦?你就是楚嘉怡?当真是我见犹怜,怪不得庆彦他昨天会拿你没办法。” 听到赵俊臣的调侃,楚嘉怡还没有如何表态,一旁的许庆彦倒是难得的脸上一红。 此时,楚嘉怡也恢复了平静,为了引起赵俊臣的重视,并没有一味的示弱,再次向赵俊臣屈身行礼后,却是抬头问道:“老爷今日见我,可是因为昨日那菜谱的事情?婢子并非有意让老爷难堪,实在是这份菜谱来自家传,虽微不足道,但也不可外传于人,此乃祖训,婢子虽然不孝,却也不敢违背,还望老爷见谅。” “哦?”赵俊臣饶有兴趣的看着楚嘉怡,却也不见生气模样,只是问道:“你也知道你这么做让我难堪了?” 楚嘉怡微微垂首,露出些许娇弱模样,轻声说道:“婢子每晚都为老爷准备宵夜糕点,那道‘养生羹’虽然还算是美味,但老爷若是想吃,随时都能吃到,又何必特意找婢子我索要食谱?再加上昨夜府里来了客人,老爷也特意吩咐过,要婢子准备‘养生羹’待客,想来必是那客人喜欢‘养生羹’的味道,让老爷有了赠送食谱的打算,如此一来,婢子没有交出食谱,让老爷食言于人,自是让老爷您难堪了。” 赵俊臣轻轻点头,笑道:“没想到你竟是这般聪慧,倒是难得。” 说到这里,赵俊臣话锋一转,却是一副温和模样,又说道:“不过,我今日找你,倒不是为了兴师问罪,菜谱只是小事,虽说让我食言了,但想来也不会有人敢因此而小觑于我,你有你的理由,坚持自己的祖训孝道,我又如何可以因此而责备于你?倒是我,这般不知根底,突然向你索要菜谱,却是让你为难了。” 楚佳宜却是没曾想到,赵俊臣竟会这么说,竟好似温润谦和的君子一般,不由的又是一愣。 这也不像是一个贪官奸臣应有的表态。 一个贪官奸臣,只知道损人利己,这个时候应该是大发雷霆、并强行刁难才对。 不由得,楚嘉怡虽然依旧深信赵俊臣不是好人,但心中深处,对于赵俊臣却更加好奇了,总觉得自己看不透。 另一边,赵俊臣也不管楚嘉怡心中的诧异,已是笑吟吟的继续说道:“其实我今日找你来,本只是心中好奇,想看看能够不受庆彦威逼利诱并坚持自己底线的奇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样。要知道,庆彦他跟在我身边多年,能让他无功而返的人,这世上可是不多,却没曾想到在自己府里就有一位。” 说到这里,赵俊臣将楚嘉怡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好似很满意一般,点头道:“而你也果真没让我失望,即使今日与我说话,关系到自己的前途命运,却也能有理有据,更是难能可贵的是,你竟还如此聪慧……听引你入府的王管事说,你还有读书识字的本事?” 见到自己终于引起赵俊臣的重视,楚嘉怡心中暗喜,神色间却依旧是一副谨慎小心的模样,点头轻声道:“回老爷,婢子年幼时候,确实读过一些书。” 赵俊臣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咱们府里会读书识字的人可不多,把你安排在厨房做事,却是有些屈才了。” 沉吟之间,赵俊臣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抬手,决定道:“这样吧,从今日起,你就不要在厨房做事了,我身边正缺一个贴身婢女,也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就由你来担任吧,从今往后,我每晚的糕点宵夜,依旧由你来负责,但除此之外,我身边的一些杂事,也就交给你来办,尤其是我在书房里的一些笔墨工作和整理事宜,你更要留心一些。” 说到这里,赵俊臣好似有什么不满一般,又在叹息间摇头自语道:“书房那边,一向是交给府里的寻常下人负责,可惜他们不通文墨,主次不分,什么也不懂,却是越整理越乱,净是帮倒忙了,但交给其他人,我也不放心……”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提到“贴身婢女”四字,楚嘉怡的身子不由一震。 能成为赵俊臣的贴身婢女,从此在府里的地位,几乎可以与许庆彦并肩,也能够更多的接触到赵俊臣的秘密,对楚嘉怡而言,自然是好事。 但在这个时代,贴身婢女所需负责的,可不仅仅只是主人身边的一些杂事这么简单,必要时候,更还要像侍妾那般“侍寝”…… 不过,楚嘉怡深知自己的相貌如何,在潜入赵府之前,虽然也曾犹豫过,但也已是下定了决心,即使牺牲自己的贞洁,也要扳倒赵俊臣! 所以,在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楚嘉怡虽然有些惊慌失措,但还是强自按捺了下来,只是垂着头,向着赵俊臣屈身行礼道:“多谢老爷抬举,婢子遵命。” 听到楚嘉怡声音中控制不住的细微颤抖,赵俊臣心中一叹,但脸上却还是一贯的平静,一边端起了手边茶盏,一边淡声说道:“既然如此,你就下去准备吧,从今往后,你在赵府也算是个人物了,不要让我失望就是。” 得到赵俊臣的吩咐后,楚嘉怡脸色微白,向赵俊臣再次行礼后,就已是转身,快步离去了。 赵俊臣看着楚嘉怡离去的削瘦娇柔的背影,却是若有所思。 ………… 却说楚嘉怡离开正厅后,心中有些乱,快步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然而,还没走几步,就见一名赵府丫鬟突然来到她的身前。 “楚佳宜,如意夫人要见你。” 这么丫鬟如是说道。 ~~~~~~~~~~~~~~~~~~~~~~~~~~~~~~~~~~~~~~~~~~ ps:出了点事,今天更新晚了,字数也少了些,还请大家见谅!明后两天虫子无事,会爆发一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方茹的小心思. 听到“如意夫人”四字,楚嘉怡的神色不由一变。 来到赵府之后,楚嘉怡对于赵府上下的情况,已是有了不少了解,自然知道这位丫鬟口中的“如意夫人”,指得就是方茹! 事实上,对于方茹这位赵府侍妾,楚嘉怡可谓是印象深刻。 当初,楚嘉怡刚刚来到赵府的时候,就因为太过美貌,让府里管事担心她引起赵俊臣的注意,从而受到方茹的报复,竟是打算将她赶出赵府! 后来,楚嘉怡虽然贿赂了管事,但也只能到厨房里帮工做事,无法抛头露面。 而这些日子以来,楚嘉怡在赵府之中,更是听说了不少方茹的事迹,在提到方茹的时候,每一个赵府中人,莫不是战战兢兢,满是敬畏,不敢有丝毫怠慢,显然皆已是被方茹驯服。 再考虑到方茹在赵府之中,不过是一个侍妾身份,虽说有赵俊臣的宠信,但竟能做到这般地步,也足以见她的手段。 如今,赵俊臣忙于朝务,而赵府的大小事情、“悦容坊”的生意,都是交由方茹一手打理,可谓是信任至极。 而方茹也没有辜负赵俊臣的信任,不仅赵府上下被方茹打理的井井有条,“悦容坊”的生意自从方茹接手后,更是发展极快,分店已是开到了长江以南。 精明干练,泼辣善妒,这就是楚嘉怡对方茹的印象。 也正因为方茹的精明干练与泼辣善妒,楚嘉怡实际上是有些害怕方茹的。 但是,方茹在赵府中的地位,仅次于赵俊臣,对于方茹的召唤,楚嘉怡也不敢违背,所以犹豫了片刻后,楚嘉怡还是跟着这名丫鬟去了。 ………… 当楚嘉怡进入了方茹的房间,偷偷抬头看去,却发现方茹也正在紧紧盯着自己,带着些许审视的意味,不住的上下打量。 相互打量之间,两人的心中,皆是浮现出同样的念头: “这名女子,竟是生的如此美貌!” 不过,楚嘉怡仅只是单纯的感慨罢了。 而方茹,心中却是浮现出了浓浓的警惕。 对于楚嘉怡的根底,经过赵俊臣的叮嘱,方茹自然已经知晓了。 但是,这无法掩盖一个现实——楚嘉怡绝对是一位漂亮迷人的女子,虽然尚还有些青涩,但比起如今的方茹,竟也已是毫不逊色了! 这样的女子,再成长几年,褪去了青涩而添加了风韵,那还了得?怕是任谁也会心动! “老爷把她收在身边,不会是另有所图吧?” 一想到这里,一向都是精明冷静的方茹,竟是不由得心中一乱。 方茹性子偏激,也正因为如此,她一颗心全都扑在了赵俊臣身上,说是“痴狂”也不为过。 尤其是,自赵俊臣从潞安府回来之后,不知为何心性大变,少了许多张扬跋扈,多了几分内敛睿智,少了许多薄凉自私,多了几分宽容温和,又与方茹解开了心结,经历了最开始的不适应后,方茹竟是对赵俊臣更加痴迷了。 如果说,从前的方茹,是因为赵俊臣将她救出苦海,并为她找到了生存价值,所以才会对赵俊臣心怀感激,并将赵俊臣视为自己的生存寄托的话,那么如今的方茹,随着赵俊臣的心性转变,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更已是对赵俊臣产生了真正的感情。 可惜,正因为方茹对赵俊臣痴迷至深,所以她心中的那些小女人心思,也要比寻常女子强烈的多。 赵府管事不敢让美貌女子入府,自也有方茹存着这般心思,曾暗中敲打的缘故。 再加上她出身不好,总有些自卑情结,如今随着赵俊臣地位权势越来越高,方茹心中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安感。 她总是害怕,在将来的某一天,自己在赵俊臣眼里,会没了存在价值。 所以,方茹总是对赵俊臣曲意讨好,总是竭尽所能的为赵俊臣做事,就是为了不断巩固自己在赵俊臣心中的分量位置。 至于赵俊臣将来总会迎娶正妻的事情,方茹更是想都不敢想,稍有一些涌上心头,就是好几日的彻夜难眠。 抛开方茹那妩媚妖娆的外表,以及泼辣精明的性子,方茹其实要比想象中更加脆弱。 而如今,一名与自己相比,美貌毫不逊色,气质知性温婉,而且惹人怜爱之处还要更胜自己的女子出现了,还被赵俊臣收为了贴身婢女…… 虽然明知道楚嘉怡是潜入赵府的奸细,赵俊臣这么做只是出于利用目的,但方茹心中,还是涌起了一阵阵的不安,总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 “这个女子,实在是太漂亮了。” 暗中皱着眉头,方茹再次想到。 ~~~~~~~~~~~~~~~~~~~~~~~~~~~~~~~~~~~~~ 心思各异之间,楚嘉怡已是来到了方茹身前不远处。 方茹的性子精明泼辣,楚嘉怡担心自己会被借机刁难,所以一改在赵俊臣面前时有理有据的倔强主见,此时却是一副柔顺模样,屈身间向着方茹盈盈行礼。 另一边,方茹将心中的烦乱思绪压下,看着眼前的楚嘉怡,只是问道:“你就是楚嘉怡?” 楚嘉怡轻声唤道:“婢子楚佳宜,见过夫人,夫人万福。” 虽然楚嘉怡态度恭顺,还称呼方茹为“夫人”,但方茹却没有放过楚嘉怡的意思,轻哼一声,冷说道:“听说昨夜老爷他向你索要一份食谱,竟是被你拒绝了,想来你也是个性子倔强有主见的人,这次唤你来,是因为老爷他要收你为贴身婢女,所以想要敲打你一下,让你明白规矩,省的日后会冲撞了老爷,却没曾想到,看你如今模样,倒是比我想象中要恭顺懂规矩。” 话语之间,虽是夸赞,但针对意味明显。 “多谢夫人夸奖。”对于方茹的敌意,楚嘉怡心中早有准备,也不愿轻易得罪,只是垂头道:“婢子来到府里之后,领府里的工钱,为府里做事,自然也要遵守府里的规矩,而夫人您掌管府中事宜,受老爷重视,婢子恭顺些也是应该的。” 方茹冷冷一笑,态度好似宽和了些,缓声说道:“难得你能明白这些道理,倒没有因为被老爷收为贴身婢女而忘乎所以,失了尊卑。” 然而,说到这里,方茹笑容一敛,却又恢复了之前的冷艳,一双杏目盯着楚嘉怡,又说道:“不过,你虽然态度恭顺也懂规矩,但给人的前后印象,未免也相差太大,你说,这究竟是因为我之前误会你了?还是因为你城府太深变脸太快了?” 楚嘉怡轻轻一皱眉,觉得方茹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说方茹误会自己不好,说自己城府深沉也不好,不管选择哪个都会被抓住破绽,但楚嘉怡倒也有些急智,沉默片刻后,却是说道:“是婢子让夫人您误会了。” 听到楚嘉怡这般回答,方茹突然笑了。 与之前的笑意不同,却没了那咄咄逼人的气势。 “原来如此。”方茹好似终于不再刁难楚嘉怡了,缓声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老爷身边的贴身婢女了,虽只是负责老爷身边杂事,但也干系重大,可要用心做事,但许多时候,事情做得太多,却也不好,要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如此才能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你可明白?” 楚嘉怡依旧垂首道:“婢子明白,分内的事情是该做的,但本分外的事是不能做的。” “你明白就好。” 方茹点了点头,好似很满意楚嘉怡的表态,但眉头却是轻轻蹙起。 方茹这次特意找来楚嘉怡见面,除了敲打与下马威之下,更是因为方茹受了赵俊臣的叮嘱,要她盯着楚嘉怡,所以打算借着机会观察一下楚嘉怡的性子为人,好做到心中有数。 没想到,这个楚嘉怡竟是不简单,将自己言语间的明枪暗箭尽数躲过,进退有据,不留破绽,一时间方茹竟是有些拿她没办法。 这样子的女子,显然颇有心计,留在赵俊臣身边,却是让方茹更加不放心了。 不过,正因为如此,方茹也不再继续为难楚嘉怡,只是打算日后慢慢观察,所以挥手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你下去吧。” 在方茹的咄咄逼人的态度下,楚嘉怡其实也是不好应对,待听到了方茹的吩咐,心中不由的长出了一口气,向方茹再次行礼后,就快速离开了。 盯着楚嘉怡离去的背影,方茹突然向身边婢女小碧说道:“这个楚嘉怡,身材苗条修长,气质也好,倒是适合粉色,你一会给府里的人吩咐一声,多给她做几身粉色衣装裙裤,她如今是老爷身边的贴身婢女,穿着却也不能太寒酸了,否则会丢了咱们赵府的脸面。” 小碧身为方茹的贴身婢女,哪里还不明白方茹的心思?自是连忙应是,并说道:“依婢子看,粉色配绿边,穿在这位楚佳宜姑娘身上,必会更加好看。” 赵俊臣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过,但方茹早已是看明白,赵俊臣应该是不喜欢粉色的,至于粉配绿的装扮,赵俊臣更是不喜,所以方茹也从来不这么穿着。 如今方茹让人给楚嘉怡制作粉色衣服,却是因为她有危机感了,这是在未雨绸缪。 ………… 另一边,赵俊臣并不知道方茹的这些小心思。 官场之中,爬的越高,需要关注的事情就越多,只要有心,就永远都有做不完的公务、也永远都有完结不了的明争暗斗。 所以,安排了楚嘉怡的事情后,接下来的事情赵俊臣就全部交给方茹了,而他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 比如,赵俊臣刚刚得到消息,自山东菏泽之后,又有难民来京告状了。 南巡筹备的纰漏,越闹越大。 ~~~~~~~~~~~~~~~~~~~~~~~~~~~~~~~~~~~~~~ ps:抱歉,昨天的事情还留了点尾巴,爆发时间放在周一周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即插即用(第一更!). ………… 就在方茹召见楚嘉怡谈话的时候,才离开赵府不久的魏槐,却是再次求见了赵俊臣。 得知魏槐去而复返,赵俊臣不由一愣,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情,不敢怠慢,忙让人把魏槐带到书房密谈。 等魏槐来到书房后,赵俊臣问道:“魏先生,这般去而复返,可是出了什么事?” 魏槐点了点头,沉声道:“厂督大人,卑职刚刚得到消息,又有难民入京告状了,而且这次一口气来了两波,皆是江浙境内的百姓。如今已是到了北直隶顺德府附近,大约明天此时,就会到京。” 对于这些情况,赵俊臣早有预料,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叹息一声,悠悠道:“他们来的倒是极快,想来也是贪官作孽,让他们心中怨愤,当真可怜。如今随着各地的难民接连上京告状,这南巡筹备的纰漏,也是越闹越大,而太子他们,恐怕也会越加的手忙脚乱了。” 魏槐见赵俊臣并不在意,却是目光一闪,又说道:“厂督大人,本来这点事情,咱们西厂早就有了准备安排,卑职也不应该为此而刻意烦扰大人。然而卑职心中有一计谋,却是需要大人配合,若是实施得当,既可以让太子的声名愈加败坏,也可以让咱们查探清楚,那楚嘉怡的背后之人,究竟是不是太子殿下!” 见魏槐神色认真,赵俊臣微微一愣,沉吟片刻后,对于魏槐的心中想法,已是了然。 魏槐一向自视甚高,又是以赵俊臣的左膀右臂自居,然而今日在他推测楚嘉怡的背后主使会是太子朱和堉的时候,赵俊臣的态度却是不可置否,好似并不相信。 对于赵俊臣的这般态度,魏槐表面上看似不在意,但心中恐怕也憋着一口气,存着证明自己的念头。而如今有了机会,可以证明自己的推断正确,自然也不会错过。 明白了魏槐的心中想法后,赵俊臣自是不会拒绝,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笑着问道:“哦?不知魏先生的计划,必是极好的,却不知要怎样安排?” …………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那楚嘉怡,在成为了赵俊臣的贴身婢女之后,虽说受到了善妒泼辣的方茹敌视,马上就被敲打了一番,但她在赵府中的地位,却是大为提升了,在赵府之中,若论身份地位,如今已是仅次于方茹与许庆彦两个人而已。 所以,等到楚嘉怡回到了自己房间,一些已经得到消息的赵府总管、管事们,已是在那里等候多时了,相互介绍认识之间,对楚嘉怡颇为讨好。 接着,在这些人的安排下,楚嘉怡在赵府里的居所,换成了更大更敞亮的屋子,一应生活用品,皆是高档贵重;而派发给楚嘉怡的衣裙,也变得更加讲究精细;每月的例钱,更是足足多了五倍有余。 不过,对于这些东西,楚嘉怡心中并不在意,好不容易将他们打发离开,又向厨娘周梨花报了平安之后,楚嘉怡也不耽搁,就一路打探着,向着赵俊臣的书房走去。 楚嘉怡潜入赵府,就是为了搜寻对赵俊臣的不利证据,而赵俊臣的书房,自然是楚嘉怡眼中的重中之重。 正好,赵俊臣把她收为贴身婢女后,磨墨铺纸、收拾书房之类的工作,都是由楚嘉怡负责,所以没了其他事情后,楚嘉怡自是第一时间去了赵俊臣的书房,期望能够找到一些有用的情报证据。 然而,当楚嘉怡来到了书房外不远处,却看到两名赵府下人,正在那里候着。 这两名赵府下人,显然也知道了楚嘉怡成为赵俊臣贴身婢女的事情,见到楚嘉怡出现,不敢怠慢,连忙迎了上来。 “见过楚姑娘。”来到楚嘉怡身前后,一名身材较为高大的赵府下人,带着满脸讨好的笑容,恭敬的说道:“听说楚姑娘如今成了老爷身边的贴身婢女,今后可要对咱们这些人多多照顾啊。” 另一名赵府下人,却是内向一些,只是偷偷的看着楚嘉怡的美貌,面色微红。 楚嘉怡神色柔和,轻声道:“这是自然的,咱们同为赵府办事,今后自是应该相互照顾。” 说着,楚嘉怡又问道:“两位在这里候着,不知是为了何事?” 听到楚嘉怡询问,那名性子较为内向的赵府下人,总算找到了机会,有些磕巴的回答道:“回、回楚姑娘的话,老爷他正在书房里办理公务,许爷正在旁边伺候着,而我们两个候在这里,却是怕老爷有什么吩咐,一些端茶跑腿的小事,总不能让许爷去办吧?” 随着这人话声落下,那名身材较为高大的下人,又是讨好的补充道:“今后楚姑娘也是和许爷一般伺候在老爷身边了,要是有什么事,姑娘您和许爷一样,吩咐我们这些下人去做就是。” 楚嘉怡微微一愣,看了看天色,时间不过是下午申时,又问道:“这个时候,老爷他不是应该在吏部衙门吗?” 还是那名身材较为高大的下人,笑着回答道:“这可说不准,就要看朝务的多少和老爷的心情了,在朝务不多的时候,老爷经常会带着折子回府里办公,毕竟终究还是咱们府里舒适些,召见客人的时候也不会引人注目。不过,以咱们老爷的身份,这么做也没谁敢说什么。” 听到这般解释后,楚嘉怡眉头微蹙,但还是谢过了两名赵府下人,移步走向了书房门外。 “进来吧。” 冲着房门轻敲两声后,楚嘉怡听到了赵俊臣的声音。 推门进入书房,楚嘉怡抬头看去,却见正如那两名赵府下人所说的,赵俊臣正在书桌前处理吏部和西厂的折子,而许庆彦则在一旁伺候。 然而,赵俊臣虽然让楚嘉怡进来了,但并未抬头,而是继续低头审阅着一份折子,眉头微皱,不知在考虑着什么,沉吟片刻后,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又执笔在折子上写下了批复。 自见到了赵俊臣后,楚嘉怡就觉得,赵俊臣的气质形象,完全颠覆了自己对贪官奸臣的印象,如今也是如此。 看赵俊臣处理公务时如此认真,一丝不苟,又哪里有贪官奸臣们那碌碌无能却又为所欲为的样子? 转头向着书房四周打量,亦是装饰简单,书籍很多,却不见丝毫奢华。 “这个贪官,倒是随时随地都在装模作样。” 楚嘉怡暗暗想到。 就在楚嘉怡暗思之间,赵俊臣也终于批复完了一份折子,抬头向着楚嘉怡看去。 待见到来人是楚嘉怡之后,赵俊臣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的模样。 “哦?本以为你要准备到晚上时候,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赵俊臣上下打量了楚嘉怡几眼后,缓声问道:“你那边都准备好了?” 楚嘉怡向着赵俊臣屈身行礼,柔声道:“回老爷,府里的那些管事办事很快,为婢子换了屋子、派发了衣装、更替了腰牌,也讲明了老爷身边的各种规矩,大都已是准备妥当了,所以婢子也不敢耽搁,听说老爷还在书房办公,就赶过来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你倒也勤快,不枉我对你的看重。我这里不像是厨房那边,规矩反而不多,平时听我吩咐用心办事,在我办公的时候轻手轻脚一些,别弄出太大声响就好。” 说着,赵俊臣又吩咐道:“既然来了,也别闲着,先做事吧,为我磨墨。”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楚嘉怡恭声应是,来到赵俊臣身边,手脚麻利的为赵俊臣磨墨备笔。 只见楚嘉怡磨墨时动作熟练,力匀而急缓适中,加水浓度适中,没片刻就为赵俊臣磨好了墨汁,然后又取过笔架上的兔毫,轻轻的沾染了些墨汁,然后又将兔毫递给了赵俊臣。 动作不快不慢,悄无声息,一边磨墨,一边观察着赵俊臣的动作,待赵俊臣阅览完了折子,楚嘉怡恰好将兔毫递到了赵俊臣手中。 见到楚嘉怡的动作,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过兔毫在折子上落笔,却见笔下的墨迹细腻均匀,浓淡正好,不由夸奖道:“这磨墨不仅是个细活,而且也是一门本事,易懂难精,需要下不少功夫,嘉怡你说自己仅只是读书识字,恐怕是过谦了,看你磨墨的手段,想来学问也是不错的。” 说着,也不等楚嘉怡谦逊,赵俊臣已是瞪了旁边的许庆彦一眼,又说道:“说起来,庆彦他的父亲许老夫子是我的授业恩师,学问极佳,许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但庆彦却是连墨都磨不好,不是太浓就是太淡,墨迹总是一到纸上便扩散四处,平白让人笑话。” 听到赵俊臣的打趣,许庆彦偷偷看了楚嘉怡一眼,面色微红。 楚嘉怡只是轻声说道:“老爷过赞了。”然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细心的继续为赵俊臣磨墨备笔。 赵俊臣一笑,也不在意,只是继续的批阅折子。 一时间,书房中悄无声息。 然而,没过多久,又有敲门声传来。 随着赵俊臣一声“进来”,楚嘉怡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须的大汉,快步走进了房间。 这名大汉年纪三十有余,身穿着西厂服饰,楚嘉怡却是见过几面,正是赵俊臣的另一名长随——秦威。 秦威平日里负责赵俊臣的随行护卫,以及与西厂之间的联系,倒不似许庆彦那样随时都候在赵俊臣身边。 ~~~~~~~~~~~~~~~~~~~~~~~~~~~~~~~~~~~~~~ ps:其实这段时间以来,虫子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又是工作码字两头忙,已然到了极限,本以为再坚持一下就能撑过去,结果没能撑过去,反而病了一场,刚从医院回来,今天恢复更新,还会把前两天的断更补上,说好的爆发也依然会有,希望大家可以见谅!(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利用与探查(第二更!). ……… 见到秦威的出现,楚嘉怡先是心中一惊,然后又是一喜。 秦威负责赵俊臣与西厂之间的联系,如今突然求见,必是有什么重要事情禀报!而楚嘉怡也可以借此机会,打探到赵俊臣的情报消息。 然而,秦威进入房间之后,原本正想说些什么,但看到一旁的楚嘉怡后,却突然闭口不言了。 此时,赵俊臣正好批复了一份折子,抬头看到秦威的神色后,犹豫了一下,却是向楚嘉怡吩咐道:“正巧有些饿了,你去拿些茶点来。” 明白自己不过是刚刚来到赵俊臣身边,赵俊臣对自己还不大信任,所以楚嘉怡也不迟疑,答应一声后就离开了书房。 然而,在出了书房后,楚嘉怡并没有去准备茶点,而是向那两名正候在书房外不远处的赵府下人招了招手。 那两名赵府下人见是楚嘉怡召唤,不敢怠慢,连忙来到了楚嘉怡身前,并问道:“楚姑娘可是有事情吩咐?” 楚嘉怡轻声问道:“刚才却是忘问了,两位怎么称呼?” 见楚嘉怡这般询问,两人皆是大喜,那名身材较为高大的赵府下人连忙答道:“回姑娘的话,我叫毛鑫。” 那名稍显内向的赵府下人,也是跟着说道:“我叫鲁宁。” 楚嘉怡点了点头,然后浅浅一笑,说道:“老爷饿了,想要吃些点心,可我要为老爷备笔磨墨,却是有些脱不开身……” 听楚嘉怡这么说,毛鑫连忙答道:“这点小事,不用劳烦楚姑娘,我们去准备就好。” 说着,毛鑫也不迟疑,立马就转身去了。 鲁宁却是依旧站在那里,没有随着毛鑫离去,只是期期艾艾的想要和楚嘉怡说些什么。 见到鲁宁这般模样,楚嘉怡暗中眉头轻蹙,不想与他纠缠,却是又轻笑着补充道:“对了,老爷他还要些茶水香茗。” 听到楚嘉怡的吩咐,鲁宁露出些许失望神色,但还是转身去准备茶水了。 将两人打发走后,见书房周围再也没了其他人,楚嘉怡轻出了一口气,然后却是靠在了书房窗外,支起耳朵,探听着书房里面的谈话。 ………… 还好,秦威的禀报才刚刚开始,楚嘉怡并没有错过什么。 只听书房之中,先是一道粗豪的声音响起,应该是秦威在说话。 “厂督大人,西厂番子刚刚得到消息,又有难民要入京告状了,这次一口气来了两波,都是江浙地方的百姓。” 然后,楚嘉怡就听到赵俊臣的声音响起:“哦?又是因为南巡筹备的纰漏?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来到京城?” 秦威答道:“据番子们说,这些难民已是到了北直隶顺德府地界,大约明天此时,就会到京。” 赵俊臣却是叹息一声,说道:“如今随着各地难民不断来京告状,太子接下来的麻烦,怕也会越来越大,想遮掩都不成了。” 听到这里,楚嘉怡心中一沉。 这些日子以来,京城中所发生的种种事情,楚嘉怡自然也听说了一些,也知道太子朱和堉如今的麻烦,如今听赵俊臣提及此事,自也是更加的留心细听。 而书房之中,接着却是许庆彦的声音响起:“少爷,那咱们该怎么做?” 赵俊臣的声音沉默了片刻,似乎正在考虑着什么,然后缓缓说道:“太子的储君位置,之所以稳固,原因有三;一是陛下对他的看重,二是他本身的贤明名声,三则是都察院对他的拥护,只要这三者依旧存在,太子的地位就会稳如泰山。”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而如今,南巡筹备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陛下他必然会对太子的办事能力心存疑虑;而针对太子的流言已然兴起,即使想要平息,也是根本不可能了,太子的名声,也再难像从前那般贤明。如此一来,太子他的三大根基,竟已是有两样动摇了。” 许庆彦应声道:“是啊,如今就剩下都察院了。” 赵俊臣却是一笑,缓缓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种种,恐怕是有人在刻意针对太子,手段倒是高明,不动声色之间就动摇了太子根基,如今又怎会独独放过都察院?昨日那山东菏泽的难民去都察院告状,但在有心人的挑唆之下,都察院竟是没有受理。这件事看似寻常,但正是针对都察院的伏笔。你们想想,南巡筹备的纰漏一旦闹到了朝廷中枢,太子定然是一身麻烦,而都察院拒绝受理难民案件的事情,就是他们庇护太子的明证,到时候被人弹劾,也必会迎来一场清洗整顿。而一旦失去了都察院的拥护,太子的位置,怕也就不安稳了。” 许庆彦恍然说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太子在接下来定是会不好受了。” 赵俊臣又是沉吟片刻后,说道:“不过,都察院的那些人如今恐怕也想到了这一点,等到这第二批难民入京的时候,他们定会抢先受理案件,除了摆脱他们庇护太子的嫌疑之外,也是把案子接下来的发展掌控在他们自己手中……” 说到这里,赵俊臣好似下了什么决定,却是向秦威吩咐道:“秦威,你马上把这批难民来京的消息,暗中通知刑部与大理寺,让他们赶在都察院之前把这批难民接到手中。如此一来,这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就由不得都察院做主了。” “卑职明白。”秦威答应后,却又迟疑道:“不过,当初山东菏泽的难民来京告状的时候,刑部和大理寺也同样没有受理,如今……” 赵俊臣却是说道:“放心吧,刑部和大理寺当初不受理案件,是想要把事情闹大,如今事情已然闹大了,他们就会琢磨着要把事情掌控在自己手中了。” 另一边,许庆彦已是说道:“原来如此,还是少爷看的明白。” ~~~~~~~~~~~~~~~~~~~~~~~~~~~~~~~~~~~~ 接下来,赵俊臣又与秦威商量了一些细节,当秦威离开书房的时候,却正好看到楚嘉怡端着茶点来到书房门外。 又看到不远处正有两名赵府下人在旁边候着,秦威也没有怀疑楚嘉怡偷听,只是向楚嘉怡点头示意后,就快步离去了。 楚嘉怡看着魏槐离去的背影,看似神色寻常,心中却是思绪百转! 通过刚才在书房外的窃听,楚嘉怡得到了两个有用的消息。 第一个消息:如今针对太子的种种计划,赵俊臣似乎并没有参与其中,但也乐见其成。 第二个消息:赵俊臣虽然并没有参与针对太子的计划,但显然也打算推波助澜,让太子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 “必须要赶快通知太子殿下,让都察院把入京告状的难民,抢先接到手中,否则,若是当真像赵俊臣计划的那样,太子他怕是就要更加麻烦了。” 楚嘉怡心中暗暗想道。 ……… 暗思之间,楚嘉怡却是不动神色,只是端着茶点来到书房之中,见赵俊臣神色如常,正在继续批复着折子。 楚嘉怡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茶点端到了赵俊臣身边,然后轻声道:“老爷,茶点来了,先吃些在办公吧。” 赵俊臣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折子,然后拿起一块绿豆糕品尝,但吃了一口之后,却是摇了摇头,向楚嘉怡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我的嘴都被你养刁了,这般寻常糕点,吃起来总觉得不是味。” 说着,赵俊臣把糕点推到一旁,却是继续审阅折子了。 楚嘉怡虽说急着想要把自己打探到的情报送给太子朱和堉,但也知道,如果自己在这般时候突然找理由离开,恐怕会引起赵俊臣的怀疑。 所以,楚嘉怡依旧是不动神色,一边继续为赵俊臣备笔磨墨,一边轻声说道:“老爷若是不喜欢,一会婢子就去准备老爷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 赵俊臣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只是点了点头,继续批阅着折子。 就这样,时间流逝间,很快已是傍晚,天色昏黄。 而赵俊臣也终于把折子批阅完毕,伸了伸懒腰,一副放松模样,叹声道:“终于结束了。” 另一边,楚嘉怡轻声说道:“老爷您辛苦了。” 说话间,楚嘉怡已是手脚麻利的将赵俊臣的书桌整理好。 然后,楚嘉怡小心翼翼的向赵俊臣请示道:“老爷,若是没了其他事情,婢子就去为老爷准备今晚的宵夜了。”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去吧,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有庆彦在就好。” 听赵俊臣这么说,楚嘉怡心中一喜,向赵俊臣行礼之后,就快步离开了。 然而,在楚嘉怡离开的时候,赵俊臣的眼睛一直盯在她的背影上,带着些审视,若有所思。 ……… 却说楚嘉怡离开书房之后,却并没有去厨房准备晚上的糕点夜宵,而是找理由离开了赵府。 但楚嘉怡却不知道,自她离开赵府之后,就一直被魏槐安排的西厂番子偷偷跟踪着,而她的所作所为,也尽数没有瞒过赵俊臣的眼睛。 ~~~~~~~~~~~~~~~~~~~~~~~~~~~~~~~~~~~~ ps:这章是补26号欠下的章节!(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抢人!(上). ……… 身在官场,达到一定的地位高度之后,需要关注的事情越来越多,周围的对手敌人也是越来越多,只要有心,就总有处理不完的公务,也总有完结不了的党争。 如今,赵俊臣就是这样,虽算不上是事必躬亲,但朝中事务,不论大小,也不论是否归他管辖,赵俊臣总是要明里暗里的过问了解一番,好做到心中有数,否则心中就会涌现出莫名的不安,好似有什么事情被自己遗漏忽略,又好似有什么计划脱离了掌控。唯有不断忙碌,才能有一种知晓局势的安心感。 所以,赵俊臣总也是少有空闲。 不过,偶尔有些时候,赵俊臣觉得身心疲惫了,觉得有些厌倦不耐了,也会稍稍放松片刻。 比如现在,待楚嘉怡离去之后,赵俊臣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前些日子在书市里淘到的闲书,翻阅之间,稍稍放松着这段时间以来不断绷紧的心神。 可惜,不过翻阅了几页,书房之中,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对此,赵俊臣好像早有预料,轻轻一声叹息后,扬声道:“进来吧。”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房门推开,一名西厂番子快步进入了书房。 西厂番子向赵俊臣屈膝跪下,恭声禀报道:“厂督大人,魏大人那边传来了消息,说那个楚嘉怡离开大人府中后,就找到了礼部左侍郎鲍文杰的府邸,向鲍府投了密信。不久之后那鲍文杰就急冲冲的赶向了太子东宫,又过了不久,太子就招来了都察院左督察御史李成儒与都察院右督察御史吕纯孝密谈,但具体内容不知。” 赵俊臣将手中闲书放到一边,轻声道:“他们如今商议的内容,你们虽说打探不到,但我倒是可以猜到一些,不外乎就是得到了楚嘉怡的密报后,打算先发制人了……这么说,这个楚嘉怡的背后之人,果然是咱们那位太子殿下了……看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终究还是成长了一些,不错不错……” 说话时,赵俊臣神色复杂。 太子朱和堉的为人心性,一向最是刚正倔强,如今竟然做出了往赵俊臣府中安插探子的事情,虽然尚不知他这么做的原因究竟,但对太子朱和堉而言,总算是一种进步。 一时间,赵俊臣心中,竟是多了些许欣慰的情绪。 缓缓的摇了摇头,将心中的复杂思绪抛开,赵俊臣轻轻一抬手,说道:“你去回复魏槐,让他按计划行事。” 前来禀报消息的西厂番子,虽是魏槐的亲信,但地位尚低,根本听不懂赵俊臣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过,这名西厂番子也知道,赵俊臣此时的许多话,或许都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所以,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恭敬的答应一声,就快速离去了。 书房之中,唯留下赵俊臣的一声悠悠叹息。 ~~~~~~~~~~~~~~~~~~~~~~~~~~~~~~~~~~~~~~ 第二天,天色刚刚破晓,京城以南,永清县外。 这里隶属于顺天府,临近京城,交通发达,来往人多,如今天色刚亮,虽只是县城外面,但已是初现热闹景象。甚至还有几家勤快的摊铺,早早的在这里撑起了摊子,到处叫卖着早餐。 而一群衣衫褴褛、风尘仆仆的难民,数量大约三五十人,带着或麻木或疲惫或凄凉的神色,正相互扶持着,沿着道路向前走去,队伍之中,不时又有孩童哭声响起,却是引起了来往路人的屡屡注目。 这群难民,大都来自江浙地区,因为德庆皇帝打算南巡,地方官员在接着筹备的机会,四处横征暴敛,税赋一加再加。然后,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被强行征用了,他们辛辛苦苦积攒的家当被抢去了,他们的无奈反抗被地方官府镇压了。 所以,如今的他们,已是一无所有,但也正因为一无所有了,所以他们再也没什么畏惧,打算去京城告状,期望能引起皇帝老爷的注意,从而能够还他们一个公道。 虽然他们也知道,官场之中官官相护,他们这么做可谓是希望渺茫,但这已是他们心中仅有的期望了。 可惜,他们这一行,在有心人的安排下,注定不会那么顺利。 ……… 却说这些难民自江浙赶来,没钱住店,没钱买吃的,更没钱雇用马车,一路上风餐露宿,靠着自己的两条腿走到了直隶,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或许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一天,眼见离京城不远了,他们更是没吃早饭,天未亮就出发了,好不容易坚持到了永清县外。 然而,实在已是到了极限。 在难民之中,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男孩,正牵着他爷爷的手蹒跚向前走着,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摊铺正叫卖着早餐茶水,阵阵蒸馒头的香味传来,引起这男孩腹中阵阵空鸣,忍不住摇着他爷爷的手,轻声说道:“爷爷,我饿……” 男孩的爷爷,是一位年龄五十有余的老人,遍布皱纹的脸上,满是灰尘与沧桑。听到孙儿的轻唤后,垂头看去,却见自己的孙儿正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脸庞瘦小泛黄,眼中带着些许泪迹,似乎刚才在自己没留意的时候,曾偷偷的哭过。 老人犹豫了一下,解开了背上的包裹,用颤颤巍巍的手寻摸了半天,掏出了半块干馍馍,又犹豫了一下,将半块干馍馍掰成两半,然后将其中一块递给孙儿。 “诚儿,先吃块干馍馍压肚,咱们一会就到永清县了,那里是个大县城,说不定会有‘悦容坊’开办的粥棚,到时候爷爷给你领热粥喝。” 当初,赵俊臣得知有难民陆续来京告状后,就吩咐了各地的“悦容坊”分店,若是遇到有难民出现,就开办粥棚救济。 可惜,“悦容坊”毕竟新建不久,如今只分布在一些大城大县,所以这些难民也只能偶尔能够遇到。 然而,那诚儿看到爷爷递来的小半块干馍馍之后,却是眼眶一红,突然推开了爷爷的手,然后摇头道:“爷爷,诚儿突然不饿了,留着咱们以后再吃吧。” 却是这诚儿知道,这半块干馍馍,是他爷爷前些日子没吃偷偷藏起来的,却是有些不忍吃。 见诚儿如此懂事,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沉默片刻后,把干馍馍收到包裹中,说道:“好,咱们一会再吃,诚儿若是饿了也别撑着,这块干馍馍什么时候吃都是吃。” 诚儿点了点头,再也不看那摊位一眼,只是默默跟着爷爷继续向前走着。 然而,像诚儿这般懂事的孩子,毕竟是少数。 难民队伍中,另外几名孩童,在闻到那摊铺上传来的蒸馍香味后,却是一个接一个的哭闹起来。 这般情况,更是引起了周围行人的注意,当他们看到一众难民的惨状后,皆是忍不住摇头叹息。 此时,不远处的摊铺上,正有两人结伴吃着早餐,桌子上摆放着白米粥、白面馍还配着咸菜,对寻常百姓而言,已是极为丰盛的早餐了,但两人却是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只是挑拣着吃了几口。 吃食之间,两人还不断的东张西望,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当他们看到一众难民出现后,皆是眼前一亮,然后相视一笑。 这两人,却是西厂番子,被魏槐派到这里,正是为了等这些难民出现。 眼见难民群中的动静越闹越大,其中一人突然大声叹息了一声,引起了周围食客的注意,然后用怜天悯人的语气,大声说道:“这群难民,看着当真可怜,也不知为何而来,让他们再这般继续下去,说不定还要饿死几个!掌柜的,给这些难民每人两个白面馍馍,再加一碗热汤,从我这里结账。” 随着这人话声落下,周围食客皆是称赞,却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小摊子上遇到有钱的善心人。 而听到这声呼喝后,摊铺的掌柜也是大喜,难民人数不少,即使每人一碗热汤两个白面馍馍,对他而言也是一笔大生意,连声答应了下来,然后快步走出摊铺,向着难民们呼喊道:“乡亲们,别哭喊了,有善人给你们买了早餐吃,都来我这里领!” 听到掌柜的话声,难民先是一愣,不可思议的向着摊位看去,却见那掌柜已是在开笼准备拿馒头了,然后皆是大喜,再也顾不得其他,齐齐向着摊位方向涌去,争先恐后。 他们实在是饿坏了。 见到这么多难民涌来,掌柜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不由的手忙脚乱,一边给难民们分发着馒头,一边大声呼喊道:“别抢别抢,每个人都有!一人两个,不要多拿!一会还有热汤!” 好不容易,难民们每人都分到了馒头热汤,因为自己身上脏乱,也不敢进摊铺中吃食,大都只是蹲在摊铺外面,捧着食物狼吞虎咽着。 不过,那诚儿的爷爷,却是知礼一些,领到食物后,先是交给了孙儿,自己却没有吃,而是向掌柜问道:“这位掌柜,不知是哪位善人为我等买了食物?老朽想要当面感谢。” 那掌柜还没回答,诚儿的爷爷就听到一人说道:“嗨,我哪里是什么善人,只是见不得别人受苦罢了。” ~~~~~~~~~~~~~~~~~~~~~~~~~~~~~~~~~~~~~ 输液一下午,好难受!(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抢人!(中). “我哪里是什么善人,只是心软见不得人受苦罢了。” 听到有人插话,诚儿的爷爷转头看去,却见到一名模样精干年纪大约三十左右的男子,正站在他身旁不远处,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挥着手大声说道。 看着眼前这位男子,诚儿的爷爷迟疑之间,刚准备说些什么,那摊铺掌柜已是抢先说道:“老丈,救济你们的善人,就是这位先生了,是他出银子为你们买的吃食。每人两个馒头一碗热汤,加起来要一两多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你们要好生感激人家才是。” 听掌柜这么说,那男子再次挥手道:“这位掌柜的过誉了,我不过顺手而为罢了,百来个馒头几十碗热汤,值不了几个钱。” 说着,男子向诚儿的爷爷拱手,主动搭讪道:“见过这位老丈,鄙人王洪,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诚儿的爷爷见王洪如此表态,心中更是感激,颤声道:“老汉我叫张焕,多谢恩公救济我们这些苦命人,无以为报,还请恩公受小老儿一拜!” 说话间,张焕老头就要向王洪下跪行礼。 王洪连忙托住张焕的身体,连声说道:“犯不着犯不着,一点小事而已,可犯不着老丈如此客气。” 张焕拗不过王洪,起身之后,又打量了王洪几眼,觉得王洪气质异于常人,却是迟疑着问道:“我看恩公虽是装扮寻常,但气质非凡,怕是在衙门里做事吧?” 王洪听张焕这么说,略有惊异,犹豫片刻后,却是笑道:“老丈倒是好眼力,我从前确实曾在官府中做事,可惜我性子耿直,也不会做人,得罪了上司,如今已是被赶出来了。” 一旁的摊铺掌柜对王洪印象极佳,不由感慨道:“哎!如今朝中奸邪当道,像您这样的好心人,是难混的下去,也只有那些昧了良心帮着贪官欺压百姓的恶吏,才能步步高升,哎!当真是老天不开眼啊!” 听掌柜这么说,王洪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愠色,但口中却是叹息着认同。 ………… 与此同时,不过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周围的难民们已是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手中的馒头热汤,终于想起了应该感谢一下为他们购买食物的好心人。得知这位好心人就是王洪后,齐齐围了上来,像之前的张焕那样,不住的向着王洪行礼,不住的说着感激话。 比老汉张焕相比,他们虽然迟了些,但态度倒是诚恳。 而见到这般阵势,王洪依然是不住的推辞客套,好不容易让难民们起身了,王洪又满是关切的问道:“各位乡亲是哪里人?拖家带口的来这里,不知是出了何事?可是家乡遭灾了?” 见好心人询问,难民们心中涌上了莫大委屈,纷纷把各自的遭遇说给王洪听。 “……这位恩公,我们命苦啊……” “……皇帝要南巡,官府说要盖行宫,强行抢去了我们的房田……” “……税赋足足多了一倍,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告御状……” 然而,这么多人一起倾诉,七口八舌,声音杂乱,相互干扰,一旁掌柜听着头都大了,但王洪竟是听明白了,竟是不住的点头。 等难民们说完后,王洪更是跺脚感叹道:“原来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贪官如此作孽,各位乡亲当真可怜。” 见王洪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一旁的老汉张焕,亦满是凄凉的说道:“是啊,那些个贪官污吏,借着为皇帝老爷筹备南巡,到处横征暴敛,税赋一加再加,更是把我们这些人赖以活命的土地宅院都强行征用了,我们实在是没了活路,所以才想要入京告状,期望能讨得公道。否则但凡还能吃上一口饭,谁还愿意这般长途跋涉背井离乡来告御状啊!” 说话间,张焕那沧桑且遍布皱纹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而周围行人食客,见到张焕这般凄惨模样,亦皆是不住的摇头叹息。 如今的大明朝,奸臣当政,遍是贪官,这般情况,虽是人所共知,但也没谁有办法能够逆转乾坤。 另一边,那王洪感叹之间,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一拱手,向着一众难民大声说道:“各位乡亲,若是你们要上京告状,我这里有些消息,却是想要告知各位。” 见王洪神色认真,不仅一众难民,连周围看热闹的行人食客,也纷纷露出了认真倾听的样子。 见周围人等皆是注意自己,王洪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口中却是正气凌然,一副为难民们着想的样子。 “各位乡亲,鄙人从前曾在衙门做事,关于各位的事情,倒是曾有些耳闻。然而各位可能不知,这皇帝南巡的筹备,是由当今的那位太子殿下亲自负责。太子他是将来的皇帝,正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根本没人敢得罪他,如今南巡筹备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造成了这么大的民怨,虽说是影响极大,但更是没人敢管!” 听王洪这么说,周围难民皆是露出震惊之色。 他们这些人,不过是寻常百姓,只听说太子的声望贤明,得到朝野清流拥护,本以为是个好人,但如今听王洪描述,却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然而,太子名声虽好,但他们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而王洪却是才刚刚救济了他们,所以对于王洪的话语,不由已是信了三分。 就在一众难民震惊与迟疑之间,王洪又说道:“其实,在几日之前,就已是有山东菏泽的百姓上京告状了,他们也是因为皇帝南巡筹备的事情,被地方官员欺压,身上的冤屈,与各位同出一辙。奈何朝中官员畏惧太子势力,不仅大理寺与刑部不敢受理案件,那都察院受太子掌控,更是一心想要为太子遮掩,竟是做出了当街驱赶殴打难民的事情,可怜那些菏泽百姓,好不容易赶到京城,却是诉冤无门,还要受人欺凌,当真是可怜!哎!” 说话间,王洪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不住的摇头叹息。 张焕老汉颤声问道:“此……此事当真?” 入京告状,已是他们心中如今唯一的期望,得知竟是诉冤无门之后,自然是难以接受。 “千真万确!”王洪言之凿凿的说道:“这些事情,有不少人都是亲眼看到,如今在那京城之中,也更是为此而流言纷纷,绝不是我欺骗各位。” 经过这两日时间,京中的诸般流言,显然已是流传到了这里,听王洪这么说后,周围许多听说过流言的路人食客,已是纷纷响应。 “……是啊,这些事情我也听说过……” “……我何止听说过,那都察院的衙役当街殴打菏泽难民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着呢,可惜官府做事,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也不敢阻止啊……” “……我听闻刑部和大理寺那两个衙门,原本是打算受理案件的,但受到了太子的威胁……” “……据说如今京城中厂卫侦骑四出,到处镇压流言,抓了不少人,定也是受了太子胁迫,这是太子他心虚了……” “……据说太子借着这次南巡筹备的事情,一口气收敛了好几十万两的银子呢……” “……太子也贪银子?若不是这件事情,我还以为太子他将来会是个好皇帝呢……” “……太子怎么不贪银子?要养那么多人,平日里花费也多,那么点俸银哪里够用……” “……我就说嘛,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官场中从上往下,怕是就没个好人……” ……… 原本,听王洪说的肯定,受了王洪好处的一众难民,就已是信了六七分,如今再听到周围的行人食客的话语,人云亦云之间,更是信了十分! 一时间,难民们只觉得诉冤无望,心中更是绝望,有许多人已是瘫坐在地方,大声哭喊起来。 另一边,那摊位掌柜,看着这般情景,却是不住的着急。如今厂卫们在镇压流言、到处抓人的事情,他也曾听说过,作为一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这种事情更是不敢招惹。 但没成想到,今日因为这些难民的事情,不仅招来了大量百姓的围观,这些百姓在王洪的带动下,更是在肆无忌惮的讨论流言,若是将来让厂卫得到了消息,自己怕是讨不了好! 这般想着,眼看周围聚着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动静越来越大,掌柜更是心中暗惊,连忙大声说道:“各位各位,我这里还要做生意,围在这里不好,大家还是去别处议论吧!” 然而,掌柜的虽然大声呼唤,甚至冲着周围连连躬身行礼,但所有人都一心讨论着京中流言,却是没人搭理他。 那张焕老头,得知了这般消息后,更是心中再无他念,只是拉住王洪的手,颤声追问道:“这位恩公,你曾在官场做事,看的比我们明白,我们的这些冤屈,当真是没处说了?” 王洪摇头道:“难啊,你们如今入京告状,虽说告的是地方的贪官污吏,但南巡既然是由太子负责,你们这么做其实就是与太子作对!又如何能够讨好?” 睁眼说了瞎话后,王洪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各位乡亲也不用太过绝望,如今这件事越闹越大,迟早会捅到庙堂中枢,到时候各位乡亲还是有望讨得公道的,不过,有一件事,还望各位乡亲务必要牢记……” 王洪的话,再次给难民们带来了希望,听到王洪叮嘱,皆是眼巴巴的看着王洪,等着王洪继续说下去。 只见王洪用一副认真的神色,继续说道:“各位乡亲入京之后,可以去任何衙门告状,唯独那都察院衙门,是去不得的。这都察院受太子掌控,你们若是去了那个衙门,别说是诉说冤情了,怕是还被他们收押起来关到牢里……” 就在王洪“言辞恳切”的向着一众难民叮嘱之时,官道远处,正有一队衙役沿路而来。 其中带队之人,是都察院的一位名叫贾思茂的御史! 贾思茂来到这里,却是受了右都御使吕纯孝的命令,沿途寻找入京的难民,想要抢先一步把难民的状子接到都察院手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抢人!(下). “务必要把这批难民抢先一步接到手中!” 在不远处的官道上,御史贾思茂正骑着一匹矮马,领着一小队都察院衙役,沿着道路寻找着上京告状的难民,眉头紧锁,心中只存着这么一个念头。 其实,贾思茂并不喜欢骑马,他更习惯坐轿,毕竟已是年近五十了,体力衰退,精力大不如前,哪怕仅只是一匹矮马,对贾思茂而言也太过颠簸了些。 但贾思茂如今也顾不得这些辛苦了,想到自己在离京之前,都察院右督察御史吕纯孝的诸般叮嘱,贾思茂就不由觉得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 ………… 当时,凌晨中夜刚过,丑时过半,贾思茂才睡下不久,但吕纯孝却秘密来到了贾思茂府中拜访。 见吕纯孝在这个时间突然来访,贾思茂不敢怠慢,连忙起床迎接。 把吕纯孝迎到了书房,相互落座后,又屏退了左右,贾思茂还未来得及询问,吕纯孝已是神色慎重的说道:“贾大人,我这次深夜来访,却是受太子殿下的嘱托,有重要事情要拜托你去做。” 贾思茂连忙说道:“不知太子殿下他有何吩咐?吕大人但说无妨!” 吕纯孝缓缓说道:“贾大人,近些日子以来,太子殿下和咱们都察院的不利处境,想来你也是有所了解的。” 贾思茂点头道:“确实,这些日子以来,诸般朝野言论,对咱们不大有利。” 吕纯孝先是叹息一声,然后皱眉道:“那一日菏泽难民来到都察院告状,因为涉及南巡筹备的事情,让我一时犹豫,难民们又受了有心人的挑拨,最终不欢而散,由此引发了流言蜚语无数,不仅咱们都察院在百姓心中失了公正,连带着太子殿下的声名,也不似从前那般贤良了。” 见吕纯孝神色愁苦,贾思茂连忙宽慰道:“吕大人还请宽心,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近些日子以来捕风捉影的谣言确实多些,但只要咱们问心无愧,行的正坐得端,世人迟早都会看明白事情究竟的。” 吕纯孝摇头苦笑,说道:“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这南巡的筹备,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引起了这么大的民怨,一旦被朝中敌对势力紧抓着不放,即使是太子殿下,怕也是一身的麻烦,更别说咱们都察院了。” 贾思茂迟疑道:“陛下他不会不管吧?” 吕纯孝苦笑愈浓,说道:“陛下他自然会庇护太子殿下的,但未必就会庇护咱们都察院,当初都察院拒绝受理菏泽难民的案子,直接引发了如今各种的流言蜚语。这般情况若是被周尚景、赵俊臣他们利用,穷追猛打之下,即使有陛下的庇护,强行把事情压了下来,太子殿下的名声,也依然会受损极大,至于咱们都察院,为了平息影响,怕是更要应该一场清洗整顿!到时候,你我许多志同道合的同僚,怕是都要被迫辞官了。” 贾思茂一愣,显然是从没有想过这一点,心中暗惊之余,不由问道:“可我见这几日在早朝之上,无论是周尚景、黄有容,还是沈常茂、赵俊臣,都没有提及此事。只要再拖延一段时间,等到此事的影响渐渐淡去,他们就算利用此事弹劾我们,恐怕也作用不大了吧?” 吕纯孝冷笑道:“这些奸臣贪官,与咱们一向敌对,势如水火,又哪里会这么好心不趁机打压咱们?太子殿下他刚刚得到消息,来京告状的难民,不仅仅只有山东菏泽一地,等到其他地方的难民接连不断的来到京城告状,这件事只会闹得越来越大,周尚景赵俊臣他们,这是在等最合适的时机出手呢。” 贾思茂身体一震,惊声问道:“还有其他的难民要上京告状?” 吕纯孝沉着脸点了点头。 贾思茂不由有些惊慌,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吕纯孝又是一声叹息,说道:“原本,按照肖老太师在去世前的叮嘱,应是由李成儒李大人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李大人他是咱们都察院之首,若是由他承担了责任,咱们都察院也能得到周全,至于太子那边,有陛下护着,更不会有大碍。如此一来,太子殿下与咱们都察院虽然不免会声名受损,但这件事也就算是平息下来了。” 听到吕纯孝这么说,贾思茂不由神色黯然,想要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口,最终却只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李成儒自来到都察院后,待人宽和谦逊,深受都察院上下的敬重。如今听说要由李成儒顶罪,贾思茂自然难过,但因为没有别的办法,所以也只能跟着叹息。 然而,吕纯孝却是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这般办法,李成儒大人虽说是同意了,愿意牺牲自己来护的大家周全,但太子却不大愿意,只是留作最后的手段,如今太子殿下他已是想到了新的办法。若是能够成功,不仅李成儒大人能够得保,咱们都察院的名声,也会随之好转,最终免去那清洗整顿之灾!” 贾思茂精神一震,连忙问道:“不知是何办法?” 吕纯孝说道:“那就是把接下来要入京告状的难民,抢先一步接到咱们都察院手中!如此一来,不仅能向朝野展示咱们办案的决心,摆脱咱们庇护太子的嫌疑,更能把接下来的形势变化控制在咱们自己的手中,若是一切顺利,能够处理得当,说不定还能帮着太子挽回名声!” 听吕纯孝这么说,贾思茂眼前一亮,抚掌大声道:“那就太好了!还请吕大人放心,明天城门一开,下官就领着都察院的衙役守在那里,必是先一步把来京告状的难民控制在咱们都察院手中!” 吕纯孝的神色却愈加的慎重,摇头说道:“守株待兔却是不行,据太子殿下他得到的消息,刑部和大理寺如今也是有了同样的打算,那刑部是沈常茂的势力,大理寺衙门更对周尚景惟命是从,咱们不一定能争得过他们。” 贾思茂迟疑道:“吕大人您是说……?” 吕纯孝一挥手,沉声道:“咱们唯有主动出京寻找,才能先一步把来京告状的难民们控制在手中!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说着,吕纯孝的神色愈加的慎重,向贾思茂叮嘱道:“本来,这件事我是打算亲自负责的,据我所知,接下来要上京告状的难民,已是快要进入顺天府的地境了,然而我明日毕竟要上早朝,却是分身不得。而如今都察院里的一众御史当中,我对你最是信任,所以想要把这般重任交由你来做,明日城门开启之后,你就带着一队衙役沿路向南寻找,务必要把那些来京告状的难民接到咱们自己的手中,唯有如此,咱们才能逆转如今的不利形势!” 听到自己责任重大,贾思茂站起身来,连声说道:“还请吕大人放心,我这就去找些亲信衙役,然后就在城门口候着,等到城门一开,我马上就带着他们去寻找,定会在刑部与大理寺之前,把难民们接到手中!” 吕纯孝用力的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信任的神色,缓声说道:“事关重大,一切就拜托贾大人了!” ~~~~~~~~~~~~~~~~~~~~~~~~~~~~~~~~~~~~ “一定要抢先一步,把来京告状的难民们接到我们都察院手中!” 回想着之前的情景种种,贾思茂神色愈加坚定了,也不顾骑马的辛苦,转头向身后衙役催促道:“走快些,莫要耽搁,一旦找到了那些来京告状的难民,回去后每人都有赏银。” 听到贾思茂的呼喝,这些连夜被贾思茂招来,又在城门口候了一夜的衙役们,终于提起了些精神,脚步也快了些。 “御史大人,您看前面那是什么情况?人太多,看不大清楚,但大人您要找的那些难民,好似就在那里。” 突然,为贾思茂牵马的衙役,指着前方不远处,提醒道。 贾思茂微微一愣,连忙抬头看去。 贾思茂坐在马上,位置高些,也看的更加清楚,却见在他们身前不远处,官道之旁,有一处贩卖茶点饮食的摊铺。这家摊铺如今正被一群的行人百姓围着看热闹,而在百姓之中,又有数十名衣衫褴褛一副难民模样的百姓,此时正在神色激愤的相互讨论着什么。 见到这一幕,贾思茂精神一震,连忙呼喝道:“去几个人,问他们是否就是上京告状的难民,若就是他们的话,就把他们接到我这边来!” 听到贾思茂的吩咐,有几名衙役连忙向着摊铺位置走去。 “让一让!让一让!” 为首的那位衙役,一边呼喊着,一边挤开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好不容易来到摊铺之前,看到眼前一众难民的疲惫凄惨模样,心中更加确定了几分,不由大喜。 此时,这些难民们正围着一名模样精干年龄三十左右的男子纷纷询问着什么,神色间满是信任,但这名衙役也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大声呼喝道:“各位乡亲可是来京告状的?若是的话,就跟我走吧,我是都察院的人,都察院里面青天无数,其中一位青天亲自来接你们了,他会为你们做主的!”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听到他的呼喝后,眼前的这些难民、周围正在看热闹的百姓,皆是一愣,然后面色怪异的看着他们这些衙役,接下来竟是渐渐的面露惊恐。 正被难民们围着问话的那名男子,看到这些衙役的出现后,冷笑之色一闪而过,然后突然大声呼喊道:“乡亲们快跑,都察院这是来驱赶抓捕你们了!!” 随着这人的话声响起,周围的难民,一众看热闹的百姓,终于反应了过来,纷纷大声呼喊着,不顾一切的向四处逃散了。 而喊话之人,正是王洪! 经过他刚才的那一番宣扬与鼓动,这里的所有人都已是深信了都察院与太子狼狈为奸的事情,如今见到有都察院的人来了,心中自然也不会存着欢迎念头。 所以,他们只能四处逃散,生怕都察院会抓到自己。 其中,难民们是担心都察院为了庇护太子,真的会驱赶或者抓捕他们,而其他看热闹的百姓,却是担心自己因为传播流言而被抓捕。 这般上百人一同的呼喊、奔跑、逃离,如兽奔鸟散,自是形势混乱。 而王洪看到这般混乱情景,又是冷笑一声,却是趁乱不动声色的先行离开了。 另一边,那几名衙役愣愣的看着周围百姓难民们,见到自己好似见到恶鬼一般惊恐逃散,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反倒是不远处的贾思茂,当先反应了过来,看到这般情景后,虽不知事情究竟,但还是急切的向着一众衙役大声呼喊道:“别让他们跑了!快把他们拦住!快去!” 然而,他的这般话,却更加落实了一众难民与百姓心中的恐惧念想,却是逃的更快了,形势也更加混乱了! ………… 衙役们身强力壮,虽说受到了不少抵抗,但最终还是拦住了不少上京告状的难民。 只是,因为难民们反抗激烈,他们不免还是用了一些暴力手段。 而这一切,也尽数落在周围的行人百姓眼中! 所以,贾思茂此行,虽说勉强算是完成了任务,但与太子一党所期望的情景截然相反,都察院的名声不仅没有好转,相反的,之前的种种流言蜚语还未淡去,“都察院为了庇护太子,沿途殴打抓捕难民”的新流言,没过多久后,就已是开始在京城传播。 于是,无论都察院衙门,还是太子朱和堉,经此一事后,声名反而愈加的狼藉了! ~~~~~~~~~~~~~~~~~~~~~~~~~~~~~~~~~~~~ ps:今天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周尚景的打算(上). 关于“都察院庇护太子,沿途拦截抓捕难民”的消息,晌午过后没多久,就已是传到了京城之中,自然又是引来了朝野间的一阵轩然。 对于这般意想不到的变化,太子一党措手不及,甚至都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更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也有那么一些人,对事情的前后变化,心中早有预料,比如亲自策划了这一切的赵俊臣,又比如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周尚景! 就在新的流言在京城之中愈演愈烈之际,那亲自参与了这一切的王洪,已是秘密潜回到了京城,换上了一身西厂档头的装扮,并在魏槐的带领下,来到赵府求见赵俊臣。 “王洪”这个名字,其实是他的伪装,用来欺骗那些难民的。 他真正的姓名叫做姜成,原是锦衣卫的一名小旗,自赵俊臣重建西厂后,他就被魏槐选中进入西厂担任档头职位,为人机灵干练,又生有一副好口舌,所以深受魏槐的看重。 而这一次,姜成参与了这般秘密行动,从今往后,也算是魏槐身边的亲信了。 所以,当姜成回到了西厂衙门后,向魏槐禀报了事情的前后经过,魏槐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姜成跟着自己去见赵俊臣。 对此,姜成颇为兴奋,明白这是魏槐在提拔自己,赵俊臣是如今的西厂厂督,西厂的大小事情都是由赵俊臣一言而决,若是能在赵俊臣心中留下印象,对姜成的将来前途自是有着莫大好处。 ………… 与往常一般,在这个时候,赵俊臣正在书房之中处理公务。 在赵府下人的带领下,姜成跟着魏槐来到了赵俊臣的书房中,偷偷抬头看去,却见赵俊臣埋头执笔,正在写着一份折子,神色专注认真,并没有理会进入书房的魏槐与姜成两人。 对此,姜成心中有些不安,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魏槐,却见魏槐一如既往的神色阴沉,只是静静的坐在轮椅上等待着赵俊臣说话,心中稍稍安定了些,然后低头垂手,站在魏槐身侧处,也如魏槐一般静静等待着。 然后,有一道轻柔动听的女子声音,突然传入了姜成耳中。 “两位大人请喝茶,我家老爷正在写一份重要折子,明日就要呈给陛下,不愿断了思路,还请两位稍等片刻。” 姜成抬头看去,却见一名气质温婉动人的俊俏女子,端来了两盏茶水招待,并轻声说道。 这名女子皓齿明眸,五官秀美,身材修长,皮肤白皙,虽是一副丫鬟打扮,但身上却带着一股知书达理的大家气质,姜成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也从未见过如此佳人,一时间竟是有些看痴了。 另一边,魏槐点了点头,淡声道:“自是厂督大人的公务重要,姜成,你也坐下吧。” 魏槐的声音,唤醒了姜成,想起眼前这名女子是赵俊臣的人,自己这么痴痴看着,却是极为失礼,说不定就会得罪了赵俊臣,心中一惊,连忙坐到了魏槐身旁,垂头不敢再看,心中只是想道:“赵大人不愧是朝中权势汹天的大人物,连府里的一个丫鬟,都是这般的出类拔萃,京城里的大家小姐我从前也见过不少,又有几人能及得上她的气质相貌?听说赵大人府里的那位如意夫人更是京中出名的美人,可惜无缘一见……” 就在姜成胡思乱想之间,魏槐却是抬头打量了这名女子几眼,阴鸷的脸上,少见的露出一丝笑意,却是让人看着愈加的心中发寒。 “你就是厂督大人新收的贴身婢女楚嘉怡?” 楚嘉怡对魏槐颇是顾忌,猛一听魏槐这特有的沙哑的声音,身体不引人注意的微微一颤,然后轻声答道:“正是婢子。” 魏槐又打量了楚嘉怡几眼,然后点了点头,却不再说什么了。 而楚嘉怡也不愿呆在魏槐的身边,见到魏槐不再说话后,就快步回到了赵俊臣的身边,继续伺候着赵俊臣笔墨。 等待之间,没过多久,赵俊臣终于写完了折子,抬头看了魏槐与姜成一眼后,向许庆彦和楚嘉怡吩咐道:“西厂的事情涉及机密,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听赵俊臣这么说,楚嘉怡暗中眉头微皱,这般把她和许庆彦一同打发离开,有许庆彦在一旁看着,她却是没法探听消息了。 不过,对于赵俊臣的吩咐,楚嘉怡也不能拒绝,还是答应了一声后,和许庆彦一同离开了。 待楚嘉怡与许庆彦离开了书房,赵俊臣靠坐在椅子上,看着魏槐淡声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魏槐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回答赵俊臣的询问,而是向姜成吩咐道:“这件事是你负责的,就由你来向厂督大人解释吧。” 姜成连忙起身,向赵俊臣禀报道:“回禀厂督大人,卑职按照计划,化名‘王洪’,提前到了永清县外等待,见到那些上京告状的江浙百姓后,资助了他们的食物,也借此取得了他们的好感与信任,然后又将京城里的种种流言说给他们听,让他们对都察院失了信任。然后没过多久,都察院的人就来了,想要带这些难民去都察院,但在卑职的鼓动下,双方却是起了冲突,最后都察院的人不得不把他们抓捕起来,这般情况被周围来往的路人看在眼中,如今已是传到了京城。” 听到姜成的描述后,赵俊臣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做的不错。” 神色之间,赵俊臣似乎满意,又似乎并不在意。 事实上,对于如今这般情况,赵俊臣确实并不在意,太子一党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再多一些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赵俊臣之所以实施这般计划,只是为了查明白楚嘉怡的背后之人究竟是谁罢了,至于其他的,也只是顺便为之。 说话间,赵俊臣伸手一指姜成,向魏槐问道:“这个人事情办得不错,不知是否可用?” 魏槐点头道:“这个姜成,卑职考察了不少时间,能力不错,也算是忠心,若是提拔,倒是可以为大人分忧。”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就看着提拔吧,有用之人就要重用才是。” 说着,赵俊臣将目光转向了姜成,笑着说道:“你一会儿去府里的账上领取五百两赏银,只要今后为我用心做事,我就绝不亏待于你。”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姜成不由大喜,连忙下跪叩首,并保证道:“多谢厂督大人的抬举赏赐,卑职必是尽心尽力为大人做事,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赵俊臣又是一笑,说道:“你有这份心思就好。” 说话的时候,赵俊臣看似神色淡然,但实际上,心中已经在考虑自己接下来的应对了。 但赵俊臣却不知道,在他给太子朱和堉布局的时候,如今朝中上下,他最为忌惮的那位首辅周尚景,却是将目光盯在了他的身上! ………… 周尚景权倾朝野十余年,其底蕴、其根基、其影响,都远非现在的赵俊臣可比,京中每天发生的大小事情虽然无数,但任何风吹草动,也绝难逃过周尚景的眼睛。 事实上,无论是太子一党在昨晚的密谈,还是吕纯孝连夜拜访贾思茂,又或是贾思茂今早带着一队衙役离京的事情,周尚景都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甚至于,连楚嘉怡的真实身份,以及她潜入赵府的理由企图,周尚景都要比赵俊臣更早得到消息。 如今也是如此,都察院与江浙难民在永清县外发生冲突的事情,其前后经过,以及在京中引发的种种流言,周尚景几乎是与赵俊臣同时间得到消息。 向周尚景禀报消息的,名叫周璐,明面上是周府的一位寻常管事,但暗中却是周尚景手下的一位情报头子。 此时,周府书房之中,周尚景靠坐在太师椅上,听了周璐的禀报后,突然笑了,缓缓问道:“周璐,这件事你怎么看?” 周璐是周府的老人了,为人干练老成,也经验丰富,听到周尚景的询问,沉吟片刻后,缓声答道:“首辅大人,依我看来,这件事怕不是意外巧合,难民们绝不会无缘无故的与都察院的人发生冲突,怕是有心人在其中挑拨了。” “哦?那你说,是谁在挑拨?” “是赵俊臣的人!”周璐的语气极为肯定,说道:“昨日刑部传来消息,西厂的番子曾把几个恭安王府的人带出了大牢一段时间,怕是那楚嘉怡潜入赵府的事情,已经被赵俊臣看穿了。之后又过了两个多时辰,那楚嘉怡就离开了赵府,找到了礼部侍郎鲍文杰的府上,接着鲍文杰又连忙求见了太子,然后太子又招来了吕纯孝与李成儒,再然后吕纯孝又连夜见了贾思茂,再到今日贾思茂急冲冲的离京沿路寻找江浙难民,这一切联系在一起,怕都不是巧合。” 若是赵俊臣在此,听了周璐的分析,怕是定会心生感慨,在赵俊臣手下,能有周璐这般心机才智的人才,即使满打满算,也绝对不超过十人,但在周尚景手下,周璐也仅只是一个普通的情报头子罢了。 并非周尚景大材小用,而是两人之间人才底蕴的天差地远。 周尚景点了点头,似乎对周璐的分析很满意,轻声自语道:“如此看来,就是那楚嘉怡被赵俊臣利用了,这个赵俊臣虽然年轻,但城府倒是可怕,竟敢把一个心怀不轨的探子养在身边,当真不能小看。” 说话间,周尚景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苍老的脸上露出思索神色,喃喃道:“不过,这些日子以来,这个赵俊臣左右逢源,一边与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对付太子,一边又向陛下表忠心,倒是谁都不得罪……但这个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 ps:连续三天的输液,终于结束了(_),谢谢大家这几天来的不离不弃,从今天起恢复正常更新!(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周尚景的打算(中).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这个赵俊臣左右逢源,一边与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对付太子,一边又向陛下表忠心,倒是谁都不得罪……但这个世上,又哪有这般好事……” 听到周尚景的喃喃自语,周璐不由微微一愣,总觉得周尚景话中有话,却又拿捏不准,所以小心翼翼的问道:“首辅大人您的意思是……?” 周尚景悠悠道:“庙堂之上,利益取舍之间,任谁都是时敌时友,因利而聚,又因利而散,所以这左右逢源的做法,并不能说就是错的,老夫曾做过,陛下也曾做过,任谁都曾做过。” 说着,周尚景缓缓睁开双眼,看似昏老的双眼,却闪烁着睿智的光芒:“然而,这种做法,也仅只是一种手段选择罢了,偶尔尝试一下尚可,但绝不是朝堂中安身立命的根本之道,若是沉溺于此,就好似玩火一般,迟早有一天,就会引火烧身,却连自救都做不到。” 周璐虽然颇有心智,但对于周尚景的这番没头没脑的话语,终究还是不能理解,不由面露疑惑。 周尚景平日里话语不多,更少有透露自己的心思,但对于周璐这样的亲信,还是时常会提点教导一番,所以在见到周璐神色不解后,周尚景轻轻摇头,却是打算多说一些。 只见周尚景轻轻一笑后,突然话锋一转,问道:“老夫自入阁之日算起,距今已是有近三十年的时间,担任这内阁首辅之位,也有十余年的时间了,期间政敌无数,陛下对我屡屡打压,名声也算不上好,受清流敌视……这一路走来,可谓是危机重重,但我不仅屹立不倒,在朝野间的权势影响,反而愈加的大了,周璐,依你看来,这是为何?” 关于这个问题,周璐显然从未想过,犹豫片刻后,却是谨慎的回答道:“这自是因为首辅大人您的心智手段,都要远远高于他人的缘故,即使再有什么危机风险,依首辅大人您的心智手段,也是可以轻松化险为夷的。” 周尚景又是一笑,摇了摇头,缓缓道:“这个世上,聪明人无数,老夫最多也只能算是其中之一罢了,但绝不是其中最聪慧的那一个,若仅只是凭借一些心智手段,就能纵横庙堂权倾朝野,那你也未免把这官场看的太过简单了。” 顿了顿后,周尚景半是感慨半是称述,又说道:“官场之中,庙堂之上,汇聚着世间所有的利益纠葛,聚集着世间所有的目光注意,会集着世间所有的聪慧人才。其凶险四伏、其错综复杂,其瞬息万变,都要远超世人的想象。若是自以为凭借着些许心机手段就能够混出名堂,自古以来,存着这般念头的人,却是没一个能落得好下场。” 听周尚景如此反驳,周璐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副恭听教诲的模样,毕恭毕敬的问道:“周璐愚钝,却是想不明白,还望首辅大人提点。” 周尚景点了点头,好似很满意周璐的态度,淡淡的说道:“在官场之上,想要安身立命,最重要的,不是心机手段,甚至不是权势影响,而是对自己的定位!唯有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才能找到与自己相契合的利益阶层,有了与自己相契合的利益阶层的支持,才能拥有真正的稳固根基,也唯有如此,才能够在官场上进一步的发展下去。与此相反,若是找不准自己的定位,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左右摇摆蛇鼠两端,那就是根基不稳,就是无根之萍,即使一时得势,也不过是沙子构成的城墙,看似庞大雄伟,却是一推就倒。” 听周尚景这么说,周璐神色之间若有所思。 声音稍稍大了些,周尚景接着说道:“而老夫能够在朝堂上屹立不倒,就是因为老夫自入阁那日起,找准了自己的位置,那就是成为臣权的代表!而与老夫相契合的利益阶层,就是这满朝上下的百官!” 说话间,周尚景神色间闪过了一丝讥讽,悠悠道:“自古以来,皇权打压臣权,臣权抗争皇权,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彼此相争不断,没有一刻消停。就以我朝为例,太祖废除宰相,是皇权在打压臣权,其后内阁的崛起,是臣权对皇权的抗争,再然后内廷二十四监权大,是皇权再次压过了臣权,到了今日,则是皇权与臣权的平衡对峙……所谓‘君臣相合’,所谓‘君慈臣忠’,都不过是漂亮的场面话罢了。而老夫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自入阁之日起,就为朝中百官争取利益,扩大着他们的权势,为他们抵抗着皇权的打压,又以此换得了他们的拥护支持……” 说到这里,周尚景又是一笑,接着说道:“所以,老夫虽然政敌无数,但他们奈何不了老夫,你别看黄有容、沈常茂他们平日里与我相争相斗,但这只是臣权内部的争斗罢了。若是今后老夫一旦有了闪失,除非他们的权势影响已经可以与老夫相抗衡,否则不仅不会落井下石,还要想方设法的为老夫解难,因为老夫一旦倒了,对他们而言,就是倒了一颗平日里为他们遮风避雨的参天大树,陛下的目光就会集中在他们身上,到那个时候,在陛下的打压之下,他们的权势还不一定能比得上今日。” 顿了顿后,周尚景又说道:“同样的道理,陛下他虽然是天下至尊,对老夫我也是多有不满,但因为老夫是朝中臣权的代表,代表着满朝臣子的利益,却也不敢轻易的针对于我,否则,就是在针对满朝臣子的权益,朝中百官就会心生疑虑,民间百姓就会人心不稳,这天下江山就会生出乱子……至于名声不佳,清流敌视,对老夫的威胁,就更是不值一提了……” 周尚景说了这么多,周璐终于明白了,神色间满是敬佩,赞叹道:“首辅大人目光深远,远非常人所及。” 周尚景却是神色淡然,只是话锋再转,又问道:“那么,周璐,你如何看赵俊臣这个人?” ~~~~~~~~~~~~~~~~~~~~~~~~~~~~~~~~~~~~~~~ ps: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周尚景的打算(下). “那么,周璐,你又如何看赵俊臣这个人?” 周璐正在思量着周尚景刚才提到的那些道理,听到周尚景突然话题转变,不由就是一愣。 但周璐毕竟是一个聪慧之人,心中一想,很快就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 “首辅大人您是说……”周璐迟疑着问道:“这个赵俊臣,并没有找准自己在官场里的位置?” 周尚景却摇了摇头,说道:“他不是没有找准位置,而是他根本就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 说到这里,周尚景的神色之间,竟是露出了些许惋惜之色:“这个赵俊臣,自当初从潞安府赈灾回来,心性为人就有了极大转变,不似从前那般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不仅学会了隐忍与城府,还有了不容小觑的手段心机,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在朝中自成一派,权势影响皆是大为增长,当真是了不起……” 顿了顿后,周尚景却是叹息一声,又说道:“然而,老夫如今若是想要对付他,反而更加容易了。从前的赵俊臣,虽不过是陛下身前的一个宠臣罢了,除了理财的手段,也不见有什么其他本事,但老夫若是想要对付他,马上就会引来陛下的庇护与干预,一时之间也是无从下手;反倒是如今,他看似权势增长了,但就凭他这些日子以来做的那些事情,只要老夫稍稍挑拨一下,到时候只怕是都无需老夫亲自动手,陛下就会第一个放不过他!” 周璐不由赞同,点头笑道:“首辅大人所言极是,这个赵俊臣,近些日子以来虽说是权势大涨,升了户部尚书、有了西厂权势、也网罗了不少党羽,但说跟到底,这所有一切终究还是靠着陛下对他的扶持,然而他与陛下并不是一条心,各种阴奉阳违的事情做了不少,还和首辅大人以及其他几位阁老一同对付太子,若是这些事情让陛下得知,这个赵俊臣恐怕是下场堪忧。” 听周璐这么说,周尚景终于点头表示赞同,淡声说道:“这就是赵俊臣他拿捏不准自己位置的缘故,总是在臣权与皇权之间摇摆不定。他若只是依附皇权,一心一意的为陛下办事,那么至少在陛下驾崩之前,他都会富贵无忧,即使日后太子登基,考虑到他的拥护之功,就算是太子再怎么厌恶赵俊臣,也会留下他的一些后人,不至于让他赵家断绝了血脉。” 摇头之间,周尚景继续说道:“若是他不甘心受制于当今陛下,担心自己日后会被太子诛杀,那么就应该趁早脱离身上的皇权烙印,转而依附于臣权,与朝中百官共同进退,这样做虽说会有些风险,却也可以让他摆脱控制,可以明火执仗的与太子相抗衡,然而他却又下不了这般决心,最终也只能像如今这般蛇鼠两端左右逢源,一边暗中给太子下绊子,一边又在陛下的指使下支持太子一党的程远道入阁,看似两边讨好,但实际上却是将两边都得罪了。” 周璐点头补充道:“是啊,据我得到的消息,自赵俊臣成了西厂厂督之后,其他两位阁老与他的关系就渐渐疏远了,而前日赵俊臣支持程远道入阁之后,那两位阁老更是心中不满,背后颇是说了不少赵俊臣的闲话。” 周尚景一笑,说道:“这是必然的,西厂存在本身,就是皇权套在朝中百官脖子上的一副枷锁,赵俊臣成了西厂厂督,黄有容与沈常茂那两个老家伙又如何不防范赵俊臣?至于程远道入阁的事情,更是让赵俊臣直接得罪了他们……从前的赵俊臣,势力未成之前,想要左右逢源,在夹缝中讨好,任谁也不会在意,但如今的赵俊臣权势渐渐变大了,从前的夹缝,已是根本容不下他了,再像从前那般在夹缝里蛇鼠两端左右讨好,只会让大家都觉得不舒服,不仅黄有容沈常茂他们如此,陛下也是如此,这些日子以来针对太子的种种变化,已是让陛下有些防范他了,把骆家后生安排到西厂做事,就是明证。” 说到这里,周尚景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声音突然低沉,缓缓说道:“其实,又何止陛下、黄有容、沈常茂他们觉得不舒服……如今就连老夫我,也都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 周尚景若是不舒服了,那么让周尚景不舒服的人,就必定会要倒霉了。 至少,在周璐看来,这是一条真理,几十年来,从无一次例外。 这般想着,周璐不由的有些为赵俊臣叹息了。 其实,在不久之前,周尚景对于赵俊臣,还是颇为欣赏的,甚至有过合作的打算,还曾亲自提点过赵俊臣关于阵营站位的问题。 然而,赵俊臣却一直脱离不了德庆皇帝的控制,反而在不知不觉间,对德庆皇帝依附更深了。 若仅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赵俊臣在依附德庆皇帝的同时,却也帮着德庆皇帝扩大了皇权,打压了周尚景所代表的臣权,损害了朝中百官的利益! 自赵俊臣成为户部尚书之后,户部钱粮已是受德庆皇帝随意支控,周尚景这位内阁首辅,反而很难插手干预;而赵俊臣担任西厂厂督之后,更是直接扩大了德庆皇帝手中的厂卫权势,更不要说赵俊臣被德庆皇帝逼迫着支持程远道入阁的事情了。 所以,正如周尚景所说,赵俊臣如今的存在,已是让他有些不舒服了。 其实,周尚景也心中明白,赵俊臣这么做,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情非得已,以德庆皇帝的手段,赵俊臣也绝难逃脱德庆皇帝的控制。 但明白归明白,立场归立场,周尚景身为臣权代表,却也不能眼看着皇权渐涨,最终把臣权彻底打压下去的情况发生。 前些日子,周尚景与赵俊臣一同合作对付太子,形势未定之前,周尚景还在隐忍,并不会刻意针对赵俊臣。 但如今,针对太子的布局已是完成,接下来有没有赵俊臣都没有太大区别,所以,周尚景的注意力,也终于转移在了赵俊臣的身上! ………… 另一边,听了周尚景的话后,周璐也终于明白,为何周尚景一向寡言,今天却又与他说这么多话了。 身为周府老人,对于周尚景的一些习惯,周璐还是非常清楚的。 每当周尚景要真心对付一个人的时候,与身边亲信之人的言语讨论,就会格外多些。 这么做,即是让办事之人能够明白周尚景的心思,也是让周尚景自己能够理清思路。 所以,周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请示道:“首辅大人,您想要怎么做?” 询问之间,周璐自己也在考虑着该如何对付赵俊臣。 毕竟,赵俊臣如今的权势影响不小,想要对付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向德庆皇帝透露赵俊臣陷害太子的事情?恐怕不行,这件事情周尚景也有参与,一旦暴露出来,所有人都有麻烦,反而会帮着太子朱和堉脱身。 利用楚嘉怡的身份做文章,说赵俊臣窝藏钦犯?也不行,毕竟恭安王的案子就是赵俊臣亲手办的,德庆皇帝不会因此而怀疑赵俊臣,赵俊臣只要表示自己不知道楚嘉怡的身份,就不会有任何麻烦。 弹劾赵俊臣贪赃受贿、结党隐私?怕是更加不可能,太子朱和堉已是用这些罪名弹劾赵俊臣无数次了,但在德庆皇帝眼中,这些都只是小节,根本不会在意,也无碍赵俊臣分毫。 …… 将所有的办法都想了一遍后,周璐突然发现,虽然按照周尚景刚才的描述,赵俊臣好似很容易对付,完全是一副岌岌可危的样子,但实际上,赵俊臣做事却又很懂得分寸,颇是小心谨慎,事情虽然做了不少,却没有留下任何的把柄破绽,想要对付他,一时间竟是无处下口! 这般暗思之间,周璐轻轻摇头,不再多想,只是认真听着周尚景的吩咐。 周璐知道,自己虽然拿赵俊臣没办法,但周尚景不同。 虽然之前被周尚景反驳了,但周璐依然认为,周尚景的心智手段,绝对是当朝第一的。 果然,周尚景心中早就有了方法,听到周璐询问后,只是淡声说道:“赵俊臣如今被陛下倚为臂膀,却也不能一口气就把他扳倒,否则只会引来陛下反弹……先行试探一下吧,顺便离间一下赵俊臣与陛下之间的关系。” 说着,周尚景微微抬头,向周璐确认道:“听说,各地来京告状的难民,在路上都受到过‘悦容坊’开办的粥棚救济?” 周璐点头道:“是这样的,若不是这些‘悦容坊’的粥棚救济,怕是许多难民在来京的路上就会被饿死了。” 周尚景轻轻一笑,说道:“看来,这赵俊臣的心性转变,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大些,竟是比从前心软了许多,也要比从前更加在意自己的名声好坏了。” 顿了顿后,周尚景声音微冷,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不妨帮一帮赵俊臣,你马上派人到那些难民当中传播些消息,就说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些衙门虽然不愿意受理他们的案件,但赵俊臣与太子一向敌对,必是会为他们做主的,顺便再告诉那些难民,这一路上‘悦容坊’的粥棚救济,也全都是赵俊臣的意思。” 听了周尚景的吩咐,周璐不由一愣,问道:“首辅大人,您这么做是……?” 周尚景声音更冷:“你想想,太子他如今因为这些难民而声名败坏,但赵俊臣却借着这批难民建立了好名声,陛下他会怎么想?又会怎样看待赵俊臣?甚至于,陛下他允许赵俊臣扭转自己的狼藉名声吗?” 周璐眼中一亮,躬身道:“首辅大人高明!” ~~~~~~~~~~~~~~~~~~~~~~~~~~~~~~~~~~~~~~ ps:第二更,求点赞!(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仅是本心. 只有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周尚景不仅站的很高,而且站的很稳。 当今庙堂之上,周尚景是臣权的代表,不仅权倾朝野,而且根基稳固,即使是德庆皇帝,对他也是轻易奈何不得。 所以,周尚景总是可以安心的站在山峰之巅,用冷静甚至冷漠的目光,把脚下的一切尽收眼底,然后从容应对。 至于在山脚下、在山腰处,那些战战兢兢向上爬行的人们,对周尚景而言,也仅只是风景中的一处罢了。 但赵俊臣不同,他站的没有那么高,站的也没那么稳。 而且,和周尚景一样,赵俊臣从不敢小觑这官场上的复杂与凶险,也从不敢高估自己的手段心机要比旁人更加高绝,更不敢认为自己只需凭借一些心机手段就能够玩转整个官场。 有许多问题,赵俊臣即使发现了、想到了、甚至看透了,但碍于时机与实力,却也根本无法改变什么。 所以,赵俊臣也只能忍耐着,走一步看一步,先顾着眼前,这么做或许有些目光短浅,或许有些不够决绝,但赵俊臣并没有其他选择。 说跟到底,赵俊臣仅只是这天底下无数凡人中的一个,并不比谁更加高贵,也并不比谁更加聪慧,没有为了将来而不顾眼前的勇气,也没有只顾眼前而无视将来的豁达。 ………… 也正因为赵俊臣仅只是一个凡人,所以,和常人一样,他的心中,有光有暗,复杂而又矛盾。 为了让自己可以活下去,赵俊臣会不折手段,会不惜牺牲他人,这是赵俊臣的本心。 但对于自己所造成的各种灾祸惨剧,赵俊臣也会心生愧疚,会想办法补偿,这也同样是赵俊臣的本心。 如今,针对太子的布局已经完成,大局已定,剩下的也只是具体实施罢了。 所以,在这般时候,面对在自己的策划、推动、与怂恿之下,所造成的诸般人间惨剧,赵俊臣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稍稍弥补一些自己心中的愧疚心思。 ~~~~~~~~~~~~~~~~~~~~~~~~~~~~~~~~~~ 不久前,魏槐带着姜成前来赵府求见赵俊臣的时候,赵俊臣正在书写的那份折子,其实就是赵俊臣请求德庆皇帝下旨,让朝廷安抚赈济各地受贪官迫害的百姓,并商议如何善后的折子。 这份折子其实很好写,只要讲明白利害关系,再说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就好了。 但具体实施起来,无论安抚赈济,还是善后处理,都是需要银子的。 所以,在魏槐与姜成离去之后,赵俊臣又找来了户部员外郎蒋谦。 得知赵俊臣要召见自己,蒋谦不敢怠慢,很快就到了。 蒋谦是赵俊臣的亲信,对赵府也是熟门熟路了,被人领到书房中后,也没有什么紧张神色,只是麻利的向赵俊臣行礼,口中说道:“蒋谦见过尚书大人。” 此时,赵俊臣正在检查着手中折子,看看是否有错漏之处,听到蒋谦的声音后,抬头笑道:“这里又不是户部衙门,不用多礼,起身坐下吧,嘉怡,给他上茶。” “多谢尚书大人。” 蒋谦笑嘻嘻的站起身来,又坐到了一旁。 另一边,楚嘉怡也是动作利落的为蒋谦端上了茶点招待。 这个蒋谦也没有别的嗜好,就是好色,可谓是色中饿鬼,这般猛的见到楚嘉怡的美貌后,样子比刚才的姜成还有不如,只是愣愣的盯着楚嘉怡的脸庞,眼睛眨也不眨,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见到蒋谦这般模样,楚嘉怡秀眉微蹙,眸子中闪过一丝厌恶,在摆放茶点的时候,手脚也稍稍重了些,发出一阵茶盏碰撞的叮当声,唤醒了蒋谦的失神。 然后,楚嘉怡用稍重的语气说道:“这位大人请喝茶。” 接着,楚嘉怡也不停留,只是快步回到了赵俊臣身边。 随着楚嘉怡这般态度,蒋谦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由面露尴尬,害怕赵俊臣的怪罪,连忙岔开的话题,问道:“不知大人唤下官来,是为了何事?” 赵俊臣深知蒋谦的性子,对于蒋谦的失态,也不在意,只是淡声问道:“近些日子以来,京城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你可都知道了吧?” 蒋谦连连点头,并幸灾乐祸的笑道:“如今京城中正是流言纷纷,下官自是知道的,由太子负责的南巡筹备出了纰漏,各地难民纷纷来京告状,连带着都察院也臭了名声……嘿嘿,太子他这次算是麻烦了,看他今后还如何敢摆着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与大人为难!” 蒋谦是赵俊臣的亲信,平日里也没少受到太子一党的刁难,如今太子有了麻烦,他却是比赵俊臣还要更加高兴。 赵俊臣却是神色淡然,缓缓道:“本官这次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些事情,如今南巡出了纰漏,自京城到江浙,有不少地方的百姓都因此而流离失所,受损严重,无论日后情况如何,朝廷对这些百姓的安抚善后,总归是要进行的,咱们户部负责天下钱粮运转,却也需要未雨绸缪提前准备才是。” 蒋谦连连点头,说道:“大人想的深远,所言极是,不过还请大人放心,这些安抚善后的银子,毕竟只是小数目,咱们户部还是能拿的出来的,下官回去后自会准备妥当,到时候绝不用大人操心就是。” 听蒋谦如此的肯定自信,赵俊臣反而有些愣了。 户部虽说是掌管天下钱粮,但银钱收支皆有定数,仅仅俸禄、养兵、河道这几项,就已是占了十之八九,如今又要负责德庆皇帝的南巡的开销,也是一大笔银子。如此一来,户部所剩的银子,怕已是见底了。 怎么在蒋谦口中,这善后救济的银子,户部竟还可以轻松拿出来? 所以,赵俊臣不由皱眉道:“哦?这次南巡筹备出的纰漏极大,仅只是因为失了房田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各地加起来,就由近两千户之多,如今又已是耽误了农时,接下来一年都没了着落,仅只是对这些人的安抚善后,怕就需要两三万两的钱粮支出,至于其他方面的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是一个小数,如今户部的情况我也是知道的,抛开为陛下南巡准备的银子,剩下的钱粮已是近乎见底了,怎么还能拿出这么多银子?”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反是轮到蒋谦吃惊发愣了。 南巡筹备出了纰漏的消息,传到京城不过才几日时间,怎么赵俊臣就已是对百姓们的具体损失有了大致的估算了?就好似早已知情,并且一直都在盯着一般! 不过,对于这般情况,蒋谦也不敢多问。 实际上,真正让蒋谦发愣的,还是赵俊臣口中的数字。 “大人,哪里需要这么多银子!?难不成咱们还要真管吃管住养他们整整一年不成!?”蒋谦吃惊反问道:“这般安抚善后,从来都只是面子功夫,别看这件事如今闹得沸沸扬扬,到时候只要朝廷惩办几个贪官,还了他们田产,让他们觉得有了公道,再每户补偿几两银子,分几石粮食,让他们能够暂且够活下去,那些百姓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听到蒋谦的描述,赵俊臣目光一凝,眉头不由皱的更紧了。 正如蒋谦所说,对朝廷而言,只要惩办了贪官,平息了影响,还了百姓公道,剩下的善后与救济,也只不过是面子功夫罢了,那些受地方贪官迫害的百姓,只要不会马上饿死,接下来无论是死是活,任谁都不会在意,皇帝不在意,百官不在意,甚至连清流们也不会在意。 然而,赵俊臣却不愿意这么做。 虽然赵俊臣知道,这么做已是朝廷的惯例。 另一边,见赵俊臣沉默,蒋谦眼睛一转,却是想到了什么。 “原来如此!”只见蒋谦突然一抚掌,赞叹道:“朝廷历来的赈救钱粮,最是一笔糊涂账,怎么用的,又用在了哪里,却是任谁也说不明白,大人您是想虚报些数目,然后……” 说话间,蒋谦眉开眼笑,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听蒋谦这么说,赵俊臣已是有些后悔把他找来了。 赵俊臣门下的这些官员,对于贪赃枉法的事情,最是熟门熟路,甚至还能“不点即透”,但若是想要与他们商议些正经事情,却是很难成为助力。 所以,赵俊臣也不多解释,只是沉声问道:“我只想知道,如今咱们户部,究竟还能拿出多少银子赈济百姓?” 见赵俊臣面色严肃,目光逼人,不似往前那般和善,蒋谦不由的身体一颤,不敢再胡乱揣摩赵俊臣的心思,认真考虑片刻后,却是答道:“回大人,下官估算了一下,户部如今能用的闲银,大约还有一万两左右。” “只有一万两?” 赵俊臣的眉头不由又是一皱。 户部只剩下这么点银子了? 蒋谦连忙点头,解释道:“是啊,大人,咱们户部的银子收支,一向都是定数,抛开那些必要开销支出,剩下的不过四五万两余银,但户部总归要留下几万两银子备用,以防不时之需,也不能把所有银子都用来赈济不是?所以能拿出来赈济的银子,只有一万两左右,这已是咱们户部的极限了。” 赵俊臣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前些日子,太子他不是把南巡筹备的银子省下了七万多两吗?那些银子哪里去了?” 蒋谦提醒道:“大人,这些银子不是都补到陛下南巡时的仪仗上面了吗?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大人您亲自操办的。” 赵俊臣一愣,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是本官忘了。” 见赵俊臣神色不满,蒋谦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您认为,咱们户部应该拿出多少银子赈济?” 赵俊臣叹息一声,然后带着一些无奈,缓缓说道:“这么多的百姓流离失所,没了生活依仗,若是想要让他们活下去,并帮着他们修缮受损田屋,至少也需要五万两银子。” 听赵俊臣这么说,蒋谦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反驳道:“大人,不过是为了一些草野百姓,何必耗费这么多银钱?他们是死是活与咱们户部何干?” 说话间,见赵俊臣面容一冷,蒋谦又连忙苦着脸说道:“更何况,这么多银子,咱们户部实在拿不出来啊!” 明白蒋谦说的也是实话,赵俊臣也是无奈,只是沉默不语,考虑着这笔银子究竟该怎么挪出来。 但蒋谦还以为赵俊臣这是不满意自己的表现,转念之间,又小心翼翼的请示道:“大人,要不咱们从其他地方挪用一些?比如工部现在唯大人您马首是瞻,咱们少往工部支些银子,这笔银子也就出来了。”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不可,工部的银钱不能缺,工部上下刚刚投靠于我,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委屈他们,更何况,咱们缺了工部银子,工部就要在河道、堤坝、城墙这些上面缺减银子,不能因小失大。” 而经过蒋谦的这番“提点”,赵俊臣突然发现,户部或许当真是拿不出银子了,不仅是因为每一笔银子都有去处,更还因为每一笔银子都牵扯到各方各面的利益,都是不能轻易挪用的。 这般想着,赵俊臣缓缓坐靠在椅背上,微闭着双眼,也不知再考虑着什么。 而蒋谦,则小心翼翼的等待着赵俊臣表态之余,心中却又疑惑不已,不明白赵俊臣为何会对救济百姓的事情如此上心,而且看样子还是真心想要救济,而不是借着赈济的幌子贪墨银子。 更何况,自从赵俊臣借鉴后世的做账手段,改了户部的记账方法后,若是想要贪墨银子,只需要改改户部账目即可,没谁能查的出来,又何必这般麻烦。 另一边,赵俊臣沉思良久之后,也终于想到了办法。 户部确实没银子了,但赵俊臣的府上,银子可是多的都用不完了。 更何况,这些百姓被贪官如此祸害,说跟到底,赵俊臣就是幕后主使之一,如今的赈济善后,由赵俊臣出些银子,也是应该的。 “庆彦。”赵俊臣缓缓睁开双眼,向许庆彦吩咐道:“你从府里账上拿出十万两银子,在三天之内交给户部。” 然后,赵俊臣也不理会许庆彦一脸的吃惊,又向蒋谦吩咐道:“这笔银子就交给你了,你想办法把这笔银子记在户部账上,然后存着准备用来赈济各地百姓,切不可再让人挪用了。” 蒋谦听赵俊臣这么说,只觉得赵俊臣发傻了,赵俊臣一向都是从户部往自己府里搬银子,怎么今日竟是从自己府里往户部搬银子了? 更何况…… “大人,您不是说只需五万两左右,就可以赈济百姓吗?怎么竟是往户部挪了十万两银子?太多了!根本用不了这么多!” 蒋谦虽然不明白赵俊臣的想法,但也正因为如此,却也不敢反对,只是连连摆手道。 赵俊臣轻哼一声,说道:“一旦经了你们的手,我这十万两银子当中,能有五万两银子用来赈济百姓,就算是不错了。” 蒋谦自然明白赵俊臣的意思,如今大明朝贪官遍地,这笔赈济百姓的银子,经了那些贪官的手后,肯定会被截取贪墨的。 所以,蒋谦又是连忙摆手,说道:“这笔银子既然是大人您支到户部账上的,户部上下又有谁敢动?还请大人放心就是,若是有人胆敢贪大人您的银子,下官第一个不放过他。” 赵俊臣讥讽一笑,说道:“就算户部的人不敢动,那些地方官员就未必了,更何况,用来赈济的银子多一些,总不是坏事。” 说到这里,赵俊臣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再次坐靠在椅子上,向着蒋谦一挥手,说道:“你这就去安排吧,顺便也帮我盯着些。” 蒋谦怪异的看了赵俊臣一眼后,只觉得赵俊臣今日好生奇怪,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答应一声后,就离去了。 ………… 待蒋谦离去后,一向都是守财奴性子的许庆彦却受不了,犹豫了一下后,却是哭丧着脸问道:“少爷,咱们真的要用府里的银子帮着户部赈济百姓?那可是十万两银子啊!” 赵俊臣一笑,带着些自嘲,笑着说道:“咱们府里难道还缺这十万两银子不成?我是闻名天下的大贪官,十万两银子,九牛一毛罢了……这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许庆彦最是了解赵俊臣,见赵俊臣这般神色,知道说服不了赵俊臣,不由长叹一声,神色痛苦,脸拉的老长。 另一边,楚嘉怡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虽然一直沉默不语,但心中着实震撼,只觉得自己有生以来的所有观念,都被颠覆了。 赵俊臣这般自己掏银子帮户部赈济百姓,又哪里是一个贪官所为?怕是那些清官清流们也无法做到。 不过,那些清官清流们,也根本不像赵俊臣这般,可以眼都不眨的拿出十万两银子就是了。 能拿出十万两银子,本身就说明赵俊臣的贪官之名绝对是名不虚传了。 所以,楚嘉怡觉得自己愈加的看不透赵俊臣了,对于赵俊臣的心中想法,也愈加的好奇了。 小嘴微张,楚嘉怡刚准备说些什么,但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份,却是又沉默不语了。 然而,楚嘉怡神色间的怪异,却是没能逃过赵俊臣的眼睛。 “怎么了嘉怡?”赵俊臣突然一笑,然后问道:“是不是在想,我这个名满天下的大贪官,为何会突然做了善事?甚至不惜用了自己的银子?” 听到赵俊臣突然说话,楚嘉怡心中一惊,连忙说道:“婢子不敢。” 赵俊臣摇头笑了笑,轻声自语道:“不过是伪善罢了。” 说话间,赵俊臣站起身来,执笔写下了一个“伪”字,悠悠说道:“不过,这个伪善的伪字,若是拆开,竟是‘人为’二字,倒是有趣。由此可见,无论是真是伪,该做的,终究还是要做……” 这番话说的没头没脑,许庆彦不明白赵俊臣再说些什么,楚嘉怡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露出思索神色。 赵俊臣并没有在意他们的想法,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心中思绪已是飘到了其他地方。 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如今竟是连几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原因多方多面。自从赵俊臣担任了户部尚书后,德庆皇帝为了节省内库里的银子,就屡屡从户部支取银子,让户部平白多了一份开支,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户部在赵俊臣的经营下,遍是贪官蛀虫,自赵俊臣担任了户部尚书,又将户部的记账方法改变之后,虽然赵俊臣不再挪用户部银两,但这群贪官蛀虫们,却是变得更是肆无忌惮了。 “或许,户部也该整顿一下了……” 赵俊臣喃喃说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户部. ……… 其实,对于户部衙门,赵俊臣一向最是放心,说这个衙门是赵俊臣的自家后院也不毫为过。 这些年来,户部被赵俊臣经营的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从上到下的官员,都是赵俊臣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对赵俊臣也是忠心耿耿。 前段时间,德庆皇帝为了挑起赵俊臣与周尚景的敌对争斗,给两人相互间掺沙子,把周尚景的亲信马森调到户部担任户部左侍郎,又把赵俊臣门下的李成儒调到吏部担任吏部右侍郎。 马森为官多年,本身就不是善茬,能力经验与心机手段皆是不缺,又有内阁首辅周尚景作为靠山,可谓是来势汹汹,但来到户部后,前后不过几日时间,甚至无需赵俊臣亲自动手,就被户部上下官员联合起来架空了,如今他在户部地位虽尊,但也就是一个摆设罢了。 当然,李成儒在吏部的待遇也是一样。 不过,由此也可看出,赵俊臣对户部的掌控能力之强,以及户部上下对赵俊臣的忠心耿耿。 然而,忠心与否只是一方面,顺心与否则是另一方面。 现如今,赵俊臣已经不再是原先的那个赵俊臣,不似从前那般目光短浅、视银钱如性命,反而更加重视自身的名声,也更加重视将来的发展与安危。 然而户部的那些官员,却依旧如从前一般贪污受贿如狼似虎,依仗着有赵俊臣的庇护,屡屡私吞挪动户部钱粮,行事愈加的肆无忌惮。 如此一来,造成户部银钱亏损,使得赵俊臣想要做些正经事时,总是有些束手束脚,甚至有心无力,这还仅只是一方面。 最重要的是,只要这些人依旧肆无忌惮的贪污受贿,只要赵俊臣依旧庇护着这些贪官蛀虫,那么赵俊臣想要改善自己的名声,扭转自己所面临的形势,就根本无从谈起。 说跟到底,户部上下虽然对赵俊臣忠心,但相互间的心思却不一样了。 相对于带给赵俊臣的好处,他们带给赵俊臣的害处,也越来越扎眼了。 ………… 暗思之间,赵俊臣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后,轻声喃喃道:“世人皆言‘上行下效’,自我返京以来,就从未再动过户部的银粮,完全是一副清官做派,虽然从未明说,但他们也该看明白我的心思转变了,怎么也不跟着我学一学?反而愈加的肆无忌惮了!” 赵俊臣的声音虽轻,但依旧落在了许庆彦和楚嘉怡两人的耳中。 这句话依然说的没头没尾,许庆彦也依然听不明白;倒是楚嘉怡,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的做派为人,好似明白了什么,偷偷看着赵俊臣的脸庞,若有所思。 就在几人心思各异间,书房里突然响起了几道敲门声。 然后,就听方茹的声音传来。 “老爷,我可以进来吗?” 听到方茹来了,赵俊臣原本有些抑郁的心情,不知为何竟是好转了一些,笑道:“进来吧。” 方茹推门而入,手中却是捧着一个木盘,木盘上又摆放着两碟点心。 笑靥仪态,一如既往的妩媚妖娆,却是不经意的看了楚嘉怡一眼。 “老爷这段时间朝务繁多,也是累了,又听说老爷近几日很是喜欢桂花糕与枣糕,我就去厨房自己动手做了一些,带来为老爷解解乏,老爷尝尝可还好吃?” 说话间,方茹绕过书桌,来到赵俊臣身旁,将两盘点心放到赵俊臣的手边,然后用两根白嫩的葱指夹起一块桂花糕,递到了赵俊臣的嘴边。 此时书房中并没有外人,见方茹这般依恋娇憨模样,赵俊臣摇头失笑,也不在意,只是接过桂花糕放入口中。 仔细的尝了两口,赵俊臣点头道:“不错不错,没想到茹儿你还有这般手艺,比府里厨子的手艺好多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笑的极是开心,艳若桃花,媚态横生。 其实,为了做这两盘点心,方茹从昨夜起就开始准备了,费心费力,着实下了一番功夫,一直忙到现在,也只是为了赢得赵俊臣的这两句夸奖。 虽然,如今摆在赵俊臣面前的仅只有两碟点心,但方茹之前丢弃在厨房里的“失败作品”,却不下两三十碟。 不过,听到赵俊臣的夸奖后,方茹却觉得自己一切的辛苦忙碌都是值得的,不久前在厨房里的手忙脚乱,满身满脸的面粉,如今想来,竟好似也成了甜蜜回忆。 然而,开心之余,方茹又在不经意间轻声问道:“老爷喜欢就好,就是不知我的手艺比之楚姑娘如何。” 听方茹这么说,楚嘉怡垂首道:“夫人您亲手制作的点心,自然是极好的,婢子哪里敢相比。” 对于楚嘉怡的话,方茹并没有理会,只是一双俏目看着赵俊臣,等着赵俊臣的回答。 其实,这句话一说出口,方茹就有些后悔了,楚嘉怡制作的糕点方茹自己也尝过,说是手艺不下于宫中御厨也绝不夸张,虽然方茹不愿意承认,但楚嘉怡的手艺确实比她好多了。 但是,方茹还是想听到赵俊臣的回答。 哪怕是哄人的假话也好。 但赵俊臣正有心事,却完全注意到方茹的心思,只是不在意的实话实说道:“这可不能比,你的手艺也算是不错了,但嘉怡做糕点的手艺,怕是连宫中的御厨也不能比。”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神色间有失落神色一闪而过,原本明亮的眸子,也暗淡了一些。 但接着,方茹已是恢复了寻常的妖娆模样,不愿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又见赵俊臣眉头微皱,似乎在为什么烦心,于是莲步轻移,走到了赵俊臣的身后,两根玉指按在赵俊臣的太阳穴上轻轻揉动着。 “老爷可是在为什么事烦心?” 方茹一边为赵俊臣按摩着头部,一边轻声问道。 赵俊臣靠坐在椅背上,双眼闭合,享受着方茹的按摩,同时抬手微挥。 见赵俊臣这般表示,许庆彦与楚嘉怡知道,赵俊臣这是要与方茹说些私密话,或多或少皆是有些不愿,但终究不能违抗赵俊臣的意思,还是很快离开了。 等到许庆彦与楚嘉怡离开后,书房中只剩下赵俊臣与方茹两人。 赵俊臣没有开口,只是享受着方茹的按摩,而方茹也没有催促,只是神色专注的为赵俊臣按摩头部。 良久之后,赵俊臣终于开口,缓缓说道:“哎,我这是在为户部的情况烦心。” 方茹轻声问道:“户部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都没出,一如既往,正因为如此,我才感到烦心。” 说着,赵俊臣叹息一声,又把户部如今连三五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事情说给方茹听,然后感叹道:“户部再怎么窘迫,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般模样,户部上下的官员,着实已经被我纵容坏了。这几年来,户部的钱粮运转原本已是好转了不少,我也不再贪墨户部银子了,陛下他虽然一直盯着户部银子,但毕竟有百官在旁看着,也不好做的太过明显,所以这户部的余银,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剩下的哪里去了?还不是被那些人给贪墨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是一声叹息。接着说道:“从前,我还指望着这些人帮我看着户部稳固后方,又顾念着他们对我也还算是忠心耿耿,所以对他们的那些小动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大理会。但如今,随着我在朝中站稳了位置,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却是愈加的看着碍眼了,对我而言,更已是弊大于利,只要这些人还在,我想要扭转名声的打算,也注定是镜花水月罢了。” 方茹静静听着赵俊臣的抱怨,并没有插嘴,只是也跟着柳眉微蹙,思考着应对之策。 而赵俊臣则继续抱怨道:“人们都说,官场之上,最是上行下效,怎么到了我这里却是行不通了?我自从潞安府回来,又何曾再动过户部银子?这般转变,他们怎么就看不明白?别说是跟着效仿了,如今随着我成了户部尚书,又改了户部的记账手段,这些人反而更加的肆无忌惮了,这不是逼我对他们动手吗!?” 方茹问道:“老爷您这是想要整顿户部了?” 赵俊臣说道:“有这个想法,户部如今确实有些成了累赘,虽说最是忠心,但用起来总是不顺手。然而我又不知该如何整顿,户部已经烂到根子上了,若是想要整顿,非要大范围清洗才可,但这般大范围清洗了,我又要从哪去找人代替他们?就算是找到人替换他们,我对户部的忠心反而会不放心了。” 说着,赵俊臣苦笑摇头,又说道:“说跟到底,户部上下之所以对我忠心,是因为他们在我的庇护下,能够放心大胆的贪墨银子,若是我不让他们再贪墨银子了,这忠心也就不再了。更何况,这贪婪之心最是成瘾,又哪是那么容易可以转变的。” 方茹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老爷,你刚才提到了上行下效之言,而老爷你这些日子以来,虽说也确实不再拿户部里的银子了,但实际情况,怕是与老爷你所想的有些不同。” 听方茹这么说,赵俊臣不由一愣,睁开双眼问道:“怎么回事?” 方茹叹息一声,说道:“老爷您这些日子以来,眼中只盯着朝中大事,却是忽略了府中收入,我虽是与老爷说过,但老爷你也从不在意……老爷你可知道,在年关时候,咱们府里收到了户部上下官员多少孝敬银子?” “多少?” “足足有二十一万两之多,比往年多了一倍有余。”方茹解释道:“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若是咱们拒绝了他们的孝敬银子,他们这些人怕是会心中不安,以为老爷您要抛弃他们,所以也就收下了,但如今想来,咱们这么做,竟是让他们心生误会了。”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问道:“你是说,我虽然不再直接贪墨户部里的银子了,但在户部上下看来,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只是不再直接伸手,而是改从他们贪墨的银子里分成了?” “大概就是这样。”方茹点头道:“毕竟老爷你以前的作风……让他们印象太过深刻,若是不与他们明说,他们又怎会想到老爷你竟是想要改善名声,不再贪银子了?” 顿了顿后,方茹接着说道:“除此之外,怕还有‘悦容坊’的原因。” “悦容坊?” 赵俊臣又是一愣,诧异问道。 如今赵俊臣虽然经历了宦海历练,心智眼光皆是成长了不少,但毕竟不是真的贪官,对于贪官心思,远不如方茹了解。 所以,有许多事情,还需要方茹提点才能明白。 方茹轻轻点头,说道:“户部的银子,用处支出,大都是定数,剩下可供他们贪墨的余银,其实并没有多少。即使再怎么贪墨,所得收益,也是比不上‘悦容坊’每天入账千余两的收益。然而,老爷你开办了悦容坊之后,却只是把悦容坊的股份分给了那些新投靠于你的官员,比如左兰山、詹善常他们,但并没有顾及户部上下的老人,户部的那些人最是了解悦容坊的收益,眼见如此,自是心中有想法了。” “你是说,他们心生不满了?”赵俊臣皱眉道。 当初,赵俊臣与阁老温观良结了怨子,相互间的党派争斗一触即发,为了拉拢温观良的门人,让他们乐意投靠自己临阵倒戈,赵俊臣抛出了悦容坊股份这一杀手锏,正是釜底抽薪,也让赵俊臣迎来了对温观良的完胜。 但是,正因为当时的赵俊臣对户部上下太过信任放心了,也就没想过把悦容坊的股份分给他们。 自古以来,人们的心思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对贪官们而言也是如此,这般想来,却是赵俊臣疏忽了。 方茹却摇头道:“他们对大人还算是忠心,心生不满倒是不至于,但几乎是同一时间,老爷您也不再从户部贪墨银子,恐怕也让他们心中误会,以为老爷你是把这些银子留给了他们,以此来安抚他们,从今往后只是从中分成。这般误解之下,他们自以为明白了老爷的心思,自是肆无忌惮了。” 赵俊臣沉默片刻后,点头叹息道:“原来如此,还是你看得明白。原来一切都是因为我让他们误会了……” 方茹笑道:“哪里是我看的明白?只是老爷您眼里看的是朝廷大事,对于下面人的这些小心思没曾多想罢了。” 顿了顿后,方茹却是说道:“不过,既然户部如今不宜大动干戈的整顿,那么老爷您也要分给户部上下一些其他方面的利益,转移他们的心思注意才是。先让他们不觉得自己会有损失,然后再和他们明言不可再贪墨户部银子,如此才能让这些人心中信服,今后若是还有人手脚不干净,老爷您再惩办他们,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 ps: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承诺. 听到方茹的话后,赵俊臣若有所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又皆为利往。 司马迁的这句话,可谓是一语道破了这世间的本质。 这天底下,有什么能让贪婪成性的贪官们不再贪污受贿? 答案很简单,那就是比贪污受贿更多的利益! 正如方茹所说的那样,想让户部的上下官员不再像如今这般如狼似虎的贪污受贿,唯有先给予他们与贪污受贿相当或者更多的利益,然后赵俊臣才能与他们明言“不可再贪污户部里的银粮”云云。 否则,别看户部上下如今对赵俊臣忠心耿耿,若是赵俊臣什么都没做,只是强令他们廉洁奉公,他们一样要造赵俊臣的反! 因为,这些人对赵俊臣的忠心,本身就是建立在赵俊臣能为他们带来好处的基础上。 赵俊臣从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纯粹的忠诚,依赵俊臣看来,这“忠诚”二字,总是建立在各种各样的利益之上。 即使那些清官清流们的忠诚,也是为了利益,但这种利益不是钱财,而是他们心中的志向,若是原先效忠的领袖无法满足他们心中的志向,不一样有“禽择良木而栖,臣择明君而侍”的话语吗? 更没说那些贪官污吏了。唯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才能换来他们的忠心。 ………… 这般想着,赵俊臣轻声说道:“你说的有理,如今若是既想要稳住户部,又想要让他们能够干净一些,也唯有如此了……不过,‘悦容坊’的股份,却不能再分给他们了。” 方茹点头道:“确是如此,当初为了拉拢温观良的那些门下官员,让他们临阵倒戈投靠老爷,‘悦容坊’的股份已是分出去了四成多,如今掌握在老爷手里的,也只有不到六成的股份,确实不能再往外分了。” 赵俊臣和方茹这么说,倒并不是在意“悦容坊”股份带来的那些银子收益,以赵俊臣如今的身家而言,就算再怎么挥霍,也足够他挥霍好几辈子了。赵俊臣和方茹在意的,是这些股份对“悦容坊”的掌控权。 如今,左兰山、詹善常他们对赵俊臣的忠心,很大程度就是建立在“悦容坊”的利益上,唯有赵俊臣继续控制着“悦容坊”,他们的这种忠心才能够得到保证。 若是赵俊臣继续往外分派“悦容坊”的股份,而赵俊臣手中的股份一旦不足,这“悦容坊”将来由谁做主,怕就不好说了。而左兰山、詹善常他们的忠心,也同样就不好说了。 “不过……”方茹蹙眉道:“除了‘悦容坊’的收益,咱们手中也没其他好处分给户部的人了,却是让人有些为难。要不咱们再置办些赚钱的生意?不过能像‘悦容坊’这般的赚钱生意,又哪里是那么好找?” 赵俊臣突然笑了,皱了良久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见赵俊臣如此,方茹也是一喜,问道:“老爷你怎么笑了?可是心中有办法了?” 赵俊臣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办法确实是有,虽说是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办到,但我笑却不是因为心中有了主意,而是突然想到,若是此时与我商量事情的是许庆彦,知道了我又打算往外分好处后,定是会火急火燎的跳起来阻止。” 想起许庆彦的贪财性子,方茹撇了撇薄唇,不屑道:“许庆彦这个人不学无术,又目光短浅,除了对老爷还算忠心之外,简直是一无是处,又哪里能为老爷你思谋深远?以咱们赵府如今的身家积蓄,就算是吃金喝银,也足够几辈子的开销了,又何必还要到处捞钱?唯有老爷在庙堂中的经营发展,才是至关紧要的正道。但这些事情那许庆彦又哪会明白?!” 赵俊臣拍了拍方茹的素手,笑道:“他有忠心也就够了,我如今在朝堂之上,整日与人勾心斗角,不得片刻安稳,也唯有面对诚心待我的你与庆彦,才能稍稍放松片刻。” 方茹突然笑了,松开了为赵俊臣按摩头部的双手,用双臂环抱着赵俊臣的脖子,头靠在赵俊臣的肩膀上,身体的亲密接触下,方茹露出了满意与放松的表情,微闭着双眼,幽幽道:“若是老爷见到茹儿后,当真能够稍稍轻松一些,那茹儿也就开心了。” 总觉得方茹话中有话,赵俊臣想了一下,却又摸不着头脑。 赵俊臣自然无法明白,如今随着他的身份地位越来越高,方茹思及自己的出身卑微,心中所产生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不安感。 赵俊臣只是觉得,自己只要待方茹好,也就足够了。 但赵俊臣却不清楚,有时候,一句对将来的保证,要比什么都有用。 所以,想不明白后,赵俊臣也不再多想,只是问道:“对了,同济庙那边的情况如何?” 听到赵俊臣提及正事,方茹也收起了环抱着赵俊臣的双臂,转而为赵俊臣按摩肩膀,同时回答道:“同济庙那边我已经吩咐过去了,让他们趁着各地难民来京告状的机会,开办粥棚救济,顺便向那些难民们宣扬教义,如今这同济庙在京城之中也算是小有声势了,趁着这次机会,正好可以把影响扩散到京城以外,那张道全也明白轻重,已是赶忙去安排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叹声说道:“那些难民当真可怜,但我碍于形势不好相助,也只能让同济庙去做了,正好让同济庙得些好处。尤其是最先入京告状的那些山东菏泽难民,被三法司相继拒绝受理案子,正是最尴尬窘迫的时候,又被所有人的目光盯着,若是同济庙趁着时机出手救助,也最是容易扩大影响。” 方茹点头叹道:“那个张道全,在传道方面倒也算是一把好手,就是小心思多些,也没什么长远眼光,这般时候了还需要老爷帮他出主意谋划,当真没用。却是苦了老爷,朝里的事情已经够让老爷操心了,还要为他们同济庙分心。” 赵俊臣又笑了,说道:“不是还有你帮忙吗?自你接手同济庙的事情后,那同济庙也总算是有了用处,如今通过这同济庙,咱们在京中的情报网,也总算是建成了。” 方茹笑了笑,刚准备谦逊几句,突然看到书桌上自己带来的那两碟点心,思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帮着赵俊臣建立情报网的辛苦费心,而赵俊臣却还“嫌弃”自己做的糕点没有楚嘉怡的好吃,心中不由涌上来些许委屈。 于是,方茹幽幽道:“我做的点心不如楚嘉怡的好吃可口,也只能在这些事情上帮老爷分忧了。” 话一出口,方茹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话里带着酸气,生怕会引起赵俊臣生气,连忙向着赵俊臣看去。 而赵俊臣,此时也正转头看向了方茹,目光之中若有所思。 随着方茹酸气微泄,赵俊臣也不是木头,联系到方茹今天突然亲手做了点心送来,以及那些不经意的话语,心中总算是明白了方茹的心思。 随着楚嘉怡的出现,即使明知楚嘉怡只是一个被赵俊臣利用的敌方奸细,但因为楚嘉怡本身的品貌太过出众的原因,以及方茹对自己出身的自卑,让方茹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与不安感,害怕楚嘉怡会分了赵俊臣对她的关注与宠爱,甚至还担心在将来的某一天,楚嘉怡会替代了她在赵俊臣心中的位置。 “仅仅一个楚嘉怡而已,明知道她只是一个探子罢了,竟还是让方茹如此的心中不安,原以为她性子精明干练,必也是个心性坚强的女子,但如今看来,却是要比我想象之中脆弱的多……也是了,方茹她一颗心扑在我身上,她所表现出来的‘坚强’源自于我,而不是源自于她的自身,这种因为他人而存在的‘坚强’,自也会因为他人而变得脆弱……” 赵俊臣暗暗想到。 然后,赵俊臣突然发现,他与方茹虽然相熟,也是有了夫妻之实,但他竟是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方茹。 或许,方茹本身也不愿意向赵俊臣透露自己的脆弱与不安,或许在方茹看来,一个心性软弱的方茹,是不值得赵俊臣重视的。 所以,无论真正的方茹究竟是如何的脆弱,如何的不安,在赵俊臣面前,方茹总是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 而这个精明强干的面具,不仅骗过了赵俊臣,很多时候也骗过了方茹自己。 这般想着,又想到方茹这些日子以来为自己的种种付出,赵俊臣心中,不由多了一些愧疚。 愧疚自己为何没有早些发现这一点。 然后,赵俊臣突然站了起来,然后转过身看着方茹。 赵俊臣的动作突然,方茹还以为赵俊臣因为自己刚才的酸气而生气了,身体微微一抖,好似受惊的小白兔一般,再也不见一贯的干练泼辣,只是垂下了秀首,犹豫着准备说些什么。 赵俊臣却突然开口道:“茹儿,等过了这段时间,诸事稍定,我就正式把你娶为侧室吧,让你当一个侍妾,太委屈你了,可惜我如今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在这个时代,所谓“侍妾”,地位也就和通房丫鬟相似,极为低微,还有许多高官贵人将侍妾视为货物,随便送人。 而侧室,则是不同,方茹一旦成为了侧室,她的“如意夫人”的称呼,也算是名符其实了。 以赵俊臣如今的身份地位,正妻的选择,即使德庆皇帝也会干涉,所以能够给方茹的,也就这么多了。 而听到赵俊臣的话后,方茹先是一惊,在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后,又是大喜,眼中那一瞬间的喜悦光芒,耀眼至极,好似可以灼人一般。 但接着,方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来,犹豫了一下后,竟是垂首道:“老爷不可如此……” 声音轻微,但语气却是非常坚定! ~~~~~~~~~~~~~~~~~~~~~~~~~~~~~~~~~~ ps:今天第二更,顺便厚颜求一下点赞与推荐,谢谢!(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这是理所当然的. 在这个时代,“侍妾”与“侧室”的差别,绝不仅仅只是地位的提升,更是有着本质的不同。 侍妾的地位,也就和寻常丫鬟相似,不过是家中男主人的性玩物,招之即来,挥之则去,没有任何名分,即使拥有了子女后代,也不能亲自抚养,甚至不能与子女相认,更没有任何的继承权。 但侧室则是封建家庭中的一员,拥有了一定的地位,可以亲自抚养后代,还拥有了一定的继承权。若是再有家中男主人的宠信,甚至可以与府里的正妻相抗衡。 所以,赵俊臣才打算把方茹提升为侧室。 然而,方茹竟是拒绝了! 赵俊臣很清楚方茹对自己的痴恋,现如今也明白了她心中的不安缘由,本以为自己把她提为侧室,方茹应该会很开心才对。 但没曾想到,方茹一开始确实表现的很开心,但开心了不过片刻功夫,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是拒绝了赵俊臣的提议。 这明明应该是方茹朝思暮想的事情才对!否则,方茹也不必在暗地里让赵府上下称呼她为“夫人”! “怎么?你不愿意?” 赵俊臣微微一愣后,问道。 方茹垂下了秀首,轻轻的摇了摇头,声音柔弱,缓缓道:“老爷这是为茹儿着想,是在抬举茹儿,茹儿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 “但是……”方茹抬起头来,原本妩媚而明亮的杏眼中,不知何时已是蓄了泪水:“老爷你在朝中地位高贵,如今又正是改善名声的关键时期,又如何可以在这个时候把茹儿提为侧室?” 说话间,方茹自嘲一笑,幽幽:“茹儿出身低贱,不能登大雅之堂,老爷如今这般的宠爱茹儿,已是惹人非议了,若是再把茹儿提为侧室,世人又会如何看待老爷?老爷想要扭转自己在朝野间的名声,怕是会更加的难上加难!” 然后,方茹将小巧娇娆的身子,轻轻靠在赵俊臣的胸口处,听着赵俊臣的心跳声,脸上露出一丝满足,呢喃般说道:“老爷能为茹儿这般考虑,证明老爷你心中有茹儿的位置,只要知道这些,茹儿就很满足了。但老爷为茹儿考虑,茹儿也要为老爷考虑,不会坏了老爷的大事,也不能拖了老爷的后腿,与老爷如今心中的大计相比,茹儿即使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老爷心中有茹儿,茹儿是侍妾还是侧室,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方茹抬头,冲着赵俊臣轻轻一笑,笑容之中含义复杂,也不知究竟是幸福还是凄凉。 她这一番话,即是在劝解赵俊臣,也是在说服自己,说到后面,语气比之刚才,竟是愈加的坚定了。 而听到方茹的这一番话,赵俊臣垂头看着方茹,看着方茹原本是精明泼辣的神情,如今换成了柔弱可怜,不由的心生怜惜。 没想到方茹的拒绝,竟还是为了自己考虑,赵俊臣更是心中感动。 抬起双臂,将方茹抱在怀中,轻轻嗅了嗅方茹的发香,赵俊臣突然笑了。 然后,赵俊臣按着方茹的双肩,让方茹直面自己的双眼,神色认真,问道:“茹儿,你以为我是谁?” 不待方茹说话,赵俊臣已是自问自答道:“我是这满朝上下最是声名狼藉的大贪官!是这天下间人所共知的大奸臣!难道还会怕别人对我的一些闲言蜚语?像我这样的大贪官大奸臣,就应该肆意妄为的行事!若是连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都不能做,平白承担着身上的臭名声,那我不免也活的太委屈了!” 说话的时候,赵俊臣的神色之间,淡然中又带着猖狂,好似在一刻,天下间无论任何事情,都不能转变他的念头。 方茹竟是看痴了。 “不过,老爷你的名声……” 痴痴的看了赵俊臣片刻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方茹依旧迟疑道。 赵俊臣又笑了,依旧是带着猖狂的淡然,说道:“茹儿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这庙堂之间,决定一切的终究还是利益与权势,仇视我的那些人,不会因为我没有娶你而对我印象改观,投靠我的那些人,更不会因为我把你提为侧室就敢小瞧于我;至于民间的那些百姓,总是人云亦云,又总是健忘,就算会有一些流言蜚语,我顺手之间也就扭转了。” 说着,赵俊臣拍了拍方茹的香肩,淡声道:“茹儿,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这天下太大了,人也太多了,你我很难去改变扭转什么。但同时也不要太看轻自己,许多时候,多为自己谋划考虑一些,并不是坏事。” 顿了顿后,赵俊臣的声音温柔了一些,继续说道:“其实,想要把你提为侧室,并非是我一时兴起,而是早有考虑的。如今以我的年龄,早应该迎娶正妻了,对于这件事,就算是陛下也是多次过问,怕是再也拖不得了。然而将来一旦正妻过门,你的性子又强势倔强,必会有些冲突,但你不过是一个侍妾的身份,又怎么能斗得过府里正室?必是要吃亏的……然而,你真心待我,我又怎能容你受委屈?所以,将你提为侧室,也是我早就打算要做的事情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心中感动,险些就答应了,但考虑到赵俊臣的名声,终究还是有些犹豫。 赵俊臣说的很轻松,但方茹知道,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 赵俊臣如今在朝中地位高贵,所有人都盯着,却尚未迎娶任何的正妻与侧室,如今终于要有第一位侧室了,竟是青楼女子的出身,必然会迎来一场轩然大波,恐怕即使是德庆皇帝,也会特意过问,这般影响,又怎么能够轻易平息? 赵俊臣的宽慰,终究也只是宽慰罢了。 另一边,见到方茹依旧在犹豫迟疑着,赵俊臣明白只是这样的话根本说服不了方茹,于是声音之中却是突然多了些强势,哼声道:“在这个府里,终究还是由我当家作主,我既然说了要把你提为侧室,你也拒绝不得。” 然后,赵俊臣也不等方茹拒绝,只是一挥手,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果然,方茹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扑在赵俊臣身上,面对赵俊臣的强势,她根本拒绝不得。 所以,在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带着些许纠结,又带着些许后悔,但更多地还是开心,方茹突然哭了。 “茹儿……多谢老爷……” 方茹泣声道,扑进了赵俊臣的怀里,雨带梨花。 对于赵俊臣的提议,侧室的身份,她终究还是非常想要的,之前只不过是强自按捺着罢了。 感受着怀中方茹娇柔身躯的颤动,以及那自己无法了解的复杂思绪,赵俊臣笑了,笑的很开心。 自来到这个世上,这或许是第一次,赵俊臣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赵俊臣明白,在这个世上,他不可能有红颜知己,哪怕是方茹也不会是。 至少,对于他穿越的秘密,赵俊臣根本不可能告诉任何人,所以也不可能有任何人真正的理解他。 不过,能有一个真心对待赵俊臣、全心全意的为赵俊臣考虑、并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扑在赵俊臣身上的女子,这要比一个红颜知己更加可贵。 所以,赵俊臣也会珍惜这一切,为这个女子多做些什么。 这是理所当然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事前. 儿女情长的东西,总是最容易让人沉溺其中。 当方茹带着半是开心半是忧虑的心情,离开了书房后,赵俊臣依旧目视着方茹离去的方向,良久不能回神,嘴角挂着一丝会心笑意。 自来到这个时代后,赵俊臣做过很多事青,其中有大事也有小事,有好事也有坏事,但所有的这些事情,基本上都是赵俊臣被形势所逼迫,所作所为大都不是出自本心。 但如今,总算做了一件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无需在意形势影响,也无需在意利弊变化,赵俊臣心中的畅快,其实并不会比方茹差多少。 ………… 片刻之后,许庆彦与楚嘉怡回到了书房。其中,在许庆彦的脸上,犹自挂着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就在刚才,方茹在走出书房的时候,竟是对着许庆彦含笑点头示意,表现的颇为客套和气——这是自方茹进入赵府以来,就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另一边,楚嘉怡虽然不动声色,但也是心中不解,许庆彦与方茹之间的相互敌视,是赵府中人尽皆知的事情。方茹刚才的态度,连她也觉得心中奇怪。 所以,一进入书房中后,许庆彦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少爷,刚才你和那方茹都说了些什么事情?我看她的样子好是怪异。” 许庆彦的询问,唤回了赵俊臣的心神。 转头向许庆彦看去,赵俊臣笑着问道:“怎么怪异了?” 许庆彦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片刻后,才说道:“她刚才离开的时候,竟然对着我点头打招呼了,少爷你也知道,从前她若是见到我,没有出言讥讽就算不错了,今天怎么……” 赵俊臣正是心情不错,不由笑着打趣道:“哦?你是说,方茹这么猛不丁的对你态度好些,让庆彦你有些受宠若惊了?” 赵府里的其他人会敬畏赵俊臣,因为赵俊臣是这里的主人,决定着他们的一切。哪怕是方茹在见到赵俊臣后,也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先三思而后行。 但许庆彦与赵俊臣从小玩到大,他的父亲更是赵俊臣的恩人和启蒙恩师,这些年来也总是形影不离,名为主仆实为兄弟,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却是绝不会与赵俊臣太客气的。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打趣后,许庆彦双眼一瞪,大声嚷嚷道:“我会因为方茹受宠若惊!?少爷你也太看低我了吧?方茹虽说受了少爷你的宠信,但说跟到底也就是府里的一个区区侍妾罢了,我能看她两眼就已是看在少爷你的面子上了,又怎会因为她受宠若惊!?” 说着,许庆彦连连摇头。 赵俊臣也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庆彦,我已经决定要把她提为侧室了,这件事刚才也告诉她了,所以她现在的心情格外好些,恐怕任是见到谁也会笑脸相迎,你也不必奇怪。” 然而,正如赵俊臣所料,在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后,许庆彦身体一震,先是愣了,接着却是强烈反对! “侧室!?少爷你要把她提为侧室!?这怎么可以!?”许庆彦大声道:“方茹的出身谁不知道!?少爷你如今又尚未娶亲,若是把她提为侧室,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看笑话!?少爷,这绝对不行,若是要让她成为咱们赵府里的半个主母,别人不说,我许庆彦首先就不认她!” 言辞激烈,态度决绝。 听许庆彦这么说,赵俊臣也不生气。 对于许庆彦和方茹之间的关系,赵俊臣最是了解,这两人相互看对方不顺眼,说是视对方如仇寇也不为过。 从前,许庆彦是赵俊臣的亲信长随,方茹是府里的得宠侍妾,两者地位相当,谁也压不过谁,还好说一些。 若是方茹当了赵俊臣的侧室,成为了府里的半个女主人,地位就会彻底压过许庆彦,许庆彦自然是不愿意的。 更何况,许庆彦也是为了赵俊臣考虑,以方茹的出身,一旦成为了赵府侧室,确实会引起轩然大波。 但赵俊臣虽然理解,却并不会认同许庆彦的说法,只是问道:“庆彦,我且问你,在我的府里门下,拥簇朋党虽然无数,但除你之外,还有比方茹对我更忠心的吗?”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不由一时无语。 他虽然看不惯方茹,但也必须要承认,方茹确实是一门心思全部扑在了赵俊臣的身上。 “但仅只是忠心,又何必……” 许庆彦心中犹自不甘,还打算继续反驳。 但赵俊臣却挥手打断道:“仅此也就够了。方茹既然对我忠心耿耿,我就要对她有所回报。我意已决,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见赵俊臣态度坚定,许庆彦总算不再说些什么了,只是依旧面带不甘,嘴中不断低声嘟囔着什么,隐约可以听到“就凭她”、“根本不配”、“出身低贱”之类的话语。 看到许庆彦的这般模样,赵俊臣不由失笑,继续打趣道:“不过,你若是担心方茹她成了府里侧室后,会百般的欺负你,让你反抗不得,那我也可以重新考虑,毕竟,我总不能见你吃亏不是?” 果然,听赵俊臣这么说后,许庆彦又是双眼一瞪,大声反驳道:“我会怕她欺负我?她哪里有这个能耐!这个世上除了我爹和少爷,又还有谁能欺负我!?” 赵俊臣哈哈一笑,说道:“这不就对了?那你又何必担心什么?至于那些流言蜚语,更不用担心,以我如今的朝野名声,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又何须在意这些。” 如此一来,许庆彦虽然依旧不甘心,但总算是被赵俊臣说服了。 其实,收方茹为侧室,本只是赵俊臣的私事,根本无需说服许庆彦。 但赵俊臣把许庆彦视为家人兄弟,正因为是私事,所以也更需要他的理解与支持。 另一边,见到许庆彦沉默不语,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楚嘉怡突然一笑,插话道:“说起来,咱们府里对老爷您的称呼,可是有够乱的。驻扎在府里的那队西厂番子称呼老爷为‘厂督大人’也就罢了,我等寻常下人称呼老爷为‘老爷’,许大哥却是称呼老爷您为‘少爷’。如今老爷有了侧室,成家与立业皆是有了,许大哥对老爷的称呼,也该变一变才是。” 楚嘉怡的这番话,轻松转移了许庆彦的注意力。 只听许庆彦倔强道:“自从当年我跟着少爷赴京赶考的时候,就已是这般称呼了,又有什么不妥当的?再说,少爷他年纪又不大,府里如今也尚未有后嗣,又何必急着要改变?你们这么称呼就好,我可不愿意改。” 听着许庆彦与楚嘉怡说着闲事,赵俊臣微微一笑,继续低头审阅户部与西厂的折子了。 说起来,当初在赴京赶考的时候,赵俊臣尚无家无业,又年纪不大,许庆彦只能以“少爷”称呼赵俊臣。但如今的赵俊臣的地位越来越高,家业也越来越大,许庆彦再是这般称呼,确实有些不妥,但许庆彦叫惯了这般称呼一时间改不过来,赵俊臣也不在意。 ~~~~~~~~~~~~~~~~~~~~~~~~~~~~~~~~~~~~ 就在赵俊臣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审阅折子的时候,旁边的许庆彦突然想到了什么,向赵俊臣禀报道:“对了,少爷,刚刚门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一些来京告状的难民,不知怎么回事,竟是在咱们府门外陆续聚集起来,好似要让少爷为他们做主。” 听到许庆彦的禀报后,赵俊臣微微一愣,抬头问道:“怎么回事?” 许庆彦解释道:“听门房的禀报,好像是那些难民不知从何处听说,‘悦容坊’是少爷你开办的产业,而他们在来京告状的路上,‘悦容坊’在各地的分店又经常开办粥棚救济他们,所以让他们心中存了好感,以为少爷你是个好官,所以就想要求少爷你来为他们做主了。” 赵俊臣皱眉道:“我管的是户部与西厂,又不是刑部与大理寺,如何能为他们做主?更何况,任是谁来我这府前一看,见到我的府邸如今奢华,就知道我定不是一个清廉官员,他们又怎会对我心存期望?” 听到赵俊臣的反问,许庆彦茫然摇头。 反倒是楚嘉怡,心中有了猜测,说道:“以婢子想来,这些难民来京告状,却接连被三法司所拒,在京中正值彷徨无助,再加上‘悦容坊’对他们的沿途救济,以及老爷您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人尽皆知,却是让他们心中存了一些念想吧。毕竟他们如今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楚嘉怡的解释,倒也说得通。 但赵俊臣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以赵俊臣如今的声名狼藉,在百姓心中已是根深蒂固,若不是有人在强力鼓惑,这些难民又如何会相信赵俊臣这样的大贪官大奸臣会为他们做主? 但是,又是何人在鼓惑这些难民?他们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所以,赵俊臣犹豫了一下后,却是说道:“庆彦,你马上派人把在府外聚着的难民全部赶走,别动粗,但态度大可以恶劣一些。然后再派秦威去通知西厂,让西厂的人查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情来的突然,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见赵俊臣说的慎重,许庆彦不敢怠慢,点头答应后就去安排了。 另一边,经过之前的对话,楚嘉怡在赵俊臣面前,总算不再那么拘谨小心了,在许庆彦离开后,却是迟疑着问道:“老爷,您之前为了救济补助这些难民,可谓是费尽了心思,甚至不惜动用府中的银两补助户部,想来老爷您对他们也是心存怜惜,然而如今这些难民亲自求到了咱们府外,老爷您为何又要赶他们离开?” 赵俊臣看了楚嘉怡一眼后,叹息一声,缓缓解释道:“有些事情,即使要做,也要先看时机,再看对错。若是时机不对,许多事情即使是对的,也绝不能做。如今正是这场风波的紧要关头,又涉及了太子的朝野声望,若是我在这个时候救助了那些难民,改善自己名声的同时,却又让太子的声名进一步败坏,陛下他……恐怕就要多想了……” 楚嘉怡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另一边,许庆彦已是回来,说是府外聚集的那些难民都已被赵府中人赶走了。 在听到许庆彦的禀报后,赵俊臣也就不再在意了,继续埋头处理着桌子上的折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盲女虾儿. ……… 第二天,凌晨寅时。 外面的天色,尚还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寻常的百姓人家,这个时间大都还在屋中睡着。 但赵俊臣因为要上早朝的缘故,已是被枕边的方茹唤醒,然后被方茹和丫鬟们伺候着更衣洗洁,收拾仪表,吃食早餐,为接下来的早朝做准备。 当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时间已是寅时将半。 又饮了一杯参茶提神醒脑,赵俊臣也就不再耽搁,辞别了方茹,举步出了正堂,一边与许庆彦说些闲话,一边向着府外走去。 赵府占地虽大,但闲话之间,没过多久,借着下人手中灯笼的些许光亮,赵府的大门已是出现在赵俊臣的眼前。 然而,眼看着就要出府了,但赵俊臣的眉头,却是突然一皱。 往常这般时候,赵府门房里那些管事与下人,应该已经在这里恭候着赵俊臣,迎送赵俊臣上早朝了。 但此时,却不见有任何门房里的管事下人出现。 而且,虽然尚还有一段距离,但赵俊臣分明听到,此时在赵府之外,正有阵阵的争执吵闹声传来。 将两者联系在一起,赵俊臣心中暗想:“难不成,府外竟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没有得到消息?” 与此同时,许庆彦也是察觉了不妥之处,皱眉道:“怎么回事?听着府门外面好像有人在争吵,也不见门房的人在这里候着,难不成还有人敢在咱们赵府门前闹事?!这个时间,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又能出什么事?”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当先向着府门外走去,许庆彦和秦威等人,也是提着灯笼连忙跟上。 然而,来到府门外后,眼前的情景,却是让赵俊臣不由的愣住了。 ………… 只见在赵府之外,正有二十余名难民聚在一起,又围成一圈,似乎正在保护着什么,但又好似理亏,一副忍气吞声任打任骂的模样。 而与他们争执的人,是四五名下人装扮的汉子,却不似赵府中人。他们人数虽少,但态度却是嚣张跋扈,不住冲着那些难民踢打叫骂着。 至于赵府门房的那些管事下人们,此时竟是正站在一旁看着热闹,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不由轻哼一声。虽然还不知道事情原由,但上早朝前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已是心中不快。 另一边,许庆彦更是怒声说道:“门房的人是怎么办事的!?竟是任由外人在咱们府门前喧闹!?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丢了咱们赵府的颜面?!还有,这些难民怎么还留在这里?不是说在昨天就被赶走了吗?” 与此同时,赵俊臣的出现,也是被赵府门房的人发现了。 为首的门房管事,更是面色一变,连忙小跑着来到赵俊臣面前,带着些许怯懦,向着赵俊臣行礼道:“小、小的见过老爷,这边出了些乱子,但还请老爷放心,小的马上就处理好。” 赵俊臣却没有丝毫放心的样子,只是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见到赵俊臣面色不快,门房管事更是心中惊慌,连忙解释道:“回、回老爷,这些难民没脸没皮,忒是难缠,昨天小的我明明已经把他们赶走了,但今早打开府门后,发现他们竟是又回来了,小的正打算再赶他们,省的他们留在这里碍眼,但还没来得及说话,黄阁老黄府里的人就来了。” 赵俊臣一愣,问道:“你是说,与这些难民发生争执的,是阁老黄有容府里的人?” 询问之间,赵俊臣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黄有容那富态的脸上,总是笑里藏刀的“和蔼”模样,眉头不由皱的更深了。 门房管事连连点头,继续解释道:“黄府里的这些人,好像已经搜寻这些难民一晚上了,也是刚刚找到咱们这边,双方一碰面就发生了争执,好像是要从这些难民手中抢夺什么东西,但我去问他们究竟,他们也不答,只说是马上就会解决,绝不让咱们赵府为难。因为事情涉及了黄阁老,小的也是为难,不好插手,只得先让他们解决争执了。” 听了门房管事的解释,赵俊臣终于了然,为何会有人敢在自己府前闹事,而赵府的门房又为何没有插手阻止了。 黄有容府里的下人,仗着黄有容的庇护,自然敢在赵府门前胡闹,倒是赵府的门房中人,顾忌着赵俊臣与黄有容同朝为官,又在朝中权势相当,却是反而不敢轻易得罪。 不过,黄有容府里的下人,为何会寻找这些难民整整一晚上?这些难民手中,又有什么东西值得黄有容去抢夺? 不过,无论如何,黄有容府里的人这般表现,已是有些不把赵俊臣放在眼里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冷笑道:“黄阁老一向贪权,争夺之间,连首辅周尚景的面子也不给,如今却是愈加的威风了,都开始争抢难民手中的东西了!” 另一边,许庆彦更不会顾及黄有容的权势如何,只是手指着门房管事骂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难不成黄有容的人就能在咱们赵府门前闹事了?传了出去,还要让人以为咱们赵府畏惧黄有容的权势呢!若是让少爷因此而丢了颜面,你担待的起吗?!” 门房管事却是没有想到这一点,面色不由一白。 赵俊臣却不再理会这个没用的门房管事了,只是抬头向着冲突处看去。 ………… “我们黄府的人你们也敢抢?活的腻歪了?!” “信不信爷们这就让顺天府的人把你们抓到牢里面?” “快把她给交出来!我们还能考虑放你们一马,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只听到黄有容府里的人正在不断叫骂着,不仅叫骂,而且拳打脚踢,一副嚣张至极的模样。 至于那些难民,依旧是围成一圈,任由黄有容的人打骂他们,虽然面带慌乱,却是动也不动,就这么挡在外面,似乎要保护着圈子里的什么人。 双方争执之间,却是都没有注意到赵俊臣的出现。 赵俊臣见到这般情景,眉头又是一皱,抬头看了看天色,见还有时间,就向门房管事吩咐道:“让他们两边带头的人来见我!” 门房管事正是心惊胆战的等着赵俊臣发落,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不敢怠慢,招呼一声后,就带着门房的人去拉架了。 而这一次,门房管事却是再也没有客气,一心要找回赵府的威风,竟是一边爆着粗口一边拉扯两边分开,有一名黄府下人没反应过来,又正值兴起,依旧在打骂着难民,却是被这个门房管事一脚踹到了地上。 领头的黄府中人,见到这般情况,顾虑到赵俊臣的权势,如今又在赵府门前,却是反而不敢主动冲突,只是将其他人拦在身后,然后冷着脸向门房管事问道:“这位兄弟是什么意思?这些难民抢了我们黄府的东西,我们如今要抢回来,是我们黄府自己的事情,难不成你们还要插手?” 门房管事冷哼一声,说道:“就算是你们府里的事情,也不能在我们赵府门前胡闹!跟我过来一趟吧,我家老爷要找你问话。” 然后,这名门房管事一转头,又冲着那些难民喊道:“你们也出来一个领头的,我家老爷有事要问。” 听到这名门房管事的话后,难民们与黄府中人,才发现了出现在赵府门前的赵俊臣,皆是面色一变。 其中,那些难民们见到事情有了转机,大都是面带欢喜,反倒是那些黄府中人,皆是面色一变。 在赵府门前闹事,这些黄府中人本是存着速战速决的心思。但没想到这些难民性子倔强,让他们迟迟没能达成目的,不仅耽误了时间,更是被出府准备上朝的赵俊臣给遇到了。 不过,赵俊臣有召唤,他们也不敢不听,黄府的领头之人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跟着门房管事来到了赵俊臣面前。 另一边,难民们的代表,却是一名老汉,老汉来到赵俊臣身前的时候,手中还牵着一名年龄大约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 ………… 见到双方领头之人来到身前后,赵俊臣也没有问事情究竟,只是打量了双方几眼后,缓声说道:“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敢在我的府前闹事?” 那黄府的领头之人听到赵俊臣的质问,语气虽淡,但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压迫不容小觑,不由面色微白,刚准备说些什么,那名老汉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赵俊臣面前,大声哭喊道:“大人您可千万要为我们做主啊!” 老汉哭喊的凄凉,但赵俊臣却依旧没有理会,只是继续盯着黄府中人的领头者。 在赵俊臣的冰冷注视下,黄府的领头之人不由有些紧张,慌忙解释道:“还望赵大人见谅,实在是这些难民无礼,竟是抢了我家黄阁老的东西,我们这是为了抢回来,绝不是有意冒犯,还请赵大人你多多见谅,多多见谅!” “哦?黄阁老竟是被这些难民抢了东西?我倒不知道这些难民还有这般出息,那你倒是说说,他们抢了你家黄阁老什么东西?” 赵俊臣轻哼一声后,冷声问道。 然而,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黄府的领头之人却是面色尴尬,竟是迟疑着没有回答。 另一边,老汉依旧在不住哭着,又有些头脑不清,颠三倒四的只是求赵俊臣做主。 一时间,竟是没人回答赵俊臣的问题。 就在赵俊臣渐渐有些不耐的时候,一道清脆好听的女童声音传来。 “不是爷爷抢东西,是他们要抢虾儿,虾儿一直都跟着爷爷,不是他们的东西。” 听到这道声音,赵俊臣微微一愣,低头向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却发现说话之人,正是那名被老汉牵在手中的小女孩。 显然,小女孩口中的“虾儿”,就是她自己了。 女孩的小脸上,带着灰尘,显得有些脏乱,但依旧可以看出她的精致五官、清秀面容,显然是个美人坯子。 但更引人注意的,是小女孩的一双大眼睛,眼睛很大,却又黯淡无神,似乎正在抬头“看”着赵俊臣,却又有些摸不准赵俊臣的具体位置。 赵俊臣突然一伸手,在小女孩眼前晃了晃,但小女孩的眼睛却是动也不动。 这个小女孩,竟是个瞎子! 不过,看到小女孩精致的面容,赵俊臣已经有些明白,黄有容的人与这些难民会发生冲突的大概缘由了。 黄有容在朝野之间,有三点最是出名,其一是贪权,其二是笑里藏刀,而其三,则是黄有容对幼女的特殊癖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攻讦(上). ………… 近些年来,黄有容或许是年纪大了,渐渐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竟是对幼女的稚嫩身体产生了特殊癖好,许多让人恶心的相关事迹,赵俊臣也是时有听闻。 赵俊臣绝不是一个好人,但也不是一个纯粹的恶人。 有些事情,碍于时机与实力,赵俊臣并不会去主动阻止,只是视而不见,但这并不表示,对于这些事情,赵俊臣就会理所当然的坦然接受。 想起这些年来被黄有容摧残的那些年龄不过八九岁的小女孩,赵俊臣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这般想着,对于自己府外的这场冲突,赵俊臣心中已是有了决定,沉吟片刻后,突然一指虾儿,向着黄府的领头之人问道:“你刚才说,这个小女孩,是你们黄府的人?” 黄府的领头之人,名叫黄龄,别看他刚才面对难民时态度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但见到赵俊臣的时候,想到赵俊臣在朝中的权势影响绝不逊色于黄有容,若是得罪了赵俊臣,就算赵俊臣命人把他打残了,黄有容怕也无法为他做主。而赵俊臣言语之间,态度又有些偏向于那些难民,黄龄觉得自己此行恐怕讨不了好,心中已然慌怯了。 然而,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黄领却是误会了,还以为赵俊臣碍于黄有容的面子,不再与他为难了,连忙赔笑着点头道:“正是正是,这个女孩,是我黄府在昨天花了足足五十两银子买来的,结果没想到银子给了,这个女孩却是被这些难民抢走了!我们黄府又何曾受过这般耻辱?脑子一热,做事也就冲动了些,竟是在赵大人您的府前胡闹,这是我们的不对,还请赵大人您多多担待,放过我们这一次,只要让我们把这个女孩带回去,想来我家黄阁老也是会感谢赵大人您的。” 听到黄龄的解释后,赵俊臣似笑非笑,又似信非信,却是转头向那个依旧在哭嚎的老汉问道:“他是这么说的,那你来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老汉脑袋有些不清楚,但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辩解,连忙说道:“大人啊!绝不是这么回事啊!” 然后,老汉总算是停止了哭喊,将事情的前后经过,断断续续的向赵俊臣解释了一遍。 老汉头脑有些混沌,口才也不好,说话颠三倒四的,赵俊臣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总算是明白了前后经过。 ………… 老汉名叫万土,来自于山东菏泽,正是前几日难民们在都察院衙门前告状时的领头人。 但虾儿却不是他的亲孙女,准确的说,虾儿年纪虽小,却还是这些难民的恩人。 当初,因为南巡筹备的事情,山东菏泽的百姓受到地方贪官的压迫盘剥,不少人家都因此而流离失所,虾儿更是因此而家破人亡,她的父亲不知是谁,母亲却因为反抗官府征地,被毒打了一顿,没几日就死了。 老汉万土决定上京告状的时候,因为虾儿无依无靠,看着着实可怜,若是无人照顾,怕是迟早都会饿死,一时心软,就把虾儿带到了身边。 本以为虾儿会是个拖累,却没曾想到,虾儿双眼虽盲,却天生的一副好嗓音,即使只是唱些乡间小调,也是清脆动人。 而这些菏泽难民来京的路上,就是靠着虾儿一路的小调卖唱,虽然艰难,但竟也没有太过挨饿。 再加上虾儿本身也是乖巧懂事,所以这些难民对虾儿颇为照顾,疼爱有加。 只是,昧良心的人哪里都有,在难民当中也不会缺。 尤其是这些难民们自来京以后,被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接连拒绝了受理案件冤屈,让他们没了指望,一些人的心思,也因此有了变化。 在昨天,虾儿被一名菏泽难民带到一家酒馆门前卖唱,指望能赚点银子为众人购买食物,没曾想到,正好有一名黄府管事路过,看到虾儿的相貌后,又听了虾儿的动人歌声,想到黄有容的特殊癖好,却是动了心思,向那名难民提出了用五十两银子买下虾儿的提议。 那名难民却是没良心,一听五十两银子的好处,马上就忘了虾儿的恩情,很快就同意了,然后把虾儿带到黄府后,领了五十两银子的好处后,就私自逃了。 接着,那名黄府管事急于讨好,马上就带着虾儿去见黄有容,黄有容见到了虾儿后,更是喜欢,马上就命人为虾儿清洗打扮一番,让虾儿为他在当晚“暖床”。 虾儿面对这般命运,根本反抗不得,只是哀求着黄有容,要见万土他们最后一面,把事情说清楚,省的难民们担心。 黄有容觉得不是大事,就好似疼爱孙女的慈祥爷爷一般,笑眯眯的同意了。 然而,连虾儿自己都没想到,她被黄府的人带着去见到万土他们后,这些菏泽难民思及虾儿的恩情,以及黄有容的特殊癖好,竟是鼓噪之间,就把虾儿给抢回来了。 抢回来虾儿后,难民们也知道黄有容不会善罢甘休,竟是来到了赵俊臣的府外。 然后,才有了黄府中人连夜搜寻难民,并在赵俊臣的府外发生冲突的事情。 ………… 在老汉万土解释的时候,赵俊臣一直看着虾儿,却见虾儿很安静,乖巧的站在万土身边,好似万土所说的那些悲惨经历,完全与她无关一般。 不知为何,赵俊臣总觉得,这种安静,带着些许怜人。 总算听完了老汉万土的说明,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然后,赵俊臣突然开口说道:“来人,从府里支取五百两银子,交给黄府的人。” 接着,赵俊臣冷眼看向黄龄,说道:“你们是用五十两银子买的虾儿,如今我用五百两银子把她买走,从今往后,虾儿就是我赵府的人了,你们拿了银子就走吧。” 黄龄却没想到事情竟是这般变化,不由一惊,磕磕巴巴的说道:“可……赵大人,可是我家黄阁老要的是这个女孩,不、不是银子……” 赵俊臣一笑,缓缓问道:“怎么?你不满意?” 询问之间,赵俊臣的面容似乎很和气,但眼神却冷的吓人。 另一边,许庆彦更是冷笑着应声道:“我家少爷花了十倍的银子,已是够给你们黄府面子了,若是你们再不知足,可就是不给我们赵府面子了!” “可、可是……” 黄龄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赵俊臣声音一冷,说道:“本官也不管你满意不满意,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若是你还是不满意,就让你家黄阁老找我说话,就凭你,还不配与本官讨价还价。” 说着,赵俊臣又向老汉万土说道:“一会你就去府里办下手续,虾儿就交给我们赵府了,若是让虾儿继续跟着你们,你们怕也护不住她,反而多生事端。”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老汉万土却是同样惊住了,愣愣的看着赵俊臣,张着口想要说话,却又不知自己该是同意还是反对。 只是,也不待老汉万土反驳,赵俊臣看了看天色,见时间不早了,也就不再耽搁,向着一旁已经等候多时的轿子走去。 因为这件事,赵俊臣已经耽搁了太多的时间,若是继续耽搁,怕是早朝就要迟到了。 而赵俊臣之所以从黄有容手里保下虾儿,一来是因为虾儿的经历确实可怜,让赵俊臣心存怜惜;二来也是黄有容府里的人在赵府门前闹事,不管原因如何,终究是损了赵俊臣的颜面,赵俊臣如今保住虾儿,也是要把这颜面给找回来。 颜面的事情,看似不重要,但在官场之上,面子关系到声望,声望又关系到势力,却是绝不容有失的,所以,对赵俊臣而言,若是损了颜面,就要想办法找回颜面,并非意气用事,而是牵一发则动全身。 为此,赵俊臣就算是得罪了黄有容,也无所谓,毕竟是黄有容理亏在先。 ………… 另一边,见到赵俊臣向着轿子走去,许庆彦、秦威、以及门房管事,连忙跟上。 却说赵俊臣,在坐入轿子里后,又突然掀开轿帘,向着正在躬身相送的门房管事吩咐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无论是黄府的人,还是那些难民,全部把他们赶走,别和他们继续纠缠,至于那些虾儿……就交给府里的柳蕊看管。” 本来,赵俊臣是想把虾儿交给楚嘉怡,但想了想,却还是觉得柳蕊更合适。 门房管事听到吩咐后,连忙保证道:“请老爷放心,小的马上就把他们赶走,绝不让他们继续在府外碍眼!” 赵俊臣冷哼一声,说道:“好,我就再信你一次,若是等我回府的时候,事情还没有解决,你也就别在府里呆着了。” 说着,赵俊臣放下了轿帘,随着许庆彦一声“起轿”,轿夫们抬起轿子,向着午门赶去。 ………… 路上的情况不提,却说赵俊臣坐着轿子紧赶慢赶,终于赶在点卯之前来到了午门外。 下了轿子后,却发现户部侍郎詹善常带着都察院副督察御史顾全,正在神色焦急的等待着自己。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攻讦(中). “赵大人,您怎么才过来,我们可都等着快急死了。” 赵俊臣来到午门外,刚一下轿,詹善常就拉着都察院右副督察御史顾全,快步来到赵俊臣身前,神色焦急的低声说道。 见到詹善常面色严肃,知道怕是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赵俊臣皱眉道:“我路上遇到些事情耽搁了,怎么?可是出什么事了?” 说话间,赵俊臣一挥手,许庆彦就知趣的带着轿夫们离开了。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詹善常看了一眼身边的顾全,沉声说道:“顾大人,还是你来和赵大人说吧。” 顾全点了点头,一边跟着赵俊臣向着午门方向走去,一边低声说道:“赵大人,下官刚刚得到消息,好像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那三位阁老的门下官员,今日都带来了弹劾太子的折子,看这架势,是要在今日早朝上向太子发难了。” 赵俊臣一愣,诧异道:“这么快?我还以为他们会再等几日时间,等到各地难民齐聚京城的时候才会出手,怎么竟是提前到了今日?” 顾全解释道:“下官估摸着,好像是因为昨天都察院沿途拦截抓捕难民的事情,让都察院的名声彻底臭了,如今无论陛下还是太子,都已经再也护不住都察院上下了,那几位阁老见到时机成熟,也就提前出手了。” 听到顾全的解释,赵俊臣又是一愣,没想到事情的源头还在于自己。 另一边,詹善常犹豫的看了赵俊臣一眼后,却是小心翼翼的问道:“赵大人,这事情来得突然,大伙儿都在等您来拿主意呢,一会儿的早朝上,咱们该怎么办?是跟着三位阁老一同弹劾太子与都察院?还是帮着陛下维护太子?” ………… 本来,赵俊臣还在奇怪,不过是三位阁老要出手对付太子与都察院,虽然事情提前发生了,但也是早有预料的事情,詹善常他们又何必这般着急? 但如今听到詹善常的小心询问之后,赵俊臣终于明白原因了。 近些日子以来,赵俊臣一边和几位阁老一起给太子朱和堉布局下绊子,一边又被德庆皇帝逼迫着支持太子的铁杆拥护程远道入阁,这般左右逢源的作为,皆是被詹善常他们看在眼中。 而这般蛇鼠两端的态度与立场,固然可以在短时间内牟利,但赵俊臣门下的这些官员们,却也因此而有些茫然失措了。 不仅茫然失措,他们甚至都想不明白,他们在早朝上究竟该做些什么了。 若是三位阁老开始攻讦太子与都察院,他们究竟是支持还是反对? 若是支持,让德庆皇帝不满赵俊臣怎么办?赵俊臣可是离不开德庆皇帝的支持! 若是反对,得罪了三位阁老暂且不说,太子朱和堉与他们是敌非友,并且屡屡与他们为难,为太子辩护,他们不仅心有不甘,更是在养虎为患! 所以,詹善常才会带着顾全,急冲冲的找赵俊臣拿主意,因为他们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看着詹善常询问间的茫然与小心翼翼,赵俊臣暗暗想道:“再这么下去,就算我再怎样的小心经营,门下派系也迟早要出乱子不可!” 在这一刻,赵俊臣再一次发觉了自己依靠皇权的弊端。 而首辅周尚景对赵俊臣的小觑,其原因也在这一刻暴露无遗了。 ………… 不过,赵俊臣心中的思绪虽然繁多,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神色之间,依然是一副胸有成足应对有余的模样。 沉吟片刻后,赵俊臣向詹善常与顾全吩咐道:“你们去和大伙说一声,一会早朝之上,可以跟风弹劾都察院,如今都察院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连陛下也不会护着他们,而且都察院这些日子以来每天都上折子弹劾咱们,咱们也该奉还一些。但不要弹劾太子,如今扳倒太子的时机未到,若是陛下问到你们,你们说一些场面话就好。” 终于从赵俊臣这里得到准信,詹善常与顾全皆是露出安心之色,点头答应之后,就快步离开,向赵俊臣派系里的其他官员通报消息去了。 看到这一幕,赵俊臣暗暗叹息一声,对于自己如今的立场处境,赵俊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着实没什么可以扭转乾坤的办法。 暗思之间,赵俊臣抬头看去,却见午门外的所有官员,如今皆是神色凝重,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相互讨论着什么。 气氛压抑,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奏。 尤其是太子一党,似乎也是隐约得到了消息,此时全都聚在太子朱和堉的周围,好似正在辩论着什么,一个个的都是面色凝重,连赵俊臣的出现也没有发现。 至于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这三位阁老,如今也同样出现在午门之外,各自被门下官员拥簇着。 当赵俊臣看向黄有容的时候,黄有容应该还不知道虾儿的事情,注意到赵俊臣的目光后,依然向着赵俊臣笑着点头示意,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不过,以黄有容的城府,以及他笑里藏刀的秉性,就算知道了这般消息,恐怕也依然是向着赵俊臣笑脸相迎,只不过心中如何想法,也只有黄有容自己知道了。 赵俊臣毕竟还是来晚上了,打量之间,没过多久,午门上已是钟声响起,卯时已到。 伴随着钟声,赵俊臣轻轻的摇了摇头,举步向前走去。 ………… 整队,点名,入宫。 流程之下,到了卯时一刻,赵俊臣与众朝臣进入了太和殿内。 等到太监张德的一声“陛下驾到”,德庆皇帝出现在太和殿内,百官下跪齐呼“吾皇万岁”,伴随着德庆皇帝一声“众爱卿平身”,早朝正式开始了。 德庆皇帝在龙椅上落座后,似乎也得到消息,明白今天早朝上会出现的情况,神色略带凝重,低头扫视群臣的时候,目光在首辅周尚景、太子朱和堉、以及赵俊臣的身上略有停留。 “朕今天看了眼黄历,发现会试已是进行到了第八日时间,明天就要结束了。”德庆皇帝当先开口,但在最开始,德庆皇帝却是不动声色,只是说着其他话题:“礼部,一切都可还顺利?” 礼部尚书吴前出列道:“启禀陛下,托陛下的洪福,今科会试,一切都很顺利,明日就可结束。”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又说道:“如今已是开春了,朕的南巡马上就要开始,待会试结束之后,几位主考官也要抓紧时间审阅卷子,尽早进行最后的殿试,不要耽误朕的南巡才是。”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几位主考官皆是出列,恭声应是。 然后,德庆皇帝却是意有所指的说道:“朕之南巡,意在传播朝廷威严,强调天子存在,影响深远,对于江山稳固,也是有利的。所以诸位爱卿也要小心准备,分清楚轻重之别。若是朕的南巡因为某些人的私利,竟是产生了恶劣影响,这般影响又在有心人的渲染下越闹越大,那么朕这大明江山,也就不大稳固了,各位爱卿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到德庆皇帝意有所指的敲打后,朝中百官或是沉默,或是参差不齐的答应,早朝气氛,竟是有些尴尬了。 突然,周尚景抬步出列,缓声说道:“陛下,老臣有要事禀报!” ~~~~~~~~~~~~~~~~~~~~~~~~~~~~~~~~~~~~~~ ps:第二更。继续求点赞。(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攻讦(下). ………… “陛下,老臣有要事禀报!” 周尚景的神色平淡,但随着他的出列发言,太和殿内所有人的神情,皆是肃穆凝重。 德庆皇帝刚才那一番话,其实就是在向百官暗示,各地难民纷纷来京告状的事情,为了大局考虑,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冷处理的方式尽可能的降低影响。若是有人借着这件事情兴风作浪,将恶劣影响进一步的扩散,那就是刻意败坏德庆皇帝与朝廷的威严声望,就是有不臣之心! 显然,随着各地百姓纷纷上京告状,德庆皇帝也发觉了太子朱和堉如今的处境不妙,这是在想办法庇护呢。 朝中各派官员,也因为这一番暗示,大都有些顾忌,虽然早有计划,但也不敢轻易发言。 而这般时候,在百官当中,也唯有周尚景,才敢和德庆皇帝对着干了。 不过,以周尚景一贯的风格,好似也不会明火执仗的与德庆皇帝作对才是。 ………… 另一边,见到周尚景出列发言,德庆皇帝双眼微眯,淡声说道:“哦?周爱卿有事禀报?倒是少见,说吧,是什么事情。” 周尚景在百官注目下,神色依旧淡然,只是缓缓道:“陛下刚才的一番金口玉言,老臣亦是受益匪浅,南巡意在传播朝廷威严,强调天子存在,此乃重中之重,绝不能因为小人私利而败坏了影响。否则,无论陛下还是朝廷,声望皆会受损。但与此同时,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也应该分清事情缓急,以大局为重,即使要查,也绝不可严查,否则,只会将这般恶劣影响进一步扩大,闹得天下皆知,最终动摇了民心与社稷。” 听到周尚景这么说,所有人皆是一愣。 周尚景出列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出言反驳德庆皇帝。毕竟这种时候有很多道理可说,比如“除恶务尽”,比如“匡正乾坤”,只要把太子朱和堉往日里说过的那些言论再照搬一遍就是。 但没曾想到,周尚景不仅没有反驳德庆皇帝,反而对德庆皇帝的观点大为赞同!? 难不成,仅仅只是因为几句意有所指的威胁,周尚景就向德庆皇帝妥协了? 站在百官队列当中,赵俊臣看着周尚景那苍老却绝不容小觑的背影,知道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 果然,周尚景说完了这番话后,突然将目光转向了太子朱和堉,神色温和的问道:“依老臣想来,太子殿下必也是同样的看法,太子您说是不是这样?” 不过区区一句询问,却是引来了风云突变! 随着周尚景的话声落下,德庆皇帝与太子一党,皆是面色一变! 而赵俊臣的脸上,却是露出了钦佩的神色。 不愧是周尚景,姜还是老的辣! 至始至终,周尚景都没有反驳得罪德庆皇帝的意思!不过是在最后,向着太子朱和堉询问了一句罢了! 然而,周尚景的这句询问看似寻常,但太子朱和堉却是因此而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说“是”也不成,说“不是”也不成!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无论德庆皇帝还是周尚景,这个时候其实都在说着各地难民因为南巡筹备的纰漏,而纷纷上京告状的事情。 而太子朱和堉,正是南巡筹备的直接负责人! 在这般时候,太子朱和堉若是认同了周尚景的观点,同意将这件事情不了了之,那么他今后还有什么立场指责周尚景、赵俊臣等人贪污受贿、结党营私?那些因为钦慕太子的耿直刚正而聚拢在太子身边的太子党人,看到太子这般表态后,又会如何做想?朝野官民,又会如何看待太子朱和堉? 若是太子朱和堉不同意周尚景的观点,那么不仅会当面驳斥了德庆皇帝的好意庇护,使他再一次的得罪了德庆皇帝,朝中各大派系也会抓住机会纷纷弹劾,借着各地难民上京告状的事情兴风作浪,太子朱和堉与都察院衙门也皆是会麻烦缠身。而德庆皇帝,却再也没有立场阻止什么了。 这般想着,赵俊臣对周尚景的老辣手段愈加钦佩之余,心中也是惋惜,看着朱和堉的背影,暗暗想道:“可惜,以太子他的性子,接下来恐怕是……” ………… 果然,听到周尚景的询问后,太子朱和堉先是面色一变,然后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接着却是面露坚毅果决之色,出列扬声道:“父皇,您与首辅大人的意思,儿臣并不赞同!” 德庆皇帝面色一黑,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德庆皇帝刚才这一番话,这分明是在为太子朱和堉考虑,是为了在百官弹劾太子之前先行堵住百官的嘴,但太子却是当着百官的面驳斥了他!不留丝毫情面! 但朱和堉并没有考虑到这些,只是义正言辞道:“父皇,依儿臣看来,正因为南巡事宜事关重大且又影响深远,所以若是有小人借着机会为己牟利,从而败坏了父皇与朝廷的名声,造成了恶劣影响,就更应该严惩严办!也唯有如此,才能够震慑那些贪官污吏,才能让天下百姓对朝廷的律法公正重拾信心!若是大事化小,最终不了了之,看似降低了影响,却会让天下有识之士寒心!还请父皇明鉴!” 看着德庆皇帝的面色愈加不喜,赵俊臣暗暗摇头,心中叹息道:“为何,你总是要以鲁莽的形式来表现自己的正直?表现自己的正直,也是要考虑时机的。” 不过,经过太子朱和堉的这番表态,德庆皇帝却再也没立场为他遮掩了。 而就在赵俊臣暗暗叹息之间,沈常茂突然出列,冷笑道:“哦?太子殿下原来是这样想的?当真是义正言辞,奈何太子殿下您说的道理虽然好听,但近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却是有些言行不一,让老臣无法认同!” 接着,又见黄有容出列,只见黄有容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近些日子以来,京城之中发生了不少事情,事关陛下南巡,又影响极为恶劣,只是因为涉及了朝中一位大人物,老臣本是和陛下一样的心思,担心若是严查的话,这般事情会愈闹愈大,所以一直压着,但听到太子刚才的这一番话后,这些事情,老臣却不得不说了!” 德庆皇帝看了一眼朱和堉,眼中露出怒其不争的声色,似乎又叹息了一声,接下来已是神色肃穆,缓缓道:“哦?究竟是什么事情?又是涉及了哪位大人物?黄爱卿说出来让朕听听吧。” 黄有容叹息道:“启禀陛下,就在四日之前,有山东菏泽百姓上京告状,称地方官员借着为陛下筹备南巡的机会,强征土地、频添税赋,让不少百姓都因此而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百姓们苦不堪言,只得上京告状,奈何他们来到京城中后,因为南巡筹备的事情是由太子殿下负责的,无论都察院、大理寺还是刑部,皆是不敢受理,其中都察院一心为太子遮掩,更是做出了当街殴打难民的事情,由此在京中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朝野之间,亦皆是流言纷纷,从此对于朝廷的律法公正,再无信心!这般情况,影响重大,还望陛下严查!” 随着三位阁老带头发言,太子又被逼到了绝地,各派系的官员,心气皆是一壮,也终于不再顾忌德庆皇帝的暗示,纷纷跟着出列弹劾! “陛下,南巡筹备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太子作为负责之人,难辞其咎,还望陛下明鉴!” “陛下,据臣所知,这南巡筹备的纰漏,早就有了风声,亦有各地御史向都察院送了弹劾折子,但这些弹劾折子,却全都被察院全都驳回了,还望陛下明察!” “陛下,都察院上下在此事件当中,一心为太子遮掩,再无公正可言,不仅拒绝受理百姓案件,还做出了当街殴打驱赶难民的事情,影响极为恶劣,还望陛下严惩!” “陛下,据臣所知,如今因为南巡筹备事宜而受到欺压盘剥的百姓,绝不仅止于山东菏泽一地,自北直隶到江浙之地,陛下南巡所到的地方,南巡的筹备皆是或多或少都出了些事端纰漏,各地百姓纷纷来京告状,仅仅这四天来,就已是有三波难民来京了!而正在来京告状路上的百姓,还不知道有多少!” “陛下,臣听闻,昨日都察院御史贾思茂秘密出京,竟是做出了沿途抓捕拦截上京告状百姓的事情!这般作为,更是进一步的败坏了朝廷声望,还望陛下严查!” “陛下,都察院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再无公正可言,无视朝廷律法,无视陛下威严,都察院上下,罪责难逃,正应该严加整顿一番,还望陛下明鉴!” ………… 一时间,各派系的官员纷纷出列,皆是在弹劾太子朱和堉与都察院衙门,仅仅片刻之间,就有十余位官员出列弹劾,声势浩大。 而太子朱和堉与都察院衙门,见到这般声势,一时间仿佛被万夫所指,皆是面色愠怒,但这些弹劾官员说的事情,大部分又是事实,却也让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太子一党在朝中的声势根基,岌岌可危! 就在这般时候,德庆皇帝终于开口说话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与德庆皇帝的第一次冲突(上). 所谓“帝王心机”,总是深不可测。 当初,温观良之所以会突然倒台失势,就是因为德庆皇帝迟迟没有发表意见,任由百官肆无忌惮的攻讦弹劾,造成了万夫所指的局面,从而让温观良丢尽了颜面,在朝野之间威信尽失,最终不得不辞官而去。 如今,德庆皇帝也是不满太子朱和堉驳了他的好意庇护,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是任由各派系官员攻讦太子与都察院,想来也是打算给太子一个教训。 不过,朱和堉毕竟是储君,是将来的皇帝,该敲打的时候固然是要敲打,但该庇护的时候,也还要继续庇护。 所以,就在各派系的官员对太子的攻讦弹劾即将达到高潮的时候,德庆皇帝终于开口说话了。 “哦?南巡的筹备,竟然出了这般大的纰漏?”德庆皇帝好似才刚刚知道消息,一脸的震惊,然后带着怒声说道:“太子出来说话!这次的南巡筹备是由你在负责,百官所说的这些,可是真的?南巡的筹备,当真是造成了如此大的民怨沸腾?” 看似质问,但实际上也给了太子辩解的机会,并把都察院的事情撇到了一边。 听到德庆皇帝的质问,太子神色肃穆,再次出列,沉声道:“启禀父皇,南巡的筹备,确实是出了不少纰漏与事端,不少地方官员在具体实施的时候,欺上瞒下,借着筹备的机会,屡有欺压百姓、盘剥民财之举动,百姓们苦不堪言,造成了民怨无数,儿臣也是几天前才得到消息,但经过了这几日的详查,发现事情并无夸大,皆是属实,儿臣虽是负责之人,但也不敢推脱干系,只望父皇能够严查此案!” 太子说的义正言辞,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气质,然而话声刚落,沈常茂突然出列,冷笑道:“太子殿下这一番话,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好似全都是别人的过错。但南巡筹备既然是由你一手负责的,出了如此大范围的错漏,各地皆是民怨沸腾,竟无一地例外,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地方官员的不对?难道太子殿下你就没有任何的责任?” 不愧是沈常茂,连太子朱和堉也敢直接攻讦,连一点情面也不留。 刚刚入阁的程远道却是出列反驳道:“沈阁老此言差矣,当初南巡的筹备事宜,自有规章在前,太子他虽是负责之人,但也只负责统筹全局、分派银两、监督进度,而具体负责实施的,还是地方衙门。如今太子负责的方面并没有任何纰漏,不仅进度提前完成,银两还节省了不少。出问题的是地方衙门欺上瞒下盘剥百姓!太子他一直呆在京城之中,虽然受到贪官蒙蔽,但又能有什么过错?!” 礼部侍郎鲍文杰的态度,还要更加激烈一些,更是出列大声说道:“陛下,依臣看来,要说责任,首在吏部!地方衙门,竟然出了这么多的贪官污吏,正在于吏部察人不明、用人不当之罪!还望陛下明鉴!” 沈常茂冷笑愈浓:“当初南巡筹备提前完成,你们这些人为太子他歌功颂德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着把功劳分给地方衙门和吏部?如今出了纰漏,反而想到他们了?原来这南巡筹备,有了功劳全是太子的,出了纰漏就是其他人的不对!?哈哈,太子的声名一向圣贤,如今老臣算是知道是怎么来的了!” 沈常茂的话语,愈加的不留情面了,听到他的讥讽后,不仅太子一党面色铁青,连带着德庆皇帝也是面色不快,朱和堉虽然不讨欢心,但毕竟是当朝太子! 就在这般时候,黄有容出列发言,劝阻道:“沈阁老,慎言!怎么可以这般评判太子殿下?!” 然后,黄有容向德庆皇帝请罪道:“还望陛下见谅,沈阁老的性子太直,说话一向没有分寸,但依老臣想来,沈阁老并无恶意,只是忧心国事,所以态度激烈了一些。” 一如既往的,沈常茂与黄有容配合默契,一个唱着黑脸,一个唱着白脸。 顿了顿后,黄有容换上一副和事老的神情面容,宽声道:“太子的为人,不仅老臣,想来满朝上下都是深知的,这次南巡筹备的纰漏,绝不会是太子所愿,若说这些事情是因太子而起,理由也是牵强。但若是把罪责一味的归咎于地方衙门,却也不对,据老臣所知,户部为了南巡筹备,前后共拨下了二十余万两银子,这笔银子虽然不少,但用来修整道路、拓宽河道、准备御驾龙舟,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却也绝对不多,只是勉强够用罢了。” 说着,黄有容遗憾的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后,又说道:“然而,太子殿下毕竟年轻,虽然一腔热血,但奈何经验不足,办事的时候,只是一心想着节省国力,原本就不多的银子,还在一味的节俭,到了完工之时竟还省下了八万七千两,想来拨给地方衙门的银钱,必是有所不足,而地方衙门无奈之下,这才不得已而增添税赋,如此才造成了如今的民怨纷纷。太子若是真有什么罪责,也不过是在银钱支配方面有些想当然尔,其后又监察不利罢了。” 沈常茂却好似与黄有容杠上了,冷笑着反驳道:“当真如此吗?据我所知,地方衙门在具体操办的时候,太子他可是屡屡插手,不仅管东管西,还一味的追加进度,若不是因为太子的插手,这地方衙门也不至于做事如此急迫!黄阁老这么说,未免太过宽和纵容了。” 黄有容却是一副为太子说话的模样,解释道:“这最多也只是因为太子经验尚缺、能力不足罢了,又是第一次为朝办事,有心向陛下与百官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稍稍急切了一些,但若是因此而将罪责归咎于太子,怕也不能让人信服吧?” ………… 看着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位阁老各施手段,赵俊臣站在后面观察着,亦是心中暗暗叹息。 能够成为朝中阁老的人,果然没一个简单的。 周尚景就不说了,一句看似平淡的询问,就扭转了朝中形势,并把太子朱和堉逼到了绝地,这般四两拨千斤的老辣手段,足够赵俊臣学习很多年。 至于沈常茂与黄有容这两人,虽然一直被周尚景压制着,但也绝不容小觑。 沈常茂的言论虽然激烈,但细细听起来,却让人抓不住任何破绽把柄,又占着大义,太子他们只能硬生生的挨着,难以反驳。 至于黄有容,亦是不改笑面虎的本性,一番言论好似和事老一般,看似为太子说话,甚至不惜与沈常茂辩论,但言语之间,无不是在暗示太子“志大才疏”,并将过错责任全都归在了太子身上! “若是再让他们两人继续这般‘辩论’下去,太子他就算原本没有任何罪责,辩着辩着也要‘罪责难逃’了。黄有容与沈常茂这两人虽说平日里相互敌对,但配合起来倒是默契异常,若是他们两人之间没有嫌隙,能够一同合作,恐怕就算是周尚景,也难以对付他们吧?” 赵俊臣这般暗暗想着,转头向着周尚景看去,却见周尚景如今已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沉默着不发一言,任由盟友与门下官员冲锋陷阵,自己却隐身幕后掌控大局了。 看到周尚景的这般样子,又有谁能想到,如今这般局势就是周尚景一手营造而成?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德庆皇帝也觉得,不能再让黄有容与沈常茂继续“辩论”下去了,尤其是黄有容,这哪里是帮着太子说话?随着他与沈常茂的辩论,太子的罪责反而愈加的确定了! 近些日子以来,德庆皇帝好似养成了“有麻烦就找赵俊臣”的不良习惯,看了赵俊臣一眼后,突然开口打断道:“沈爱卿、黄爱卿,你们先别争了,不妨先听听朝中其他爱卿的意见。”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知道,自己肯定要被德庆皇帝询问了,所以不待德庆皇帝示意,已是主动出列道:“陛下,臣有话说。” 见到赵俊臣主动发言,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原本肃穆的神色微微一松,说道:“恩,这南巡筹备,是由你们户部拨下的银两,赵爱卿你也算是当事人之一,想来也有自己的看法,说吧。” 与此同时,朝中所有官员的目光,也是集中在了赵俊臣身上! 近些日子以来,赵俊臣一边与太子继续敌对,一边又被德庆皇帝逼迫的支持太子朱和堉的铁杆拥护程远道入阁,这般左右逢源的举动,不仅让“赵党”官员觉得茫然,朝中百官也是摸不定他的立场。 如今这般关键时候,赵俊臣突然开口说话,百官自是心中留意。 ………… 在百官注目之间,赵俊臣缓缓开口道:“陛下,依臣看来,如今南巡的纰漏既然已经发生了,民怨也是已经引发了,造成了偌大的影响,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想办法平息影响才是!” ~~~~~~~~~~~~~~~~~~~~~~~~~~~~~~~~~~~~ ps:今天共三更,这是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与德庆皇帝的第一次冲突(中).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太和殿内的许多官员,皆是忍不住眉头一皱。 如今正是攻讦太子的难得时机,但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却是有转移话题并为太子开脱的意思! 德庆皇帝的神色间,却是闪过了一丝满意,点头赞赏道:“赵爱卿深得朕心,正是老成谋国之言。朕也是同样的意思,如今既然已是民心不稳,自是应该以平息影响为当务之急。” 称赞了几句后,德庆皇帝又问道:“那么依爱卿看来,又该当如何平息影响?” 赵俊臣缓声答道:“陛下,如今南巡的纰漏,之所以造成了如此大的恶劣影响,原因有二。其一是地方衙门在筹备南巡的时候,对百姓的盘剥迫害,许多百姓都因此而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让天下人皆以为朝廷藏污纳垢;其二是受难百姓上京告状的时候,三法司皆是拒绝受理案件,其中都察院还做出了不少出格举动,更是让世人质疑朝廷的司法不公。” 听到赵俊臣扯开了话题,又有帮助太子开脱的意思,沈常茂轻哼一声,就打算说些什么。 但德庆皇帝却是当先开口道:“说得有理,那么爱卿你又打算如何解决?” 赵俊臣答道:“臣以为,如今的当务之急,应该是三件事情,其一,应从朝中选一位地位尊贵、声望上佳的重臣作为钦差,授以专断之权,查办南巡筹备的纰漏,将那些借着南巡筹备为陛下抹黑、为自己牟利的地方贪官,逐一审判,全部严惩,归还百姓公道,表明朝廷除恶务尽的决心,并公示于天下,也唯有如此,才能够安稳民心,从根本上断绝此事所造成的恶劣影响。”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补充道:“不过,鉴于陛下的南巡马上就要开始,也为了尽快平息影响,案件的审判应当行使雷霆手段,速判速决,在两个月内全部完结,省的陛下您在南巡之时,还要受到此事的流言困扰,还望陛下明鉴。”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许多官员又是一愣。 两个月的时间,看似不短,但要知道,南巡筹备所出的纰漏,可不仅仅只限于一州一府之地,从北直隶到南直隶,德庆皇帝南巡将要途经之地,皆是有事端发生,需要问审的地方官员,前后加起来不下数十人,要在两个月内就要全部结案,除非是以诏狱形势问审,否则是绝不可能的。 ………… 对于这般做法的缘由,赵俊臣也曾向德庆皇帝解释过,明面上的理由,是唯有快速结案,才能防止事情愈闹愈大,并断绝了地方官员反咬太子一口的可能,但暗中的原因,却只有赵俊臣自己知道了。 所以,德庆皇帝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急促,只是问道:“哦?赵爱卿倒是考虑的周详,却不知依爱卿看来,这钦差的任命,交由谁比较合适?” 在百官的注目之间,赵俊臣说道:“这般钦差任命,唯有地位尊贵,才能显示朝廷重视,也唯有声名上佳,才能让人信服,依臣看来,朝中上下,唯有太子殿下最为合适。”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满朝上下的官员,更是哗然。 太子朱和堉如今因为南巡筹备的事情,原本贤明的声望严重受损,引来了流言蜚语无数,正是许多官员乐见其成的。但若是让太子成为朝廷钦差,惩办地方贪官,归还百姓公道,那么太子的名声,岂不是很快就能恢复? 尤其是太子一党,更没想到赵俊臣竟是有着这般“好意”,一时间皆是不可思议的向着赵俊臣看去。 一旁的沈常茂,却再也忍不住了,狠狠的瞪了赵俊臣一眼后,出列道:“陛下,老臣以为赵尚书的这番建议有失考量,太子是南巡筹备的负责之人,如今南巡筹备出了纰漏,又如何可以再让太子成为钦差查案?这般做法又如何能够让天下信服?老臣以为不妥!” 黄有容亦是出列,说道:“陛下,老臣也以为不妥。如今南巡在即,太子有着监国重任,这段时间正因为好好学习准备,却是分心不得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周尚景沉吟片刻后,又若有所思的看了赵俊臣一眼,竟是出列表示赞同,缓缓道:“陛下,老臣却是赞同赵尚书的意思,如今因为南巡筹备的事情,太子声望受损,然而太子是储君,这般声望受损,怕也会引来社稷不稳,将钦差的差事交给太子去做,正是一个扭转太子名声的好机会。” 沈常茂与黄有容两人,皆是没想到周尚景竟会支持赵俊臣的提议,不由的都是一脸的震惊,不知该如何表态了。 而赵俊臣却是心中一凛,没想到不过短短片刻的时间内,周尚景就已经想明白赵俊臣的真正计划了。 德庆皇帝见到周尚景竟然也是同意,不由一愣,神色间闪过一丝惊疑,但沉吟之间,还是抓着机会说道:“既然连周爱卿都这样认为,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就交由太子去做吧。” 说着,德庆皇帝转头看向太子朱和堉,神色严肃,缓缓道:“太子,这钦差的差事,案子的审判,朕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要再让朕失望了。” 听到德庆皇帝这么说后,太子朱和堉神色复杂的看了赵俊臣一眼后,似乎也有些惊疑不定,出列后只是沉声说道:“儿臣遵命。” ………… 德庆皇帝见这件事情尘埃落定,心神稍稍放松了一些,又向赵俊臣问道:“赵爱卿你刚刚说,朝廷有三件事情要做,如今只是说了一件,剩下的两件又是什么?” 赵俊臣答道:“陛下,如今这南巡的纰漏,闹得如此之大,如果仅仅只是惩办地方贪官,怕还是不够的,那些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的百姓,如今都已是成了流民难民,若是放着不管,终究不妥,正需要朝廷赈济,并补偿他们的损失才是。如今户部已是备下了足够银粮,还望陛下下旨,让户部出面救助补偿受难百姓,让天下人明白朝廷关爱百姓的心思,这就是臣要说的第二件事。” 德庆皇帝这次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是点头说道:“爱卿说的有理,这件事情就交由你们户部来办,务必要让百姓们对朝廷重拾信心才是。” 这般小事,德庆皇帝也没有多想,只要用来赈济补偿的银子不是由内库来出,德庆皇帝也就不会在意。 更何况,以德庆皇帝看来,户部如今也没多少余银了,所谓赈济补偿,不过是面子功夫罢了,交给户部也没什么不妥的。 若是让德庆皇帝知道,赵俊臣这次为了赈济补偿各地受害百姓,竟是从自己府里转了十万两银子交给户部,怕是就要把这般赚取名声的机会交给太子了! 不过,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太子朱和堉还要抓紧时间奔波于各地审案,怕也没时间与精力赈济百姓了。 而且德庆皇帝也害怕户部用来赈济补偿的银两数目太过寒酸,竟也没有细问,这般赚取名声的机会,最终还是落在了赵俊臣的手上。 而朝中百官的心思和德庆皇帝差不多,以为这般赈济补偿仅只是面子功夫,所以也没有什么争议,对于赵俊臣的第二项提议,皆是默认着同意了。 “赵爱卿近些日子以来,做事愈加的稳妥细致了。”德庆皇帝又是称赞了赵俊臣两句后,再次问道:“那么,爱卿口中的第三件事情,又是什么?” 赵俊臣目光一闪,却是大声说道:“陛下,南巡筹备所造成的恶劣影响,地方衙门的所作所为,也仅只是引子罢了,之所以会闹得沸沸扬扬,根本原因还是百姓来京告状之后,不仅三法司拒绝受理案件,其中都察院更是做出了不少出格事情,不仅当街殴打难民,还沿途拦截抓捕上京告状的各地百姓,如今在民间百姓心中,我朝已是再无律法公正可言,为了安定民心,让天下世人对我朝律法重拾信心,臣建议,应当严惩都察院相关人等,更替都察院的上下御史,对都察院进行清洗整顿!”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朝中上下又是一阵哗然。 任谁也没想到,刚刚还在为太子开脱的赵俊臣,竟然突然把矛头指向了都察院! 对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派官员而言,这般提议与弹劾,本就是今天早朝上的题中之义,在攻讦弹劾了太子之后,迟早都要提及的。 但没曾想到,竟是被赵俊臣当先提出来了! 难道,赵俊臣说出这般提议的时候,就不怕会得罪了德庆皇帝? 而德庆皇帝听到赵俊臣的提议后,更是面色一沉! 德庆皇帝也知道,事到如今,都察院必然会迎来百官弹劾,但都察院是如今太子一党的大本营所在,若是都察院受到整顿清洗,那么太子朱和堉在朝中就再无任何权势可言了。 所以,德庆皇帝本只是打算着从都察院中挑出几个替罪羊来顶罪,不伤太子朱和堉的权势根本。 但赵俊臣的意思,却是要把太子朱和堉在都察院的权势影响尽数铲除? 德庆皇帝知道,今天早朝上会有人这般提议。 但德庆皇帝却没有想到,这般提议竟是从赵俊臣口中说出! 难道,赵俊臣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不再跟自己一条心了?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森然。 ~~~~~~~~~~~~~~~~~~~~~~~~~~~~~~~~~~~~~~ ps:今天第二更,凌晨前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与德庆皇帝的第一次冲突(下). 赵俊臣自然明白,随着自己将矛头直指都察院,德庆皇帝必然会心生不满。 但有些事情,赵俊臣是必须要做的。 近些日子以来,随着都察院衙门被太子朱和堉掌控,朝中弹劾赵俊臣与“赵党”官员的折子,一口气多了七成有余,虽然都被德庆皇帝压了下去,但对赵俊臣而言,终究是个麻烦。 如今,都察院名声臭了,赵俊臣正是要借着机会,将这个麻烦彻底解决掉,至少也要让这个麻烦不再似从前那般碍眼! 最重要的是,这些日子以来,都察院针对赵俊臣与“赵党”官员的屡屡弹劾,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若是在这般时候,赵俊臣不仅没有借机报复,反而还要顺着德庆皇帝的心意继续维护都察院,那么世人又会如何看待赵俊臣?怕是不仅会被朝中百官小觑,将赵俊臣视为德庆皇帝的手中傀儡,从此在朝中再无威信可言,就算是“赵党”的官员们,也会心中有想法。 所以,赵俊臣虽然明知道德庆皇帝会心生不满,但也只能这么做了!否则,赵俊臣如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权势影响,就会根基动摇! 不过,依赵俊臣看来,只要自己没有直接针对太子,那么就不会触碰到德庆皇帝的底线。而且,赵俊臣也准备好了向德庆皇帝解释的理由。 ………… 不谈赵俊臣心中的想法,单说德庆皇帝。 见到赵俊臣出乎意料的违背了自己的意愿,竟是打算将太子在都察院的权势影响一口气连根拔起,看向赵俊臣的眼神已是不对。 但心中的情绪,德庆皇帝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缓缓问道:“哦?近些日子以来,都察院确实做了不少错事,但若是太过严惩,甚至不惜清洗整顿,人员大幅替换,未免过犹不及了吧?” 言语寻常,但语气深沉,带着些许威胁味道。 赵俊臣却神色寻常,只是说道:“陛下,都察院这段日子以来,可谓是罪责无数。先是驳回了各地御史的弹劾折子,让南巡筹备的纰漏愈演愈烈,已是失职!其后百姓上京告状,他们却拒绝受理案件,又是失职!再其后,都察院不仅当街殴打难民,更是沿途拦截抓捕来京告状的百姓,已无法用失职来形容了,完全是动摇了天下百姓对朝廷律法公正的信心,实乃大罪!这般接二连三的罪状,即使再怎么整顿清洗也不为过,更何况,为了让百姓们对朝廷律法公正重拾信心,再怎么做也是应该的,这毕竟干系到了天下民心的安稳,还望陛下明鉴!” 随着赵俊臣当了出头之鸟,黄有容与沈常茂反而缩了回去,只是不断打量着赵俊臣,但就是不发一言,似乎想要借着机会离间赵俊臣与德庆皇帝的关系。 至于周尚景,却是面露赞赏之色,但也是不发一言。 因为这三人不发表意见,所以他们各自门下的官员,也皆是谨慎的不发一言。 反倒是太子一党,因为赵俊臣对都察院的弹劾攻讦,刚刚才对赵俊臣建立的些许好感,瞬间消失无遗,如今纷纷露出了愠怒之色。 都察院上下身为当事人,不好开口,礼部侍郎鲍文杰却是耐不住性子,再次出列道:“陛下,臣以为不妥,据臣所知,近些日子以来,都察院衙门的所作所为,确实引发了一些非议,但大都被有心人夸张了事态与影响,许多事情细细想来,也着实的蹊跷,需要详查才能有所定论。而都察院上下固然做了些错事,但也绝不至于需要整顿清洗。” 新任阁老程远道,更是毫不顾忌赵俊臣支持他入阁的情面,出列之后,先是瞪了赵俊臣一眼,然后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近些日子以来,都察院屡有弹劾赵俊臣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罪状,早已是被赵俊臣怀恨在心,赵俊臣如今的言论,未免有公报私仇的意思,还望陛下明察。” 太子朱和堉亦是出列道:“父皇,都察院衙门一向是朝中清流聚集之地,又对陛下忠心耿耿,朝野声望极佳,若是贸然整顿,怕是会让天下人寒心。” 太子一党的官员们虽然纷纷出列反对,但受限于都察院上下在这个时候不好说话,声势却要弱了许多,而“赵党”官员见到赵俊臣这般发言,自也是纷纷跟着说话。 詹善常算是赵俊臣最亲近的门下官员,当先出列发言道:“陛下,臣支持赵尚书的意见,都察院如今屡屡失职,罪责无数,不管他们找什么理由,但事实就是事实,理应得到惩处!” 左兰山话语不多,但声音洪亮,大声道:“陛下,臣亦是支持赵尚书的提议,都察院理应整顿!” 接着,吏部侍郎刘长安、刑部侍郎李立德、工部侍郎陈东祥、通政使司童桓,皆是纷纷出列表示赞同,甚至于都察院副督察御史顾全,身为都察院的官员,也是出列表示支持。 一时间,甚至无需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位阁老出手,仅以“赵党”一派之力,就已是弹劾的都察院岌岌可危了。 眼看着赵党官员一个接一个的出列发言,德庆皇帝眼中的森然之意也愈发的浓重,待“赵党”官员发言完毕之后,德庆皇帝深深的打量了赵俊臣一眼,缓声说道:“赵爱卿,你身为朝中重臣,做事不可一时冲动,都察院身为朝中三法司之一,干系重大,若是大加整顿,必然会让都察院在长时间内无法运转,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后果你可想过?” 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陛下,臣并非不知后果,而是如今这般局面,都察院近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若是不加以整顿,百姓对于朝堂的律法公正,怕是无法心服,民心干系到社稷根本,若是动摇,后果怕是更加严重,还望陛下明鉴。” 见到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人依旧不发一言,一副看戏模样,赵俊臣眉头一皱,再次开口补充道:“陛下,想来不仅仅只是微臣,三位阁老大人,怕也是这般想法。” 这一番话,却是把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人拖下了水。 见赵俊臣这么说,周尚景他们也无法再在一旁看戏,相互打着眼色示意,眼看着就要带着各自门下官员,跟着赵俊臣一同弹劾都察院。 若是这三派势力也一同弹劾都察院,声势浩大之下,即使德庆皇帝也无法违背百官的共同意见,这都察院也必然要应该一场整顿,太子在朝中的权势,也必然要一朝尽毁了。 就在这般时候,都察院右督察御史吕纯孝,突然从袖中抽出一份折子,然后面无表情的出列。 吕纯孝知道,都察院近些日子以来遇到的这些事情,必是被人算计了,但如今黄泥已是抹到了裤子上,不是屎也是屎了,根本开脱不得。 所以,万般无奈之下,为了保住太子在都察院的大部分势力,他也只好使出最后的手段了。 “陛下。”吕纯孝将早已准备好的折子举过头顶,缓缓说道:“臣弹劾都察院左督察御史李成儒,自担任都察院首长以来,屡屡擅权横行,不顾左右同僚反对,一力驳回了各地御史的弹劾折子,拒绝受理上京告状的百姓案件,甚至派人当街殴打百姓,沿途拦截入京难民等等,弹劾折子在此,罪状罪证明确,还望陛下审阅!” 随着吕纯孝的出列发言,那些太子一党的御史们,亦皆是纷纷出列,或面无表情,或面色沉重,也是跟着吕纯孝一同弹劾李成儒! 很显然,都察院是想要把所有的罪责,全都归在李成儒身上,以李成儒的牺牲来如此保住大部分人。 这正是太子太师肖温阮在去世前留下的计策之一。 沈常茂见到这般情况,出列冷笑道:“哦?都察院的罪责仅仅只在于李成儒一人吗?李成儒刚刚到了都察院不久,虽是都察院之首,但又如何有这么大的能耐擅权横行?” 自然,沈常茂是绝不容许都察院仅仅只是牺牲一个李成儒就把干系摘脱干净的。 和赵俊臣的心思一样,借着这次机会,沈常茂想要尽可能的打击太子一党在都察院的势力,就算不把太子在都察院的势力连根拔尽,也要让太子一党伤筋动骨! 随着沈常茂的终于开口表态,三位阁老的门下官员,纷纷跟着出列弹劾都察院上下。 顿时,太和殿内,再次迎来了一片争吵之声。 …………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争吵与辩论终于结束了。 虽然有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赵俊臣四大派系一同弹劾都察院,但都察院衙门把所有罪责都归在了李成儒身上,又有“证据确凿”,李成儒本身也是认罪,再加上德庆皇帝的一力袒护,最终还是没能把太子在都察院的势力连根拔起。 但太子一党的算盘也没有成功,因为四大派系的不依不饶,最终不仅李成儒定罪,被德庆皇帝贬官为民,连带着太子一党中,与李成儒关系亲近的七位御史,也遭到了连累,与李成儒一同被贬斥了。太子一党在都察院的影响力,也是因此而伤筋动骨,再也无法掌控完全了。 而且,为了安抚周尚景等人,避免他们紧抓不放,德庆皇帝还把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置,交给了周尚景的门人杜白,至于那七位御史的空缺,则是被沈常茂、黄有容与赵俊臣门下官员瓜分了。 当尘埃落定之后,德庆皇帝面色深沉,宣布下朝。 在百官跪送的时候,德庆皇帝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深深的看了赵俊臣一眼后,突然开口道:“赵爱卿,下朝后来朕的养心殿一趟,朕有话要与你谈。” 语气看似平淡,但任谁都能听出,这其中强自按捺的怒意! ~~~~~~~~~~~~~~~~~~~~~~~~~~~~~~~~~~~~~~ ps:三更完毕!算是小爆发吧。这几天总算闲下来了,会抓紧时间多更一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养心殿内 “赵爱卿,下朝后来朕的养心殿一趟,朕有话要与你谈。” 德庆皇帝抛下这么一句话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太和殿。 目视着德庆皇帝离去的背影,赵俊臣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惊慌神色,只是若有所思。 等到百官出了太和殿,一众“赵党”官员,纷纷聚在赵俊臣的身周,神情之间,即是畅快又是担忧。 都察院这些日以来屡屡与他们这些人为难作对,如今总算是报仇了,他们心中的畅快,自不用提。但一想到德庆皇帝此时对他们的不满与怒火,却也不由的心中担忧,只觉得心中没底。 来到赵俊臣身前,詹善常沉吟之间,当先开口道:“都察院这些日子以来,屡屡与咱们为难,如今赵大人您总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教训,当真是畅快,大涨了咱们的声势士气,不过,陛下那边,恐怕是……” 与此同时,左兰山、刘长安他们,也是同样的心思,皆是齐齐把目光集中在赵俊臣身上,希望赵俊臣能有什么计划应对。 赵俊臣一笑,神色间满是胸有成竹的淡定,轻声说道:“陛下那边,如今虽说有些不满,但咱们毕竟没有触及陛下的底线,我也自有办法解决,你们不必担心。倒是你们,如今庙堂形势转变,太子一党的权势影响,接下来必然会衰弱一段时间,没了都察院在紧紧盯着,你们也要抓紧时间做些事情才对。” 听赵俊臣这么说,众“赵党“官员安心之余,又皆是心照不宣的点头应是。 如今,“赵党”一派,正值权势影响的上升期,奈何一直被都察院紧紧盯着,在收拢人心扩张势力的时候,总是要遭到都察院“结党营私”的弹劾,不免有些束手束脚。如今太子一党在都察院的势力元气大伤,接下来又要负责南巡筹备的案子,再也无暇分心顾及其他,正是“赵党”一派扩张权势的好时机。 左兰山安心之余,点头沉声道:“只要赵大人您心中有底,那咱们大伙也就心中有底了。也确如大人所言,如今咱们这些人在京城中枢,也算是有了权势影响,任谁也不敢小看,但在各个省府州县,诸地方衙门,还是没有什么经营,如今正是大好时机。” 顾全笑道:“是啊,赵大人您让太子负责南巡筹备的案子,当真是一招妙棋,以太子的性子,自北直隶到江南,必是会有不少地方官员获罪,而太子他在前面冲锋陷阵,咱们也正好可以跟在后面摘果子,那么多的官位空缺,总不能全让周首辅他们占了好处。” 童桓亦是振奋道:“前些日子,下官本想要说服下官好友、保定府知府段鹏向赵大人您靠拢,结果不过第二天,就受到了都察院的弹劾,这事情才刚做到了一半,就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当真是束手束脚,如今咱们总算是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番了。” 赵俊臣一笑,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明白就好。” 说话间,看到一名小太监向着自己走来,知道是来接自己去养心殿的,赵俊臣也就不再耽搁,又向众人说道:“我这就要去养心殿了,你们也不用担心,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是。” 说完之后,在众“赵党”官员点头应是之间,赵俊臣已是举步向着养心殿方向走去。 ………… 当赵俊臣来到养心殿外,却发现养心殿的掌事太监张秀,正神色焦急在等着自己。 见到赵俊臣出现后,张秀快步来到赵俊臣身前,低声说道:“赵大人您要小心啊,陛下他心情不好,刚刚才摔了杯子。” 对此,赵俊臣早有预料,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点头道:“多谢公公提醒了,还望公公去通报一声,说赵俊臣来觐见陛下了。” 见赵俊臣并不惊慌,张秀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进入养心殿内,向德庆皇帝禀报赵俊臣前来觐见的消息。 不过片刻间,赵俊臣就得到了召见。 换上一副老实本分的神情,赵俊臣垂头进入太和殿,然后也没有高呼万岁,只是静静的跪在了德庆皇帝面前,等待德庆皇帝先开口。 其实,赵俊臣很讨厌跪礼,即讨厌自己给别人下跪,也讨厌别人给自己下跪。 但在这般时候,形势比人强,赵俊臣即使再不愿意,也只能跪着。 而且,赵俊臣知道,自己这一次,恐怕要下跪很长时间。 果然,自赵俊臣进入养心殿后,德庆皇帝就丝毫没有要理会赵俊臣的意思,只是冷着一张脸低头审阅折子,显然是要打算给赵俊臣一个下马威了。 没听到赵俊臣的高呼万岁、解释求饶,德庆皇帝稍显意外,略略抬头看了赵俊臣一眼,见赵俊臣只是可怜兮兮的跪在自己面前,却是不发一言,德庆皇帝眉头一皱,神色更冷,冷笑一声后,也不理会,只是继续审阅御案上的折子。 只是,审阅之间,德庆皇帝的表情,却是有些漫不经意,显然注意力还在赵俊臣身上。 就这样,赵俊臣与德庆皇帝,一个垂头跪着装可怜,一个漫不经意的审阅折子,谁也不说话,相互比着耐性。 也不知等了多久,当赵俊臣觉得双膝的酸痛已经难以忍耐的时候,德庆皇帝终于缓缓开口说话了。 ………… “你……就不打算解释什么?” 当德庆皇帝手中再无折子可以审阅后,终于抬头,冷冷的看着赵俊臣,冷冷的问道。 赵俊臣垂首道:“臣这次不论是有怎样的理由,但终究还是违背了陛下您的心思,罪该万死,即使要解释,也要先让陛下您消些气才是。”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怒极反笑,说道:“哈!你说的倒是好听,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还是在向朕暗示,说你有理由要解释?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的这些小心思?什么让朕消气!还不是在向朕讨可怜!?” 见德庆皇帝猜到了自己话中的意思,赵俊臣也不意外。 以德庆皇帝的心机手段,又如何会看不明白赵俊臣的这点小心思?很多时候,德庆皇帝不过是在装糊涂罢了。 不过,赵俊臣还是说道:“臣的这些话,句句发自真心,绝无敷衍蒙蔽的意思,臣今日在早朝之上,做了违背陛下您心意的事情,心中着实恐慌,更担心陛下您愤怒之下听不进臣的解释,所以只能先让陛下责罚。待陛下怒意稍歇后,臣才敢解释。”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大声斥责道:“你也知道朕的生气!?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是打算把太子在都察院的势力连根拔起!朕在早朝上,对你屡番暗示,你都置之不理!你也不想想,是谁让你有了今日的地位!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连朕也不看在眼里了?” 赵俊臣垂头不语,只是任由德庆皇帝责骂着。 赵俊臣一向对德庆皇帝步步紧随言听计从,如今首次违背了德庆皇帝的心思,前后落差之下,德庆皇帝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绝不是几句斥责就能消散的。 果然,德庆皇帝的声音越来越大,见赵俊臣不反驳,又接着斥骂道:“朕知道,你与太子一向不对付,都察院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在弹劾你和你的那些朋党!但朕可曾亏待你!?不一样把那些弹劾全都驳回去了?朕早就说过,只要朕在位一日,你就不会有事,你又担心什么?着急什么?难不成还想要整垮太子?你这是有不臣之心!” ………… 就这样,德庆皇帝足足冲着赵俊臣骂了一炷香时间,养心殿里的太监们,少有见到德庆皇帝如此生气,生怕德庆皇帝下一瞬间就命人把赵俊臣拖出去斩了,想到赵俊臣平日里给他们的那些好处后,皆是忍不住为赵俊臣捏了一把汗。 但赵俊臣就是这么垂首跪着,任由德庆皇帝责骂,一句也没有反驳,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终于,骂了这么长时间后,德庆皇帝喘了几口气,又瞪了赵俊臣一眼后,总算是怒火稍歇,稍稍冷静了下来,说道:“说吧,你今日早朝上为何要这么做!你不解释清楚,朕的火气就消不了!” 此时,赵俊臣的双腿因为长时间跪着,已然完全酸麻了,但听到德庆皇帝的话后,心中却是长出了一口气。 德庆皇帝终于要听自己的解释了。 只要德庆皇帝怒火稍降,头脑冷静下来,能听进去赵俊臣的解释,这一关,赵俊臣就算是过去了。 心中稍定之余,赵俊臣稍稍抬头,看向德庆皇帝,口中说道:“陛下,臣对您一向是忠心耿耿,您也是知道的,又如何愿意违背您的心意?只是今日在早朝之上,于公于私,臣都必须要弹劾都察院,实在是没有选择啊!” 赵俊臣说的可怜,但德庆皇帝依旧是一副不信的模样,只是冷笑道:“哦?看样子你的理由还不少!好,说出来听听,看看你的理由能不能说服朕!”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又补充道:“你说于公于私,朕现在不想听场面话,你先说‘私’的方面。” ~~~~~~~~~~~~~~~~~~~~~~~~~~~~~~~~~~~~ ps:今天至少两更,这是第一更。顺便求下点赞,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赵俊臣的暗示 听到德庆皇帝的命令后,赵俊臣面露为难之色。 这般时候,他还是想先说些于国于朝的大道理,然后再谈自己的私利。 但德庆皇帝这般命令了,赵俊臣也是别无选择。 叹息一声后,赵俊臣说道:“陛下,前些日子,臣随着您的心意,不惜得罪朝中三位阁老,也是一力支持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入阁,按说对那程远道也算是有些恩义吧?但这几日以来,程远道的所作所为陛下您也看到了,入阁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严查臣所管的户部,第二件事,就是弹劾与臣关系亲近的工部尚书左兰山左大人!” 德庆皇帝冷哼一声,说道:“这两件事,朕不是都帮着你压下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赵俊臣苦笑道:“是啊,陛下您厚待微臣,将这两件事全都压了下去,臣感激还来不及,又怎敢心生不满?只是臣为了支持程远道入阁,不惜得罪了其他三位阁老,程远道却依然是视臣如敌寇,屡屡向臣、以及那些与臣关系亲近的同僚们为难,让臣里外不是人,着实有些难过。” 顿了顿后,赵俊臣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若只是受些委屈,本也没什么,但那些与臣关系亲近的同僚们,却又如何能忍受这些?臣让他们帮着支持程远道入阁,程远道在入阁后却是屡屡与他们为难,他们在这般情况下又会如何做想?想来他们固然会不满程远道,但也更会对臣的做法心中不服啊。”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双眼微眯,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但并没有再打断赵俊臣的解释。 赵俊臣抬头看着德庆皇帝,神情愈加的无奈可怜,继续说道:“陛下您也知道,在官场之上,若是想要有些作为,除了本身的能力之外,更需要有周围同僚的帮衬扶持,否则什么事也做不成。臣也不愿意违背陛下您的心意,去弹劾那都察院上下。只是都察院近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份,每天都要上折子弹劾臣和臣的那些亲近同僚,若臣再是以德报怨,帮着陛下袒护都察院,臣的那些亲近同僚,怕是就再也不会对臣信服了!而臣若是没了这些同僚扶持,今后为陛下办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说到这里,赵俊臣再次垂下脑袋,叹声道:“这般考虑,正是臣的私心私利,不敢有半句隐瞒,还望陛下明鉴。” 德庆皇帝轻哼一声,说道:“说的好听,什么关系亲近的同僚?还不是你在朝中营结的朋党!?” 话虽然这么说,但德庆皇帝的面色,却稍稍好转了一些,显然是接受了赵俊臣的这番解释。 尤其是赵俊臣的最后一句,对德庆皇帝颇有触动。 赵俊臣想要表达的心思很明确,若是德庆皇帝只是一味的逼迫赵俊臣,让赵俊臣以损害自己党派的利益为代价来支持太子朱和堉,“赵党”上下官员,也绝对会对赵俊臣心中不满,若是“赵党”一派分崩离析,对德庆皇帝掌控朝中大局,也是极为不利的。 另一边,听德庆皇帝这么说,直指赵俊臣在朝中结党营私的事情,赵俊臣好似有些尴尬,又是垂头不语。 ………… 以赵俊臣看来,所谓的“帝王心术”,首要之处,就是承认朝中百官的私利与私心的存在,然后再以私心与私利的分配赏夺,来驾驭百官的心思与行动。 像太子朱和堉那般,认为朝中官员都应该像圣人一般,毫无私心的一心为民,怕是绝对学不会帝王心术的。 而德庆皇帝深悉帝王心术,对于赵俊臣说的这些私利之言,也是心中认同。 然而,认同归认同,生气归生气,仅只是这些解释,还是无法说服德庆皇帝。 见到赵俊臣依旧是垂头不语,德庆皇帝又是一声轻哼,接着说道:“就算是你有些为难,何不说于朕知道?朕难道还不能体谅你的难处?这般猛不丁的在百官面前违背朕的心思,又让朕的颜面往哪搁?” 赵俊臣面色愈苦,解释道:“陛下,臣也是在早朝之前,才发现了左兰山他们的心中不满,实在是没机会禀报于您啊。” 瞪了赵俊臣一眼后,德庆皇帝却也不再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只是冷着脸继续问道:“刚刚你说自己是于公于私,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你的私心说了,再给朕说说你的公心吧。朕倒要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大道理。” 德庆皇帝却没有想到,赵俊臣还真的说出了一番道理。 只见赵俊臣满脸的认真,缓缓说道:“陛下,臣之所以弹劾都察院,亦是为陛下您的江山社稷考虑,其中理由之一,臣在早朝上已是说过,若是不严惩都察院,百姓们必会心中不服,质疑朝廷的律法公正,也唯有对都察院大加整顿一番,才能够安稳民心,才能进而安稳江山社稷。” 德庆皇帝骂了赵俊臣半天,也是口干了,此时正端着茶盏饮茶,听到赵俊臣的这番话后,却是斜眼看了赵俊臣一眼,说道:“朕说过,朕现在不想听你说场面话。” 赵俊臣却说道:“陛下,这又哪里是场面话?确是臣心中的真正想法,不过,若仅是如此,臣也不敢当众违背陛下,也还有其他考量……陛下,您难道不觉得,如今都察院的那些清流,对太子殿下的影响过于大了?”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微微一愣,缓缓放下手中茶盏,微微皱着眉头,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赵俊臣说道:“这就是臣的第二个理由了,陛下,如今都察院的那些清流,对太子殿下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或是因为太子过于信任那些清流们的品行了,几乎是那些清流们怎么说,太子就怎么做。然而太子他毕竟是储君,是将来的皇上,又怎可被某方势力的影响过深?若是这般继续下去,等到将来太子登基,这天下江山,究竟是太子说了算?还是那些清流说了算?” 赵俊臣的话,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德庆皇帝的神色却是凝重起来,缓缓道:“你是说,那些清流会在将来操控太子?太子身边的那些人,朕也是深知他们的品行,想来他们不会有这般不臣之心。” 赵俊臣却是摇头道:“陛下,依臣看来,重点不在于他们会不会这么做,而是他们能不能这么做!就算他们没有操控太子的心思,但若是有了操控太子的能力,这就不得不防了。” “会不会”指的是心思,“能不能”指的是能力,有时候,对帝王而言,后者还要更加严重。 一个人若是有了逆反的心思,对帝王而言,并不如何可怕,抓了砍头就是。但一个人若是有了逆反的实力,就算他没有这样的心思,对帝王而言,那就是寝食不安的事情了。 那么,朝中的清流,已是有了操纵太子的能力了吗? 就在德庆皇帝这般暗思的时候,赵俊臣已是进一步解释道:“陛下,原本以太子殿下的英明果断,是断不会被人轻易操控的,但如今的形势却是不同,平日里聚拢在太子身边的人,全是那些清流,太子在朝中的亲信,也全是那些清流,平日里为太子跑腿办事的,依然全都是那些清流,太子再怎么英明果断,在这般情况下,又如何不受那些清流影响?自是那些清流怎么说,太子就怎么做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陛下,臣大胆揣摩,所谓帝王,应该胸怀宽大,清浊并容,又不偏不倚,才能够坐稳这天下江山。若是帝王身边的人,一味的全是清流,只会造成清流一派独大,绝不是好事。所以,臣也是为了太子考虑,才要弹劾那都察院,削减些太子身边的清流势力,让太子可以借机收纳些其他势力,如此才能够清浊并容,不独受一家一派的影响,还望陛下明鉴。” 说到这里,赵俊臣抬头看着德庆皇帝,神色之间,竟是第一次的闪过了紧张。 ………… 之前,赵俊臣提及“会不会”与“能不能”的区别,其实是有着三层含义。 第一层含义,即是说朝中清流对太子朱和堉的影响太大,即使没有操纵太子的心思,也绝对有操纵太子的实力,让德庆皇帝生出打压太子身边清流势力的心思。 第二层含义,则是在说赵俊臣自己,暗示自己即使有违背德庆皇帝的心思,却也绝没有违背德庆皇帝的实力,以此来让德庆皇帝安心。 至于第三层含义,却是在说太子朱和堉——以朱和堉如今表现出来的胸怀与能力,即使有着治理天下江山的决心,但可有这般能力?将大明江山交给太子朱和堉,可当真是好的选择?以此来暗示德庆皇帝重新考虑立储的事情。 这三层含义,赵俊臣说的隐晦,但赵俊臣相信,以德庆皇帝的心机,绝对是可以听出来的。 除了这三层暗示之外,赵俊臣亦是在试探德庆皇帝。 赵俊臣提及帝王应该“清浊并容”,其中的“清”,指的自然是朝中清流,而其中的“浊”,指的就是赵俊臣自己! 若是德庆皇帝能够下定决心,缓解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之间的关系,让太子朱和堉不再敌视赵俊臣,并最终让太子朱和堉与赵俊臣走到一起,那么赵俊臣绝不介意马上扭转立场,从今天起全心全意的支持太子朱和堉。 而德庆皇帝接下来的回答,正是关系到赵俊臣今后的道路选择。 所以,赵俊臣虽然早有准备,但在等待德庆皇帝回答之际,心中还是忍不住闪过了一丝紧张! 然后,就在赵俊臣的紧张等待间,德庆皇帝考虑了赵俊臣的话语良久后,终于缓缓开口了。 ~~~~~~~~~~~~~~~~~~~~~~~~~~~~~~~~~~~~~~~ ps:第二更,继续求赞。(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道路的确定. “你也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经过刚才的那一番话,德庆皇帝好似终于被赵俊臣说服了,神色宽和了一些,抬头意味深长的打量了赵俊臣几眼后,又缓缓说道。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连忙摆出感激的神情,说了一声“多谢陛下”后,挣扎着就要起身。 只不过,之前跪的时间实在太久了,如今赵俊臣的双腿,已是酸麻的没了知觉,任是怎样挣扎,不仅没能站起身来,还险些摔了个屁墩。 赵俊臣的这般滑稽模样,让德庆皇帝不由失笑,心情又是好转了一些,向着伺候在身边的太监们吩咐道:“你们也别光看着,快去扶他起来。” 见到德庆皇帝神色渐缓,养心殿里的太监们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赵俊臣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又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后,不敢怠慢,两名太监快步来到赵俊臣的身旁,将赵俊臣扶起身来。 然而,赵俊臣虽然被太监们扶了起来,但双腿依旧酸麻,还是有些站立不稳。 看到赵俊臣一脸的苦色,身形摇摇晃晃,紧紧抓着身边太监不放手,德庆皇帝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吩咐道:“再给他搬张凳子,让他坐下说话。” 听到德庆皇帝要让自己落座,赵俊臣心中自然是求之不得,但神色间却满是慌乱,连声说道:“陛下面前,养心殿内,臣又怎可落座?臣站着就行,腿脚一会儿就好了,不碍事的,还请陛下放心。” 德庆皇帝轻哼一声,说道:“你敢在早朝上当众驳了朕的颜面,如今却不敢坐着与朕说话?让你坐你就坐,矫情什么!” 在德庆皇帝话声之间,有太监搬来了一张圆凳,赵俊臣又推辞了几句后,终究还是坐下了。 待赵俊臣落座后,德庆皇帝又瞪了赵俊臣一眼,说道:“亏你还能编造出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理由!明明就是因为都察院这些日子以来,与你和你那些朋党屡屡为难,你想要借机报复罢了,却还好似处处在为太子考虑一样!近些日子你别的本事没涨,口才倒是越发的精进了!” 说罢,也不待赵俊臣反驳,德庆皇帝一挥手,又说道:“不过,看你编造的这些理由,终究还算是有些道理,而且今天早朝上你也算是帮过太子,朕就放过你一次。不过……”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脸色微寒,盯着赵俊臣的双眼,继续说道:“朕对你的宽容,也仅限此一次,下不为例!若是你今后再像今日这般,不与朕打招呼就私做主张,甚至当着百官的面与朕为难,朕就不会只是让你跪到双腿酸麻这么简单了!朕这么说,你可明白!?” 赵俊臣连连点头,说道:“臣明白,今后绝不会如此了。” 这般说着,赵俊臣却在心中暗暗补充道:“今天这么做,一是因为迫不得已,二也是为了试探你的反应,今后在势力未成之前,确实也要做的再隐晦一些。” 德庆皇帝并不知道赵俊臣的心中想法,只是听到赵俊臣保证之后,神色微缓,又语重心长的说道:“俊臣你别怪朕对你太刻薄,这是朕对你的看重!如今满朝上下,朕唯有对你最是信任,若是连你也与朕作对,朕就着实不知该再信任谁了,朕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但你也要体谅朕的难处!” 赵俊臣点头,面露感激之色,沉声道:“陛下对臣的恩情,臣心中深知,又怎敢违背?还请陛下放心,臣今日已是知错,今后绝不会再让陛下为难了。” 说着,赵俊臣又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不过,臣刚才的那些提议,陛下您怎么看?” “你是说,太子身边的清流势力一家独大的事情?”德庆皇帝眉头微皱,沉吟间点头道:“虽是危言耸听,但也确实有些道理。如今太子身边的清流,确实太多了些,对太子的影响,也确实太大了些,朕为这天下江山的长久稳固考虑,确实是不可不防。 当初肖太师去世后,关于下一任太子太师的人选,朕曾向太子征询过意见,没想到太子他竟会举荐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想来这应该是肖温阮在去世前出的主意。 然而王保仁当初是因罪被贬到南京,朕也不大喜欢他,原本还有些犹豫,但听你这么说后,朕反倒是有些心动了,若是由王保仁担任太子太师,对太子在其他方面的帮助暂且不谈,倒也可以制衡太子身边的清流势力。” 德庆皇帝说话之间,赵俊臣神色平静的听着,但心中却是暗暗叹息一声。 又听到德庆皇帝提及王保仁,赵俊臣更是眉头一皱。 ………… 之前,赵俊臣对德庆皇帝的试探与暗示,实际上是赵俊臣的毛遂自荐,是向德庆皇帝表明,自己想要与太子和好、甚至辅助太子的意思! 如今的形势已经很明显了,太子受到朝中各大势力的敌视,若仅仅只是依靠清流支持,完全不足以成事!而且还会造成太子身边清流势力的一家独大! 若是由赵俊臣能够投靠太子,不仅能帮着太子扭转局面,还能帮着制衡太子身边的清流势力,可谓是一举两得!有利无弊! 若是德庆皇帝同意了,那么由德庆皇帝做主,再加上赵俊臣的全力配合,未必不能化解太子朱和堉对赵俊臣的心中敌意! 明白了自己在皇权与臣权之间蛇鼠两端的弊端后,这是赵俊臣对德庆皇帝的最后一次试探! 而德庆皇帝的回答,将决定着赵俊臣接下来将要选择的道路! 是彻底依附皇权、忠心耿耿的继续为德庆皇帝做事? 还是彻底放弃德庆皇帝,向周尚景学习,走向那权臣乱政之路? 前者道路平顺通畅,后者道路荆棘难行! 但道路的选择权,并不在赵俊臣手中! 然而,对于赵俊臣的这番暗示,德庆皇帝却轻轻的绕开了,反而提到了王保仁! 显然,德庆皇帝是想让王保仁来担任这个制衡清流的角色! 至于赵俊臣,德庆皇帝似乎完全没有考虑! 虽然赵俊臣原本就不太抱期望,但明白了德庆皇帝的态度后,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其实,赵俊臣也明白德庆皇帝这么考虑的原因。 赵俊臣太年轻了,如今手中的权势影响也太大了,而且名声也不好。 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的定位,应该类似于蔡京之于宋徽宗、和珅之于乾隆一般,以利用为主,帮着皇帝吸引民怨背黑锅、制衡庙堂里的派系势力,但绝不会让赵俊臣长久得势的。 若是让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走到一起,固然好处不少,但以赵俊臣如今的年纪与权势,若是让赵俊臣长期得势,谁知道将来又会发展到何种程度?等到太子朱和堉将来登基之后,怕就要控制不住赵俊臣了。 所以,对于赵俊臣的心思,德庆皇帝是绝不会同意的。 “看来,自己从今往后,绝不能再是一味的依附德庆皇帝了,要想办法摆脱德庆皇帝的影响、并发展自己的势力影响才是。毕竟,双方迟早都要决裂的!而在此之前,无论如何,我都要想办法获得能够与皇权相抗衡的权势!” 暗思之间,赵俊臣知道,自己的这般决定,将让自己从此走向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如果说,之前的赵俊臣,只是想在臣权与皇权的夹缝中存生,小心翼翼以自保为主,那么从这一刻起,赵俊臣已是下定了决心!要在将来某些时候,会与德庆皇帝彻底决裂!然后走向那奸臣乱政之路! 这条路很难走,但赵俊臣别无选择! 或许是因为早有准备的原因,在这般决定的时候,赵俊臣竟是心情平静! 许多事情,其实早就想到了,如今也只是为了确认一下罢了。 ………… 另一边,德庆皇帝并不知道,正因为他的这般态度,自这一刻起,赵俊臣已是对他彻底的绝望了! 但德庆皇帝却知道,赵俊臣会有这般暗示的原因究竟。 为了安抚赵俊臣,德庆皇帝的神情愈加宽和了,说道:“俊臣,朕知道,因为太子对你的敌意,让你这些日子以来有些坐立不安,毕竟他是储君,是将来的皇帝,若是太子将来登基,你担心自己会下场不堪,可是这样?” 赵俊臣低头道:“臣不敢这么想。臣只知道,只要忠心为陛下办事,陛下您绝不会亏待为臣的。”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说道:“你明白这点就好,你对朕忠心耿耿,朕又怎会亏待于你?太子他对你的不满朕也明白,不过你也放心,今后在太子登基之前,朕会专门为你下一道遗诏。到时候,除非你犯了谋逆之罪,否则有遗诏在手,足以保你安享晚年!” 德庆皇帝的许诺很美妙,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完全不足以动摇赵俊臣刚刚下定的决心。 更何况,赵俊臣早已知道,在德庆皇帝身上,绝对没有“信守承诺”的优良品德。 但神色之间,赵俊臣却是显露出激动感激之色,不顾双腿依旧还有些酸麻,再次向德庆皇帝叩拜行礼,泣声道:“臣……臣多谢陛下鸿恩!” 见赵俊臣这般模样,德庆皇帝露出满意的神色,说道:“今后你的路还长,怎么走,就看你自己了。” 是的,路还长,怎么走,就看赵俊臣自己了。 ………… 午门之外,许庆彦神色焦急。 他已经得到了消息,赵俊臣今天在早朝上当面与德庆皇帝为难,下朝后就被德庆皇帝叫到养心殿问话!还不知要迎来怎样的责罚! 如今早朝已经散了好长时间,但赵俊臣还是迟迟没有离宫,许庆彦自是极为担心。 就在许庆彦焦急之间,赵俊臣终于出现在了午门之外。 许庆彦连忙迎了上去,连声问道:“少爷,你没事吧?陛下他可有责罚于你?” 赵俊臣笑道:“没事了,这件事已经算是过去了。我这仅只是一次试探罢了,并没有触及陛下的底线,他又怎会责罚于我?解释清楚也就过去了。” 说话之间,赵俊臣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内敛淡然,但许庆彦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在赵俊臣身上,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赵俊臣并不知道许庆彦的心中想法,只是一边向着自己的轿子处走去,一边吩咐道:“庆彦,今天就不去户部衙门了,直接回府,回府之后,你给左兰山左大人、詹善常詹大人、顾全顾大人、童桓童大人、刘长安刘大人、李立德李大人、魏槐魏大人七位,送去我的名帖,让他们今晚到府里一聚,我有事与他们谈。” 随着立场道路转变,赵党的目标,也需要变一变了! ~~~~~~~~~~~~~~~~~~~~~~~~~~~~~~~~~~~~~~~ ps:这一章,包括之前的铺垫,算是本书情节的一个转折点,从这一章开始,赵俊臣将彻底抛弃“投机者”的身份,开始走向权臣摄政之路!然而这一章的文字,虫子怎么写都觉得味道不对,写了删,删了写,前后六七遍!如今的内容虫子依旧觉得不满意!只能算是通顺罢了,但不想再拖,还是传上来了!还望大家见谅! 今天还有一章!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对楚嘉怡的第二次利用. 赵俊臣是从后门回到赵府的。 无他,如今聚在赵府外面的难民,不仅没有被赶走,反而越聚越多了! 看难民们的数量,足足有上百人,如今在京中滞留的各地难民,差不多尽皆是聚到了赵府之外! 好似因为赵俊臣救了虾儿的缘故,让难民们对赵俊臣的好感大增,又受了有心人的蛊惑,更是让他们把赵俊臣视为申诉冤情的唯一指望。所以任是赵府中人如何驱赶,就是不愿离去。 ………… 从后门回到赵府中,赵俊臣刚出了轿子,脚一落地,就皱着眉向许庆彦说道:“那个门房管事,从今日起就别让他在府里呆着了,给他点银子,由他自谋出路吧。” 许庆彦连连点头,也是神色不满,说道:“少爷说的有理,如今府里的这个门房管事也太没用,连些难民也赶不走,这府里门房平日里迎来送往的,没点本事也只会误事罢了,也确实该换人了。” 赵俊臣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只是向着书房方向走去。 许庆彦跟在一旁,问道:“少爷,那些难民怎么办?继续赶他们?不是我说,这些难民也确实难缠,竟是赖着不走了。就这么堵在咱们府外面,看着实在碍眼!” 赵俊臣犹豫了一下后,说道:“由他们去吧,今天早朝上已是有了决定,陛下要严查南巡筹备的纰漏,接下来自有三法司受理案子,无需我来为他们做主,等到消息传开后,他们自就散去了。” 许庆彦却是有些不甘,说道:“就这么任由他们呆在咱们府外面?要不我派人去通知三法司,让他们来领人?” 赵俊臣并不在意,只是说道:“你看着办就是。不过你让秦威再去催促下西厂,让他们尽快查出难民会聚在咱们府外的原因究竟,我总觉得这事情另有隐情,否则以我如今的名声,那些难民又怎会把我视为他们伸冤的指望?” 在许庆彦点头应是间,赵俊臣已是来到书房不远处。 抬头看去,却见楚嘉怡已是得到了赵俊臣回府的消息,正在书房外面候着。 ………… 来到书房之后,直到傍晚之前,赵俊臣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连午饭也是在书房里吃着。 在书房里,整整一天时间,赵俊臣都在查询户部的档案资料,专注的准备着一份折子。 见赵俊臣如此认真的准备一份折子,好像极为重要,身为一个居心叵测潜入赵府里的探子,楚嘉怡自然是很关心。 所以,在为赵俊臣磨墨铺纸之间,楚嘉怡会时不时的偷偷瞅一下折子里的内容、 然而,赵俊臣的这份折子,不仅数据繁多,而且内容复杂,涉及了不少户部理财以及国家税赋的专业内容,楚嘉怡虽然读书多人也聪慧,但这般偶尔偷看,却也完全摸不着头脑,根本不知道赵俊臣到底在写些什么。 虽然有心询问,但见到赵俊臣神色专注,而自己又初来乍到,所以楚嘉怡还是忍着没敢问。 不知不觉,时间已然临近傍晚,这份准备了整整一天的折子,赵俊臣终于写完了,足足有十多页的样子。 和楚嘉怡一样,许庆彦也从没见过赵俊臣花这么长时间准备一份折子,见到终于结束后,忍不住问道:“少爷,你这是在写什么折子?竟是花了这么大的功夫?” 赵俊臣正伸着懒腰,听到许庆彦的询问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似神色平淡,但口中说出的话语,却是让许庆彦和楚嘉怡皆是身子一震。 “将来用来保命的折子,自然要准备的详细些。” “保命用的折子?”许庆彦大吃一惊,愣愣的看着赵俊臣手边的折子,接连问道:“少爷你准备它干嘛?可是出什么事了?这份折子又是写着什么?竟是能用来保命?” 赵俊臣摇了摇头,轻声道:“倒不是出什么事了,准备这份折子,也不过是为了有备无患未雨绸缪罢了,至于折子的内容嘛……” 说到这里,赵俊臣将折子递给了许庆彦,又说道:“你看看就是。” 许庆彦小心翼翼的接过折子,展开细看,但神色间却愈加的茫然了。 良久之后,许庆彦将折子还给赵俊臣,一脸苦相道:“看不懂。” 赵俊臣见许庆彦这般模样,不由哈哈一笑,说道:“看不懂就对了,若是你能看懂了,就能到户部做事了,也能为我分忧些。” 笑罢,赵俊臣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解释道:“这是朝廷商税改革的折子,若是能依这折子里的内容而行,朝廷每年的收入,至少能增加两三千万两银子!” “两三千万两!?还至少?!” 听到赵俊臣口中吐出的数字,不仅许庆彦惊呆了,连楚嘉怡也是跟着愣住了。 究竟是怎样的商税改革?竟然能凭空为朝廷增加近一倍的收入? 若真像赵俊臣所说的这样,这份折子可谓是价值连城了! 赵俊臣见许庆彦这般模样,犹豫了一下后,继续解释道:“也罢,就和你说一下吧。如今朝廷银钱窘迫,人尽皆知,但为何会如此窘迫,却少有人考虑。依我看来,就是因为民间走私的泛滥,使得我朝损失了太多的商税。然而,民间之所以会走私泛滥,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朝廷的商税征收太过混乱了。 如今这大明天下,县有县的收税站,州有州的收税站,府有府的收税站,省有省的收费站,镇守太监有镇守太监的收税站,甚至连各处皇家田庄,都私设有收税站。除此之外,还有数不胜数的临时收税站。而各处收税站的征税,也没有统一标准,什么物品需要征税,税又该如何征,完全由征税官员随意做主。 如此多的收税站,如此混乱的收税标准,无论百姓还是商家,自然皆是苦不堪言,许多不过价值百余两银子的货物,从出发地运到目的地,却往往需要缴纳三五百两银子的税,如此一来,世人又哪里能受得了?也只能走私了。” 解释之间,见许庆彦与楚嘉怡听得入神,赵俊臣一笑,又继续解释道:“这般走私猖獗之下,我朝商税的损失,又何止两三千万两?去年我朝的商税总数不过三十五万两银子,但据我所知,我朝仅京杭大运河这么一条商路,每年走私的棉布,总价值就不下七十万两白银!若是对这些走私棉布进行抽税,就有近十万两白银的税收! 要知道,这还仅只是京杭大运河这么一条商路而已!这还仅只是在其中棉布这一项货物罢了!我朝的商税究竟应该有多少,即使是我,也完全说不准,但必然是一个天文数字,两三千万两的银子,也不过是底线罢了。” 楚嘉怡忍不住问道:“所以老爷您打算在朝中进行商税改革?” 赵俊臣却摇头道:“没这个打算,它牵扯到的方方面面实在是太多了,无论是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员、还是满天下的走私商人、又或者是每年都能收到一大笔孝敬银子的中枢大员,包括我自己,都是如今税收混乱的受益者,我又如何会去轻易碰触?我说过了,这只是一份保命折子罢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一脸感慨的说道:“世人皆说伴君如伴虎,我今日总算是感受到了,今日在早朝上,我不过是没有顺着陛下心意办事,竟是险些引起陛下的敌视。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清,所以我未雨绸缪,先备下这么一份折子,将来若是陛下他打算整治我了,就把这份折子呈给陛下,不仅能转移陛下的注意,更是大功一件,到那时候,我就算是做了什么错事,陛下怕也不会怪我了。” 许庆彦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的保命折子,少爷高明。” 赵俊臣好似也很得意,笑了笑后,把折子收到了密匣里,说道:“不过,你们切记,这份折子的事情千万别让人知道了,既然是保命折子,就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用的。我如今之所以受陛下重视,正是因为朝中银钱窘迫,唯有以我的理财本事,这朝堂的财政才能继续运转下去,所以陛下他离不开我。 而这份折子的事情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又真的进行了商税改革,那朝中银钱宽裕后,不仅会平白让别人得了功劳,我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怕也会大不如前,就再也无法与人一争长短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连连点头应是,而楚嘉怡却是眼中闪过了奇异的光芒。 就在这般时候,书房外,有赵府下人禀报道:“老爷,工部尚书左兰山左大人、户部侍郎詹善常詹大人来了。” 听到禀报后,赵俊臣也不耽搁,向楚嘉怡嘱咐两句后,就起身带着许庆彦离开了。 而等到赵俊臣离开之后,楚嘉怡先是查探了一下书房左右,见无人注意后,回到书桌前,小心翼翼的打开赵俊臣存放折子的密匣,然后铺纸磨墨,开始对着赵俊臣的“保命折子”抄写起来。 ………… 自然,这是赵俊臣再一次的利用了楚嘉怡,故意让楚嘉怡把这份折子交给太子朱和堉。 赵俊臣如今已是有心脱离德庆皇帝的控制,走那权臣之路。 但如今朝中形势稳定,各大派系已经把能瓜分的权势全都瓜分了,赵俊臣想要再进一步,实在是难上加难。更别说是顶替周尚景的位置了。 所以,唯有把水搅浑,把原本稳定的局势搅乱,赵俊臣才能浑水摸鱼,才能有机会进一步的发展! 而历朝历代以来,有什么事情能把原本稳定的局势搅成浆糊一般混乱? 唯有制度改革! 而其中,牵扯到各方利益的税务制度改革,更是如此! 所以,赵俊臣才会花费整整一天时间,来准备这份商税改革折子! 但赵俊臣并不打算由自己亲自来做这件事,正如赵俊臣之前所说,商税改革,涉及的方方面面的利益实在太多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改革,必然会触及所有势力的利益,引来满天下的敌对。 赵俊臣能看清楚这一点,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人,自然也能够看清楚这一点,自然更不会去做这种事情! 甚至于,就算赵俊臣真把这份折子交给了德庆皇帝,即使以德庆皇帝的爱财,也会考虑详细,不敢轻易动手。 那么,又有谁会去做这种“正确又鲁莽的傻事”? 唯有太子朱和堉了。 正好,因为之前负责的南巡筹备出了纰漏,太子朱和堉正急于找机会重新向德庆皇帝与百官证明自己的办事能力! 正好,因为德庆皇帝即将南巡,在南巡的时候,太子朱和堉监国,手中权势将前所未有的大,足以独立推动这般商税改革! 正好,赵俊臣打算再给太子找些麻烦! 而赵俊臣又在楚嘉怡面前着重说了这份折子对自己的重要性,以及一旦会被他人得到后的损失,也不怕楚嘉怡不上赶着把这份折子交给太子朱和堉。 ………… “保命折子?催命折子还差不多!” 这般暗暗想着,赵俊臣向着赵府正堂走去。 在那里,被他召唤而来的“赵党”官员们,已经在等候着了。 ~~~~~~~~~~~~~~~~~~~~~~~~~~~~~~~~~~~~~~~~~ ps:今天第二更,先行祝大家中秋快乐,明天会再多更一些!(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谋算. 其实,赵俊臣通过楚嘉怡把商税改革的主意透露给太子朱和堉,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 ………… 古今中外,千百年来,有人的地方,就会出现阶层。而有了阶层,就会出现各式各样的规程制度。 但何为“制度”? 按照后世学者们的解释,所谓的“制度”,是世人共同遵守的办事规程与行动准则,是在一定历史条件下形成的法令、礼俗等等的规范规格。 但赵俊臣却认为,所谓“制度”,其本质是一种利益的分配方式,是既得利益者维护自己利益的一种手段,古往今来,或好或坏的制度规章虽然数不胜数,却从无例外。 所以,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赵俊臣虽然明明拥有领先这个时代数百年的见识与眼光,虽然明明知道这个时代诸般制度的弊端落后,但赵俊臣却从未想过要进行制度变革。 因为赵俊臣很清楚,一旦贸然的进行制度变革,必然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引来既得利益者的反弹与敌视。 何为既得利益者? 就是这个时代所有的权势者、富有者与盛名者! 而这些人,偏偏又掌控着一个时代的权势、财富与话语权。 除非能为这些人创造出更多的利益,否则他们绝对不会同意任何损害自己利益的制度变革! 而一旦引起这些人的反弹与敌视,赵俊臣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俊臣从不敢高看自己,他的目的,从来都只是小心翼翼的自保。而变革时代这种事情,唯有时势造就的“伟人”们才能做到的,但赵俊臣从不是一个“伟人”,他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 虽然如此,但赵俊臣也明白,在现有的制度下,他是绝对无法与德庆皇帝相抗衡的。 无他,明朝的军权,一向都只是掌控在明朝皇帝手中。 而只要军权在手,明朝的皇帝就立于了不败之地,臣子们就绝无反抗他的可能。 别看周尚景如今权势汹天,好似可以在庙堂中与德庆皇帝分庭抗礼,但这只是因为德庆皇帝不想把事情闹大做绝罢了。 周尚景门生故吏满天下,声望又高,若是贸然对周尚景动手,必然会迎来朝野动荡,对德庆皇帝的身后名声,也是大有坏处。 而且,周尚景的年纪,足足要比德庆皇帝大了近二十岁,如今已经七旬有余,再也活不了多久,德庆皇帝也能耗得过他。 所以,为了江山安稳考虑,德庆皇帝这些年来,仅只是用权谋心术与周尚景明争暗斗。 但若是德庆皇帝能够下定了决心,不惜天下动乱也要铲除周尚景,只需要一道圣旨下去,五城兵马司封城防范,两厂一卫抄家抓人,周尚景没有军权,再是怎样的权势滔天,再是怎样的朋党无数,怕也反抗不得。 周尚景尚且如此,更何况赵俊臣? 德庆皇帝若是想要整治赵俊臣,在现有的规章制度下,赵俊臣根本反抗不得。 所以,在生出了权臣谋政的心思之余,赵俊臣也是一改从前的想法,竟也生出了变革现有制度的心思。 因为赵俊臣明白,唯有在制度变革后,他才能谋取更大更多的权势影响,才能动摇德庆皇帝的绝对优势。 但正如前文所说,制度的变革,绝不是一件小事,代价大,风险高,赵俊臣自然不会贸贸然行事。 所以,他才会把商税改革的折子,通过楚嘉怡透露给太子朱和堉,为朱和堉制造麻烦的同时,也是利用朱和堉为自己试水。 唯有朱和堉先行用激进贸然的手段,试图进行改革却遭到失败之后,两相对比之下,那些既得利益者们,才能接受赵俊臣更加温和适宜的变革手段。 然后,赵俊臣才能借着诸般变革,慢慢积攒与德庆皇帝相抗衡的权势。 ~~~~~~~~~~~~~~~~~~~~~~~~~~~~~~~~~~~~~~~ 赵俊臣脑中念头虽多,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暗思之间,赵俊臣已是步入了赵府正堂。 见到赵俊臣出现,先一步来到赵府的左兰山、詹善常与刘长安三人,连忙起身相迎,恭声问好。 赵俊臣神色间满是温和,抬手示意他们无需多礼后,笑道:“你们三人怎么提前来了?我这边可是连晚饭都还没备好。”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走到主位坐下,并示意三人落座。 左兰山跟着坐下后,笑道:“听闻赵大人您有召唤,我们几个自是不敢怠慢,早早的把手中朝务解决掉,就紧赶慢赶的来见大人了。” 詹善常则说道:“正是如此,不过童桓、顾全、与李立德三位大人,因为要处理南巡纰漏的案子,事情多些,怕是要再等些时候,还望赵大人勿要怪罪。” 赵俊臣又是一笑,说道:“是你们来早了,又不是他们来迟了,我又要怪罪什么。” 刘长安却是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不过,赵大人您把我们这些人全部叫来,却是情况少见,可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陛下那边还有麻烦?” 听到刘长安的询问,左兰山与詹善常皆是神色一肃。 赵俊臣一向行事低调,如今“赵党”一派,虽然权势渐大,但赵俊臣却少有把他们召集在一起议事,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只是与具体负责之人碰面罢了。 如今赵俊臣把他们这些“赵党”核心人物全部招来聚会,依左兰山他们看来,定也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嘱咐了。 再联想赵俊臣今天首次违背了德庆皇帝的心意,被德庆皇帝唤到养心殿谈话,虽然赵俊臣之前曾信誓旦旦的保证没事,但德庆皇帝的心思又有谁能说得准?不由得心中不安。 就在左兰山、詹善常、刘长安三人暗暗担心之间,赵俊臣已是笑着摆手道:“陛下他的不满,我已经解决了,你们不用担心,我这次把你们唤来,却是因为其他事情。” 见三人安心之余,又神色更加专注的看着自己,赵俊臣却说道:“先不着急,等人来齐了再说。” 听赵俊臣这么说,左兰山、詹善常与刘长安三人,也只能按下心中的好奇,先行与赵俊臣说些闲话。 没过多久后,童桓、顾全、李立德等人前后来到赵府,魏槐则是最后一个来的。 ………… 等到“赵党”的核心人物全部到齐后,赵俊臣放下手中茶盏,神色微肃。 见赵俊臣这般模样,众人也皆是自觉地安静下来,把目光集中在赵俊臣身上。 只见赵俊臣环视众人一眼后,缓缓说道:“今日请各位前来府中一聚,却是本官有了些新想法,有心变动下咱们在朝中的方针对策,所以想要与各位商议一下。” 见赵俊臣说的严肃,众人纷纷点头道:“赵大人请说。” 赵俊臣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突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咱们在朝中的动作步伐、权势扩张,是不是有些过分的谨慎小心了些?” 赵俊臣的话说的没头没脑,众人不由疑惑,詹善常问道:“大人为何这么说?” 赵俊臣解释道:“其实不用我说,各位也能想得明白,自从温观良倒台后,陛下他就对咱们多有扶持,正是为了让咱们代替温观良,平衡朝中势力,与此同时,咱们也唯有与朝中各派系争权夺势,陛下他也才能够安心。” 见众人点头,赵俊臣接着说道:“但咱们这些日子以来,却是竭力避免与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这三位阁老冲突,虽然彼此相安无事,没了明争暗斗而烦心,但也因此限制了咱们的权势发展,这段时间以来,咱们在朝中的影响虽然渐渐大了,但手里面的权势,却与前些日子相比没有任何涨进,咱们如今打算从地方衙门下手,其实也是迫于无奈之举。 然而,无论中枢还是地方,基本上已经全都被那三位阁老瓜分干净了,咱们最多也只能找些残羹剩饭吃,接下来即使再怎么用心发展,咱们手里的权势,怕也是涨进有限。如此一来,咱们在朝中的权势,又何时才能与那三位阁老相抗衡?难道就这么半死不活的混日子? 更何况,陛下之所以会扶持咱们,就是为了让咱们与那三位阁老争夺权势的。若是咱们迟迟没有动作,陛下他也必然会不放心咱们,转而支持其他人,到那个时候,咱们可就错过时机了。” 赵俊臣说话时神色平静,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让众人皆是身子一震。 左兰山忍不住问道:“赵大人,您的意思是说,咱们从今往后,将不再与那三位阁老和睦相处,转而与他们争夺权势?” 赵俊臣轻轻一笑,点头道:“正是如此,也唯有如此,咱们手中的权势,才能够得到真正的涨进,这朝中权势,就是争来的。正好如今陛下他对咱们还存着期望,在最开始的时候,必也会支持咱们,咱们何不趁着机会,把手里的权势好好扩充一番?” 其实,之前与朝中三位阁老和睦相处的决定,正是出于赵俊臣,当时的赵俊臣,一心想要在臣权与皇权的夹缝中存生,只想要两不得罪四面讨好,自然约束着门下官员不与其他派系争夺权势了。 但如今,赵俊臣却已是下定决心,要成为朝中权臣,自然不会再与那三位阁老客气,却是要与他们争权了。 利用太子朱和堉,改革商税制度,把局势搅乱,为赵俊臣接下来的动作试水,只是赵俊臣计划的一部分。 与朝中几位阁老争夺权势,扩涨自己的势力影响,则是赵俊臣计划中的另一部分。 所以,赵俊臣才把“赵党”的核心人物全部招在一起,宣布今后“赵党”今后路线的转变! ………… 官员哪有不爱权的,听到赵俊臣的话后,想着有德庆皇帝的支持,赵俊臣手中还有西厂势力相帮,再怎么也不会输了,赵府正堂之内,所有人皆是面色兴奋。 其实,若不是赵俊臣一直压制着,他们怕是早就与那三位阁老的门下官员发生冲突了。 左兰山一副精神振奋的模样,说道:“大人说的有理,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就是!大人您说吧,咱们先从谁下手?黄有容还是沈常茂?以咱们如今的权势,倒也不怕他们!” 左兰山却没有提及周尚景,因为左兰山知道,如今的“赵党一派,怕还是争不过周尚景的,只能从黄有容和沈常茂身上下手了。 赵俊臣却是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全部!不仅黄有容,不仅沈常茂,连周尚景手中的权势,咱们也要争上一争!”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所有人皆是身体一震!(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说服与底牌. “什么!?”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正堂内所有的“赵党”官员,皆是不由的大吃一惊。 一向内敛低调的赵俊臣,又何时变得这般野心勃勃不知天高地厚了?不仅要同时与沈常茂、黄有容两位阁老争夺权势,连首辅周尚景都要一同招惹? 这不是在找死吗? 想到将来的“赵党”一派,会被三位阁老合力反扑的样子,所有人都是脸色发白。 詹善常与左兰山对视一眼后,终于由詹善常先开口道:“大人,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左兰山亦是连连点头,说道:“是啊,大人,咱们何不一步一步来?这样同时与三位阁老撕破脸面,以咱们如今的权势影响,怕是应付不来啊。” 顾全也是期期艾艾的说道:“其实,这黄有容与沈常茂倒还好说,咱们终究不怕他们,但周首辅……” 随着詹善常、左兰山与顾全开口表态,众“赵党”官员纷纷表示赞同,唯有西厂的魏槐,露出深思之色,并没有发表意见。 众人虽然反对,但赵俊臣却是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轻轻一笑后,解释道:“其实,这如今的庙堂局势,正是那周尚景一手营造而成,因为在如今的局势下,咱们这些人与黄有容、沈常茂他们,是根本无法威胁到周尚景的,陛下也不会过度的猜疑周尚景,而周尚景又能够牢牢把控大局,获取最大的好处,所以他必然会极力维持如今的庙堂局势。 而咱们若是想要扩张权势,就会打破这番局势,就必然会迎来周尚景的压制。可以说,咱们这些人想要成事,无论怎样的谨慎行事,都迟早会与周尚景敌对。既然如此,咱们又何必还要顾虑着会不会得罪周尚景?既然想要闹些事情,那么就不妨把事情闹大了,既然迟早都会受到周尚景的打压,何不妨从一开始就与他明火执仗的斗上一斗?” 赵俊臣虽然这么说了,但这些理由,依旧无法让众人信服,所有“赵党”官员,也皆是面带顾虑,沉默着没有赞同。 毕竟,周尚景执掌朝堂数十年,其权势威风,早已是深入人心,左兰山、詹善常他们,更是深知周尚景的厉害手段,如今赵俊臣想要贸贸然的与周尚景作对,他们又如何能够轻易下定决心? ………… 见众人迟迟不能下定决心,赵俊臣眉头微皱,不由的暗暗叹息一声。 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但因为涉及了许多隐秘,却终究没法与他们明说。 事实上,赵俊臣之所以要同时招惹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位阁老,并非是赵俊臣不知天高地厚,而是赵俊臣明白,等到太子朱和堉开始商税改革后,朝廷形势必然会是一片混乱,在这般情况下,无论德庆皇帝还是周尚景,为了天下江山考虑,都必然会全力稳定局势,防止再有什么变数发生,会进一步搅乱局势。 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若是想要借着混乱局势争权夺势,都必然会受到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合力压制,再想要牟取什么好处,怕就不可能了。 所以,赵俊臣才要赶在形势混乱之前,先行与三位阁老产生冲突,唯有如此,才能把局势进一步的搅浑;才能让庙堂的形势局面,进一步的脱离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控制;才能在接下来的混乱局势中扩张自己的权势,为自己牟取更多的好处。 最重要的是,一旦太子朱和堉开始了商税改革,赵俊臣即使得罪了三位阁老,即使再怎么形势不利,在德庆皇帝与周尚景全力维稳的心态下,也很容易从这场冲突中脱身,绝不会损失什么。 ………… 但这般考虑,赵俊臣终究没法与一众“赵党”官员明说。 然而,赵俊臣接下来的计划,又必须要有这些人的全力配合才行。 所以,赵俊臣犹豫了片刻后,终于决定亮出一些自己的底牌,让左兰山、詹善常他们安心。 事实上,自赵俊臣进入庙堂以来,对于周尚景的老谋深算、手段心机,无不让赵俊臣深为顾虑心惊,为了以防万一,赵俊臣已是准备了几张对付周尚景的底牌。这些底牌虽不足以动摇周尚景的根基,但也可以在关键时候,让周尚景妥协一二了。 于是,在众人沉默之间,赵俊臣缓缓开口了。 “众位大人,你们可曾想过,当初陛下想要南巡,为何会阻力重重,直到我回京之后,解决了南巡银钱,才终于有了结论?” 听赵俊臣突然提及不相干的事情,众人不由奇怪,李立德下意识的说道:“不就是因为太子他的极力反对吗?要不是……” 话到一半,李立德突然愣住,因为李立德突然想到,以太子在朝中的势力影响,是根本无法阻止德庆皇帝的。 能做到这一点的,满朝上下,唯有首辅周尚景。 所以,李立德问道:“大人您是说,是周尚景?”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若不是周尚景他同样反对陛下南巡,当初又怎会形势僵持?只不过太子的态度最为激烈,让周尚景的反对不那么显眼罢了,不过各位大人难道就不觉得奇怪?要知道,这些年来,只要不会触及周尚景的利益,那周尚景可是极少会当面反对陛下心意的。” 听赵俊臣这么说,众“赵党”官员皆是若有所思。 确实,当初德庆皇帝想要南巡,之所以阻力重重,根本原因不是太子一党的反对,而是因为周尚景的反对!也唯有周尚景,才能在庙堂中与德庆皇帝相持不下。 但周尚景又为何会因为区区南巡的事情而与德庆皇帝作对?这对周尚景而言,平白得罪了德庆皇帝,却没有任何好处,可谓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见众人深思,赵俊臣接着说道:“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情,在南巡确定了之后,那周尚景又为何会好端端的放弃了留京辅政的大好差事,反而非要陪驾随行南下?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众“赵党”官员又是一愣。 陪驾南巡的好处,对朝中官员而言,不外乎就是增加些圣宠罢了,以周尚景如今的地位权势,又如何会在意这点圣宠?而留京辅政的差事,却是大权在握,最容易谋取好处,但周尚景竟是主动放弃了,这就更是不同寻常了。 就在众人暗暗思索的时候,赵俊臣却提醒道:“各位大人想必都知道,咱们首辅大人的长孙周素海周大人,如今正在苏州府知府任上。由于周首辅的几位儿子,或是早折,或是能力不足,这个周素海大人,如今可是深得首辅大人的看重,甚至极有可能会是周家的下任家主。” 听到赵俊臣话里话外的暗示,所有人皆是神色一变。 左兰山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您是说……苏州那边出了什么大事故,会危及周素海的仕途,于是被首辅大人压了下去,然而陛下一旦南巡,却极有可能会暴露,所以首辅大人才会全力阻止陛下南巡,又在阻止不成后想要伴驾南巡?” 赵俊臣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只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笑着说道:“民间曾有传言,说苏州那边前些日子曾有倭寇作乱,因为地方衙门的准备不足,那些倭寇甚至攻入了苏州城内大肆掠夺,虽然最后被赶走了,但苏州城东,却已是一派狼藉。” 说到这里,赵俊臣摇头叹息:“不过,终究只是民间传言罢了,朝廷毕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想来必然是假的,否则,周素海周大人的仕途,怕就彻底毁了。说起来,苏州的风景人文,最是让人向往,如今即将南巡了,本官倒是可以趁机陪同陛下去游览一番。” 听赵俊臣这么说,一众赵党官员皆是神色变幻不定。 若是赵俊臣暗示成真,那么以此为底牌,即使扳不倒周尚景,但也足以让周尚景让步了。 ………… 最终,一众“赵党”官员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在赵俊臣的坚持下,终究还是同意了赵俊臣接下来的计划。 在离开赵府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神色肃穆。 毕竟,接下来他们要与三位阁老同时敌对了,虽然赵俊臣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他们这些人还是有些心中没底。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赵府正堂之中,唯有魏槐留了下来,好似有什么事情要禀报。 赵俊臣的神色也肃穆了些,看着眼前的魏槐,缓缓问道:“那些难民聚在我府外求我主持公道的事情,是受何人蛊惑,西厂那边可查清楚了?” 魏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没有查清楚,但大约也可以猜到背后主使是何人了。” 赵俊臣一愣,皱眉道:“怎么说?” 魏槐解释道:“西厂这边倒是查到了一些线索,但这些线索追到一半后,却全都断了,无法再追下去,所以根本没法查清楚幕后主使之人。不过……” 魏槐说到这里,赵俊臣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叹息一声后,说道:“不过,让你们西厂也查不明白根底,能做到这一点的势力,就我所知,这京中上下只有三派而已。而在这三派势力之中,有动机这么做的,也唯有周尚景了。” 赵俊臣所说的三派势力,是指德庆皇帝、七皇子朱和坚、以及首辅周尚景。 但德庆皇帝绝不期望赵俊臣名声扭转,七皇子朱和坚更没必要这么做,唯有周尚景,才能利用赵俊臣的名声好转,来离间赵俊臣与德庆皇帝之间的关系了。 看来,在赵俊臣打算向周尚景动手的时候,周尚景也打算向赵俊臣动手了。 ~~~~~~~~~~~~~~~~~~~~~~~~~~~~~~~~~~~~~ ps: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会试之后. 第二天,清晨巳时刚过。 京中内城的东北方,是礼部的贡院,朝廷的每一届会试,都是在这里举行。 在这一天,在万众瞩目之下,又时隔九日之后,贡院的大门再次开启,千余名应试举子,纷纷从贡院当中走了出来。 却是今科的春闱会试,在这一天终于结束了。 考生们因为各自的发挥,此时或喜或忧、或哭或笑、或嫉恨或炫耀,人间百态,在此尽演。 其中,那些投靠了赵俊臣的考生们,因为提前知道了考试题目的缘故,在这场会试中纷纷的“超常发挥”,如今皆是信心满满雄心万丈,只等着杏榜提名后入朝为官,然后又在赵俊臣的提携下扶摇直上了。 ………… 却说那赵山才,此时也是混在一众举子之中,举步向着贡院外走去。 以赵山才的学问才华,应付今科的会试春闱,自然只是牛刀小试。心中的自信虽然没有表露在外,但实际上,在答完了考卷之后,赵山才就已经确信,今科的会试春闱,自己必然是名列前茅。 所以,对于会试结果,赵山才并不担心,只是一边向外走着,一边暗思道:“如今这朝野之间,正值多事之秋,却偏偏又迎来了会试春闱,在这九天当中,我困在贡院里面,内外不通消息,也不知朝野间发生了多少变故,接下来却要仔细打探一番才是。” 赵山才继承了前太子太师何明的帝王心术传承,虽身在草野,却心在庙堂,但这九天以来的消息隔绝,让赵山才总有些不习惯,所以在会试结束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打探这些日子以来的朝野变故。 然而,就在赵山才暗思之间,突然有一人跌跌撞撞的从他身边走过,肩头碰撞下,赵山才猝不及防,险些摔到。 但这人也不道歉,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只是继续向着贡院外面走去,脚步蹒跚,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 看到这人的背影,赵山才微微一愣,然后大声呼唤道:“严兄请留步。” 原来,赵山才竟是认识这人,这人名叫严如安,虽然家境不好,但才学不俗,见识心智也皆是不差,赵山才曾与他见过几面,相谈之下,颇为投机。如今看到严如安的恍惚模样,好似出了什么事情,赵山才心中关切,自然想要询问一番。 然而,对于赵山才的呼唤,严如安依旧没有注意到,只是跌跌撞撞的继续先前走着。好似失了魂一般。 赵山才眉头一皱,快步赶上严如安,伸手把严如安拦了下来,却看到严如安面色惨白双眼无神,神色间满是凄惨绝望,不由心中一惊,连忙关切的问道:“严兄,见你神情恍惚,可是出什么事了?” 另一边,严如安也终于注意到了赵山才,先是愣愣的打量了赵山才片刻,然后惨笑道:“原来是赵兄,以赵兄的学问才华,今科必是能够名列前茅了吧?小弟在这里先行恭喜赵兄了。” 虽然是在恭喜,但严如安的眼神当中,却是有些嫉恨的味道——那是一种失败者对成功者的嫉恨! 见到严如安的这般神色,赵山才眉头皱的愈紧,问道:“严兄的学问,我一向深知,杏榜提名乃是必然,怎么如今竟是这般的神色惨淡?可是在会试间遇到了什么变故?” 严如安却神色讥诮,说道:“是出了些事情,但赵兄你又何必一直追问?怎么?难不成你还能帮我挽回?也不妨告诉你,我在会试的第六天突然病倒昏迷,最后一科的策问交了白卷,今科会试,已然是无望了,哈哈!十余年寒窗,我悬梁刺股日夜苦读,明明就是在此一举,偏偏老天不公,竟是让我在这个时候病倒了!十余年的苦读寒窗,今朝尽化流水!哈哈!老天不公!” 说话间,严如安状若疯狂,仰天惨笑,引来了周围学子的阵阵注目。 听着严如安的解释,看着严如安的疯癫,赵山才叹息一声,默默的松开了拉着严如安臂膀的手。 在赵山才的印象中,严如安是个标准的读书人,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又何曾有过这般的失态模样? 不过,这就是科举了,成则幸喜若狂,败则一无所有,成败之间,大起大落,往往也是最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重头再来”的洒脱心态,只是说的轻松,但并非是每个人都有的。 更何况,这严如安家境贫寒,连上京应试的路费听说都是借的,京中的住食花销也都是赊账,这一次的失败,很可能就会让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一时间,赵山才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见赵山才默然无语,严如安的神色间的讥讽愈加强烈,然后也不再搭理赵山才,就这么惨笑着离开了。 ………… 赵山才注视着严如安离去的背影,叹息摇头之间,已经在贡院外等候多时的书童赵睦,也终于找到了人群中的赵山才。 “公子,可算是找到你了,会试可还顺利?” 经历了刚才严如安的事情,赵山才也没兴趣多说什么,只是点头道:“还好,题目不难,出题范围也算是早有预料,算是正常发挥吧。” 赵山才虽然并没有炫耀什么,但在赵睦看来,以赵山才的学问才华,就算只是正常发挥,也是足以稳拿会元了,心中不由大喜,连连恭贺。 赵山才却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然后向赵睦吩咐道:“一会你去帮我打探下,那严如安在京里住的是哪家客栈,然后再带些银钱去帮他把欠账结了。听说严如安他在京中的花销,都是赊在账上的,只是那客栈老板知道他学问好,很有可能会杏榜提名,有心想要结下善缘,所以才一直都没有追要,但严如安他如今在会试出了意外,再也无望杏榜,那客栈老板说不定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严公子的会试出了意外?” 听到赵山才的吩咐后,赵睦一脸的吃惊。 严如安刚才的疯癫表现,赵睦并没有亲眼看到,只是想到严如安从前的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心中存着好感,如今知道了严如安在会试中出了意外,却也不由的心生怜惜。 又见赵山才神色不快,赵睦连忙保证道:“公子您放心吧,回去之后我马上就去打探,并帮严公子把欠账结了,严公子他是公子你的朋友,咱们总不能让他太受委屈。” 赵山才却摇了摇头,苦笑道:“朋友吗?今后怕是做不成了,但终究相识一场,只是尽些绵力罢了,希望他能够看开一些。” 在赵山才看来,严如安因为会试的失败,怕已是心性转变,有了些愤世嫉俗的偏激心思,之前赵山才对他的关切慰问,严如安不仅没有领情,反而露出了嫉恨的神色,可知两人之间,已是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听赵山才这么说,赵睦似懂非懂,正要追问。 但赵山才已是提前问道:“对了,赵睦,在我参加会试的这九天里,京城中可有什么变故发生?”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风起云涌,南巡筹备的纰漏爆发,各地难民纷纷上京告状,赵睦连连点头,刚准备说些什么。 但赵睦还没开口,赵山才却突然抬手阻止,并向着赵睦身后看去。 赵睦转头一看,却见有一名长随打扮的年轻人,正带着一脸不情愿的神色,向着两人走来。 来到赵山才身前,这人向赵山才拱手道:“赵公子好久没见了,今科会试可还顺利?我家大人想再见你一面,有事相谈。赵公子请吧!” 说着,也不等赵山才答话,来人已是伸手引路了,好似根本就不怕赵山才拒绝。 赵山才沉吟片刻后,点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与此同时,赵睦也终于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是赵俊臣身边的长随许庆彦! ~~~~~~~~~~~~~~~~~~~~~~~~~~~~~~~~~~~~~~~ 与此同时,另一边,那严如安也终于离开了熙熙攘攘的士子人潮,混混沌沌的向前走着。 至于要去哪里,连严如安自己也不知道。 京中所住的客栈,还有严如安的行礼,但严如安却不敢回去。 因为,正如赵山才所知道的那样,严如安在京中住宿饮食的开销,大半都是赊账,只是那客栈老板深知严如安的学问,以为严如安必然能够杏榜提名,所以不仅没有追究,还对严如安多有照顾讨好。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严如安能够杏榜提名的前提上。 若是那客栈老板知道了严如安在会试期间病倒,策问交了白卷,杏榜再也无望,嘴脸会有怎样的转变、自己又会迎来怎样的屈辱,严如安根本不敢想象! 再想要自己寒窗苦读近二十年,如今背水一战,但曾经所有的努力,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病倒而尽化流水,严如安一时间,竟是想到了死。 “记得,再往南走,就是护城河了……” 这般想着,严如安不知觉得向南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突然又听到了一声呼唤。 “严公子!严公子!哎呀!总算是找到你了!我可是一直都在等着严公子你的好消息!” 听到这声呼唤,严如安面色一变。 这是他所住的客栈的掌柜声音! 没想到,这客栈掌柜,竟是在贡院外面等着自己! 然后,严如安僵硬的转身,看到了那客栈掌柜和蔼慈祥的面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聚德客栈. 严如安在京中所住的客栈,名叫“聚德客栈”,名号听着很大气,但档次却实在不高,算是京中最廉价的客栈之一了。 客栈的掌柜,名叫胡有金,平日里看起来是一个很和善的人,整天都笑呵呵的,配合上他那白胖的脸庞,让他的双眼总是眯缝着,看着愈加的慈和可亲。 但严如安却明白,这一切都只是这位胡掌柜在外人面前的伪装罢了。 严如安就曾亲眼见到过,客栈里的一位伙计,就因为不小心打碎了几副碗碟,被这位看起来很和善的胡掌柜接连抽了十几个巴掌,直到第二天,那伙计的脸颊都还红肿着。 所以,严如安对于这位胡掌柜,心中颇是有些敬畏。 尤其是严如安这段时间以来,在客栈里的吃住开销,大部分都是赊在账上的,如今已经欠了这位胡掌柜近二十两银子,这种敬畏心态就更严重了。 而眼前这位这胡掌柜,若是知道自己会试失败了,又会怎样的翻脸无情? ………… 这般暗暗想着,严如安的表情愈加僵硬了,有些磕巴的冲着胡掌柜行礼道:“原……原来是胡掌柜,您、您怎么来这里了?” 胡掌柜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和善,笑眯眯的说道:“严公子您也知道,我客栈里的客人,来来往往虽说不少,但大都只是些贩夫走卒罢了,而严公子您是客人里面唯一的应试举子,是客栈里的贵人贵客,若是今科能够杏榜提名,那我这客栈也能跟着沾些贵气,知道今天会试结束,我又怎敢怠慢,就来这里等着严公子您的好消息了。” 说到这里,胡掌柜话锋一转,再次问道:“对了,严公子今科会试可还考的顺利?以严公子的学问才华,想来必是能够杏榜提名吧?” 听到胡掌柜的再次询问,严如安害怕胡掌柜会翻脸索债,也不敢说实话,只是略带慌乱的敷衍道:“考、考的还不错,应、应该是可以的。” 然而,严如安虽然没说实话,但胡掌柜却是见多了世面,整日里在客栈迎来送往,也最是善于察言观色。 见到严如安此时面带慌乱,又神色僵硬,连说话也是磕磕巴巴的,再无往日里的应对自如,心中不由生了怀疑。 原本眯缝的双眼略微睁开,脸上原本和善的笑容也略微收敛,胡掌柜上下打量着严如安,再次确认的问道:“可当真是如此?” 严如安的神色愈加慌乱了,连忙点头道:“自是如此,又怎会有假?难道我还会骗掌柜您不成?” 听了严如安的保证,胡掌柜好似相信了,神色也恢复了平常模样,依旧笑眯眯的说道:“那就恭喜严公子了,若是日后严公子您富贵了,可不要忘了多多照拂我们这家小店啊。”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此时的严如安,心中只是想着能骗一天就算一天,又是连连点头。 见到严如安依旧死不承认,胡掌柜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然后向身边随行的客栈伙计轻声吩咐了几句。 那客栈伙计听到胡掌柜的吩咐后,神色一愣,又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严如安几眼,然后就点点头先行离开了。 而看到那客栈伙计离去的方向,严如安却是不由的心中一惊! 原来,那伙计并没有先一步回客栈,而是向着贡院方向走去!一路上还向那些刚刚离开贡院的应试考生们打探着什么! 显然,这胡掌柜已是开始怀疑严如安了! 而胡掌柜也不理会严如安的神色大变,只是笑道:“既然如今会试结束了,严公子您就随我回客栈吧,店里已经准备好了一桌上好的宴席,这会试一连九天,公子实在是辛苦了,如今大功告成,正应该好好庆贺一番。” 说着,胡掌柜也不等严如安拒绝,就强自拉着严如安的手,向着客栈方向走去。 ………… 在回到“聚德客栈”的路上,严如安愈加的心惊胆战,只觉得心乱如麻,也不知道该不该坦白实情。 而那胡掌柜,也没有再多问什么,一路上只是神色和善的与严如安说些闲话,态度愈加的客气,好似严如安已经金榜题名了。但严如安看着胡掌柜那笑眯眯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反而越加的发凉了。 浑浑噩噩间,不辨时间方向,等严如安反应过来,竟已是随着胡掌柜回到了“聚德客栈”。 “聚德客栈”之所以档次不高,与它所处的地段不好也大有关系,紧挨着乌烟瘴气的“阉人巷”,整日里有不少游手好闲的阉人在周围晃荡,时不时还会有偷窃欺诈的事情发生。若非当初严如安实在是银钱窘迫,也绝不会选择这里居住。 此时,也恰好有几位无所事事的阉人,正在客栈外面闲逛着。 这些阉人,自阉后却没能入宫成为太监,不似宫里太监那样可以时常擦抹香粉遮掩异味,卫生环境也不好,远远地就有一股尿骚味传来,让人不由掩鼻。 事实上,这些阉人之所以整日在聚德客栈左右闲逛,也是打着小偷小摸的主意,还曾经打过严如安的主意,想要偷走严如安的家传玉佩。那时候若不是严如安心性机警,又有胡掌柜做主,就要被这些泼皮阉人们得手了。 而这些阉人们见到胡掌柜拉着严如安回到客栈,也不顾双方曾经的冲突,皆是没脸没皮的乱哄哄的打着招呼。 “呦!这不是严公子吗?会试结束了?考的如何?” “看你说的,严公子学富五车,才华横溢,自然是考的极好了。” “胡掌柜如今算是得意了,店里出了一位进士,日后说出去也有脸面,生意定然会更好了!” “严公子、胡掌柜,今后可要多多照拂我们这些苦命人啊!” 这些阉人六根不全,连带着心性也有些缺失扭曲,如今虽说是在恭贺,但语气之间,倒是讥讽与嫉恨的意味更多些。 胡掌柜平日里也烦极了这些阉人,但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性子又多是泼赖记仇,总是不好轻易得罪,但也是能赶就赶,从不见有什么好脸色。 但今日,胡掌柜竟是一反常态,对着那些阉人连连拱手回礼,口中说道:“哈哈,那我就多谢各位吉言了,刚才严公子也与我说了,他这次考得极好,是定然能够金榜题名的,沾了严公子的光,如今我这店里也算是出贵人了!” 这些阉人心性偏激,最见不得别人遇到好事,又曾经与严如安发生过冲突,之前的恭贺,本就不是发自真心,心中巴不得严如安会考失败,如此他们才能幸灾乐祸。但如今听到胡掌柜承认了,虽然依旧在恭贺着,但面色皆是不好看。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那位去贡院打探消息的客栈伙计,竟是在这个时候赶回来了! “掌柜的!掌柜的!咱们被这人给骗了!”只见那伙计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小跑着来到胡掌柜身边,又稍稍喘息片刻后,就伸手指着严如安,神色激愤的大声说道:“我刚才去贡院那边打探消息,其中有位举子在会试的时候就坐在他的旁边,说这严如安会试刚考到一半就突然病倒了,最后的策问根本没考,绝不可能杏榜提名!他这是在骗咱们!掌柜你可要把他看好了,他如今欠了咱们店近二十两银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跑了!” 随着这伙计的话声落下,客栈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全都集中在严如安的身上,看着严如安的面色突然变得苍白,又皆是神色各异的议论纷纷。 尤其是那些游手好闲的阉人们,见到形势急转直下,严如安竟是无望杏榜题名,在幸灾乐祸的扭曲心理下,一个个的皆是大为欢喜,好似他们平白得了一笔横财。 ………… “呦呵?刚才严公子不是还曾信誓旦旦的保证过,说自己考得极好吗?哈哈,原来书生也会骗人啊!” “你不懂,正因为是书生,所以才更懂得骗人。” “当初咱们不过是稍稍碰了下他的随身玉佩,就被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顿圣人之言,一副清高模样让人恶心,喂!严大公子,圣人可有教过你骗人吗?” “听说这位严公子欠了胡老板好多银子,如今又撒谎说自己科举有望,让胡老板不敢要账,恐怕心中是打算着再骗些银子,然后在杏榜公布前逃跑呢!胡老板,你可要看牢他!读书人的弯弯肠子太多,防不胜防啊!” 听着这些阉人们的大呼小叫,严如安的面色愈加苍白,有心想要反驳,但本来就是自己理亏,竟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然而,那胡掌柜竟是面色不变,反而伸手阻止道:“大家别这么说话,严公子这次没考好,是天公不作美,谁能料到严公子考到一半会突然病倒?人家好歹是个读书人,怎么容你们这般作践?” 见胡掌柜竟是为自己说话,严如安不由愣了。 难不成这胡掌柜竟当真是位好心人? 就在严如安打算说些感激之言的时候,那胡掌柜却是话锋一转,向着严如安说道:“不过,严公子,你也知道,我这里小门小店,手头并不宽裕,您这两个月来,在店里总共赊了近二十两银子的欠账,是不是也该结算一下了?” 说话间,胡掌柜原本眯缝的双眼微微张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 ps: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阉人恶毒. 听胡掌柜突然说到正题,严如安顿时心中一凉,稍稍泛起的希望,也瞬间熄灭了。 知道这一关终究是绕不过,严如安连忙解释道:“胡掌柜,如今我手里实在没银子,还请掌柜的宽限几日,我一定想办法……” 然而,严如安的话才刚刚说到一半,就已是被胡掌柜打断道:“严公子您说笑了,您不管怎样,都还有着举人功名,就算是会试一时失败,也是无伤大雅,将来不管是别人府里当客僚西席,还是去私塾里当教书先生,甚至去闹市里给人写家书远信,都能够收入不菲,又怎会没银子?不过区区不到二十两银子,严公子想来是不会吝啬的吧?” 随着胡掌柜的话声落下,那些看热闹的阉人们,见到严如安的窘迫模样,更是急赶着落井下石,纷纷大声呼喝着。 “就是就是,实在不行,严公子你可以去当兔爷嘛!以严公子的细皮嫩肉,若是当了兔爷,这点银子一晚上就赚回来了,若是严公子不清楚门路,我们可以给你介绍啊!” “连二十两银子都没有,要不怎么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呢!哈哈!我倒忘了,他连读书都没读好,会试已经无望了!这种没用的人,要我是他,死了算了,省的丢人现眼!” “要我说啊,这人根本就是不想还钱!脸皮忒厚!这些年的圣贤书,也不知读到哪里去了!真给孔圣人丢脸!怪不得会试考不好!” “呸,还是读书人呢,胡掌柜对他这么好,他没知恩图报也就罢了!还忘恩负义!欠债不还!这种人,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 这些阉人们,虽然自阉了却没资格入宫当太监,整日里混吃等死游手好闲,最是受世人鄙夷,而严如安贵为举人,对他们而言,更是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物,心理扭曲下,早已是嫉恨异常。 如今能够找到机会作践严如安,让这些阉人们极为兴奋,自然是怎么恶毒怎么说,越是见到严如安窘迫难堪,他们就越是开心,心理之扭曲变态,可见一斑。 听着这些阉人们的恶毒讥讽,严如安一时理亏,脸色时红时白,但也顾不上反驳,只是期期艾艾的向胡掌柜解释道:“但、但我现在确实没银子。” 另一边,胡掌柜叹息一声,说道:“原本嘛,严公子您是读书人,又有功名在身,我不敢不敬重,所以这欠账再拖延些时日,本也没什么。但严公子你之前竟是说了谎话,却是让我对严公子您的信誉人品,心中存了疑虑,我这小生意也不容易,二十两银子更不是小数,严公子您说晚些时日偿还,倒不是不可以,但以防万一,我却是要有些防备……” 说到这里,胡掌柜的目光,突然投向严如安的腰间,小眼睛中闪过了贪婪光芒。 “这样吧,严公子你不妨把腰间这块玉坠抵押在我店里,等何时存够了银子,何时再来我这里赊还如何?” 胡掌柜的神色愈加的和善了,笑眯眯的说道。 原来,胡掌柜这些日子以来,之所以肯赊账给严如安,一开始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若是严如安能够杏榜提名,那么之前的赊账照顾,就算是提前的感情投资,让双方结下善缘,等到严如安入朝为官后,胡掌柜自然能够得到照拂,好处多多。 但若是严如安会试失败了,胡掌柜也早早的就盯上了严如安腰间的坠玉,这是严如安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价值不菲,若是拿来抵账,胡掌柜也绝对是有赚不赔! 而听到胡掌柜的话后,严如安更是面色大变。 他腰间这块坠玉,是严家的家传之宝!严如安的父母早逝,又家道中落,这块坠玉是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当初严如安的父母再是如何窘迫,也从未想过拿这块坠玉换钱,到了严如安这一代,自然更加不会。 更何况,严如安深知,这块玉坠一旦抵押到胡掌柜这里,怕是再也要不回来了!就算是严如安今后存够了银子前来赊还,胡掌柜怕也只会随便拿块普通玉佩还给严如安,严如安又能到哪说理去?这可是民间当铺的常用手段! 所以,严如安连忙拒绝道:“这怎么可以?这可是我的家传之物,更何况,这块坠玉又如何仅仅只值二十两银子?” 听到严如安拒绝,胡掌柜终于撕下了脸上的和善面具,神色瞬间阴沉,冷声问道:“这么说,严公子你是铁了心不打算还钱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怕是由不得你了!” 那些看热闹的阉人,又是一阵呼喝讥讽。 然后,胡掌柜一挥手,两名客栈伙计,已是带着蠢蠢欲动的神情,来到了严如安身后,竟是打算强抢! 看着神情大变的胡掌柜,看着把自己围在中间的客栈伙计,看着在周围呼喝的闲杂人等,严如安心中绝望,知道这块家传的坠玉,怕是保不住了! ………… 当胡掌柜终于展露了本性后,严如安只是一介书生,本身也站不住道理,又如何能够抵抗? 最终,那块家传的坠玉,还是被强行抢去了。 阉人巷周围乌烟瘴气,对于胡掌柜的行为,也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多,根本没人去管。 又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严如安更是被人一脚踢出了“聚德客栈”,摔到在客栈外面,然后客栈的伙计又把严如安的包裹行礼扔到了门外。 周围依旧在看热闹的阉人们,见到这般情景,更是哄然大笑。 胡掌柜站在客栈门口,手中摸扶着从严如安身上抢来的玉坠,神色间再次恢复了往常的和善,笑眯眯的向严如安说道:“既然严公子您如今没钱住店,本店小本经营,就不招待了,您自找下家吧!” 说话间,胡掌柜已是转身离去了。 受了如此屈辱,严如安怎能不气,伸手哆哆嗦嗦的指着胡掌柜的背影,大声说道:“宁负白头翁,莫欺少年穷!我严如安虽然今科会试落榜,但终究还有举人功名,又有谁敢说我日后不能腾达?你今日做的如此之绝!就不怕我日后腾达了找你报复!?” 听到严如安的话后,胡掌柜面色不变,但嘴角却是掠过一丝冷笑。 举人功名,听着好听!但若是一个没钱没势没关系的穷鬼举人,又有什么用?又有谁会高看你一眼? 胡掌柜身在京城,也算是见多识广,看过不少才华横溢的举子,就因为一次会试失败,从此一蹶不振,渐渐泯然众人,越来越落魄,最终只能回家乡当个教书先生罢了。 更何况,如今的严如安,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在京中又举目无亲,能不饿死就算不错了,能不能参加下次会试更是难说,胡掌柜又怎会怕他报复? 什么“莫欺少年穷”,能够逆势而起的少年又有几个?在胡掌柜看来,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所以,胡掌柜对于严如安的话,更是理也不理,完全不屑一顾,只是回去欣赏新到手的玉坠了。 ………… 然而,胡掌柜虽然不再理会,但周围那些阉人却不放过这般讥讽机会,听到严如安的话后,更是轰然大笑。 “嘿!听见了没?这位严公子还威胁胡掌柜呢!” “哈哈,我算是知道这读书人最大的本事是什么了,夸夸其谈、空口说白话嘛!” “严公子,你先保证自己接下来不会饿死再说吧!” 另一边,严如安今日受尽了屈辱,反而再无什么顾忌,又受了这些阉人屡屡讥讽,亦是忍无再忍,从地上站起身来,指着那些阉人大声喝道:“你们这些没根的阉货!闭嘴!” “没根的阉货”,这五个字,对这些阉人而言,算是最大的羞辱了。 所以,听到严如安的叱喝后,一众阉人们竟是当真闭嘴了,只是纷纷以狠毒的目光,死死的盯在严如安身上。 然而,严如安终究只是一个闭门苦读的书生,完全不知世间险恶,骂了一句后,犹不泄恨,还继续骂道:“你们爹娘生你们养你们,难道就是让你们自阉了去宫里当太监不成?你们若是真能当了太监,好歹也算是衣食有依,也就罢了,但偏偏你们自阉后,连宫里都闲你们泼赖无用,根本不要你们,你们平白的断子绝孙,还做什么事都不成,受尽世人的鄙视白眼,只能困在阉人巷子里半死不活的坑门拐骗,若是你们的祖宗泉下有知,非要被你们再气死一次不可!” 书生不骂人,骂人转揭短! 对这些阉人而言,严如安的这些话,可谓是极端的恶毒了。 于是,这些阉人们神色愈加的阴狠,但竟是默契的什么话也没有反驳,只是相互打着眼色。 另一边,严如安发泄一通后,也终于注意到了情景不对,神色微变后,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收拾了在地上散落的包裹,然后就急冲冲的离去了。 等到严如安离去后,阉人们又相互对视几眼后,皆是冷笑着偷偷跟在后面。 其中,有几个阉人,还拾了些棍子砖头拎在手中。 阉人中为首者,更是咬着牙冷声吩咐道:“他不是嫌咱们没男根吗?一会咱们堵住他,就专挑他胯下根处下手!!” ~~~~~~~~~~~~~~~~~~~~~~~~~~~~~~~~~~~~ ps:第二更!凌晨前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越奸邪、越赤忱(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不谈严如安接下来的遭遇,只说那赵山才,在许庆彦的带路下,来到了贡院外不远处的一座茶馆,在那里,赵山才时隔多日后,再次见到了赵俊臣! 不过是一家寻常可见的茶馆,赵俊臣也是一身便服,此时正坐在茶馆临窗处,看着店外的熙攘人群,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待见到赵山才后,赵俊臣一伸手,笑道:“赵公子,好久不见,坐下陪我喝杯茶吧,这家店里的茶水还算是拿得出手。” 赵山才含笑点头,也不拘谨客气,就这么坐在了赵俊臣面前。 坐下后,赵山才说道:“说起来,学生还要多谢赵大人,能带领西厂查清楚了家师的灭门案的究竟,捉拿了幕后元凶恭安王,还了家师的公道。” “哦?”赵俊臣似笑非笑,问道:“何明灭门案虽然盖棺定论了,但以赵公子的智慧,难道会当真认为元凶已经落网了?” 赵山才一笑,说道:“正如大人所说,这案子已经盖棺定论了,可见对于案子的结果,所有人都是满意的,我如今不过是草野一介百姓,自然是朝廷怎么说了,我就怎么信了,难道还要质疑翻案不成?” 赵俊臣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招来了店小二,让店家送上了茶水茶具,然后冲水温杯,亲自为两人泡茶。 只不过,赵俊臣实在不善于茶道,不过一两个步骤之后,就已是摇头自嘲道:“茶道是雅事,但雅事就应该由雅人来做,俗人只是附庸风雅引人发笑罢了,茶道我实在不擅长,还是由赵公子你来吧。” 低位者自揭其短是底气不足,而高位者自揭其短是坦诚自信。所以听到赵俊臣的话后,赵山才也不见怪,只是笑道:“本该如此,大人身份贵重,又如何能为我冲茶?” 说着,赵山才接过茶具,煎茶开碗,仪程动作,皆是熟练无比,显然深悉此道。 据传,茶道中有“茶礼”之说,当备茶时应该无声静待,但赵俊臣不善茶道,又自认俗人,自然不在意这些规矩。 所以,在赵山才准备的时候,赵俊臣已是切入了正题,问道:“赵公子可知,我今次来找你见面,所为何事?” 赵山才一边备茶,一边说道:“想来,赵大人绝不是为了询问学生在会试里的发挥好坏吧?” 赵俊臣哈哈一笑,说道:“赵公子你的学问才华,天下间人尽皆知,若是我竟还要关心赵公子你的会试结果如何,怕就是在侮辱赵公子你的才学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收敛的笑容,神色认真道:“赵公子应该心知肚明才是,却不如上次你我初见时那般坦诚了。” 赵山才却摇头道:“大人心机莫测,学生当真不知。” 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不妨实话实说,上次我想要招纳赵公子,虽是被赵公子拒绝了,但是我想来想去,眼见赵公子这样的大才却不能为己所用,实在有些不甘心,所以我这是再一次来求贤了。” 说着,赵俊臣也不待赵山才拒绝,只是双眼直视着赵山才,缓声说道:“我知道赵公子你继承了何老太师的遗志,一心想要辅佐咱们那位太子殿下,但恕我把话说的太明白,太子那人,说是刚强正直也好,说是倔强迂腐也罢,但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很好的可佐之主。 他把善恶对错这四个字看的太重了,竟是把这四个字当成了事情的唯一评判标准,却不知这世间之事,又岂是善恶对错四个字能够括纳的?赵公子你固然大才,但学识之间,却是更擅长权谋与人心,去了太子那边,以太子的心性,怕是不仅不能施展抱负,反而会受到太子的压制与不喜,到那个时候,计策不被取纳,才智不得施展,着实会让人郁闷。 我不忍见赵公子如此,又实在爱惜赵公子你的才华,所以还望赵公子你能多多考虑与我合作的事情。读书之人,科举为官,说跟到底,不就是为了施展自己的抱负?与此相比,投靠于谁,阵营的善恶表象,并不是那么重要。”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神色愈加的认真坦诚了,又向赵山才保证道:“若是赵公子肯投靠于我,我可向赵公子保证,其一,赵公子心中的计策与才智,我必将物尽其用,即使偶尔不会采纳,也绝对会将理由说给赵公子你知道,直到你我之间有人被说服为止;其二,赵公子入朝为官后,我当尽我所能全力提携,当在五年之内,让赵公子成为朝中三品以上大员;其三,何老太师灭门案的真凶,我心中已是有底,必是尽全力为赵公子师门报仇,哪怕对方权高位尊,也在所不惜!” 听到了赵俊臣的十足诚意,可惜赵山才心中已是拿定了主意。 刚抬头想要婉言拒绝,但看到赵俊臣的双眼之后,赵山才却突然愣了。 无他,与上次见面相比,赵俊臣此时的双眼,再也不见丝毫的城府阴森,反而是无比的清澈赤忱! ………… 当初赵山才跟着何明学习帝王心术,期间也曾涉及到相面之术。 相面之术,听起来高深莫测,但若是说的明白些,就是通过观察一个人的神情、动作、反应、以及诸般细节,以此来判断一个人的心性如何的眼力功夫罢了。 虽仅只是作为参考之用,但想要精通,却也是极难。 而深悉帝王心术的何明,又把相面之术与帝王心术结合在一起,以此来评判一个为官之人的心机城府与风格手段。 其中,关于贪官奸臣的相面之术,何明曾有过这样一评述。 这世上的贪官奸臣,概括起来可分为三等,等级的分划与地位高低无关,而只在于心性与境界。 其中,最下等的贪官奸臣,不辨危机,亦不明长久,只知道一味的贪财夺势,也只能看见眼前的利益好处,做事情往往过火而不知收敛,最终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样的贪官奸臣,眼神多是诡变阴狠。 在赵山才的印象中,赵俊臣刚刚入朝为官时,总是大贪特贪而又不知收敛,声名狼藉而不自知,正是属于这一类的贪官奸臣! 而中等的贪官奸臣,会受权财或形势所驱使,会欲罢而不能,但知危机,明长远,懂收敛,往往虽然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却还能做些面子功夫为自己谋取一个好名声,做事也谨慎小心知道分寸。这样的贪官,极难对付,其中不乏有坏事做尽却反而载誉天下之人。 而这样的贪官奸臣,眼神多是阴沉内敛。 上一次,当赵山才与赵俊臣初次见面之时,通过赵山才的观察,赵俊臣正是属于这一类的贪官奸臣! 至于最上等的贪官奸臣,已是不受权财或形势所拘束,亦不受善恶对错所束缚,心中有了独属于自己的理念与目的,无论是贪赃枉法,又或是结党营私,都只是他实现目的的一种途径,成则名传千古,败则牵连九族!这样的贪官奸臣,其实已经不能以贪官奸臣来定义了,古有王莽,今有周尚景,其功过是非,也难以说清。 这样的贪官奸臣,眼神正如现在的赵俊臣一般,清澈而又赤忱。 因为,这样的贪官奸臣,已是做善事却不为成就感所迷惑,做坏事也不为自责感所困扰,一言一行,皆只是发自本心。 古人所说的大奸似忠,指的就是这类的贪官奸臣。 而何明对于这一类贪官,曾有过这样一句评断——“越奸邪!越赤忱!” 这样的分类与评断,可谓是玄之又玄,赵山才本就不怎么信服的,总觉得这是何明临老了信仰道家学说,然后又融合了道学之后的牵强附会罢了。 但此时,赵山才看到了赵俊臣的双眼,却不知为何,竟是突然想到了这些! ………… “这个赵俊臣,看起来虽然是如当初一般,内敛深沉,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了什么大变化,难不成这会试九天以来,朝中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因为许庆彦突然出现的缘故,赵山才还是没有向书童赵睦打听清楚近些日子以来京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如今见到赵俊臣的莫名变化,心中竟也是莫名的不安。 赵山才总觉得,赵俊臣今日来找自己,怕不仅仅只是再次招揽这么简单,应该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 但如今信息不足,赵山才却也无从判断。 不过,心中的暗思百转,也只是一瞬而过,到了下一瞬间,赵山才已是恢复了平静。 面对赵俊臣的招揽,赵山才再次拒绝道:“太子殿下以善恶对错来作为事情的评判标准,固然尚有些稚嫩,但依我看来,再稚嫩的评判标准,也总比没有底线来的好,赵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一番话,这既是在暗指赵俊臣做事没有底线,也是在婉转的再次拒绝了赵俊臣的招揽。 面对赵山才的拒绝,赵俊臣叹息一声,刚准备说些什么,候在茶铺外面的许庆彦,突然来到赵俊臣的身旁,低声耳语说了几句什么。 ~~~~~~~~~~~~~~~~~~~~~~~~~~~~~~~~~~~~ ps:今天第三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越奸邪、越赤忱(中). “少爷,刚刚得到消息,太子他已经带着三法司的人离京了。” 来到赵俊臣的身边,许庆彦垂下身子轻声耳语道。 赵俊臣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让许庆彦离开了。 另一边,看到许庆彦与赵俊臣的接头交耳,赵山才站起身来,拱手道:“大人权高位尊,想来也是朝务繁多,如今大人已是明白了学生的心思,学生也不敢再耽搁大人时间,这就告辞了。” 赵俊臣却摇头叹息道:“赵公子,这是我第二次想要招揽你了,但你不仅再次拒绝,竟是连与我多说一会话的心思都没有吗?又何必这般着急离开?至少,喝完这壶茶后在走吧。” 见赵俊臣这般表示,赵山才犹豫了一下,却也不能拒绝,亦是叹息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学生的志向与大人的道路,终究是南辕北辙,大人的好意,学生心领了,奈何学生也是心意已定,只得拒绝。不过,若是大人只想要与学生饮茶闲谈,学生倒是可以奉陪。” 说话间,赵山才已是回到座位上。 此时,杯已经温好,煎茶也到了火候,赵山才亦是动作娴熟的为两人倒茶。 赵俊臣接过茶杯,浅饮一口,闭着眼睛细细品尝,好似此道中人,但片刻后却是自嘲一笑,将杯中的剩余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向赵山才说道:“果然,我是品不出来好坏,其实无论茶酒,我皆是只懂得牛饮,只知道好喝或者不好喝,但好在哪里,又不好在哪里,却着实说不上来。” 赵山才笑道:“茶道终究只是小道,懂或不懂皆是无伤大雅,说跟到底,这喝茶只是为了解渴,只不过文人矫情,才变出了这么多的花样,平白浪费时间精力,却还称之为雅事,其实正如大人所说,茶只在于好喝与不好喝,又何必讲究太多?” 赵俊臣一笑,说道:“看来,赵公子你和我一样,做事只看最终结果好坏,却不管最初目标的卓劣,也不理会期间过程的善恶……这倒是让我愈发的确定,赵公子你与太子他绝不是一路人了,去了太子那边,怕也是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赵山才叹息一声,说道:“既然学生心思已定,赵大人您又何必一再提及?大人您的暗示,学生虽然心中明白,但无奈性子倔强,却也难改心意。再说,这饮茶与做事,终究还是不同,不能同日而语。 更何况,学生虽然也认为茶道并无大用,却终究还是学了。如今遇到赵大人您,学生自然只是说茶水解渴,但将来若是遇到那些讲究之人,却也能与他们谈论一番茶道品悟。正所谓见俗则同俗,遇雅则共雅,这点本事,学生还是有的。” “见俗则同俗,遇雅则共雅?赵公子倒是对自己信心满满啊。” 赵俊臣笑吟吟的看着眼前的赵山才,神色间满是欣赏,缓缓说道。 ~~~~~~~~~~~~~~~~~~~~~~~~~~~~~~~~~~~~ 直到一壶茶水喝尽,赵俊臣与赵山才两人,就这样相互打着禅机暗示,你来我往,争锋相对,却又有些鸡同鸭讲,谁也说服不了谁。 当店小二来到两人面前,询问是否要添水加茶的时候,赵山才却再次告辞了。 而这一次,赵俊臣并没有再挽留,只是笑吟吟的任他离去了。 当赵山才离去后,一直候在茶铺外面的许庆彦,快步回到了赵俊臣身边。 看着赵山才远去的背影,许庆彦唾了一声,面现阴狠,咬牙道:“这个赵山才,有什么了不起的?如今这满朝上下,有多少高官大员,只想和少爷你见上一面说几句话都是难上加难。这个赵山才却是不识抬举,难得少爷看得起他,屡屡礼贤下士的招揽他,但他竟然一再拒绝!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赵俊臣却不在意,笑道:“罢了,虽然没能招揽到他,算是有些遗憾,但无论如何,既然太子已经离京,咱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原来,在前一天的早朝上,关于南巡筹备的纰漏善后、各地百姓冤屈的案件审决,在赵俊臣的一手推动下,皆是交由太子朱和堉处理。 在明面上,自是为了扭转太子朱和堉的名声形势,但在暗中,却是赵俊臣的不安好心。 若是太子真的按照赵俊臣的计划去做了,恐怕不仅不能扭转名声形势,反而会让他的名声形势愈加的不堪。 而今天,正是太子朱和堉离开京城,到南巡沿途各地审案善后的日子! 但同样的,今天也是会试结束的日子! 只不过,赵俊臣的计划筹谋,虽然瞒过了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却未必能够瞒过深悉帝王心术的赵山才。 若是赵山才看透了赵俊臣的布局,以赵山才的立场,必然会想办法向太子朱和堉禀报解释,如此一来,自是打乱了赵俊臣的计划。 所以,在赵山才离开贡院后,赵俊臣就抢先一步把赵山才邀请到茶馆里谈话,明面上是为了再次招揽,但实际上却是为了把赵山才拖延在这里。直到太子朱和堉离京并走远之后,赵俊臣才终于让赵山才离开。 所以说,虽然没有招揽到赵山才,但赵俊臣的目的,却还是达到了。 ………… 对于赵俊臣的目的,许庆彦自然也了解,却实在看不惯赵山才屡屡的拒绝赵俊臣的招揽,忍不住说道:“少爷,你是不是太高看这个赵山才了?他如今不过是一个草野百姓,又能成什么事?就算他当真能够看透少爷你的计划,难道他还能说服太子放弃不成?”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像赵山才这样的逸才,再怎么高看一眼也不为过。” 许庆彦见赵俊臣如此看重赵山才,却是皱眉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更不能任由这赵山才去辅佐太子了,要我说,想个办法把他杀了,人不知鬼不觉,省的麻烦。” 赵俊臣一笑,说道:“别整天只想着打打杀杀,解决不了问题。更何况,我已经说了,这个赵山才,留着还有用,只有让他去辅佐咱们那位太子殿下,许多事情,太子他才能想到办到。” 说话间,赵俊臣站起身来,又说道:“一个人喝茶没意思,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咱们就回府吧。”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犹豫了一下后,终究没有反驳,只是跟着赵俊臣离开了茶馆,上了马车,然后马车驶动,向着赵府方向赶去。 然而,今天注定是多事之秋。 ………… 在回府的路上,赵俊臣一边思考着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一边与许庆彦说些闲话,但不知为何,马车走了还没多久,竟是突然停住了。 许庆彦见马车突然停下,不由一愣,然后掀开车帘查看究竟,却看到在眼前的道路中间,正有许多百姓聚在一圈,好似围观着什么,却是把道路给堵住了。 马车被堵在半路,不进不退,许庆彦性子急,又生怕耽搁赵俊臣的时间,就下车去打探消息。 没过多久后,许庆彦回到马车之中,脸上满是嫌麻烦的神情,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好似有个应试举子,不知为何被人给打了,那场面可真惨,也不知他和人结下了怎样的怨恨,被揍的鼻青脸肿不说,身上的衣物也被扒了个精光,胯下更是血淋淋的一片。” 想到刚才见到的场景,许庆彦打了个寒颤,又补充道:“希望他家中还有兄弟,或者已经有了妻小,否则看那架势,这人怕是要断子绝孙了。” 听到许庆彦的禀报后,赵俊臣微微一愣,摇头叹息道:“竟是应试举子被打?今天会试才刚刚结束,怎么出了这种事?若当真像你说的这般,可当真是极惨,专挑男子胯下入手,这心思也太狠绝了。” 许庆彦点头道:“被打的确实是位举子,好似还比较出名,围观的那些百姓当中,就有人认识他,如今正在议论纷纷,想来不会有错。” 听着许庆彦的解释,赵俊臣眉头微皱,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是可以让自己利用的。 然后,赵俊臣突然想到了之前方茹曾经提过的一个建议——即是利用阉人巷里的阉人,渗透宫闱内廷的计划。 不过,当时赵俊臣认为阉人巷里的阉人性子大都泼赖,皆是不堪大用,所以就拒绝了。 然而…… 这般想着,赵俊臣眼中闪过一缕难明的光芒,再次确认道:“你说他的伤势……当真是无法生育了?” 许庆彦面色怪异,答道:“哪还有假?那场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一个男子若是胯下受了那样的伤势,就算是华佗再世,怕也无能为力……都断了……”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情景,叹息道:“真是人心不古,一个堂堂的举子,受了这样的伤势,又倒在街头,竟是都只顾着看热闹而不是救助……庆彦,你去把他接到府中救治,等他醒来后再通知于我,这个人,对咱们说不定会有大用。”(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越奸邪、越赤忱(下). 当严如安从昏迷中醒来时,身周各处,阵阵疼痛袭来,让严如安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然后,严如安又隐约听到了些许惊呼。 “严公子醒来了,快去通知老爷!” “药熬好了没?快端过来!” 朦胧之间,严如安的头脑渐渐清醒,终于睁开了双眼。 入目所及,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眼前是一处装饰极为奢华的房间,一桌一椅、一花一瓶,皆是大有讲究。而在房间之中,又有不少丫鬟下人正在忙碌着什么,周围药味扑鼻。 严如安家境贫寒,连入京赶考都只能住在临近阉人巷的聚德客栈,又何曾见过这般装饰华贵的上好房间?一时间不由的有些拘谨紧张。 但更多的,则还是疑惑。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我又为何会浑身疼痛不能动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严如安略带紧张的暗暗回想着,片刻之后,却终于回想起来了事情究竟。 自己会考失败、客栈掌柜翻脸要账、被抢去了家传玉坠、周围阉人的冷嘲热讽、自己的言语反击……然后则是,自己在离开聚德客栈后没多久,就在一处巷子中,被那些阉人围堵,接着就是殴打与疼痛…… 记忆中的耻辱经历,竟是比身上的诸多伤势,还要更加疼痛无数倍,随着记忆中的诸般场景的愈加清晰,让严如安的身体竟是渐渐的颤抖起来。 然后,严如安的脑中,一时间只存着一个念头! 报复!! 这般想着,严如安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 但严如安的双眼,却渐渐的充斥着血色! ………… “严公子你终于醒来了?” 突然,严如安听到一道问候声。 转头看去,却见一名管事装扮的中年人,正面带关切的看着自己,不知为何,神色间隐隐带着同情怜惜的意味。 严如安是个聪明人,脑子虽然尚还有些混乱,但也知道,自己被那些阉人殴打昏迷后,定是被人带到了这里救治,身上的伤势也全都也处理了,显然也是这里的人家花钱请的大夫。 所以,见到有人出现后,严如安不敢怠慢,慌忙压下心中的诸般念头,就想要起身致谢。 然而,严如安身体的伤处太多太重,实在乏力,躺在床上任凭怎样用力,但就是坐不起来。 管事装扮的中年人,见到严如安这般模样,也明白了严如安的心思,宽慰道:“严公子你身上的伤势,才刚刚包扎好,不必急切起身,若是牵动了伤口,不免又是一番麻烦,躺着说话就好。我知道公子想要说些感激话,但救你之人不是我,而是我家主人,我家主人一会儿就到,等见到我家主人后,严公子你再感激也不迟。” 听管事这么说,严如安点了点头,强忍着口喉干裂,问道:“请问,您怎么称呼?这里是何处?我又是被何人所救?” 那名管事回答道:“我名叫赵福,是赵府里的一名管事,至于这里,当然是赵府里的一处客房,而救你之人,也正是我家赵大人。” “赵府?赵大人?” 听到赵福的回答,严如安却依旧有些疑惑,不明白赵福口中的“赵府”与“赵大人”指的究竟是哪一个。 见到严如安神色疑惑,赵福却面现骄傲之色,进一步解释道:“京城里赵姓的官员虽然不少,但一般而言,提及‘赵大人’三字,都是在指我家主人——当今的户部尚书、西厂厂督——赵俊臣赵大人,而一般提及‘赵府’,亦是我们这里。” 赵俊臣!?那位名声狼藉的大贪官大奸臣?竟然是他救了自己!?自己如今竟然在赵俊臣府中!? 一时间,严如安脑子有些混乱。 严如安的才学不俗,当初柳子岷为赵俊臣做事,收拢那些有真实才学又愿意投靠赵俊臣的应试举子,严如安也在目标之列。奈何当时的严如安认为自己即使无需赵俊臣的扶持也能够金榜题名,又爱惜自己名声,所以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由此可见,最初的严如安,对赵俊臣的印象颇是不好,说是不屑一顾也不为过。 奈何,人都会受主观情绪影响,如今的严如安,正值生命中最窘迫狼狈的时候,又刚刚才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羞辱,而赵俊臣在这个时候出手相助,也让严如安对赵俊臣的印象,瞬间扭转了。 另一边,赵福的一番话,更是加深了严如安心中对赵俊臣的感激之情与好感。 只听赵福感叹道:“严公子你也是不幸中的万幸,竟是遇到了我家主人,否则以公子所受的伤势,若是无人救助,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哎!当今之世,再也不复古时那般淳朴,我家主人遇到公子时,公子正满身伤势又赤身裸体的被人丢在街头,无数百姓围观,却都是只顾着看热闹,竟无一人出手相助,想想这般情景,当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严如安被那些阉人围堵住后,被打倒一半就昏死过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扒个精光又丢到街头任由百姓围观的事情。 此时听到赵福提及此事,严如安心中的耻辱感愈加强烈,想到那翻脸无情的客栈掌柜,又想到那些落井下石的泼赖阉人,再想到那些只是围观却无一人出手相助的百姓,严如安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阴狠之色。 沉默良久后,严如安缓缓说道:“世人大都性子鄙劣自私,只不过善于伪装罢了,看到他人落魄时,亦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为多,余下的也只会幸灾乐祸看热闹,又有几人能够雪中送炭救人危急?” 听到严如安的愤世嫉俗之言,赵福宽慰道:“公子大不必如此想,这世上好心人终究还是有的,比如我家大人,不是救了公子你吗?以我家大人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可能从公子身上谋取什么好处,之所以救下公子,却是全凭一副好心了。” 赵俊臣是好心人?若是从前的严如安,听到了这般的论调,必然会大加耻笑。 但如今,严如安受了诸多屈辱,心中满是“世间之人皆是鄙劣自私”的偏激想法,又被赵俊臣救下了性命,却是态度立场悄然转变。 “赵俊臣虽然名声不好,但至少要比那些笑里藏刀的伪君子们好多了!而且赵俊臣还在我最危难之时救了我!世人都说赵俊臣是个贪官奸臣,但这朝中上下官员,又有几个品行好的?而赵俊臣这些年来名声狼藉,也未必不是那些朝中的伪君子们嫉贤妒能在泼脏水!” 心中存着这样的念头,对于赵福的话,严如安竟是点头应是,神色之间,满是认真,毫无敷衍! 见到严如安这般神色,赵福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实际上,赵福对严如安说的这些话,全都是赵俊臣亲自吩咐的,正是为了在严如安的心中种下愤世嫉俗的种子,待接下来赵俊臣出面,才能够真正把严如安收为己用! ………… 另一边,严如安被人喂了些苦药与清水后,身体多了些力气,喉咙也不似之前那般干燥,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赵管事您竟是知道我的身份姓名?” 赵福点头道:“这是自然,以我家大人的身份地位,又有什么事情查不出来?待救下公子后,我家大人就吩咐人把公子你的身份背景全都查清楚了,总要明白严公子你究竟是为何受伤才是。对了,听说严公子在受伤之前,被人夺去了家传的玉坠,我家大人已是帮你赎回来了。” 听到赵福的解释,得知自己的家传玉坠被夺了回来,严如安对赵俊臣愈加感激之余,也不由激动,就想要坐起身来说些什么。 然而,严如安这一激动不要紧,却是牵动了浑身的伤口,其他地方倒还罢了,胯下之处,尤其的疼痛钻心,险些让严如安再次昏迷过去。 胯下的疼痛,突然让严如安回想起来一些不堪回首的回忆。 他在被围殴的时候,那些阉人们,似乎一直都在专挑他胯部下手,而且下手极重,他最终之所以会昏死过去,就是因为胯部被人用力踩踏所致。 这般噩梦般的回忆浮上心头,严如安的脸颊瞬间惨白。 又想到赵福与自己说话时,神色间满是怜惜同情,严如安的心头,更是浮现出了一个想也不敢想的恐怖念头! “赵管事……我、我身上的伤势,究、究竟有多严重?” 严如安突然颤抖着向赵福问道。 赵福叹息一声,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严公子家中可有兄弟?又或者可有妻小?” 见严如安没有回答,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赵福又是一声叹息,说道:“严公子其他的伤势也就罢了,不过是青肿或者出血而已,休养一段时间也就恢复了,唯独公子男根处……怕是难以恢复从前,无法生育后代……公子节哀……” 然后,严如安再次昏死了过去。 ~~~~~~~~~~~~~~~~~~~~~~~~~~~~~~~~~~~~~ 当严如安再次清醒之时,却见自己所在的房间中,已是再无他人。唯有床头处,有一名面貌俊秀且衣装华贵的青年男子,正坐在那里,手中把玩着一块玉坠。 那块玉坠,正是他被胡掌柜抢去的家传之物! 如今这家传之宝,正在自己眼前,但严如安却再也没有任何激动之色,神色之间,满是绝望灰败。 ……唯独公子男根处……怕是难以恢复从前……无法生育后代……公子节哀…… 严如安的心中,此时只是回荡着这么一句话。 严如安并无兄弟,也没妻小,甚至连父亲也都早早过世。如今连他也出了意外,严家从此就要断了香火传承,却又让严如安如何能够面对严家的列祖列宗? 在这个时代,没有比这个更让人绝望的事情了。 更何况,男根是男子的象征,干系着男子尊严,如今已是受损,再也无用,那么严如安从此就再也不算是男人了!也再无任何尊严可谈! 严如安从前最是鄙夷那些阉人巷里的那些阉人,但从今往后,他却也要成为同样的货色,从此只能半死不活的残留人间,任由世人鄙夷,生活再无任何趣味可言。 这对严如安的打击,可谓是毁天灭地的! 所以,对于眼前的家传玉坠,严如安已是不在意了——自己都无法生育了,家传玉坠要回来又有何用?又能够传给谁? ………… 坐在严床头处的那名青年男子,正是赵俊臣。 见到严如安神色间的灰败与绝望,赵俊臣叹息一声,开口问道:“严公子已是绝望了?” 严如安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愣愣的睁眼看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俊臣眉头一皱,又问道:“那么,严公子你也不想报仇了?” 这一次,赵俊臣的这句话,终于让严如安有了反应。 听到“报仇”两字,只见严如安身体一震,眼中渐渐有了光亮。 人活在世间,最怕没了生活目的,若是没了目的,那么活着也就没了趣味。 但与此相反,若是有了明确目的,人类往往能够爆发出谁也想象不到的力量与决心。 见到严如安这般模样,赵俊臣一笑,把手中玉坠放在严如安的手中,然后说道:“这块玉坠,我帮你赎回来了,但我能帮到你的,也仅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严如安愣愣的看着手中玉坠,突然抬头问道:“您是赵大人?” 赵俊臣点了点头。 严如安却没有说什么感激之言,只是咬着牙追问道:“那客栈里的胡掌柜、那些祸害我的阉人泼赖,如今在哪里?” 赵俊臣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只见夜色渐深,回答道:“在这般时候,恐怕他们正在各自家中吃晚饭吧。” 严如安身体一震,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赵俊臣。 他以为赵俊臣会为他主持公道,但没想到那些迫害羞辱他的人,如今竟然依旧在逍遥法外。 见到严如安这般神情,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我说过的,我帮你赎回了玉坠,但也仅此而已,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有些事情,总要自己去做,若是借他人之手,又怎么能算是真正的复仇?羞辱、冤屈、怨恨,都要自己亲手去解决,然后才能真正的解脱,否则只会纠缠自己一生,严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更何况,我也没办法帮你做更多的了,那聚德客栈的掌柜与阉人巷里的阉人,相互作证,那些阉人说严公子你是自愿把玉坠抵押给聚德客栈的掌柜,而聚德客栈的掌柜,则作证说那些阉人根本没有时间去伤害严公子你,由于证据不足,我也奈何不了他们。” 听赵俊臣这么说,严如安先是若有所思,接着则恨意愈浓,但最后却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在床上,神色间满是绝望的说道:“大人您虽然说得有理,但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废人,又如何能亲手报仇?” 赵俊臣似笑非笑,说道:“废人吗?未必是这样,只要严公子你愿意,别说是报复一些黑商泼赖了,就算是想要权倾朝野,也不是不可能。” 听赵俊臣这么说,严如安不由一愣,满是疑惑的看着赵俊臣。 像他这样的废人,还能够权倾朝野? 赵俊臣一笑,问道:“公子可知道王振吗?” 严如安不知赵俊臣为何会突然转移话题,但还是点头道:“知道,他是英宗时的大太监,亦是我朝第一位专权太监,其权势影响,不下于前朝的魏忠贤。” 赵俊臣点头问道:“那严公子可知,这王振为何能够权倾朝野?” 严如安茫然摇头。 赵俊臣叹息道:“这是因为,那王振是少有的读书人自阉入宫!要知道,愿意自阉入宫的太监,大都只是活不下去的民间泼赖,皆是大字不识,不堪重用。所以这宫闱内廷之中,最是缺乏读书识字的人才,但能够读书识字的书生,又有谁愿意入宫当太监? 然而这世间之物,越是稀缺,就越是珍贵,也越是受重视。那王振原本是一名教书先生,甚至还有着生员功名,奈何科举之路不畅,无法考取举人功名,又生活窘迫,只好自阉入宫,然而却也算是投对了门路。 他的学问虽然不足以应付科举,但在宫中太监当中,却是出类拔萃鹤立鸡群,所以很快就得到了重视提拔,没过几年,就已是入了司礼监,手握大权,到了后来,连英宗都称他为先生,公卿大臣呼他为翁父,争相攀附,权势之强盛,由此可见一斑。 但说跟到底,他之所以能有这般权势,并非是他手段多么高明,也并非是他运气有多好,仅仅只是因为他在太监当中最有学问罢了。”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严如安已是猜到了赵俊臣的意思,脸色苍白,神色间满是抗拒,但隐隐之间,眼神深处,却又有些蠢蠢欲动! 赵俊臣却不管严如安的神色变化,只是悠悠然的继续说道:“然而,王振的学问,其实也不过是一位生员罢了,连举人功名都考不上,竟还能有如此的成就,不免让人感慨。有时候连我都会忍不住去猜想,若是有位举人愿意自阉入宫,又会引来怎样的轰动?又会引起怎样的重视?想来成为下一个王振、成为下一个魏忠贤,怕都是底线罢了。 同样的,若是有了那般的权势,想要报复一些黑商与泼赖曾经对他的羞辱,怕也只是抬手般容易的事情,而且有了那般权势,即使成了一名太监,又有谁敢看不起?严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俊臣的低语,好似恶魔的诱惑,不断撩拨着严如安的心弦。 不过,赵俊臣看向严如安的眼神,却是清澈赤忱。 ~~~~~~~~~~~~~~~~~~~~~~~~~~~~~~~~~~~~~~~~~~~~~ ps:二合一大章节!(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真实的谎言. 其实,赵俊臣对严如安说的这些话,虽然并不是谎言,但也选择性的忽略了一些事实,却是将严如安误导了。 比如说,当初王振之所以能够权倾朝野,确实是因为他的学问在内廷之中鹤立鸡群,是太监当中的难得人才。但如今世易时移,内廷中已是建立了内书堂,专门传授太监们识文断字的本事,宫中有学问的太监,已是不像王振时期那样的奇货可居。 而创建了内书堂的人,也正是王振本人。 所以,严如安的学问才华,虽然远远的超过了宫里的太监,但对于他入宫后的帮助,其实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大。 再比如说,严如安若是真的想要入宫,他的举人功名,不仅不会带来任何助益,反而会是一个极大的阻碍。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拥有举人功名的书生,可谓是文人当中的中坚力量,被读书人视为极大的荣耀,虽然其中不乏有像严如安这样的落魄之人,但更多地举人还是活的很滋润,也大都会受到世人的敬重。 而一名拥有举人功名的读书人,若是入宫当了太监,也必然会引起朝野间的轩然大波,并引起天下间读书人极大的震动与反弹。 简而言之,就算是严如安真想要入宫当太监,德庆皇帝恐怕也不敢收他,否则引来了全天下读书人的非议,这大明江山也就不安稳了。 但这些事实,赵俊臣却选择性的隐瞒了。 无他,想要说服一个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 唯有先说些好听的,描绘一些看似美好的前景,让严如安自愿入宫当太监了,然后才能继续说服严如安在放弃功名更改身份,入宫之后从头开始做起。 ………… 果然,听到赵俊臣的话后,严如安的表情虽然挣扎,但眼神中的某些欲望,却愈加的蠢蠢欲动。 沉默良久后,严如安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决绝与阴狠,低声问道:“若是我自愿入宫当太监,以我举人的身份,当真能够引起重视,并且很快就可以青云直上掌控权势?” 就在严如安期待着赵俊臣点头应是的时候,见到严如安心思动摇,赵俊臣却是微微一笑,然后摇头道:“不可能。” 严如安身体一震,然后不可思议的看向赵俊臣,联想到赵俊臣之前的那些蛊惑话语,简直让严如安以为赵俊臣这是在戏耍自己! “但你刚才说……” 严如安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已经被赵俊臣挥手打断道:“刚才也只是在举例罢了,严公子你想想,一位拥有举人功名的读书人若是入宫当了太监,会引起朝野间多么大的震动?天下间的读书人,又因此产生多么大的反感与反弹?就算是你想要入宫,但陛下他敢收你吗?”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严如安愣住了,却是从未想到这一点,然后神色渐渐开始绝望。 在赵俊臣的蛊惑与诱导下,严如安已是把入宫看做是自己报仇的唯一指望,是他重新赢得世人尊重敬畏的仅有可能。 更何况,如今的严如安,男根已然废了,入宫当太监这种事情虽然难以接受,不过细细想来,却也是严如安将来最好的出路了。 但如今,竟是连这仅有的指望都被赵俊臣否定了,严如安的心情,自然是不由绝望。 另一边,赵俊臣看到严如安竟然因为无法入宫当太监而绝望,嘴角闪过了一丝笑意。 他知道,严如安已是真正的接受了入宫当太监的提议。 然后,赵俊臣又缓缓说道:“除非……” 严如安微微一愣,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略带急切的问道:“除非什么?” 赵俊臣解释道:“除非……严公子你能抛弃自己的举人功名,甚至隐姓埋名更改身份,否则,是绝无可能入宫的。” 严如安又是一愣,一时也没能察觉破绽,只是顺着话题迟疑道:“但这样一来,我又如何可以引起宫闱内廷的重视?又如何能够青云直上掌控权势?” 赵俊臣笑道:“严公子,你到时候虽然放弃了身份与功名,但你才华学问还在,依然如当初的王振一般在内廷之中鹤立鸡群,又如何不能引起重视?若是还能有人帮你上下打点,指点迷津,就算没有举人功名,严公子你同样可以在内廷当中青云直上。与此同时,入宫当太监虽然是迫不得已,但终究不算是什么太光彩的事情,若是能够更改身份,却也可以避免自家祖先受牵连,严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严如安的面色变幻不定,良久之后,突然咬牙说道:“若是赵大人您能帮我更改身份户籍,助我入宫,并为我上下打点指引道路,我愿意为大人肝脑涂地,涌泉相报!” 严如安并非蠢人,也听出了赵俊臣对自己的刻意蛊惑,但如今的严如安已是下定了决心,却也不再在意这些。 同时,严如安也明白,赵俊臣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助自己入宫,必是有着自己的目的,所以话语之间,亦是表明了投靠赵俊臣的意思。 听严如安这么说,赵俊臣笑了。 赵俊臣知道,从这一刻起,严如安就再也不可能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是的,在严如安愿意更改身份入宫当太监的同时,他就再无可能脱离赵俊臣的掌控了。 隐瞒身份入宫当太监,这是欺君之罪,甚至有着意图不轨的嫌疑,再加上严如安原本的举人身份,更会引来世人的猜疑。 而有了这样的把柄落到了赵俊臣手中,严如安在入宫之后,即使再怎样的青云直上权柄在握,却也绝无可能背叛赵俊臣了。 ………… 其实,赵俊臣之所以重视严如安,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他的学问如何,而是因为他的稀缺性与特殊性。 如今的赵俊臣,与内廷方面虽然是合作关系,但貌合神离,相互间各自有着自己的打算,随时都有可能化友为敌。而对于内廷里的那些见利忘义的掌事太监们,也赵俊臣一直都不是很放心。 再加上内廷的存在又非常重要,让赵俊臣一直都想要控制内廷为己用,至少也要在内廷当中扶持起一位自己的代言人。 然而,若是赵俊臣所料不差的话,如今的内廷二十四衙门,已是被七皇子朱和坚悄悄的控制渗透了,若是赵俊臣想要直接收买内廷,又或者控制某位掌控太监,忠心能不能保证先不说,也必然会引起朱和坚的注意。到时候说不定赵俊臣反而会被朱和坚利用。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也只有从宫外渗透了。 但有着真本事、还愿意入宫当太监、又能够保证忠心的人才,却实在是难找,可遇而不可求。 而严如安被废掉了男根,又心性渐渐扭曲,对入宫当太监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本身也有着真材实料,又有把柄落到了赵俊臣手中,不用担心他会在得势后失去掌控,正是赵俊臣今后用来控制内廷的万中无一的人选。 这就是严如安的稀缺性。 至于严如安的特殊性,则是严如安的举人身份! 正如前文所说,一名举人入宫当了太监,必然会在这个时代引起轩然大波,会引起天下文人的反感与反弹,一旦搞不好,连大明江山都会迎来一阵动荡。 可以说,严如安入宫后,就会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一般,潜伏在内廷宫闱之中,不知何时就会爆炸。 而赵俊臣在必要时候,也不介意亲手引爆这颗炸弹,给对手带来麻烦的同时,也为自己营造有利的局势。 至于这颗定时炸弹,究竟要潜伏在哪里,是太子朱和堉身边?还是德庆皇帝身边?又或者七皇子朱和坚身边?赵俊臣还没想好。 但可以想象,严如安入宫后,必然会成为赵俊臣手中的一张底牌。 …………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赵俊臣在离开前,转头向严如安说道:“过些日子,宫里就要再次招人了,到时候我自然会把你安排进去。” 严如安点了点头,神色间既有阴狠坚定,也有犹豫愧疚。 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但让他这样一位曾经自诩不凡的读书人入宫当太监,严如安心里不矛盾是不可能的。 而见到严如安这般模样,赵俊臣神色之间,终究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愧疚。 严如安的悲剧虽然不是因为赵俊臣而起,但赵俊臣终究还是利用了这位可怜人。 犹豫了一下后,赵俊臣叹息一声,一边向着房外走去,一边悠悠开口道:“司马迁写下《史记》,被后人称之为太史公;蔡伦改良了造纸术,传承了华夏文化;杨思勖伏边定远,为大唐平定西南蛮夷;鱼朝恩操持国政,挽唐廷于既倒;童贯拓边西北,经略幽燕;即使我朝,也有郑和七下西洋,扬国威于万里之外;甚至连前朝的那位魏忠贤,在我看来也是功大于过……他们都是宫中太监,但成就却少有人及。 世人鄙夷太监,史书之中也是偏颇,功绩少有人提,但过错却是大书特书……严公子日后入宫,恐怕不免会有所坎坷,亦会受人白眼相待,但还请严公子切记,世人可以看轻于你,但你自己却不能看轻自己。若是日后真能做出一番事业,未必不能流芳千古。” 听到赵俊臣说的这些,严如安微微一愣,神色间似乎释怀了一些,然后点头道:“多谢大人提点。” 赵俊臣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推门出去了。 ………… 等赵俊臣离开了房间,却看到许庆彦已是在门外等待多时了。 见到赵俊臣出现后,许庆彦快步来到赵俊臣身边,轻声道:“少爷,刚刚得到消息,赵山才他在今天下午申时左右,突然离开了客栈,赶去太子东宫求见太子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不意外,只是感慨道:“这个赵山才,果然是个人才,恐怕已是看明白我为太子的布局了,可惜,在咱们的拖延下,太子如今已是离京,他怕是什么都赶不上了,当真是可惜,这样的人才,竟是不为我所用……” ~~~~~~~~~~~~~~~~~~~~~~~~~~~~~~~~~~~~~~ ps:今天第一更,求下点赞。(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赵山才初露锋芒! 却说那赵山才,在与赵俊臣分开后,回到了自己在京中所住的客栈,又拒绝了前来拜访探望的一众好友,然后就不再耽搁,开始向书童赵睦询问,在他参加会试这九天以来,朝野间发生的种种变故。 赵睦虽说仅只是一名书童,但常年跟在赵山才身边,却也是见识不凡,又知道赵山才在会试结束后必然会向自己询问这些,所以对于这些日子以来朝野间的风起云涌、诸般变故,也全部都留心的细细打探清楚了。 听到赵山才的询问后,赵睦没有耽搁,口齿伶俐的将京中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种种变故,详细的汇报于赵山才。 从山东菏泽难民上京告状、南巡筹备的纰漏爆发、肖温阮因急病而死,到京城中针对太子与都察院的流言纷纷、以及太子一党的处理失误,再到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入阁,又到朝中各大派系对太子的攻讦…… 会试这九天以来所发生的种种变故,可谓是风起云涌,错综复杂,曲折极多,但赵睦口才不错,竟是描述的极为清晰明白,思路条理清晰,也不见丝毫混乱。 听着赵睦的汇报,赵山才也是神色淡定,除了在得知肖温阮去世的消息时,表情略有变化之外,一直都表现的很平静。 理所当然,赵山才的立场是倾向于太子朱和堉的。 但对于太子一党这些日子以来在朝中的不利局面,赵山才却并不是如何担心。 在赵山才看来,太子一党如今虽然名声有损,在都察院的势力也受到了损失,但都不是不可挽回的问题。 赵山才自信,只要自己日后加入到太子一党,在自己的谋划下,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不过,现在还不是我加入太子一党的时候。” 赵山才暗暗想到。 其实,赵山才如果想要加入太子一党,随时都可以。 如今在赵山才的行礼中,存着两封书信,分别是由他的老师何明、以及前文华殿大学士魏东成所写,都是将赵山才引荐给太子朱和堉的介绍信。 只要赵山才将这两封介绍信送到东宫,怕是马上就能得到太子朱和堉的召见,接下来加入太子一党,以客僚的身份为太子朱和堉出谋划策,也是理所当然。 但赵山才却不愿意这么做。 无他,凭借他人的引荐,固然可以更快的加入到太子一党。但以赵山才如今的身份地位以及声望,却很难会引起太子朱和堉的重视。 所以,赵山才一直都在等待机会。 赵山才相信,太子朱和堉如今受到朝中各大派系的一同敌视,接下来的危机麻烦绝不会少。 而唯有在太子朱和堉面临危机却无法应付的时候,赵山才再凭借着手中这两封介绍信求见太子,然后帮着太子将危机与麻烦解决,太子朱和堉才会真正的重视赵山才,并对赵山才产生信服与依赖的心理。 ………… 在赵山才的暗思之间,赵睦已是把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种种变故汇报完毕。 赵山才叹息一声,说道:“没曾想到,在我会试这九天以来,竟是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看来朝中各派为了针对太子,竟已是有了联手的趋势,却是不得不防。” 赵睦也明白赵山才的心思,却是笑道:“太子殿下这一次确实有够危险的,不过好在有陛下的庇护,却是把南巡筹备的纰漏善后、以及各地百姓冤情的审理处决,全部交由太子殿下负责,如此一来,随着南巡筹备的纰漏得到解决,百姓的冤屈也得到申述,太子受损的名声,想来也就挽回来了。” 赵山才点了点头,说道:“陛下他自然会护着太子。世人皆是以为,太子殿下的根基在于朝野间的贤良名声,然而这名声好坏与民间舆论,其实最是容易操控,今天的流言蜚语让名声变差了,明天就可以好事传千里让世人交口称赞,最是无所谓的东西。” 在赵山才的评述之间,赵睦满是认真的听着,赵睦知道,赵山才从来都不会奉行神秘主义,对于自己的看法,赵山才总会细致的解释明白,在赵睦面前的时候,就更是如此。 而赵山才话到一半,却是向赵睦问道:“那么依你看来,太子殿下他在朝中立足的根基是什么?” 赵睦猜测道:“可是清流的拥护?” 赵山才笑着摇头,说道:“错了,太子的最大根基,是皇子当中无人可与他相争!如今陛下的岁数已经五十有余了,也不知还能在位多长时间,而陛下的那些皇子,亦是没有哪位的本事能耐,可以与太子殿下相媲美。所以在没有更合适的储君人选之前,陛下他必然会竭力护着太子殿下,而且越是随着时间推移,陛下再也没有时间培养下一位储君人选,太子他的储君之位,就越是稳固。” 赵睦听赵山才这么说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却又疑惑道:“不过,若是朝中各派系皆是反对,仅有陛下支持的话……” 赵山才笑道:“你小看陛下了,朝堂之上闹得再热闹,也仅只是朝堂罢了,而我大明的军权,却一直都被陛下盯着死死的,从未稍有放松,而陛下他只要军权在手,朝中那些大臣即使再闹的怎么欢腾,也终究还是无法阻碍陛下心意的。 而陛下他如今的所作所为,也只是为了给太子在将来的继位,营造一个尽量平稳的环境罢了,但事情若是当真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以咱们当今陛下的性子,也是能够狠下心的。” 听赵山才这么说,赵睦终于恍然,连连点头,笑道:“按公子你这么说,太子他的位置,岂不是异常稳固,没人可以动摇了?” 赵山才却再次摇头,说道:“也不一定,前提是太子殿下他在继位之前,不会犯太多的错误。若是错误太多,引起了世人反弹,造成太大的动荡,让陛下认为由太子继位得不偿失,又或者陛下怀疑了太子的能力,认为太子殿下无法治理好这大明江山,那太子的位置就不大稳固了……说跟到底,其实一切都还是要看当今陛下的心意。” 说到这里,赵山才叹息了一声,略有皱眉道:“肖老太师竟是突然病死了,这事情发生的实在蹊跷,恐怕内情不是那么简单,肖老太师他虽然性子略微古板迂腐了些,但若是有他在的话,却是可以最大限度的阻止太子犯错,这是任谁也比不上的。 而如今朝中各大派系,无论是周尚景还是赵俊臣,都是心智手段高绝的人物,他们必然能够看清楚这一点,也必然会在日后竭尽所能的引导太子犯错,而这就是我今后需要应对与解决的事情。” 赵山才话语之间,竟已是把自己看做是太子一党的首席谋士了。如今他连太子的面都未曾见过,这样的话语,口气不可谓不大,但偏偏又是给人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而若是赵俊臣与周尚景听到了赵山才的这番评论,也必也会是不由的心生赞叹。 赵山才他不过是刚刚得到消息,竟已是把赵俊臣接下来的计划、以及周尚景暗害肖温阮的目的,全都猜测到了,如此心智,可谓是当世寥寥。 ………… 不过,赵山才虽然分析的透彻,但心中却隐隐间总有些不安。 以赵俊臣与周尚景的心智手段,好不容易抓住了把柄,应该不会这般轻易的放过太子朱和堉。 而且,今天与赵俊臣的见面时的情景,也总有些蹊跷,隐隐间赵俊臣还有着拖延时间的意思,不像是只想要再次招揽自己那么简单。 所以,在与赵睦评点之间,赵山才却是心思急转,不断回想着自己所得到的资料,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终于,赵山才想到了什么,却是面色一变。 “赵睦,你刚才说,如今这南巡筹备所出的纰漏,各地的民间冤屈,陛下他全都是交给了太子处理审问?” 见到赵山才神色突然间的变化,赵睦连忙点头。 赵山才又问道:“陛下南巡在即,想来交给太子的时间,也是有限吧?” 赵睦又是点头,说道:“听说有两个月的期限,为了太子能在限期内完成,陛下他还让东厂辅助太子。我还听说,这一切都是赵俊臣的提议。” 赵山才的神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缓缓说道:“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 然后,稍稍犹豫了一下后,赵山才突然站起身来,神色严肃的向赵睦吩咐道:“带上老师与魏老前辈的介绍信,随我去东宫见太子殿下。” 赵山才虽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加入太子一党,但事情来得紧急,情况又危急,却也顾不得了。 ………… 当赵山才紧赶慢赶的来到东宫之后,送上了手中两封介绍信,因为是由前太子太师与前大学士所写,东宫之人也不敢怠慢,有一名东宫官员亲自见了赵山才,却是向赵山才解释,太子在不久前已是出京办事了。 想到赵俊臣今天与自己的突然见面,足足拖延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却是没能让自己拦下太子,赵山才神色阴沉,缓缓说道:“这位赵大人,倒是看得起我……” 虽然不知事情究竟,但赵睦也知道怕是出了什么紧急变故,随着赵山才离开太子东宫后,赵睦问道:“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 赵山才沉吟片刻后,断然道:“随我去找都察院右督察御史吕纯孝吕大人,希望事情还来得及!” ~~~~~~~~~~~~~~~~~~~~~~~~~~~~~~~~~~~~~~ ps:第二更,继续求赞。(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五百年前是一家. 吕纯孝身为都察院右督察御史,官拜二品,按理说也算是权高位尊了。但吕纯孝在京中的府邸,看上去却颇为简陋——低檐黑瓦,门墙斑驳,大小仅有两三亩,屋舍不过十余间。与赵俊臣那占地百亩、修缮奢华的府邸相比,可谓是天差地远,有云泥之别,却是一副清廉做派。 来到吕府门外后,在赵山才的示意下,赵睦从怀中取出了两封举荐信,然后叩门求见。 接着,有吕府下人开门询问,得知来人竟是拿着前太子太师何明、以及前文华殿大学士魏东成的举荐信后,自然是不敢怠慢,先是态度客气的请赵山才主仆二人稍等片刻,然后就赶忙返身回去禀报了。 没过多久,那吕府下人再次出现,态度也愈加的客气恭敬,向赵山才躬身行礼道:“这位公子,我家老爷请您入府说话。” ………… 如果是赵俊臣的府邸,想要从大门处走到赵府正堂,足足需要一盏茶的时间,但吕纯孝的府邸不大,从大门处走到府中正堂,却是几步就到了。 吕府的正堂,同样的朴素简单,不见有太多装饰。 举步走入正堂后,赵山才抬头看去,却见在正堂主位上,正坐着一名身穿儒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中年人的气质儒雅,却又神色严肃,目光炯炯且又表情刚毅,显然就是都察院右督察御史吕纯孝了。 赵山才向前快走几步,行礼道:“学生赵山才,见过吕大人,今日冒昧来访,还望吕大人您勿要怪罪。” 吕纯孝也不答话,只是坐在那里上下打量着赵山才,却见赵山才神色平静,态度恭敬,却又可以与自己坦然对视,眼神纯粹明亮。 打量了片刻后,吕纯孝终于展颜一笑,点头赞赏道:“你就是名动京城的江南才子赵山才?果真是后生可畏。连先师也曾对我提及过你,说你已是深得到何老太师的真传,不可小觑。近些日子以来,朝野间风云变幻,我正琢磨着要不要联络你,没想到你竟然主动找上门了,说起来,你我也算是同辈之人,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赵山才笑道:“多谢吕大人。” 等到赵山才落座后,吕纯孝的神色突然变得慎重,问道:“没曾想到,赵公子你竟然会有何老太师与魏大学士的引荐信,但直到今日才拿了出来,又是在这般敏感时机,想来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吧?” 赵山才叹息一声,说道:“大人明察秋毫,确实如此,学生身为应试举子,如今会试刚刚结束,杏榜又尚未公布,在这个时候求见大人,确实是时机敏感。学生本是想等到殿试结束后,再凭借这两封举荐信求见太子殿下,但如今形势紧急,又事关太子殿下,却也顾不得这些。” 听赵山才这么说,吕纯孝神色愈加慎重了。 事实上,太子一党在朝中的官员数量虽然不少,但赵山才唯独求见于吕纯孝,却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根据赵山才所得到的消息,吕纯孝不仅是太子一党的核心人物之一,深得太子朱和堉的看重,而且在太子一党当中,吕纯孝也是少有的性子不迂腐、行事间懂得灵活变通之人。最重要的是,吕纯孝身为肖温阮的弟子,最是明白何明的厉害之处,也不会因为赵山才的年轻与资历而小看。 所以,对于赵山才的一些想法计划,或许唯有吕纯孝才会真正的重视。 如今,看到吕纯孝面色慎重,又认真询问,没有丝毫小觑,显然赵山才的这般考虑是正确的。 另一边,吕纯孝听到事关太子后,表情也愈加的严肃,问道:“赵公子既然已是深得何老太师的真传,定然是胸中自有锦绣,若是连你也觉得事情紧迫,想来必是大事了,不妨与我详细说说。” 赵山才问道:“学生听闻,如今这南巡筹备的纰漏善后、各地百姓的冤屈审理,朝廷都已是交由太子处理,不知消息可是当真?” 吕纯孝点头道:“正是如此。” 赵山才却是问道:“那么,依大人看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吕纯孝听到赵山才的询问,不由一愣,答道:“这自然是好事,若是太子平息了各地百姓的冤屈,处理了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不仅受损的声望可以弥补回来,还能帮着太子殿下在朝野之间树立威望,想来陛下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把这件事情交给太子去做的……难不成赵公子你另有看法?” 赵山才叹息道:“这世间之事,变化诡谲,祸福相依,一件事情的好坏,往往最是说不清楚。许多事情,看似利好,但若是加了一些特定的条件,反而会变成大大的祸事,而太子如今的处境,就正是如此!” “还请赵公子明说。”吕纯孝皱眉问道。 虽然不敢小觑赵山才,但此时的吕纯孝,还是觉得赵山才这是在危言耸听。 见到吕纯孝神色间略有些不以为然,赵山才详细解释道:“正如大人所说,若是太子殿下处理了各地的贪官污吏,平息了百姓们的冤屈不满,自是可以扭转名声,增长威信,看似是一件好事,但如今多了三点限制条件,却是让这件好事变成了祸事。” “哦?不知是哪些限制条件?” “其一是两个月的时间限制,其二则是东厂的参与,其三是太子的刚正心性。” 说到这里,赵山才目光炯炯的看着吕纯孝,问道:“若是我所料不差,这两个月的时间限制、以及由东厂辅佐太子查案,甚至将此事交由太子处理负责,都是由赵俊臣一手推动的吧?” 吕纯孝又是一愣,沉吟片刻后,缓缓点头道:“确是如此,当日早朝之上,陛下询问百官,该由何人来负责南巡筹备的纰漏善后,赵俊臣竟是出乎意料的举荐了太子殿下,当时满朝上下都是吃惊不已; 然后,那赵俊臣又宣称陛下南巡在即,太子殿下有着监国重任,所以才有了两个月的期限。接着又为了太子能够在期限内完成任务,那赵俊臣还毛遂自荐,想让西厂辅佐太子查案,却是被陛下否决了,转而交由东厂辅佐……” 说到这里,吕纯孝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由面色一肃,凝声道:“经你提醒,如今想来,这件事的至始至终,说是由赵俊臣一手推动,也并不为过。” 赵山才问道:“那么,吕大人您当真认为,那赵俊臣会有如此好心,竟会想着帮助太子殿下扭转名声形势?” 吕纯孝沉默不语,但神色之间,却满是深沉,眉头紧紧的皱着。 赵山才叹息一声,详细解释道:“正如学生刚才所说,许多事情,看似利好,但若是加了些特殊条件,就会变成大大的祸事!如今正是如此!这南巡筹备的纰漏,各地的百姓冤屈,从北直隶到南直隶,所涉及的府、州、县不下数十之多!但仅仅两个月时间,又哪里处理的完? 太子为了在期限内完成任务,接下来的案件审理,必然会从快从严,期间难免会出现纰漏。但若仅是如此,那也就罢了,偏偏陛下在赵俊臣的蛊惑下,为了太子能在期限内完成任务,竟是又把东厂的人派去辅佐太子……” 说到这里,赵山才再次叹息,继续解释道:“自赵俊臣奉旨重建西厂以来,西厂屡立大功,风头彻底的压过了东厂,那东厂又如何甘心?如今必然会是一心想着与西厂争宠争功!而这次由他们辅佐太子查案,对东厂而言,正是一个立功正名的大好机会! 只是,以东厂一贯的习性,为了能够多立功勋,接下来必然会拼命的罗织大案重案、竭尽所能的把事情闹大,甚至会无中生有不惜诬陷忠良!偏偏太子他仅只有两个月的查案时间,对于东厂所查到的诸般案件与罪证,根本没有时间去细查核实,再加上太子他的心性又太过刚正,一心想着除恶务尽,这三点结合在一起,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吕大人您可曾想过?” 随着赵山才话声落下,吕纯孝的脸色终于大变! 紧迫的时间限制、东厂的贪功与欺瞒、再加上太子那除恶务尽的刚严心性,三者结合在一起,所造成的后果,细细想来,着实可怕! 那必然是大量的冤假错案! 而这些冤假错案一旦暴露出来,那么负责此事的太子…… 想到这一点,吕纯孝猛地站起身来,神色严肃道:“多谢赵公子的提醒了!我原先竟是没能想到这事情当中竟还存着如此隐患,那东厂的习性,我最是了解,赵公子你的这些忧虑,确实极有可能会发生!若是事情当真发展到那般地步,造成了大量的冤案错案,那么太子在朝野间的名声,怕就是彻底毁了!” ………… 另一边,看到吕纯孝如此看重自己的意见,赵山才不仅没有开心,反而下意识的眉头一皱。 无他,却是赵山才没有想到,吕纯孝虽然看重自己的意见,但眼中却仅仅只是盯着太子朱和堉的名声好坏,竟是完全没有考虑其他方面。 其实,若仅只是太子朱和堉的名声受损,赵山才根本不必如此的着急担忧,继承了帝王心术的赵山才,对名声好坏并不看重,只是将之视为实现目的的一种手段方法。而在这个时代,名声与舆论,最是容易操控,只要稍稍使些手段,就完全可以扭转。 赵山才真正担心的,是太子朱和堉在此事当中,在东厂的蛊惑与欺瞒下,到处罗织大案要案,地方豪族士族纷纷受到牵连,进而会得罪太多的地方势力! 名声狼藉了,还有办法可以弥补解决,但若是得罪了太多的地方势力,造成了双方不死不休的局面,却又如何可以弥补解决? 来吕府之前,赵山才曾向赵睦解释过,太子如今最大的优势与根基,不是他名声的好坏,而是众皇子当中,无人可与他相争!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之下,德庆皇帝也只能一心的培养太子朱和堉! 但若是太子得罪太多的地方势力,再加上中枢各大派系的不满,将来的登基会引起太大的混乱与动荡,让德庆皇帝觉得由太子朱和堉登基会得不偿失,影响大明江山传承,并质疑了太子朱和堉治理江山的能力……那么朱和堉的太子之位,就不再安稳了! 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赵山才才会如此的急切担忧! 而赵俊臣的这般布局计划,看似顺水推舟不着痕迹,但若是一旦实现了,对太子而言,却不啻于釜底抽薪!将会极大的动摇太子朱和堉的根基! 但赵山才却没有想到,吕纯孝在太子一党之中,也算是少有的人才干将了,竟是完全没有看到这一点,眼中只是盯着朱和堉的名声好坏! 太子的贤良名声,原本是太子一党的最大优势,但太子一党如今却开始被这般贤良名声所拖累了! 所以,赵山才忍不住提醒道:“吕大人,这名声与舆论,其实最是容易操控,想些办法总是能够挽回,并不需要如何在意。但在这般情况下,太子他还会得罪大批的地方势力,这些地方势力日后也必会竭力反对太子登基,而太子的办事能力,也必然会让陛下心存疑虑,这才是最最紧要的地方!还望吕大人能够多多考虑!” 另一边,听赵山才这么说,吕纯孝微微一愣,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是点头说道:“赵公子说的有理,我这就去写信,将赵公子你的考虑转告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今天才刚刚离京,想来事情还来得及!” ~~~~~~~~~~~~~~~~~~~~~~~~~~~~~~~~~~~~~~~~ 当赵山才离开吕府时,时间已晚,天空中暮色显露。 而赵睦跟在赵山才身后,回想着刚才赵山才与吕纯孝之间的谈话,不由的面露钦佩,说道:“还是公子想的深远,没想到事情当中竟还有这般隐患,不过那赵俊臣的布局计划,再是如何巧妙隐蔽,终究还是无法瞒过公子的慧眼。而有了公子提醒,想来那赵俊臣的计划布局,接下来就要落空了!” 赵山才却没有任何开心模样,反而叹息一声,摇头道:“不一定。” 赵睦微微一愣,问道:“难不成即使有了公子你的提醒,这事情还有变数?” 赵山才苦笑道:“太子他性子倔强,如今又是一心想着要惩办那些在南巡筹备期间欺压百姓的地方贪官,而我的这些猜测,却终究只是口说无凭,若是能够当面见到太子殿下,那我还有些许可能说服太子,但若是通过吕大人转告,太子他即使听进去了,又如何会放在心上?即使放在了心上,太子他终究经验不足,如今又时间紧迫,也无法看清楚东厂对他的欺瞒,所以这一次,太子他怕是又要栽跟头了!” 赵睦又是一愣,问道:“那公子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在白费功夫?” 赵山才又是摇头,说道:“这倒不一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有万一的可能,我终究是要尝试一番,若事不可为,那等到太子在日后栽了跟头,招惹了一身麻烦,也必然会第一时间想起我来,而我再能帮着太子解决了麻烦,从今往后,太子也必然会对我心生信服,从此来看,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听赵山才这么说,赵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就这样,谈话之间,主仆二人已是出了京城西区,来到了商业繁华的南区。 本以为今日诸事已定,在回客栈的路上,夜市漫步之间,眼看天色已晚,赵山才正打算寻些吃食。 突然,身后有人高声唤道:“这不是山才堂兄吗?山才堂兄!山才堂兄!”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还是以“堂兄”相称,赵山才不由一愣,转头看去,却见一名衣装华贵、神色轻佻的青年公子,正快步走来。 这人好似与赵山才极为熟络,但赵山才却一时间想不起这人的身份姓名,只是看着有些眼熟,不由眉头微皱。 正所谓“同姓之人,五百年前是一家”,“赵”姓在江南之地是大姓,许多同姓之人,都有着或近或远的亲属关系。 而赵山才出身于江南苏杭大族,仅只是血缘三代以内的堂兄弟,就有不下数十之多,若是再带上那些八竿子才能打着的远亲,具体数量恐怕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对于眼前这位以“堂兄”称呼自己的青年人,赵山才并不认识,只是觉得对方神色轻佻,满是纨绔之气,心中下意识的有些不喜。 而对这些事情,还是赵睦记得清楚,向赵山才轻声提醒道:“公子,这人是扬州赵家的三公子,名叫赵轩成,与咱们这边有些淡薄血缘,公子你赴京应试之前,曾与他见过一面。” “扬州赵家?” 听到赵睦的提醒后,赵山才又是眉头一皱。 扬州赵家,也是一个大族,只是名声不大好,时常会有些欺男霸女的传闻。 虽然如此,但当赵轩成走到赵山才身前,赵山才还是客气的拱手行礼道:“原来是扬州赵家的三公子,没曾想你竟也到了京城,他乡相遇,当真有缘。” 赵轩成与赵山才不同,虽然同样是出身大族,但在家族中仅只是一个小人物,甚至连赵山才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样一个远亲。 然而,不知为何,此时的赵轩成,神色间却满是得意,见到赵山才还记得自己,这般得意也就愈加浓重了。 “哈哈,不妨告诉堂兄你知道,我这是随父亲来京中探亲了!”带着些迫不及待的炫耀,赵轩成已是洋洋得意的说道。 “哦,扬州赵家在京城中也有分家?”赵山才并不在意,只是有些敷衍的随口问道。 听到了赵山才的询问,赵轩成更加的兴奋得意,说道:“嘿嘿,倒也不能说是分家,人家如今可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将来谁是谁的分家还不一定,只是那位大人当年与族里生了些纷争恩怨,从此就不再来往了,所以我们这边也是秘而不宣,生怕会引来人家的不喜。 但终究还是一家人,那位大人在年前却是派人与族里联络了,有心想要修复关系,这天大的好事,连族长也不敢怠慢,年关刚过不久,就亲自带着族里的几位长老来京了,我父亲就在其中,所以连我也就跟着来了……” 说到这里,赵轩成又故弄玄虚的炫耀问道:“山才堂兄不妨猜猜,这位与咱们有亲的大人,究竟是谁?” 听到赵轩成的询问,赵山才笑道:“京中姓赵的高官不少,但……” 话刚才说到一半,赵山才联想到了官场中的某些传闻后,突然面色怪异。 ~~~~~~~~~~~~~~~~~~~~~~~~~~~~~~~~~~~~~ ps:二合一大章节。(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赵家来人(上). 就在赵山才与赵轩成相遇后没多久,赵俊臣也从许庆彦的口中,详细的得知了赵山才在这一天里的行程经历。 如今的赵俊臣,手中掌控着西厂权势,在京城里的情报网也逐渐完善,虽然因为根基尚浅的原因,无法像周尚景那样能够轻松获知京城里的任何风吹草动,但只要赵俊臣有心想要知道,这京城之中,也很少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 而赵俊臣对于赵山才颇为看重,对于赵山才的行踪消息,自然也是多为关注,一直都有派人偷偷留意着。 ………… “哦?你是说赵山才找不到太子之后,又去找了吕纯孝?” 离开了严如安所在的房间,一边向着书房方向走去,赵俊臣一边向许庆彦询问道。 许庆彦点头道:“是这样的,赵山才到了吕府后,与那吕纯孝密谈了近半个时辰,然后等到赵山才离开吕府后没多久,吕纯孝就给太子送去了急信,看来少爷你的布局计划,那赵山才或许当真是猜出来了,否则他又何必这般着急?” 说到这里,许庆彦眉头微皱,又问道:“要我说,少爷你是不是太放纵那赵山才了?若是他真的猜出了少爷你的计划布局,又通过吕纯孝透露给太子,岂不是会坏了大事?而咱们今天的拖延时间,也成了白费功夫。” 听许庆彦这么说,赵俊臣不由笑了。 赵俊臣一直都想要历练许庆彦,让许庆彦在历练当中多多少少能有些能耐本事,帮自己分担一些事情。 如今,许庆彦终于有了一些改变,虽然想法尚有些浅显,但无论如何,总算是开始动脑子想事情了。 但笑意只是一瞬之间,接下来赵俊臣已是神色平淡,毫不在意的说道:“太子他的心性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心想着要除恶务尽,只要他认为是对的,就必然会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而东厂那好大喜功的心性、以及欺上瞒下的手段,又哪里是如今的太子能对付的?若是让那赵山才亲自见到了太子,那么事情还有万一的变故,但现在只是通过吕纯孝的转告提醒,又哪里能改变太子的重视?接下来的事情,其实早已经注定了。” 许庆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而赵俊臣又问道:“见过了吕纯孝后,那赵山才可还有其他什么动作?” 许庆彦摇头道:“没了,见过吕纯孝后,那赵山才就回客栈去了。哦,他在路上还遇到了赵家来的人,相互间谈了几句。” “赵家来的人?”赵俊臣微微一愣,然后摇头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把他们晾着,你不提这事儿,我都快忘掉了,说起来,赵家的人来这里多久了?这些天来在府里可还安分?还有,那赵山才竟是与扬州赵家的人认识?” 当初,德庆皇帝为了安抚赵俊臣,曾提出为赵俊臣的母家——也就是扬州赵家——提供一些优待,比如为赵家子弟提供国子监的监生名额,又比如招收一名赵家女子进入宫中成为贵人,等等。 好处不可谓不多,也由不得赵俊臣不动心。 当年因为赵俊臣父亲不明的缘故,扬州赵家将赵俊臣的母亲赶出了宗族,间接造成了赵俊臣母亲的累死,双方可谓是积怨颇深,早已经断了关系。 而这些年来,随着赵俊臣逐渐腾达,扬州赵家已是有心与赵俊臣恢复关系,不仅多有联络,联络之间也颇是谦卑讨好,但却是被原先的那位赵俊臣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但如今的赵俊臣,虽然已经鸠占鹊巢,然而从某方面而言,却远远不如原先的那位赵俊臣有志气,对于当年的那孤儿寡母的种种经历,也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见到好处又是如此之多,在考虑了事情利弊后,最终还是与扬州赵家联系了。 如今赵俊臣身为朝中重臣,权柄日隆,能够得到赵俊臣的认亲,对扬州赵家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所以随着赵俊臣与扬州赵家联系,扬州赵家自然是幸喜若狂,也很快就派人赴京联络了。 只不过,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朝中形势风云变幻,赵俊臣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又为了表现自己的姿态,所以一直都在晾着他们。 如今,扬州赵家的人已经来到京城七八天了,但赵俊臣还没有与他们见过面,只是让他们在赵府中呆着,如今竟是都险些将这些人忘掉了。 直到今日,随着许庆彦偶然提及,赵俊臣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 …………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许庆彦歪着头思考了片刻后,答道:“他们来京已是有八九天时间了吧,我这些天来一直跟着少爷你前后跑,倒也没顾得上他们,都是方茹一直在负责这事儿,不过听说他们还算安分,就是一直在府里等着少爷见他们。 至于赵家的人为何会认识赵山才,也没有得到相关消息,不过赵家在扬州那边是个大族,而赵山才听说也是出身于苏杭大族,双方同在江南,又同样姓赵,或许会有什么联系也不一定。”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想了片刻后,说道:“你吩咐下去,今晚在府中摆上一桌家宴,晾了他们这么久,也该与他们见上一面了。” 许庆彦点头应是,但神色间却不大积极。 他与赵俊臣从小一同长大,最是知道原先的赵俊臣是如何怨恨赵家,如今虽然双方有心修复情谊,但终究无法积极相待。 ………… 谈话之间,赵俊臣已是带着许庆彦回到了书房。 推门而入,抬头看去,却见楚嘉怡正在书房当中,神色之间略有慌乱,有些手忙脚乱的正在收拾着书桌上的摆设。 赵俊臣来到书桌之前,却见书桌之上,自己存放折子的匣子,明显有被动过的痕迹,嘴角不由挂上了一丝笑意,知道自己准备的那封“商税改革折子”,必然是被楚嘉怡偷偷看过了。 赵俊臣为了写这封折子,足足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前后加起来能有二十余页,楚嘉怡想要趁着各种间隙时间重新抄写一份,却也需要不少日子。 而这两天以来,每次赵俊臣进入书房,都能看到楚嘉怡神色间的慌乱残余。 “也好,等到楚嘉怡把这份折子抄写完毕了,太子他也就该办完事情回京了,而楚嘉怡把这份折子交给了太子,让太子产生了改革商税的决心,然后就是陛下南巡,朝中大权转移到太子手中,也正好让太子能有机会与空间施展拳脚……倒是时间刚刚好……” 暗思之间,赵俊臣坐在书桌前,开始如往常一般处理户部与西厂的折子了。 ~~~~~~~~~~~~~~~~~~~~~~~~~~~~~~~~~~~~ ps:因为某些缘故,今天一直在网吧码字,输入法与操作的不熟悉,以及周围的环境嘈乱,让虫子的码子效率极低,这章字数少些,更新时间也晚了,大家见谅,明天会小爆发一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赵家来人(中). 当赵俊臣回到书房之中,时间已是傍晚了,窗外暮色深沉。 赵俊臣与扬州赵家的那场家宴,虽然是不久前才决定的,却也是马上就要开始。 所以,还没等赵俊臣处理几份折子,书房外响起叩门声,然后方茹推门而入。 此时,赵俊臣正在审阅着一份户部折子,神色认真,眉头微微锁着,不时的在折子上写写划划。 而方茹见赵俊臣这般模样,虽然有事情要禀报,却也没有急着打扰,而是静悄悄来到赵俊臣的身边,替下了楚嘉怡,亲自为赵俊臣准备笔墨,打算等到赵俊臣稍稍闲下来再与赵俊臣说话。 ………… 赵俊臣正在审阅的这份折子,是户部的救济折子。 当初赵俊臣拿出自己的家财足足十万两银子,用来救济那些因为南巡筹备而流离失所的各地百姓,户部上下自然是不敢怠慢,这才不过两天时间,流程折子就已经筹备好了,然后在今天送到了赵俊臣处审阅。 赵俊臣也很重视这件事,甚至将这件事视作自己在民间改善名声的重要开始,审阅折子之间,也不时的改改划划。 在赵俊臣看来,这次户部救济百姓,有两点最是重要:一是要让百姓们真正的能够得到好处,不能似朝廷往年救济那般敷衍了事;二是要让那些被救济的百姓们,明白他们是得到了赵俊臣的好处,从而对赵俊臣产生感恩之心。 但显然,户部的那些侍郎员外郎们,并没有领会赵俊臣的真正意图,所以送上来的这份救济百姓的流程折子,完全不符合赵俊臣的期望。 于是,修改到一半后,赵俊臣突然叹息一声,索性把手中兔毫放在一边,合上了手中折子,准备在明天早朝后,向户部上下重申自己的意图立场,让他们重新准备。 然后,赵俊臣才发现,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不知从何时已是从楚嘉怡变成了方茹。 ………… “哦?没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你竟还学会了研墨的本领,这研墨看似简单,却是个细活,若是想要磨好,还是需要下一番功夫的。庆彦他就总是磨不好墨,所以嘉怡来了之后,这事就交给嘉怡来做了。但没曾想到,你磨出来的墨汁,竟是不比嘉怡的差,色泽均匀,即浓且沉,我刚刚都没有察觉身边换人了。” 见到身边的方茹后,赵俊臣紧锁的眉头松开,笑着说道。 听到赵俊臣的夸奖后,方茹笑的很开心,杏眼弯成了月牙状,说道:“若是老爷你喜欢茹儿研的墨,那茹儿今后的空闲时间,就来书房里伺候老爷笔墨如何?” 因为楚嘉怡的才貌太过优秀,又时常跟在赵俊臣身边,虽然明知道她是个探子奸细,但方茹总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也总是存着一种莫名的攀比心。 虽然因为赵俊臣要把她收为侧室的承诺,让方茹稍稍宽解了心结,但这种心思却还是依旧存在着。 于是,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楚嘉怡擅长制作糕点夜宵,深得赵俊臣的喜欢,所以方茹也就学着制作糕点夜宵;因为楚嘉怡的研墨得到过赵俊臣的夸奖,所以方茹也就偷偷练习磨墨,总是不想被比下去。 不过,听到方茹的询问后,赵俊臣却摇了摇头,说道:“如今这府里府外,什么事儿都离不开你,你又哪里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来书房陪我?若是真是偶得空闲,不妨是去休息放松一番,省的把自己累着。”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神色间闪过一丝失望,却也没有纠缠。 赵俊臣则问道:“说起来,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方茹问道:“听老爷说今晚要摆家宴招待那些扬州来的族人,如今厨房那边已是开始准备了,但扬州赵家那边一口气来了不少人,一张桌子恐怕坐不下,却是不知老爷打算要招待多少人?咱们府里……又有谁要出席?” 方茹不似许庆彦,虽然也知道赵俊臣与扬州赵家相互间的恩怨,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心中对扬州赵家的不满,也不似许庆彦那般强烈。 如今赵俊臣有与扬州赵家重归于好的意思,今晚还要在府里摆家宴招待,但既然是“家宴”,自然只有赵家之人才能够出席,所以在方茹心中,是非常希望自己是能够出席的。 毕竟,这相当于赵俊臣在赵家人面前承认了她在赵府中的“女主人”身份,这对方茹的意义,可谓是非比寻常的。 但她如今毕竟还只是侍妾身份,这点小心思,终究无法明说,所以也只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赵俊臣虽然很熟悉方茹的心性,却少有能猜透方茹的这些小心思。原因无他,平日里需要他勾心斗角的事情太多了,赵俊臣也时常为此而觉得心神疲惫,所以在方茹、许庆彦这些亲近人面前,就反而不愿再多动心思了。 所以,一如既往的,赵俊臣依然没有猜透方茹的小心思,只是理所当然的说道:“既然是家宴,自然只有家里人才能参加,我在京城里无亲无故的,也没有其他远近亲戚,所以咱们府里,除我之外,也就只有你与庆彦能参加了。至于扬州赵家那边,让他们自己看着安排就是。” 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方茹的一双杏眼再次弯成了月牙,亮晶晶的。 另一边,许庆彦听到赵俊臣这么说,虽然依旧是那般满不在乎的痞子模样,但对于今晚的这场家宴,却突然间也不像原先那般讨厌了。 ………… 当方茹欢欢喜喜的离开书房,前去准备晚上的家宴,书房之中,再次只剩下了赵俊臣与许庆彦、楚嘉怡主仆三人。 而经过方茹的这番打扰,赵俊臣一时间也没有了继续处理朝政公务的心思,反而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却是赵俊臣突然发现,自己对扬州赵家的那些族人——也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血缘亲人——竟还是毫不了解,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用何种态度去面对他们。 如今的赵俊臣,已经是鸠占鹊巢,还继承了一部分记忆,但原先那位赵俊臣的经历,如今的赵俊臣却没有亲身经历过。 扬州赵家,可以说是间接逼死了赵俊臣在这个世界上的母亲,但如今的赵俊臣,却是连自己这幅身体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所以,对于扬州赵家,自己需不需要去怨恨?接下来的见面,又该是怎样的态度? 赵俊臣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思考了片刻后,赵俊臣索性不再多想,只是转头向许庆彦问道:“说起来,我已经有多少年没与扬州赵家那边联络了?扬州赵家那边如今究竟是怎么的情景,我更是毫不知情,如今虽是与他们重新联络了,但心绪有些复杂,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庆彦,你怎么想?”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许庆彦撇嘴道:“因为老爹那边时常来信,我倒是有些扬州赵家的消息,如今扬州赵家的家主名叫赵德清,是少爷你的亲舅舅,在扬州那边欺男霸女横行霸道,勾结官府占人田地,根本不是什么好人,而这次来京与咱们联络的,除了赵德清之外,也大都是他这一辈的人物。” 顿了顿后,许庆彦神色间的不屑愈加明显,又说道:“至于如何面对他们,少爷你又何必为这种事情纠结?当初主母她活活的累死了,就连少爷你也是险些饿死街头,而他们赵家家大业大,却是理也不理,等到少爷考中了状元腾达了,他们又急巴巴的来京讨好少爷,想要与少爷重归与好,变脸变得忒快,也就知道他们扬州赵家那趋炎附势的小人性子了。 如今咱们虽然碍于形势要与他们重归与好,但说跟到底,还是他们居于弱势,在求着少爷你,想要从少爷你这里谋取好处,又哪里真的把少爷你当作亲人看待?要我说,少爷你平日里怎么对待下面的官员,如今就怎么对待他们,该摆脸色就摆脸色,该摆架子就摆架子,该利用的就利用,又何必多想?” 听许庆彦这么说,赵俊臣微微一愣,然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却是笑道:“还是你看得明白,是我把事情想复杂了。” 楚嘉怡虽然来赵府当奸细探子,为人也聪明,但着实不是这方面的材料,来赵府之前,却是连赵俊臣的基本资料也没有搞明白。 如今听到赵俊臣与许庆彦之间的谈话,忍不住问道:“老爷您与本家的关系不大好?” 赵俊臣沉默了片刻后,回答道:“当初我的母亲未婚先孕,被那边视为奇耻大辱,所以也不等母亲产下我,就被赶出了宗族,让我们母子在外面受尽了鄙夷与苦难,到了我十岁那年,母亲为了抚养我,更是活活的累死了,而那年我年纪还小,更是险些饿死街头,还是庆彦的父亲许老夫子收留了我,并教我读书识字,我也才能活到现在。 后来我考中了状元,受到陛下重视后,更是一路青云,那边看到好处后,却是屡屡与我联系,想要与我重归于好,但我却是没见他们,所以也是多年未曾联系了。如今陛下他亲自出面,想要帮我修复两边情谊,又许诺了许多好处,所以我考虑了利弊之后,还是与他们联络了,但如今要见面了,不免还是有些思绪复杂。” 赵俊臣的语气平淡——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语气,来描述这些自己从未曾经历的遭遇——但楚嘉怡听到耳中,却以为这是赵俊臣在强自按捺着心中的复杂情绪。 一时间,误会之下,楚嘉怡竟是以为自己对赵俊臣产生了更多的了解,甚至认为自己明白了赵俊臣会成为贪官奸臣的经历缘来。 看向赵俊臣,楚嘉怡眼神复杂,面对赵俊臣的经历,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心生同情。 ………… 又过了没多久,方茹再次来到书房,说家宴已经准备完毕,而扬州赵家的人,已是在正堂中候着了。 得到消息后,赵俊臣心中也不再有迟疑,只是带着许庆彦与方茹离开了书房,向着正堂方向去了。 唯留下楚嘉怡在书房之中,依旧思绪复杂。 ~~~~~~~~~~~~~~~~~~~~~~~~~~~~ ps:今天第一更,凌晨前还有一个大章节!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赵家来人(下). …… 当赵俊臣领着许庆彦与方茹两人前往赵府正堂的同时,那些扬州赵家的人,也正聚在赵府正堂门口处,皆是态度拘谨的等候着赵俊臣的到来。 其中,扬州赵家的现任家主赵德清,此时的心中思绪,尤其的忐忑复杂。 当初赵俊臣的母亲被赶出宗族的时候,赵德清还不是赵家家主,也不是由他做出的决定,但赵德清并没有阻止,甚至是秉持着支持态度——虽然赵俊臣的母亲,正是他的亲妹妹! 对于这件事情,赵德清自认为无论是扬州赵家还是自己,都没有做错,而这般想法态度,也至今未曾改变。 无他,赵家是扬州大族,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而族中女子竟然是未婚先孕了,又会给家族声誉带来多大的影响? 家族长老可以勾结官府强占良田,族中子弟可以横行无忌欺男霸女,但族中女子未婚先孕丢了家族颜面,却是绝对不行! 这种想法,不仅仅只是赵德清,在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地主豪族们,都是存着这般想的。 然而,让赵德清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被赶出了宗族后,赵俊臣的母亲虽然累死了,但赵俊臣不仅没有被饿死,反而竟是出息了,不仅考上了状元,而且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已是成为了朝中最炙手可热的权臣之一! 如此一来,赵俊臣这位私生子的存在,不仅不再是扬州赵家的耻辱,反而变成了赵家的荣耀!不仅成了荣耀,还能给赵家带来天大的好处! 这般情况下,以赵德清那唯利是图的心性,自然是生出了与赵俊臣重归于好的心思,这些年来,他多次派人来京与赵俊臣联络,奈何赵俊臣反而不待见扬州赵家了,对于赵德清这些年来屡屡的示好,却是理也不理,只是冷脸相待。 就在赵德清心思渐冷之时,没想到突然间峰回路转,赵俊臣竟是主动与赵家联络了!不仅与赵家联络了,还提出要挑选几名赵家子弟进入国子监成为监生,甚至还要挑选一名赵家女子带入后宫成为贵人! 无论是赵俊臣的主动联络,还是赵俊臣带来的这些天大好处,都是让赵德清欢喜若狂,眼中好似已经浮现出了扬州赵家在将来的光耀模样,只觉得激动难平。所以年关过后,赵德清就已是亲自带着族里的长老们赶到京中求见赵俊臣,想要趁热打铁,加紧修复双方情谊。 但没曾想到,赵俊臣明明是主动与他们联络了,但等到他们来京求见后,却依然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赵俊臣虽然把他们接入了赵府入住,也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更没有限制他们的自由,但硬是拖着不见他们,时至今日,足足已是拖了八九日时间。 然后,赵德清这才发现,赵俊臣恐怕依然在怨恨着扬州赵家。 如今终于要与赵俊臣见面了,面对依旧在怨恨着扬州赵家的赵俊臣,自己究竟该如何对待?而赵俊臣又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些人? 一想到这些,赵德清心中就有些忐忑不安。 毕竟,以赵俊臣如今的手中权势,能给赵家带来多大的好处,就能给赵家降下多大的灾难,一切都只在赵俊臣的一念之间。 ~~~~~~~~~~~~~~~~~~~~~~~~~~~~~~~~~~~~~~~~~~~ 这般暗思之间,赵德清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向自己的堂弟、族里唯一有着举人功名的赵德顺问道:“德顺,一会见到了他,咱们该怎么做是好?咱们虽然是他的长辈,但人家如今是朝中数得着的高官大员,是称呼他的名字以示亲热?还是称呼他为‘大人’表示顺从?要不要向他行礼?” 在明朝,因为士族能够减免许多税赋,所以各地豪族当中,一般都有几位考取了功名的读书人。而在扬州赵家当中,这般角色正是由赵德顺担任,而赵德顺在赵家当中,地位也仅次于赵德清。 听到赵德清的询问后,赵德顺沉思片刻后,低声说道:“今日虽然说是家宴,按理说没那么多的规矩,但以我来看,赵大人对咱们家族怨气未消,而且人家如今也是尊贵,所以言行之间,还是谨慎些为好,该行礼就要行礼,也要称呼‘大人’,然后再看他的回应,若是他的态度较好,咱们与他再表现亲近些,自也是不无不可,但若是他态度严肃,那咱们就要愈加的恭敬小心了。” 赵德清连连点头,然后又连忙把赵德顺的意思吩咐下去。 随同来京的赵家族人,大都是赵俊臣的叔叔舅舅这一辈,其中不乏还有辈分更高的,但对于赵德清的这般吩咐,却没人抵触,皆是认同。 说跟到底,毕竟多年未曾联络了,扬州赵家的人,目前依旧是把赵俊臣视为他们需要巴结讨好的对象,而不是族里的亲人。 就在此时,赵德清突然听到在自己身后,有两名族中小辈,正在轻声讨论着什么。 ………… “赵轩同,你听说了没?这次赵大人好像要把咱们这些小辈全都安排到国子监当监生!嘿嘿,那可是国子监啊!不是你一直都想要去的地方吗?听说只有举人或者地方学政保举的秀才才能进去,我还听说,一旦成为了监生之后,若是再得到国子监的推荐,就能够不通过会试殿试直接入朝当官,嘿嘿,咱们族里出了这样一位大人,可当真是福气!” 说话之人,神色间满是轻佻得意,正是之前曾与赵山才见面说话的赵轩成。 与赵轩成对话的,则是一名叫赵轩同的年轻人,同样是扬州赵家的年轻小辈,但与赵轩成相比,这个赵轩同却要沉稳许多,他的气质面容,也更加的安静秀气。 赵轩同解释道:“举人进入国子监,被称做‘举监’;由地方学政保举的秀才入监,则被称做‘贡监’;而凭借族人做官而成监生的,则是‘荫监’,但有着品阶与名额限制;所以若是咱们这些人,当真能够在赵大人的安排下进入国子监,想来必是‘恩监’了,就是由陛下特准进入国子监。” 听到赵轩同的解释,赵轩成先是有些发愣,显然原先并不知道这些,但接下来却撇嘴道:“轩同你又在卖弄学问了,咱们这些堂兄弟里面,就数你最喜欢读书,又总说我们不读书就是没见识没学问,还动不动就卖弄学问见识。但要我说,像你这样死读书又有什么用?你这些年来不是照样一直想去国子监却不能吗? 我没你学问好,但结果呢?若是消息成真,咱们不仅能直接进入国子监,将来有了赵大人的照拂打点,还极有可能得到国子监的推荐,能够直接当官儿,既轻松又方便,却是比你这样只会死读书的有用多了!要我说啊,你整天死读书,都快把脑袋给读笨了。” “圣贤书可以增长学问陶冶情操,又怎会把脑袋读笨?”赵轩同忍不住反驳道,但神色间带着些愣执,却当真有些书呆子的模样。 赵轩成得意道:“怎么不会?读书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功名与当官?但当了官儿后,你在书里学的那些东西又有哪些能用上?还不是要靠自己的手段与靠山?若是当真信了圣贤书里的那些东西,怕是反而无法在如今的官场上立足了!” 听到赵轩成与赵轩同的争执声音渐渐有些大了,赵德清刚准备说一声“肃静”,突然,赵府正堂外有人淡声说道:“读书没用?但你若是连最没用最简单的读书都读不好,将来又能办成什么事?” 听到这道声音,正堂内所有赵家族人纷纷转头看去,却见一名衣装华贵气质雍容的青年人,正皱着眉头看着他们。 这名青年人是谁,他们并不认识,也从没见过,但这名青年人的身后,却站着曾经迎接过他们的赵府长随许庆彦、以及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招待他们的赵府侍妾方茹! 而能够让许庆彦与方茹跟在身后随行的,在赵府之中,也只有赵俊臣了。 显然,来人正是赵俊臣。 想到这一点,正堂内的赵家族人纷纷面色一变,然后在赵德清的带领下,齐齐向着赵俊臣行礼问安,口称“大人”。 其中,口中观点被赵俊臣直接驳斥了的赵轩成,更是面色苍白,一副胆寒若惊的模样。 但对于赵家族人的行礼问安,赵俊臣却并没有理会,只是皱着眉头盯着赵轩成。 赵俊臣没想到,在后世曾经盛行一时的“读书无用论”,竟是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人提出了。 “为了你好,记住我接下来的话。”赵俊臣向赵轩成缓缓说道:“读书,无论是死记硬背,还是阅读理解,都只要用功用心即可,即不需要勾心斗角,也不需要累死累活,更不需要看别人的眼色,一切全看自己,可以说,读书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事情,若是连读书都读不好,却一厢情愿的以为自己能够做好其他事,那只是痴心妄想! 在这个世上,从古至今,不学无术却能够成就大事之人,固然有,但少之又少!而用心读书却最终百无一用的人,也固然有,但同样也是少之又少!不要心存这样的侥幸希望,也不要一心只想着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安排,否则你最终也只能一事无成了。” 赵俊臣声音清冷而平静,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但也同样把赵轩成吓的要死,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在惊慌之下,更是愣愣的没有反应。 见赵轩成如此模样,一旁的赵德顺连忙说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多谢赵大人他对你的用心教诲!?” 听到赵德顺的提醒后,赵轩成身体一颤后,终于反应过来,慌忙向赵俊臣说道:“多……多谢大人教诲。” 赵俊臣却没有再理会赵轩成,而是转头看向了赵轩同,问道:“听你们两人刚才的争执,你很喜欢读书?可有考取功名?” 没想到赵俊臣竟会向自己问话,但原本有些书呆子气的赵轩同,却要比赵轩成反应更快一些,连忙回答道:“回大人,我去年刚刚通过了科考,取了生员名额,明年就要参加乡试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你可能背出当年宋真宗的《励学篇》?” 赵轩同点了点头,然后背诵道:“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赵俊臣赞赏点头道:“一字不差,看来你是当真用功了。圣贤书之所以被世人看重,自有它的道理,认真读下去,总要比你想象当中更加高深。” 听赵俊臣这么说,赵轩同又是连忙点头答应。 而赵俊臣的这句话,也并非是敷衍之言。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总是在闲暇时间研究那传说中神秘莫测的“帝王心术”,但研究之后,却发现这所谓的“帝王心术”,其实正是儒家经义学到高深处的内容。而何明传授给赵山才的“帝王心术”,其实也只是一种归纳罢了。 当然,赵俊臣突然说出这些话来,自然也更不会是一时兴起。 至少,听到了赵俊臣的这番言论后,赵德清与赵德顺相互对视一眼后,皆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赵俊臣的这番表态,其实已是向赵家人表明了,自己今后需要赵家进行怎样的变化,又打算从赵家当中提拔怎样的人才。赵德清与赵德顺是聪明人,自然也听得懂这里面的言下之意。 ~~~~~~~~~~~~~~~~~~~~~~~~~~~~~~~~~~~~~~~~~ 另一边,在教导了赵轩成与赵轩同两人之后,赵俊臣这才转头看向了赵家的现任家主赵德清,问道:“你就是如今的赵家家主赵德清?” 赵俊臣说的并不客气,丝毫没有尊重赵德清这位亲舅舅的意思,但赵德清却丝毫不敢生气,只是躬身道:“扬州赵德清,见过大人。” 赵俊臣点了点头,伸手一指旁边的宴席,说道:“今日是家宴,不必拘谨客气,都坐吧。”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当先来到席间坐下。 而随着赵俊臣的落座,赵家之人也是纷纷跟着落座。 赵家从扬州来了近二十人,却是坐满了两张桌子,其中族里的长辈们陪着赵俊臣坐一桌,赵家小辈们则坐在另一桌。 而后,方茹坐到了赵俊臣旁边,许庆彦则陪坐在另一席上。 众人落座之后,赵府下人丫鬟们如流水一般乘上了菜肴,宴席已是开始,但那些扬州赵家的人,却皆是拿眼偷偷看着赵俊臣,即不敢随意下筷夹菜,也不敢随意开口说话。 赵俊臣从出现到现在,面对赵家众人,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亲近态度,这一点赵家众人自然看得出来,所以也格外陪着小心。 而赵俊臣如今亦是把赵家众人当做是门下官员来看待了,却是也没考虑他们的感受,待菜肴准备完毕后,赵俊臣当先举起筷子,一边往碟子里夹菜,一边随意道:“大家随意吧,说过了,既然是家宴,就没那么多的规矩,也不必太过拘谨,我府里的厨子还算不错,有几道菜肴即使放到宫中也是不差的,你们可以尝尝是否喜欢。” 赵家众人却也不敢客套推脱,听赵俊臣这么说了,也皆是跟着纷纷下筷子夹菜品尝,然后纷纷发出赞扬声。 而赵俊臣吃了几口饭菜后,则是转头向赵德清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朝务繁忙,你们大老远从扬州跑来看望我,我却一时间没顾得上你们,还望你们别要见怪。” 赵德清正响应着赵俊臣的号召,往自己的碟子里夹菜,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又连忙放下了碗筷,说道:“大人您哪里的话,咱们都是一家人,正所谓血浓于水,又何必这般见外。” 说话之间,赵德清还小心翼翼的看着赵俊臣的神色,见到赵俊臣并没有反对他口中的“一家人”三字,不由大是欢喜。 赵俊臣则继续说道:“其实,再过两个月,我就要伴驾南下,随同陛下南巡了,本是打算在那个时候去见你们,却没想到你们竟是主动来京里找我了,既然如此,我也正好向你询问一下,我吩咐你们的事情,可都准备好了?” 赵德清连连点头,说道:“若是没准备好,我们又哪里敢来京中求见大人。还请大人放心,如今咱们赵家之中,所有适龄女子,共有九人,按照大人的吩咐,全部招到了族里看管,其中有婚约的已经全部退婚,有心上人的也全都拆散,就等大人回族里挑选了。” 见赵俊臣满意点头,另一边的赵德顺,却犹自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大人,皇上他当真要挑选一位咱们赵家的女子入宫当贵人?” 赵俊臣看了赵德顺一眼,说道:“当然如此,否则我让你们做这些事情干嘛?此外,陛下他还打算让我举荐一些赵家子弟进入国子监,虽说是名额不限,但我却也不能太过张扬,所以只打算从族里挑选五六人保举进入国子监,这方面你们也要留心好好筛选一下。” 想起了赵俊臣刚才对待赵轩成与赵轩同的不同态度,赵德清与赵德顺皆是点头。 突然,想起了不久前得到的消息,赵俊臣问道:“对了,你们可知道江南才子赵山才这个人?听说他出身于江南大族,又同样姓赵,可是与族里有什么关系?” ~~~~~~~~~~~~~~~~~~~~~~~~~~~~~~~~~~~~~~~ ps:今天第二更,五千字大章节!求赞!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一个蠢问题. “对了,你们可知道江南才子赵山才这个人?听闻他出身于江南大族,又同样姓赵,可是与族里有什么关系?”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赵德清的神色之间,闪过了些许的复杂难明,似乎羡慕与嫉妒并存。 犹豫了片刻后,又带着些许不情愿,赵德清解释道:“那赵山才与咱们家族之间,说起来也算是有着些许的血缘关系,但那已是六七代之前的事情了,属于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亲,而他所在的苏杭赵家,与咱们扬州赵家,近些年来的联系也是愈发的少了,所以关于这件事,两家也都是少有提及。” 说到这里,赵德清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赵俊臣的脸色,又问道:“不知大人您为何会突然提到赵山才这个后生?” 另一边,赵德顺也同样满是紧张担忧,注视着赵俊臣的神色变化,等待着赵俊臣的回答。 无他,这苏杭赵家与扬州赵家,虽然都是江南大族,又有着些许血缘关系,但相互间却都是看不惯对方。苏杭赵家嫌弃扬州赵家做事跋扈名声狼藉,扬州赵家则认为苏杭赵家假仁假义自命清高。这般情况下,两家之间的联系与情谊,自然也就渐渐疏远了。 但不可辩驳的是,苏杭赵家的民间声望、家风教养、以及后辈的人才鼎盛,都是要比如今的扬州赵家强上不少。 如果说,扬州赵家在江南官民眼中,只是属于横行霸道的地方豪族,那么如今的苏杭赵家,已是成为了江南数得着的书香世家,也更加受人敬重。 尤其是到了两家的年青一代,这般差距更是愈发的大了,跟随赵德清他们来京的几名族中后辈,已经算是扬州赵家下一代数得着的人才了,比如赵轩成的脑袋活络,又比如赵轩同的学问颇佳,但与苏杭赵家的赵山才相比,却无疑是云泥之别。 所以,无论是赵德清还是赵德顺,都是不愿意让赵俊臣知道两个家族之间关系,生怕赵俊臣会抛弃了扬州赵家,转而与苏杭赵家联络。 毕竟,即使只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亲,但终究还是远亲,而且赵俊臣对于扬州赵家,也至今都还有些怨恨难除。 ………… 另一边,赵俊臣却没有理会这些小心思,只是沉吟间点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曾见过那赵山才几次,颇是爱惜他人才难得,一直想要收为己用,可惜那赵山才却并不领情,反而一心想要投靠我在朝中的政敌,让我不免有些心中惋惜罢了。”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赵德清与赵德顺两人,反而皆是心中大喜,明白这苏杭赵家与赵俊臣怕是走不到一起了。 只是,赵德清虽然心中喜悦,但神色间却是一副气愤难平的模样,一拍身前的桌子,怒声说道:“这个赵山才,当真是不识抬举!自家人不帮自家人也就罢了!竟还想要去投靠大人您在朝中的政敌!还请大人您放心,我回到扬州之后,马上联络苏杭赵家说明此事,让苏杭赵家的长辈好好管教一下赵山才这个小辈!” 顿了顿后,赵德清却又面现为难之色,接着说道:“不过,如今咱们族里与苏杭赵家之间,已是关系疏远了不少,那苏杭赵家又一向是自命清高假仁假义,恐怕我就算是和他们说了,他们也不一定会听,所以还望大人您不要抱太大的期望就是了。” 另一边,赵德顺也是连连点头,道:“大人,那赵山才虽然与咱们勉强算是远亲,但终究是关系疏远可有可无,既然他不识抬举,那么大人您也就不用在意他了,要我说,赵山才虽然自称是‘江南第一才子’,但咱们族里的后辈也都不差,日后再有了国子监的经历,未必就比那赵山才差了,定是能帮上大人的。而且终究是自家人,大人用起来也放心称手。” 赵俊臣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话,而是若有所思的问道:“你们刚才说……那苏杭赵家假仁假义自命清高,想来这个家族必是颇为爱惜名声了。但偌大的一个家族,人口不少,也不可能每位族人都是这样。恐怕在苏杭赵家里面,总会有一两个另类族人吧?” 赵德清微微一愣,想了一下后,回答道:“正如大人所说,据我所知,苏杭赵家之中,有一个叫赵博仁的,是赵山才的二叔,行事作风与苏杭赵家大不相同,所以不受苏杭赵家所喜,也颇是被人排挤。” 听赵德清这么说,赵俊臣突然笑了。 “好,你们回去之后,就联络这个赵博仁,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要让这个赵博仁来京投靠于我,到时候他也自会得到好处……不过,却也不能苏杭赵家知道此事,更不能让赵博仁与苏杭赵家彻底断了关系,这其中的分寸,你们一定要把握好。” 见赵俊臣一再提及苏杭赵家,如今招纳赵山才不成,又要招纳赵山才的二叔赵博仁,赵德清不由有些迟疑。 反倒是赵德顺,身为一名举人,脑袋终究活络些,隐约间已是猜到了赵俊臣的心思,用脚轻轻一踢赵德清,然后向赵俊臣保证道:“还请大人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了,必是为大人做成此事。”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就放心了。” ~~~~~~~~~~~~~~~~~~~~~~~~~~~~~~~~~~~~~~ 接下来,赵俊臣对待赵家众人的态度,终于和善了一些,还询问了一些扬州赵家近些年来的情况与发展,宴席气氛之间,也渐渐和睦融洽。 不知不觉间,随着时间流逝,这场家宴已是结束了。 在家宴散去之前,赵俊臣第一次端起了酒杯,向赵家家主赵德清敬酒,赵德清则连忙举杯相迎。 浅饮一口后,赵俊臣却是下了逐客令,说道:“知道你们把我交代的事情都办成了,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你们难得来京,本应该招待你们在京中各处游玩一番,但我想你们最好还是快些回扬州准备一下。如今南巡在即,陛下他前几次南巡,都曾在民间私服微访,这一次怕也不例外,而我到时候也会跟在陛下身边随行……” 说到这里,赵俊臣意有所指道:“而扬州的美景与人文,名扬天下,想来陛下他到时候必然是会去那里游玩一番的。” 听赵俊臣这么说,领会到了赵俊臣的言下之意,虽然是被下了逐客令,但赵德清等人却皆是大喜,连连答应。 另一边,赵德顺听到赵俊臣提及了德庆皇帝的“微服私访”,却是突然想起朝野间关于“赵俊臣是德庆皇帝私生子”的传闻。 这般疑问,对扬州赵家而言无疑是极为重要的,所以虽然有些尴尬,但赵德顺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低声向赵俊臣询问道:“大人,这些年来,关于陛下与大人您的关系,朝野之间时常会有各种流言蜚语传出,而陛下他上一次南巡时微服私访,也正好是在扬州,与堂妹她怀上大人您的时间也正好吻合……大人您这些年来常伴陛下身边,可是有什么相关猜测?而陛下他可有透露过什么?” 赵德顺的声音虽低,但桌子上的人却全都听到了,一时间全都支起了耳朵,等待着赵俊臣的回答! 若是赵俊臣当真如传言一般,是德庆皇帝的私生子,那么对扬州赵家而言,所带来的好处可就大了! 另一边,听到赵德顺的询问,赵俊臣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他没想到,赵德清竟是提出了这么一个蠢问题! ~~~~~~~~~~~~~~~~~~~~~~~~~~~~~~~~~~~~~~~ ps:这个月,从二号到九号,虫子总共参加了五场婚礼,如今总算是全都结束了,明天会再次小爆发一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那我也只能大义灭亲了. 是的,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它蠢就蠢在,这明明是一个绝不能提的问题,但赵德顺偏偏当着所有人的面提问了,而且赵德顺在提问的时候,犹自不知道自己提了一个蠢问题,甚至还不明白这个问题为什么不能提! 看了一眼赵德顺,赵俊臣皱着眉头轻轻一叹,却反问道:“哦?那么在你看来,我和当今陛下……会是什么关系?” 赵德顺有着举人功名,算是扬州赵家中最聪明的人物之一,经常为族长赵德清出谋划策,但在接人待物、察言观色上,却终究比不上经验老道的赵德清。 所以,虽然一旁的赵德清马上就看出了赵俊臣的心中不快,但赵德顺却被利益蒙蔽了心机,根本没有察觉到赵俊臣的神情变化,也不等赵德清阻止,就已是神色兴奋的开口答道:“咱们赵家的根基在江南,毕竟是地处偏远,也没什么朝堂上的灵通消息,陛下与大人的关系,又哪敢妄加猜测?不过陛下他待大人您如此优厚,使得大人不过在几年之间便已是成为了朝中数得着的高官大员,想来朝野间的那些传闻,未必就是假的吧?” 说着,赵德顺满含期望的看向赵俊臣,却发现赵俊臣神色冷峻,眼神如刀子一般刺向自己,不由身体一颤,接着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似乎说了些蠢话。 “虽说是不敢妄加猜测,但你不一样还是猜了?”赵俊臣的声音冰冷,好似能冻人一般:“我知道你为何会这么问,如果我当真如同朝野传闻一般,是当今陛下的私生子的话,扬州赵家就相当于皇亲国戚,就能够谋取更多的好处,也能够更加的狐假虎威,可是这样?” 见赵俊臣如此神态,赵德顺的身子又是一颤,再无原先的期冀兴奋模样,只是垂着头也不敢回话。 “世人逐利,从不会放过任何机会,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这不是坏事,反而是优点,我和那些伪君子不同,对此从不会指责,更不会阻止。”赵俊臣的声音冷淡,说到这里,又话锋一转:“但有些好处,看着诱人,却好似包裹着糖浆的毒药,是碰也不能碰的!若是眼里只盯着好处,被好处蒙蔽了心智,却从未想过隐藏在好处下面的祸患,最终也只能害人害己!” 另一边,赵家族长赵德清担心赵俊臣会因此嫌恶了赵德顺,又有心缓和气氛,连忙插话道:“是我等见识疏浅,看不清好坏利弊,都是自家人,大人莫要怪罪,还望详细指教。” 赵俊臣轻哼一声,又沉默片刻后,等到赵家众人愈发的紧张了,终于开口道:“这世间之事,总有利弊两面,从无例外!而你我即使再怎么贪慕利益,一只眼睛盯着利益的同时,另一只眼睛也要紧紧的盯住事情的弊端坏处!唯有确认了自己能够消化解决掉事情的坏处弊端,这事情的好处与利益才能安心的放入口中!唯有如此,才是长远之道! 就拿这件事来说,朝野间关于我与陛下之间关系的那些流言,我要比你们更加清楚!但你们可曾见过我利用这般传言谋取好处?事实上,我不仅没有以此谋取好处,甚至还一直都在撇清关系,连提都不敢提! 为何?这些传闻与谣言,你们可曾想过它因何而生?还不是朝堂里那些嫉恨我的官员传出来的?他们嫉恨我年纪轻轻资历浅薄,却身居高位手握大权,于是才居心叵测的制造了这些谣言,又岂会是好心? 若是我、又或是你们,默认了这般谣言,我以陛下的私生子自居,你们以皇亲国戚自诩,固然能在短时间内让世人敬畏,也能谋取到不少好处,但因此而带来的弊端隐患,你们可曾想过? 陛下他会因此而高兴吗?不会!如果我与你们默认了这般谣言,就相当于承认了陛下私德有亏!会有损陛下名声!陛下他又怎会因此而高兴?怕是反而会恼羞成怒吧?甚至还会认为我这是居心叵测另有所图! 至于天下间的朝野官民,见我年纪轻轻却手握大权,还有可能会是陛下的私生子,又会如何看待于我?又会心生怎样的想法?敬畏或许有,但更多的还是戒备!会将我视为江山传承稳定的隐患!” 说到这里,赵俊臣环视左右,见赵家众人皆是垂头听训,其中赵德顺更是面色发白,却又是轻哼一声,接着说道:“即使是我,对于这般谣言也不喜欢!抛开它所带来的诸般隐患不提,这般谣言相当于否定了我这些年来的功勋与苦劳,承认了自己是靠着关系才爬到如此高位的弄臣!” 顿了顿后,见众人皆是不敢接话,赵俊臣将目光转向了赵德清与赵德清两人,缓缓说道:“明白了吗?这般谣言,一旦你我默认了,甚至还借此谋取好处,那么天下世人都不会开心,若是天下人都不开心了,开始防备你我,甚至敌视你们,那我与你们还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怕是没过多久,就会因此莫须有的罪名株连九族了!” 赵俊臣的最后一句话,语气极重,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所有人都是跟着身体一抖。 其中,赵德顺更是连忙起身,也不顾自己的辈分要比赵俊臣更高,连连躬身行礼,颤声道:“多……多些大人提点,我一时贪心,没能看清好坏,竟是险些给大人与族里带来祸患,今日听了大人的教诲,受益良多,今后必然小心行事,绝不会再为大人招惹麻烦!” 赵俊臣点了点头,抬手示意赵德顺落座,语气稍缓,又说道:“本来,这些话我是懒得与你们提及的,不过如今我与你们重新联络了,算是承认了双方关系,从此就在一条船上,同荣共损,赵家兴旺鼎盛了,我也能跟着沾光,赵家若是犯了株连九族的大罪,我也会跟着倒霉,所以这些话,我终究要与你们提点一下。 我刚才说过,世人逐利,本是理所当然,只是有些人眼光短浅,看到好处就被蒙蔽了心智,忽视了隐患,结果跌入了万劫深渊再也无法翻身,最终害己害人;又有些人目光长远,能够分清楚好坏利弊,有所取舍,虽不动神色,却能够稳妥发展,最终成为百年世家……我是希望你们能够选择后者的。 刚才,我见你们对苏杭赵家不屑一顾,认为他们假仁假义自命清高,但不管他们是真清高还是假清高,至少人家懂得取舍,在地方上有一个好名声,却要比你们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高明多了。你们即使再怎么觉得他们虚伪,至少也要跟着学一下,如今这世道,总是伪君子比真小人吃香。 其他不说,过些日子陛下南巡,我跟着陛下微服私访的时候,若是民间人人都在唾骂你们的罪行,我在陛下面前也不好看,但反过来讲,若是你们在民间有个好名声,民间百姓人人称赞,我在陛下那边也是脸上有光,而接下来的好坏,自然也不用我提。” 见赵俊臣的神色稍有缓和,赵德清抓住机会连连点头,说道:“还是大人想的深远,还请大人放心,我等回去之后,马上开仓放粮救济百姓,修桥铺路行善积德,对于族中子弟也会多加约束,让他们与官府民间皆是搞好关系,绝不让大人在陛下面前丢脸。” 听到赵德清的保证后,赵俊臣好似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满,脸上重新挂上了笑意,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等着沾光了。其实,这朝野间的那些传言,根本无关紧要,如今陛下已经明言,要收一名族中女子入宫当贵人,所以不管那传言的真假,今后你们都会是朝廷外戚,又何必再在意那些传言?” 在赵家众人点头应是之间,赵俊臣依旧面带笑意,却话锋一转,又说道:“如今,这事情的好坏利弊,我都已是与你们说明白了,从今往后你们该如何做事,我也已是清楚指明,但若是我都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今后族里却还有人不知好歹的坏事,那么为了避免一损俱损,我也只能赶在别人对我发难之前,先一步的大义灭亲了,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可不要怪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俊臣脸上的笑意,比任何时候都要和善亲切,语气也是轻柔温和,但赵家众人,却皆是感到心中一寒,下意识的身体一颤,然后在赵德清的带领下,全体起身,神色慎重的躬身应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 等到这场家宴结束,赵家众人自是离开了,赵俊臣也带着方茹与许庆彦两人,向着书房走去。 路上,方茹笑道:“今日这场家宴,老爷竟是说了这么多话,却是少见,往前即使与朝中诸位大人说话,老爷您也只是寥寥几句罢了。” 赵俊臣苦笑一声,摇头道:“这又如何能比?朝中的那些门下官员,即使出了事,我也容易摘脱关系,交代寥寥几句,也能考验他们的悟性与办事能力,考察能否重用。但正如我刚才所说,今后我与扬州赵家已是同荣同损了,但那些人又实在目光短浅,我若是不把话交代清楚,将来不免会误了大事,所以必须要说多些。但即使说了这么多,我对他们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说到这里,赵俊臣转头看了一眼许庆彦。 许庆彦心领神会,说道:“我马上就派人到扬州那边盯着,若是那边出了什么事端,必然让少爷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绝不让他们连累少爷。” 许庆彦依旧不喜欢扬州赵家,经过这场家宴,见过了扬州赵家的目光短浅,这种不喜反而愈加的强烈,从某方面而言,说不定还巴不得赵俊臣在将来“大义灭亲”呢。 赵俊臣点了点头,这种事情交给许庆彦去做,他也放心。 三人谈话间,已是回到了书房门外。 然后,赵俊臣微微一愣,却是发现这些日子少有见面的柳蕊,正在那里等着自己。 而柳蕊的手中,则牵着一个小女孩,正是被赵俊臣收入府中的虾儿!(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柳蕊的请求.【第一更】 说起来,自赵俊臣上一次与柳蕊见面,已是两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而这些日子以来,柳蕊虽然住在赵府,但行事低调,少有抛头露面,而赵俊臣又忙于朝务与党争,早已经忘记了这位看似柔弱却心性刚强的姑娘。 前日赵俊臣把虾儿收入府中,之所以交给柳蕊照顾,也是因为他发现身边熟悉的人都不合适,所以才临时起念罢了。 却没想到,柳蕊今日竟会带着虾儿主动来见自己了,却也不知为了何事。 这般暗思之间,赵俊臣已是走到柳蕊身前,微微点头示意后,赵俊臣微笑着开口问道:“原来是柳蕊姑娘,虽然你住在赵府之中,却是许久未见了,怠慢之处,还望海涵,却不知柳姑娘来见我是为了何事?” 说着,赵俊臣转头向着虾儿看去,柳蕊今日特地带着虾儿来这里,想来事情恐怕也与虾儿有关。 而虾儿如今来到赵府,不过短短两日时间,却已是与当初的难民模样大不相同,稚嫩脸庞上的灰尘洗净,换上了干净的新衣装,原本披散的长发梳成了丫头髻,虽然双眼依旧灰暗无神,但总算有了些正常女孩模样,看着秀气可人惹人怜爱,确是一个难得的美人胚子,难怪会被黄有容看上。 此时,虾儿虽然依旧表情不多,但小手正紧紧的抓着柳蕊的衣角,瘦弱的身体向着柳蕊微微倾靠,显然经过这两日的相处,虾儿已是对柳蕊依赖有加。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柳蕊却露出了迟疑神色,好似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柳蕊这般模样,赵俊臣笑了笑,伸手指向书房,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还是随我到书房吧。” ………… 带着柳蕊与虾儿来到书房,又各自落座,早已候在这里的楚嘉怡为众人奉上了茶点后,赵俊臣抬头向柳蕊说道:“恩,究竟是什么事?你可以说了,这里都不是外人。”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许庆彦与方茹皆是看向柳蕊,却都是面含鼓励,对于柳蕊,两人即是性子再怎么挑剔,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却也很难心生恶感。 柳蕊又犹豫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身旁的虾儿,摸了摸虾儿的小脑袋后,终于开口道:“大人,我这次求见大人,是为了这个孩子的事情,我想带着虾儿离京一趟,此外,还想在大人府里借些银钱。” 柳蕊的要求,并不是什么大事,柳蕊终究不是赵府之人,如今也只是借住,自是来去自由,而赵府之中最不缺的也是银子,即使比之国库也不差多少。 然而,这般要求,从一向低调本分的柳蕊口中提出,却是多少有些让赵俊臣意外。 “怎么回事?”赵俊臣问道。 柳蕊再次摸了摸虾儿的小脑袋,姣好白皙的脸上,露出了温柔与怜惜之色,缓缓说道:“我想带着虾儿去治疗眼疾,虾儿年纪这么小,却什么都看不见,实在可怜,总不能一辈子都让她这样。我问过大人府里的大夫,虾儿之所以会眼盲,是因为很早以前被撞了脑袋,淤血拥堵又心受刺激之故,却还是有可能治好的,奈何有这般本事的大夫却不多,大人府里的大夫说,陕西那边有位神医名叫章德承,或有可能,所以我想带着虾儿去陕西找他。” “哦?你是说那位接连三次拒绝征召入宫当御医的章德承?如果是他的话,确实有这般能耐。” 听到章德承的名号,即使是赵俊臣,也少有的露出钦佩之色,沉吟间点头道。 章德承,是这个时代顶尖的名医国手,多年来游走民间医治百姓,被誉为“万家香火生佛”,在朝野之间声望极高。 德庆皇帝曾三次征召他入宫当御医,却被章德承接连拒绝,声称“相比较宫廷权贵,民间百姓更需要自己的医术”,可谓是丝毫不给德庆皇帝面子,奈何德庆皇帝注重自己的名声,对于章德承这样表态,不仅不能生气,这些年来还屡屡下旨表彰,却也让章德承声望更隆了。 而且,这个章德承颇有些“嫌富爱贫”的模样,若是穷苦百姓,医治诊断不仅分文不取,而且还常常资助药钱,但若是商贾官家,想要找他治病却是银钱不菲,也因此在朝中毁誉参半。 当年有位晋商找章德承医治不育之症,章德承的一份药方竟是卖了三万两银子的天价,在天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按照那章德承的话来讲,所谓人命,等值不等价,穷苦百姓身无分文,他自然也就分文不取,然而富贵人家腰缠万贯,又自认为高人一等,却也需要多出些银钱。就比如那位晋商,三万两银子换来香火传承、子孙延续,却也不能说是吃亏。 沉吟之间,回想着章德承的事迹,赵俊臣心中一动,又说道:“虾儿已是被我收入府中,从此就是我赵府之人,这医治她眼疾的银子,自然是由赵府来出。不过,以那章德承的性子,若是由府里的其他人去了,难免会表现跋扈些,怕是不会招他喜欢,再加上我在民间的名声不好,怕是更要多受刁难。所以这件事确实交由你去办是最好,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也要带足了银钱,此外……” 说到这里,赵俊臣转头看向许庆彦,说道:“庆彦,你一会派人去御医府,把七皇子朱和堉这些年来的诊断病程要来一份,让柳蕊一同带上,难得去见章德承,顺便也为七皇子求一份滋养身子的药方,想来陛下那边得到消息后,也是会满意的。” 想到赵俊臣与七皇子朱和堉之间的关系,许庆彦觉得赵俊臣的这般作为怕是另有目的,目光闪动之间,自是点头答应了。 而赵俊臣则向柳蕊说道:“就是这样,这件事怕也要一同麻烦你了,明日我会安排车马人员,护送你和虾儿去陕西。” 听到赵俊臣答应了,柳蕊大喜,拉着虾儿起身相谢,口中说道:“多谢大人。” 柳蕊自小家道中落,又受了大母与兄长的不少虐待,这些年来吃尽了苦头,而赵俊臣把虾儿交给柳蕊看护后,得知了虾儿这些年来的经历,柳蕊颇有些感同身受的心绪,再加上虾儿的乖巧可人,早已是把虾儿当做妹妹看待了。 见柳蕊这般模样,赵俊臣摇头失笑,道:“虾儿本就是我府里的人,如今你带她去看病,顺便还帮我办事,又如何能让你来谢我?由我来谢你才对。” 接着,赵俊臣又向柳蕊交代了几句话后,柳蕊见赵俊臣的书桌上还放着厚厚一沓折子等待批阅,就自觉的不再打扰,起身向赵俊臣告别了。 只是,在牵着虾儿离开书房的时候,柳蕊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间却再次闪过了一丝迟疑,犹豫的看了赵俊臣一眼。 赵俊臣明白柳蕊的心思,不待柳蕊开口,已是说道:“若是你想问你家兄长柳子岷的事情,却也不必担心,据我所知这科会试他考的很好,杏榜提名可谓必然,只不过如今殿试临建,为了避嫌我一直没让他来赵府,你离京之前可以去与他见上一面,说起来你们兄妹也有很久未成见面了。” 柳蕊沉默片刻后,说道:“民女无法改变兄长志向,更无法改变大人的心思,只求大人今后多多怜惜家父生前的名声,莫要让我那兄长在偏路上越走越远。” 赵俊臣点头道:“这个我心中有数,但你也知道,路怎么走,今后还要看你的兄长自己的选择,即使是我,也无法干预更多。” 柳蕊叹息一声,神色间闪过黯然,不再多说什么,就这么牵着虾儿离开了。 另一边,在刚才柳蕊提及神医章德承的时候,方茹的神色就是变幻不定,若有所思。如今见柳蕊要离开了,却也突然开口道:“老爷你还要办理公务,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柳妹妹的事情就交由我来安排吧。” 然后,方茹又冲着柳蕊一笑,说道:“柳妹妹随我来吧,我先为你准备好所需的银子。” ………… 却说那方茹带着柳蕊离开书房后,带着柳蕊向着赵府账房走去,神色间依旧是变幻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柳蕊与方茹不熟,见方茹不说话,却也是沉默不语,只是牵着虾儿静静的跟在后面。 没过多久,方茹已是带着柳蕊来到了赵府账房。 账房里的人见到方茹出现,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行礼问安。 然而,方茹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从府里账上,支出二十万两银票来,交给柳姑娘带走。” 二十万两银子,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个天数了。听到方茹的话后,不仅仅那些赵府的账房管事,连柳蕊也愣住了。 虽然赵府的账上从来不缺银子,但涉及到这么多银子的支取,却也极为少见,账房的管事不敢随意答应,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这么多银子,不是小事,老爷那边可知道消息?” 方茹杏眼一瞪,冷声道:“这自然是老爷的吩咐,难不成你还怀疑我窃取府里银子不成?” 方茹在赵府积威已深,听方茹这么说,赵府的账房管事哪里还敢拒绝?身体一颤,就连忙去准备了。 另一边,听到方茹要交给自己这么一大笔银子,一时间也是有些吃惊无措,柳蕊家道中落,又何曾接手过这么多银子?不由慌声道:“二十万两?太……太多了吧?听说那章神医心地慈善,得知虾儿的经历后,绝不会多索要银钱的,而赵大人虽说还要帮着七皇子殿下求一份滋补药房,但涉及皇家,想来章神医也不敢多要银子……二十万两,实在太多了!” 方茹犹豫了片刻后,轻声解释道:“你这次去找那章神医,不仅要为虾儿治眼疾,以及帮着老爷为七皇子求一份滋补药房,我还想请你帮我求份……帮助生育的药方,男女两方的都要一份。” 方茹在赵府之中,可谓是专房之宠,与赵俊臣承欢的次数也不少,但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方茹的小心思向来极多,这般情况又如何能够不在意?若是能够为赵俊臣诞下一子半女,那么在方茹想来,自己在赵俊臣心中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而刚才柳蕊在提到神医章德承的时候,方茹马上就联想到了章德承曾用一副药房治好了某位晋商的不育之症,也马上就动了心思。 见柳蕊犹自发愣,方茹轻轻叹息一声后,补充道:“当初那章神医用一副药房治好了某位晋商的不育之症,却要价三万两银子,是因为那个晋商在民间的声名不大好,章神医怕也存着刁难的心思。而老爷在民间的名声,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却要比那位晋商还要狼藉许多,而且以你的心性,自己的来路是绝难瞒过那位章神医的,想要求到这份药方,怕是更要被刁难,所以多带些银子,总是好的。” 明白了方茹的心思后,柳蕊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 ………… 另一边,就在方茹带着柳蕊去取银子的时候,西厂的魏槐,却是来到赵府求见赵俊臣。 赵俊臣正打算对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位阁老,发动一场全面的夺权党争,如今正在秘密筹备阶段,而第一步,正是从西厂开始! 魏槐办事干练,如今不过两三日时间,却已是准备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党争(一).【第二更】 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在官场历练,经历了明争暗斗无数,却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一件计划,越是精巧复杂,所涉及的环节步骤也就越多,想要成功所需的前提条件也就越多,而在计划的进行期间,也就越是容易生出意外偏差。 这是当初赵俊臣与周、沈、黄三位阁老一同算计太子朱和堉的时候,所学到的道理。 ………… 当初,赵俊臣与三位阁老一同算计太子朱和堉,所整合的力量不可谓不强大,所设计的计谋不可谓不巧妙,借着太子朱和堉接手南巡筹备的事情,通过私下的捣乱与欺瞒,让太子原本的贤良名声尽毁,让德庆皇帝开始怀疑太子朱和堉的办事能力,让支持太子的都察院势力全部根除! 如果这般计划真能达成,如今太子朱和堉的储君之位,怕早已是摇摇欲坠了! 然而,最终的效果,却是大打折扣。 如今,太子朱和堉的势力与名声虽然受损,却未曾动摇根基。而且德庆皇帝还把朱和堉的铁杆支持者程远道送入了内阁担任阁老,又有意让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担任新的太子太师,让南京六部的势力加入太子阵营! 虽说赵俊臣还有着一系列的后续计划,并不在意这一时的得失;虽说周尚景参与这般计划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借机铲除掉原太子太师肖温阮;但不得不承认,经过这般算计之后,从某方面而言,太子一党的权势影响,反而愈加的强大了! 而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当初赵俊臣与三位阁老所设计的计划,太过精巧复杂,中间一旦出了意外,就会适得其反。 结果,意外情况也真的出现了,那就是何明灭门案的突然发生!却是打乱了赵俊臣等人的所有部署。 再加上后来肖温阮的无故病逝,接连两位太子太师的死去,让德庆皇帝怀疑有人在刻意针对太子,竟是一改原先的立场,开始全力的支持太子朱和堉。而在德庆皇帝的全力支持下,太子一党的势力,也就反而愈加的强大了! 也正是通过这件事情,赵俊臣得到了教训,亦是明白了所谓“奇谋”的弊端。 所谓“奇谋”,终究也只是诡道,只能得一时之利,唯有奇正相辅,才是制胜的关键所在。 ………… 对付势力未成、又行事一根筋的太子朱和堉,都尚且如此,现如今赵俊臣想要与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位阁老同时为敌,发动一场全面的夺权党争,自然也就更是如此了。 庙堂间的党派斗争,大家都掌控着大量资源,私下里的小动作,谁也瞒不过谁,再想要以诡计取胜,怕是反而会适得其反。 所以,这一次,赵俊臣是打算堂堂正正的向三位阁老发动攻势。而计划的第一步,就是通过西厂的稽查之权,收集三位阁老门下官员的各种罪证,从小罪开始查起,从低阶官员开始弹劾,自下而上的发起攻击! 而魏槐今晚之所以会突然求见赵俊臣,也正是为了把西厂所收集到的诸般罪证交给赵俊臣审阅。 ………… 书房中,赵俊臣从许庆彦手中接过了魏槐所收集的诸般罪证,虽只是初期所收集的罪证,但这三位阁老的门下官员当中,显然没几位是干净的,依然是厚厚一沓。翻阅之间,赵俊臣时而点头,神色间闪过满意之色。 另一边,魏槐坐在轮椅上,在赵俊臣身前不远处静静等待着,虽然依旧是一副阴鸷沉默的模样,但原本阴沉的目光之中,却带着些许迟疑犹豫。 其实,当初赵俊臣向“赵党”一众核心官员宣布,要与三位阁老发动攻势全面夺权的时候,魏槐是并不同意的。 因为魏槐认为,以赵俊臣现如今的权势影响,还不足以与周、沈、黄三位阁老一同为敌,即使抛开黄有容与沈常茂这两位阁老不谈,仅仅是首辅周尚景,无论权势影响还是心智手段,就都要远远地超过赵俊臣。 可以说,就这样与三位阁老同时为敌,即使不算是自寻死路,也绝对是自找麻烦了。 然而,当时的魏槐,一来是深信赵俊臣的心智城府,二来是为了维护赵俊臣的威严,所以并没有当面反驳,只是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办事。 但是,这两日以来,无论魏槐如何的推敲,又如何的收集消息,却还是无法猜测到赵俊臣的真实心意,更找不出赵俊臣与三位阁老同时为敌后会有任何的胜算,如今看到赵俊臣的计划即将开始,却是终于是有些急了。 ………… 而就在魏槐思考着自己该如何开口的时候,赵俊臣已是把西厂收集的诸般罪证快速的阅览了一遍,然后将厚厚一沓的罪证放在手边,向着魏槐点头笑道:“西厂办事,果然让人放心,不过短短两日时间,难为你竟然能收集到这么多的罪证。” 魏槐沉默片刻后,答道:“大人过誉了,因为卑职认为这些东西大人您早晚都会用到,所以在接手西厂后,就一直在留心收集,而那三位阁老的门下官员,周尚景一派还略微懂得收敛,然而黄有容与沈常茂的门下官员,仗着朝中有阁老撑腰,却是做事肆无忌惮,想要收集他们的罪证,并不如何困难。” 顿了顿后,魏槐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人,您当真打算与那三位阁老同时为敌?” 赵俊臣一笑,反问道:“我在前日不是已经与你们把事情说清楚了?怎么?连你也觉得我不该这么做?” 魏槐微微垂首道:“想来以大人您的心智手段,自有这么做的理由与胜算,绝不会盲目行事,只是那三位阁老在朝中经营多年,权势影响早已是根深蒂固,与他们同时为敌,卑职觉得咱们的胜算不高。” 魏槐的这番话,虽然说得好听,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在提醒赵俊臣,若没有必要的理由与一定的胜算,就绝不应该这么做。 赵俊臣自然听明白了魏槐的言下之意。 说起来,在赵俊臣的门下官员当中,若论心机谋算,当以魏槐最高,如今见连魏槐都没有猜想到自己的真实意图,赵俊臣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虽然赵俊臣信得过魏槐对自己的忠心,但接下来的计划事关重大,却也不愿意让魏槐知晓自己的详细计划。 更何况,在这个时代,上位者的保持神秘,也是常用的御下手段之一。 不过,魏槐的位置与作用毕竟重要,所以赵俊臣沉吟片刻后,还是决定对魏槐多透露一些自己的计划大概,好让魏槐能够心中有数。 想到这里,赵俊臣又是一笑,悠悠说道:“放心,我还没那么盲目自大,如今我与那三位阁老的实力差距,还是能够看明白的。而接下来虽说是要与那三位阁老同时为敌,但也是有前有后,有主有次,至少在陛下南巡之前,我只会主要针对黄有容,至于沈常茂与周尚景,却只是维持在小规模的冲突,为日后的冲突扩大埋下伏笔罢了,否则,等到南巡之后,再想与他们发生冲突,怕就难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魏槐好似猜到了什么,却又想不清楚,不由迟疑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赵俊臣却不答反问,道:“魏先生,如今陛下即将南巡,周首辅与我都要伴驾,留京辅政的大臣,就要在黄有容与沈常茂之间挑选,那么依你看来,这两人谁留京的希望更大些?” 魏槐思索片刻后,答道:“听说陛下更加倾向于黄有容留京辅政,想要也是黄阁老留京辅政的希望更大些。” 赵俊臣点头一笑,说道:“所以,我才要赶在陛下南巡之前,与黄有容发生冲突,尽可能的削弱黄有容的手中权势,也唯有如此,在陛下南巡的时候,咱们那位留京监国的太子殿下,才能对黄有容占据优势,不受黄有容压制,到时候他再想要做些什么事情,才能放手而为大干一场。” 听赵俊臣这么说,再联系到赵俊臣的前后话语,魏槐眼前一亮,终于抓住了赵俊臣的计划脉络! 虽然赵俊臣如今明面上是打算与朝中三位阁老一同为敌,但实际上却只是主要针对黄有容。而在赵俊臣打击了黄有容的势力后,到了德庆皇帝南巡期间,黄有容的权势影响,不免将迎来一段虚弱期,再也压制不住留京监国的太子朱和堉!而京城中枢,也会在短时间内形成太子一党一家独大的局面! 而以太子朱和堉的心性,只要稍稍撩拨一下,就足以让他在这段时间内做出许多吃力不讨好的“正确的傻事”,而朝野之间,也必然会因为这些“正确的傻事”,而迎来一阵动荡不安。 然后,也唯有朝野局面动荡了,赵俊臣在南巡结束回京之后,才能够趁着混乱局势浑水摸鱼,真正的扩大手中权势。 只是,在那个时候,面对朝中的混乱形势,德庆皇帝必然会是全力的稳定局面,防止有其他会进一步扰乱朝野局面的事情发生,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朝中的党派争斗。 而赵俊臣即将与三位阁老所进行的党争,到了那个时候,却会成为了伏笔,只要将这般冲突稍加扩大,就能自然而然的参与到混乱的局势当中,即使德庆皇帝,怕也难以阻止。又因为这般冲突发生在局势混乱之前,德庆皇帝也不会多想,只会把它当做混乱局势当中的一部分。 最妙的是,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即使在党争中形势不利,若是想要摆脱这场冲突,在德庆皇帝全力维稳的心态下,借着德庆皇帝的力量,却也轻松的很。 而以上这些,才是赵俊臣的真正计划。 至于与三位阁老同时为敌,全面的夺权党争,看似声势浩大,但在这个时候,却都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虽然赵俊臣并没向魏槐说明这个计划的核心部分——即如何撩拨太子朱和堉去做那些“正确的傻事”,又打算让太子朱和堉去做哪些“正确的傻事”,但魏槐却也没有追问。 事实上,赵俊臣如今能够向魏槐说明了自己的计划脉络,就已是把魏槐当做真正的心腹看待了。 想到这里,魏槐的神色之间,少有的闪过些许感激与敬佩,垂首道:“大人谋虑深远,卑职敬佩。” 赵俊臣含笑点头,说道:“我把你当做真正的心腹看待,而这些事情,即使左兰山詹善常他们也并不知情,这点你要注意一些,不要透露给旁人知道。” 魏槐点头,沉声道:“还请大人放心,大人之计谋,卑职必然会守口如瓶,绝不辜负大人您对卑职的信任。” “那就好,我也信得过你。”说话之间,赵俊臣拍了拍书桌上的那一沓罪证,又转头看着窗外夜色,悠悠道:“如今万事具备,就只等着好戏登场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党争(二). 三天之后,凌晨卯时将近,上早朝的路上,夜色尚沉。 如今,诸般准备皆已是妥当,而赵俊臣接下来的计划,也即将在今日早朝上开始。 坐在轿子当中,赵俊臣神色有些复杂,又若有所思。 毕竟,这将是赵俊臣在朝中行事风格的转变开始,是赵俊臣野心崛起的第一步,而接下来的计划,风险也确实大了些。 “接下来的计划虽然有些风险,但一旦成功,就能够逆转我在朝中的形势,只希望一切顺利了。” 心思复杂之间,时间流逝而犹自不觉,正在赵俊臣暗思之间,所乘坐的轿子突然一顿。 然后,在轿子外面,响起了许庆彦的声音。 “少爷,午门到了。” “哦?已经到了?知道了。” 答应了一声后,赵俊臣平复了一下心中的复杂思绪,神色恢复了往常的淡然自若,然后起身从自己的轿子中走了出来。 如今,正是早朝开始之前,朝中百官大多在午门外等候着。 赵俊臣出了轿子后,转目环视而去,却见午门外的情景,和往常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显然赵俊臣这两日的动作,并没有被人察觉到,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首辅周尚景依然早早的到了,正被一众朋党们拥簇着,远远地见到赵俊臣后,还冲着赵俊臣点头示意;而由于太子朱和堉出京办案,太子一党暂时以新任阁老程远道为首,或许因为才吃了一个哑巴亏并且群龙无首的缘故,这些日子以来太子一党行事颇为低调;阁老沈常茂依然没有出现,显然也会像往常那般踩着钟点下轿。 至于赵俊臣的门下官员,因为明白赵俊臣要在今天早朝上大干一场了,所以或多或少皆是神情严肃,在见到赵俊臣出现后,自左兰山、詹善常为首,纷纷迎了上来。 唯一出乎赵俊臣意料之外的,是黄有容今天竟是提前来到了午门外等候,往常时候他总是和沈常茂一样,是踩着钟点来午门的。 打量之间,左兰山、詹善常他们已是来到了赵俊臣身前,而在赵俊臣的挥手之下,许庆彦已是带着轿夫们离开了。 “都准备好了吗?” 在一众“赵党”官员向自己行礼问安之间,赵俊臣点头示意后,又轻声问道。 赵俊臣的问话,带着两层含义,一是问“赵党”众官员手中的弹劾折子是否已经准备好了,二是问他们这段时间以来,是否有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了。 如今赵俊臣打算通过当朝弹劾来攻击三位阁老的门下官员,但在此之前,总要先把自己的把柄给藏起来,事实上,赵俊臣的计划之所以拖到今天才开始,也正是忙于这些。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左兰山沉声道:“还请大人放心,咱们一切都准备好了,接下来的早朝,您就瞧好吧,绝不让大人您失望就是。” 另一边的詹善常,神色间闪过一丝激动,也是补充道:“今天早朝上,咱们这般突然出手,必是会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咱们在朝中也是隐忍低调的太久了,也该让世人看看咱们的能耐了。” 至于其他的“赵党”官员们,也纷纷跟着应是。 赵俊臣打算同时与三位阁老为敌的计划,虽然风险极大,但其中所展现的雄心壮志,以及出于对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算无遗策的信心,一众赵党官员在担心之余,却也激发了他们心底深处的野心,至少在现在看来,皆是斗志高昂。 听到众“赵党”官员的回复,赵俊臣微微一笑,缓声道:“既然如此,我就看你们的了,今天早朝,虽只是风暴来临的前奏,但终归要让百官大吃一惊才是,这朝堂的局势,也是太久没大变化了,未免死气沉沉,就让你我在今日把它亲手打破吧。” 赵俊臣的神色淡然平静,但说话间却更显自信霸气,听到赵俊臣的话后,所有赵党官员皆是眼中精光连闪,然后纷纷低声应是。 而就在这时,站在赵俊臣身旁的刘长安,突然一愣,然后向赵俊臣低声说道:“大人,那黄有容向咱们这边走来了,就他一个人,看样子,是来找您的。” “哦?” 听到刘长安的提醒,赵俊臣抬头看去,却见那黄有容果然正缓缓向他的位置走来。 而黄有容的神色之间,一如既往的慈善和气,带着温和笑容,让人一看就不由的心生信赖与好感,不愧是满朝上下最为出名的笑面虎。 ………… 像赵俊臣与黄有容这般层次的权臣私谈,自然是闲人退散,却又众人瞩目。 所以,当黄有容来到赵俊臣身边后,一众“赵党”官员就皆是自觉的离开了,而午门外的百官,却皆是偷偷看着赵俊臣与黄有容,暗自猜测着两者的谈话内容。 “下官赵俊臣,见过黄阁老。” 另一边,当黄有容来到自己的身前,赵俊臣亦是一脸的谦逊,恭敬的躬身行礼。黄有容毕竟身为阁老,地位要更高一些。 然而,赵俊臣才刚刚弯身,臂膀就已是被黄有容扶住,抬头看去,却见黄有容笑容可掬,笑眯眯的说道:“俊臣你这就多礼了,老夫我可是一向把俊臣你当做自家人看待,如今不过是私下说话,又何须如此多礼?” 赵俊臣也是笑道:“黄阁老您毕竟是地位尊崇,又是长辈,行礼也是应该的。” 黄有容哈哈一笑,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挥手道:“哪里的话!老夫虽然是阁老,也痴长了几岁,但俊臣你也是后浪推前浪,将来的成就必然是会比老夫更高的。” 顿了顿后,黄有容笑容一敛,又神色陈恳的说道:“其实,老夫这次来找俊臣你说话,一来是向俊臣道歉,二来则是向俊臣致谢的。” 赵俊臣似乎没有明白黄有容的意思,一脸疑惑的问道:“黄阁老此话怎解?” 黄有容叹息一声,一副与赵俊臣交心的模样,缓缓说道:“这不是前几天,老夫府中有下人不知规矩,在抓捕一名逃婢的时候,竟是追到了俊臣你的府外!据说还曾当着俊臣你的面闹事,哎!下人不懂事,险些坏了老夫与俊臣你的情谊,如今老夫已是狠狠的责罚了他们,然而毕竟是老夫的人有错在先,所以老夫如今这是来向俊臣你道歉了。” 显然,黄有容是再说虾儿的事情。 当初,双方因为虾儿的事情埋下了冲突的隐患,如今黄有容却是想要与赵俊臣和解了。 其实,别看黄有容如今表现和善,但当初得知了赵俊臣竟是丝毫不给自己面子,敢把虾儿收入赵府后,可谓是怒极了,连摔了好几件东西,当时就想要找办法对赵俊臣进行报复。 然而,在想了无数办法后,黄有容却突然发现,除非发动一场毫无把握的全面党争,否则他身为堂堂的当朝阁老之一,想要对付如今的赵俊臣,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毕竟,赵俊臣原本就控制着户部与内库两大关键衙门,独掌天下财政大权,又深得圣眷,已是让人不敢小看,后来又吞并了另一位阁老温观良的大部分势力,权势影响皆是大涨,如今又身兼西厂厂督之职,更有了西厂的稽查之权! 可以说,若是抛开黄有容的阁老身份,如今的赵俊臣,权势与影响皆已是在黄有容之上了,又哪里是黄有容可以轻易对付的? 所以,在考虑良久后,黄有容终究还是按捺下了心中的怒意不满,对虾儿的事情再也不提,只是想等到时机成熟再向赵俊臣出手。 然而就在昨天,黄有容却又因为另一件事,突然转变了心思,不想与赵俊臣埋下不和的隐患,所以今日才把这件事情与赵俊臣挑明,至少在明面上,想要与赵俊臣一笑泯恩仇。 ………… 听到黄有容的话后,赵俊臣一笑,却是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说道:“这不过是小事,下官早已是忘记了,黄阁老您又何须在意?过去的事情,不妨就让它过去吧。” 听赵俊臣就这么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道歉,却连一点表示都没有,黄有容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接下来已是恢复了寻常时候的慈和笑容,好似很为赵俊臣的不在意而开心。 “俊臣你不在意就好。”黄有容眯起了双眼,掩饰着他眼中的情绪变化,只是笑着说道:“除此之外,老夫也是听说了,昨天俊臣你曾向陛下他上折子,支持老夫在南巡期间留京辅政,如今老夫和沈阁老正因为这事在僵持着,有了俊臣你的支持,却是多了不少胜算,所以今日来找俊臣你说话,也是为了向俊臣你致谢的。” 赵俊臣显得十分谦逊,说道:“黄阁老您客气了,下官是真心觉得这留京辅政的差事,确实是交由黄阁老您来做更加合适,在陛下面前,也只是说了真心话罢了,黄阁老刚刚还说把下官当做一家人看待,如今这些话却是见外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黄有容满是开心的哈哈一笑,显然对赵俊臣的这番话十分满意,似乎也忘记了刚才的心中不满。 接下来,赵俊臣与黄有容两人,自然又是一阵相互的恭维,虽然都是虚假的废话,但气氛倒也是其乐融融。 而就在赵俊臣与黄有容两人相互恭维之间,很快的,时间已是到了卯时,午门上钟声响起,意味着早朝即将就要开始了。 一如既往的,另一位阁老沈常茂,也是在这个时候踩着钟点下轿,出现在了午门之外。 而听到午门上的钟声之后,正在“相谈甚欢”的赵俊臣与黄有容两人,也皆是“满含不舍”的相互告别,要各自排队去了。 暂别之后,看着黄有容渐渐远去的背影,赵俊臣轻轻出了一口气。 说实话,对于黄有容这种笑里藏刀、说话总是半真半假的人物,赵俊臣其实并不擅长对付。刚才与黄有容谈话,那满是虚假的赔笑,让赵俊臣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不少。 不过,黄有容虽然是出了名的笑里藏刀,但如今的赵俊臣也学会了口蜜腹剑。 别看刚才赵俊臣与黄有容谈话时,一副和气恭敬模样,但实际上,在今天早朝上,赵俊臣却正是要拿黄有容当先开刀! ………… 而与黄有容分开之后,在百官整队之间,詹善常偷偷来到赵俊臣身边,带着些许担忧,问道:“大人,那黄有容怎么突然找您了?难不成他发觉咱们的计划了?”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看样子,他只是见我支持他在陛下南巡期间留京辅政,所以想要与我搞好关系罢了,咱们的计划他并没有发觉,更何况,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他有没有发觉,也都无所谓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詹善常迟疑道:“既然黄有容他向大人您示好,那咱们今天的计划……” 赵俊臣一笑,淡然道:“计划当然不变,黄有容他想与我搞好关系,也只是他自己的想法,与我的想法无关,也与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无关。” 詹善常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垂首道:“下官明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党争(三).第一更 随着午门的钟声响起,接下来的百官整队、鱼贯入宫、在太和殿前再整队、然后进入太和殿内等候,诸般程序,自是不用一一细表。 却说赵俊臣随着百官进入太和殿后,大约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又随着太监张德的一声“陛下驾到”,德庆皇帝才终于姗姗来迟。 然后,赵俊臣随着百官下跪迎接,口呼“万岁”,但德庆皇帝却没有马上回应,而是坐在龙椅上打量了百官片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让殿内百官多跪了一段时间后,才终于用满是威严的声音缓缓说道:“众爱卿起身吧。” 对于德清皇帝的这般态度,百官并不意外。事实上,自从南巡筹备出了纰漏,太子朱和堉被人借机算计之后,德庆皇帝随时都在向百官刻意展示着他的帝王威严,经过了这些日子,百官对此早已习惯。 在百官起身后,德庆皇帝也不待太监张德高喊“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却已是当先开口问道:“三法司,如今太子他离京办案,查惩地方贪官,善后那南巡筹备的纰漏,距今已有五日时间了,你们的人作为辅佐跟随,可有什么消息传回?一切可都还顺利?” 自从太子离京查案之后,德庆皇帝每日的早朝之上,都会有此一问,私下里更是派东厂与锦衣卫们,紧紧盯着太子离京办案时的所有过程细节。 却是德庆皇帝也明白,经过了南巡筹备的纰漏后,太子如今的处境与名声皆已是恶劣了不少,若是这次负责的查案善后,再是出了什么纰漏事端,太子的位置恐怕也就不安稳了,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对此事颇是关注关心,不敢有丝毫松懈。 而通过这般表态,德庆皇帝亦是把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的表露出来,以此来威慑有心之人。 另一边,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后,刑部、大理寺与都察院的负责之人纷纷出列,向德庆皇帝禀报着他们所得知的消息,又知道德庆皇帝对此极为关心,所以禀报之间,也是极为详细。比如太子又查惩了哪位地方贪官,查获了多少赃银,牵连出了多少朋党,又平息了多少民怨云云。 在他们的口中,太子朱和堉显然极为能干,不过短短五日时间,就已经做出了不少成绩。 这些消息,德庆皇帝通过东厂与锦衣卫,其实早已是知晓了,但如今再听一遍,也是神色认真仔细,时而点头,满意微笑。 而站在百官队列当中,赵俊臣也是细细听着,嘴角不由的露出一丝微笑,显然,他针对太子朱和堉的计划,如今也是一帆顺风,按照赵俊臣下面的计划,接下来太子朱和堉越是查惩贪官,越是牵连朋党,越是影响浩大,最后的麻烦也就越是难缠! 不过,针对太子的计划,也只是赵俊臣所有计划当中的一部分,今天的重点,显然不在于此。 ………… 当德庆皇帝的询问结束之后,已是一炷香时间以后了。 在询问了太子离京后的办案进程后,德庆皇帝又向今科会试的几位主考官详细询问了会试考卷的审阅进程,得知进展一切顺利后,神色间终于闪过了一丝满意之色,然后冲着身边的太监张德微微点头示意。 张德常年伴驾,自然明白德庆皇帝的心意,在德庆皇帝示意后,马上向前一步,扬声道:“有事早奏,无事下朝~~!” 这些日子以来,随着南巡筹备的纰漏事端渐渐平息,朝野之间一片平静,虽不免会有一些小事,但通过内阁就能处理,犯不着拿到早朝上来讨论,如今随着太监张德的这一声呼喝,百官以为早朝终于结束了,下意识的皆是松了一口气,就等着德庆皇帝宣布“退朝”了。 谁曾想,异变突起。 左兰山,当朝二品大员,工部尚书,在“赵党”之中,地位仅次于赵俊臣,平日里在赵俊臣的约束下,行事颇为低调,总是只带着一双耳朵上朝,少有发表意见。 但今日,随着大太监张德的一声呼喝,左兰山却是一反常态,突然出列,带着满脸的愧疚之色,跪在德庆皇帝面前叩首道:“臣左兰山……有要事禀报!” 见到左兰山这般突然出列,百官皆是一愣。 然后,虽说是左兰山出列发言,但包括德庆皇帝在内,殿内众人皆是偷偷的打量了一旁的赵俊臣一眼,却见赵俊臣低眉顺眼,仿佛与此毫无关系的模样。 但所有人都知道,左兰山身为赵俊臣的党羽,在朝中地位不低,又一向低调,这般突然出列禀报“要事”,定是赵俊臣在指使了。 不过,这般情况,自然不会有人明说,德庆皇帝快速的看了赵俊臣一眼后,已是把目光转向了左兰山,饶有兴趣的问道:“哦?左爱卿有要事禀报?倒是少见,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左兰山却不管百官的心思变化,依旧是一副悲痛愧疚的模样,竟是带着些许哭音,大声说道:“臣愧对陛下信任,却是御下不严、识人不明、又养虎为患,在几日之前,竟是在工部内发现了一桩惊天舞弊案!涉及了工部上下官员不下十人,前后涉及贪赃银钱不下三十万两,然而这般舞弊案,臣却是直到现在才发觉……臣愧对陛下啊,还请陛下责罚!无论是下狱还是免官,臣都无怨无悔!” 接着,左兰山竟是当着德庆皇帝与百官的面前,埋首大哭泪流满面,让一旁的赵俊臣看着敬佩不已,心想不愧是老臣子了,这做戏的能耐,远高于赵俊臣这样的年轻人。 而随着左兰山的这般禀告,顿时满朝皆惊! 毕竟,涉及了十余位工部官员,三十余万两的赃银,这绝对算是大案了!绝对会在朝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又有谁能不惊! 一时间,满朝上下,皆是议论纷纷。 而御阶之上,德庆皇帝再次快速的打量了一旁默不作声的赵俊臣一眼,然后也是神色肃穆,向着左兰山沉声问道:“你先别急着告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把话给朕说清楚!” 左兰山又“哭”了一阵后,终于“平复了情绪”,泣声道:“陛下,这件事涉及了工部,臣身为工部尚书,虽是主动揭发,但毕竟是要避嫌的,所以已是把案情转交给了都察院的官员,还请陛下询问都察院吧。” “哦?都察院!左兰山他究竟说的是什么事?出来给朕说明白了!这般云里雾里的,让朕都糊涂了!” 说话间,德庆皇帝已是把目光转向了都察院的官员。 谁知,都察院的一众官员们也是面面相觑,左兰山虽说是把案子转给了都察院,但他们竟是丝毫没有得到消息! 不过,有些心思灵巧的,却是把目光转向了都察院右副督察御史顾全、以及新任御史金多德的身上。 其中,顾全作为赵俊臣在朝中的铁杆朋党之一,是赵俊臣安插在都察院里面的钉子,自然是人所尽知的事情。 而新任御史金多德,则是赵俊臣在当初全面击败了温观良之后,曾在天海楼摆宴,借机考察那些想要投靠于他的朝中官员,其中这个金多德,正是赵俊臣在那时所发现的人才之一,能力虽然一般,但口才却是极好。而前些日子赵俊臣在打击了都察院的势力之后,都察院里面多了不少空位,于是就把这金多德给安插进去了。 如今,左兰山自称已是把案子转交给了都察院,考虑到派系阵营的关系,恐怕就是交给这两个人了。 果然,随着德庆皇帝的询问,顾全当先出列,神色间满是刚正,扬声道:“陛下,这件案子是臣所接手的,而经过这两日以来的细查,臣发现左大人的所言非虚,工部之中,确实是出现了天大的弊案!为首者,正是工部的右侍郎唐拯!此外还包括工部的一些郎中与员外郎,这些人在工部当中结成一党,欺上瞒下,徇私舞弊,多年来贪赃枉法不下二十次,涉及赃银总数不少三十万两!实乃是我朝少有的大案!还请陛下明察!” 随着顾全的话声落下,又见新任御史金多德出列,却是一脸的诧异,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对于此案,臣也是多有听闻,自进入都察院以来,就一直都在暗查此事,已是收集到了不少罪证,正打算待事实确凿之后再向陛下您禀报,没曾想左大人明察秋毫,竟是先一步查明了,又一心为朝,也不怕自身受到牵连,竟是当众向陛下禀报……还请陛下严查此案之余,看在左大人的忠心上,免去左大人的罪责!” 说话间,金多德转头看了左兰山一眼,脸上却满是敬佩模样。 另一边,随着顾全与金多德的出列发言,满朝上下,更是一阵哗然。 其中,那阁老黄有容,更是满脸的震惊,不可思议的向着赵俊臣看去! 无他,工部左侍郎唐拯,正是黄有容门下的官员! 黄有容没想到,刚刚在上朝之前,自己还曾与赵俊臣其乐融融的谈话聊天,气氛和睦,大有今后联手结盟的架势,没曾想不过半个时辰之后,赵俊臣竟是当朝攻击于他的门人了! 黄有容在朝中,一向是人所共知的笑面虎一只,最是擅长笑里藏刀,但今日被人用自己最擅长的手段攻击与蒙骗,心中的复杂感受与震怒,自是不为他人所知。 而被黄有容注目的赵俊臣,却依旧低头不语,好似今天的事情,完全与他无关。 实际上,这场被赵俊臣亲手所推动的风波,如今才刚刚开始,在这般时候,赵俊臣还无需出面。 而工部左侍郎唐拯,却是赵俊臣精挑细选的目标,拿他首先开刀,赵俊臣也是有着深远考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党争(四).第二更. 工部左侍郎唐拯,在阁老黄有容的一众朋党当中,并不是如何的显眼重要,毕竟工部是赵俊臣的地盘,而唐拯身为黄有容的门人,在工部当中总是不免会受压制。黄有容显然也不打算通过唐拯能够获取多少好处,所以一直以来也不重视。 但赵俊臣这次首先拿唐拯开刀,却也是有着深远考虑的,甚至是接下来计划成败的关键一步! 如今,赵俊臣在朝廷中枢的权势影响,主要集中在户部与工部两大衙门,此外,在刑部、礼部与都察院,也是略有经营。 其中,户部已是被赵俊臣经营多年,如同铁桶一般,如今户部又在赵俊臣的主持下修改了做账的手法,让人根本抓不住把柄,已是水泼不进,说是赵俊臣的自家后花园也不为过。虽然有周尚景的门人马森担任户部左侍郎,却也掀不起什么波浪来。 而工部,则是因为工部尚书左兰山与工部右侍郎陈东祥的缘故,这两人身为工部的一把手与三把手,在工部当中举足轻重影响甚大,只要有这两人在,工部衙门自然就会赵俊臣的掌控之中。 再加上,户部与工部两个衙门,一个负责出银子,一个负责花银子,关系紧密而又相辅相成,可以说只要这两个衙门不出意外,那么赵俊臣在朝中,任是怎样的党争,也不会伤了元气根基! 不过,相比较户部的稳固,工部却是有着一个隐患,那就是工部的左侍郎唐拯,他并非是赵俊臣的朋党,而是黄有容的门人!在工部当中,也有不少郎中与员外郎与他共进同退,看着颇是碍眼,想要做些什么,有唐拯在一旁盯着,也总是束手束脚。 而如今,赵俊臣正打算对黄有容发动一场全面的党争,黄有容若是想要反击,这位工部左侍郎唐拯身在赵俊臣的地盘当中,又位置紧要,马上就会成为黄有容的马前卒! 可以说,只要有了唐拯的存在,再加上黄有容的权势影响,但凡稍稍动些手段,工部就会迎来一场大麻烦!到了那个时候,即使是赵俊臣也难以平息!说不定连户部都会受到牵连! 所以,赵俊臣向黄有容发动攻势的第一步,就是趁着黄有容没有准备措不及防的时候,先一步将唐拯整垮,顺便把左兰山、陈东祥他们这些年来贪赃枉法的罪责把柄,全都转嫁到唐拯的头上! 如今一来,既能打击黄有容的势力影响,掀开这场风波的序幕;又能消除赵俊臣地盘里的隐患,稳定根基;还能顺带着把工部上下的罪责给摘脱干净,不怕日后黄有容的弹劾反击!正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可以说,只要赵俊臣趁着今天早朝,先一步整垮了唐拯,那么这场与黄有容的党争,赵俊臣就已是先胜了一半了! ………… 然而,赵俊臣的如意心思,却是因为事发突然,黄有容还完全没有想到。 此时,黄有容惊怒之余,尚还在惊讶——赵俊臣昨天才刚刚上折子支持他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留京辅政,怎么今天就突然弹劾他的门人了?赵俊臣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只是,容不得黄有容惊讶迟疑,德庆皇帝听到顾全与金多德的禀报后,已是眉头一扬,沉声问道:“事关重大,这般大案,你们可有证据?” 顾全与金多德早就料到德庆皇帝会有此问,皆是不慌不忙的把从袖中掏出了罪证折子。 有西厂的暗查,又有工部上下的全力配合,这人证物证,自然是早已是准备妥当,根本容不得辩驳。 另一边,德庆皇帝接过两份罪证折子展开一看,却看到条条件件,时间地点,人证物证,皆是俱在,不容辩驳。 所以,看完了折子之后,德庆皇帝已是面现怒容,把两份折子丢在御案之上,目光转向了唐拯,冷声问道:“唐拯,他们这么说了,也把你的罪证都在折子里条条框框的列了出来,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后,被弹劾的唐拯,在这突然而来的异变下,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唐拯身形富态,白白胖胖,这个时候突然被人弹劾,更是不由的面色苍白冷汗直流,连忙出列,下跪后大声呼唤道:“陛下!臣这是被冤枉的!臣……这是有人在诬陷于臣,还望陛下明察啊!” 从某方面而言,唐拯的话也不算是错,他虽然也做过不少贪赃枉法的事情,但所贪墨的银两,却绝对没有三十万两之多——这是把左兰山陈东祥等人所贪墨的银子,都算在他头上了。 而黄有容虽然还不清楚赵俊臣的心思,但也清楚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庇护门人,亦是连忙出列道:“陛下,老臣以为,左大人与顾大人他们所言,细细想来着实蹊跷,想这唐拯,不过是工部的一个侍郎,上面有尚书看管着,下面又有侍郎员外郎们紧盯着,在工部任职也不过四五年,又如何有能耐贪墨三十万两的巨银?恐怕,这是有人在居心叵测的陷害,还望陛下明察。” 说话间,黄有容神色之间,少有的不见笑容,转头间还狠狠的盯了赵俊臣一眼,隐含警告之意。 随着黄有容的话声落下,朝中黄有容的朋党们,自是纷纷跟着出列附和,暗示德庆皇帝事有蹊跷,恳请德庆皇帝暂时先不动唐拯。 “陛下,臣以为黄阁老之言有理,还望陛下慎重考虑,绝不可听信一派之言,冤枉了好人。” 礼部尚书林维,与黄有容有连襟之亲,随着黄有容的话声落下,已是抢先出列支持道。 “陛下,臣与唐拯唐大人熟识,最是了解唐大人的为人作派,相信唐大人绝不会做这种贪赃枉法之事,今日之事,恐怕是有什么误会,还望陛下明察!” 刑部右侍郎闫鹏飞,亦是出列附和。 “陛下,老臣也认为这事有蹊跷,怕是有人想要诬告陷害唐拯唐大人,还望陛下明鉴!” 少傅张诚,是黄有容的铁杆盟友,身为朝中的从一品大员,也不惧怕赵俊臣的权势,说话之间,也同黄有容一样,瞪了赵俊臣一眼,似乎在说诬告陷害唐拯之人,就是赵俊臣! 而赵俊臣的门下官员,却也是早有准备,随着黄有容一派出列发言,也是纷纷出列进行反驳,毫不退让,一副铁了心就要在今天早朝上把唐拯彻底整垮的架势。甚至言语之间,还将矛头隐隐指向了黄有容。 “陛下,如今事实俱在,既有工部尚书左大人的弹劾,也有都察院所收集的证据,唐拯贪赃枉法之事,不容辩驳!还望陛下严查,以正朝纲!” 刘长安身为吏部侍郎,虽然在吏部被架空了权柄,但在早朝之上,却还是能说上话的。 “陛下,臣同在工部,也时常听闻唐拯此人的一些贪赃枉法行为,如今又有人弹劾,想来是无风不起浪,事出有因,臣建议立案审查!” 陈东祥因为是工部右侍郎,此时所言,却也更有说服力。 “陛下,臣也认为,唐拯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工部侍郎,仅凭他一人之力,想来绝无可能敢贪墨三十万两之多,恐怕在唐拯的背后,还另有朝廷大员主使,还望陛下明察!” 刑部侍郎李立德,这般禀报的时候,还意有所指的看了黄有容一眼,言下之意,正是唐拯贪墨,乃是受了黄有容主使了。 如此一来,自然更是引起了黄有容一派的激烈反弹! 一时间,太和殿内,两派官员吵成了一团。 ………… 不过,除了黄有容与赵俊臣两派之外,朝中其他三大派系的官员,在周尚景、沈常茂以及程远道的示意下,却皆是冷眼旁观,如今事发突然,不知详细,他们也不愿意贸然的参与其中。 尤其是沈常茂及门下官员,他们这些日子以来,为了和黄有容一派争夺留京辅政的职位,正是在明争暗斗,如今看到赵俊臣的人突然向着黄有容的门下官员发难,不仅是幸灾乐祸,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甚至还有些蠢蠢欲动想要落井下石。 不过,朝中绝大部分官员,此时却皆是有些心惊胆战的感觉,朝廷之上,党派之争,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看得出来,如今随着赵俊臣的人突然弹劾了黄有容的人,又看似蓄谋已久,双方为此吵成了一团,却也就是意味着,一场两大派系的全面党争,或许马上就要来临了! 在这个时候,要如何表态,又要如何站队,是关系到身家前程的大事,对他们而言,远要比公务职责重要的多了。 而就在朝中百官各有心思之间,亲手推动了这一切的赵俊臣,却依旧低头站在百官队列当中,神色平静的垂头不语,好似眼前的这一切,皆是与他无关! ………… 就在两派官员各持己见争吵不休的同时,德庆皇帝看着眼前这一切,不由的眉头轻皱,眼神巡视之间,也不时的在赵俊臣的身上停留。 德庆皇帝自然看的明白,今日早朝上的一切,都是赵俊臣的一手推动! 当初赵俊臣之所以能够击败温观良,并接受了温观良的大部分朝中势力,正是有着德庆皇帝暗中支持的缘故。而德庆皇帝之所以会那么做,也是想让赵俊臣代替温观良,参与到朝中党争之中,平衡庙堂的诸派势力。 然而,没曾想到,赵俊臣自成一派后,行事反而愈加的低调了,和朝中各大派系一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架势,使得朝中的派系争斗反而渐渐平息了下来,让德庆皇帝颇为不满。 如今,赵俊臣的人突然弹劾了黄有容的人,接下来的派系相争,本是德庆皇帝所期望的事情,毕竟臣子相争,获利的总是帝王。 但是赵俊臣这般突然的风格转变,却也是让德庆皇帝颇不适应,有些摸不透赵俊臣的心思了。 而这般摸不透赵俊臣的心思,也是让德庆皇帝心中不舒服,所以犹豫良久之后,终于还是决定向赵俊臣直接询问。 于是,在两派官员争吵之间,德庆皇帝突然冷哼一声,喝道:“肃静!你们这般争吵,成何体统!这里是太和殿!不是民间的菜市场!” 等到百官安静了下来,德庆皇帝把目光转向了赵俊臣,却是问道:“赵爱卿,户部与工部关系紧密,又听闻你和工部尚书左兰山颇有交情,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 ps:还有时间,凌晨左右,会再发一章,不过可能会是个小章节。(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党争(五).第三更.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后,朝中百官不由有些诧异,却又有些理所当然。 因为,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德庆皇帝理应先询问首辅黄有容、阁老沈常茂等人的意见,但德庆皇帝如今跳过了几位阁老,直接向赵俊臣询问了意见,却是有些不符合常规。 不过,赵俊臣如今虽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朝中官员皆是人精,却都是清楚,今日早朝上的这场风波,赵俊臣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所以德庆皇帝这般直接询问赵俊臣的意见,却也是理所当然。 而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赵俊臣,终于出列发言。 只见赵俊臣一副沉稳模样,缓步出列后,又沉吟了片刻,然后才开口道:“陛下,关于工部左侍郎唐拯的贪赃枉法之事,本来臣不应该多嘴,毕竟臣管的是户部,并不是工部,也不是三法司,但既然陛下您问了,而臣手下也还兼管着西厂,所以臣也就说一下自己的粗略见解,若是有不当之处,还望陛下勿要怪罪。” 随着赵俊臣的这一番话,朝中百官,一时间不知有多少人在暗骂赵俊臣“虚伪”,这场风波明明就是赵俊臣所一手推动的,如今却还说什么“不应该多嘴”,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净。 不过,以赵俊臣如今的权柄地位,倒也没人敢当面讥讽。 而德庆皇帝则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只是点头道:“你说吧。” “陛下,其实西厂这边,对此也有所风闻,也正在暗查唐拯贪赃枉法的罪证,只是尚还没有事实确凿,所以臣也就没有向陛下禀报,只是督促西厂继续查证,却没曾想西厂还未能收集到完全证据,唐拯大人就已是被人弹劾了。不过,也正因为西厂还没有查到确凿证据,所以唐拯大人究竟有没有真的贪赃枉法,臣却也不敢有所偏向。” 赵俊臣缓缓说道。 “哦?西厂也正在查这事儿?”德庆皇帝若有所思的看了赵俊臣一眼,又问道:“不过,朕现在不是在问你的偏向,而是朝中如今有些人说要严查唐拯,又有些人说事情蹊跷是有人诬告,朕这是在问你的态度,想要知道,依你看来,朝廷如今该如何去做。” 赵俊臣一笑,却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又缓缓答道:“陛下,臣虽说没有偏向,但臣却认为,如今这般情况,根本没有什么可争吵的。” “哦?”德庆皇帝眉头一扬。 “国有法度法规,在这般时候,朝廷自然应该按照章程办事。无论唐拯大人如今是真的有罪,还是被人诬告陷害,但既然有不少官员弹劾于他,更呈上了确实罪证,那么唐拯大人就理应暂且离职待审,然后由三法司对他审查,若有罪,则下狱问罪,若无罪,则官复原职。”说到这里,赵俊臣又是一笑,接着说道:“依臣看来,这是很明白的事情,朝中同僚们实不应该为此而争吵。祖宗既然立下了法规,那么咱们就应该遵守,如此而已。” 对赵俊臣而言,今天早朝之上,只要能够让唐拯离职,那么在赵俊臣的地盘之中,最显眼的一颗钉子就算是被拔去了,而黄有容接下来,就失去了最大的反击手段,今天早朝上的目的,也就算是达到了。 至于唐拯离职后,又该如何为他定罪,却是更加容易。 随着唐拯离职后,工部上下全都是赵俊臣的人,在三法司审案的时候,寻找人证物证,也自然是任由赵俊臣捏造,到了最后,就是赵俊臣说唐拯犯了什么罪,唐拯也就是犯了什么罪了! 所谓“一手遮天”,也就是如此了。 更何况,唐拯本身也并不干净,只怕是无需赵俊臣动手脚,就也能查出他不少罪证。 而事到如今,黄有容毕竟担任阁老多年,党争经验丰富,眼看着赵俊臣一心想要把唐拯排挤出工部,也终于大略猜到了赵俊臣接下来的计划,一时间不由大急。 “陛下,老臣认为不可!”黄有容急忙再次出列道:“臣听闻工部自左兰山与陈东祥以下,一直都是与唐拯不和,如今这件事,又是由左兰山揭发,臣认为其中未免有公报私仇之嫌!” 而到了这个时候,赵俊臣却没有继续沉默。 朝中党争,总是兵对兵,马对马,将对将,既然黄有容已是旗帜鲜明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又隐隐的将矛头指向了赵俊臣的朋党,那么自然就需要赵俊臣亲自出手与他打擂台。 否则,若是这个时候继续沉默不言,未免会让门下官员寒心,又让其他派系小看。 所以,赵俊臣也没有回归百官队列,只是问道:“哦?听闻唐拯大人一向都是与黄阁老颇为亲近,如今听黄阁老之言,显然是对唐拯大人的为人心性颇有信心,认为唐拯大人绝没有贪赃枉法了?” 黄有容神色阴沉的看了赵俊臣一眼,缓缓说道:“正是如此!” 赵俊臣又是轻轻一笑,却是神色依然平静,只是问道:“既然如此,那么让三法司查一查唐拯大人,又有什么大碍?既然唐拯大人问心无愧行事端正,那么接下来就只当是为唐拯大人证明清白了,难不成还会有谁会因此而吃亏不成?” 我就会吃亏!你这哪里是在整治唐拯!?你这分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若是让你今日夺了唐拯的官职,接下来怕是就要再无顾忌攻讦于我了! 黄有容心中虽然这般怒吼着,但这些话毕竟无法明说,而对于赵俊臣的语言陷阱,一时间却也找不出话语来反驳。 毕竟,今天赵俊臣一派的突然发难,已是准备多时,而黄有容一派在猝不及防下,却也是难以应付了。 眼看着在两派官员争吵之后,赵俊臣与黄有容又要吵上了,德庆皇帝眉头一皱,却是将目光转向了其他三位阁老。 “周首辅、沈阁老、程阁老,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沈常茂眼看着黄有容要吃亏,思及这些日子以来,双方为了争夺留京辅政的差事,而接连不断的明争暗斗,也乐于看黄有容的笑话,所以当先出列道:“陛下,老臣认为赵尚书所言有理,这般时候,理应按照法规法度办事,唐拯应当暂且离职,听候三法司的审问。” 另一边,程远道是太子朱和堉的铁杆拥护,本身自然也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物,做事之间颇有原则,原本正在看黄有容与赵俊臣之间的“狗咬狗”好戏,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后,沉吟了片刻,亦是说道:“如今既然有都察院的弹劾,又举出了不少罪证,自然应该按法规办事。老臣亦是附议。” 最后,周尚景也终于出列,先是目光在黄有容与赵俊臣之间环视一番后,眼中闪过了任谁也看不透的睿智神色,最终在沉默片刻后,也是缓声说道:“老臣亦是附议。” 事到如今,随着另外三位阁老的表态,黄有容再也无力回天,不由脸色一变。 而德庆皇帝则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工部左侍郎唐拯,暂且离职收押,由三法司审问。”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赵俊臣这场党争的初战,算是漂亮的赢了下来! ………… 又随着赵、黄两派的争执结束,太和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然而,在平静的表面下,却是暗流汹涌 至少,在接下来的早朝上,黄有容已是再无“笑面虎”的风范,时不时的会瞪上赵俊臣一眼,眼神阴鸷。 而事到如今,任谁也能猜到,今日的冲突,只会是风波的序幕罢了。 一时间,百官皆是暗自思索,演算着接下来的变化。 当德庆皇帝再次询问百官可还有事禀报时,百官也皆是沉默不语。 然后,德庆皇帝也不耽搁,直接宣布下朝了。 只是,在宣布下朝之后,德庆皇帝看了赵俊臣一眼,却是突然开口道:“赵爱卿,下朝后来朕的养心殿一趟,朕有话要问你。” ~~~~~~~~~~~~~~~~~~~~~~~~~~~~~~~~~~~~~~ ps:三更已毕。虫子是有空闲就码字,然后码多少发多少,从没有留存稿的习惯,正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改掉这个毛病!(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党争(六).第一更 下朝之后,太和殿内的百官,却皆是一反常态,都滞留在太和殿内,迟迟没有散去。 无他,当德庆皇帝离开之后,黄有容竟是直接转身向着赵俊臣的位置走去,举步前行之间,神色阴鸷,目光中闪烁着浓浓恨意。 显然,黄有容这是向赵俊臣找麻烦来了。 一时间,太和殿内气氛凝重。 百官眼见又有好戏可看,又如何会离开?于是一个个的皆是神色肃穆的站在原地不动,好似在与身边同僚商议着什么朝中大事,但眼神却皆是偷偷向着赵俊臣与黄有容的方向瞄去。 不过,赵俊臣的身旁左右,倒是清空一片,所以黄有容很顺利的来到了赵俊臣的身前。 来到赵俊臣身前后,不待赵俊臣说话,黄有容已是冷笑着当先开口道:“赵尚书你当真好手段,今日这般突然发难,可是认为老夫我是软柿子可捏?” 赵俊臣却是一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一脸疑惑道:“哦?不知黄阁老此言怎解?下官可是何时得罪黄阁老您了?下官年纪轻,经验浅,若真是如此,还望阁老您能多担待一些。” 听赵俊臣还在装傻,黄有容怒极而笑:“赵尚书今日这般突然针对唐拯,背后目的如何,以为老夫真的看不明白吗?本来昨日你上折子举荐老夫留京辅政,老夫还对你心存感激,还想着日后是不是可以与你联手行事,却没想到你口蜜腹剑,只是为了麻痹老夫!当真是好算计!” 满朝上下,被黄有容这位出了名的笑面虎,骂作是“口蜜腹剑”,恐怕赵俊臣还是头一个。 “黄阁老您过虑了,下官可是真心支持阁老您留京辅政的。”听到黄有容的指责,赵俊臣却是一副诚恳模样。 黄有容冷哼一声,凝声道:“赵尚书你可要考虑好了,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做事之前,更要想清楚后果,得罪人之前,也要先想明白自己是否得罪的起,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下场再是凄惨,那也是自找的。” 说完这些威胁话语之后,黄有容再也见不得赵俊臣的虚伪嘴脸,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真实心意,就不再与赵俊臣继续纠缠,直接从赵俊臣身边走过,打算回去和朋党商量着怎么报复赵俊臣了。 然而,黄有容刚刚走过了赵俊臣的身旁,赵俊臣却是背对着黄有容突然开口道:“黄阁老这话听着实在熟悉……哦,对了,当初好似温观良阁老尚未垮台的时候,也曾与下官说过相似的话,如今听到黄阁老再说这些话,下官着实有些感慨。” 如今,朝中百官皆是在旁边看着,赵俊臣作为“赵党”的魁首,听到了黄有容的威胁,自然是要反击的。 而听到赵俊臣的反击后,黄有容的脚步一顿,沉默片刻后,冷声说道:“老夫不是温观良那般蠢夫!” 赵俊臣一笑,却也说道:“同样,下官如今在朝中的经营,也不似当初那般浅薄了。” 然后,两人再也不说什么,就此分开了。 再然后,赵俊臣的人纷纷围到了赵俊臣的身边,黄有容的人则赶忙追随着黄有容离开了太和殿。 ………… 随着赵俊臣与黄有容的交锋结束,朝中百官也不敢再停留在太和殿,亦是纷纷离去。 其中,这些日子与黄有容明争暗斗不断的沈常茂,在离去之前还少有的对着赵俊臣点头示意表达善意,却丝毫不知赵俊臣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 很快的,太和殿内,只剩下了围在赵俊臣身边的“赵党”官员。 与黄有容的初战获胜,“赵党”的官员皆是兴奋不已,然而还未等他们开口,赵俊臣已是抬起双手往下一压,神色平静的说道:“现在还不是咱们说话的时候,陛下那边也有旨意要我去见他,我这就去了,你们先回去各自准备着,下午之后来我府中一聚,咱们也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听赵俊臣这么说,又见有太监来接赵俊臣去养心殿了,众“赵党”官员虽然兴奋,却也识大体,也不再多说什么,皆是听命的离开了。 ………… 就在赵俊臣前往养心殿的时候,内阁首辅周尚景,却根本没有理会赵俊臣与黄有容在太和殿内的针锋相对,已是先一步的离开了太和殿,带着几位亲信门人,向着内阁平日里处理公务的地方——“文渊阁”走去。 一路上,周尚景表情带着些许肃穆,神色间又带着些许若有所思。 而周尚景的那些亲信门人皆是明白,周尚景这是在考虑事情,也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的跟着。 文渊阁距离太和殿并不是很远,很快的,周尚景已是来到了文渊阁外。 只是,周尚景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似乎已是将事情的前后变化考虑明白了,突然开口道:“对于今天早朝上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吏部尚书宋启文,沉吟片刻后,缓缓答道:“首辅大人,按说那唐拯身为工部左侍郎,是赵俊臣地盘里最显眼的一颗钉子,赵俊臣想要把这颗钉子拔掉,也并不奇怪,只是今日这赵俊臣不仅突然发难,而且还与黄有容撕破了脸皮,不留丝毫情面,却不似他平日里的做事风格,让人不由觉得奇怪。” 随着宋启文的话声落下,保和殿大学士李和亦是附和道:“是啊,听闻这赵俊臣一向视首辅大人您为楷模,这些日子以来,他为人做事,也一直是学着首辅大人您,而今日他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有些看不明白,想要对付黄有容与唐拯,办法多得很,又何必这般大张旗鼓?” 周尚景一笑,说道:“哦?那赵俊臣一向视老夫为楷模?他倒是野心不小啊。” 李和陪笑着答道:“在首辅大人您面前,我又怎敢妄言,听闻那赵俊臣还时时以首辅大人您为例子提点门下官员呢,而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做事为人,也皆是有着首辅大人您的影子,也因此才让人不敢小觑,但今日的这般突然变化,来的突然毫无前兆,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周尚景点了点头,却悠悠道:“其实,他这样就对了,若是他再继续学老夫如今为人做事的风格手段,今后的成就也仅限于此了。或许,他现在仍然是在学老夫,但学的不是老夫的如今,而是老夫的从前。” 听周尚景这么说,众人皆是不解,全都疑惑的看着周尚景。 见自己的亲信门人们皆是疑惑不解,周尚景轻轻一叹,缓缓解释道:“老夫如今之所以行事低调,又总是后发制人,是因为老夫如今已是当朝首辅,在朝中的权势影响无人可及。但赵俊臣的权势影响,毕竟远远不如老夫,若是还学着老夫行事为人的风格手段,怕是会画虎不成反类犬。赵俊臣前些日子在大好形势下,手中权势却毫无发展,其实也正是因为他学错了对象。” 说到这里,周尚景又是摇头一叹,继续说道:“然而,老夫之所以能有如今的权势影响,也并非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靠着当年一步步的争抢而来。若是没有当年的争权夺利、残酷的党派争斗,又如何能有老夫的今日?所以那赵俊臣若是想要学习老夫,也是应该学老夫的从前,而非老夫的现在。可惜了,他如今已是明白了过来,今后这庙堂之上,怕也是难寻往日的平静了。” 听到周尚景的解释,宋启文、李和等人,皆是神色沉重。 他们都是周尚景门下的老人了,自然明白另一个“周尚景”的崛起,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么,首辅大人,咱们如今该怎么做?” 宋启文沉吟片刻后,向着周尚景问道。 周尚景显然已经考虑清楚,缓缓答道:“首先,那个工部左侍郎唐拯,黄有容他怕是保不住了,接下来怕是必定会要定罪下狱的,不过这工部左侍郎的位置,咱们却要抢在手中,只要有了这颗钉子在,再加上户部的马森,咱们就等于给赵俊臣身上捆了绳子,启文,你是吏部尚书,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在宋启文恭敬的答应之后,周尚景又说道:“其次,咱们前些日子一直都是支持沈常茂担任留京辅政的差事,但从今日起,却需要转变立场了,黄有容这次与赵俊臣党争,胜算不大,到了陛下南巡的时候,必然会是损失惨重,如今一来,若是由黄有容留京辅政,在陛下南巡之际,朝廷中枢将迎来太子一党独大的局面,而以太子的为人心性,那时候也必然会造成朝野局面不稳,陛下在这般情况下,也会提前结束南巡,这对咱们比较有利。” 对于德庆皇帝南巡期间留京辅政的差事,周尚景一直都是支持沈常茂的,因为某些原因,周尚景不想让德庆皇帝在江南停留太长的时间,而沈常茂性子刚烈绝决,由他与太子一同留京,必然会是争斗不断,到了那个时候,德庆皇帝也不能安心南巡,这也是周尚景支持沈常茂的原因。 如今,随着黄有容与赵俊臣的党争开始,以周尚景敏锐的政治目光,很快就演算清楚了后续的变化,明白在这般情况下由黄有容留京辅政,对他的计划更加有利,所以也就马上抛弃了沈常茂,打算转而支持黄有容。 在身后众人点头应是间,周尚景沉吟了片刻,又接着吩咐道:“最后,你们从今日起,要多盯着点赵俊臣和他的那些党羽,老夫总觉得,赵俊臣今日的所作所为,不似这般简单,他怕是还另有考虑,咱们总要小心防备着。” ………… 也就在周尚景这般吩咐的同时,赵俊臣在宫中太监的带领下,已是来到了养心殿外。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党争(七).第二更 却说赵俊臣来到了养心殿外,发现太监张德正在那里等候着。 来到张德身前,赵俊臣轻声问道:“张公公,陛下他下朝后心情如何?” 张德摇了摇头,轻声答道:“陛下他今天下朝后说话不多,但看着也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总之赵大人您一会见了陛下之后,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顺手塞给了张德一张银票。 看了一眼银票上的数字,张德脸上闪过满意的神色,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转身去养心殿内禀报了。 很快的,德庆皇帝召见了赵俊臣。 ………… 赵俊臣在进入养心殿后,偷偷的抬头看去,却见德庆皇帝此时的神色表情,正如张德所说的那样,不见喜怒,只是若有所思。 “臣赵俊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德庆皇帝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赵俊臣,下意识的眉头微皱,但还是说道:“起身吧。早朝上才刚刚叩拜过,不必再多礼了。” 德庆皇帝之所以眉头轻皱,却是因为德庆皇帝他突然发现,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在下朝后召见赵俊臣的目的,竟已是发生了悄然转变。 在往前,德庆皇帝私下里召见赵俊臣,是为了让赵俊臣去办一些德庆皇帝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但近些日子以来,德庆皇帝私下召见赵俊臣,却是因为赵俊臣在朝中的一切所作所为,开始让德庆皇帝看不明白了,所以德庆皇帝需要在私下里向赵俊臣询问清楚。 面对这般变化,德庆皇帝自然是心中不安,觉得自己渐渐的有些掌控不住赵俊臣了。 而对于德清皇帝的这般心思,赵俊臣心中清楚,但也很无可奈何。 其实,赵俊臣并不愿意让德庆皇帝产生“赵俊臣渐渐失去控制”的念头,但是自从明白了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意后,赵俊臣却是明白,若是自己事事都按照德庆皇帝的心意去办,那么是绝对落不到好下场的。 所以,赵俊臣只能在按照德庆皇帝的吩咐办事之余,又时不时的做些小动作,以此来渐渐扭转自己所面临的形势。 但就是这些小动作,却总是屡屡出乎德庆皇帝的意料之外,又因为目标太过隐晦,却也让德庆皇帝产生了“赵俊臣渐渐失去掌控”的念头。 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既然不可避免,赵俊臣也只能先找些忠君爱国、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尽量安抚德庆皇帝了。 ………… 果然,不出赵俊臣的意料之外,德庆皇帝这次召见赵俊臣,就是为了向赵俊臣询问他今日在早朝上的那些所作所为,究竟是有何目的。 待赵俊臣起身后,德庆皇帝打量了赵俊臣几眼后,也不绕弯,直接问道:“俊臣,今日在早朝之上,你为何要突然针对黄阁老?朕记得你昨天才给朕上过折子,举荐黄有容在南巡期间留京辅政,也未曾听闻你们两人有什么矛盾,而你的今日作为,却是让朕有些看不明白了。” 说完之后,德庆皇帝目光炯炯的打量着赵俊臣,不放过赵俊臣神色间的任何变化。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后,赵俊臣也不敢再装糊涂,更何况以德庆皇帝的帝王心术,许多事情也是根本瞒不过的,却是神色坦诚的回答道:“回禀陛下,要说臣与黄阁老的恩怨,其实也有一些,但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而臣之所以会举荐黄阁老留京辅政,是因为这是陛下您的心意,其实对臣而言,无论是沈阁老还是黄阁老,由谁来留京辅政,都是差不多的。” 说到这里,赵俊臣叹息一声,又继续说道:“然而,也正因为陛下您属意由黄阁老在南巡期间留京辅政,所以臣才要刻意的针对黄阁老,引发一些争斗与事端,最好能让黄阁老在南巡之前,损失些权势影响,如此对陛下您的江山稳固,也是大有好处的。” “哦?”德庆皇帝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却还是问道:“什么意思?” 赵俊臣解释道:“陛下,黄阁老在朝野间的名声,陛下您也是知道的,被人称作‘笑面虎’,行事一向最是笑里藏刀,心性为人,由此可见一斑。而日后南巡,若是由黄阁老辅政,臣却实在担心,太子他经验尚浅,监国期间又没有陛下帮衬,怕是斗不过黄阁老的,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被黄阁老欺弄,所以臣才会趁着南巡之前,设法打击黄阁老的手中权势,还望陛下明鉴。”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德庆皇帝深深的看了赵俊臣一眼,问道:“虽然说得有理,但……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赵俊臣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不仅如此,臣还有着其他考虑。” “哦?还有什么?” 赵俊臣叹息一声后,说道:“臣明白,自从南巡的筹备事宜出了纰漏之后,陛下您就一直有所担心,觉得朝廷局势有些失去了掌控,而又有不臣之人在暗中算计太子殿下,正是居心叵测……” 见德庆皇帝没有否认,赵俊臣却是一副愧疚至极的模样,继续说道:“而臣得蒙陛下信任,兼管了西厂,有督查朝野之权,陛下您的忧思,也正在臣的职责以内!然而臣这些日子以来,无论如何的侦察,却还是赵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臣无能,无法为陛下分忧,每日思及,都着实愧疚。” 顿了顿后,见德庆皇帝不可置否,赵俊臣又说道:“然后臣就在想,那些不臣之人,虽然还不知是谁,但他之所以胆敢算计太子,暗中使坏,怕也是这段时间以来,朝中的形势太过平稳了,朝中的几大派系彼此相安无事,不见有任何争斗,人又总是闲极思变,所以这般的形势平稳,却也未必是好事。 所以臣就估摸着,若是朝中形势出现些变化,朝中大臣能够相互牵制,恐怕也就没有精力与闲心再去做其他事情了,而陛下您这些日子以来的忧思,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也正是有了这般考虑,所以臣才下定了决心,要与黄阁老争斗一番,所以也才有了今日的动作。”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不仅说的极为坦白,而且还是诛心之言,影射了“臣子相争则帝王得利”的道理,但这般时候,不过是与德庆皇帝私下谈话,而且从表面上看,还一切都是为了德庆皇帝考虑,所以赵俊臣也不担心德庆皇帝会怪罪于他。 果然,听了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后,德庆皇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而且若是按照赵俊臣所说的计划进行,对于德庆皇帝掌控朝中局势,以及接下来帮着太子朱和堉留京辅政,都是大有好处的。 所以,德庆皇帝神色间缓和了不少。缓缓点头道:“俊臣你若是当真这么想,那朕也就安心了。” 德庆皇帝虽然这么说了,但赵俊臣却是脸色一苦,又说道:“不过,黄阁老他在朝中根基稳固,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权势影响远非臣所能及,如今臣虽然自不量力的向黄阁老挑衅,但对于黄阁老他接下来的反击,却实在没有把握能接下,到时候还望陛下您念在臣忠心耿耿的份上,多少帮臣一把。” 见赵俊臣这般模样,明显是在装可怜讨好,德庆皇帝不由一笑,笑骂道:“若是你没有这般信心,又何必主动招惹黄有容?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朕说一声,胆子愈发的大了,却直到现在才开始担心后果?莫要与朕装可怜,你如今在朝中的经营如何,你当朕真不知道?你又如何会害怕黄有容的报复?” 见赵俊臣讪讪而笑,德庆皇帝又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你能这般为朕考虑,又能够不计前嫌的帮助太子,朕倒是颇为欣慰。若是今后的事情发展,当真如你所说,朕自然也不会让你吃亏太多就是。” “多谢陛下爱护。”赵俊臣拜谢之后,却又面含期待的向德庆皇帝说道:“不过,臣的这般心思,还望陛下您能向太子殿下稍提一下,陛下您也知道太子殿下他是如何看待臣的,而臣今日这般作为,毕竟也是为了太子考虑,太子他得知之后,或许就能转变对臣的看法……”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神色虽然不变,但暗中却是有些头疼。 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为了麻痹德庆皇帝,不止一次向德庆皇帝暗示,他想要与太子朱和堉缓和关系的心思。 而对于赵俊臣的这般暗示,德庆皇帝并不愿意,却也不能直接拒绝,所以也是头疼至极。 不过,听赵俊臣这么说后,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的怀疑,倒也是降低了不少,以为赵俊臣今日的所作所为,只是一种向太子朱和堉示好的手段。 毕竟,赵俊臣刚才的那一番话,虽然说得好听,一副全心全意的为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考虑的样子,但考虑到太子与赵俊臣之间的关系,德庆皇帝却信不过“恩将仇报”这种违反人性的高尚品德,相比较“恩将仇报”,德庆皇帝其实更相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 自认为明白了赵俊臣的心思,德庆皇帝轻松不少,面对赵俊臣的暗示,却是轻轻绕开了话题,缓缓道:“这些事情,朕自然会说于太子知道,不过,你刚才曾说,你与黄有容有些无伤大雅的恩怨,可是指黄有容的人曾到你府前抓人的事情?” 没曾想德庆皇帝竟是连这般小事也都知道,赵俊臣不由一惊,却也不敢隐瞒,连忙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原原本本的向德庆皇帝讲诉了一遍,尤其是盲女虾儿的经历,在赵俊臣的口中,更是变得愈加可怜。 听到赵俊臣的禀报后,德庆皇帝似笑非笑,点头道:“原来如此,黄有容的癖好,确实引人非议,不过朕却更加没有想到,前几日来京告状的那些难民,竟会找到你的府前请愿,想要让你为他们申述公道,看来俊臣你在民间的声望,如今已是好转了不少,朕为此颇感欣慰。” 话虽然这么说,但德庆皇帝的神色之间,却不见有任何欣慰的意思。 而听到德庆皇帝这般意有所指的话语,赵俊臣不由暗暗一惊,他自然明白,德庆皇帝对他的定位,就是一个用来背黑锅的弄臣,是绝不愿意赵俊臣的声望好转的。 另一边,见赵俊臣神色微变,德庆皇帝却是笑道:“其实,这些事情,朕原也不大清楚,还是前两日周首辅来宫里与朕下棋的时候,所偶尔提及的,当时周首辅还在感慨,那些难民竟然宁愿相信俊臣你能为他们主持公道,也不愿意相信朝廷的三法司,也不知是朝廷的名声太狼藉了,还是俊臣你的名声太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党争(八).第一更 就在德庆皇帝召见赵俊臣私下相谈的同时,黄有容一派的核心人物们,都已是集中到了黄有容的府内,准备与黄有容一同商议如何向赵俊臣报复反击的事情。 黄有容在朝中担任阁老多年,门生故吏满天下,在朝野之中根基稳固,如今在黄府之中,虽说只是核心人物们的相聚,但已是有着少傅张诚、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礼部尚书林维、刑部右侍郎闫鹏飞等等七八人在列,看着声势浩大。 黄有容与当初的温观良不同,温观良最是贪财,他当初的手中权势,也主要集中在工部、都转运盐使司等等容易贪墨银子的肥缺衙门,但黄有容却更加贪权,所以他的这些朝中朋党,却更多是手握实权、能在早朝上发表意见的高官大员。 可以说,赵俊臣想要对付黄有容,绝对要比当初对付温观良困难得多,一旦敌对之后,所面临的的反击,也要激烈的多。 ………… “各位,今天早朝上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赵俊臣他的这般作为,分明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又是图谋已久野心勃勃,咱们若是不报复一番,这庙堂中枢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坐在主位上,黄有容咬着牙缓缓说道,显然正在强自克制着心中怒气。 看到黄有容的这般模样,客堂内所有人都是有些暗暗心惊。 少傅张诚、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礼部尚书林维等人,身为黄有容的铁杆朋党,却是最了解黄有容的性子。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人格分裂”的概念,但黄有容或许是平日里伪善久了,却已是明显有这种征兆与趋势了。平日里总是一副和善亲切的模样,任是对谁都笑脸相迎,然而一旦事情脱离了掌控,却又总是暴跳如雷气急败坏,让人看着心惊胆战。 就在刚才,黄有容刚刚回府,就已是当着众人的面摔了四五个杯子,才终于稍稍的舒缓了心中怒火。 只是,从前能让黄有容这般失态的,满朝上下只有周尚景罢了,如今却又多了一个赵俊臣。 少傅张诚、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礼部尚书林维三人,在黄有容一党中身份较高,但听了黄有容的询问后,却都没有开口的意思,皆是沉吟着不知在想什么。 而刑部右侍郎闫鹏飞眼见有些冷场,犹豫了一下后,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说道:“阁老,今天早朝上,咱们虽是让赵俊臣占了些便宜,但也是因为咱们猝不及防的缘故,阁老您在朝中经营多年,底蕴根基、权势影响,又哪里是赵俊臣可及的?他们敢弹劾咱们的人,咱们也反击就是,到了最后胜的肯定是咱们。” 黄有容冷哼一声,心情烦躁下,看向闫鹏飞的眼神已是不善:“你说好听,却全都是废话!赵俊臣今天的所作所为,用意极深,已是断绝了咱们最大的反击手段,你难道都没看出来?!愚钝至极!!” 听黄有容这么说,闫鹏飞却是有些疑惑,显然没有看明白早朝上赵俊臣弹劾唐拯的真实用意。 见闫鹏飞如此愚钝,黄有容又是一声冷哼,却也懒得解释,只是对闫鹏飞愈加不喜了。 还是礼部尚书林维耐心些,向闫鹏飞轻声解释道:“如今赵俊臣的权势,主要集中在户部与工部,这两个衙门一个负责出银子,一个负责花银子,正是相辅相成、守望相助,如今又被赵俊臣经营的如铁桶一般,正是赵俊臣的根基所在,可以说只要这两个衙门不出意外,任是咱们如何的攻击赵俊臣,赵俊臣也不会伤了元气,但是与赵俊臣相比,咱们的权势分布,却不免分散了,也容易被赵俊臣攻击弹劾,这才是咱们如今的困难所在。” 另一边,少傅张诚亦是冷声补充道:“原本,那工部侍郎唐拯,正是咱们在赵俊臣地盘上插的一颗钉子,只要有这颗钉子在,咱们就有反击的手段,没曾想赵俊臣他今天突然发难,趁着咱们没防备的功夫就把这颗钉子拔掉了,咱们却也失去了最大的反击手段。” 顿了顿后,张诚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而他这般突然拔了钉子,在朝中又是与黄阁老寸步不让,正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究竟有何企图,已是显露无疑了,怕是与咱们难以善了。” 闫鹏飞这才明白赵俊臣今日早朝上弹劾唐拯的深远影响,不由面色一变。又知道自己眼光浅显,看不明白利害关系,接下来却不敢再轻易发表意见了。 而黄有容却不愿意听这些早已明白的事情,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皱眉道:“老夫现在想知道的是,咱们如今该如何报复赵俊臣!你们别光顾着分析,有没有想到什么办法?” 林维亦是皱眉,却是有些无奈的说道:“赵俊臣这次弹劾咱们的人,按照惯例,咱们也应该弹劾他的人,但赵俊臣这次显然已是蓄谋已久,恐怕他与他的那些朋党,如今皆已是将把柄罪证藏了起来,而且再看他们在早朝上弹劾唐拯的那些罪名,工部的人更是把自己的罪责统统转嫁到了唐拯身上,如今咱们再想弹劾赵俊臣的人,却也有些麻烦,没有实证怕是根本奈何不了他们,但想要收集证据,又至少需要三四天的准备时间。” 张诚亦是叹息一声,说道:“是啊,咱们想要有效的反击赵俊臣,至少需要三四天的准备时间,但就怕在这三四天里,赵俊臣他又会有什么动作,让咱们再有什么损失,不免疲于应对。无论如何,赵俊臣这次是蓄谋已久,但咱们却是大意了,失了先机之后,已是步步被动。” 黄有容双眼一眯,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问道:“难不成……咱们从前就没有留意过赵俊臣他们的把柄短处?” 林维摇头,说道:“留意是留意过,但一来赵俊臣一派这些日子以来做事谨慎,把柄本来就少,二来他们既然是蓄谋已久,咱们从前所找的那些把柄,他们怕已是早有对策了,虽然可以一试,但成功的希望不大。更何况,陛下他也未必会在咱们这一边。” “砰!” 突然而来的瓷器碎裂声,让众人心中一惊,抬眼看去,却是黄有容又把杯子给摔了。 “难不成,咱们对于赵俊臣就没有任何的反击手段了!?” 黄有容咬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想到今天早朝之后,德庆皇帝又是单独召见了赵俊臣,却丝毫没有理会于他,谁亲谁疏一目了然,黄有容的心中,不由的怒火更甚。 张诚身为少傅,见到黄有容发火,却也没有太过担心,只是实话实说道:“目前看来,咱们在明天早朝上,也只能先随意的找些罪名弹劾赵俊臣的人,不过也只是一试,只当是给赵俊臣他们找些麻烦,让百官知道咱们不好欺负,但想要真正有效的反击,却也急不得。” 眼看着黄有容又要发火,一直沉默不语的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终于开口了。 “其实,想要给赵俊臣真正找些麻烦,却也不难。” 霍正源平日里说话不多,但他的眼光智谋,却最是让人信服,此时听他开口了,所有人都是一喜,连黄有容也稍稍平复了心中的烦躁,然后面含期待的向着霍正源看去。 霍正源虽然被众人瞩目,但却是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先是整理了一下思路后,然后才缓缓说道:“如今赵俊臣势力已成,想要弹劾他和他的人,自然需要确实证据,但若是想要给赵俊臣找些麻烦,让他顾此失彼应对不暇,给咱们拖延些缓冲时间,却只需要一些借口就够了,而且,若是事情顺利,甚至一举扳倒赵俊臣,也是不无不可。” “什么意思?”黄有容追问道。 霍正源心计与眼光皆是不错,但只能辅佐黄有容,却不能像黄有容一样成为内阁阁老,自也有他的毛病,喜欢卖弄智谋、说话总是喜欢藏一半、非要人追问才会把话说全,正是他的毛病之一。 不过,在这般时候,黄有容却也没有怪罪,只是急切的等待着霍正源的解释。 霍正源微微一笑,答道:“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最是容易出问题,也最是引人注目,赵俊臣又是一个人所周知的贪官,即使他再怎么把户部经营的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但只要咱们找些借口,稍稍推波助澜,引起百官与世人对户部钱粮去向的猜疑,那么即使陛下他再怎么护着赵俊臣,但在众意难违之下,还是不免要对户部查账的。” 听霍正源这么说,所有人皆是眼前一亮。 查账,确实是最容易对付赵俊臣的手段,在他们的认识中,像赵俊臣这样的大贪官,任是再怎么做假账,怕也是经不起严查的。 见众人明白了过来,皆是面含敬佩的看着自己,又都是表情兴奋,霍正源神色间有自得之色一闪而过,但接着却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说话间也愈加的慢条斯理了。 “至于借口嘛,也很好找,就让几个地方衙门一同上折子,说户部这段时间批给他们的钱粮严重不足,又去向不明,而咱们也跟着帮腔几声,接下来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查账户部是大事,这件事一旦闹起来,接下来这几天的早朝上,百官也就没工夫管其他了,而赵俊臣也必然会因此而转移注意,更要为此而争论,到了最后,能查账自然是最好,但即使陛下他一力维护,最终还是不能查账,但咱们的缓冲时间也就有了。” 随着霍正源这般主意,所有人都是连连点头。 但黄有容惊喜之后,却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眉头一皱。(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党争(九).第二更 黄有容在宦海沉浮多年,见惯了风云变幻,此时虽然暴躁了些,但终究是心智未失。 而通过这段日子以来的接触与了解,黄有容亦是不敢小觑赵俊臣的心计与手段,霍正源的计策虽好,但黄有容总觉得以此来对付赵俊臣,还是有些不够。 所以,沉吟片刻后,黄有容缓缓说道:“正源你的计谋虽好,但赵俊臣心性谨慎,说不定早已有了准备,查账不一定就能查到什么。更何况,赵俊臣他不仅管着户部,还管着内承运库,两边银钱周转之下,怕也难以抓到他的把柄。而这一次,赵俊臣他主动挑衅,咱们必须以雷霆之势反击,不能再有失误,所以最好能有两手准备,仅此一策,怕是很难对付他。” 听到黄有容的意见,霍正源也不生气,只是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咱们查户部账目的同时,也紧盯着内库那边就是了。不过依我看来,赵俊臣在这个时候,怕是不敢去动内库银子的,以当今陛下的秉性,若是赵俊臣动了户部的银子,或许还不会太过怪罪,但赵俊臣若是动了内库的银子,却必然是会震怒的,内库那边……可是陛下的私银。” 在黄有容若有所思的点头之余,霍正源又说道:“不过,阁老您的顾虑也有道理,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所展现的心机城府,当真是让人不敢小觑,若是查账对付不了他,也确实需要两手准备。” 听霍正源这么说,黄有容眼睛一亮,问道:“哦?正源你还有其他办法?” 霍正源笑着点头,悠悠道:“这户部查账,只要能够拖延时间、并转移了赵俊臣的注意,不管最终收获如何,咱们的目的其实也就达到了。而通过拖延的这段时间,咱们不仅可以收集证据,准备弹劾赵俊臣及其朋党,还可以趁机收买一个人。” “收买一个人?是谁?” 礼部尚书林维一愣,追问道。 因为开口询问的不是黄有容,霍正源又喜欢卖弄自己的眼光与心机,却是没有回答,反而向众人问道:“各位可有发现,赵俊臣并不喜欢将他的那些朋党召集在一起聚会议事?” 林维眼中闪过不满之色后,却也无可奈何,还是答道:“说起来,也确实如此,自从赵俊臣在朝中自成一派后,很少听说他将他那些朋党召集在一起商议事情,若是有事,往往也只是招来相关之人密谈。” 霍正源又是笑着点头,慢悠悠的说道:“是啊,所谓朋党,可暗而不可明,虽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赵俊臣心性谨慎,却是少有与朋党相聚,从不落人把柄于人,倒是让人佩服……不过,若是他想要与咱们发动一场党争的话,自是一件大事,为了向他的那些朋党交代清楚,却必须要相聚一次的。而据我所得到的消息,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唯有在五天之前,曾把他那些朋党召集在他府中相聚密谈过,但密谈内容,却不为外人所知。” 见霍正源的话题越绕越远,少傅张诚不由无奈,但还是问道:“你是说,赵俊臣就是在那次与朋党聚会密谈的时候,商议的对付咱们?” “从时间上估算,应该就是这样了,不过,那次赵俊臣与朋党密谈,却让我发现了一个引人深思的情况。”说道这里,霍正源再次卖弄关子,问道:“各位可知道,赵俊臣在朝堂中枢,主要朋党共有几人?又分别是谁?” 林维掰着手指数道:“这个自然清楚,分别是工部尚书左兰山、户部侍郎詹善常、吏部侍郎刘长安、刑部侍郎李立德、工部侍郎陈东祥、都察院右副督察御史顾全、通政使童桓,还有西厂的魏槐,共有八人。” 霍正源点了点头,说道:“但那次聚会密谈,赵俊臣却只请了其中七位,少了工部侍郎陈东祥!” 听霍正源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是一愣,也隐隐猜到了霍正源的意思。 “陈东祥这个人在工部为官多年,之前曾是温观良的门人,而他的品行为人如何,想必各位都有了解,据我所知,当初工部上下一同背叛了温观良,正是由陈东祥一力主张的,而温观良失势倒台之后,那些背叛了温观良的旧门人,也要数陈东祥最是落井下石。” 听了霍正源的介绍后,林维回忆着陈东祥的事迹,亦是点头道:“确实如此,陈东祥这个人,确实是个真小人,最是自私自利两面三刀,说他是天生反骨也不为过。当初他背叛了温观良也就罢了,还非要踩上温观良几脚,据我所知,温观良他当初虽然亏待了詹善常,却从没有亏待过他,这人的心性人品,由此也可见一斑了。” 而少傅张诚,却若有所思的问道:“霍学士你是说,这个陈东祥,可以被咱们收买?” 霍正源微微一笑,点头道:“正是如此,如今陈东祥虽然投靠了赵俊臣,但赵俊臣又如何看不明白这陈东祥的反骨天生?上次赵俊臣与朋党密谈,召集了所有人,却唯独漏掉了陈东祥,他对陈东祥的态度看法,已是清楚明白。而遇到这般待遇,那陈东祥又会如何做想?” 黄有容双眼一眯,问道:“那么,收买这个陈东祥,你有多大的把握?” 霍正源说道:“考虑到陈东祥的为人,我至少有六七成的把握。虽然不高,但至少值得一试,就算不成功,咱们也不损失什么。” 张诚亦是同样的看法,说道:“霍学士所说有理,陈东祥如今被赵俊臣冷遇,心中必然怨恨,而他还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投靠了赵俊臣之后,上面却有工部尚书左兰山压着,也难以再上一步,他又如何会满意?说起来,赵俊臣不仅根基浅薄,又在朝中四面树敌,除了一些银子,还能给门下官员什么?想要收买这样的人,恐怕不难。” 沉吟片刻后,黄有容缓缓点头,道:“确实值得一试,陈东祥他现在毕竟是赵俊臣的人,许多事情赵俊臣即使有意瞒着,怕也绕不开他。只要收买了他,马上就能抓到赵俊臣的不少把柄。最不济,如今咱们损了唐拯,却补充了陈东祥,就又插了颗钉子在赵俊臣的地盘。” 霍正源笑着补充道:“不仅如此,只要陈东祥转而投靠了咱们,必然能损了赵俊臣的面皮,还可以让赵俊臣一派人心惶惶,相互猜疑。” 如此,通过霍正源的两个良策,黄有容终于冷静了下来,脸上也再次出现了些许笑意:“有道理,正源你的计策确实大妙,那么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如何?” 霍正源没有马上答应,只是问道:“那么,以阁老您看来,咱们又要拿什么样的好处来收买陈东祥?” 黄有容已是恢复了敏锐的头脑,笑眯眯的说道:“你就跟他说,这次与赵俊臣争斗,若是他帮着咱们整垮了左兰山,那么工部尚书就是他的,若是他帮着咱们整垮了赵俊臣,那么户部尚书就是他的。即使事情不成,从前他从赵俊臣那里能分多少银子,今后在咱们这边翻一倍!并且绝不会让他受到赵俊臣的报复!” 听到黄有容的出价后,霍正源又是一笑,说道:“有了阁老您的这般保证,想来这件事的把握也就更大了,这件事就交给我了,还请阁老您放心,两天之内,就有消息。” 黄有容轻轻的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了一丝怨毒。 ~~~~~~~~~~~~~~~~~~~~~~~~~~~~~~~~~~~~~~ ps:还有第三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党争(十).第三更. 就在黄有容与其朋党商议着如何报复赵俊臣的同时,赵俊臣也终于结束了与德庆皇帝的私下密谈,离开了皇宫。 不过,在走出午门的时候,回想着刚才在养心殿内,德庆皇帝那意有所指的某些暗示,却是让赵俊臣神色阴沉。 “如今已是可以肯定,周尚景这只老狐狸,果真还是对我出手了。” 举步前行之间,赵俊臣皱着眉头,暗暗想到。 ………… 当初,那些来京告状的难民,突然聚在了赵俊臣的府门外,求赵俊臣为他们主持公道,赵俊臣就觉得这事情当中恐怕另有隐情,毕竟以他的名声狼藉,那些难民再是如何心存侥幸,也绝不该求他主持公道。 赵俊臣派西厂详查,却发现难民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受了有心人的蛊惑,但接下来,这隐藏在幕后的有心人究竟是谁,以西厂之力竟也查不出来! 当时,赵俊臣和魏槐就有所猜测,能让西厂也查不出根底的势力,恐怕在这京城之中,也只有周尚景能做到了。 而今天在养心殿内,德庆皇帝在有意无意之间,亦是向赵俊臣明言,这般消息正是周尚景向他透露的。 而德庆皇帝的这般表态,虽有挑动赵俊臣与周尚景冲突的意思,但在这般小事上,显然德庆皇帝并不会刻意说谎。 所以,赵俊臣也是终于确认,周尚景确实开始针对自己了。 毕竟,周尚景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赵俊臣在德庆皇帝眼中的定位,就是一个用来背黑锅的弄臣宠臣罢了,德庆皇帝又如何希望赵俊臣的名声好转? 如今,也正因为这件事情,让德庆皇帝以为赵俊臣在朝野的名声已是开始好转了,德庆皇帝自然会有些心中不安。 可以想象,接下来德庆皇帝必然会有所动作,比如将一些会劳民伤财、容易引发民怨的事情交给赵俊臣去办,打压赵俊臣逐渐扭转的名声,让赵俊臣在名声狼藉的情况下,不得不继续寻求德庆皇帝的庇护。 而这也正是赵俊臣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 其实,扭转如今的狼藉名声,一直都是赵俊臣在暗中策划的事情,但赵俊臣本是想在德庆皇帝没能注意的情况下,悄悄的扭转改变。 但没曾想,赵俊臣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已是被周尚景提前算计了, 赵俊臣如今的名声,一如既往的狼藉,却让德庆皇帝产生了他的名声开始好转的误会,接下来也必有麻烦,让赵俊臣觉得自己着实冤得慌。 周尚景的这般动作,并不大,以赵俊臣看来,仅只是一次试探,或只是一次伏笔,但已是离间了德庆皇帝与赵俊臣之间的关系,断绝了赵俊臣改善名声的后路,打乱了赵俊臣接下来的许多计划,其眼光之老辣、其手段之巧妙,着实令人惊叹。 对此,赵俊臣虽然恼恨,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赵俊臣如今的主要目标,还只是太子朱和堉与阁老黄有容,尚不是对付周尚景的时候。而且,以赵俊臣如今的权势与经验,也还没有对付周尚景的资格。 所以,对于周尚景的这般算计,赵俊臣也只能暂且记下了。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赵俊臣虽然不是君子,但也从不缺隐忍与耐心。 轻轻叹息一声,赵俊臣暗暗想道:“这就是庙堂了,我在算计别人、并自以为得计的时候,其实也有人在算计我,而且手段还要更加老辣高绝,算计人的同时又被人算计,得失之间,却是谁也算计不清楚。” ………… 就在赵俊臣神色阴沉的出了午门之后,正在午门外等待的许庆彦,很快就发现了赵俊臣,并快步迎了上来。 一来到赵俊臣的身前,许庆彦就已是兴奋道:“恭喜少爷了,听说今天早朝上,少爷你的计划一切顺利,想来那黄有容必是吃亏不小了。嘿嘿!可惜我一直守在宫外,没法亲眼见到黄有容在当时的模样,想来定是很有趣,不过他离宫时的模样我却是看见了,那怒气冲冲的,头发都快炸起来了。” 听许庆彦这么一说,赵俊臣不由诧异,看了许庆彦一眼后,问道:“我记得你与那黄有容无冤无仇的,怎么见他吃亏这么兴奋?不过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今天早朝上,倒也算是一切顺利。” 对于许庆彦的消息灵通,赵俊臣并没有什么意外,先不说宫中有多少太监被许庆彦收买了,就是左兰山、詹善常等人,看在赵俊臣的面子上,离宫时见到许庆彦也要客气的招呼一声。 不过,许庆彦对黄有容这般的幸灾乐祸,却是赵俊臣没想到的。 许庆彦撇了撇嘴,不屑道:“以前是没仇,但从今天开始他必然是要与少爷敌对的,这不就与我有仇了?更何况,我每次见他笑里藏刀的模样,就觉得心里别扭。” 赵俊臣了然的点了点头,许庆彦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性子一向是直来直去,看不惯黄有容那笑面虎的样子,却也是可以想象。 想到这里,赵俊臣不由失笑,说道:“你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明明什么本事都没有,但眼界倒是高,这天底下,也不知究竟有几人能入你的法眼。” 说话间,赵俊臣也不在午门外继续耽搁,向着他所乘轿子的方向走去。 然而,谈话之间,赵俊臣虽然面带笑意,但许庆彦毕竟跟在赵俊臣身边多年,却还是发现了赵俊臣神色之间似有阴沉不快,不由问道:“少爷,既然今天早朝上计划一切顺利,但我怎么见你似乎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今后的计划应对罢了。” 对于周尚景算计自己的事情,赵俊臣并不打算向许庆彦透露,甚至不打算向任何人透露,周尚景在朝中积威已深,既然如今还不打算与周尚景争锋,那么这般消息透露出去,只会让人无端慌乱而已。 说话间,两人已是来到轿子前,许庆彦掀开轿帘,赵俊臣弯腰入内。 “今天暂且先不回府,先去户部衙门。” 进入轿子后,赵俊臣想了一下后,这样吩咐道。 对于这次针对黄有容的计划,赵俊臣准备多时,也早已是想到了,黄有容若是想要报复,对户部进行查账,是为数不多的有效手段,对此也早有布置。 不过,黄有容的报复反击,恐怕就在明天,赵俊臣却还是需要去户部衙门再巡视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党争之间,最是残酷,稍有疏漏,就是满盘皆输的局面,赵俊臣自然不敢大意。 ~~~~~~~~~~~~~~~~~~~~~~~~~~~~~~~~~~~~~~~~ ps:无语,电脑死机了一下,耽误了不少时间,近两千字也白码了。本来这章应该至少三千字的,结果只能先发一个小章节,大家凑合着先看吧,剩下的情节补到下一章!恩,今天第三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党争(十一). 当赵俊臣从户部衙门回到赵府,时间已是午后申时左右了。 而赵俊臣在朝中的一众朋党,也都已是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在赵府内等候多时。 所以,回府之后,赵俊臣也不耽搁,在更换了衣装之后,就来到客堂与众朋党相见。 在今天早朝上,毕竟是赵俊臣一派占据了上风,成功的拔掉了地盘上的钉子,除去了后顾之忧,所以与黄有容一党聚会密谈时的那种紧张火爆气氛不同,左兰山、詹善常等人,虽然明知道这件事情才不过是刚开始,但神色表情都还算是轻松。 而见面之后,诸般客套与奉承暂且不提,当赵俊臣在客堂主位落座后,众“赵党”官员皆是肃静了下来,眼巴巴的看着赵俊臣,等待着赵俊臣的下一步吩咐。 ………… “咱们如今与黄阁老争锋,并非是最终目的,而是为了扩大咱们手中权势的一种手段,如今虽说是才是刚刚开始,却也要明白分寸,绝不能就这般无休止的与黄阁老争斗下去,否则只会让别人渔翁得利了。我的意思是,咱们接下来要把黄阁老打疼、打怕,让他知难而退……” 一番客套之后,终于谈到了正题,赵俊臣端着茶盏浅饮了一口后,向众人缓缓说道。 见赵俊臣神色淡定,好似接下来已是胜券在握,左兰山与詹善长等人也是愈加的轻松。 “大人说的有理,正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如今咱们虽然暂且占了上风,但接下来却也不宜盲目出击,总要找一两个主要目标才是。”左兰山听到赵俊臣的话后,不由点头认同。 顾全却是问道:“那赵大人您觉得,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赵俊臣虽然已是心中有了主意,但并不打算现在就说出来,只是轻笑道:“我没什么党争经验,虽然曾经整垮了温观良,却也只是机缘巧合,倒是你们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所以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确实,赵俊臣的这些朋党,从前大部分都是温观良的门人,当时朝廷历的派系冲突,可要比现在激烈多了,四位阁老也是相互不让,所以相比较赵俊臣,他们这些人党派争斗的经验也要更加丰富。 而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左兰山当先说道:“依我看来,咱们首先要做的,还是把唐拯的罪名给彻底定下来,这颗钉子如今虽然被咱们给拔下来了,但若是就此放松,没有给他定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插回去了,到时候可就后悔莫及了。所以这颗钉子不仅要拔下了,还要砸烂了让它不能再用,如此才能安心。” 赵俊臣笑着点头,说道:“这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如今工部都是咱们的人,三法司若想要收集人证物证,都也是绕不过咱们,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做,你们心中有数,想来也无需我刻意吩咐了。” 听到赵俊臣的表态后,无论左兰山还是陈东祥,皆是连连点头,目光之中,满是热切。 他们虽然与唐拯共事多年,但如今却是最想要彻底的把唐拯整垮,毕竟少了唐拯之后,他们在工部做事,再无他人掣肘,要方便许多,而且这次他们把自己这些年来的罪行都转嫁到了唐拯头上,若是这些罪名最终确定了,他们工部的屁股也就算是干净了。 李立德身为刑部侍郎,思维更加细致,却是沉吟道:“如今咱们有大人您运筹帷幄,早早的准备充分,已是占了先机,又有西厂的魏大人帮衬着,更是收集了黄有容及其朋党不少罪证,接下来咱们无论想要弹劾谁,都是可以的,但具体的目标选择,却要好好的挑选一番。” 顾全则说道:“要说黄有容在朝廷中枢的几位主要朋党,不外乎就是少傅张诚、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礼部尚书林维、刑部右侍郎闫鹏飞等人,既然大人您说要打疼打怕黄有容,咱们接下来的目标,也就要在这几人当中挑选了。” 听众人纷纷发表意见,赵俊臣虽另有想法,却也没有反驳,想暂且先按着他们的方法尝试一番,于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说得有理,不过,虽说要把黄有容打疼了,却也不能造成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今留着黄有容还有用处,也不能彻底把他打垮了,其中的分寸,却要把握好。” 听赵俊臣这么说,顾全不由一愣,考虑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那礼部尚书林维,就暂且先不要动了,这个人与黄有容有连襟之谊,若是把他给整治了,那咱们与黄有容也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同样道理,少傅张诚也不能轻易去动,他是黄有容的铁杆盟友,这些年来为黄有容出力不少,若是动了他,黄有容也必然会与咱们彻底杠上。” “哦?”赵俊臣问道:“这么说,咱们接下来的目标,不是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就是刑部右侍郎闫鹏飞了?这两人我不熟,都是怎样的人?” 李立德身为刑部左侍郎,对闫鹏飞要更加了解些,说道:“闫鹏飞这个人,年纪虽然不过才四十出头,但他在刑部的资历却要比下官还要更深,又仗着朝中有黄有容的撑腰,在刑部衙门里颇是蛮横,而如今的刑部尚书冯陂大人年事已高,早已是有些力不从心,所以近两年来,说刑部是由闫鹏飞在主事也不为过,连下官也都要让他三分。” 李立德的能耐赵俊臣是清楚的,听他这么说,赵俊臣微微一愣,诧异道:“哦?连你也争不过他?” 李立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说道:“大人您也知道,咱们这些京官不像是地方官,总是相互掣肘着,权势大小不仅要看官位,更要看下面有多少人帮衬着,下官进入刑部的时间比他晚,根基不免浅些,所以这下面的郎中、员外郎、主事们,也更听他的话,而冯坡大人也更信任他,下官这些年来虽说在刑部有些经营,并不怕他,但不到万不得已,却也不愿意轻易招惹他。” 赵俊臣了然的点了点头,刑部虽说是掌管律法刑狱,但一来上面有厂卫压制着,二来周围还有大理寺与都察院分摊权势,在六部之中的地位,或许比之礼部还有不如,是个不起眼的冷门衙门,赵俊臣也一直不大重视,而这些事情却是直到今日才清楚。 “说起来……当初你帮着我重建了西厂,我就与你说过,要保你担任刑部尚书,我一向是说话算数的,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或许倒是一个实现诺言的机会。”赵俊臣沉吟之间,缓缓说道。 ………… 听赵俊臣这么说,李立德自然是狂喜,刚想要说些什么,但赵俊臣却又话锋一转,向众人问道:“那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又是怎样一个人?这个人好似在朝中很少说话,虽是地位尊贵,但我对他的印象不深啊。” 赵俊臣虽然印象不深,但听到赵俊臣提及霍正源此人,左兰山、詹善常、童桓、顾全这些原温观良的门人朋党,却皆是下意识的面色一凝。 詹善常沉声说道:“大人,这个霍正源虽说在朝中颇为低调,但却着实不好对付,是黄有容一派的首席智囊,当初我们几个还在温观良门下的时候,与黄有容相争,颇是因为这个霍正源而吃亏不少。” 一向最是话少的童桓,此时也忍不住的插口道:“确实如此,黄有容虽是阁老,但有时候下官都会觉得,这霍正源还要比黄有容更难对付。当初下官担任通政使后,曾想要把通政使司掌控在手中,却被那霍正源算计,反而被下面的人架空了。” 另一边,一直沉默的魏槐,竟也跟着说道:“卑职为大人收集黄有容及其朋党的罪证,确实也要数这个霍正源的把柄最少,想要从他下手,确实困难。” “哦?黄阁老的门下,竟还有如此人物?”赵俊臣却是饶有兴趣,问道:“不过,他若是真的要比黄阁老更难对付,那么如今担任阁老的就是他,而不是黄有容了,这个霍正源,想来是有什么不足之处吧?” 听赵俊臣这么说,众人皆是一愣,显然都没有想过这方面。 见众人皆是沉默,赵俊臣回想着自己对霍正源的印象,沉吟了片刻后,却是说道:“哦?你们都想不出来吗?不过我倒是大略猜到了一些。” 没想到赵俊臣虽然不了解霍正源,竟也能看明白霍正源的不足之处,众人吃惊之余,皆是请赵俊臣指教。 赵俊臣悠悠道:“庙堂之上,想要成事,必须要聪明,但太聪明了,却反而不美,太聪明的人,考虑的事情太多,也太是明白利益得失,所以总是患得患失,失了一股狠劲与决断,又鹤立鸡群,不免让人嫉恨。听你们说,这个霍正源是个聪明人,但在我想来,他的不足之处,就是太聪明了。” 见众人依旧有些不解,赵俊臣接着说道:“你们说过,这个霍正源是黄有容的首席智囊,但在朝中,我却很少有见他出列发言,即使今天咱们明摆着要对付黄有容了,这个霍正源也是一言不发,只是缩在后面,任由其他人冲锋陷阵,而他却只是躲在后面出谋划策,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个霍正源为人如何,却也因此能大略的猜出来一些。” 左兰山听赵俊臣这么说,也觉得有理,问道:“赵大人是说,这个霍正源虽然聪明,却也失了决断,又太过惜身了?” “就是这个道理。”赵俊臣点头道:“不过我对他也不了解,如今只是猜测,不过咱们既然已与黄有容斗上了,倒是不妨试一试他,即使不成,也能知道深浅,明天早朝上,就拿他与刑部右侍郎闫鹏飞两人下手吧。” 听赵俊臣的话语虽然随意,但态度已决,众赵党官员相互对视几眼后,皆是应是。 虽然他们都没猜出赵俊臣的真实心意,但如今也只能跟着赵俊臣的吩咐走了。 就这样,赵俊臣一派,也定下了第二天早朝上的对策。 ~~~~~~~~~~~~~~~~~~~~~~~~~~~~~~~~~ ps:今天单位出了点事,只有一更,但明天会有三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党争(十二).第一更. 就这样,月升月落,暗流汹涌之间,时间已是到了第二天的凌晨卯时。 当赵俊臣在午门外下轿,左兰山、詹善常等等一众赵俊臣的党羽,皆是快步迎了上来,聚拢在了赵俊臣的身边。 至于正在午门外等候的百官,见到赵俊臣出现后,更是纷纷瞩目,目光不断在黄有容与赵俊臣之间来回移动着。 所有人都知道,在今天早朝上,黄有容一派必然会有所反击,接下来究竟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也很少人能够演算明白,所以此时在午门之外,包括赵黄两派的官员,一个个皆是神情凝重肃穆。 ………… 不过,与百官的神色凝重不同,赵俊臣此时的表情,却是颇为平静淡定。 与一众朋党示意之间,赵俊臣转目环视,向着四周看去,突然一笑,说道:“今天早朝,百官来的可够全的,这怕是都得到了消息,赶着来看热闹了。” 原来,此时的午门之外,有资格上朝的百官竟是少有的齐聚,不仅黄有容、沈常茂这些平日里喜欢摆谱、总是在最后一刻才出现的朝中权臣们早早的就到了,像是刑部尚书冯坡、太子太傅曹文庄这些老迈多病、经常早朝告假的老臣们,此时也都是一个不拉的出现在了午门之外。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詹善常不由一笑,原本略有紧张的心情,也是不由的一松,说道:“确实,今天下官来到午门外,也是吓了一跳,像是太子太傅曹文庄曹老大人,原本已是有近半个月的时间没上朝了,一直告病在家中休养,听说到了现在病都没好,但为了能赶上今天早朝,竟还是拖着病体来了,我刚刚还见他往嘴里含了参片提神,可真是难为他了。” 左兰山则评论道:“这是当然的,咱们这些当官的,说跟到底,不怕办错了事,也不怕得罪了人,甚至再说得明白点,就算是贪污受贿、以权谋私了,也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最怕的就是选错了立场站错了队,那可就当真是万劫不复了,如今赵大人您与黄阁老斗上了,朝中形势必有变动,他们不来见证一下,亲自观察形势变化,考虑今后立场,又如何能够心安?” 顾全一脸敬佩,点头道:“左尚书说的有理,一语道破本质,就是这个道理。” 赵俊臣瞥了左兰山一眼,摇头轻声道:“道理虽是这个道理,但话却不可明说,那些清流们的名声之所以好,就是因为他们讲的道理总是冠冕堂皇,咱们今后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也要跟他们学着点。” 左兰山陪笑道:“赵大人说得有理,这些话平时我也是绝不敢说的,这不是因为在赵大人面前吗?自然是只讲真话了。” 听左兰山这么说,赵俊臣也没法反驳,只是摇头失笑。 就在与众朋党闲谈之间,突然,赵俊臣感觉到有什么人正在一直注视着自己,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转头看去,却正好与黄有容四目相对。 见到赵俊臣向着自己看来,黄有容依然没有掩饰自己目光中的怨毒,只是冷冷一笑,转头不再看赵俊臣了,好似一幅对赵俊臣不屑一顾的模样。 倒是赵俊臣,向着黄有容客客气气的点头示意,目光也是平静冷淡,好似根本就不知道两人之间还存着恩怨争斗。 “等着瞧!” “我正在等着。” 两人目光交锋之间,所蕴含的意思,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而就在这般时候,午门上钟声响起,却是卯时到了,百官点卯,早朝也即将开始。 ………… 接下来,百官点卯、排队、进宫、再整队、然后进入太和殿等候,诸般细节繁琐,自是不用再提。 却说百官进入太和殿后,不过才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太监张德就已是来到御阶之上,并高声唤道:“陛下驾到,百官叩拜~” 随着张德的一声呼喝,德庆皇帝亦是缓步出现在太和殿内。 见到德庆皇帝竟是这么早就出现了,百官大多是先愣了片刻,然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叩拜,高呼“万岁”。 自从南巡筹备出了纰漏以来,德庆皇帝怀疑朝中有不臣之人暗中作怪,这段时间总是在刻意的展露帝王尊严,而每日在上早朝的时候,也总是刻意的让百官多等候片刻,像今日这般早早的出现,却是极为少见。 显然,对于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的这场党争大戏,如今不仅是百官瞩目,连德庆皇帝也很在意,说不定还有些迫不及待的心思。 “众爱卿起身吧。” 待百官起身后,德庆皇帝也注意到了太和殿内的官员,人员要比往日齐整,显然也明白百官的心思,脸上闪过一丝似嘲讽似复杂的神色,但接下来却是露出了关切爱护的神色,缓缓开口问道:“哦?没想到今日早朝上,连曹太傅和冯尚书也来了,朕已是许久没见早朝上百官这般齐整了,曹太傅、冯爱卿,听闻你们两位一直身体有恙,迟迟不能痊愈,如今可好些了吗?你们都是老臣了,不用太勉强自己。”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太子太傅曹文庄、刑部尚书冯坡连忙出列,叩谢皇恩,并宣称自己的身体已是无恙了,接下来可以正常上朝了。 接着,在早朝的最开始,形势一如既往的平淡,德庆皇帝向百官询问了太子离京审案、以及会试考卷审阅的进展与细节,只是在问答之间,无论德庆皇帝还是百官,皆是有些心不在焉,也不复往日那般详细,显然皆是被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的第二回合转移了注意力。 当然,这也是赵俊臣的目的之一,唯有如此转移了德庆皇帝的注意力,才能避免让德庆皇帝发觉太子朱和堉在离京办案之间,那些有可能会出现的种种隐患。 又不过半炷香左右的时间,德庆皇帝已是把该问的事情全都问完了,又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赵俊臣与黄有容后,开口道:“众爱卿可还有什么事情要禀报吗?“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太监张德连忙上前一步,高声唤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接着,百官好似心有灵犀一般,目光齐刷刷的转移到了赵俊臣与黄有容的身上。 他们知道,经过了平淡如水的前戏后,好戏终于开始了! ………… 果然,不出百官的意料,太监张德的话声刚落,黄有容的亲信之一、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章炳文,已是抢先一步出列,高声道:“陛下,臣有事禀报。” 另一边,赵俊臣的朋党、同在都察院任职的顾全、金多德等人,却是慢了一步,才刚刚迈出腿,却已是被章炳文抢先了,此时正在章炳文炫耀挑衅的余光下,尴尬的收回脚步。 德庆皇帝却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是说道:“哦?有什么事?说吧。” 章炳文扬声道:“陛下,如今有地方衙门弹劾户部,宣称户部批给地方的钱粮数目严重不符,似有户部官员贪赃之嫌,而臣也有听闻,户部批给地方的钱粮,竟需要地方官员贿赂半成的回扣,户部才会足额下批,户部掌管天下钱粮,至关紧要,这般情况若是当真,则百姓受损,则地方不安,连陛下您的天下江山也会不稳,还请陛下严查!” 听章炳文直指赵俊臣的大本营户部,百官皆是一惊,明白黄有容这是不给赵俊臣再留丝毫情面了。 而随着章炳文的话声落下,太傅张诚亦是出列,神色之间满是忧国忧民,道:“陛下,老臣也是时常听闻,如今户部衙门已是藏污纳垢,上下官员皆是肆无忌惮的挪用朝廷钱粮,户部虽然还能勉强运转,但实际上早已是亏空严重,入不支出!而正如章御史所说,户部掌管天下钱粮,至关紧要,若是户部出了问题,天下江山皆会动荡,老臣以为,此事不容怠慢拖延,恳请陛下严查户部,让三法司审核户部账目,查明真假,以安天下之心。” 随着张诚的话声落下,在黄有容一派的官员纷纷出列表态支持之余,其余百官更是心中一惊。 户部这些年来,藏污纳垢、私挪钱粮之事,百官早有听闻,再联想到赵俊臣的贪官名声,也不认为是假。 其实,对于户部查账的事情,太子朱和堉已是提了多次,但都是被德庆皇帝给压了下去,赵俊臣亦是为此而强烈反弹,如此一来,户部的账目详细究竟如何,却是除了户部之外,任谁也不清楚。 但也正因为如此,却也给了百官一个错觉,那就是对赵俊臣而言,户部的账目就是他的把柄软肋,一旦真的查了,那在诸般亏空与漏洞面前,即使德庆皇帝也保不住他。 如今再看黄有容一派,对查户部账目的事情紧追不放,一副要严查到底的模样,百官皆是心中暗暗感叹:黄有容不愧担任阁老多年,党争经验丰富,只此一招,就已是把赵俊臣逼到了绝地。而赵俊臣最近虽然势头渐起,但比起黄有容来,终究还是差了火候。 然而,让百官奇怪的是,对于黄有容一派的出招,赵俊臣一派自赵俊臣以下,竟然皆是沉默,没有任何的表态! ~~~~~~~~~~~~~~~~~~~~~~~~~~~~~~~~~~~~~ ps:今天三更,这是第一更。顺便求点赞!(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党争(十三).第二更. 对于赵俊臣一派的沉默不语,不仅是朝中百官不解,连德庆皇帝也是心中疑惑。 按照常理,在这般时候,赵俊臣应该会激烈反弹才是。 “赵爱卿……”疑惑之间,德庆皇帝将目光转向了赵俊臣,缓声问道:“对于张少傅和章御史对户部的弹劾,你身为户部尚书,难道就没什么可说的?” 在百官注目之间,赵俊臣缓步出列,神色平静的向德庆皇帝行礼道:“陛下,对于这般弹劾,臣当真是没什么可说的,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事实如何,世人自有公道,更何况以陛下您的目光如炬?而臣与户部的清白,又岂是一些听风就是雨的弹劾就能动摇?” 见赵俊臣对于自己的弹劾满是不屑,少傅张诚面上闪过一丝怒意,冷笑道:“哦?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世人自有公道?这句话从赵尚书的口中说出,听着可当真别扭!不知赵尚书在朝野之间,究竟有何清名?竟会以为自己被弹劾不得?”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少傅大人,下官所说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指的不是下官的名声好坏,而是事实对比!下官记得,少傅大人您曾在十三年前也曾担任过户部尚书的职位吧?” 听赵俊臣这么说,张诚转念一想,就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用意,心中暗呼不妙,但还是冷着脸说道:“确实如此,但那又如何?” 赵俊臣又是一笑:“只是不知,当时少傅大人在担任户部尚书的时候,户部的钱粮周转如何?收支平衡如何?而比之如今的户部状况,又如何?” 赵俊臣的神色平平淡淡,然而就仅此一句,已是把张诚问住了。 德庆皇帝一向好大喜功,又总喜欢把户部的银子往内库搬,如此一来,自德庆皇帝即位之后,户部的钱粮就一直周转不良,入不支出,中枢与地方各衙门的钱粮批派,也时有拖延,德庆皇帝偶尔想要做些什么,户部也只会哭丧着脸答一句“没银子”。 但自从赵俊臣入主户部之后,虽然时有贪墨挪用之事,但凭借着他高超的理财本领,至少在表面上看,户部已是做到了钱粮周转顺利,收支平衡,甚至偶尔还有结余,至于拖欠各衙门钱粮的事情,更是少有听说了。 两厢对比之下,曾经担任过户部尚书的少傅张诚,却是根本没资格弹劾赵俊臣及现如今的户部。 另一边,见张诚尴尬沉默,詹善常身为户部侍郎,却是乘胜追击,出列道:“赵尚书所言在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近二三十年来,若论户部的收支与周转,还要数近几年来最是顺利,仅此一点,又有谁敢说如今的户部藏污纳垢?若是如今的户部是藏污纳垢,那么少傅大人,下官斗胆问一下,当初您担任户部尚书的时候,户部又算是如何?” “你!!!” 见詹善常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张诚大怒,伸手指向詹善常,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另一边,左兰山亦是出列,一副秉公说话模样:“是啊,陛下,若要说如今的户部藏污纳垢,还亏空无数,那么微臣首先不服!臣掌管工部,与户部来往密切,自从赵尚书掌管了户部之后,这工部所需钱粮,就再也没有拖欠过,如今户部情况好转,正是说明户部清廉公正,又岂有藏污纳垢、私挪钱粮之事?” 顾全也跟着出列,却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大声说道:“陛下,臣弹劾少傅张诚、及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章炳文,污蔑大臣、扰乱人心之罪!” 就这样,随着赵俊臣一派的官员纷纷出列发言,原本气势汹汹的黄有容一党,却是突然左支右绌了。 ………… 眼见张诚招架不住,不仅弹劾赵俊臣不成,反而招惹了一身麻烦,一旁的黄有容,也终于坐不住了。 黄有容冷哼一声,出列后怒声说道:“赵尚书,你莫要巧言令色、转移话题!正所谓时移事异!当年的情况,又岂能和如今相提并论!?户部如今的收支周转,确实要比往年来的顺利,但又岂只是你户部的功劳!?这些年来,我大明朝风调雨顺,陛下又治理天下有方,户部钱粮周转顺利,本就是理所当然!难不成只要钱粮收支周转顺利,户部就不会藏污纳垢了?” 说到这里,黄有容向德庆皇帝说道:“陛下!如今朝野之间,关于户部贪墨的传言已是愈演愈烈,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户部又掌管天下钱粮至关紧要,不得疏忽,户部理应公开账目,由三法司派人审查!” 随着黄有容的话声落下,黄有容一派的官员,终于气势一振,自然是纷纷出列应和,甚至还有不少太子一党的官员,也跟着表示赞同。 一时间,派人审查户部账目的声音,再次占了上风。 然而,黄有容的这一番话,虽然义正言辞、态度激烈,但德庆皇帝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在德庆皇帝看来,户部的上下官员,在赵俊臣这样的大贪官带领下,藏污纳垢贪污受贿可谓是必然的,若是查了户部账目,怕是一定会查出大量的亏空漏洞,到了那个时候,即使德庆皇帝有心保下赵俊臣,却也敌不过朝野间的群情激奋。 但德庆皇帝现在,却还不想让赵俊臣这般倒台。 而就在德庆皇帝迟疑的时候,黄有容看了赵俊臣一眼,却突然想起了在昨天早朝上,他在为唐拯辩护时,赵俊臣所设下的那个语言陷阱,突然心中一动。 于是,就在德庆皇帝沉默之间,黄有容再次开口道:“赵尚书,想来你必是认为这户部的上下官员,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吧?” 黄有容一开口,赵俊臣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并不在意,只是笑着点头道:“户部的各位同僚与下官共事多年,下官自然信得过他们的为人。” “既然如此,那么让三法司的人查一查户部的账目,又有什么大碍?既然户部上下问心无愧行事端正,那么就只当是朝廷为户部证明清白了,难不成还会有谁会因此而吃亏不成?” 黄有容冷笑着说道,面含讥讽。 听到黄有容的这一番话,朝中百官也皆是回想起来,这正是赵俊臣昨天弹劾工部侍郎唐拯时,为黄有容设下的一个语言陷阱,最终也正是因为这一番话,让唐拯待罪问审了。 如今,却是被黄有容现学现卖,用来以其人之道到还治其人之身了。 一时间,黄有容一党的官员,纷纷暗中叫好之余,亦是把目光集中在赵俊臣的身上,想要看看赵俊臣的尴尬神色。 然而,却没有想到,对于黄有容的逼问,赵俊臣竟是毫不在意,神色之间依然是平静淡然。 “黄阁老所言,也有道理。”赵俊臣淡淡的笑着,缓缓说道:“如今这朝野之间,对户部的恶意诽谤,确实多了些,更有些居心叵测的人,借着这般谣言兴风作浪,若是能让三法司派人审核户部账目,确实可以还了户部上下的清名,只要陛下同意,下官自然没有意见。” 听赵俊臣猛不丁竟是同意了审查户部账目的事情,太和殿内自德庆皇帝以下,所有人皆是一惊! 他们本以为,赵俊臣对于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尤其是黄有容一派,本已是做好了在朝堂上长期争论的准备,若是最终能够查账自然是最好,即使不能,也拖延了时间,让他们可以为接下来的反击做好准备。 却没想到,赵俊臣在不咸不淡的损了他们几句后,竟是就这么轻易的同意了,却是让他们有了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更有甚者,一直躲在后面不说话的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在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表态后,更是下意识的眉头一皱,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如今赵俊臣既然同意了查账户部的事情,那么必然是早有准备,反而黄有容一派以此拖延时间的目的,却是无法实现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黄有容一派,又将要迎来赵俊臣一派的攻击了。 ………… 不过,除了霍正源之外,在黄有容一派当中,也只有黄有容隐隐察觉到了这一点,其他人却是认定了户部账目是赵俊臣的软肋把柄,如今见赵俊臣同意了户部的查账,一时间皆是欢欣鼓舞,以为已是赢定了。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德庆皇帝先是吃惊片刻,接着却是若有所思的向赵俊臣问道:“哦?赵爱卿当真是愿意让三法司到户部查账?” 赵俊臣淡笑道:“户部是朝廷的户部,更是陛下您的户部,只要陛下您同意了,又何必询问臣的意见?不过,臣却是担心有人查不到什么后,却还是死缠烂打,会耽误了户部的运转,所以还望陛下能为这次的户部查账,限定一个时间。” 见赵俊臣神色平静,丝毫没有担忧的样子,德庆皇帝点了点头,也不再犹豫,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三法司官员,可联同吏部,派出精干官员暂驻户部查账,限期十日时间,务必要将户部的账目查明白了。若是当真查到了什么,马上向朕禀报!” 随着德庆皇帝的圣旨,三法司与吏部相关人等,不敢怠慢,连忙出列应是。 然而,就在黄有容一派官员,自以为获胜了之后,随着户部查账的争执结束,赵俊臣一派的反击,也马上就开始了! ~~~~~~~~~~~~~~~~~~~~~~~~~~~~~~~~~~~~~~ ps:今天第二更,凌晨前还有一更!继续求赞!(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党争(十四).第三更! 霍正源的担心,果然还是应验了。 就在黄有容一派官员,自以为获胜并为此而欢欣鼓舞的时候,早已是按捺多时的顾全,终于出列发言了。 “陛下,臣也有事要禀报!” 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一派的反击,也是早有预料,见到顾全出列发言,没有任何吃惊的意思,只是问道:“哦?还有事?说吧。” 顾全扬声道:“臣弹劾刑部右侍郎闫鹏飞,以权谋私、贪污受贿!多年以来,为了勒索银钱,利用职位之便,制造了多起冤假错案,臣所收集的罪证在此,还望陛下明鉴!” 说话之间,顾全从袖中掏出一份折子,双手捧着,递给了传递太监。 然后,顾全又当着百官的面,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皆是在罗列闫鹏飞的罪行。 而听到顾全的弹劾后,德庆皇帝下意识的眉头微微一皱,又暗暗叹息了一声。 ………… 其实,对于朝堂间的党派争斗,德庆皇帝的心情颇是复杂矛盾。 若是朝廷里的各大派系相安无事、互不争斗,甚至是和睦相处,那么德庆皇帝就会下意识的怀疑,朝廷各大派系是不是联手了?又会不会对付他这个皇帝?总觉得自己的江山皇位也就不大安稳了。 所以,在这种时候,德庆皇帝总会想办法让各大派系因为各种利益而争斗起来,也唯有各大派系产生争执了,帝王的态度偏向才会被百官重视。 臣子相争则帝王得利、臣子相合则帝王有危,这样的道理,深悉帝王心术的德庆皇帝,最是明白。 然而,若是朝堂里各大派系斗争的太过激烈,德庆皇帝其实也很是头疼不安。 就拿这次赵俊臣与黄有容的两派争斗来举例,先是赵俊臣弹劾了黄有容的门人、工部侍郎唐拯贪污受贿,接着黄有容就弹劾赵俊臣的户部藏污纳垢,然后赵俊臣的人又弹劾黄有容的得力干将、刑部侍郎闫鹏飞以权谋私…… 如此一来,两派相互的弹劾来弹劾去,最终赵俊臣与黄有容会不会伤筋动骨暂且不说,但落在不知情的百姓眼中,见朝廷竟是有这么多的贪官污吏,那么在百姓心中,藏污纳垢的就不再是户部,而是整个朝廷了! 其实,德庆皇帝也心中清楚,就眼前太和殿内的百官,别看平时一个个都是忠君为国、奉公无私的模样,但十个里面有九个半是经不起严查的,一旦严查,各个都有过贪污受贿、以权谋私之事,关键只在于有没有严查罢了。 而党派斗争,相互弹劾,却正是把百官与朝廷平日里的光鲜门面给扯了下来,若是愈演愈烈,那么朝廷的声誉,也必然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所以,在朝中党派斗争愈加激烈的时候,德庆皇帝也往往会下意识的平息冲突。 如今,赵俊臣与黄有容的这场冲突,虽不过是第二天,但赵俊臣与黄有容的态度,却是出乎意料的激烈,在德庆皇帝眼中,已是有些愈演愈烈、会影响大局的意思了。 而就在德庆皇帝考虑着要不要想办法平息这场党争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了赵俊臣昨天的那些言论,宣称若是打击了黄有容的权势,有利于德庆皇帝的江山稳固、有利于太子朱和堉留京监国云云,却是又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先静观其变了。 ………… 这般暗思之间,太监张德已是把顾全的罪证折子交到了德庆皇帝手中。 德庆皇帝展开看了几眼后,发现果然是一些“按律当论罪但平时不会有人关注”的“小罪”,虽然心中不以为意,但在百官面前,神色却是肃穆,又把折子转手递给了太监张德,让张德转交给各位阁老查看。 同时,德庆皇帝的目光向着闫鹏飞看去,缓声问道:“闫侍郎,对于顾御史的弹劾,你可有何话要说?” 闫鹏飞没想到在己方“获胜”之后,赵俊臣一派本应该人心惶惶士气低落,竟然还敢反击,而且反击的目标竟然还是他自己,不由正有些吃惊。 而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后,闫鹏飞连忙出列道:“启禀陛下,顾全弹劾臣的罪名,全都是诬告捏造,臣这些年来在刑部做事,一向都是勤勤恳恳,小心谨慎,所负责的事情案件,也都是认真查探,从不敢有丝毫怠慢,就是怕会冤枉了好人、漏过了坏人,让世人生出小觑朝廷威严之心,还望陛下明鉴!” 接着,闫鹏飞又一桩桩一件件的,将顾全为他罗列的诸般罪名一一反驳,神色之间毫无怯懦,却是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坦然模样。 与此同时,黄有容一派的官员,经过了最开始的吃惊诧异后,此时亦是纷纷出列,为闫鹏飞说话讲情。而刑部一些与闫鹏飞亲近的官员,更是纷纷发言为闫鹏飞作证。 在前一天的早朝上,赵俊臣一派之所以能够很快的整垮工部侍郎唐拯,除了赵俊臣一派的准备充分,而且工部衙门正是赵俊臣的地盘之外,其实也是因为黄有容一派猝不及防的缘故。 而到了今天早朝上,黄有容一派的上下官员,对于赵俊臣一派的弹劾却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亦是预备了防御的手段,又有亲近的官员相互作证,再想要像前一天那样轻易得手,却是很难实现。 于是,接下来的早朝上,口水纷飞之间,就在两派官员对于闫鹏飞究竟有罪没罪、证据是否属实、顾全的弹劾是否是蓄意诬告的扯皮中结束了。 到了最后,闫鹏飞虽然迎来了一身的麻烦,但终究还是没有像唐拯那样免官问审。 对此,赵俊臣等人也是有了心理准备,也没有妄想能像整倒唐拯那样整倒闫鹏飞,这次的弹劾,也只是针对闫鹏飞的开始罢了。 ………… 最终,随着德庆皇帝宣布下朝,在赵俊臣、黄有容两派官员互不服气的相互对视之间,在朝中百官紧张瞩目之下,黄有容却是再次来到了赵俊臣的面前。 不过,黄有容此时的神情,却是与上一次的怨毒愤怒不同,已是恢复了往日里笑面虎的模样。 ~~~~~~~~~~~~~~~~~~~~~~~~~~~~~~~~~~~~~~ ps:恩,第三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心思各异. 当黄有容的老脸上挂着温煦和善笑容的时候,往往也是黄有容自认为胜券在握、掌控大局的时候。 今天的早朝上,赵俊臣出乎意料的同意了公开户部的账目让三法司审查,显然是对黄有容的计划早有应对,但黄有容对此并不在意。 受限于这个时代的眼光与见识,在黄有容看来,赵俊臣之所以敢于公开户部账目,不外乎就是在账目中做了些手脚罢了,也就是俗话中的“做假账”了。 然而,假账毕竟是假账,终究无法经得起严查。黄有容自信,就算赵俊臣在户部的假账再做的如何隐蔽,只要自己多派几位精干账房去细查,总会查到破绽的。 而一旦在户部账目中找到了破绽,也就是赵俊臣败局已定的时候了。 至于户部官员究竟有没有贪污挪用之事,黄有容更是没有丝毫怀疑,官场上的那点事情,大家又都是朝里的贪官奸臣,谁又能瞒得过谁? 所以,下朝之后,黄有容再次来到了赵俊臣的面前,脸上笑容,温煦和善。 “赵尚书的性子果然磊落,竟然敢让三法司的人暂驻户部查账,看来户部上下官员,必然是行事磊落、问心无愧了。老朽佩服。”黄有容笑眯眯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又话锋一转:“不过嘛,老朽虽然信得过赵尚书与户部上下,但那些三法司的人却一向不近人情,若是最终当真查出了些什么,老朽怕也只能秉公办事了,到时候还望赵尚书莫要怪罪呀。” 见黄有容如此,赵俊臣同样也是轻轻一笑,表情平静淡然:“这是自然,正如黄阁老您所说的那样,这次查账,算是朝廷为户部证明清白了,我又怎么会阻止?不过黄阁老倒是要叮嘱一下三法司的人,这次查账,可是有着十天的限期,若是在期限内什么都查不出来,可莫要撒泼赖皮、胡搅蛮缠为好,若是那样,可就当真丢人了。” 两人这般笑里藏刀的相互暗讽了几句后,又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一声轻哼,然后再也不看对方,各自带着朋党们离开太和殿了。 ………… 却说黄有容带着一众朋党离开了太和殿后,在走向午门的路上,见左右再无外人,黄有容神色间闪过一丝阴鸷,说道:“赵俊臣竟然真敢让人查户部的账,又蛊惑陛下设了十天期限,怕是早有准备了。” 礼部尚书林维笑道:“朝中的贪官污吏,最怕的就是‘查账’二字,往往也因此而备下了明暗两本账目,明面上的是假账目,暗中的才是真账目,赵俊臣这怕是想要以假账目来糊弄朝廷了。不过嘛……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一方面贪官污吏们做假账的方法越来越多,另一方面朝廷查假账的手段也是越来越高明,真要细查严查,再是如何细致的假账,怕也会露出破绽,阁老不必担心。” 大学士霍正源却有些顾虑道:“却也不能这么说,虽然咱们不愿承认,但赵俊臣在理财方面确实有些手段,他做的假账,怕也是没那么容易能查出破绽,咱们还是谨慎些行事才对。” 黄有容缓缓的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狠声吩咐道:“马上吩咐下去,把京城朝野间所有出名的账房先生全都找来,安插到查账官员的下面一同去户部查账!此外,老夫知道你们手下也都有一些出色账房,平日里也常常让他们帮你们做账,对于如何做假账,他们都是行家,这次也不要藏着捏着,全都派过去,老夫就不信,这么多的账房,就查不到户部账目里的破绽!” 确实,在黄有容一党眼中,赵俊臣及其朋党都是大贪官,但大哥不说二哥,黄有容及其门人也好不到哪里,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的事情也从没少做。所以在黄有容一党的官员府中,也都有一些善于做假账的账房先生,在这方面皆是经验丰富,寻常的做账手段,这些账房先生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这次黄有容把这些账房先生全都派到户部查账,也算是以毒攻毒了。 听到黄有容的吩咐后,少傅张诚笑道:“正所谓狮子搏兔尚尽全力,阁老此计大善,多派些有经验的账房过去,即使只有十天时间,也足以查出一些东西了。” 黄有容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今天早朝上赵俊臣一党的反击,却是转头向刑部侍郎闫鹏飞说道:“闫侍郎,赵俊臣那些人如今显然是盯上你了,这段时间你行事要小心一些。” 想到早朝上赵俊臣一党对自己的群起弹劾,但最终还是无法奈何自己,闫鹏飞脸上露出自信神色,点头沉声道:“阁老还请放心,下官必是小心行事,不过如今咱们早有准备,下官在刑部上有冯尚书的看重,下有郎中员外郎们的支持,赵俊臣的人想要对付下官,却也不容易。” 黄有容见闫鹏飞有些轻视赵俊臣,眉头微皱,就想要训斥一番,但想要这样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犹豫了一下后,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瞄了闫鹏飞一眼后,又向霍正源说道:“正源,如今咱们的反击,还在蓄力筹备阶段,今天也没能用查账的事情拖延时间,接下来,就看你的计划是否可行了。” 霍正源明白,黄有容是指的策反工部侍郎陈东祥的事情,淡淡笑道:“阁老放心,两天之内,我这边必有消息。阁老你现在先紧盯着户部查账的事情就是了。” 见霍正源这般保证,黄有容点了点头,眉头也终于稍稍舒展。 今天早朝上,除了赵俊臣出乎意料的反击之外,一切都还算是顺利,进展甚至有些出乎预料,但黄有容却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 至少,在他的印象当中,赵俊臣应该没这么容易对付。 ………… 而就在黄有容的人商讨着后续计划的同时,赵俊臣及其一众党羽们,也离开了太和殿,一边向午门方向走着,一边轻声相互讨论着今天早朝上的情况。 “詹大人,你如今是户部侍郎,这户部查账的事情,接下来我就不管了,你盯着就是,该怎么做,想来你也明白。” 赵俊臣一边领头走着,一边随意的向身旁的詹善常吩咐道。 相比较黄有容一派对户部查账的重视,赵俊臣却毫不在意,在赵俊臣看来,这次查账,必然是徒劳无功的。 黄有容想要通过户部查账的事情转移赵俊臣的注意力并拖延时间,但事实上,随着赵俊臣干净利落的同意了这件事,如今被转移注意力、被拖延了时间的,反而是黄有容一派了。 而詹善常如今已是在户部任职近半年的时间了,对于户部的情况,也了解了十之七八,深知赵俊臣如此自信的原因,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亦是笑道:“还请赵大人放心就是了。接下来查账的事情,交给下官就足够了,定是让那些查账的人空手而归。到时候我倒要看看黄有容的脸色如何。” “那就交给你了,由你办事,我也放心。” 赵俊臣点了点头,笑着轻声说道。 而赵俊臣的这一句话,如今已是赵俊臣与朋党谈话时最常用的一句话了。在一些无关大雅的事情上,赵俊臣不介意尽量展现自己的信任与大度。 在吩咐了詹善常后,赵俊臣又向刑部侍郎李立德说道:“至于你那边,如今声势已造,接下来也要抓紧了。” 李立德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之色,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放心,下官定然不让大人失望就是。” 今天早朝上,赵俊臣一党对于闫鹏飞的弹劾,虽然并不成功,但赵俊臣也没想过在黄有容一党准备充分的情况下,会能够这么轻易的整垮闫鹏飞。 事实上,这仅只是赵俊臣针对闫鹏飞的计划的第一步罢了。 欲行事,先造势,在绝大多数时候,这个道理都是行得通的。 听到李立德的保证后,赵俊臣笑道:“这件事,是你接下来能否更进一步的关键,我虽然信你的能力与信心,但正所谓关心则乱,却也要更谨慎一些。” “大人说的是,下官明白。” 听到赵俊臣提及“更进一步”四字,李立德眼中精光一闪,却又垂头说道。 然而,赵俊臣与一众朋党谈话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正跟在他们最后面一同行走的工部侍郎陈东祥,此时却是面色沉凝。 赵俊臣与詹善长、李立德所说的这些话,究竟是有何含义,他竟是根本就听不明白。 赵俊臣为什么不怕户部的查账?而李立德接下来又有什么样的计划?对于这些,他完全不知道。 看了一眼旁边的工部尚书左兰山,见左兰山虽然也是有些疑惑不解,却也若有所思,显然也猜到了些什么。 而陈东祥虽然同样身为赵俊臣的朋党之一,但对于赵俊臣接下来的计划,却是一无所知。 很显然,赵俊臣根本没有把他看做心腹对待,所有涉及机密的事情,都没有向他透露丝毫。 想到这里,陈东祥的眼神不由一冷,直若寒冰。 …… …… 累!!!!!! 今天第一章,凌晨前还有一章! 另,看到有书友投了不少催更票,虫子只能说不要这样了,作为一个上班族,每天能有多少自由时间码字,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而且相比较数量,虫子也更在意质量。只能说,一旦有时间,我就会尽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要查账,先从头开始学吧. 对于查账户部的事情,黄有容一派的所有官员,自阁老黄有容以下,都是重视异常。 虽然明知道赵俊臣必然会有所应对,但他们依然把对户部查账的事情,视为击败赵俊臣的最佳途径,所以一旦行动起来,也是效率奇快。 下了早朝之后,在黄有容的亲自主持下,不过是当天晌午之前,派驻户部查账的相关人员,就都已是确定了下来。 其中,以黄有容的亲信之一、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章炳文为首,而太子一党与赵俊臣一向是敌非友,也派了几位御史参与,然后又集中了京城之中最为精干老练的六十余名账房先生,总数有近百人,可谓是声势浩大,一副誓要把户部查个底朝天的架势! 然后,在黄有容的亲自督促下,不过午后申时,这些人就已是到了都察院衙门集合,简单的分配了任务后,就在章炳文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赶到了户部衙门。 ………… 当章炳文带领着一众人等来到了户部衙门外,在那里迎接他们的,是户部郎中蒋谦。 但除了蒋谦之外,户部官员自赵俊臣以下,却是再无一人出面迎接。户部衙门外,也因此而显得颇为冷清。 却说这左佥都御史章炳文,他身为黄有容的亲信之一,这次主持对户部查账的事情,自以为击中了户部的软肋、掌握着户部所有官员的生杀大权,所以在前来户部衙门的时候,章炳文其实颇是有些志得意满的意思。 在章炳文看来,户部养着一群贪官,诸般贪污私挪之下,账目中的漏洞必然极大,即使做了假账,也是一查就能查出来,如今由他负责对户部查账,那就是悬在户部所有官员脖子上的一柄利剑,而户部上下官员在自己的威势之下,也必然是心惊胆颤、讨好求饶才对。 事实上,在前往户部衙门的路上,在章炳文的脑中,已是幻想过户部上下官员齐聚户部衙门外迎接自己,然后对自己或讨好、或贿赂、或求饶,而自己却对于这一切不屑一顾的场景了。 而如今,章炳文来到户部衙门,却看到户部衙门前冷冷清清,竟只有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来迎接自己,自觉被轻视了,脸色顿时就是一黑。 另一边,蒋谦笑眯眯的拱手道:“哎呀哎呀,这不是左佥都御史章炳文章大人吗?刚刚才收到内阁的批示,说这次查账由章大人您来主持,本以为章大人您明天才会暂驻户部,没想到现在就已是来了,章大人做事雷厉风行,下官佩服!” 见蒋谦也丝毫没有讨好求饶的意思,甚至神色之间隐含讥讽,章炳文愈加觉得自己被轻视怠慢了,冷哼道:“户部没人了吗?我等奉旨来户部查账,怎么只有你一个区区的户部郎中来迎接?这户部的上下官员,当真是傲气,连圣旨都敢小瞧了吗?还是说,他们当真以为户部账目天衣无缝,本官竟会查不出任何破绽?” 听章炳文这么一说,蒋谦已是明白了章炳文的心思,恐怕在章炳文的想象之中,这个时候户部应该列队迎接、千方百计的对他讨好求饶才对,如今在现实与想象的反差之下,让章炳文不满意了。 对于这般心思,蒋谦心中满是不屑,户部上下官员平日里仗着有赵俊臣的庇护,这些年来为所欲为惯了,又哪里会把章炳文看在眼里? 于是,蒋谦依旧笑眯眯的说道:“章大人勿要见怪,这次您的确是奉旨而来,但只是奉旨查账,而不是奉旨巡视,想来也无需我们户部上下一同迎接。再说我们这里是户部,掌管天下钱粮,与章大人您所在的都察院不同,不是仅凭一张嘴就够用了,平日里朝务繁多,都是要办正事的,今天也就下官还算有空闲,所以也只有下官一人来迎接各位了。” 听蒋谦讥讽自己所在的都察院整日不干正事,只靠一张嘴办事,章炳文顿时大怒。 然而,不待章炳文发火,蒋谦又是说道:“至于我们户部的账目究竟有没有纰漏破绽,章大人您这次来户部不正是为了办这事儿吗?接下来这几日查一查也就清楚了。” 见蒋谦这般不软不硬的把自己的话全都顶了回来,态度之间肆无忌惮,章炳文反而不好拿捏他了,但心中更是怒火中烧,目光冷冽的看了蒋谦一眼后,再次冷哼道:“好,本官现在就派人在你们户部查账!看看你们户部的账目,是否当真是做的天衣无缝!若是让本官查出来什么……哼!” 对于章炳文的威胁,蒋谦依旧是毫不在意,笑道:“等您查出来再说吧,不过您如今只是负责查账,又不是钦差,就算查出来怕也只能继续写折子弹劾了,不过我们户部行事光明磊落,却也不怕您查就是了。” 说着,蒋谦伸手向着户部衙门一引,“章大人,户部的账目与查账所需的房间用具都已是准备妥当了,请吧。” 听蒋谦这么说,明显是小瞧自己,章炳文的脸色愈加黑了,但也知道言语之间自己讨不了好,所以也不再多说,只是抬手一挥,然后带着一众御史、账房们,跟着蒋谦走进了户部衙门。 不过,章炳文心中已是暗暗下定决心,这次自己一定是要让户部好瞧! ………… 当蒋谦带着章炳文等人,来到了户部为他们准备的查账房间,章炳文一眼看去,神色间终于露出了些许满意之色。 户部准备的房间极大,似乎由几间大房间打通而成,里面摆放着六七十张桌椅,桌子上面摆放着算盘与笔墨纸砚,查账所需物品一应俱全。 而在房间的最后面,则摆放着六七尺高的账本,是近几年来户部所有的钱粮账目。 此外,这间房间所在的院落,如今也全都划给了章炳文等人,在他们查账期间,户部上下也都不会来打扰他们。 见户部准备的如此周全,章炳文对于户部的安排,也终于稍稍满意了一些。 看了一眼身边的蒋谦,章炳文冷声道:“朝廷今天早朝上才决定对你们户部查账,你们准备的倒快,不过才半天时间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看来户部还是有些办事干练的人物。” 蒋谦又是一笑,道:“半天时间?半天时间又如何能够准备出这么大的屋子?尤其是这间大屋还是由三间房间打通而成的,章大人这次倒是高看我们户部了,事实上,这一切我们三天前就准备好了,只等着你们来查账了。” “三天前?!” 听蒋谦这么说,章炳文不由一愣。 蒋谦点了点头,又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屑,说道:“是啊,我家尚书大人在三五天前就猜到你们要来户部查账了,倒是你们的黄阁老,动作却是太慢了,让我们一直等到了现在。” 说到这里,蒋谦又冲着章炳文一拱手,说道:“章大人您如今是要查账我们户部,那下官为了避嫌,这就先行离开了,当然,我们户部账目做的严谨细致,做账的方法也与民间有些不同,若是大人您这边有什么不懂的,就派人来找下官询问就是。” 听了蒋谦的这一番话,章炳文只觉得自己的胸都快气炸了,更不会给蒋谦好脸色看,只是咬着牙冷声道:“本官这次带来的都是京城里最好的账房,查账这种事,用不着去请教你们。” 蒋谦似笑非笑,道:“章大人能这般有信心,自然是好的,下官佩服。” 说着,蒋谦再次一拱手,就转身离开了查账的房间。 ………… 却说蒋谦离开后,章炳文终于再也忍不住自己的胸中怒意,冲着一众账房大声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查!都去给我查账!细查!严查!任谁只要查到了账目里的纰漏,本官马上给他一百两的赏银!” 怒喝声极大,在房间中不断震动回荡着。 听到章炳文的怒喝,大部分账房都是露出恐慌神色,也不敢怠慢,慌忙分发了户部账目,然后各自找座位坐下认真查账了。 不过,另有一些账房先生,见到章炳文这般冲着他们怒吼,不仅没有恐慌,反而皱起眉头,面带不满的看向章炳文。 这些账房,与那些从三法司衙门调来的账房不同,人数虽只有十七八人,却全都是阁老黄有容、礼部尚书林维、少傅张诚、大学士霍正源等人府中的私人账房,这些年来他们帮着黄有容等人贪污受贿、制做假账,可谓是这些朝中大员府中的最心腹之人,却也不惧章炳文的威势。见到章炳文冲他们怒吼,更是心生不满。 尤其是这些账房先生的为首老者,名叫曹满,是黄有容府中的账房,已经跟在黄有容身边三十多年了,黄有容府里的银钱进出,都要经他的手,可谓是黄有容亲信中的亲信,要是曹满在黄有容面前说上几句章炳文的坏话,怕是章炳文也讨不了好。 而见到这些人的不满,章炳文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调整情绪,冲着为首的曹满陪笑道:“曹先生,这次就拜托你们了,本官刚才有些失态,但并非针对各位,还望各位见谅见谅。” 见章炳文说了好话,曹满等账房才终于满意了,然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各自按照分配的任务审核账目去了。 身为账房多年,对于这些事情,他们也是得心应手。 ………… 见到曹满等人原谅了自己的失态,章炳文暗暗出了一口气,虽然他是朝廷的从四品官员,而曹满等人只是平头老百姓,但正所谓宰相门房七品官,对于曹满这些人,他还真不敢得罪。 更何况,这次章炳文带人查账户部,主要还是要依靠像曹满这样的私人账房,他们这些年来时常为黄有容等人制造假账目,可谓是经验丰富,而寻常的假账,他们几乎一眼就看得出来。 而这也是章炳文这次来户部查账信心满满的最大原因。 “哼!户部再是怎么制作假账,又如何能瞒得过我手下的这些专才老手?今天户部官员如此的怠慢于我,一旦让我查出了户部账目有什么纰漏,就马上要让他们好看!到时候他们就算是想要在我这里讨好求饶,一切也都晚了!” 想到这里,章炳文的心情终于舒畅了不少。 然后,章炳文又想到自己这次若是查到了户部的把柄,阁老黄有容将又会怎样的奖赏自己…… 然而,章炳文才刚刚幻想到了一半,突然眼前人影一晃,打断了他的思绪。 定神一看,却是黄有容府中的老账房曹满。 然而,此时的曹满,神色间却再无从前的傲慢,反而满是尴尬。 在曹满身后,其他的账房也都是停下手上的动作,神色之间或是惊异,或是好奇,或是尴尬。 “曹先生,怎么了?” 章炳文客气的问道。 而听到章炳文的询问,曹满神色间的尴尬,也愈加浓重了,诺诺两声后,终于说道:“那个……章大人,可否请几位户部的郎官来为我们讲解一些户部的账目?户部的这些账目,实在是新颖,不同于民间所用,我们……看不懂……” 听到曹满的话后,章炳文只觉得脑袋一晕! 像曹满这样经验丰富的账房,竟然看不懂户部的账目!?还要户部的人来教!?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又如何还能查出户部账目里的纰漏?! 事到如今,章炳文也终于知道户部不怕自己查账的原因了! ……… 恩,第二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无可奈何的黄有容. “什么!?派去户部查账的那些账房,竟是看不懂户部的账目?怎么可能?!他们可都是京城中最好的账房了!” 当天傍晚,黄府之中,黄有容一脸的震惊,向着前来黄府汇报情况的章炳文大声问道。 章炳文苦笑道:“阁老大人,您可还记得在四五个月前,户部曾向陛下请旨,要求更改户部的记账手段、并重做户部账目的事情?说什么如此一来,可以细化账目,查账记账会更加方便,更能增加国库银钱周转速度云云,然后陛下也恩准了。当时咱们也没在意,以为这新账目再怎么改也是变化不大,谁曾想户部竟是创了一种新的记账方式?咱们派去查账的那些账房,对这种新的记账手法压根就看不懂,如今还要户部的人去教他们。” 说到这里,章炳文更是一脸的憋屈。 自己带着人兴致冲冲的去户部查账,最终却还要请户部的人教导他们如何查账!这种事情对章炳文而言实在太过屈辱了! 再想到蒋谦神色间那毫不掩饰的讥讽,如今依然是历历在目,章炳文更是心中怨怒! …………………… 时间推前到当天下午申时,户部衙门之中。 当章炳文再次见到蒋谦的时候,蒋谦的神色之间,一如之前离开的时候,似笑非笑,隐含着浓浓的讥讽与不屑。 见到章炳文之后,蒋谦一脸的故作茫然,问道:“咦?章大人召唤下官有何事?刚才不是说这里已经不需要下官了吗?怎么才过了这么点时间,就又把下官叫来了?” 看着蒋谦神色间的讥讽,章炳文强忍着心中怒火,指着一旁的户部账册,向蒋谦怒声问道:“蒋大人!你们户部的账目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与当世常用的记账手法不同?我带来的这些账房竟会看不懂?” 蒋谦恍然道:“哦?您是说我们户部的账目啊,章大人您也知道,我们户部掌管着天下钱粮,每天都会有十多笔的钱粮周转,若是按照寻常的账目方式,不管是记账还是查账,都太过麻烦繁琐了,还容易被人做手脚,所以我家尚书大人有鉴于此,就创了一种新的记账方式,不仅账目数额、钱粮周转都因此而细致了许多,查账记账也很方便。” 说到这里,蒋谦又疑惑道“下官记得,大概在五个月前,户部就已是用这种新方法重做账目了。而关于这件事情,朝廷也讨论过,陛下也恩准了,怎么章大人您竟是不知道?” 章炳文怒道:“这件事本官自然听说过,但这记账手法变动的如此之大,如今本官手下的这些账房,根本就看不懂你们的账目!这还让本官怎么查账?!” 蒋谦一脸的委屈,说道:“下官刚才在离开的时候,就曾提醒过大人,户部做账的方法与民间有些不同,若是大人您这边有什么不懂的,就派人来找下官询问就是。但大人您却是信心满满,对下官的提议也是不屑一顾,当时下官还以为大人博知古今,对户部的记账手法已是了如指掌,哪曾想大人您竟是完全不懂?” 话虽然这么说,但见到章炳文神色间的怒气冲冲,蒋谦是一个标准的小人,此时却是心中暗笑,觉得自己把章炳文玩弄于鼓掌之间,并为此而得意洋洋。 但更多地,却还是对赵俊臣的敬佩。 ………… 当初,赵俊臣把后世的记账手段传授给了蒋谦,并让户部上下官员按照新的记账手法重做户部账目,当时户部的所有官员可谓是叫苦不堪,要知道户部有多少账目?若是重做账目,又需要花费多少精力时间? 但赵俊臣却坚持如此,并解释道,若是按照新的记账方法重做账目,户部从此往后就再也不怕朝廷查账了,毕竟新的账目唯有户部的人才能看得懂,朝廷若是派人到户部查账,该如何查账还要户部来传授方法,到时候只要在传授之时稍稍忽略一些东西,查账之人刚刚接触到这种新的方法,又如何还能查找到户部账目中的漏洞? “遵循前人的记账手法,固然方便省事,但如何做账,如何查账,世人皆是心知肚明,而创造一种新的记账手法,由咱们自己来解释里面的规矩,让别人去遵守,如此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并从此万保无忧。” 对于赵俊臣的这一句话,蒋谦如今已是深以为然。 如今,随着户部账目重新,户部账目里的那些钱粮漏洞,也不再是靠“抬高支出”,“加大损耗”、“虚报名目”这类老旧手段来填平,而是变成了后世做假账时所常用的 “收支名目转变”、“选择性分摊”、“收入提前与推迟确认”等等的新式手段。 对于这些新手段,若是没有人详细指点,寻常账房即使明白了户部的记账方式,也根本查不出什么。就算有心深究,怕也要仔细研究许多年才能略微明白一些。 而这些手段,也正是如今户部不怕人查账的依仗所在。 ………… 就在蒋谦暗自得意的时候,章炳文却是愈加的怒火中烧,只觉得自己此行事事不顺,大声道:“本官如今奉旨查你们户部账目,你们的账目却让人看不懂,你说该怎么办?!这是圣旨,户部账目也是必须要查的!你们户部这般对本官耍手段,小心本官向陛下弹劾你们!” 蒋谦一脸无奈,说道:“这哪里是我们户部在耍心机?既然您手下的账房都看不明白户部的账目,那下官就派人来传授他们就是了,大人手下的这些账房毕竟都是算账老手,深悉此道又经验丰富,最基本的查账手段,怕是一两天就学明白了。” 反正按照最基本的查账方法,根本查不出什么来。 对此,蒋谦明白,章炳文也同样能想到。 章炳文轻哼一声,冷声说道:“只是明白了最基本的查账手段,又如何能查明白你们户部有没有做假账?更何况陛下限期十日,时间本来就不够用,又如何还能再耽误?不用了!你们户部既然重做了新的账目,那定然是还有老账目了?本官如今就查你们户部的老账目了,你把这些让人看不懂的账目都搬走,把你们户部从前的老账目都搬来让本官查账!” 蒋谦叹息一声,说道:“启禀大人,户部因为重做了账目,对那些旧账目也就不重视了,从前一直都放在仓库里存着,没曾想三个月前失火,所有的旧账目全都被烧了,哎,这的确是户部失职,具体的负责官员,如今已是被我家尚书大人问罪了,而章大人您如今想要查账,怕也只能查这些新账目了,反正都一样,这些新账目还要更加细致一些。” 听户部做的如此决绝,章炳文不由目瞪口呆,知道这次查账,怕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愣愣的看着面前蒋谦良久后,章炳文咬牙道:“你们户部倒是做事够绝,如此处心积虑,本官绝不善罢甘休!” 听到章炳文的再次威胁,蒋谦依旧是毫不在意,只是说道:“下官这就去找人来,让他们传授那些账房如何查账了,这次朝廷对户部查账,我们户部是愿意配合的,至于章大人您会如何想,又要如何做,请便就是。” 说着,蒋谦又欣赏了几眼章炳文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模样,就笑着离开了。 …………………… 黄府之中,听了章炳文的详细解释,黄有容神色阴鸷,问道:“户部的那些旧账目,当真是全被烧了?” 章炳文点头道:“下官专门去看过,被烧了的仓库遗迹如今还在,户部这次是下定决心不留人把柄了。” 黄有容眉头一皱,沉默片刻后,又问道:“也就是说,咱们如今只能查户部的新账目了?对于户部的新账目,那些账房们都怎么说?” 章炳文垂首道:“阁老您府里的账房曹先生,经验老道,不过听户部的人解释了一两遍,就已是看得懂户部账目了,说这种新的记账方法内容细致缜密,确实要远远的好于旧的记账手段,只是在这种新记账手段下,户部会如何的弄虚作假,而咱们又该如何去查,却还需要许多时间摸索。” 顿了顿后,章炳文摇头苦笑道:“事实上,因为户部的记账手段太过细致了,数额与备注也太过详细,想要查账的话,计算量要远远大于寻常的查账,再加上对新手法的不熟悉,在这十天之内,账房们也只能粗略的核对一番,却是没法细查了,若真想要查出些什么,怕是难上加难。” 出乎章炳文意料的是,听到这般禀报后,黄有容虽然神色阴沉,但竟是没有生气,只是冲着章炳文一挥手,说道:“既然如此,你继续去户部查账吧。即使只有万一的希望,也不能放弃。另外你也让那些账房好好学一下这种新的记账手法,学会了再好好研究一番,将来或许能用得上。” 见黄有容竟然没有生气,章炳文长出一口气,连忙在行礼后退下了。 而在章炳文退下之后,黄有容突然将手中茶盏狠狠的摔到了地上,“砰”的一声碎响,吓的周围下人皆是身体一颤。 对户部查账,本是黄有容为了击败赵俊臣而寄以厚望的手段,如今还没开始就失败了,更代表着黄有容的手段都已是被赵俊臣看透,这几日以来与赵俊臣争斗也是完败,如此一来,黄有容又如何不恼火?只是这般怒火,黄有容不愿意在章炳文这般小人物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怪不得赵俊臣竟是同意了查账的事情,原来早已准备好了,而且还是如此的决绝,毁了所有的旧账目,还创了一种新的记账手段,如此一来,在新的记账手段被人摸透之前,怕是任谁也不能再拿户部账目的事情威胁他了,好手段!好心机!好干脆!” 喃喃自语之间,一连三个“好”字,黄有容的声音愈加的阴冷:“本以为我已是高看了赵俊臣,没想到最终还是低估他了,我当年可没有他这般的心智,这种人如果再不压制……” 说到这里,黄有容摔了茶盏之后,心绪终于平复了一些,然后冷声向身边下人吩咐道:“派人去催促一下霍正源霍大学士,就说他也该有所动作了,老夫已是等不及了。” ~~~~~~~~~~~~~~~~~~~~~~~~~~~~~ ps:昨天太累了,脑袋也是昏昏沉沉,虽然勉强更新了两章,但第二更的章节数写错了,请大家见谅一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做人、做官、做事. 户部如今的记账手法,皆是源自于后世,经历了百余年的演变、无数专业人士的完善,想要从中找出破绽把柄,又哪是这般容易的? 至少,以这个时代的那些账房先生的见识眼光,即使再怎么经验老道、再怎么聪慧睿智,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想要吃透户部的这些做账手法,怕也需要六七年时间的苦心研究。 然而,有了这六七年的缓冲时间,就足以让赵俊臣做成许多事情、并实现许多计划了。到了那时,若是一切顺利,赵俊臣也就再不怕有人去户部查账了——虽然,这其中的许多事情、许多计划,赵俊臣至今仍只是秉持着“尽力一试”的想法,并没有多大的把握。 所以,对于这一次黄有容向户部查账的事情,赵俊臣即不如何担心,也不如何关心,因为从一开始,黄有容想要查核户部账目,早已是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 事实上,就在黄有容为此而大发雷霆的同时,赵俊臣也没有闲着,他正在赵府的书房之中,审阅着西厂送来的一些关于刑部右侍郎闫鹏飞的资料,并准备着手准备下一步的计划。 其实,这次赵俊臣与黄有容的党争,赵俊臣要占不少便宜,因为赵俊臣手中还掌控着西厂的势力,利用西厂的权责之便,在收集消息与罪证的时候,要方便快捷的多,总能够抢占先机。 就比如现在,赵俊臣正打算从刑部右侍郎闫鹏飞身上下手,主意刚定下不久,魏槐就已是把西厂所收集到的、关于闫鹏飞的近二十件罪名罪证送到了赵俊臣手中,而这些罪名罪证,足以让赵俊臣一党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不带重样的弹劾闫鹏飞半个多月了。 而此时,赵俊臣正打算从中再挑选一件,用来在明天早朝上继续弹劾闫鹏飞。 虽然,赵俊臣也明白,一些寻常的罪名,在黄有容与闫鹏飞早有防备的情况下,怕是再是怎么弹劾也无法奈何得了闫鹏飞。毕竟在庙堂之上,赵俊臣与黄有容的势力最多也仅只是旗鼓相当罢了。 但赵俊臣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因为这般接连不断的弹劾,虽然无法奈何闫鹏飞,却能够转移黄有容一党的注意力,并在朝野间制造一种形势与假象,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好似闫鹏飞在朝中的地位已是岌岌可危了。 而一旦让世人产生了这样的误解后,朝野中的那些因为闫鹏飞而受到了冤屈、但因为畏惧闫鹏飞的权势而敢怒不敢言的官民,只要稍稍撩拨,就会自动跳出来了,向闫鹏飞群起而攻之。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赵俊臣收网的时候。 而这些,也才是赵俊臣的真正目的。 欲做事,先造势,正是这个道理。 ~~~~~~~~~~~~~~~~~~~~~~~~~~~~~~~~~~~~~~ “以权谋私、收受钱财为人脱罪、栽赃诬陷勒索百姓、私自挪用刑部公帑,还有强抢民女、强占民屋之类……考虑到这闫鹏飞在刑部的官职,在权责之内能做的事清,他倒是一样不落,不过和我原先的估计,也差不多就是了。” 书房之中,翻阅着手中的资料,厚厚一沓,皆是这些年来闫鹏飞在官场上的诸般罪名,赵俊臣轻轻摇头,喃喃自语。 一旁到许庆彦听到赵俊臣的轻声自语后,神色不屑的嗤笑道:“要我说,那个闫鹏飞也就这点出息了,他的这些罪名,连我都能事先猜到了,这些年来仗着有阁老黄有容的庇护,这个人一向是横行无忌,都没怎么掩饰,为了一点小银子就不惜大动干戈,西厂那边自然是一查即明,少爷您如今想要整治他,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听到许庆彦的讥讽后,赵俊臣不由摇头失笑。 其实,当初的赵俊臣何尝不是这样?仗着德庆皇帝的宠信,比起如今的闫鹏飞还要更加的肆无忌惮,直到鸠占鹊巢后,行事风格才慢慢改变。只不过许庆彦如今在适应了赵俊臣新的行事风格后,对于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作法,却是渐渐有些看不上眼了。 这般暗思之间,赵俊臣缓声说道:“其实,说跟到底,天下官员没几个能经得起严查的,皆是在经营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利用各自的权责为己牟利,没几个是干净的,也没几个能经得起严查,关键只在于有没有去查罢了。 更何况,如今你这般耻笑闫鹏飞,却忘了你我当初又何尝不是如此?否则你我的名声又怎会如此的狼藉?真要说起来,这闫鹏飞做事虽然并不如何掩饰,至少没有像我当初那样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却也要比我当初高明许多了。” 许庆彦嘿嘿笑道:“少爷你如今不是想明白了吗?自回京以来,这贪污受贿的事情,咱们可是就再也没做过了,反而常常做些救济百姓修桥铺路的善事,名声虽然渐渐扭转了,但这府里入账银子,却反而是越来越多了。” 说到这里,许庆彦想到这段时间以来赵府里入账的那些银子数目,不由眉开眼笑。 而见到许庆彦的这般模样,赵俊臣不由再次摇头失笑,然后也不再理会许庆彦,只是低头继续审阅着关于闫鹏飞的资料。 有时候,赵俊臣都不想明白,许庆彦为何会这般在意赵俊臣手中的银钱收支,虽然赵俊臣信任许庆彦,视如自家兄弟,府中的银子也一向任由许庆彦支取,甚至不设上限,但毕竟只是赵俊臣的银子,而不是许庆彦的银子,更何况许庆彦一直跟在赵俊臣身边,对银钱也是少有需求。 然而,许庆彦对于赵俊臣手中银钱的收支,却总是抱着极大的关切与热情,一旦赵府中有了大笔的银钱收入,就会傻乐上好几天,干什么事都是精神满满,但若是有了什么大的用度,看着赵府账上银钱数目减少,又会许久的闷闷不乐、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对此,赵俊臣只能认为是许庆彦的守财奴本性,以及对自己的耿耿忠心了。 ~~~~~~~~~~~~~~~~~~~~~~~~~~~~~~~~~ 就在赵俊臣与许庆彦主仆二人闲谈之时,一旁的楚嘉怡,则正如往常一般安静的伺候着赵俊臣的笔墨。 只是,楚嘉怡虽然神情沉静,好似只是在专心致志的铺纸磨墨,但对于赵俊臣与许庆彦的谈话,却是一字不落的尽数听在耳中,待听到许庆彦的话后,不由的若有所思,并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赵俊臣的脸庞。 此时,赵俊臣正在神色专注的翻阅着手中的纸张资料,并没有注意到楚嘉怡的小动作。 而看到赵俊臣如此认真,楚嘉怡不由的柳眉轻蹙,眼眸中满是复杂与矛盾。 自从成为了赵俊臣的贴身婢女后,楚嘉怡在赵府中的地位已是很高了,许多事情都有了知情权,再加上赵俊臣为了不让楚嘉怡产生怀疑,许多事情也并不刻意瞒她。 所以楚嘉怡很清楚,赵俊臣的所作所为,确实如许庆彦刚才所说的那样,完全不像是一个贪官模样——不仅从没有过贪墨公帑,反而曾将府中私银挪到户部救济难民百姓;不仅没有骄奢淫逸荒诞糜烂,反而生活朴素好似无欲无求;不仅从不贪恋女色,至今为止也只是在方茹的房中入寝,楚嘉怡自认为也算是容姿上佳,又身为赵俊臣的贴身婢女,亦是早有觉悟,但赵俊臣对她却是从未碰触…… 最重要的是,赵俊臣对朝中公务,一直都是尽心尽力,而且颇为干练,楚嘉怡就曾不仅一次见到过,在国库公帑窘迫异常的情况下,赵俊臣绞尽脑汁的为朝廷挤出各种开支的情景,为此甚至可以彻夜不眠。 与赵俊臣这样的“贪官奸臣”相比,朝中那些自命清高的清流清官们,却好似只会夸夸其谈不干实事了。 但若说赵俊臣并非一个贪官奸臣,却也说不通,先不说楚嘉怡对赵俊臣的固有印象已是极深,单说赵俊臣虽然从不贪墨公帑,但对于下面官员的孝敬,却一向是从不拒绝,为此也常常不问是非的庇护朋党,赵府里每年的入账银钱,也绝不会一个清官贤臣该有的。 更何况,这次赵俊臣与黄有容的党争始末,楚嘉怡也是看的一清二楚,完全是赵俊臣为了夺权扩势而主动挑衅的。 简而言之,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所有的一切,都一直在颠覆着楚嘉怡对他的印象,让楚嘉怡心生矛盾之余,亦是在不知觉间养成了暗中观察赵俊臣的习惯。对于赵俊臣的好奇,在楚嘉怡的心中已是愈来愈深,有时候,在思考着赵俊臣本性究竟如何的同时,楚嘉怡甚至会忘却自己潜伏在赵府的真正目的。 ………… 而就在楚嘉怡若有所思、并暗暗观察赵俊臣的时候,赵俊臣突然开口说话了。 只见赵俊臣在一沓关于闫鹏飞的罪证资料之中,抽出了一份交给了一旁的许庆彦,然后吩咐道:“庆彦,你把这份罪名派人交给各位大人,让他们务必赶在明天早朝之前,以此罪名准备好了弹劾折子,措辞要激烈一些,然后在早朝上见机行事,一同发难。” 许庆彦接过一看,却是闫鹏飞在置办田产时侵占民屋民田的罪名罪证,点了点头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书房前去安排了。 而在许庆彦离开之后,赵俊臣也终于发现了一旁楚嘉怡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于是转头看向了楚嘉怡,问道:“怎么了?有事情要说?” 见到赵俊臣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楚嘉怡不由暗暗一慌,但毕竟在赵俊臣身边呆久了,所以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后,轻声答道:“老爷,天色渐晚了,婢子该去小厨房给老爷准备今晚的宵夜糕点了。” 赵俊臣好似没有发现楚嘉怡神色间的变化,只是摇头道:“不用了,茹儿她新近学了一种新的糕点做法,好似叫做荷花糕,今晚的夜宵她要亲自下厨准备,你不用去了,就在书房里伺候着就是。”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失笑道:“上次我说她做的糕点不如你做的可口,却是有失考虑了,这几日她一有时间就和你抢活干,想来是有心要和你一比高下了。” 想到方茹近些日子以来的种种表现,楚嘉怡也是不由一笑,说道:“这是如意夫人对老爷您的心意,却不是小婢的些许手艺可比的。” 赵俊臣叹息一声,摇头道:“我就是怕她累着,茹儿她如今管着府里府外的不少事情,又一向是事事过问,没什么得力人才帮衬,不比我清闲多少,却还要每天花不少时间专研厨艺,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多的精力,我处理了诸般公务后,可一向是累得不行,每天总是倒头就睡了。” 楚嘉怡笑道:“老爷您觉得累,如意夫人她却未必觉得累,要小婢看,如意夫人一旦觉得自己能帮到老爷,即使再怎么忙碌,想来也是乐在其中的。”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但就怕她太逞强了。” 眼见赵俊臣今天没有急着处理公务,好似谈性颇佳,楚嘉怡略略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决定趁机打探一些有用的事情,却是开口道:“说起来,柳蕊姑娘为了医治虾儿的眼疾,带着虾儿前去陕西拜访名医,已是离府好几天了,也不知情况如何,虾儿境遇可怜,希望能一切顺利才好。” 闲谈几句后,赵俊臣却已是开始继续处理手边的公务折子了,待听到楚嘉怡的话后,一边翻阅着手中折子,一边不置可否道:“我派了一些车马人手跟着她们,虽然路途遥远,但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楚嘉怡偷偷看了赵俊臣一眼后,却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婢子听说,老爷您因为虾儿的事情,如今在朝中和黄有容阁老发生了争执?最近这件事在朝野间闹得沸沸扬扬,可是当真?” 明白楚嘉怡这是想要打探一些有用的情报,好在太子朱和堉回京后通报,可惜楚嘉怡天生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卧底探子,这话题转移的极为生硬,让赵俊臣不由暗暗摇头。 但赵俊臣也不拆穿,只是顺着话题说道:“这些日子,我确实和黄阁老有了些矛盾,相互间也争执着厉害,今天黄阁老他还派人去户部查账,想要给我难堪,不过却不是因为虾儿的原因,说起来,这次算是我主动向黄阁老挑衅了,抢先出手罢了他门人的官职,所以他才有所报复罢了。” 见赵俊臣说的淡然,好似这场万众瞩目的党争,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楚嘉怡好奇问道:“那老爷您为何要主动与黄阁老争执?可是黄阁老哪里得罪老爷了?” 这不仅是楚嘉怡最好奇的问题,如今在朝野之中,有无数人都有着相同的疑问,毕竟赵俊臣这次向黄有容出手,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之前完全没有任何预兆。 而这几日以来,关于赵俊臣与黄有容的党争起因,包括黄有容本身在内,几乎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并为此而猜测纷纷。 鉴于楚嘉怡是太子朱和堉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探子,赵俊臣自然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毕竟他这次与黄有容的党争,说跟到底还是为了引诱太子朱和堉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去做一些“正确的傻事”,黄有容只是顺带的目标罢了。 但对于楚嘉怡的询问,赵俊臣也不想去回避。所以在考虑了片刻后,赵俊臣终于说道:“若要说黄有容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我,倒也不见得,实际上,在我出手弹劾黄有容的门人之前,黄有容还曾向我主动示好,想要与我结盟,不过,这官场之上,许多争执,其实都是没有原因的,就比如说我与黄有容的这场党争。” 说到这里,见楚嘉怡依旧有些疑惑,似乎听不明白,赵俊臣继续说道:“若是硬要说有什么原因的话,只能说我在这官场之上,已经开始了下一阶段,而黄有容正好是挡路的石头之一罢了。” “下一阶段?” 听赵俊臣这么说,楚嘉怡愈加疑惑了。 赵俊臣一笑,却是不答反问:“在你想来,一个人想要在官场混出些名堂,大概需要经历几个不同阶段?” 赵俊臣的问题有些高深,怕是许多官场上的老油条都想不明白,更不要说从未涉足官场的楚嘉怡了。 所以,楚嘉怡虽然认真的思考了片刻,但还是摇头道:“婢子想不明白。” “想要在官场之中混出些名堂,大概需要三个不同的阶段,即先‘做人’、后‘做官’、再‘做事’!历史当中,所有位极人臣且名垂千古者,莫不是前后经历了这三个阶段,然后才达成了他们各自的成就。” 说着,赵俊臣轻轻一叹,有些无奈的说道:“其实,若是在尧舜禹汤时期,为官之人,上面有圣君庇护,下面则是百姓人心古朴,官员介于君民之间,想要做出一些名堂来,只需要‘做事’即可,只要做好了事情,君王们会奖励你,同僚们会拥护你,百姓们也会爱戴你,然后自然是步步高升名垂千古,很简单的道理。”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可惜,如今人心不古,已经不是尧舜禹汤的时代了,事实上,我一直都在怀疑,史书中那些关于尧舜禹汤时期的描述,是否真的出现过?又或者只是后人想当然的猜测?那种只属于圣君贤臣的时代,依我看来,说不定都只是史官与文人们的一向理想罢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楚嘉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至少表面上,并没有反驳赵俊臣的观点,只是轻声附和道:“老爷高见。” 而赵俊臣则接着说道:“但现实毕竟与理想毕竟不同,世间人心多变,入朝为官后,若是一心只是‘做事’的话,却是行不通的,下面的百姓不一定能够理解,身边的同僚或许会嫉妒,上面的帝王更可能会猜忌,不仅事半功倍,还会适得其反,甚至危及自身,所以,在如今之世,为官第一要务,绝不是如何‘做事’,而是如何‘做人’!” “做人?” 楚嘉怡听着赵俊臣这似是而非的道理,柳眉微蹙,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 赵俊臣点头道:“是的,想要做官,就先要学会如何做人,所谓‘做人’,即为人处世的方式手段,唯有学会如何做人了,才能在百姓心中有一个好的印象,从而得到百姓的拥护;才能与同僚和睦相处,从而得到同僚的支持;亦才能讨好帝王,从而得到帝王的看重。如此一来,官员才能在官场之中地位稳固,也唯有在官场之中地位稳固了,才能够开始下一阶段。”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自嘲道:“说起来,在之前,我正是处于为官的第一阶段,也就是‘做人’的阶段,总是想方设法的讨好当今陛下,又在朝中各大派系之中左右逢源,与敌对之人也是尽力的缓解关系,然后拉拢那些与我利益一致的官员结为朋党守护相助,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有了如今的这番局面,才能够在朝中稳固了地位。” 楚嘉怡问道:“那么,老爷您如今在朝中已是地位稳固,已是开始了‘做官’的阶段,所以才会与黄阁老发生争执?”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待在朝中地位稳固之后,想要更进一步、有所作为,需要有更大的权势相辅,所以就需要扩张自己的势力,需要营结更多的朋党,需要与朝中其他的势力争权夺势,许多时候,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还需要无中生有陷害他人,如此一步一步的扩充自己手中的权势,而在这个阶段,重点在于结党营私,我称之为‘做官’。而我如今,之所以突然针对了黄有容,其实也是眼馋黄有容他手中的权势影响,想要争抢来一些罢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叹息道:“若是到了哪一天,我有了可以媲美当朝首辅周尚景的权势影响,能够让陛下也礼让三分,这‘做官’的阶段,也算是差不多结束了。到了那个时候,手中有了足够的权势影响,不再整日担心受人节制与反弹,才能不受限制的施展自己的抱负,然后才能够达到第三阶段,也就是‘做事’的阶段。” 听赵俊臣似真似假的说了这么多,楚嘉怡的心中有些不置可否,觉得这些只是赵俊臣为自己所作所为的掩饰之语。 但听到赵俊臣提及“做事”阶段,好似涉及到了赵俊臣真正的心中志向,却又仅只是寥寥几句带过,不复之前的详细解释,却是不由的心中一动,有心想要向赵俊臣追问——若是他真的达到了‘做事’的阶段后,又打算去做些什么事情?为何这些事情,从前不能做,现在不能做,非要等到拥有了可媲美周尚景的权势后才可以放手而为? 不过,犹豫了片刻后,楚嘉怡还是按捺下了心中的冲动,只是垂头道:“老爷您的这番话,倒是与‘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暗暗相符,只是仅限于官场,却又多了从穷至达的步骤。” 赵俊臣一笑,自嘲道:“不过是研营官场之术,哪里能与先贤的道理相提并论?你这么说,可是在羞我了。不过,我这些话,却也只是大而概之的描述,所谓这为官的三个阶段,也是相互交错、主次变化的,比如我现在,虽然还没达到‘做事’的阶段,但不一样是在为朝廷尽心办事吗?” 说着,赵俊臣晃了晃手中的折子,然后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打开了折子,继续处理朝廷公务了。 见赵俊臣如此,楚嘉怡也是明白赵俊臣已是谈性已尽,不打算再与自己多说什么,所以也就乖巧的不再说话,只是继续伺候着赵俊臣笔墨,只是垂首之间,眼眸之中,似有复杂情绪在暗暗波动着。 自从来到赵俊臣的身边后,楚嘉怡为了避免引起赵俊臣的怀疑,虽然时常陪伴,却一向慎言,而今天的这番谈话,已是她与赵俊臣之间最长的一次谈话了。 只是,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似真似假,好似说了许多,却又好似什么都没说。 但不知为何,楚嘉怡总觉得经过了这么一番谈话后,她总算是有些了解赵俊臣了。 而另一边,赵俊臣在处理公务折子之余,眼角余光看到楚嘉怡的神情变化后,心中暗暗一笑。 其实,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倒也不是为假。 先‘做人’以稳固形势,再‘做官’以扩充权柄,后‘做事’以尽己之心,其实也算是赵俊臣的真正想法。只不过这些对楚嘉怡身后的太子朱和堉,没有任何用处也就是了。 暗思之间,赵俊臣也不再多想,只是埋首继续处理着公务折子,对于楚嘉怡,赵俊臣其实并不打算耗费太多的心机。 只是,在这个时候,赵俊臣并不知道,他的朋党之中,对他最是不满的工部侍郎陈东祥,看着一封策反他的密信,正在犹豫矛盾着。 ~~~~~~~~~~~~~~~~~~~~~~~~~~~~~~~~ ps:这段时间,因为一些工作上的原因,没法上网,不过倒是存了不少稿子,大约有八九万字的样子,都是五千字以上的大章节,今天先发三章吧。恩,这是第一更,七千多字的三合一大章节,后面的章节正在修改,马上就发。(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陈东祥的心思. 第二天,早朝之上,依然是热闹非凡。 在太和殿内,先是黄有容一派抢先发难,弹劾赵俊臣在户部私改账目、弄虚作假,阻碍朝廷查账户部,而赵俊臣一派则反击称,户部更改记账手段的事情在朝中已是早有公议,陛下也是恩准了,黄有容一党的弹劾纯属于无理取闹、挑拨是非。 然后,赵俊臣一党开始弹劾黄有容门下的刑部侍郎闫鹏飞欺压百姓强占民屋民田、损害朝廷声誉让百姓民怨载道,一副咬住了闫鹏飞绝不放口的架势,然而却被早有准备的黄有容一党反驳,称赵俊臣这是在无事生非、处心积虑陷害同僚。 最终,口水横飞之下,双方依然是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 总之,赵俊臣与黄有容的这场党争,依然是在激烈的进行着,考虑到双方的权势之大,在庙堂之上,百官眼看着双方的相互争执,好似不死不休,不由即是心惊胆战害怕会牵连自身,又是津津有味莫名期待。 毕竟,庙堂之上的形势,已是平静太久了。 而这次赵俊臣与黄有容的这场党争,无论最终谁胜谁负,朝中平稳多时的势力平衡,必然都会被打破。 到了那个时候,朝中百官的利益分配,或多或少也都会有所变化,正是影响深远,所以在庙堂之中,上至德庆皇帝,下至朝中百官,对于这场党争的结果,都是在心情复杂的期待着。 不过,总的来说,这场党争到目前为止,还是赵俊臣一派占有优势。毕竟赵俊臣一派已是把黄有容一派的工部左侍郎唐拯给整治倒了,如今还抓着刑部右侍郎闫鹏飞穷追猛打不放,正是处于攻势。再反观黄有容一派,虽然向户部查账,但事到如今却任谁也知道这件事注定要无果而终了,被赵俊臣一派攻击之后,至今未能有效反击,只是处于守势。 能与一位朝中阁老在党争间占据优势,赵俊臣却也在不经意之间,让不少人刮目相看了。由此而让不少人的心思悄然转变,自是不提。 ~~~~~~~~~~~~~~~~~~~~~~~~~~~~~~~~~~~~~ 却说那工部右侍郎陈东祥,在今天早朝之时,虽然依旧是跟随着赵俊臣与黄有容一派争锋相对,却不似寻常时候那般活跃,言语更不似往常一般犀利,好似只是在滥竽充数一般,只是混在双方混乱的争执局面当中,却是没人注意到罢了。 待早朝结束之后,因为赵俊臣与黄有容的两派争执间的相持不下,时间已是临近午时了。 初春的骄阳温煦宜人,但陈东祥在离宫之时,却丝毫没有享受的意思,反而眉头微索,神情看似寻常,却又好似思虑重重。 与几位关系亲近的同僚打了招呼之后,陈东祥走向了自己轿辇的位置。 见到陈东祥的出现,候在轿子旁边的长随陈寿连忙快步迎前,问道:“老爷您下朝了?今天的早朝结束的迟,您是先去工部衙门办公?还是直接回府用午膳?” 陈东祥虽然性子略有阴沉,但一向行事果断,然而此时听到长随陈寿的问话后,却是有些犹豫迟疑,迟迟没有回答,让陈寿不由觉得奇怪。 迟疑犹豫之间,陈东祥捏了捏自己的袖口,在那里,却是藏着一封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在昨夜送给他的密信。 密信的内容,不外乎就是说阁老黄有容对陈东祥一向看重、有意结交云云,很显然,考虑到赵俊臣与黄有容如今的敌对关系,这是一封策反信。 此外,霍正源在密信之中,还提出要在今天午时在悦客来酒楼人字号单间设宴招待陈东祥,希望陈东祥能够赴宴一聚。 而这封密信,也正是陈东祥今天在早朝上有些表现沉闷、并在此时犹豫着不知该去哪里的原因。 最终,陈东祥在沉吟片刻后,还是沉声开口道:“还是先回府用膳吧。” 见陈东祥终于拿定了主意,陈寿连忙答应,并掀开了轿帘,伺候着陈东祥入轿。 坐入轿子,陈东祥双目微闭,沉默之间若有所思。 封闭的轿辇,给了陈东祥一种无人可以窥探的安全感,可以让陈东祥安心思考,冷静的梳理思路。 ………… 大约在半年多之前,陈东祥还是原阁老温观良的门下干将,深得温观良的看重,然后,却因为赵俊臣执意要庇护詹善常的原因,温观良一派与赵俊臣发生了敌对。 在那个时候,陈东祥考虑到温观良年事已高、再也无法庇护门下官员几年,而且温观良为人也是有些刻薄寡恩,所以在面对赵俊臣的策反与招揽的时候,却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就义无反顾的背叛了温观良,不仅转而投靠了赵俊臣,并连带着把整个工部都策反了。 可惜,陈东祥在赵俊臣扳倒温观良的事情当中,虽然功勋卓著,但赵俊臣却一直都不喜欢陈东祥,虽然赵俊臣并没有明确的表现出来,但陈东祥却心中很清楚。 至于原因为何,陈东祥也很明白。 在陈东祥投靠了赵俊臣之后,发现赵俊臣虽然扳倒了温观良,但毕竟根基浅薄,却是有些消化不良了,尤其是在吞并了温观良的势力后,一时之间,赵俊臣的门下势力,竟然大都是从温观良处投靠而来的原“温党”官员! 这些官员当中,无论是稍后投靠的左兰山、顾全、李立德等人,还是率先投靠的詹善常、童桓等人,因为背景境遇相似的缘故,皆是下意识的抱成了一团、同进同退。 见到这般情况,原本就有些野心的陈东祥,自然是有些蠢蠢欲动,然后四处联络,各方鼓动,离间众官员与赵俊臣的关系,打算在这些人之中营造自己的声望,并在日后的适当时机,可以取赵俊臣而代之。 毕竟,在那个时候,陈东祥还是有些小觑赵俊臣的,认为赵俊臣除了圣眷优容之外,所作所为简直一无是处,显然没什么眼光与手段,甚至若是没了他陈东祥,连温观良都斗不过也说不定。 陈东祥对于赵俊臣的这种小觑,也最终成为了陈东祥如今境遇尴尬的主要原因——赵俊臣不仅很快就整合了自己门下的派系势力,并且用各种手段与利益让左兰山、詹善常等人尽数信服,至于陈东祥的计划,自然就落空了。 而陈东祥在那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也尽数落入了赵俊臣的眼中,让赵俊臣认为陈东祥天生反骨,不好掌控,接下来自然是有些冷待,许多机密事情,却也不与陈东祥说明。 也因为赵俊臣对待陈东祥的冷淡态度,落入左兰山、詹善常等人的眼中后,为了不让赵俊臣怀疑自己,也皆是主动疏远了与陈东祥的关系。 到了现在,陈东祥虽然名义上还是赵俊臣在朝中的心腹之一,但陈东祥却知道,自己已是成为了赵党之中最不受待见的边缘人物,甚至随时都可能会被赵俊臣排挤出赵党之外,地位着实尴尬。 也正因为这种境遇,此时在面对黄有容的招揽与策反的时候,陈东祥才会如此的犹豫。 陈东祥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而如今在赵俊臣门下,他越发觉得自己无法实现自己的野心了。 依陈东祥看来,若是能够背叛赵俊臣,投靠黄有容,未尝不是一种出路。 只是,这真的是一种好的选择吗? 在半年多之前,陈东祥背叛了温观良,投靠了赵俊臣之后,而如今的陈东祥,也再次遇到了与当初相似的抉择。 只是,与上一次的义无反顾相比,这一次的陈东祥,心中却满是犹豫。 ~~~~~~~~~~~~~~~~~~~~~~~~~~~~~~~~~~~~ 就在陈东祥暗思之间,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很快的,轿子落地,然后轿外传来了长随陈寿的声音。 “老爷,到府门外了,您该下轿了。” 随着陈寿的声音传来,原本犹豫良久的陈东祥,眼中闪过一丝阴沉与坚定,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 只见陈东祥起身出了轿子后,却没有向自己的府里走去,反而停下了脚步,转身后静静的看着自己所乘的轿子。 见陈东祥这般模样,陈寿心中好奇,只觉得陈东祥今天的表现着实怪异,但见陈东祥面色沉穆,却也不敢轻易打扰。 在陈寿好奇打量之间,却见陈东祥缓缓拍了拍自己的轿子,虽然神色沉凝,却面露怪异笑意,低声说道:“确实,到了目的地,也就该下轿子了,否则总是坐着轿子,该下的时候不下,却又摇摇晃晃,也不是个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翻轿了。” 说完这句话后,陈东祥再不迟疑,转身向府内走去。 在前行之间,陈东祥向着陈寿低声吩咐道:“回府之后,你去准备一辆马车,然后和我乘车从府中后门离开,我要到悦客来见赴宴见客,事情隐秘,记得不要张扬。” 见陈东祥说的慎重认真,陈寿连忙答应道:“明白了。” ~~~~~~~~~~~~~~~~~~~~~~~~~~~~~~~~~~~~~ ps:今天第二更,一会儿后还有一个五千字大章节!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策反与收买. 悦客来酒楼,就好似它那随处可见的名字一般,虽然装饰还算雅致,也有几道拿手的菜肴,但在京城之中,却并不是什么出众或者出名的酒楼。 至少,与那些大酒楼不同,这里不会时常有朝中官员来往用食,也不会有什么人刻意的关注这里。 所以,来到悦客来酒楼后,陈东祥下了马车后并没有小心翼翼的四处打量——事实上,在这个时候小心翼翼的四处打量,反而会显得形迹可疑——而是直接迈步进入了悦客来酒楼。 见到陈东祥的出现,酒楼伙计连忙迎上,但还未等他开口招呼,陈东祥已是一摆手,抢先沉声道:“我与人字号单间的客人有约。” 伙计听到陈东祥的话后,好似也提前得到了吩咐,并没有大声张扬,只是伸手一引,领着陈东祥向着酒楼人字号单间走去。 待进入酒楼单间后,陈东祥抬头看去,却见房中的酒席菜肴已是准备完毕,而约他前来的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正一身便装的坐在席上含笑看着他。 伙计在招呼一声后,就马上离开了房间,并顺手关上了房门。 一时间,房间之中只剩下了陈东祥与霍正源两人。 ………… “下官陈东祥,见过霍大学士。” 待房中再无外人后,陈东祥一脸恭敬的向着霍正源躬身拱手行礼。 而霍正源虽然位居大学士,有出入内阁之权,但此时却丝毫没有摆架子的意思,连忙起身离席,笑脸相迎,伸手扶住陈东祥后,满是和善笑意的说道:“陈侍郎你终于来了,我刚才还担心陈侍郎你不赏颜面呢,如今见到陈侍郎出现,却是终于可以安心了。” “霍大学士言重了,您贵为大学士,肯邀请下官赴宴,下官又如何会不识抬举?”说话之间,陈东祥亦是少有的换上了一副笑脸,只是陈东祥的气质一向阴沉,此时突然换了笑脸,却着实让人感觉别扭。 不过,见到陈东祥如此客气,霍正源却是眼中露出满意之色,笑道:“见外了!见外了!你我也别光站着客套,入席说话吧。” 接着,霍正源先是亲热的把陈东祥拉倒桌旁坐下,然后又一脸愧疚道:“这宴席寒酸了些,还望陈侍郎别见怪,本来我是想在聚福楼摆宴招待陈侍郎的,但陈侍郎你也知道,那聚福楼整日有朝中官员来来往往,引人耳目,着实不便,而你我的身份更是引人瞩目,所以也只好在这里定了席位招待陈侍郎了。不过,这家酒楼虽然不似聚福楼那般出名,但也算是菜肴可口,天字号、地字号、与人字号这三处单间,也可算是装饰雅致,不过那天、地两处单间却是靠窗临街,也是人所瞩目,所以也只好定下这人字号的单间了。” 听着霍正源的客套,陈东祥却不在意,只是客气道:“霍大学士太客气了,你我这次只是寻常相聚,同僚之间的联络情谊罢了,不过考虑到如今的朝中形势,低调小心一些,却也是应该。” 听到陈东祥口中的“寻常相聚”四字,霍正源下意识的双眼微眯,他原以为这次陈东祥肯与他相见,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背叛赵俊臣投靠黄有容了,但如今听到陈东祥的话语暗示,却又好像不是如此。 事实上,陈东祥虽然决定与霍正源见面,也确实觉得自己在赵俊臣门下的尴尬地位不是长久之计,但以陈东祥的性子,自然也不会轻易的投靠黄有容,他还要看看黄有容能够给他怎样的好处,以及黄有容在有了自己的帮助后,是否能在朝中击败赵俊臣,然后才会做出选择。 陈东祥一向奉行“利己主义”,没有好处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去做,此时与霍正源的接触,也只是一次试探罢了。 霍正源身为阁老黄有容的智胆,心思急转之间,已是猜到了陈东祥的心思,却是神色不变,只是摇头叹息道:“是啊,小心低调一些,总是好的,自从陛下重建了西厂,朝中厂卫势力已是让人侧目,我等朝中官员,也皆是心惊胆战,你我如今身份尴尬,这次与陈侍郎相见,为了转移厂卫耳目,我可是下了不少功夫,想一想还真是令人感叹。” 说到这里,霍正源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厂卫之势,终不可持久,况且厂卫一向是内廷之权,而我朝历代以来以厂卫之势弄权干政的宦官,往往都是三五年后就会被帝王摈弃,更何况以外臣的身份掌控厂卫之权?怕只会被帝王摈弃的更快。 如今有人利用厂卫之权,在朝中兴风作浪,好似得意的很,连内阁阁老都不放在眼里,却是眼光短浅了,阁老终究还是阁老,地位终究稳固,以厂卫之势即使能占一时的上风,但日后终究还是会摔下来……陈侍郎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霍正源这一番话,算是间接向陈东祥承认了,这次黄有容与赵俊臣的党争,是赵俊臣暂时占了上风。但霍正源同时也是在提醒陈东祥,赵俊臣如今之所以能够与黄有容抗衡,还是占着西厂之势,若是没有西厂的权势,赵俊臣不过是一位尚书,是不可能与内阁阁老相抗衡的,而赵俊臣手中掌控的西厂,虽能得一时之利,但从长远看来,却反而是赵俊臣的隐患,所以要陈东祥仔细考虑自己的选择。 就这样,在不经意之间,霍正源与陈东祥的交涉,已是开始了。 而对于霍正源的暗示,陈东祥自然听得明白。 但霍正源虽然说得有理,却还不足以说服陈东祥。 毕竟,长远的隐患,即使再怎么严重,也毕竟只是属于未知的将来,而黄有容的忧患,却是属于现在,若是这次黄有容在赵俊臣的穷追猛打之下最终不敌,那么赵俊臣在将来的隐忧再是怎样严重,陈东祥也不可能转而投靠一个失败者。 更何况,霍正源虽然暗示了一大堆,但还是没有明确的许诺给陈东祥好处,陈东祥就更不会轻易表态了。 所以,听到霍正源的话后,陈东祥却是不接话题,只是缓缓说道:“下官这些年以来,一直都在工部任职,只懂得修河建城之类的笨差事,又一向是地位低微,对于霍大学士的这些道理,却是不大明白了。” 陈东祥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又主动提及了自己的“地位低微”,言下之意,霍正源自然听得明白,却是终于把话挑明,笑道:“陈侍郎过谦了,以你的才干,当一个区区的工部侍郎,实在是太委屈了。不瞒陈侍郎你说,其实黄阁老对你早结交之心,而黄阁老他在朝中的权势影响,陈侍郎你也是知道的,若是能与黄阁老交好,得到黄阁老的提携,陈侍郎你自然能够一展抱负。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是尚书之位,即使入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画大饼任谁都会,所以陈东祥依然只是含笑不语,却没有什么表态。 见陈东祥如此,霍正源却也不嫌尴尬,只是继续笑道:“官场有言,这八品升七品,四品升三品,以及三品升二品,是朝中官员晋迁的三道门坎。这八品升到了七品,才算是真正掌控了实权,这四品升到了三品,才算是进入了中枢,而唯有三品升到了二品,也才算是参与到了中枢决策,在庙堂中有了发言之权。而这三道门坎,一旦迈了过去,接下来就算是一片坦途,但若是迈不过去,那一辈子的成就,也就仅限如此了。” 看陈东祥点头认同,霍正源却叹息道:“说起来,陈侍郎你如今身为工部侍郎,官拜三品,正是卡在最后一道门坎上,好似已经有七年时间了。虽然年纪尚且不算太大,但最终能否迈过去这个门坎,却也难讲。相比较起来,那户部的赵尚书年纪不过是二十多岁,就已是官拜二品,让人看着着实羡慕。” 听霍正源这么说,虽然明知道霍正源这是为了让自己妒恨赵俊臣,但陈东祥的心中还是不由的浮起一丝嫉妒之情,不由神色微变,只是这丝嫉妒之情并不足以扰乱陈东祥的心神,所以陈东祥只是缓缓说道:“赵大人深得圣眷,又天资横溢办事干练,下官自然不敢相比。” 而见到陈东祥的神色终于变化,霍正源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但口中却是感叹道:“话虽如此,但陈侍郎这般迟迟不得升迁,终究还是辱没了才干,对朝廷也是一种损失,只是这二品以上的官职,朝中有太多人在盯着,又一个萝卜一个坑,却也不是想升就能升的。不过嘛,如今赵俊臣他不知天高地厚,贸然树敌于黄阁老,对陈侍郎而言,却未尝不是一次机会。” “霍大学士此话怎讲?” 见霍正源谈及正题,陈东祥也终于不再回避,双眼炯炯的看着身旁的霍正源,正面回应道。 霍正源话语间满是鼓惑,道:“我早已是有所听闻,陈侍郎你当初帮着赵俊臣扳倒了原阁老温观良,正是功勋卓著,按理说那赵俊臣应该对陈侍郎大加奖赏才对,然而赵俊臣他却嫉妒陈侍郎的才干,不仅冷遇陈侍郎你,更是百般打压,如今陈侍郎你虽然在表面上还是赵俊臣的心腹之一,但实际上却已是与赵俊臣貌合神离,不知我说的可对?” 陈东祥再次沉默,却也没有否认。 而霍正源却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叹声道:“听闻到这般情况后,我着实是为陈侍郎你感到抱屈,如今陈侍郎你在赵俊臣门下地位尴尬,继续呆着,又有什么意思?更何况我刚才亦是说过,这赵俊臣借着厂卫之权在朝中兴风作浪,在朝野间的名声也是狼藉不堪,将来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陈侍郎你何不考虑改头换面,弃赵俊臣而转投朝中其他派系?” 顿了顿后,霍正源继续说道:“黄阁老他早就有结交陈侍郎之心,如今又是与赵俊臣不死不休的局面,在这个时候,若是陈侍郎你能够临阵倒戈,帮着陈侍郎扳倒了赵俊臣,黄阁老他又怎会亏待于你?这次我与陈侍郎你相见,其实也是黄阁老授意的,黄阁老亦是保证,若是你能帮着扳倒了工部尚书左兰山,那黄阁老就力保你工部尚书之位,若是你能更进一步,帮着黄阁老直接扳倒了赵俊臣,那黄阁老就力保你户部尚书之位!” 听到霍正源开出的条件,陈东祥眼神微微波动,似乎已是有些心动,但沉吟片刻后,却还是开口问道:“赵俊臣的手段眼光,着实让人不敢小觑,如今在朝中也算是根基稳固,黄阁老他即使有了我的帮助,怕也很难压倒赵俊臣吧?” 霍正源却是信心满满,说道:“陈侍郎你虽然受了赵俊臣的冷遇,但这段时间以来毕竟还算是赵俊臣一派的官员,想来赵俊臣的许多事情,终究还是无法瞒过陈侍郎你吧?如此一来,有了黄阁老在朝中的权势影响,再加上陈侍郎你的临阵倒戈让赵俊臣措手不及,又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见陈东祥沉吟,好似有些犹豫,霍正源趁热打铁,连忙又说道:“更何况,就算陈侍郎你转投黄阁老之后,咱们依旧无法奈何得了赵俊臣,陈侍郎你也不会损失什么,黄阁老定然会力保你无忧,绝不会让陈侍郎你受到赵俊臣的打压报复,也依然会全力保举陈侍郎你,毕竟陈侍郎你转投黄阁老之后,就等于黄阁老扇了赵俊臣的脸面,黄阁老又怎可能放弃于你? 另外,听说赵俊臣在拉拢陈侍郎的时候,曾卖给了陈侍郎一些‘悦容坊’的股份,若是陈侍郎转投黄阁老之后,这些股份怕是要被收回的,而‘悦容坊’的收益固然让人眼馋,但黄阁老也绝不会让陈侍郎你吃亏,听闻陈侍郎的妻舅马林是永平府下的知县,只要陈侍郎你同意转投黄阁老,黄阁老就马上保举他担任都转运盐使司的副使,陈侍郎你也知道,都转运盐使司的油水,可要比‘悦容坊’的一些股份多得多了。” 听霍正源这么说之后,陈东祥抬头看了霍正源几眼,见霍正源神色认真,却又是信心满满,显然已是把黄有容对自己的底线给说了出来,眼中不由露出深思之色。 ——无论成败,黄有容都会在朝中保举陈东祥,并担保陈东祥不受赵俊臣的打压报复,此外还保举陈东祥的妻舅担任都转运盐使司的肥差;若是能够成功的扳倒赵俊臣或者赵俊臣的左膀右臂左兰山,还会在朝中力保陈东祥升任户部或者工部的尚书职位。 考虑到如今陈东祥在赵俊臣门下的尴尬地位,这份收买条件已经足够优渥了,却是由不得陈东祥不动心。 不过,陈东祥还有一些自己的考虑,却也不愿意轻易转投黄有容。 于是,在霍正源的注目之下,陈东祥思索片刻后,终于说道:“此事实在重大,不知霍大学士可否容许我考虑些时间?不过还请霍大学士放心,这段时间不会太长,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在明天早朝之前通知于你。” 陈东祥的这番表态,让霍正源有些不满,在霍正源看来,如此优厚的条件,自己又亲自出面相邀,不仅好话说尽,其中的利弊也皆是分析了明白,陈东祥却还在犹豫迟疑,实在是有些不识抬举了。 不过,这般时候,霍正源自然不愿意与陈东祥翻脸,更何况陈东祥的表态,证明他已是动心了,所以还是强忍着自己心中的不满,笑着说道:“自然无碍,不过还请陈侍郎你能认真考虑,不要辜负了黄阁老与我的一片诚心啊。” 陈东祥眼神变幻之间,点头沉声道:“自然如此。” 接下来,在霍正源的招呼之间,两人开始举筷就食,席间霍正源依然是时有鼓动暗示,但陈东祥却是不大接话,只是对待霍正源的态度,要比最开始的时候亲近了许多。 ~~~~~~~~~~~~~~~~~~~~~~~~~~~~~~~~~~~ 最终,随着宴席结束,霍正源与陈东祥的最初交涉,也终于结束了。 虽然并没有什么确切结果,但两人对于相互的态度与底线,也皆已是心知肚明。 尤其是霍正源的态度已是表明,接下来就看陈东祥在仔细考虑后的立场选择了。 不过,霍正源对此却是信心满满,在霍正源看来,陈东祥已是动心,只是还暂时不能下定决心罢了。 所以,在结束宴席的时候,霍正源的心情看上去颇是不错。 ………… 在宴席结束之后,陈东祥当先离开了悦客来酒楼,然后坐着马车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接着为了不引人注意,又更换了官服之后,换乘了轿辇去工部衙门办公了。 虽然陈东祥此时的心中,正在为是否要真的背叛赵俊臣转而投靠黄有容而犹豫迟疑着,但他城府颇深,在离开了悦客来酒楼后,寻常人等却也看不出来他的神色变化。 只是,就在陈东祥犹豫着自己接下来的抉择的时候,却没有想到,他去悦客来客栈时跟随在身边的马车车夫,在陈东祥离府后,却也很快的悄然离府,然后向着城西方向走去。 对此,陈东祥府中人并不奇怪,这位车夫是京中新近兴起的同济庙的信徒,而京城城西,也正是同济庙所在的位置! ~~~~~~~~~~~~~~~~~~~~~~~~~~~~~~~~~~~~ ps:今天第三更,五千字大章节,今天共更新一万六千字!明天还会更多些!(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容忍野心. 赵俊臣当初之所以要扶持同济庙在京城中的发展,就是想要借着同济庙在京城发展信徒的机会,来扩充自己在暗中影响力,并使同济庙可以成为自己的重要情报机构之一。 如今,同济庙在京城之中已是初具规模,不仅在民间百姓中信者甚众,连带着还有许多朝中的低级官员、以及一些高层官员的府中人物,也都被同济庙发展成为信徒。 而自从方茹接手了同济庙的事宜后,更是把其中不少信徒收买成为了潜伏于各处的探子,为赵俊臣暗中效力,而同济庙则成为了这些探子们的通报消息之地。 当然,利用宗教发展权势,尤其是同济庙这种不伦不类的教义,实在是有些邪教乱国的意思,一旦被人发觉,即使赵俊臣也不好脱身。 所以那些被收买成探子的同济庙信徒,完全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为谁效力,只是在收钱之后,借着时常去同济庙拜神的机会,把各自收集到的消息汇报给各自的上线。 事实上,整个同济庙上下,至今也只有张道全等寥寥几位核心人物知道背后赵俊臣的存在。如此一来,一旦事情败露,赵俊臣也很容易就能够摘脱干系。 而工部侍郎陈东祥,被赵俊臣视为自己门下的不稳定因素,自然是同济庙的重点发展对象之一。 事实上,如今陈东祥的府中,如今已是有三人被同济庙发展成为信徒,然后又被方茹收买成为探子。 其中,一人是陈东祥府里的管事,一人是陈东祥的宠爱小妾,还有一名,正是时常伴随陈东祥出入府衙的马车车夫! 可以说,如此一来,陈东祥每天的一举一动,都难以逃过赵俊臣的耳目,只要赵俊臣有心,他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知道陈东祥每天究竟是穿着怎样的内衣裤,早晚饭都吃了怎样的食物! 所以,陈东祥这次秘密前往悦客来酒楼赴宴的事情,通过这位马车车夫,同济庙方面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然后又很快的通报给了方茹。 而方茹一向做事干练,又颇具眼光,在得到消息后,马上就意识到了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隐情,就派人去悦客来酒楼打探人字号单间的消息。 虽然霍正源这次是隐瞒身份在悦客来酒楼定的宴席,但通过酒楼伙计的描述,以及其他各方面消息的推断,方茹还是很快就确定了,这次陈东祥在悦客来酒楼秘密会见的神秘人物,正是黄有容一党的核心人物之一的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 于是,眼见事关重大,这般消息也很快就被方茹通报给了赵俊臣。 而在赵俊臣得到消息的时候,距离陈东祥离开悦客来客栈,也不过是才刚刚过了一个多时辰罢了。 在这个通讯不便利的时代,这般效率,已是神速,足可见方茹所经营的情报网能力之强了。 ………… 赵府书房中,在支开了楚嘉怡之后,听了方茹的汇报后,赵俊臣不由笑了。 “不错不错,我对同济庙那边投入了这么多的银钱与关注,如今总算是有所回报了。这段时间以来,同济庙那边迟迟不见成绩,我还以为自己当初扶持同济庙的主意只是想当然耳,诸般投入已是要打水漂了,如今想来,却还是我太心急了。”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方茹却是笑道:“原来老爷你是这样看待同济庙的,亏茹儿还以为老爷您当初把同济庙交给茹儿负责,是对同济庙和茹儿寄以厚望呢,原来是不抱希望所以才交给茹儿的,可怜茹儿这些日子以来为同济庙那边的事情费心费力,没想到老爷却是根本已是不抱希望了。” 此时没有外人,方茹的这种讨巧埋怨,却也算是一种闺中趣味了。 赵俊臣见方茹如此,不由失笑道:“我这明明是在埋怨自己的不对,怎么又招惹到你不开心了?由你来办事我又哪里会不放心?这次陈东祥的事情,不过一两个时辰就查探了究竟并让我得到消息,想来即使由我亲自去做,也没法做的更好了。怕是十有八九还不如你。” 见赵俊臣神色轻松,丝毫不以陈东祥秘密接触霍正源为意,只是一味的与自己笑谈,方茹不由问道:“老爷,那陈东祥天生的反骨,这次又与霍正源秘密相会,考虑到如今的朝中形势,怕正是居心叵测意图不轨,老爷你就丝毫不担心吗?”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若是我事先不知情,那陈东祥在朝中突然临阵倒戈,说不定还真会是一场大麻烦,但如今我既然已是知情了,只要早做准备,那也就没什么可担心了,说跟到底,如今的优势在我这边,面对形势变化,也是应对有余。” 赵俊臣虽然神色轻松,但方茹想到陈东祥竟是打算背叛赵俊臣,却是眼中闪过了一道冷光,然后银牙轻咬,问道:“这个陈东祥,老爷你打算如何处理?他这般的作为,却是不能轻易放过了。” 出乎方茹意料的是,提及到陈东祥的有意背叛之后,赵俊臣竟然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反而面露深思之色。 而见到赵俊臣沉思,显然是在考虑如何处置陈东祥,方茹也就不再开口说话,只是默默的等待着赵俊臣的决定。同时方茹也是心中急转,思考着她手中的那些资源,又哪些可以帮助到赵俊臣。 一时间,方茹的脑中已是闪过了七八条主意,从暗杀到陷害一应俱全,全都是狠辣至极的计策。 毕竟,方茹虽然对赵俊臣痴心一片,但毕竟性子偏激,对于赵俊臣以外之人——尤其是那些可能危害到赵俊臣安危的人——可是无情的紧。 然而,出乎方茹意料的情况发生了。 只见赵俊臣沉吟良久后,突然轻叹一声,说道:“我想,我还是应该再给那陈东祥一次机会。” “再给他一次机会?”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不由一惊,问道:“老爷你打算放过那陈东祥?他可是打算背叛老爷你!怎么可以轻易放过他?!” 赵俊臣挥手淡声道:“陈东祥的性子,我也算是了解,以黄有容的手段,怕是没那么容易能够收服他,尤其是在这般时候。他这次虽然与霍正源见了一面,但若要说他已经下定决心背叛于我,却也并不一定。” 见方茹犹自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显然是不认同这般想法,赵俊臣又叹息一声,说道:“陈东祥如今之所以与我离心离德,却也是我对他的不公,如今他在我门下的尴尬局面,渐渐被边缘化,更是我刻意的一手营造推动而成。他如今想要背弃于我,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若是易地而处,我怕是也会是同样的心思。 其实,当初我之所以能够扳倒温观良,陈东祥他居功至首,按理说我本是应该奖赏回报于他才对。然而陈东祥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所以我不仅没有奖赏他,反而时常敲打,并对他颇是冷待,而左兰山他们见到我的这般态度后,为了不见疑于我,也是刻意的与他疏远了关系。从而让陈东祥在我的门下彻底的被边缘化了。” 方茹听赵俊臣这么说,不由诧异道:“既然他如此野心,那就更不应该放过他了,为何老爷你还打算再给他一次机会?” 赵俊臣轻笑道:“当初我的根基尚还不稳,而陈东祥的野心,却已是超出了我的容忍范围之外,那时候若是重用于他,说不定就会被他架空了,所以我才会刻意的将他边缘化,让他的野心无从实现。然而如今事易时移,我在朝中的根基已是稳固,权势影响也远非当初可比,对于门下官员的野心,也是愈发的可以容忍了,当初对于陈东祥的那些顾虑,如今亦是不复存在,再加上陈东祥本身也算是一个人才,那么再给他一次机会,趁机还了当初亏欠他的公道,还可以让门下的其他官员心生信服,又有何不可?” 说到这里,赵俊臣摇了摇头,悠悠道:“其实,一些容人之量,我还是有的,门下的官员有些野心,也不是坏事,只要不超出我的容忍范围,我还是乐见其成的。只要为他们野心指明了实现的方向,这些野心之人其实还算好控制,甚至还会是我在朝中扩充权势的最好助力,而陈东祥这个人,对我而言也正是如此。”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无奈,但见到赵俊臣的态度明确,却也不愿忤逆赵俊臣的意思,只好点头道:“既然老爷你这么说了,那就再给陈东祥一次机会就是,大不了我这边再看紧他一些,不让他那边出什么篓子就是了。” 赵俊臣呵呵一笑,却也没反对,只是缓缓说道:“官场之中,上位之人,总是有多大的权势地位,就有多大的容人之量,有多大的容人之量,才会达到多大的成就。若是一个官员,没有与他地位相匹配的心胸,只知道一味的猜忌,最终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不过,你那边盯紧些陈东祥,却也是以防万一,就累你多费些心思了。” 方茹不置可否,只是问道:“那老爷你又打算如何再给那陈东祥一次机会?”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说道:“事到如今,我怕是要亲自与他见上一面了,不过在这般情形下,或许让陈东祥假装投靠黄有容,未尝不是一招妙棋……恩,茹儿,我现在写一封密信,你派人把他交给工部郎中王平。” 工部郎中王平,不过是朝中五品官员,一个小人物罢了,方茹还是第一次听说,却也不知赵俊臣为何会突然给这样的人写密信。 不过方茹也知道,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全盘的布局朝野,埋下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伏笔与棋子,其中有许多即使是方茹这样的亲近之人也不知周全。 而这个工部郎中王平,想来也是赵俊臣在朝中步下的伏笔棋子之一了,所以方茹也不多问,只是点头答应了。 ………… 就这样,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已是临近了傍晚。 陈东祥今天这一整天,都在思考着究竟要不要背弃赵俊臣转而投靠黄有容的事情,而工部的诸般公务,在这般情况下,却也没有处理多少。而工部衙门人来人往,公务接连不断,更是让陈东祥思虑不清,分神不宁。 眼见着即将可以收工回府,陈东祥不由长出了一口气,打算在回府之后,好好的理清思路,决定自己接下来的选择。 其实,陈东祥一向都是一个性子果断之人,当初要背弃温观良转投赵俊臣,亦是没有多大的迟疑,说干就干了。 但这一次,陈东祥却满是迟疑。 无他,黄有容收买陈东祥的诸般条件,虽然让陈东祥十分动心,但陈东祥却不确定,在这场赵俊臣与黄有容的党争之中,黄有容究竟能否获得最终的胜利? 在赵俊臣门下的这段时间,陈东祥虽然被赵俊臣冷遇,甚至被渐渐的边缘化,但眼看着赵俊臣在庙堂之中渐渐崛起,眼看着赵俊臣为实现目的而施展的诸般手段心机,陈东祥却最是了解赵俊臣的能耐城府,对于赵俊臣,也再不敢有任何的小觑。 在陈东祥看来,赵俊臣这个人不仅心机深沉、手段高超,更是一个行事极为谨慎、且谋虑深远之人,满朝上下虽然百官林立,但实际上能与赵俊臣相比者,却也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如今,赵俊臣既然敢与黄有容发起一场党争,那么以陈东祥想来,怕是赵俊臣已在心中有了必胜的计划与把握,否则以赵俊臣的心性,是绝不会轻易挑起这场党争的。 而对于阁老黄有容,陈东祥的看法,却是与赵俊臣一致,不过是首辅周尚景为了避免朝中形成他一家独大的局面从而引起德庆皇帝的猜忌,所以才刻意留下的在门面上的“政敌”罢了。 事实上,真正能够对首辅周尚景产生威胁的对手,比如即将返朝担任太子太师的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都已是早早的就被周尚景排挤出朝廷中枢之外了。 可以说,黄有容之所以能够担任内阁阁老,固然是因为黄有容尚有些能耐,但更多地还是因为周尚景没有出手对付黄有容,而不是黄有容本身有着可以与周尚景抗衡的本事。 所以对于黄有容,陈东祥其实是有些看不上的,亦不认为这场与赵俊臣的党争之中,黄有容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所以,陈东祥如今才会如此的犹豫——黄有容开出的条件虽然优厚,但若是最终在党争中失败,甚至因此而垮台,那么如今再怎么优厚的条件,对陈东祥而言也不过是镜花水月,反而会让陈东祥得不偿失,处境更加的不堪。 所以,在得知了黄有容为自己开出的条件之后,陈东祥还必须要考虑清楚,在他背弃了赵俊臣并临阵倒戈的情况下,究竟能够为黄有容提高多少的胜算。 若是胜算太低,那么陈东祥并不介意马上就将黄有容收买自己的事情通报给赵俊臣,看看能否重新获得赵俊臣的信任。 只是,工部的公务繁忙,这一下午的时间,让陈东祥分心的事情太多,却也没办法考虑太多。 所以,到了衙门收工的时间后,陈东祥再也不打算有任何的停留,只是略略收拾了一下,就起身打算回府了。 然而,陈东祥刚刚起身准备离开,他的办公房间之外,突然有人叩门道:“陈侍郎可在?下官王平求见。” 听到是工部郎中王平的声音,陈东祥不由一愣。 如今工部上下,尽皆是赵俊臣的门下官员,这王平自然也不例外。 但这段时间以来,因为陈东祥受到了赵俊臣冷落的缘故,被工部同僚看在眼中之后,亦皆是有意无意的与陈东祥疏远关系,却唯有这个王平,对待陈东祥依然亲热。 再加上王平虽然仅只是工部的五品郎中,但在工部的资格却很老,却是让陈东祥不由的敬重于他。 所以,在听到王平求见后,陈东祥也不敢怠慢,连忙开门相见。 打开房门后,却见王平含笑站在房外,好似遇到了什么喜事,神色间颇是欢愉。 “陈大人,下官今天遇到了一件喜事,奈何工部上下官员,能与下官知心的却是不多,有心邀请大人相聚分享,不知大人可否赏脸到尚贤楼一聚?” 门外,王平向着陈东祥拱手笑道。 听到王平的邀请,陈东祥不由有些犹豫。 陈东祥自然明白王平口中的“奈何工部上下官员能与下官知心的却是不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外乎就是在工部上下官员尽皆疏远了与陈东祥的关系之后,却唯有王平依然与陈东祥关系密切,所以连带着王平也被疏远了。 所以,听到王平的这般理由后,陈东祥犹豫了片刻后,虽然不愿意再多生纠葛,一心想要回府考虑事情,但终究还是无法拒绝,只能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 ps:今天第一更,依然是二合一五千字大章节。求下赞!(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食不知味. 王平领着陈东祥来到尚贤楼后,刚往前走了两三步,却好似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开口道:“陈大人,您可先到楼上包间稍候,我在这里定下了几道孔府菜,这孔府菜虽然雅致可口,但就是准备的时间太长,我先去厨房那边催促一下,马上就回来。” 说着,王平也不待陈东祥拒绝,就自顾自的向着酒楼厨房的方向走去了,陈东祥虽然出声阻拦,但王平却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充耳不闻。 见到王平这般作为,陈东祥不由眉头微皱,在他印象之中,王平的性子一向沉稳谨慎,不像是这般失礼的人。 但陈东祥一时也没有多想,只是暗暗摇头,然后让身旁的酒楼伙计领路,打算先行前往包间等候。 只是,在酒楼伙计的带领下,进入王平定下的包间中后,陈东祥抬头看去,入目所及的情景,却是让他身子猛地一震! 只见在包间之中,诸般菜肴皆已是准备妥当,这一整天当中都在盘桓在陈东祥脑子的赵俊臣,此时却一身便装,坐在酒桌一旁,正含笑看着眼前的陈东祥,打量之间,神色意味深长。 而领路的店小二,却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酒桌旁还坐着一位赵俊臣,只是冲着陈东祥微微躬身行礼后,就悄然离去了。 赵俊臣这般毫无预兆的突然出现,又好似别有目的,在心中有鬼的情况下,即使以陈东祥的城府深沉,此时也是不由的有些慌乱。 “赵、赵大人您为何会在这里?” 陈东祥先是下意识的开口询问,而落入自己的耳中后,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在紧张之下,竟是有些沙哑。 见陈东祥这般模样,赵俊臣微微一笑,抬手一指身旁的座位,淡声说道:“王平他家中有急事,临时赶回去了,所以今日这场酒宴,就由我来招待陈大人你了,还请陈大人入席说话。” 对于赵俊臣的这般理由,陈东祥自然不会相信,但通过赵俊臣的这一番话,陈东祥却也猛然间明白了许多事情。 怪不得在工部上下尽皆疏远自己的同时,唯有王平待他如故,甚至还要比从前更加亲热一些,原来这一切都是赵俊臣的背后授意! 而赵俊臣之所以会有这般授意,自然是为了让王平监视自己,可以时刻留意自己的动态。 今天王平邀请自己聚宴,怕也同样是赵俊臣的指示! 只是,赵俊臣为何要在这里与自己相见?又为何要如此的神秘行事? 自己如今毕竟还是赵俊臣门下的官员,赵俊臣若是想要见自己,只要招呼一声不就行了?又何必像这样的大费周章?还把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王平给暴露了? 难不成……赵俊臣已是知道了自己今天与霍正源秘密接触的事情了? 想到了最可怕的可能性之后,陈东祥竟反而冷静了许多。 毕竟,陈东祥还没有真正的投靠黄有容,更还没有对赵俊臣造成伤害,一切都还有回旋余地。 ~~~~~~~~~~~~~~~~~~~~~~~~~~~~~~~~~~~~ 在心思百转之间,陈东祥已是重新整理了心中情绪,举步走到赵俊臣的身前,并躬身行礼道:“下官见过赵大人!刚才猛然见到大人,惊疑之下,一时间忘了行礼,失了规矩礼节,还望大人勿要怪罪。” 见陈东祥这么快就平静了下来,赵俊臣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欣赏。 在赵俊臣门下,能有这般城府心机的人,可着实不多。 可惜,往往愈是有城府、有本事的人,就往往也愈是难以知心、难以掌控。 这般想着,赵俊臣已是笑道:“说过很多次了,都是自己人,私下相见的时候,不必有那么多的规矩,坐下说话吧。” 听赵俊臣这么说,陈东祥也就不再拘谨,走到赵俊臣身边的位置上坐下了。 待陈东祥落座之后,赵俊臣已是举筷,又笑道:“来来来,咱们边吃边谈,都说这尚贤楼的菜肴最是美味,可我却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刚才一直在等着陈大人,眼见美味就在手边,却不好意思先行动筷,着实难耐,如今陈大人来了,我也总算可以尝一尝这里的菜肴究竟是否如传说一般可口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陈东祥也好似已经忘了这是王平摆下的宴席,只是跟着赵俊臣下筷,并回话道:“是下官来的太迟,让大人您久候了,还请大人见谅。” 赵俊臣笑道:“说起来,你们工部衙门也不过刚刚收衙,是我来的太早了,又哪里是你的不对?” 说话间,赵俊臣夹起了一筷糟煨鳜鱼放入自己面前的碟子,然后仔细品尝,接着双眼微闭,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不错,确实美味。”赵俊臣细细品尝了一口后,连连点头道:“我不懂厨艺,但也听说这道糟煨鳜鱼最是考验手艺,寻常厨子是根本做不好的,而这尚贤楼里的糟煨鳜鱼,不腥不腻,美味可口,这里厨子的手艺,怕已是不下宫中的御厨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陈东祥正打算随声附和,然而,还没等陈东祥开口,赵俊臣却是话题一转,又说道:“听说,整个京城之中,真正能做好这道糟煨鳜鱼的酒楼,满打满算也只有两家,除了这尚贤楼之外,好似还有一家叫做悦客来的酒楼,却也不知那悦客来酒楼的糟煨鳜鱼,与这里的相比是否更加美味。” 赵俊臣的语气之间,好似只是随意之谈,又好似意有所指。 而听到赵俊臣突然提及“悦客来酒楼”,陈东祥原本已是冷静下来的心神,又是不由的一震! 他今天与霍正源秘密会面的酒楼,正是“悦客来酒楼”!而这道“糟煨鳜鱼”,也正是悦客来酒楼最拿手的菜肴之一! 至此,陈东祥已是十有八九的确信,今天他与霍正源的秘密会面的事情,怕已是被赵俊臣得到消息了。 只是,因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这般情况,又尚还抱着一些侥幸,所以陈东祥犹豫了片刻后,终究还是没有向赵俊臣坦白交代,只是小心翼翼的说道:“那悦客来酒楼,不过是京中的寻常酒楼,糟煨鳜鱼虽然是它的招牌菜之一,也还算是美味,但与尚贤楼这般名满京城的大酒楼相比,想来还是远远不如的。” 赵俊臣一脸好奇的问道:“哦?这道糟煨鳜鱼,在尚贤楼这边,只是一道寻常菜肴罢了,但在悦客来酒楼那边,却已是最出名的招牌菜,但听陈大人的意思,那悦客来酒楼的糟煨鳜鱼,竟还不如尚贤楼的美味?” 陈东祥只觉得赵俊臣的话中有话,不敢怠慢,连忙说道:“悦客来酒楼的厨子能力有限,又如何可以与尚贤楼相提并论。” 赵俊臣转头看着陈东祥,却是神色认真的问道:“也就是说,若是可以在尚贤楼饮食,就大可不必再去悦客来酒楼了?” 陈东祥说道:“自然如此。” 赵俊臣一副受教的表情,依然是用那种好似随意、又好似意有所指的语气,淡淡的笑道:“也是,既然尚贤楼的菜肴更加美味的话,那又何必再去悦客来酒楼?” 依陈东祥想来,此时在赵俊臣的口中,悦客来酒楼代表着黄有容一党,而尚贤楼则代表着赵俊臣一党,赵俊臣的言语看似随意,却又像刀锋一般犀利,让陈东祥愈发的不敢怠慢,只是连连点头应是。 ~~~~~~~~~~~~~~~~~~~~~~~~~~~~~~~~~~~~~~ 接着,赵俊臣就好似寻常的贪吃食客一般,开始不断的品尝着各式佳肴,又不断的与陈东祥点评着各种美味,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而陈东祥在心中有鬼的情况下,总觉得赵俊臣每句话都是意有所指,却是如同嚼蜡一般,再怎样的美味佳肴,落入口中后,也是食不知味。 另一边,赵俊臣眼看着陈东祥神色之间变幻不定,但就是不主动坦白交代事情,想来是陈东祥的心中还抱着侥幸,不由眉头微皱,却是叹息一声后,突然放下了手中碟筷,话锋一转缓声说道:“今天与陈大人一起,却也是吃的尽心,不过你我今天说了这么多的闲话,却也该谈些其他事情了。” 见赵俊臣如此,陈东祥不由的心中一沉,却也不敢插话,只是垂首道:“大人请说。” 赵俊臣一副请教的模样,问道:“如今咱们在朝中,已是与阁老黄有容彻底杠上了,双方势同水火,可以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只是咱们虽然尚且还占着上风,但却也无法轻易获胜,这场争斗恐怕是要旷日持久了。而陈大人你,在我的门下官员之中,是数一数二的出众人物,面对这般情景,不知可有什么办法教我?” 陈东祥沉吟之间,还是决定认真回答,沉声道:“大人大可不必担心,目前的形势虽然僵持着,但毕竟还是咱们占着上风,而且咱们如今已是准备充分,又强占了先机,今后的形势只会对咱们越来越有利,黄有容一党的最终败落,已是不可避免。” 赵俊臣似笑非笑,问道:“哦?庙堂上的形势,一向最是变幻莫测,任谁也猜不到第二天究竟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但陈大人你竟是如此的信心十足?” 陈东祥沉声道:“朝中的形势虽然多有变幻,但下官却是对大人有信心,下官知道大人一向是行事谨慎,如今既然是主动挑起了这场争斗,想来心中已是有了必胜的把握与计划,所以下官对于咱们的最终获胜,自然也是信心十足。” 赵俊臣笑道:“你倒是看得起我,不过这一番话,倒也不算是说错,这次与黄有容的党派争斗,我的确心中有些计划。而我如今的这些所作所为,其实都还只是伏笔罢了。” 见赵俊臣承认了自己心中已是有了必胜的计划,陈东祥并不意外,只是垂头听着赵俊臣继续说下去。 而赵俊臣却是双眼直视着陈东祥,神色认真的问道:“陈大人,若是我现在向你明说,我如今与黄有容的这场党争,其实结果早已是注定了,无论期间发生了什么变故,待陛下他结束了南巡回京之后,黄有容都必然会垮台,我也必然会获胜,不知你信是不信?”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好似预言,又好似宣判,陈东祥不由的又是身体一震。 虽然陈东祥早就想到,赵俊臣之所以敢主动挑起这场党争,定是有了必胜的计划筹谋,但却也没想到赵俊臣竟然会对自己的计划这般自信,甚至连黄有容垮台的时间都计算好了。 下意识的抬头看了赵俊臣一眼,却见赵俊臣神色认真坦诚,没有丝毫说谎或者开玩笑的意思。 所以,陈东祥垂首道:“大人深谋远虑,所作所为,皆是意图深远,下官自然是信服的。” 赵俊臣听陈东祥这么说,不由笑得很开心,说道:“你信了就好。可惜的是,能像陈大人这般信我的,终究只是少数,如今就算是左兰山、詹善常他们,眼看着如今朝中形势僵持,都还有些惴惴不安,甚至更有些人心中怀着别样心思,立场态度摇摆不定,却不知这场党争的结果其实早就注定了,我还真怕那些人会在这个时候做错了选择,最终耽误了自己。” 说到这里,赵俊臣双眼微眯,直视陈东祥,又说道:“若是明明知道尚贤楼的菜肴更加可口,却偏偏还要选择悦客来酒楼,也最多只是错过了一顿美味佳肴,但在官场之中,明明已是知道了最终的胜者,却偏偏抱着些许侥幸心思,去挑选一个注定的失败者投靠,对官场中人而言,却是错过了一辈子的机会,陈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赵俊臣这么说,陈东祥只觉得额头鬓角间冷汗淋淋,却是终于再也不敢心存侥幸,突然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在赵俊臣面前。 “大人,下官有要事禀报!”(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反间. “大人,下官有要事禀报!” 见陈东祥突然跪下,声音沉凝,又表情严肃,赵俊臣微微一笑,知道在自己诸般的明暗敲打之下,陈东祥终于不敢再心存侥幸,这是要坦白交代事情了。 于是,就好似惊疑,又好似早有预料,赵俊臣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陈东祥,皱眉问道:“陈大人这是怎么了?你我不过私下见面闲谈,究竟是什么事情,竟是如此严重?还需要行如此大礼?” 话虽这么说,但赵俊臣也没有让陈东祥起身,更没有丝毫要扶他的意思。 陈东祥自然也不会把赵俊臣的惺惺作态当真,只是垂头大声说道:“启禀大人,今天午时,下官被人约到悦客来酒楼相见,在那里见到了阁老黄有容的心腹、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而那霍正源,竟是想要鼓动下官背叛大人您转而投靠黄有容,却已是被下官断然拒绝了!还请大人恕罪!” 赵俊臣似笑非笑道:“哦?当真是断然拒绝了?” 陈东祥一副神色坚定的模样,沉声说道:“下官对大人忠心耿耿,又怎会理会黄有容他们的招揽?自然是当场就拒绝了!” 陈东祥的这一番禀报,可谓是避重就轻、真假参半,但赵俊臣却也没有去刻意深究。 官场之上,相互之间,总是真真假假,都把虚伪当做了常态,只要大家在面子上能过得去,没有损害到各自的利益,也就不会有人去刻意拆穿,若真是有人拆穿了这些虚伪,只会让所有人都显得像是傻瓜。 最终,赵俊臣只是上下打量了陈东祥几眼后,终于伸出双手把陈东祥扶了起来,笑眯眯的说道:“陈大人你既然已是断然拒绝了黄有容那边的招揽,如今又主动坦白……虽然稍迟了一些……但已是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又何罪之有,更何必下跪请罪?太严重了,快快起身吧。” 见赵俊臣亲自相扶,双臂用力之间不似做假,陈东祥也不敢太是惺惺作态,只是顺着赵俊臣的上扶站起身来,但态度依旧恭敬,垂头说道:“多谢大人能宽心理解!下官日后必然为大人忠心耿耿,效犬马之力!” “你有这般心思就好。”赵俊臣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却又突然叹息了一声,说道:“只是,这次黄有容那边既然想要招揽你,你这么快的拒绝,却是有些太可惜了,否则,若是你能够借机潜入到黄有容那边,说不定反而是一件好事……当真是可惜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陈东祥微微一愣,若有所悟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赵俊臣耐心解释道:“其实,你也明白,我这次主动挑起与黄有容的冲突,就是想要扩充咱们这些人在朝中的权势影响,说白了,也就是眼馋黄有容手中的那些势力,想要争抢到自己手中罢了。可惜,如今我虽然有信心让黄有容倒台,但如何接收黄有容的那些势力影响,却还没有太多的办法。若是这次你能够借机潜伏到黄有容一党之中,与黄有容的那些门下官员搞好了关系,等到日后黄有容垮台了,咱们再想要接收黄有容的势力权柄,却也要方便许多。” 说到这里,赵俊臣连连摇头,叹息道:“这原本是一个好机会,当真是可惜了。” 赵俊臣自然知道,以陈东祥的谨慎性子,如今面对黄有容一派的策反与招揽,固然没有可能当机立断的投靠过去,但若是说陈东祥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断然拒绝”了黄有容一派的招揽,却也更加没有可能。 所以,赵俊臣之所以说出了这么一番话,就是想要让陈东祥主动请缨了。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后,陈东祥也终于明白,赵俊臣为何要与自己这般隐秘相见了。 在黄有容一派想着要策反陈东祥的时候,赵俊臣不仅没有因此而戒备,反而想要借着机会施展“反间计”!并可以在日后黄有容倒台时抢先一步的接收黄有容的所有势力! 想到这里,即使以陈东祥的自视甚高,此时也不由为赵俊臣的深谋远虑而心生敬佩。 所以,在沉吟片刻后,陈东祥眼中闪过了决绝之色,说道:“大人若是想要让下官借机潜伏到黄有容那边,其实也还有机会,下官虽然断然拒绝了黄有容一派的招揽,但那霍正源似乎并没有死心,所以只要下官接下来态度稍有缓解,借机潜伏到黄有容门下,也并不困难。只是……” 说到这里,陈东祥话语微顿,又犹豫的看了赵俊臣一眼。 见到陈东祥的神色变化,赵俊臣却好似早已经料到了陈东祥的心思,接口说道:“只是,那黄有容之所以想要招揽你,只是为了借着你的手来对付我,而你若是进入黄有容的门下后,完全没有任何的成绩功勋,也不会受到黄有容一派的信任与重视,可是如此?” 陈东祥垂头道:“大人明察万里,下官佩服。” 赵俊臣笑道:“关于这些,我自然是早已经想到了。” 说话间,赵俊臣从袖口中抽出一份纸张,然后将它递给了面前的陈东祥。 陈东祥恭敬的接过,接着展开一看,心中竟是顿时一冷。 ~~~~~~~~~~~~~~~~~~~~~~~~~~~~~~~~~~~~ 原来,在份这纸张上面,正罗列着许多官员的名字,在名字的旁边,又注释着这些官员的一些罪名罪证! 最重要的是,这些官员,不仅全都是出自于赵俊臣的门下,其中更有许多人,还在赵俊臣的门下资历颇深,早在赵俊臣吞并了温观良的势力之前,就已是投靠了赵俊臣!虽都只是些户部的郎中与员外郎,却已是投靠赵俊臣许多年了,为赵俊臣掌控户部立下了不少功勋,对赵俊臣也是忠心耿耿! 但此时,赵俊臣突然将这些官员的名字、以及这些官员的罪名罪证都一一罗列了出来,并交给了陈东祥,有着怎样的意图打算,却已是很明白了。 赵俊臣这是打算借着这次党争的机会,通过陈东祥、并借着黄有容的手,彻底铲除掉这些官员!! 思及这些人对赵俊臣的耿耿忠心,以及这些年来对赵俊臣的功劳苦劳,如今赵俊臣的这般态度,即使以陈东祥的自私性子,此时却也是不由的心中发冷。 陈东祥的思绪变化,一旁的赵俊臣自然看的明白。 只听赵俊臣叹息道:“如你所猜想,这份纸张上所罗列的官员名字,正是你日后为黄有容递上的投名状!这些官员,有许多都是我门下的老人了,在你投靠了黄有容之后,若是能帮着黄有容把他们给整治了,想来黄有容一定会重视你的。” “可是,据下官所知,这些同僚们,一向是对大人您忠心耿耿……” 陈东祥抬头看着赵俊臣,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赵俊臣却摇了摇头:“这段时间以来,我在朝中的势力扩充太快了,所招收的那些门人,也皆是鱼龙混杂,有的没能力,有的太能坏事,又有的人干脆就是别派安插在我门下的探子,对你我日后的发展,却只是有害无利,所以借着这次与黄有容党争的机会,倒是正好可以清理一番。”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是一声叹息,说道:“只是可惜,这其中还有一些人,是在户部跟随我多年的老人了,忠心与能力,皆是不差,但从前被我惯坏了,却是太过贪心,如今户部被他们搞的乌烟瘴气的,使我如今想要做些什么事情,也都是有心无力。 我其实一直都在给他们机会,不仅给了他们许多别的好处,更是一再警告,只希望他们能够收敛一些,可惜这些人实在见不得银子,仗着有我的庇护,行事太肆无忌惮!再这么下去,户部迟早都会被他们掏空,而户部一向是我在朝中的根基所在,若是户部出了意外,大家都没好处,所以为了全局考虑,虽然明知道他们的忠心与能力,却也只能忍痛把他们抛弃了。” 说话之间,赵俊臣目光炯炯的看着眼前的陈东祥,又缓缓说道:“不过,当今世上,就是这么残酷,一个人若是看不清形势,不能适应新的变化,就总会被淘汰,在官场之上,尤其如此!这些人我明明给了机会,却一直都是屡教不改,也只能被淘汰了,我想陈大人你对于这般情况,也一定会理解的,是不是?”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陈东祥自然很明白。 赵俊臣这次打算借着黄有容的手清理门下官员,尤其是其中有许多官员还是对赵俊臣忠心耿耿的老人,若是传了出去,对赵俊臣在派系中的声望,定然会产生恶劣影响。所以赵俊臣的这一番话,正是在警告陈东祥,绝不可将这件事传出去。 所以,陈东祥没有丝毫迟疑,马上严肃保证道:“大人这是为了全局考虑,下官自然理解,还请大人放心,这件事下官定然会守口如瓶,绝不让第三人知道!” 听到陈东祥的保证后,赵俊臣脸上露出欢快满意之色,说道:“陈大人果然聪慧,总是一点即透,与陈大人你谈话,我也是轻松许多。” “大人过誉了。” 陈东祥垂头道。 赵俊臣这次借着党争的机会清理门下官员,对陈东祥颇是有些冲击。 如果说,在此之前,陈东祥是因为赵俊臣展露的那些心机手段,所以对赵俊臣有些顾忌的话,那么如今赵俊臣在清理门下官员时所展露的果决与无情,却是让陈东祥感到敬畏了。 不过,也正因为这件事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所以赵俊臣也不怕透漏给陈东祥知道,即使将来陈东祥真的背叛了赵俊臣,并把这件事情公布出去,世人怕也很难会相信。 另一边,赵俊臣见陈东祥已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又似乎在不经意之间保证道:“并非过誉,我这是说真的,如今在我门下,人才实在是少,像陈大人这样既忠心又有能力还心思聪慧的人才,更是难得。如今只是让陈大人担任工部侍郎的位置,实在是委屈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陈东祥眼中精光一闪,却也没有插话,又是垂头听着赵俊臣继续说下去。 只听赵俊臣缓缓问道:“说起来,当初我之所以能够在朝中胜了温观良、并吞并了温观良大部分的门下势力,陈大人你居功至伟,可惜我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回报陈大人,陈大人你不会怪我吧?” 陈东祥连忙说道:“下官不敢。” 赵俊臣却是一副诚恳的表情,说道:“坦白说,当初我根基不稳,虽然明知道陈大人你的才干,却反而不敢轻易重用你了,但如今世易时移,也正是陈大人你发挥本领的时候了。说起来,按照我的计划,待日后陛下他结束了南巡回京之后,也就是黄有容倒台之时,但如此一来,内阁中就空出了一个位置。而对于这新阁老的位置,我是打算要全力争取的。毕竟,咱们在内阁中若是没人,实在是行事不便利。” 听赵俊臣这么说,陈东祥身体不由的微微一震,一瞬间就想到了许多。 赵俊臣虽然在朝中有些权势影响,但因为本身的资历太浅的缘故,却还不是进入内阁担任阁老的时候。如此一来,赵俊臣争取到的阁老位置,也只能交给门下官员。 而遍数赵俊臣门下,有资格有资历担任这阁老之位的,却也只剩下如今的工部尚书左兰山了。 然而,前朝的崇祯皇帝,为了避免内阁的权势太大,为了限制内阁的影响,却是定下了规矩,朝中官员若是进入内阁担任阁老后,就不得再担任其他的实职官位。 这样一来,在左兰山担任阁老后,那工部尚书的位置就空下了! 而赵俊臣此时突然提及此事,显然是有意把空出的工部尚书的位置交给陈东祥了! 从侍郎升到尚书,从三品升到二品,虽只是提升了一个品阶,但在朝中的待遇与地位,却是天差地远。 简单的说,侍郎之职位,只是为朝廷跑腿办事的,而六部的尚书职位,却已是可以参与到朝廷的政策制定了! 对陈东祥这样的野心之人而言,这自然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之前霍正源虽然也提出了相似的好处,但与赵俊臣如今的许诺相比,却不过在画大饼罢了。 就在陈东祥心思急转之间,赵俊臣已是确认了陈东祥的心中想法,笑道:“可惜,我本身的资历与声望还太浅,所以这新阁老的位置,我是打算交给左兰山大人的。到了那个时候,依照先帝定下的规矩,这工部尚书的位置却又会空了下了,而这个位置,我是属意陈大人你的。” 得到了赵俊臣的准确答复,陈东祥连忙起身,大声说道:“多谢大人抬举扶持!下官今后必是为大人忠心耿耿,但有吩咐,在所不辞!” 赵俊臣笑眯眯的说道:“都是自己人,陈大人你本身也有才干,我这么做也是应该的。只要陈大人用心为我办事,这不过是才刚开始罢了,只盼陈大人你不要忘了今日的话就好!” ~~~~~~~~~~~~~~~~~~~~~~~~~~~~~~~~~~ 当陈东祥怀着复杂心情离开了尚贤楼之后,赵俊臣却没有马上离开。 一来是为了避人耳目,二来也是赵俊臣确实喜欢尚贤楼的菜肴,还打算继续品尝一些这里的美味。 随着陈东祥离开不久,很快的,许庆彦推门进入了包间。 “庆彦,你来的正好,坐下来陪我尝尝这里的菜肴,这尚贤楼在京中的名气,果然不是虚传,看来我今后要常来这里了,这里的厨子手艺,可要比咱们府里的高明不少,你也坐下来尝尝!” 听到赵俊臣的招呼,许庆彦却没有赵俊臣似的悠闲心情。 许庆彦虽然和方茹性格不合,但这一次却是和方茹的态度一样,认为赵俊臣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陈东祥意图背叛的事情,并交给陈东祥如此重任,实在是太过大意了。 所以,坐到了赵俊臣身旁后,许庆彦虽然举起了筷子,却没有急着品尝尚贤楼的美味菜肴,只是皱眉问道:“少爷,你当真是打算用这个陈东祥反间黄有容?我看这个陈东祥不是什么好人,不仅性子自私,又实在太聪明,怕是不好驾驭啊,这次让他假装投靠黄有容,却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真的背叛少爷你了。” 赵俊臣依然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只是说道:“正是因为陈东祥太聪明又自私,所以他才会做出对他最有利的选择。而如今,继续为我效力,对他而言,正是最有好处的选择,既然如此,我又为何不能放心的用他?更何况,方茹那边也在帮我盯着,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到这里,赵俊臣夹了一块龙眼凤肝放入口中,仔细品尝后,见许庆彦的表情依然是有些不放心,又笑道:“放心吧,驾驭聪明人,其实也简单,聪明人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而我只需要把那正确的选择摆放在他们面前就行了。若是这个聪明人还不是什么好人,对我而言反而是件好事,至少,他不会因为我是一个贪官奸臣而对我喊打喊杀的。这个陈东祥他幸亏不是什么好人,人也聪明,否则的话,我反而对他不放心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想了一下,却也找不到反驳赵俊臣的理由,无奈之下,只好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和赵俊臣一同品尝尚贤楼的美食了。 ~~~~~~~~~~~~~~~~~~~~~~~~~~~~~~~~~~ ps:依然是五千字的二合一大章节。(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婚事. 尚贤楼中,就在赵俊臣品尝着诸般佳肴的同时,却并不知道,一件从某方面而言将会影响他一生的事情,正在不经意间发生了。 ………… 皇宫之中,养心殿内,德庆皇帝正在处理着朝务折子,只是神色之间,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好似正在思考着其他事情。 如今的朝野局势,还算是较为平稳,而其中能够牵动德庆皇帝心神的事情,除了太子朱和堉离京办案的事情之外,也就只剩下赵俊臣与黄有容两大派系在朝中的激烈党争了。 而德庆皇帝如今正在思考的事情,也正是赵俊臣与黄有容的这场党争! 赵俊臣的手中掌控着户部、工部、西厂三大衙门,而黄有容更是朝中的内阁阁老之一,皆是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这两人之间的这场党争,也必然会为朝野局势带来极大的变动,所以不仅仅是德庆皇帝在关注,如今朝野之间所有的有心之人,皆是在密切关注,不敢错过期间的任何变化。 但德庆皇帝关注这件事情的角度,却是与其他人有所不同。 德庆皇帝此时更加关注的,却还是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变化。 说起来,自从赵俊臣前往潞安府赈灾后回到京城,前后变化之大,连德庆皇帝也觉得不可思议。 而这般变化,可以说是有好有坏。 好的方面,是赵俊臣办事能力更强了,也更会揣摩德庆皇帝的心意了,在赵俊臣的主持下,不仅是户部与内库的银钱周转日渐宽裕,极大的满足了德庆皇帝那好大喜功、穷奢极欲的心思,而且许多事情也不需要德庆皇帝主动示意,赵俊臣就已是事先准备妥当,如此一来,德庆皇帝自然是极为满意。 但坏的方面,却是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许多的言行与举动,常常会出乎德庆皇帝的意料之外,比如前些日子对都察院衙门的打压与反击,又比如现在他主动挑起了与黄有容的党争,虽然每一次赵俊臣都会有一大堆的正当理由说服德庆皇帝,但依然是给了德庆皇帝一种不好掌控的感觉。 所以,对于如今的赵俊臣,德庆皇帝的心情是颇为复杂的,即是觉得自己愈发离不开赵俊臣,同时又开始愈加的防备赵俊臣了。 ………… 不过,这次赵俊臣与黄有容的这场党争,竟是可以占据上风,让许多人大吃一惊的同时,却也让德庆皇帝看明白了许多事情——那就是,在不知不觉间,如今的赵俊臣,虽然还不是内阁阁老,但在朝野中的权势影响,却已是不下于一位朝中阁老了。 在接受了这般现实之后,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渐渐脱离自己掌控的事情,竟是反而觉得有些可以接受了。 毕竟,即使是皇帝,也是不可能彻底的控制一位朝中阁老的。 事实上,帝王们对于臣子们的态度,也是随着臣子的地位变化而不断变化的。 对于阁老以下的朝廷官员,德庆皇帝可以不在意他们的心中想法,可以强行的掌控他们的言行,可以召之即来弃之如屣。 但朝中那些根基稳固、门人满天下的阁老们,却绝非寻常臣子可比,已是有了与帝王讨价还价的底气,所以德庆皇帝在尽量掌控他们的同时,却也需要尽可能的笼络他们。 而如今的赵俊臣,显然已是有了可以媲美朝中阁老的权势影响,却是让德庆皇帝觉得,自己对待赵俊臣的做法态度,也需要变一变了。 毕竟,如今的德庆皇帝,还离不开赵俊臣,想要继续控制赵俊臣的话,若只是一味强行的索取,也只是引来赵俊臣的不满,却也需要给赵俊臣更多的甜头,才能让赵俊臣继续心甘情愿的为德庆皇帝效力! 只是,究竟该如何笼络赵俊臣,又该如何给赵俊臣甜头,却是让德庆皇帝有些伤脑筋。 毕竟,赵俊臣如今年纪轻轻,就已是户部尚书、西厂厂督、又兼管着内承运库了,若是再给他怎样的权柄,怕只是会引来朝野不满,却也不大合适。 而若是给赵俊臣加些虚衔荣耀,先不说赵俊臣的资历声望太浅,还不足以进爵加衔,而且那些虚衔毕竟只是虚的,怕也无法达成笼络的效果。 就这样,在想不到有效的办法之下,德庆皇帝不由觉得有些伤脑筋,下意识的眉头微皱。 而就在德庆皇帝暗思之间,手边的一份折子,却是突然引起了德庆皇帝的注意。 这是郑国公常玮之女常虹,打算嫁于宁国公张岱之子张沐,所以郑国公与宁国公联名上奏,请求德庆皇帝赐婚的折子。 郑国公与宁国公两家,虽然也算是世代勋贵,但近几代却没出过什么出众人物,在朝野间的影响已是渐渐淡了,所以对于这两家的联姻,德庆皇帝并不在意,刚才已是随手批准了。 只是,这份请求德庆皇帝赐婚的折子,却是给德庆皇帝提供了一个笼络施恩于赵俊臣的办法! 那就是,为赵俊臣赐婚!! ~~~~~~~~~~~~~~~~~~~~~~~~~~~~~~~~~~~~~ 想到了办法之后,德庆皇帝不由的精神一振,转头向身边的大太监张德问道:“说起来,赵俊臣他如今年岁多大了?” 听到德庆皇帝询问,张德自然不敢怠慢,连忙答道:“回禀陛下,赵尚书他天资过人,又得陛下的爱护,虽然已是朝中的二品尚书了,但年纪却轻,实龄好似才二十有四岁。” 回话之间,张德偷偷看了德庆皇帝一眼,心中奇怪,不明白德庆皇帝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他已经二十四岁了……这日子过得真快,朕记得他入朝的时候,也还不到二十岁,如今竟已是过去四五年时间了……”德庆皇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缓声感慨道:“对朝廷官员而言,二十四岁就当了户部尚书、朝中二品大员,固然是太小了些,但若是以婚娶而言,到了二十四岁还未成婚,却实在是有些太迟了。” “陛下您说的是,民间百姓,有许多男子在十五六岁时就成家了,至于朝中的勋贵子弟,虽然大都会迟一些时间,但也都会在二十岁之前娶妻纳妾。而赵尚书至今还迟迟未娶,甚至连妾室都还没有,也确实是有些不妥。”张德附和道。 暗思之间,德庆皇帝又问道:“那赵爱卿他可有与哪户人家订亲?” 话说到这里,张德已是隐约间明白了德庆皇帝的意思,连忙说道:“陛下,据老奴所知,,赵尚书他还未曾与人订亲,却也不知哪家的小姐会有这般福气,能嫁给赵尚书这样的青年才俊。” “这样啊……”德庆皇帝缓缓点头。 ………… 其实,对于赵俊臣迟迟都无法成家立室的缘由,无论德庆皇帝还是太监张德,皆是心知肚明,只是在如今这般时候,却都没有明说罢了。 在这个时代,男娶女嫁、婚事姻缘,最是讲究“门当户对”四个字,而赵俊臣虽然出身不好,但毕竟是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朝廷二品大员,又深得德庆皇帝的宠信,好似前途无量,所以在朝野之间,有资格与赵俊臣联姻的人家,却也只有那些大明朝的世代勋贵,以及庙堂上的一些实权大臣了。 然而,赵俊臣在朝野间的名声,却实在是太狼藉了,与太子朱和堉的敌对关系又是人尽皆知,而那些有资格与赵俊臣联姻的人家,家族中的主事者又都是明眼之人,自然也看得明白,赵俊臣现在虽然是风光无量,但日后待太子朱和堉登基之日,怕就是赵俊臣被诛杀之时。 所以,这些有资格能与赵俊臣结亲的豪门大族,为了避免日后受到牵连,自然不会为了一时之利而就与赵俊臣联姻了。 如此一来,却也造成了赵俊臣虽然在朝中权势熏天,但却迟迟无法成亲的尴尬情况——有资格的豪门大族不愿与他联姻,而愿意与赵俊臣联姻的小门小户,却又往往资格不足。 所以,赵俊臣如今虽已是二十四岁了,在这个时代早已是到了适婚的年龄,却依然是迟迟没有娶亲,说起来倒也是一桩庙堂奇事了。 ………… 另一边,思索着赵俊臣迟迟无法成婚的前后缘由,德庆皇帝沉吟片刻后,终于开口道:“是啊,赵爱卿他年纪也不小了,他自己虽然并不着急,但毕竟是朝中重臣,朕却是有些替他着急了。如今朝中的勋贵世家不少,想来也有不少适龄女子,张德你去为朕列一份名单送来,若是能趁机促成一对好姻缘,倒也是一桩妙事。” 张德讨好笑道:“陛下您这是打算为赵尚书赐婚了,如此大的恩荣,想来赵尚书知道后,定然会对陛下您感恩戴德的。” 德庆皇帝捻须一笑,说道:“这是自然。” 话虽这么说,但德庆皇帝的眼中,却是露出了深思之色。 究竟要找哪一个功勋世家与赵俊臣联姻,即能够让赵俊臣感受到帝王恩宠、又不会太过增长赵俊臣的权势影响,接下来却也需要德庆皇帝仔细的挑选一番。 与之前郑国公与宁国公两家的联姻不同,这件事却是要认真斟酌考量的。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七皇子朱和坚的算盘. 无论是官场上、又或是宫廷中,总是各方眼线云布,又相互渗透潜伏,很难有什么秘密是可以遮掩隐瞒住的。 所以,德庆皇帝打算在朝廷官宦人家中挑选一位适龄女子许配给赵俊臣、并亲自为赵俊臣赐婚的消息,还没到第二天,就已是传遍了整个朝野,并为此闹得沸沸扬扬,让人议论纷纷。 其中,朝中百官们对此最是心中在意,在闻知消息后,皆是会忍不住的暗暗推测——在德庆皇帝的亲自过问下,赵俊臣究竟会与哪家豪门联姻?而这般联姻之后,对朝野间的局势,又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毕竟,赵俊臣如今在朝中的权势影响,就已是让人不容小觑了,若是接下来再与某个功勋世家联姻,其势力影响恐怕是还会进一步的提升,而朝野的局势自然也会随之变动,对朝中百官而言,正是一件万众瞩目的大事。 而各方势力当中,最先得到消息的,却还是与内廷方面关系密切的七皇子朱和坚! ………… 在傍晚时候,七皇子府,朱和坚的书房之中。 此时,七皇子朱和坚在丫鬟仆从们的伺候下,正一边神色专注的品阅着二十四史,一边喝着滋补身体的汤药。 朱和坚的身体一向都不是很好,尤其是近段时间以来,情况竟是有些恶化了,前天夜里更是通宵的剧烈咳嗽,如今朱和坚只觉得胸中烦热、喉痹咽痛,诸般的不适,让他痛苦难熬。 只不过,七皇子朱和坚的心性最是坚韧,除了脸颊上还有些病态的苍白之外,如今却也不见有其他的任何异态。 突然,一名中年儒生进入到朱和坚的书房之中,并在朱和坚的身前不远处静静站定,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等着朱和坚主动询问。 朱和坚也不见怪,只是看了中年儒生一眼后,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名中年儒生是七皇子朱和坚的心腹谋士,又一向负责收集分析情报的事情,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却也不会轻易露面。 中年儒生神色凝重的缓缓说道:“殿下,内廷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陛下他不知为何,突然关心起了赵俊臣的婚事,并索要了一份朝中各大功勋世家门下的适龄女子名单,看陛下的意思,这是想要亲自为赵俊臣撮合婚事了。” 朱和坚眼中精光一闪,沉吟了片刻后,突然一仰头,将手中药碗里剩下的汤药一饮而尽。 汤药的味道极为苦涩,但朱和坚在入口的时候,却是连眉头都不皱丝毫。 然后,朱和坚将手中药碗递给了身边丫鬟,并缓声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和郭先生有事情要谈。” 接着,等到下人丫鬟们陆续离开之后,朱和坚终于淡然开口道:“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如今赵俊臣与黄有容的这场党争,竟是可以占据上风,已是出乎了不少人的预料,父皇他怕是也因此才看明白了赵俊臣的深浅究竟,知道再也不能像往常那般对待赵俊臣了,所以开始转变了态度,这是在向赵俊臣示恩笼络了。” 郭先生的面容古拙,总是一副不惊不喜的深沉,此时听到朱和坚的评述后,亦是面无表情的说道:“殿下您看的明白。不过,这次的事情,对殿下而言,却或许会是一次机会。” “你是说……”朱和坚双眼微眯,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郭先生缓缓说道:“年前,殿下您与泾国公之长女陈洛仪定下了婚事,虽然因为殿下身子一直不大爽利的缘故,迟迟都没有正式成亲,但泾国公与殿下您的关系却一向密切,而据属下所知,泾国公的膝下除了长女陈洛仪之外,还另有一位次女,名叫陈芷容,其出身家世,正是那赵俊臣的良配,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龄,据传容姿上佳,且聪慧可人,若是能将这陈芷容许配给赵俊臣为妻,那么赵俊臣岂不是与殿下您成了连襟之亲?” 说话间,郭先生见朱和坚若有所思,又补充道:“殿下您一直都想把赵俊臣结为在朝堂的外援,从此可一内一外、守望相助,可惜那赵俊臣虽然也曾向殿下展露善意,但态度却是不冷不热,让人看不透心意,但若是日后双方成为了连襟之亲,又有陈芷容在枕边鼓动,想那赵俊臣也只能为殿下您死心塌地的效力了。” 听到郭先生的建议,朱和坚沉默片刻后,突然冷冷一笑,道:“死心塌地?像赵俊臣那样的人,即使是父皇,怕也无法让他死心塌地的效力,我如今不过是个身虚体弱的无用皇子,又如何能轻易收服于他?你的这番推测,却是有些想当然了……不过,我如今却也不需要他的忠心,只要他肯与我结盟,就算是不错的结果了,你的这般计划,倒是可以一试。” “殿下英明。” 朱和坚下令道:“我这就写密信一封,你马上派人给泾国公送去,父皇他既然是打定了主意要为赵俊臣赐婚,想来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咱们也要尽快行事,不可耽搁。” “属下遵命。” 见自己的主意终于被朱和坚采纳了,郭先生眼中闪过一丝自得之色,并肃声答应道。 ………… 等到“郭先生”拿着朱和坚的密信离开之后,朱和坚的眼中却露出了深思之色。 事实上,刚才那郭先生一提到德庆皇帝打算为赵俊臣选妻赐婚的时候,朱和坚马上就已是有了借此机会与赵俊臣联姻的主意。 只是,对于这般主意,朱和坚却没有开口提及,而是假装自己没有想到,让郭先生主动提出。 主君不可与下属争功,亦不可事事都想到下属的前面,否则,下属们就会觉得自己没有了用处,就会觉得自己的才华得不到施展,办事的时候也就没了积极性与进取心。 对于现在的朱和坚而言,他的势力都还隐藏在暗处,像郭先生这样的下属也都没法抛头露面,更没办法万众瞩目受人重视,若是让他们再是自觉才华不得施展,甚至失去了进取心与积极性,那朱和坚苦心经营的暗中势力,怕也就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对此,朱和坚自然是算计的很清楚。 所以,朱和坚从不会在意,让郭先生这些下属们,在小事上尽情的施展自己的“才华心智”! ~~~~~~~~~~~~~~~~~~~~~~~~~~~~~~~~~~~~~ 另一方面,赵俊臣如今与内廷方面还算是合作愉快,再加上如今德庆皇帝想要为赵俊臣撮合婚事,无论如何都算是一件喜事,所以内廷的太监们为了讨好赵俊臣,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就向赵俊臣通报了消息。 却说赵俊臣刚刚回府后没多久,太监张德的徒弟、养心殿的掌事太监张秀,就已是赶到了赵府求见。 “哦?陛下他竟是如此关心我的私事?不仅是亲自过问,甚至还打算亲自为我撮合?” 书房之中,听到张秀的通报后,赵俊臣双眼微眯,轻声说道。 见赵俊臣在得知了消息后只是若有所思,却没有什么开心的样子,太监张秀不由奇怪,忍不住问道:“赵大人,陛下亲自为您的婚事操心,这可是极大的恩荣啊,怎么大人您好似并不是很开心?” 赵俊臣一笑,说道:“怎么会?陛下赐婚,甚至亲自撮合,对臣子而言,可谓是百年难遇的皇恩浩荡,我又怎么会不高兴?自然是高兴的,只是突然得到消息,有点惊讶罢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摇头自嘲道:“如今不高兴的,怕是那些可能会与我联姻的各大功勋世家了……我在朝野间声名狼藉,如今陛下想要让我与他们中的某一家联姻,对他们而言不啻于被扣了一个屎盆子,对长远发展无益,他们又如何愿意?现在他们得到了消息,怕是正在惶惶不安呢吧?生怕陛下会指定了他们家的女子与我结亲。” 说着,赵俊臣又是一笑:“若是等陛下为我撮合赐婚的时候,那些功勋世家却是接连的拒绝,我恐怕就要尴尬了。” 张秀一想,以赵俊臣如今的形势地位,虽然看似风光,但隐忧无数,这般情况还真有可能出现,却也只好宽慰道:“大人您多心了,像您这般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正是那些功勋世家求之不得的乘龙快婿,他们又怎会拒绝?别的不说,就看您如今在朝中把阁老黄有容压得喘不过气来,是个明眼人就明白大人您的权柄之重了,如今陛下又亲自关心大人您的婚姻大事,更是说明了大人您的圣眷隆重,若是能与大人您结下亲事,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好处?他们能与大人联姻,正是巴不得呢。” “希望如此吧。” 说话间,赵俊臣转头,冲着许庆彦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只见许庆彦神色间闪过了一丝肉痛之色,又从袖中掏出了几张银票,来到张秀身前并塞到了张秀的手中。 “多谢公公将这件事通报于我,一点心意,还望公公可以收下。” 看到手中银票数额,张秀脸上露出欢喜之色,接下来好话更是说了一大堆,向着赵俊臣连连恭贺讨好。 ………… 等到赵俊臣好不容易把张秀打发离开后,还没等他整理好头绪思路,不过是前后脚,方茹已是来到了书房中。(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无可奈何. 婚姻,人生之大事,影响涉及到了方方面面,最是需要慎重考虑。 而如今,在不知不觉之间,赵俊臣也是到了需要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只可惜,在这个时代,又像是赵俊臣如今的身份地位,婚姻却不再是两个人或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而是成为了某种利益结合或者某种政治结盟的保证,甚至可以说是一件需要严肃对待的政治事件! 而这种婚姻,也就是所谓的“政治婚姻”了——不再考虑个人的感情因素,仅是出于各方的利益驱使,甚至连延续后代都已是成了次要目的。 这种婚姻,本身已经是足够可悲了!但更可悲的是,看德庆皇帝他现如今的意思,似乎是打算越俎代庖、亲自为赵俊臣的婚事做主了。也就是说,即使这仅只是一场“政治婚姻”,但赵俊臣也全然无法自主选择! 对此,在赵俊臣的心中深处,其实是颇有些厌恶与无奈的。 所以,刚刚在得到消息的时候,赵俊臣表现的并不是很开心。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赵俊臣宁愿选择方茹作为自己的妻子,方茹虽然出身不好,在心性方面也有些偏激,并不算是最佳良配,但胜在彼此性情相知,又是一心一意的痴恋赵俊臣,早已是在赵俊臣的心中留下了位置。 但很残酷,现在的这般情况,却是由不得赵俊臣自己选择。 正所谓得到的越多,也就失去的越多,有时候地位越高,也就越是身不由己。 然而,相比较自己心中的厌恶与无奈,在得到消息的时候,赵俊臣其实更加担心的是方茹的心理状态。 到了现在,对于方茹那看似刚强但实则脆弱的心性,赵俊臣已是非常的了解了。 而“自己将不再是赵府女主人”的这般事实,对于方茹而言,却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了。 所以,当看到方茹手上端着一份糕点,好似笑意盈盈的进入书房,然而笑靥间却是带着些许牵强意味,赵俊臣不由的苦笑摇头。 显然,德庆皇帝打算赐婚的事情,已是被方茹知道了。 ~~~~~~~~~~~~~~~~~~~~~~~~~~~~~~~~~~~~~~~~~~ 其实,赵俊臣刚才还打算吩咐下去,这件事要暂且先瞒着方茹,省的方茹又是忍不住的彻夜难眠、胡思乱想。 可惜,如今的方茹掌控着赵俊臣在京城之中苦心营建的情报网络,若是只论消息灵通,恐怕还在赵俊臣之上,而德庆皇帝打算为赵俊臣赐婚的事情也毕竟不是一件小事,又如何能瞒住的? 所以,看着方茹那牵强的笑颜,赵俊臣先是轻轻一叹,又微微摇头,然后转头向一旁的许庆彦与楚嘉怡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在外面候着,我和茹儿有话要谈。” 许庆彦与楚嘉怡显然也察觉到了赵俊臣的心中想法,所以在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在默默点头后就离开了。 等到许庆彦和楚嘉怡离开,方茹缓步走到了赵俊臣的身前,将糕点放在赵俊臣的手边,先是沉默了片刻,又突然展颜笑道:“老爷你这一天辛苦了,听说老爷之前是在尚贤楼吃的晚餐,那里的食物虽然可口美味,但就是太过油腻了些,所以茹儿就做了些山楂糕,吃两块清清肠胃,否则晚上会睡不好的。” 赵俊臣轻轻点头,从盘子里挑了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后,点头道:“味道不错,茹儿你手艺愈发的涨进了。” 方茹笑道:“老爷你喜欢吃就好。” 抬头间,见方茹欲言又止,赵俊臣又是轻轻一叹,索性主动开口道:“陛下他打算为我赐婚的消息,你已经知道了?” 听赵俊臣主动提及,方茹的面色不由微微一变,神色间闪过了一丝紧张与黯然,轻声道:“茹儿已经听说了,在那张秀公公来到咱们府里没多久,茹儿这边就得到消息了。”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今你负责我手里的情报收集,最是消息灵通,所以有许多事情,我就算是想要瞒你,却也瞒不住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却又话锋一转,说道:“陛下他如今之所以会这么做,想来是看我在朝中的势力权柄越来越大,所以想要借此机会笼络示恩于我了,所以我并不打算拒绝,也不可能拒绝……否则只会让陛下心中不安,觉得我不好控制,更加的防备于我,对我日后的发展不利……我这么说,你可能理解?”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脸上的笑意愈加的牵强了,但还是点头道:“老爷放心,茹儿识得大体,再说以老爷你如今的年龄,早就该娶妻了,陛下他如今打算亲自为老爷的婚事做主,无论于公于私,这都是好事,又关系到老爷您与陛下的关系,茹儿又如何不能理解?老爷不必顾虑茹儿的。只要老爷心中有茹儿,茹儿也就不担心什么了……更何况,这般情况,茹儿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了,绝不会让老爷为难的。” 赵俊臣轻轻一叹,伸手牵住了方茹的小手,叹息道:“话是这么说,但看你现在的神色,又如何是不在意的模样?其实,我也很无奈,接下来陛下他会为我找一个怎样的女子?又相貌品性如何?我心中是完全没谱的。若是找来一个天生的冤家,或者是心性清高嫌弃我的名声狼藉,接下来我可就要头疼了,但没有办法,人在官场,总是身不由己,有许多事情,即使再怎么不情愿,却也只能去接受了。” 方茹轻轻点头,见赵俊臣神色间的无奈,也明白赵俊臣心中对这种“包办婚姻”的无力抗拒,亦是叹息道:“委屈老爷了。” 赵俊臣苦笑道:“为了大局与将来,你我就一同受些委屈吧……不过你刚才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只要我心中有你,又怎会让你受到委屈?在前些日子,我曾向你许诺过,等到陛下南巡结束,我就纳你为妾,但如今陛下他突然插手了我的婚事,我的婚事怕是也会因此而提前,所以我纳你为妾的事情,说不得也要提前办了,好让你先一步进门,日后也不会受人欺负。”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不由转忧为喜,总算是除掉了些许心结,轻声道:“老爷这般为茹儿考虑,茹儿又还能有什么可担心的?” 此时,在方茹的笑靥之间,总算不再像之前那般牵强了。 只是,在转忧为喜的同时,方茹却也在心中暗暗盘算着柳蕊回京的日子。 当初,柳蕊带着虾儿去陕西寻找名医章德承,除了为虾儿治疗眼疾之外,方茹还让柳蕊多带了不少银子,意欲向那名医章德承求一份帮助生育的药方。 在方茹想来,在德庆皇帝的突然插手下,眼看赵俊臣即将定亲娶妻,虽然赵俊臣给了她不少承诺,但若是能抢先一步为赵俊臣诞下一子半女,想来也就更加的万无一失了。 而就在方茹心中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的时候,另一边,赵俊臣却喃喃道:“世人皆以为我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奸臣,是一个没脸没皮的弄臣,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大贪官,但其实我这个人最是心软,许多作为虽然无所不用其极,但都只是被逼无奈,若非是情非得已,也从不愿意去刻意的伤害他人,更不愿去辜负那些真心待我的人……毕竟在这个世上,会真心待我的人,总共也没有几个,若是再辜负了,我在这个世上就当真成了孤家寡人了,而那般情景,细细想来当真可怕,而我行事虽然不折手段,但这却是我的底线。” 说话间,赵俊臣双目与方茹对视,笑道:“所以,我为你考虑多些,也是因为你真心待我,你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为我的所思所想,我尽皆看在眼里,在这个世上,最是真心难得,我又怎会辜负?” 听赵俊臣虽然说的平淡,却也真挚动情,方茹不由愈加感动,垂首道:“老爷的心思,茹儿明白了。” ~~~~~~~~~~~~~~~~~~~~~~~~~~~~~~~~~~~~ 等到方茹离开了书房,赵俊臣摇了摇头,一时间却也不愿再深思德庆皇帝打算为他赐婚的事情,毕竟这种事情再怎么想也没有用,只是继续埋头处理公务折子了。 只是,这一天,好似注定会多事。 赵俊臣才不过刚刚审阅了三两个折子,书房外面,突然叩门声响起,然后就见一名赵府下人推门而入,并躬身禀报道:“老爷,刑部左侍郎李立德李大人求见,来的隐蔽,说是有急事。” 听到禀报后,赵俊臣抬头之间,目光一闪,说道:“让他进来吧。” 大约盏茶时间之后,在赵府下人的带领下,那李立德来到了赵俊臣的书房,神色之间却满是隐隐的欢喜,向赵俊臣行礼之后,连客套话也顾不上说,只是禀报道:“大人,您交代下官的事情,下官已是办好了。” 看着李立德的欢喜模样,赵俊臣一笑,说道:“哦?这么说……咱们为那闫鹏飞收网的日子,已经到了?” ~~~~~~~~~~~~~~~~~~~~~~~~~~~~~~~~~~~~ ps:今天是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伏棋与收网(上). …… 第二天,早朝之上。 就和前几日的情景一样,赵俊臣一党依旧是紧咬住刑部右侍郎闫鹏飞死不松口,态度激烈的群起弹劾;而黄有容一党对于闫鹏飞也依旧是全力的包庇袒护,立场坚决的寸步不让。 于是,太和殿内,以赵俊臣与黄有容两人为首,两党争执之间,也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口水横飞、热闹不堪。 而对于这般情况,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适应,德庆皇帝与朝中百官都已是习以为常了,也没谁想要去阻止。 就这样,在两派相互攻击之间,等到早朝结束,时间又已是临近午时了。 ………… 却说在下朝之后,黄有容虽然依旧是一脸笑眯眯的无害模样,但眉头微皱,眼中不住闪烁着莫名怒火,让那些跟在他身后随行的门下官员们,皆是忍不住的暗暗心惊。 也难怪黄有容会如此的憋火,在今天早朝上,黄有容一派虽然再次抵挡住了赵俊臣一派的攻击弹劾,但就这么处于守势,被赵俊臣至始至终的压着打,黄有容这位内阁阁老的脸面,算是已经彻底的丢尽了。 更重要的是,黄有容与赵俊臣之间的党派争斗,如今已经进行了四五天的时间了,但面对赵俊臣一派的气势汹汹、弹劾不断,黄有容一党至今也没有形成有效的反击。 对于户部的查账虽然还在进行,但任谁都知道,这件事注定是要无果而终了。 而这些日子以来,黄有容派人四处去搜寻赵俊臣及其门下官员的罪名罪证,想要在朝堂上弹劾反击,却奈何赵俊臣一派早就有所准备,为了这场党争已是处心积虑多时,都已是借着机会把各自的屁股给擦干净了! 所以,黄有容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也确实搜寻到了不少罪证,但可以证明这些罪名的确切罪证,却总是少之又少。 如此一来,手中没有罪证支持,即使黄有容想要在早朝上弹劾赵俊臣及其门下官员,却也是根本无以为继,更无法对赵俊臣及其门下朋党产生真正的威胁。 简而言之,这场党派争斗,虽然才进行了不过四五天时间,但黄有容一派已是尽落下风了! 如此一来,黄有容又如何不憋火愤怒? 如今黄有容的脸上还能勉强维持些许笑容,就已是算是颇有城府了。 ………… 不过,在快要走出午门的时候,黄有容思及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却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脚步突然一顿,然后猛地转身,冲着身后众朋党怒声斥责道:“已经有四五天时间了!!你们竟然完全找不出赵俊臣及其朋党的罪名罪证!!让老夫这些天来被赵俊臣这般小辈压着打!!在朝中百官面前丢尽了颜面!!你们说,老夫这些年来费尽心思抬举你们这些人!究竟有什么用处!?” 怒斥之间,黄有容不仅没有稍缓怒火,心中火气反而越来越盛,声音也也来越大:“你们看到今天早朝上那沈常茂的表情了吗?那个老家伙整整一上午眼睛就没离开过老夫,一脸的奸笑,成心是在看老夫的笑话!老夫与那沈常茂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又何曾被他这般嘲笑过!?那赵俊臣不过是陛下面前的一介弄臣,连他都对付不了!你们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 听到黄有容接连不断的大声叱喝,又见黄有容如今面庞发红、胸膛起伏不定,知道黄有容正是在气头上,众官员皆是不敢反驳,只是战战兢兢的垂头听训。 只是,此时他们毕竟还没有出宫,又正值刚刚下了早朝,周围不断有官员路过,眼见黄有容竟是如此的失态,路过的朝中官员们虽然不敢停留观看指指点点,但也皆是忍不住的偷偷侧目。 眼见气氛尴尬,终于,还是那少傅张诚仗着资格老些,地位也高,在叹息一声后走到黄有容身边劝阻道:“黄阁老,咱们还没有出宫,若是您心中不畅快,大不了回府后再训斥,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笑话?岂不是更加让人看轻了?那赵俊臣如今虽然是占着上风,但毕竟根基浅薄,只要继续耗下去,最后坚持不住的一定是他。您又何必为一时长短而如此的失态?” 礼部尚书林维也是随之劝道:“是啊,阁老大人,您消消火气,咱们今天毕竟也没有吃亏,又何必这般生气?其实同僚们都已经尽力了,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都在竭尽所能的查找赵俊臣一党的罪名罪证,只是那赵俊臣及其朋党明显是早有准备,把各自的把柄短处都藏了起来,并不容易找到,而那户部与工部,如今又被赵俊臣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想要找到他们的确切罪证进行弹劾,实在是困难重重啊。” 对于张诚与林维的面子,黄有容还是要给的,冷哼道:“老夫为官三十余年,却还从未受到过如今这般屈辱!被区区一个赵俊臣这样的小辈压着打!你们让老夫按捺,老夫却怕自己会被憋死了!!” 说完之后,黄有容又是一声冷哼,然后转身向午门外快步走去。 虽然如此,但经过张诚与林维的劝解之后,黄有容总算是没有再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众人发火了。 眼见黄有容终于不再发火,黄有容的一众朋党门人们,皆是下意识的长出了一口气,又都是连忙举步跟上。 其中,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快步走到了黄有容的身旁,轻声说道:“黄阁老,刚才张少傅的那一番话,下官觉得极有道理,您经营朝野数十年,最是根基稳固,连首辅周尚景都无法轻易对付您,更何况是区区一个赵俊臣?如今咱们虽然形势略有不利,但也只是因为赵俊臣突然发难而咱们措手不及的缘故,想来也都只是暂时的。” 说了这么一番言不由衷的话后,霍正源却又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为了尽快扭转如今的不利局势,阁老您对付赵俊臣的手段,是不是也应该稍稍的变化一下?” 霍正源是黄有容一派的首席智囊,对于他的意见,黄有容也一向重视,听到霍正源的这一番话好似意有所指,黄有容心中一动,问道:“你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霍正源解释道:“阁老,赵俊臣如今与您之间的争执,说跟到底,还是赵俊臣他狼子野心,仗着有陛下庇护,想要与阁老您争夺权势罢了。然而,朝堂上的形势已经平稳多年,朝中各大派系对于利益的分配也都早有默契,如今赵俊臣这般胡来,让原本平稳的形势生出了许多变数,这种情况想来许多人都不愿意看到,就比如说周首辅和沈阁老。” “你是说……”黄有容若有所思的沉吟道。 “赵俊臣野心勃勃,又贪得无厌,不仅对您是个威胁,甚至对内阁中的其他几位阁老而言,也都迟早会是一个麻烦。就拿这次来说,他与阁老您的这场争执,无论成败与否,怕都不会满足,接下来说不定又会与沈阁老冲突了!若是那赵俊臣仗着陛下的庇护,再赢了沈阁老,其势力权柄,恐怕都可以与周首辅抗衡了!对于这一点,我想无论是沈阁老还是周首辅,都会看的明白,也都不愿意看到这般情景发生。既然如此,阁老您何不联合沈阁老与周首辅,一同对付赵俊臣?若是这样的话,那赵俊臣又如何还会是咱们的对手?” 听到霍正源的这般建议之后,黄有容沉默了。 从某方面而言,霍正源说的确实有道理。 赵俊臣如今在朝堂上兴风作浪,让原本稳定的庙堂形势,凭空生出了许多变数,对于德庆皇帝以及某些野心家而言,自然是乐见其成。但对于周尚景、沈常茂这些既得利益者而言,却反而会心生抵触了。 从这方面而言,黄有容与周尚景、沈常茂两人联手对付赵俊臣的合作基础,确实是存在的。 只是,黄有容在冷静的思索了片刻后,却还是摇头道:“若是平常,倒是可以这么做,但在如今的形势下,却是不大可行。” 见霍正源面露不解,黄有容解释道:“如今,我不仅是与赵俊臣有冲突,与沈常茂也同样也有冲突,所以我在现如今的形势下,是绝无可能与沈常茂联手合作的,毕竟,我与赵俊臣的争执虽然落入了下风,但终究还不是危机关头。” ………… 霍正源毕竟是一个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黄有容的意思。 自从德庆皇帝决定要南巡之后,黄有容与沈常茂就开始为了留京辅政的差事而明争暗斗不断,而这般争斗,却是黄有容占着上风。 眼看着德庆皇帝在科举殿试之后就要起驾南巡了,按照如今的形势,这留京辅政的人选,十有八九就会是黄有容了。 如此一来,沈常茂对于黄有容自然是心存敌意,即使看明白了赵俊臣所带来的长远威胁,但在这个时候,相比较于赵俊臣的长远威胁,沈常茂恐怕更乐于看到黄有容吃瘪难堪。 而黄有容若是想要与沈常茂联手对付赵俊臣,以沈常茂的性格,必然会要求黄有容在留京辅政的事情上做出让步。 但这种让步,却是黄有容绝不可能接受的。 如此一来,黄有容与沈常茂两人,至少在短期之内,是无可能联手对付赵俊臣的。 ………… 想到这里,霍正源暗暗叹息一声,却又问道:“黄阁老谋虑深远,下官佩服,如今确实不是与沈阁老联手合作的好时机。不过,既然无法与沈阁老合作,那周首辅呢?若是咱们能得到周首辅的帮助,想来那赵俊臣也就不足为虑了。” 听到霍正源的追问,黄有容却是面色凝重,在沉默良久后,终于缓缓开口道:“与周尚景合作,未必就会是一件好事,周尚景的势力影响虽大,但若是他参与到了这场冲突之中,陛下怕也就不会再像今日这般不偏不倚了。陛下他对于周尚景的忌惮,想来你也是知道的。若非万不得已,我却也不愿意与周尚景合作,否则又会增加不少的变数。” 说话间,黄有容看了一眼身旁正若有所思的霍正源,心中暗暗摇头。 这个霍正源,虽说很聪明,行事之间也有一些不俗的手段,但就是差了点大局眼光。 另一边,霍正源听到黄有容的解释,在思索片刻后,也终于明白了黄有容的意思。 赵俊臣虽说是德庆皇帝身边的宠臣,但在这次的党争之中,德庆皇帝却并没有偏袒赵俊臣,只是不偏不倚、两不相帮,毕竟德庆皇帝也不愿意看到赵俊臣年纪轻轻就掌握太大的权势,从而越加的不好控制。 然而,若是周尚景也参与到这场党争之中,帮着黄有容打压赵俊臣,那么德庆皇帝出于对周尚景的忌惮,也必然会随之出手帮助赵俊臣的。 如此一来,黄有容虽然得到了周尚景的援助,却引起了德庆皇帝的敌视,究竟是好是坏,十分难讲,但形势却一定会脱离控制,而这是黄有容绝不愿意看到的。 ………… 想明白利弊之后,霍正源叹息一声,暗暗摇头,心中想道:“这个赵俊臣,当真是好运气,赶上了最恰当的时机与黄阁老发生冲突,若是他换上一个时间,黄阁老能够毫无顾忌的与周首辅、沈阁老两人联手,赵俊臣他这般搅乱了朝廷局势,不知天高地厚的与人争权夺利,怕是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般暗思之间,霍正源的心底深处,却突然冒出来另一个想法。 若是,这一切都是赵俊臣早就算计好的,那又如何? 若是,赵俊臣早就预料到黄有容在这个时候不可能与沈常茂、周尚景两人联手,所以才抓住机会肆无忌惮的向黄有容发动攻击,那么,赵俊臣的深谋远虑,是不是太过可怕了? 而赵俊臣既然如此的谋虑深远,又敢抓住这次机会与黄有容发生冲突,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赵俊臣已是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可以战胜黄有容一党? 想到这里,霍正源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若真是如此,那赵俊臣未免就太过可怕了。 于是,在下意识之间,霍正源自我安慰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赵俊臣年纪轻轻,又只是仗着陛下对他的宠信才有了今日这般地位,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的谋略与手段?必然只是碰巧的罢了。若是赵俊臣真有这样的心机与手段,再配合他如今的权势影响,我们这些人怕是就要输定了。” 然而,霍正源并不知道,他这般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却正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是接近于真相的一次。 ~~~~~~~~~~~~~~~~~~~~~~~~~~~~~~~~~~~~~~~ 而就在霍正源暗思之间,黄有容带着一众朋党,已是出了午门,来到了皇宫之外。 在霍正源恭送着黄有容上轿的时候,只见黄有容在上轿之前,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向霍正源吩咐道:“你今日就不要去我府中议事了!若是我那边商议出了什么结果,自会派人通知于你。那收买陈东祥的事情,是咱们如今的重中之重,你先抓紧去办了,咱们如今对付赵俊臣的办法不多,接下来究竟能否扭转颓势,就看你能否成功的策反陈东祥了!你切不可让老夫再失望了!” 对此,霍正源却是信心满满,向黄有容信誓旦旦的保证道:“还请阁老放心,昨日我与陈东祥一番密谈,眼看那陈东祥已是动心了,只是事关重大,他还无法下定决心罢了,但只要他心中产生了动摇,就证明他对赵俊臣的忠心渐失,不怕他不会投靠咱们。今日下官会与他再次密谈,催促他下定决心,想来今明两日之内,就会有确切结果了。” 听到霍正源的保证,黄有容终于露出满意之色,向霍正源点了点头后,就坐上轿子回府了。 然后,黄有容的朋党们,也纷纷坐轿跟上。 这几日,因为与赵俊臣的党争,黄有容及其门下朋党,几乎每日下朝后都会在黄有容府中聚会商议对策,却是连朝中公务都顾不上了。 而霍正源今日却因为有策反陈东祥的任务,并没有随同众官员去黄府。 然而,当霍正源来到自己的轿子前,刚准备入轿,正在轿子旁等候的长随霍仲,却是突然轻声禀报道:“老爷,在您上朝的时候,那陈东祥陈侍郎的贴身长随,曾偷偷塞给我一封密信,说是要我转交给老爷,还请老爷阅览。” 说话间,霍仲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双手捧着交给了霍正源。 霍正源微微一愣,转头看了一眼周围,见无人留意后,就拆开了信件认真查看。 待看到信中内容之后,霍正源突然身体一震,接着面露狂喜之色! 原来,陈东祥的这份信件当中,不仅表明了他愿意背弃赵俊臣转而投靠黄有容,更是列举了许多赵俊臣门下官员的罪名罪证! 而这些罪名罪证,对于如今正急需反击的黄有容一党而言,不啻是最好的投名状了。 将信件细细审阅一遍,霍正源满是欢喜的向霍仲下令道:“快,我们去黄阁老府上!我有一件大喜事要向黄阁老禀报!” ~~~~~~~~~~~~~~~~~~~~~~~~~~~~~~~~~~~~~ ps:五千字二合一章节,今天第二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成为最终胜者的可能性!(上) …… 当霍正源收到了陈东祥的密信后,自以为找到了反败为胜的手段与机会,并幸喜若狂的乘轿向着黄有容府中赶去的时候,赵俊臣也正好带着一众朋党出了午门来到了宫外。 看着霍正源在上轿时的欢喜神色,工部尚书左兰山眼中闪过了一丝精芒,并若有所思的向赵俊臣提醒道:“大人,看霍大学士的欢喜模样,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啊。” 另一边,詹善常也是眉头微皱,轻声道:“是啊,这几日咱们与黄有容一党在争斗之间,虽说战果还不算很多,但也毕竟是占尽了优势,按理说霍正源此时应该忧心忡忡才对,怎么刚才在离去时的神色竟是如此的欢快?难道他竟是发现了什么转机所在?” 而听到左兰山与詹善长的提醒后,一众“赵党”官员之中,除了赵俊臣与陈东祥之外,所有人皆是露出了担忧神色。 毕竟,黄有容在朝中掌权已久,又积威已深,即使目前在党争中处于下风,但“赵党”官员们终究还是不敢心生小觑,总会下意识的担心黄有容的反扑,。 而赵俊臣指使陈东祥潜入黄有容门下的事情,如今除了赵俊臣与陈东祥两人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晓。所以见到原本应该忧心忡忡的霍正源竟是神色欢喜异常,在不明原因究竟的情况下,自然是有所担忧,担心会不会是黄有容一派已经找到了反败为胜的手段。 不过,对于霍正源的心情转变,其他人虽然想不明白原因究竟,但赵俊臣自然是知晓原因所在,毕竟陈东祥送给霍正源的那封密信,完全是出于赵俊臣的指使。 只不过,赵俊臣并不打算为他们解释原因。 赵俊臣对于自己的诸般计划,只会让门下众官员们知晓他们应该知晓的那一部分,但对于他们权责与任务之外的事情,却总是隐而不说,只让他们成为计划中的一部分,而不是计划的关键与全部,唯有赵俊臣一人知晓全部计划,也唯有赵俊臣一人才可以统揽全局。 对赵俊臣而言,这是一个利弊各半的习惯。 有利的地方在于,如此一来,赵俊臣可以牢牢的控制住门下势力,在党派之中,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赵俊臣的领导地位。 甚至于,长此以往的话,随着赵俊臣在党派中的威望逐渐增加,而党派中的众官员又养成了依赖赵俊臣的习惯,那么到了将来,即使赵俊臣在朝中一时失势,却也依然可以保持在派系中的领袖地位。 但这般手段的弊端在于,一旦若是赵俊臣本人出了什么意外,短时间内无法主持大局,那么赵俊臣在朝中苦心经营的党派势力,怕是很可能就会瞬间崩解、一朝尽丧,即使赵俊臣日后再次复出,却也无法再像从前那般风光了。 对此,赵俊臣心里很明白,所以在为人行事之间,也一向最是小心谨慎。 而此时,听到了左兰山与詹善常的担忧与提醒后,赵俊臣微微一笑,淡然道:“两位大人不必担心,我会去派西厂探子去查探究竟的,若是那霍正源霍大学士当真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咱们作为朝中同僚,也应该想办法恭贺一下才是。不过,想来在如今的朝中局势下,黄有容一党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了。” 见赵俊臣信心满满,一副淡定模样,众“赵党”官员也随之心中一定,纷纷称是。 “若是有大人洞察万里,又有西厂衙门代为稽查,自然是万无一失。”詹善常亦是抓住机会讨好恭维道。 赵俊臣微微点头,然后向周围众官员说道:“既然如此,各位大人就别聚在这里了,就回各自的衙门办公去吧,这几日朝中虽然纷争不断,但各位大人也不可耽误了各自的职责才是,否则本官在陛下那边,却也不好交代。” 这场党争之中,和黄有容一党每日在早朝之后都要聚会密议、连各自在朝中的公务都顾不上理会不同,赵俊臣及其门下官员却是丝毫没有把各自的公务拉下,依然是尽心尽责的处理各自衙门的事务,却是显得更加的游刃有余。 如此一来,这般情况落入他人眼中,不论是德庆皇帝还是朝中百官,也皆是不由得对赵俊臣及其朋党们高看一眼。 而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众“赵党”自然是纷纷答应,然后就各自去衙门办公了。 ~~~~~~~~~~~~~~~~~~~~~~~~~~~~~~~~~~~~ 却说赵俊臣告别了一众朝中朋党,乘轿回到府中,然而才刚刚下了轿子,还没等进入府中,就见一名府中管事急冲冲的来到赵俊臣面前,好似是遇到了什么要紧事情。 来到赵俊臣身前后,那管事轻声禀报道:“老爷,在您上朝的时候,咱们府中来了客人,自称是三边总督梁辅臣梁大人门下的幕僚,也带着梁大人的名帖,说是有要事想要求见老爷,小人不敢怠慢,就把他迎入府中招待着,如今他已是等待老爷您多时了。” 听到管事的汇报,赵俊臣微微一愣,问道:“三边总督梁辅臣的人?来找我干什么?” 管事垂首道:“这个小人也不清楚,更不敢随意询问……老爷您要不要见他?” 赵俊臣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能从这名府中管事的口中得到答案。而听到管事的询问后,赵俊臣点头道:“自然要见,梁辅臣不管怎么说都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在朝中的品阶也不下于我,他的人来见我恐怕是有什么大事,我又怎能不见?” 答话之间,赵俊臣眉头微皱,眼中闪过思索之色,暗暗回想着三边总督衙门、以及三边总督梁辅臣的诸般资料。 三边总督这一职位,是由嘉庆年间设立的,其目的是为了防备蒙古诸部落南侵,协调陕甘诸军镇的调配,并以此来巩固明朝的西北边疆安定。 也正因为如此,三边总督的权职极大,总览陕西、甘肃、延绥、宁夏的军政事务,有统领陕西三镇军民之权责,虽然陕西之地并不富裕,但三边总督却绝对是明朝最有权势的封疆大吏了。 事实上,自从三边总督这一职务设立以来,就最是受历代帝王重视,而历任的三江总督——比如杨一清、秦纮、王琼、曾铣等等,也皆是明朝历代以来有名的重臣,更皆是经由这一职位之后,才开始出将入相、位极人臣的。 而现任的三边总督,则正是梁辅臣了。 以德庆皇帝的帝王心术,能让此人担任如此重要的职位,并统领精锐边兵十余万人,自是说明了此人深受德庆皇帝的信任;而这些年来西北边疆一向安定,虽然蒙古诸部落依然是每年入秋后就会南下劫掠,但却少有听闻西北的战事出过什么纰漏,却也足以说明此人的能力。 可以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那么等到梁辅臣在三边总督的任期结束之后,回到朝廷中枢必然会有进一步的高升,即使入阁称相也不让人意外。 所以,听到是梁辅臣派人求见,赵俊臣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但与此同时,赵俊臣却也在心中疑惑,他与那梁辅臣一向没什么交情,彼此的权责也没什么交叠的地方,为何梁辅臣会突然派人来求见自己?难不成西北边疆出什么变故了? 就在这般暗思之间,赵俊臣已是来到了府中客堂,抬头看去,却见一名中年儒生此时正坐在客位上,待见到赵俊臣出现后,这名中年儒生显然是认出了赵俊臣的身份,也连忙起身相迎,神色之间恭敬异常。 ………… “在下徐文清,乃是三边总督梁大人门下幕僚,见过赵尚书,并代我家梁大人向赵尚书您问好。” 说话之间,徐文清已是下跪叩首,竟是赶在赵俊臣阻拦之前就行了大礼。 赵俊臣快步走到徐文清的身前,将他扶起身来,并满是客气的笑道:“徐先生客气了,咱们如今只是私下相见,没什么尊卑之分,切不必行此大礼,你我随意就好。来来来,坐下说话。” 客套之间,见徐文清的神色愈加的恭敬,赵俊臣却暗暗想道:“这个徐文清虽只不过是梁辅臣的门下客僚,但毕竟是代表着梁辅臣而来,如今对我如此的客气,怕是这次梁辅臣派他来见我,是有事要求我了。” 这般暗思之间,赵俊臣已经与徐文清分宾主落座,又吩咐府中下人上茶之后,赵俊臣向徐文清笑道:“说起来,我与梁大人他已是神交已久了,对于他这些年来在西北的功绩,更是颇为敬佩,奈何分属中枢与地方,梁大人他又是公务繁忙少有回京,却是不方面联络情谊,为此我一向是引以为憾的。如今梁大人他派徐先生来见我,想来梁大人他心中还是有我赵俊臣的,却也让我足以为慰了。” 徐文清连忙客气道:“赵尚书您实在言重了,我家梁大人和您的心思是一样的,也是早就有心与您深交,也敬佩您在朝廷里的所作所为,奈何见面的机会实在不多,却也无法得偿所愿。本来在今年陛下寿辰之时,梁大人他是有机会回京的,当时还念叨着要与赵尚书您相见,没想到北蒙鞑靼有了异动,却也不敢轻易的离开,也因此而错过了与赵尚书您相交的机会,梁大人他对此颇是遗憾,至今还时常会为此抱怨。” 赵俊臣点头一笑,端茶浅饮一口后,却是终于问到了正题:“却不知梁大人他此次派徐先生来见我,是为了什么事情?”(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成为最终胜者的可能性!(中) “却不知梁大人他这次派徐先生来见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听赵俊臣终于问到了正题,徐文清不敢怠慢,顿时面容一正,起身行礼道:“不敢隐瞒赵尚书,这次梁大人他派在下前来,是有事相求赵尚书。” 对于徐文清的这般回答,赵俊臣早就猜到,却并不意外,只是将手中茶盏放到一边,神色认真的问道:“哦?梁大人他督师陕西,总览西北三边军民,又深受陛下的信赖,更是我朝数一数二的封疆大吏,如今究竟是何事?竟是连梁大人也无法解决,还要向我求助?” 说了这么一句后,见徐文清神色略有迟疑,赵俊臣又笑着补充道:“徐先生不必顾忌,这里没有外人,但说无妨就是!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决不推辞。” 言语之间,赵俊臣的态度颇是诚恳。 梁辅臣身为三边总督,不仅权势极大,手里还掌握着十余万精锐边兵,待日后回到朝廷中枢,怕还有进一步升迁的可能,对于这样的人,赵俊臣是从来都不敢轻易得罪的。 如今梁辅臣派人前来求助,在赵俊臣看来却是机会难得,自然存着一份趁机交好的打算。 在官场之上,“人情”二字往往最是难还,若是趁着这次机会送给梁辅臣一份人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若是还能借此而加深双方情谊、甚至结为奥援盟友,日后更是好处无数。 所以,自从猜到徐文清的来意后,赵俊臣就根本不打算拒绝,只要这般求助不会危害自身安危,赵俊臣就必然会倾力相帮。 另一边,见赵俊臣神色诚恳,徐文清也终于放下心中顾虑,叹息一声后,向赵俊臣解释道:“哎,实不瞒赵尚书,在下倒不是有什么顾虑,而是接下来的话题,不仅事关重大,又着实有些尴尬,说出来就怕赵尚书您笑话。” 赵俊臣没有接话,只是露出倾听神色,并点头示意徐文清继续说下去。 见赵俊臣如此,徐文清愈加的放开顾虑,问道:“大人虽是文臣,但总览天下财政,想来对我朝的兵源来历,也有些了解吧?” 为了日后可以插手明朝的军务,赵俊臣对此还真有用心研究过,此时听到徐文清的询问,也是点头道回答:“有些了解,但并不详细。” 徐文清解释道:“还教尚书大人得知,我朝自太祖开国之后,考虑到唐宋两朝的‘募兵制’所带来的财政困难、尾大不掉,就一向是以‘军户世袭制’为主,并辅以屯田制度,以世袭军士保证兵源充足,又以士兵屯田保证军队自给,以减轻朝廷养兵的负担。按规定,每个军丁授田五十亩,并由朝廷供给耕牛、农具和种子,每年收获所得,交于军仓六石,其余则自取使用。” 说到这里,徐文清摇头一声叹息,又继续说道:“然而,但因为种种原因,军士们实际上分到的田地,却仅仅只有二十亩左右,如此一来,军士们即使辛苦劳作,在上交军仓粮食后,剩下的却是连维持生活都很困难,如此一来,自然是士气低落,且战力低下。无奈之下,我朝在正统年间,再次恢复了募兵制,以军饷的方式招募民间青壮,与军户世袭制度并行,如此才勉强恢复了军队的士气战力。时值今日,我朝的军士,已是有一半为招募而来……然而,接下来却又因此而生出了其他的问题。” 赵俊臣也是跟着一声叹息,说道:“是啊,我近些年来掌管户部,对此也有所了解,募兵固然可以保证军队的士气战力,然而却不似世袭军户那样可以屯田自给,每年耗费的饷银更是数倍于军户,如此一来,朝廷财政的负担大增,且每年都有所增加,时至去年,户部转给兵部的募兵粮饷,已是高达两千余万两,即使这些年来我朝也算是风调雨顺岁入有增,并没有什么大的战事耗费,却也渐渐有些难以为继了。实不瞒徐先生,每年为了给兵部凑足这些粮饷,我都要花费很大一番心思,着实苦不堪言。” 徐文清的神色愈加苦涩,竟是摇头道:“赵尚书,其实问题还不仅仅只是粮饷耗费而已。” 赵俊臣毕竟不大了解军务,听了徐文清的反驳,不由一愣,问道:“怎么?听徐先生的意思,竟还有其他更严重的问题?” 徐文清点了点头,然后一字一顿道:“正是如此,那就是历年来的军户逃兵!” “军户逃兵?”赵俊臣又是一愣。 徐文清苦笑道:“三边军镇,原本应当有边兵十八万七千人,其中军户兵十一万余,募兵七万余,但这只是兵册上的数字罢了,但大人可知,如今三边军镇的兵力,真实数目还有多少?” 赵俊臣双眼微眯,隐隐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知晓一个惊天隐患了,不由沉声问道:“多少?” 徐文清咬牙道:“根据我家梁大人的统算,如今的三边军镇,所剩下的边兵数目,已然不足十万人了!这还只是一个大概的统算,实际上的兵力,恐怕还要更少!” “什么!?” 赵俊臣猛然站起身来,满脸震骇,大声反问道。 ………… 即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赵俊臣却也没有想到,担负着抵御蒙古部落南侵之重任的西北三边军镇,实际上的兵力竟然只剩下了册目上的一半左右!这是一个何等触目惊心的数字!? 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过了赵俊臣的想象极限! 即使赵俊臣从来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高尚情怀,但得知了这般数字后,还是会下意识的一身冷汗,忍不住暗暗心惊! 三边诸军镇的兵力竟然已经薄弱至此!一旦日后蒙古诸部落大举南侵,那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同时,赵俊臣也终于明白,徐文清刚才在答话的时候,为何会如此的迟疑犹豫了,这件事情一旦暴露,必然会震惊朝野! 震惊片刻后,赵俊臣终于平复了心绪,缓缓坐回椅子上,并用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双眼直视着徐文清,凝声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怎么会如此的严重?你详细说来!” 见到赵俊臣面色肃穆、双眼炯炯,竟是气势逼人,徐文清心中不由一惊,只觉得此时赵俊臣的威势还远在久经战事的三边总督梁辅臣之上,不由身体一震,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连忙回答道:“大人,实际上,这般情况是多年积累而成,并非是我家梁大人的原因,更不仅仅只是我三边诸军镇才有的隐患,只是这般情况在西北诸军镇最为严重罢了,还请尚书大人明察!” 说了这么一句推脱之语后,见赵俊臣不可置否,只是等着他详细回答,徐文清长吸一口气后,详细解释道:“尚书大人,在下之前就已是说过,我朝的军户虽有田产,但每年要上交六石粮食于军仓,剩下的连维持基本生活都困难重重,如此一来,自然是士气低下,但无论如何,生活总算还有保障,又可以免去许多劳役,所以还能勉强维持下去。 然而,近百年来,随着民间的百姓日渐富裕,募兵们的粮饷又数倍于军户,诸般对比之下,那些世代军户们自然是心思浮动。再加上有许多不良军官,屡屡侵占军户田产,又视军户如奴仆,使得军户们徭役极重,更是让军户们心中不平,不甘再受那世袭军户的身份束缚,如此一来,不仅仅只是西北三边军镇,我朝各地军镇,其实每年都有大量的世袭军户逃亡。 而时至今日,仅只是西北三边军镇,近百年的累积下来,大概已是有七成左右的军户在逃了,虽然在册目上依然是有十一万余的军户,但实际上的数字,却恐怕只剩下三万余,而且剩下的这些军户,也大都是没能力逃走的老弱病残,根本没有丝毫的战力。再加上募兵那边也有许多军官都在吃空饷,所以西北三边军镇的边兵数量,实际上也只剩下不足十万人了!” 顿了顿后,徐文清见赵俊臣面色阴沉,生怕会连累到身后的三边总督梁辅臣,又继续解释道:“而这般情况,之所以在西北三边军镇最为严重,却是因为西北田地贫瘠,远不如南方那般收获丰厚,所以西北军户们的生活,也因此而更加困苦,再加上西北多战事,军户们的伤亡也更加严重,所以与其他地方相比,西北三边军镇下的军户逃亡情况,却也更加的严重。” 虽然徐文清的话语之间,屡屡为梁辅臣摘脱干系,但赵俊臣如今却也顾不上理会这些,只是沉声追问道:“既然每年都有这么多的军户逃亡,为何没有人去追捕?更没有人通报朝廷?” 徐文清苦笑道:“这正是症结所在了。尚书大人您有所不知,那些负责管理军户的千户、百户们,不仅不会防备军户逃亡,反而还鼓动军户逃亡,并在军户逃亡后千方百计的为他们遮掩,因为军户在逃亡之时,那些军官们不仅可以收到一笔贿赂,在军户逃亡之后,更是可以得到军户名下的田产房产,对他们而言,这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又怎会有人再去追捕那些逃亡军户?而各大军镇的督军们,或是收到了下面的军官贿赂,或是会担心引起下面的军官反弹,也都不敢轻易揭露此事!” 说到这里,徐文清的神色愈加的苦涩,接着说道:“实不瞒尚书大人,自五年之前,我家梁大人担任了西北三边督师后,发现这般情况时,也正如大人今日这般惊骇异常,本是打算马上通报朝廷,然而不仅西北各大军镇的军官们屡屡阻挠,连西北之外的那些军镇督师、甚至朝廷中枢的某些大员,都是连番送来密信劝阻,称这件事情一旦揭露,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其后还出现了军队骚乱不受控制的情景,无奈之下,我家梁大人只能隐而不报,却也是迫于无奈。” 听到徐文清的解释后,赵俊臣沉默片刻后,缓缓叹息道:“这些年来,梁大人督师西北,力保西北边疆的安定,却也着实不容易。” 徐文清深有同感的点头道:“是啊,尚书大人您也知道,每年入秋之后,北边的蒙古部落就会南下劫掠,然而西北边兵已是逃亡近半,又有许多是没有战力的老弱病残,我家梁大人这些年来为了抵御蒙古诸部落,可谓是绞尽了脑汁,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如此才保证了西北近年来的安宁,但时至今日,却也渐渐到了极限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问道:“所以,梁大人他才会派徐先生来见我了?” 徐文清又是犹豫了片刻后,终于答道:“梁大人他为了西北安危,打算在入秋之前,从民间征募三万左右的青壮充入军中,然而募兵所耗费的银钱实在太大,而西北三边的库府又实在窘迫,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的粮饷。所以想请求尚书大人您从户部拨调一些银粮,以解西北三边的燃眉之急!” 按照明朝的规定,募兵在入伍之后,一般都是三到五两的月饷,梁辅臣打算招募三万左右的青壮,再加上军装兵器以及粮食,每年的耗费大约就是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左右。 这笔银粮的数目虽然巨大,但以如今的户部情况,赵俊臣在诸般挪转之下,倒是可以帮着凑出大半。 按照赵俊臣原先的想法,借此卖梁辅臣一个人情,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但徐文清在请求之间,某些隐含的意味,却是让赵俊臣不由迟疑了。 所以,赵俊臣看了徐文清一眼后,缓缓问道:“哦?听徐先生的意思,是要户部直接把这笔银粮拨给西北三边军镇,而不是通过兵部转交?这未免有些不合规矩了吧?户部虽说统管朝廷的银钱收支,但军饷这一块,却一向不能插手,而是转由兵部分配的。” 徐文清听赵俊臣这么说,却是面露恳求之色,解释道:“还请尚书大人多多通融一下,本来确实应该按照规矩行事,但我家梁大人那边,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是通过兵部转拨,先不说周转之下兵部那帮人会截取多少银粮,我家梁大人也实在不好向朝廷解释募兵的苦衷与缘由,更何况……我家梁大人与如今的兵部尚书,往年颇是有些恩怨,若是走兵部的流程,恐怕会受到不少刁难。” 听到徐文清的解释,赵俊臣微微一愣,又问道:“哦?梁大人与王尚书不合?” 兵部尚书王寿,是一个体态白胖的中年人,赵俊臣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因为这个人在早朝上少有发言,也从来都不会参与到党争之中,没什么存在感,又总给人一种庸庸无为的感觉。 事实上,恐怕也正因为如此,这个王寿才能稳坐兵部尚书的位置。 但赵俊臣却没有想到,这个一向低调的王寿,竟然会与梁辅臣不和。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徐文清沉默片刻后,解释道:“当年我家梁大人和王寿王尚书,分别担任兵部的左右侍郎,后来兵部尚书位置空缺,曾经有过一番争执,最后梁大人他成为了西北三边督师,领尚书衔,而王寿王大人则成为了兵部尚书。” 这一番话,算是默认了梁辅臣与王寿之间的不和。 然而,却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反而更不敢轻易的答应梁辅臣的请求了。 毕竟,既然王寿与梁辅臣算是政敌,那必然相互间盯的很紧,所以梁辅臣那边的动作,怕是极难瞒过王寿。 一旦赵俊臣私下拨调银粮帮助梁辅臣私募边兵的消息被王寿捅到德庆皇帝面前,梁辅臣会有怎样的下场不知道,但赵俊臣这般私交封疆大吏,甚至暗中资助封建大吏私募兵士的事情,却是足够促使德庆皇帝对赵俊臣下死手了! 所以,在沉吟片刻后,赵俊臣并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回绝,只是不可置否的答道:“徐先生你一路辛苦了,先在我府中小住几日吧,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容我考虑一段时间。” 见赵俊臣没有答应,徐文清不由着急,连忙再次起身,打算再说些什么。 然而,赵俊臣身边的许庆彦,却是最了解赵俊臣的心思,见徐文清还打算继续纠缠,已是向前迈了一步,挡在徐文清的身前,并抢先开口道:“徐先生,我来为您安排府里的房间住宿,请跟我来。” 听到许庆彦突然插话,徐文清微微一愣,又见赵俊臣坐在椅子上神色平淡的饮茶,态度不冷不热,却明显不想再深谈什么,知道自己再纠缠也是无用,不由面露失望之色,终于还是跟着许庆彦离开了。 ………… 当许庆彦带着徐文清离开之后,赵府正堂之中,只剩下了赵俊臣一人坐在主位,一边静静饮茶,一边若有所思。 徐文清今天带来的消息,对赵俊臣而言,着实震骇,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大明朝的各地军镇,竟然已是糜烂至此! 虽然朝野间早就有相关传闻,朝廷也偶尔会出台一些相关的政策,但一向没人敢去深究,而赵俊臣如今却也总算是知道原因为何了。 虽然徐文清在解释的时候多有遮掩,但言下之意却很明白,如今大明朝的军户制度,早已是变成了一颗被无数蛀虫所吸食的参天大树!而这些蛀虫们为了维护各自的利益,又结成了一个利益集团,各大军镇的百户、千户、监军、督师、乃至于地方上封疆大吏,更乃至于朝廷中枢的一些大员,皆是这个利益集团的成员。 这个利益集团,势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连梁辅臣这样的朝廷大员、德庆皇帝的亲信大臣,都不敢与之对抗,只能妥协! 这般情况,背后所蕴含的种种危机,越是细想,越是让人觉得心惊! 不过,隐隐之间,赵俊臣却又觉得,这般情况,若是处理得当,或许会是一次机会! 一个能够让赵俊臣成为最终胜者的机会! ~~~~~~~~~~~~~~~~~~~~~~~~~~~~~~~~~~~~~~~~ ps:大家新年快乐!(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成为最终胜者的可能性!(下) 时至今日,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也算是把德庆皇帝彻底看透了。 对德庆皇帝而言,赵俊臣的存在,只是一个为他背黑锅、吸引仇恨与矛盾的弄臣,只是一颗为他平衡朝廷局势的棋子,并利用赵俊臣的理财能力为他的内帑敛财、以满足他诸般的穷奢极欲与好大喜功! 但也仅此而已! 德庆皇帝虽然看似把赵俊臣视为宠臣,在百官面前对赵俊臣多有维护,但却绝不允许赵俊臣在朝野间的名声有任何的好转,否则,又让谁去为他背黑锅、吸引朝野间的仇恨与矛盾? 对于赵俊臣的贪墨、结党、以权谋私,德庆皇帝总是视而不见,甚至采取着放任默许的态度,这是因为德庆皇帝早已经有了对赵俊臣做好了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准备! 而对于赵俊臣与太子之间的矛盾冲突,德庆皇帝更总是假装不知,甚至会时而推波助澜,这是因为德庆皇帝早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太子朱和堉在将来继位之后,拿赵俊臣开刀,以此来为朱和堉树立威信,平息朝野间的不满,在抄了赵俊臣的家产后,还能让朝廷国库收获一大笔银子! 这就是德庆皇帝,颇有些圣人无情视万物如刍狗的味道,绝不会因为赵俊臣的功劳苦劳与百般讨好而改变心意,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是可以利用的棋子,乃至死后都要为他以及大明江山创造各种价值! 而这段日子以来,赵俊臣所有的费尽心思、辛苦经营,说跟到底,也只是为了避免这种被德庆皇帝利用至死却也无力抗拒的悲惨结局罢了! ………… 然而,有许多时候,在夜深人静、辗转难眠之间,赵俊臣总是会忍不住去想,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诸般努力、化尽心血,究竟值不值得? 遍观中国历史,历朝历代,一直都是中央皇权在不断强化的过程。 自南北朝之后,就再无权臣可以威胁帝王的威信,而自北宋以后,也再无强力藩镇可以与中枢相抗衡。 到了明朝,这种中央皇权更是达到了顶峰! 在明朝历史上,无论内廷还是外朝,权倾朝野的大权臣与大太监无数,其中心智、能力、势力等方面比赵俊臣更强的不知凡几,但又有谁可以对抗明朝帝王? 魏忠贤号称九千岁,威赫一时,党羽无数,但也不过被崇祯皇帝几句话就拿下了! 严嵩在擅专国政达二十年之久,其权势之盛,在明朝历史上只在张居正之下,但也照样是世宗一句话就定罪了! 如此一来,赵俊臣在诸般的谋划与经营下,将来即使真能够权倾朝野、朋党天下,甚至不下于今日的周尚景,但那又能如何?德庆皇帝想要对付他,怕依然是轻而易举! 原因无他,明朝的兵权与军队,一向都只是掌握在帝王手中,文臣根本无权插手、武将不能随意调动! 然而,若是没有军队的支持,像赵俊臣这样的文臣,即使权势声望再大,对帝王而言也不过与蝼蚁无异! 前些日子,通过恭安王的案子,赵俊臣虽然控制住了龙骧卫指挥使关武元,但也仅仅只是控制住了关武元这么一个人罢了,至于关武元麾下的龙骧卫,却绝不会为赵俊臣卖命!更何况,这龙骧卫也只是京城二十六卫之一罢了! 如此一来,面对德庆皇帝已经打定了主意的过河拆桥,赵俊臣又如何能够抗拒? 德庆皇帝手中的兵权,就好似一柄悬首之剑,让赵俊臣心惊胆战之余,却又无可奈何、无力抗拒! 所以,有许多时候,赵俊臣总是觉得,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根本都只是无用功罢了! 更有许多时候,赵俊臣总是会忍不住去想——只不过是为了那不过万一的胜算,自己何必这般的辛苦纠结?不妨就按照德庆皇帝为他设计的道路,学着历史上那些奸臣弄臣的模样,穷奢极欲随心所欲的过日子,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后无憾而死,也不算白白转世一场,反正最终结果都是注定的! 近些日子,这种冲动时常都会浮现至赵俊臣的心头,并且越来越强烈! 只是,到了最后,赵俊臣总会将这般冲动按在心底深处,因为赵俊臣深知,若是自己真的抱着这样的想法,怕是连那万一的机会都没有了。 ………… 而就在这般时候,梁辅臣的这次请求、所透露的消息,让赵俊臣心惊于大明军镇的糜烂之余,却又隐隐觉得,这般的糜烂情况,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次机会! 按照徐文清的说法,如今的大明朝各地军镇,实际上都已经烂到了根子上! 像是西北三边军镇,在有北方蒙古诸部落的威胁下,身负边防重任的军官们,为了一己之利,甚至不惜削弱边防、荒废军备、鼓动军户逃亡!竟是完全都没有想过一旦蒙古破关,他们会迎来何等的悲惨下场! 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但是,既然这些军官们是如此的丧心病狂,为了钱财甚至连命都不要了!既然大明朝的那些世袭军户们,待遇是如此之低,以至于为了摆脱军户身份,甚至不惜放弃家产成为逃兵!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只要赵俊臣谋划得当,在付出足够的好处后,就能够收买、控制这些军官军户?! 赵俊臣并不奢望自己可以控制太多军队——他也没有这样的能力——但只要能够控制住京城周围的一两处军镇,那就意味着赵俊臣终于有了与德庆皇帝背水一战的资格! 如此一来,只要策略得当,日后扭转乾坤、反败为胜,成为朝堂上的最终胜者,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究竟该如何收买控制这些军镇,却还需要赵俊臣好好的考虑一番! ………… 思及于此,赵俊臣双眼间精光闪烁,喃喃自语道:“虽有些冒险,但也有必要一试,不过却需要考虑妥当,要不引人注意,更不能留人把柄才是。” “少爷,你在说什么?”听到赵俊臣的喃喃自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客堂的许庆彦,疑惑的问道。 赵俊臣微微一愣,抬头看了一眼许庆彦后,问道:“哦?你已经回来了?徐文清的房间住宿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许庆彦点头道:“回少爷,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我见少爷你好似很看重梁辅臣,而徐文清是梁辅臣的人,自然不能怠慢,就把他安排到府里招待贵客的上房住下了。刚才回到正堂,但见少爷你正在想事情,专心致志根本没有注意周围,所以也就没敢打扰。” 听到许庆彦的答话,赵俊臣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历练,许庆彦的跋扈嚣张性子虽然没有太大转变,但办事的时候终究是干练了一些。 这般想着,赵俊臣略有沉吟后,向许庆彦吩咐道:“如今‘悦容坊’发展的不错,也颇是帮着我培养了一些人才,你回头从‘悦容坊’里挑选几个能干且忠心的管事,把他们招来见我,我打算从中挑选一个人去办些事情。” 考虑了这么长时间,赵俊臣觉得若是由自己亲自去收买那些军镇里的军官军户们,是必然不妥当的,绝对会引起各大势力的注意以及德庆皇帝的猜疑,倒不如专门成立一家商行,借着为各地军镇采办物品的名义行事,不仅更加隐蔽,也更容易成事! 正好,如今的‘悦容坊’经营了这么长时间,倒也颇是培养了一批商业人才,而且各个性子玲珑,正是用得上的时候。 许庆彦微微一愣,问道:“少爷,悦容坊那边如今是方茹在负责,悦容坊那边有怎样的人才,也是她更加了解,这件事何不让她去办?” 赵俊臣却摇头道:“不用,接下来我有一个计划,不仅事关重大,而且还要务求隐蔽,所以这件事我不打算让茹儿插手。倒不是不信任她,只是她太聪慧了,做事有时候也太过决绝,这固然是优点,但在有些时候,却不一定是好事。” 方茹固然是一个好帮手,但正因为她太聪明也太能干,又总是一心想在赵俊臣的面前证明自己,所以在有些时候,她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擅自改动赵俊臣的计划,这却是赵俊臣如今不愿意看到的。 这次的计划,赵俊臣希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下进行。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许庆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却也没追问赵俊臣计划为何,只是点头答应了。 而赵俊臣见到许庆彦答应后,却是站起身来,说道:“接下来,却是要处理梁辅臣的事情了。” 见赵俊臣突然岔开话题,许庆彦又是一愣,问道:“少爷你打算同意那梁辅臣的请求?从户部拨银粮帮他募兵?” 赵俊臣摇头道:“自然不会,这件事他虽有他的苦衷,我也愿意帮他,却不能把自己陷进去,户部私自拨派银粮帮助封疆大吏募兵,这件事若是被人揭发了,我怕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那……?”许庆彦疑惑道。 “备轿,带上名帖,和我去周尚景周首辅的府上求见。”赵俊臣吩咐道:“这般时候,无论如何都该和周首辅商量一下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权谋与治国是完全不同的两门学问(上). “备轿,带上名帖,随我去周尚景周首辅的府上拜见。”赵俊臣吩咐道:“这般时候,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该和周首辅他商量一下了。”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许庆彦顿时就是一惊! 说起来,自从赵俊臣回京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打算与首辅周尚景单独会面。 “少爷,梁辅臣的这件事情……你竟是打算与周尚景一起商量?合适吗?” 许庆彦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赵俊臣一笑,淡然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周尚景是当今首辅,朝廷里的诸般政务,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他,而梁辅臣这次的请求,又事关重大,既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解决的,出了问题也不是我一个人能承担的,既然如此,自然是需要找周尚景商议一下了。” “但是……”许庆彦却迟疑道:“周尚景这个老狐狸太过老谋深算,咱们与他商量事情,总是担心会被利用。更何况,这次是三边督师梁辅臣求到了少爷你这边,若是少爷你能独自帮他把事情解决了,就正好可以借着这次的机会把梁辅臣拉拢到咱们这边。但若是找了周尚景商议,这份人情不免要分给周尚景许多,将来那梁辅臣究竟会与谁亲近,却就说不准了。” 听到许庆彦的疑虑,赵俊臣先是略有欣慰的看了许庆彦一眼,然后却又摇头道:“你能想到这些,看来你这些日子当真是成长了不少,但却仍然有失大局考量了。我与周尚景两人,固然在朝中分属不同派别,然而平日里的党争归党争,但对于朝中大事——尤其是那些关系到江山安危的重要问题,却还是需要抛开心防相互合作的。若是眼中仅仅只是盯着党派之分,却因此连朝廷的利益都抛在脑后,只知道争权夺利而不干正事,那我和周尚景的位置,也就算是做到头了。 刚才徐文清的那些话你也听到了,三边军镇担负着西北边防重任,但如今的情况竟是如此糜烂,只让人觉得触目惊心,将来一旦出了问题,对我、对周尚景、对整个大明江山,都没有任何好处,若是想要解决,却正需要我和周尚景齐心合作,这个时候若是再心存私欲,最终只会害人害己,这个道理我明白,我想周尚景也一样明白,否则他也就不会稳坐首辅之位这么长时间了。自从周尚景担任内阁首辅之后,我朝形势一向稳固,却也绝非偶然的。” 这一番话,却也算是赵俊臣如今的真实想法。 在知晓了三边军镇的真实情况后,赵俊臣固然会考虑自己可以借此情况获取怎样的利益与好处,但与此同时,赵俊臣却也会为整个大明朝的安危而担心不已! 毕竟,一旦北蒙破关而入,西北诸省上千万百姓都会面临灭顶之灾,不谈“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这也是赵俊臣为人与为官的基本良知与底线。 所以,在得知了梁辅臣的请求后,从一开始,赵俊臣就打算找周尚景商量对策。以西北三边军镇如今的糜烂状况,怕也唯有以周尚景的老谋深算与权势影响,才有可能得到解决。赵俊臣若是想要独力应对,怕只会迎来吃力而不讨好的结局!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后,许庆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却又迟疑道:“但若是少爷你借周尚景之力帮着梁辅臣解决了三边军镇隐患,那梁辅臣最终却又因此而投靠了周尚景,那咱们岂不是白白出力却又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 “不会。”赵俊臣摇头道:“说根到底,向周尚景求助的人是我而不是梁辅臣,将来欠周尚景人情的也是我而不是梁辅臣,如今为此而奔走出力的依然是我,那梁辅臣也依然会感念我的好处而不是周尚景,这层关系与因果,即使将来梁辅臣考虑不清楚,我也会向他提醒的。”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终于解开了心中疑虑,并若有所思的点头同意。 而就在赵俊臣与许庆彦主仆二人问答之间,已是来到了赵府之外,在那里,准备前往周府的轿子,已是准备妥当了。 ~~~~~~~~~~~~~~~~~~~~~~~~~~~~~~~~~~~ 周尚景与赵俊臣同为朝廷大员,按照京城里“东富西贵”的惯例,两人同是住在京城西区,相距并不是很远,所以赵俊臣所乘坐的轿子,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周尚景的府邸,位于京城里的“学士胡同”,不过时至今日,民间百姓更习惯将这处胡同称为“三万两银子胡同”! 这是因为,周尚景在朝野间的权势影响实在太大,每天前往周府拜见的朝中官员与民间巨贾,始终是络绎不绝。然而,周尚景一向是性喜清净,如今又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所以在他回府之后,除非是有重要的事情,否则对于诸般访客,周尚景皆是一概不见。 在这般情况下,想要让周府里的管家、管事们,即使冒着被周尚景训斥的风险也要帮忙转交名帖、通报来意,访客们却至少需要三万两银子来上下打点!而“三万两银子胡同”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不过,这般情况也是分人的。 如今赵俊臣身为户部尚书、西厂厂督,是朝中仅次于周尚景的几位权臣之一,从某方面而言,与周尚景的地位已是近乎平等,想要拜访周尚景,显然不需要这么麻烦,更不需要用银子上下打点,只要把名帖送给门房就行了,面对赵俊臣这样的权臣来访,周府的管事们也绝不敢有所怠慢。 事实上,来到周府门前,赵俊臣刚刚下轿露面,就已是被周府的门房管事辨认了出来。 ………… 此时,在周府门前,如传言一般,正是一副车水马龙的样子。来往求见的客人正排着长队进出周府的门房,以留下名帖通报来意。而他们所乘坐的轿子与马车,更是浩浩荡荡的摆满了整条胡同。 在这般纷乱的情况下,赵俊臣的到来,原本应该不会有人注意才对。 然而,周府的管事们,显然是训练有素,对于朝中重要人物的相貌特征、身边长随、乃至于轿子款式全都记在了心中。 当正在周府门前望风的一名周府管事,看到赵俊臣的轿子缓缓而来,还有许庆彦跟随在轿子旁边,顿时面色一变,连忙指使身旁的下人前往府中通传准备,然后快步来到赵俊臣的轿前迎接。 当赵俊臣走下轿子后,这名管事已经恭敬的候在了一旁,在亲自确认的赵俊臣的模样后,向赵俊臣躬身行礼道:“小人周府管事周善人,见过赵尚书!赵尚书您此行可是为了拜访我家的首辅大人?” 见自己好似还没下轿就被周府的一个管事认出了身份,赵俊臣暗中眉头微皱,但表面上却是微笑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本官有紧要事情求见首辅大人,还请通传一下。” 说话间,一旁的许庆彦,已是从怀中掏出了赵俊臣的名帖,并转交给了周善人。 对于赵俊臣这样的人物,周善人显然不敢让他在府外等候,恭敬的接过名帖后,伸手向府中一引,满是谦顺的说道:“还请尚书大人随小人前往府中客厅稍候,小人马上就向首辅大人通报您的到来。” 正在为许庆彦有了些许成长而欣慰不已的赵俊臣,如今再看周府的一个寻常管事就已经是如此的进退有度,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心中不由暗暗摇头,但表面上却是不动神色,只是举步跟着周善人进入周府了。 与此同时,眼见赵俊臣先是被周府管事亲自迎接,然后又无需通报就被迎入了周府之中,那些为了进入周府门房都还需要排队的客人们,自然是猜到了赵俊臣的身份恐怕非同小可。 其中,更有一些人已是认出了赵俊臣的身份,见到赵俊臣竟是突然毫无预兆的前来拜访周尚景,心中不免吃惊,更是为此而猜测纷纷。 于是,“赵俊臣突然与周尚景单独会面”的消息,不到晚上,就已是传遍了整个京城官场。 ………… 而就在赵俊臣进入周府的同时,正在书房练习丹青的周尚景,已是得到了下人的通传,知晓了赵俊臣的到来。 “赵俊臣?他怎么来了?倒是难得,难不成出了什么事请?” 听到禀报后,周尚景若有所思的放下手中兔毫,喃喃自语道。 在旁边伺候着的周府总管周璐——暗中是周尚景手下的情报头子之一,此时听到周尚景的询问后,躬身答道:“首辅大人,正要向您通报,刚刚得到了消息,三边督师梁辅臣的幕僚徐文清,在今天早朝后秘密拜访了赵俊臣,然后就直接在赵府住下了。但两人究竟谈了些什么,却没有得到消息。不过那梁辅臣的幕僚刚刚拜访了赵俊臣,赵俊臣就跟着来求见您,两者之间恐怕会有些关联。” “哦?”听到周璐的禀报后,周尚景看似昏花的老眼闪过了睿智的光芒,喃喃道:“看来,赵俊臣这次求见老夫,不是小事啊,既然如此,即使如今正值时机敏感,却也不能不见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权谋与治国是完全不同的两门学问(中). 坐在周府客堂之中,赵俊臣神色平静的等待着周尚景的到来,一边悠然品着香茗,一边打量着周尚景府中的修饰摆设——这还是赵俊臣第一次来到周府拜访,心中自然是存着一份好奇。 打量之间,赵俊臣眼中不由的闪过了一丝讶然。 无他,不同与周尚景为人处世时的低调内敛,周府的装潢竟是出乎意料的奢华贵气,即使比之赵俊臣如今的府邸,怕也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眼前的一桌一椅,一花一瓶,尽皆是市面上难寻的珍品,仅只是客堂之中的这些装饰摆设,加起来的价值怕就在十万两以上。 而这般的奢华贵气,更是处处皆在暗示着这里的主人究竟有多么的富贵与高人一等,若是心中少了一些自信,怕是刚刚进入这里,就会不自觉的感到拘谨。 “原以为这周尚景的府邸,会是素雅朴实一些,却没想到竟是与想象中完全相反。” 赵俊臣轻轻摇头,喃声自语道。 赵俊臣本只是随意一说,但陪在身后的许庆彦却是耳尖,竟是听到了赵俊臣的自言自语。 只见许庆彦撇了撇嘴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弯身向赵俊臣说道:“少爷,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周尚景虽说权倾朝野,又是什么文坛大儒,但本身可不是什么清官,这些年来明里暗里聚敛的银子,比咱们可多得多了,只不过他权势太大,所以没人敢去说他罢了,而且这个周尚景可是出了名的讲究和喜欢享受,他的府邸又如何能差了?” 这里毕竟是周尚景的府邸,周围虽然没有旁人,但任由许庆彦这般评价周尚景,若是被周尚景府中人听到了总归是不好,所以听到许庆彦的话后,赵俊臣眉头轻皱,就打算训斥几句。 却没想到,不待赵俊臣训斥,接下来这许庆彦竟是根据他那无师自通的“贪官理论”与“小人哲学”,还硬是说出了一番道理。 “要我说,少爷,你自回京之后,日子过得也太朴实了,完全配不上你的身份和身家,不仅平日里毫不在意吃喝派头,更还让府中人把府里那些价值不菲的摆设器物全都收了起来,这可是不好,要我说,你也应该像周尚景这样,排场、派头都尽量摆出来,府邸也要尽可能的奢华贵气,如此才能让底下人信服与安心啊。” 赵俊臣微微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许庆彦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解释道:“少爷您想啊,这世人之中聪明人能占几成?怕是半成也没有吧?大都只是愚钝势利之辈罢了,对这些人而言,少爷您唯有平日里的派头足了、排场大了,他们才会觉得少爷权高势大,由此才会产生敬畏与攀附的心思,然后有了这些人的攀附与敬畏,少爷你的权势才能更大更强。若是少爷你只是一味的低调行事,那些愚笨之徒怕是会以为少爷你权势低微,反而会小觑了少爷。” 顿了顿后,许庆彦又说道:“更何况,少爷您如今在朝中也不是孤家寡人了,朋党与依附者也算是不少,对于那些朋党与依附者而言,您可不仅仅是他们的靠山与首领,更还是他们的榜样,唯有少爷你平日里过的奢华些,他们那些人看在眼中,才能明白跟着少爷有肉吃的道理,若是连少爷你都过的如寻常老百姓一般简朴,好似无利可图,他们跟着少爷你又还有什么奔头?” 说到这里,许庆彦总结道:“少爷,咱们如今在朝野间的名声也就这样了,日后再怎么低调简朴的过日子,怕也根本没法扭转,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高调一些,反而好处不少,排场、派头、官架子,这些玩意本来就是摆给别人看的。” 听许庆彦这么说,赵俊臣诧异之余,竟也是无法反驳。 许庆彦的这些“贪官理论”与“小人哲学”,虽然听起来令人不齿,但必须要承认的是,它本身确实存在着能够自圆其说的基本逻辑。 毕竟,“小人哲学”也是一种哲学,“贪官理论”也是一种理论。它们能够在朝野之间历经千百年而盛行不衰,自然是因为它们很管用。 一时间,赵俊臣竟是生出了想要和许庆彦细细探讨一番的想法。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许庆彦虽然不学无术,但对于小人与贪官们的心思,确实要远比赵俊臣更加了解。 不过,还未等赵俊臣开口,在客堂之外,却突然传来了阵阵脚步之声。 按照时间,应该是周尚景来迎接赵俊臣了。 所以,赵俊臣也来不及与许庆彦细谈,只是转头间瞪了许庆彦一眼,示意他接下来不要乱说话,然后起身向着客堂门口处迎去。 ~~~~~~~~~~~~~~~~~~~~~~~~~~~~~~~~ 当赵俊臣迎到客堂门口处,抬头看去,果然正是当朝首辅周尚景,此时正带着一众随从向着客堂走来。 周尚景虽说是当朝首辅,权势、资历与地位皆远在赵俊臣之上,但对于赵俊臣的突然来访,却并没有拿捏架子。 “竟是俊臣来了,当真是稀客,说起来,老夫与俊臣同朝为官许多年,俊臣你却还是第一次来老夫府中做客,当真是欢喜不尽。” 也不待赵俊臣行礼,周尚景已是远远的大声笑道。 听到周尚景的客套,赵俊臣微微一笑,行礼道:“晚辈赵俊臣,见过首辅大人,冒昧来访,打扰了首辅大人休息,还望首辅大人勿要见怪。”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周尚景已是来到赵俊臣身前,看向赵俊臣的眼神好似欣赏至极,将赵俊臣扶起身之后,又笑道:“俊臣这是哪里的话,却是与老夫愈加的生分了,你我既然同朝为官,今后大有携手合作的机会,相互间的关系亦只会越来越密切,又如何这般客气?来、来、来,随老夫到客堂中坐下谈话。” 说话之间,周尚景已是拉着赵俊臣来到客堂中分宾主落座,待周府下人再次奉上了香茗之后,周尚景端起茶盏轻饮一口后,抬眼看了赵俊臣一眼,见赵俊臣神色之间略有凝重,终于不再客套,问道:“俊臣你这次突然来访,神色之间似乎又有些凝重,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情?” 说到这里,虽然已经收到密报,明知道赵俊臣的来意恐怕是与西北三边有关,但是为了防止万一,周尚景还是又缓缓补充道:“不过,这两日俊臣你与阁老黄有容在朝中相争正酣,竟是大占上风,让老夫不由对俊臣你刮目相看,但若是为了这件党争事宜,就不必来过问老夫了,老夫年纪大了,精力难免不济,如今只是一心为朝廷办事,对于朝中的党派争斗,却是有心无力了。”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晚辈近些日子与黄阁老之间确实有些不愉快,但这些不过是小事情,又如何敢烦劳首辅大人您?晚辈这次求见首辅大人,却是刚刚得知了一件紧要的事情,想要问问首辅大人您的意见。” 听赵俊臣这么说,周尚景看向赵俊臣的神色,竟是愈加的亲切了一些。 随着德庆皇帝南巡的日期越来越近,时机也愈发的敏感,周尚景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参与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的争执,所以赵俊臣这次找他如果是为了党争的事情,周尚景必然会婉转拒绝。但赵俊臣如果是为了西北三边的事情,周尚景倒是愿意借机与赵俊臣合作一番,为双方下一次的合作打好基础。 “哦?却不知究竟是何事,竟是让俊臣如此看重?”周尚景一副讶然的样子,再次明知故问道。 赵俊臣并不知道,周尚景已经通过密报得知了在今天早朝后三边总督梁辅臣门下幕僚徐文清曾拜访与他的事情,还以为周尚景是真的不知,所以就将徐文清拜访他的事情、三边总督梁辅臣的请求、以及如今西北三边的糜烂现状,一一解释给周尚景听。 解释了一遍后,赵俊臣神色凝重,继续说道:“首辅大人,那徐文清是三边总督梁辅臣的亲信幕僚,而梁辅臣也绝不是那种危言耸听之人,再过一两年那梁辅臣就要回朝了,到时候必然会受到陛下重用,如果不是事非得已,想来也绝不会求到我这里欠我人情,恐怕三边防务,如今确实已经糜烂到让人胆战心惊的地步了!首辅大人,三边防务关系重大,而北边异族又一向虎视眈眈野心勃勃,一旦出现了什么意外,恐怕就是整个神州中土的浩劫啊!”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后,周尚景的神色也是愈加的严肃。 毕竟,从某方面而言,周尚景和赵俊臣是同一种人,他们平时会贪污受贿,会结党营私,但总算还能分得清大是大非与轻重缓急,心底深处,在为己牟利之余,也从一直都存在着各自为人为官的底线。 所以,和赵俊臣一样,在得知了西北三边军务的现状后,周尚景马上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权谋与治国是完全不同的两门学问(下). 当周尚景也同样意识到了西北边防的糜烂现状后,一时之间,在周府客堂内,所有人都不说话,尽皆肃静。 只见周尚景花白的眉毛微皱,神色间满是肃穆,在认真思考着对策,而赵俊臣则是静静坐在一旁,一边品茶,一边等待着周尚景的答复。 对于大明朝的政治局势,周尚景是何等的眼光老辣?虽然赵俊臣只是粗略的解释了一些西北三边诸军镇的现状,但里面所蕴含的的种种内情、那三边总督梁辅臣的真实想法、以及赵俊臣的顾虑与来意,周尚景自然是一点即透。 但也正因为如此,周尚景才会愈加的谨慎小心。 ~~~~~~~~~~~~~~~~~~~~~~~~~~~~~~~~~~~~~~~~~~ 在这般安静肃穆的气氛当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周尚景缓缓叹息一声,轻声道:“自太祖以来,朝中就有规矩,文臣不可干涉军务,武将亦不可私自行事,否则就会犯了大忌!朝廷的军士招募、军队调度、军饷发放、军官升降,无论大事小情,历来皆是由帝王亲信负责,又有厂卫在旁监督,若是没有陛下的旨令,老夫即使身为当朝首辅,怕也根本插不上手。这件事虽然事关重大,但老夫却也是无能为力啊!” 赵俊臣双眼微微一眯,听周尚景话里的意思,他对于三边防务的事情,竟然并也不打算插手?! 难道,周尚景要眼睁睁的看着西北三边防务继续糜烂下去,最终酿成大祸? 根据赵俊臣对周尚景的了解,这只城府深沉的老狐狸虽然并不是什么清官直臣,但也绝不应该如此没有担当才是。 于是,赵俊臣同样皱起眉头,说道:“首辅大人,恕晚辈直言,我等身为臣子,既然承蒙陛下信任、领取朝廷俸禄,自应尽臣子之责,如今那西北三边的防务现状,竟已是如此糜烂不堪,让人触目惊心,所辖军户已是逃亡了十之七八,所剩下的也只是些老弱病残!在册军士理应有十八万七千余,但实际数目却只剩下十万不到!我等又怎能放任不管!?再想到那北方蒙古诸部落一向都是对我大明的富饶垂涎三尺,每年入秋后皆会南下劫掠,将来一旦出现了什么变故,咱们这些朝中重臣,可都会是千古罪人啊!” 听到“千古罪人”四字,周尚景花白的眉头,不由的微微一皱。 他如今已然位极人臣,执掌朝政数十年,又已是年过古稀,自然是开始不自觉的寻求自己的历史定位问题。所以,这“历史罪人”四字,在落入周尚景的耳中后,确是让他有些心中促动。 但仅仅只是如此,想要说服周尚景参与这么大的一件麻烦事,却也不够! 只见周尚景再次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轻轻一叹,话锋一转,问道:“俊臣,你也算是朝中少有的见识卓著之人,那么老夫问你,你觉得,想要解决这西北三边诸军镇的糜烂状况、乃至于改变我朝军户制度的种种弊症,其最大的障碍,当在何处?” 听到周尚景的询问,赵俊臣微微一愣,答道:“依晚辈看来,这最大的障碍,应当是那些既得利益者的反弹了。军户制度虽然弊症明显,但这些弊症却是我大明所有军官的利益所在!那些军中的千户百户在辖下军户逃亡后,不仅能够得到一笔来自于军户的贿赂,更能得到逃亡军户们的土地屋房,所以他们不仅不会防备军户逃亡,反而会诸般鼓动,如此才造成我大明军队的情况糜烂,若是咱们贸然想要改变,影响了他们的银钱收入,恐怕会引起各大军镇的动荡不安……” 顿了顿后,赵俊臣眉头微皱,又说道:“除此之外,这些千户百户们获得好处后,又会贿赂军镇里的上层军官,乃至于庙堂里的中枢大员,这些人利益连结,已是形如一体,同进同退,势力影响皆是不可小觑,我等若是想要改变现状,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被这些人反咬一口,恐怕即使是首辅大人与晚辈,到时候也只能退避三舍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轻轻摇头,又是一声轻叹,似乎无可奈何,又似乎意有所指,继续说道:“不过,既然事关我大明江山的百年安危,晚辈身为臣子,为朝廷、为百姓、为陛下,无论有没有首辅大人的支持,都应当想办法尽力一试!奈何,首辅大人您也知道,如今晚辈正与黄有容黄阁老有些不愉快,若是贸然插手,就会给予黄阁老可乘之机,到了那个时候,晚辈怕是连自保都来不及,更别说为陛下效力尽忠了,所以,为了大局考虑,晚辈只好向首辅大人您讨教主意。但若是连首辅大人您也不肯为朝廷主持大局,那晚辈却也只能干瞪眼了。” 赵俊臣的这些话,里外暗示的很清楚,三边军镇的诸般隐忧,若是周尚景打算亲自处理,他会全力配合,甚至不介意让给周尚景一些好处。但若是周尚景不打算插手,那赵俊臣也只会装作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毫不理会,将来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那大家就一起承担后果吧。 所言所语,虽然冠冕堂皇,但内中含义,却是泼赖无比。不过官场之上,这也算是常事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即使城府深沉如周尚景,也是不由的苦笑摇头,说道:“俊臣如此忠君爱国,老夫深感欣慰。不过,俊臣你却是想错了。咱们若想要改变西北三边军镇的隐患,乃至于想要改变大明军户制度的诸般弊症,最大的阻碍,不在于那些既得利益的军户,而在于当今陛下!也正因为如此,老夫才会心存顾虑、犹豫不决啊。” 周尚景的这番言论,实在过于敏感,竟是隐隐在指责德庆皇帝,赵俊臣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片刻后,谨慎道:“晚辈不明白首辅大人您的深意,可否请您为晚辈详解?” 见赵俊臣又把球踢给了自己,周尚景先是深深的看了赵俊臣一眼,然后轻轻一挥手,只见那些正在旁边伺候着的周府下人们纷纷向着周尚景行礼,接着就利落的离开了周府客堂。 与此同时,猜到周尚景想要与自己谈些敏感话题,赵俊臣也是向身后的许庆彦点头示意,许庆彦也跟着周府下人一同离开了。 一时间,周府客堂之中,只剩下了赵俊臣与周尚景两人。 然后,周尚景突然问道:“俊臣,如今这里也没有旁人,你可以和老夫说实话,依你看来,咱们这位陛下,为人如何?又为君如何?” 赵俊臣眼神微凝,却是说道:“陛下无论为人为君,自然皆是完美无缺、千古少有,说是圣人也不为过。” 听赵俊臣这么说,周尚景苍老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冷笑,满是讥讽,却不接话,只是目光炯炯的看着赵俊臣。 周尚景如此作态,反而让赵俊臣略略有些尴尬,犹豫片刻后,终于实话实说道:“陛下为人,看似宽厚,实则心思多疑,处事之间颇为无情;而为君则精于帝王心术、权谋之道,然而又过于看重这些,再加上性子有些好大喜功,所以会常常因小失大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周尚景神色间终于露出满意之色,缓缓点头道:“这里就你我二人,一些平时有些大逆不道的话语,却也不必太过顾忌,更不用担心别他人抓住话柄……不过俊臣你说的这些,倒也算是中肯。陛下他……在权谋方面,确实有些过于沉溺而不可自拔了。” 接着,周尚景叹息一声,又道:“可惜,权谋只是权谋,与治国无关。权谋之术是为了稳固权势,治国之术是为了国泰民安,两者对帝王而言,虽然相辅相成,却也是完全不同的两门学问,咱们这位陛下的权谋之道、帝王心术,在历朝历代的帝王当中,确实是超群拔类,但若论治国的本事,却就是另一回事了。” 说到这里,周尚景突然起身,一扫原先那垂垂老矣的气色,原本有些亏弱的声音也突然响亮了许多,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样子,隐隐间又有些无可奈何:“我朝的军户卫所制度,其诸般弊病,老夫又如何不知?然而,太祖当年设立军户世袭制度,却并非只是为了节省军费开支,更是为了确保帝王对朝野江山的绝对掌控力!俊臣你要明白,我大明兵制,所谓的军户世袭制度,所包含的可并非只是那些处于军队底层的普通军士,更还包括了五军都督府里的那些将军、以及各大军镇里的那些千户、百户!” 听周尚景这么说,赵俊臣下意识的眉头一扬,心中隐有所悟,却没有插话,只是继续安静的听着周尚景的评论。 而周尚景又是一声叹息,继续说道:“这些将军校尉、千户百户,其官职权利,也大都是同寻常军士一般由世袭而来,虽是开国时的勋贵之后,但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自生下来就已是身份注定,却再也没有他们先祖般的能耐,如今已经与蛀虫无异,俊臣你先前所说的西北三边的糜烂情况,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人在从中作祟!…… ……然而,这些人虽然无能且只会坏事,但他们的权利富贵因皇权而来,离开了皇权他们什么都不是,所以对皇权也是最为拥护,反过来讲,我大明朝的历代帝王,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拥护,所以才能牢牢的掌控军权,由此而独断朝纲!…… ……对此,以陛下他的帝王心术,又如何不知!?所以,陛下对那些将军校尉、千户百户们,也必然会处处维护,对于他们的贪污受贿视也会而不见,却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改变现状,哪怕这般现状已是糜烂不堪!” 说到这里,周尚景似笑非笑又似乎无可奈何,只是看着赵俊臣,问道:“老夫说到这里,俊臣你可明白了?”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接口道:“所以,咱们若是扭转西北三边诸军镇的糜烂状态,乃至于改变军户制度的诸般弊病,首先就要触动那些世袭将军与军官们的利益、削弱他们的权势与影响,然而这般动作一旦落入陛下眼中,就会变成了我等包含祸心、意图不轨、觊觎陛下手中的军权!?” 周尚景点头,缓缓道:“以陛下的心性,他必然会这么想,陛下他过于看重帝王心术了,所以他不会看到我大明边防的糜烂现状,只会看到咱们这么做会动摇他手中的军权!到那个时候,你我不仅仅是与朝中的所有将军校尉、千户百户、乃至于被这些人所收买的高官贵胄作对为敌,更是会被陛下他视为仇寇,欲除之而后快!” 赵俊臣沉默片刻后,不得不承认周尚景说的有道理。 帝王心术与治国之道,完全是两码事,对德庆皇帝而言,尤其如此! 如果德庆皇帝更偏重于治国之道,,那么只要赵俊臣向他禀明西北三边防务的糜烂现状,德庆皇帝为了大明江山、百姓安危,必然会想办法做出改变!哪怕这么做会略微削弱皇权的影响力。 可惜,德庆皇帝更看重的是帝王心术,所作所为,一切是以巩固皇权为目的!若是某些政策虽然有助于国泰民安,却又会降低帝王的权势影响,那么德庆皇帝一定会竭力否决,并怀疑提出这些政策的臣子包含祸心! 事实上,也正因为如此,在得知西北诸军镇的糜烂现状后,赵俊臣的第一反应才会是找首辅周尚景商量对策,而不是向德庆皇帝禀报。 对德庆皇帝而言,只要他依然掌控着朝中大局,那么即使将来北方蒙古破关,神州百姓因此而蒙难,但只要没有兵临京城,那也只是寻常事件!一样可以粉饰太平!甚至,借着这般情况,德庆皇帝还可以以此为理由处理一些他看不顺眼的臣子,进一步的增强皇权! 但若是“仅仅”只为了巩固边防、增强军备,就要削弱大明帝王对朝野的掌控力、甚至将手中的军权让出一部分交给臣子,那么即使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德庆皇帝也必然会辗转难眠,日夜担心自己及后世子孙是否会皇位不稳! 赵俊臣了解德庆皇帝,所以很清楚,这种情况一定会发生! 只是,赵俊臣终究还残留着一些底线,所以即使想明白了,但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向周尚景问道:“首辅大人,难道我们明明知道大明边防不稳,这样下去日后必然生变,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不同的底线(上). “首辅大人,难道我们明明知道大明边防不稳,这样下去日后必然生变,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 听到赵俊臣的这句询问,周尚景微微一愣,然后颇有深意的看了赵俊臣一眼,目光之中满是探寻,似乎还带着些许意外。 不得不说,赵俊臣的这句询问、以及内中所蕴含的深意,有些出乎了周尚景的意料之外。 或者说,周尚景并没有想到,在赵俊臣的心底深处,竟然还残留着一些仅属于“政治家”的良知与单纯! ………… 事实上,在当初赵俊臣回到京城之前,为了今后的自保,也为了不受他人摆布成为棋子傀儡,曾立志要成为一名“政客”,而绝非一名“政治家”——这是赵俊臣为自己所选择的道路与方向。 对赵俊臣而言,“政客”与“政治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身份,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选择与道路,虽然经常会有人把它们搞混。 所谓“政客”,总是成熟理智,眼中只有利益——至于国家的安危、百姓的生活,在政客们的眼中,都只是可有可无的点缀,一切作为,全只是为了让自己爬的更高,走的更远,并获取更多的好处。 而所谓“政治家”,则是拥有着崇高的情怀,一心只是为国为民,在必须的时候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其所作所为,也只是为了实现自己心中那些近乎不切实际的理想与抱负,他们是完美主义者,完美的有些单纯。 但在历史上,“政治家”们虽然大都流芳千古,但也大都死不瞑目,而那些“政客”们,或许有些会比如今的赵俊臣还要声名狼藉,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活的很滋润。 所以,自从了解了两者的不同之后,赵俊臣就立志做一名自私自利的“政客”,而不是一名高尚伟大的“政治家”——因为他并没有改变这个时代的野心,也不觉得自己有这般能力,他只想自保,只想在这个时代可以舒舒服服、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所以,他只能、也只想成为一名“政客”,一名自私自利的“政客”! ………… 而周尚景,作为当朝首辅、大明朝历代以来最为成功的权臣、沉浮宦海数十年而屹立不倒,自然是一位最为成功、也最为纯粹的政客——对于政治家与政客的区别,周尚景的理解也要比赵俊臣更加深刻。 在周尚景的眼中,区分一名官员的志向究竟偏向于一名政治家、还是偏向于一名政客,其实很简单,只要看这名官员在遇到事情的时候,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就好。 选择一般会有两种: 第一种,是“在这件事情当中,我究竟能做到些什么?” 第二种,则是“在这件事情当中,我究竟能得到些什么?” 两种选择,在表达上只有一字之差,但含义却是天差地远! 选择前者的官员,其志向是高尚伟大的政治家,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会是付出——不管这份付出对他本身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选择后者的官员,其志向则是自私自利的政客,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只是利益——只属于他自己的利益! ………… 原本,根据周尚景这段时间以来对赵俊臣的观察,还以为赵俊臣如今已是一位合格的政客了——至少,在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即可以面不改色的向德庆皇帝溜须拍马,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向朝中的清流清官们栽赃陷害,还可以为了争权夺利而不择手段——所作所为,皆是与道德无关,一切都只是为自己争取权力、利益以及地位。 所以,如今听到赵俊臣的这句询问后,周尚景才会如此的意外。 因为,赵俊臣的这句询问,意味着在赵俊臣的心底深处——至少在这件事上——立场竟然更偏向于“我能做些什么”,而并非“我能得到些什么”! 西北三边防务如今的糜烂现状,虽然让人触目惊心,但若是想要扭转,就必然会触犯德庆皇帝的忌讳,甚至是会被德庆皇帝日夜猜疑,也就是说,对赵俊臣而言,这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周尚景却没有想到,自己明明已经把事情的利弊说的这么清楚了,但赵俊臣在下意识间,竟然还打算为此去做些什么! 至少,在听到赵俊臣这一句下意识的询问后,周尚景已是明白——至少在这一刻,至少在这一件事情上——赵俊臣的心态并不像一个合格的政客,因为他忘记了趋利避害的政客本能! ………… “原以为赵俊臣是一个心性凉薄之人,又历经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宦海起伏,早已是心硬如铁,却没想到在得知了西北边防的危机之后,他心中竟然还会产生一些良知和冲动,却是出乎老夫意料之外了,看来他并非像这些日子以来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自私自利……日后对此子要重新估量了……不过,他的这般心态,若是利用好的话……”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周尚景心中这般暗暗想着,原本昏花的老眼之中,也有笑意一闪而过。 赵俊臣如今虽然还根基资历暂浅,但这些日子以来在朝中的势力却是发展迅猛,先是吞并了前阁老温观良的大部分势力门人,如今又对着现任阁老黄有容穷追猛打尽占上风,照这样发展下去,将来或迟或早,终究会成为周尚景在朝中不可小觑的对手。 既然是对手,能借着机会更加了解一些,就必然是一件好事。 所以,虽然并不打算插手西北防务的事情,但对于今天与赵俊臣见面的收获,周尚景却很满意。 ~~~~~~~~~~~~~~~~~~~~~~~~~~~~~~~~~~~~~~~~~~ 另一边,赵俊臣下意识的询问之后,却发现周尚景并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自己,眼中还有笑意一闪而过,也顿时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 这一句下意识间的询问,一旦落在周尚景这只老狐狸的耳中,却是显示了自己对于解决西北边防糜烂现状的急切心态,竟是把自己的真实心思给暴露了。 终究,和周尚景比起来,赵俊臣还是略微稚嫩了一些。 在暗暗后悔间,赵俊臣刚准备说些什么,周尚景却突然开口了。 “方法并非没有……但就看俊臣你敢不敢去尝试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不同的底线(下). “方法并非没有……但就看俊臣你敢不敢去尝试了。” “不敢!”听到周尚景的这一句询问,又看到周尚景正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赵俊臣顿时眉头一皱,却是没有任何犹豫,很干脆的回答道:“晚辈恐怕要让首辅大人您失望了,晚辈胆子很小,若是有您在身后撑腰,那么一切都还好说,然而若是连首辅大人都不敢尝试的方法,晚辈万万不如首辅大人,自然更加不敢尝试了!” 这一回,听到赵俊臣的回答,却是让周尚景再次感到了意外。 在这个世界上,能让周尚景感到意外的事情本已经不多,但赵俊臣今天却是让这种状况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周尚景原以为自己找到了赵俊臣的弱点,可以利用这个弱点来影响、甚至操控赵俊臣,从而达成自己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目的,却没想到赵俊臣对于周尚景所提出的计划竟是问也不问,直接就否决回避了。 就好似,刚才那个急切的想要解决西北边防隐患、一副忧国忧民模样的赵俊臣,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看来,终究还是小觑了他了,虽然心中尚且残留着一些不应有的善良天真,但也没有丧失最基本的警觉。” 心中暗暗这般想着的周尚景,花白的眉头一扬,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尝试说服赵俊臣,却见赵俊臣突然起身,向周尚景行礼道:“晚辈这次拜访首辅大人,正是为了向您告知西北边防的隐患,并向您讨教对策,如今这般情况既然已经告知于您,并且首辅大人您也不愿意插手此事,那晚辈也不敢继续打扰您休息,先行告辞了。” 见赵俊臣如此,周尚景轻轻叹息一声,一副非常惋惜的模样,缓缓点头道:“既然俊臣你不愿多谈,那老夫也就不挽留你了。” 得到周尚景的答复后,赵俊臣向着周尚景躬身一礼,然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这么离开了周府客堂。 另一边,周尚景坐在主位之上,默默的注视着赵俊臣的离去,也没有起身相送,眼神之中波动隐隐,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赵俊臣的身影消失在他眼中,周尚景突然扬声命令道:“来人。” “老爷您吩咐。”周尚景的话声刚刚落下,就见一名周府下人闪身来到客堂之中,向周尚景恭声问道。 “去给兵部侍郎吴谆义发张帖子,就说老夫想要见他问话,让他马上来府里见老夫。” “遵命。” 西北三边防务的糜烂现状,涉及到了大明朝的兵制弊政,又隐隐触及德庆皇帝的心中忌讳,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贸然触及,获益虽然不多,麻烦却会不少,所以即使是周尚景,在得知情况后虽然心中震惊无比,但也不远轻易出手改变现状。 然而,周尚景终究是周尚景,身为当朝首辅,朝野间这些年来的安稳局势,绝对离不开他的功劳与苦劳,虽然刚才在赵俊臣面前表现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但实际上周尚景终究不会坐视不理——在不危害自身的前提下,周尚景还是打算尽力做些弥补的。 当然,仅仅只是在不危害自身的前提下。 不过,在做些什么之前,周尚景还需要更加详细的了解一些情况,以备万全。 所以,赵俊臣刚刚离开,他就派人去传唤兵部侍郎吴谆义! 德庆皇帝这些年来牢牢把控着大明朝的兵权,绝不让任何人插手与分享,这几十年来的兵部尚书,更全都是德庆皇帝的绝对亲信。 然而周尚景经营朝野数十年,终究还是在兵部和军队中安插了一些亲信——虽然数量不多,也大都没有实权,但还是有一些自己人的。 而兵部左侍郎吴谆义,正是其中之一。 ~~~~~~~~~~~~~~~~~~~~~~~~~~~~~~~~~~~~~~~~~~ “少爷,和周尚景那只老狐狸谈的怎么样了?他同意要插手这件事了?” 随着赵俊臣刚刚离开周府,许庆彦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既然他是老狐狸,这种没什么好处又坏处明显的事情,他如何会那么容易就同意出手?”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这次我不仅没有说服他共同插手西北边防的事情,竟是还在他面前暴露了一些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想法,却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说话之间,赵俊臣若有所思。 刚才在周府客堂之中,赵俊臣因为心中的莫名冲动,竟是一反常态,在明知道会得不偿失的情况下,依然向周尚景求教解决西北边防隐患的办法。 心中会出现这种冲动,却是连赵俊臣自己都没有想到。 而如今回想之下,赵俊臣也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这股冲动究竟由何而来。 赵俊臣来自于后世,在后世所受到的教育让他比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更具备国家意识,也更看重民族大义——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大都还没有形成“国家”的观念——然而这种国家意识与民族大义,却又会在不知不觉间影响赵俊臣的选择与判断。 在赵俊臣的心底深处,依然会把五胡乱华时的“两脚羊”惨剧、蒙古灭宋后的洗劫袭掠与“民分四等”制度、满清入关后的“扬州十日”与“嘉定三屠”,都视为是莫大的耻辱与人间惨剧。 就更不要说日寇侵华时所做出的种种罪行了。 赵俊臣很清楚,如今大明朝承平已久,尚武精神早已不存,一旦异族入侵后就会带来莫大的浩劫与耻辱,乃至于千百年后依然无法忘记与洗刷,所以在得知边防隐患后,也会竭尽所能的避免这种浩劫与耻辱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冷静下来想想,这种热血青年般的想法,对如今的赵俊臣而言,却并非是一件好事。 赵俊臣如今还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资格。 热血青年固然值得敬佩,但历数古今中外,他们却大都逃离不了被政治人物利用的宿命,而赵俊臣则偏偏最不愿意成为他人的手中棋子。 所以,对于周尚景接下来的提议,赵俊臣很干脆的听也不听,直接拒绝了周尚景。 …………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回答后,许庆彦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说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周尚景那只老狐狸,本来就谨小慎微,如今更是越老越怕事,哪里会主动插手这种麻烦事情。” “慎言!” 斥责间,赵俊臣回头瞪了许庆彦一眼。 如今两人才刚刚离开周府大门,但周围还是有许多来往的周府客人和负责迎送的周府仆从,许庆彦的这番评论一旦落入他人耳中,最终被周尚景得知,赵俊臣必然会迎来一番麻烦。 虽然对这次会面的结果感到不满,但如今还不是赵俊臣与周尚景撕破脸面的时候。 而看到赵俊臣的不满神情,许庆彦也终于注意到了周围环境的不妥,连忙闭嘴不言。 好在如今赵俊臣身份尊贵,周围众人见到他与许庆彦主仆两人谈话,即使心中好奇,但也都会主动避开以免得罪赵俊臣,所以倒也不怕被人听到。 “今后你这嚣张跋扈又说话不过脑袋的性子,最好还是改改,否则迟早惹麻烦,害人害己!”皱眉之间,赵俊臣已是回到自己的轿子前。 随着轿夫掀开轿帘,赵俊臣坐入轿中后,看着轿子外正一脸诺诺的许庆彦,却是突然冷笑一声,说道:“这次与周尚景会面,我本来也只是为了尽人事罢了——只是,如今周尚景既然已经知道了西北边防的隐患,如若他接下来什么都不做,将来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就别怪我到时候把一口大黑锅扣在他头上了!大明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西北三边军镇的事情,咱们就不管了?那西北三边总督梁辅臣的幕僚徐文清,可还早咱们府里住着等结果呢。”许庆彦犹豫了一下后,又问道。 “蒙古习惯于每年入秋后才会南下劫掠,如今才不过立春后不久,时间还早得很,又何必着急?这种虽然吃力不讨好却又会利国利民的事情,既然周尚景不管,却总有人会管!咱们到时候顺水推舟就是了!” 说话时,赵俊臣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正犹如刚才周尚景准备利用赵俊臣时的表情一样。 而许庆彦听赵俊臣这么说,也难得的聪明了一次,迟疑的问道:“少爷你是说……让太子去管这件事?”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这种麻烦事情,除了咱们那位正义的太子殿下,又有谁真的会去管?!又有谁真的敢去管?!不交给他交给谁?说起来,咱们那么太子殿下离京查案多日,如今也快回来了吧?” “少爷英明。” 赵俊臣微微一笑,眼中却突然闪过一丝精芒,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咱们接下来的重点,却不是这个!”(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又一个新计划. “不过,咱们接下来的重点,却不是这个!”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句话,许庆彦不由一愣,接着却了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那蒙古部落总是入秋后才南下劫掠,这件事对少爷而言当然算不上是燃眉之急,咱们如今的重点,应该还是与黄有容那个老家伙在朝堂上的争斗了。” 赵俊臣却摇了摇头,说道:“与黄有容黄阁老之间的党争,只是一件小事罢了,更何况如今已是咱们的必胜之局,算不上是咱们接下来的重点。” 许庆彦问道:“那是针对太子的计划?” 赵俊臣又是摇头,说道:“如今咱们针对太子的计划虽然不少,但不过是在动摇太子的根基而已,虽然重要,却也不是如今的重点之事。” “那是……陛下即将到来的南巡?这件事确实油水不少!”许庆彦继续猜测,并且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为自己的猜测而信服不已,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比捞钱更重要的事情了。 赵俊臣依然摇头,但这次却没有解释,只是向许庆彦吩咐道:“如今咱们开办的‘悦容坊’,历经数月之后,已经开遍了大江南北,想来也培养了不少有能力、有口才、善于察言观色的掌柜吧?你回去之后挑几个最为出色且忠心可靠的来见我,我有事要吩咐他们去办。”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补充道:“这件事做的隐蔽一些,切莫大张旗鼓,更不要引人注意,切记!” 说完之后,也不理会许庆彦心中的疑惑,赵俊臣放下了轿帘,靠在轿子里闭目养神了。 另一边,对于赵俊臣这没头没尾的命令,许庆彦确实心中疑惑,但见赵俊臣不愿意多谈,也就不敢继续追问,只是吩咐一旁的轿夫抬轿,然后跟着轿子向赵俊臣府邸的方向走去。 只是,虽然不敢追问,但许庆彦还是忍不住会去想——只不过是为了寻找几个“悦容坊”的掌柜罢了,赵俊臣为何会吩咐的如此慎重? 赵俊臣似乎又有了新计划,那么这个新计划又会是什么?竟然受到赵俊臣如此的重视?甚至这种重视程度还超过了与阁老黄有容的党争、对太子朱和堉的陷害、以及德庆皇帝即将而来的南巡? ………… 俗话说,危机往往与机遇并存。 如今,大明朝军备的糜烂现状,对赵俊臣而言正是如此! 当然,危机是整个大明天下的危机,而机遇则是赵俊臣一个人的机遇! 事实上,在三边总督梁辅臣的幕僚许文清向他介绍了西北诸军镇的糜烂现状后,赵俊臣心中就有了这样一个想法——既然军镇里的军官们是如此的胆大包天,在有北方蒙古诸部落的威胁下,可以为了一己之利,不惜削弱边防、荒废军备、甚至鼓动军户逃亡!竟是完全都没有想过一旦蒙古破关,他们会迎来何等的悲惨下场!——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只要赵俊臣在给了他们更多的好处后,这些人就可以摒弃对德庆皇帝的忠心,转而向赵俊臣效忠? 赵俊臣并不打算收买太多的军镇军官——虽然赵俊臣如今完全称得上是“富可敌国”,但依然没有收买大明朝所有军队的实力——然而只要收买一些京城周围的军镇军官,在必要时候,赵俊臣就有了反败为胜、背水一战的底牌! 所以,这件事对赵俊臣而言,是至关重要的!比他与黄有容之间的党争更重要!比陷害太子朱和堉更重要,比德庆皇帝接下来的南巡更重要! ………… 而赵俊臣的新计划,其实很简单。 从“悦容坊”里挑选一些有能力且信得过的掌柜,然后撇清与这些掌柜的关系后,暗中操控他们另组一家新商行,而这家新商行则只是与京城周围各大军镇的军官们做生意! 然后,新成立的商行通过倒卖军镇里的军械物资、与军镇合伙走私盐铁这类的不法生意,使军镇军官们获得更多的好处与利益! 而在他们在欲罢不能的同时,赵俊臣通过新成立的商行,也可以掌握这些军镇军官们的许多罪证把柄!——足以让他们抄家问斩的罪证把柄! 到了那个时候,威逼利诱双管齐下,未必不能让这些军官们转变立场,从而摒弃德庆皇帝,投向赵俊臣的怀抱! 德庆皇帝的皇权之所以不可动摇,赵俊臣之所以不敢反抗德庆皇帝丝毫,根本原因不正是因为德庆皇帝牢牢把控着大明军权吗?! 而德庆皇帝手中的军权一旦让赵俊臣渗透,那么将来德庆皇帝还如何拿捏赵俊臣?! “利益!利益才是一切!军官们对德庆皇帝忠心耿耿,只是因为利益!那么日后他们背叛德庆皇帝,也只会因为更多的利益!” 坐在轿子之中,赵俊臣闭目养神之间,将自己心中的计划细细完善后,终于缓缓睁开双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轻声喃喃自语道! 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压在赵俊臣心头的大石,似乎在这一刻也因为这般计划而轻松了不少! “不过……”赵俊臣又皱起了眉头:“又一个新计划,我接下来的各种计划,实在太多了一点!日后需要耗费的心神,恐怕也会更多了!” 说话间,赵俊臣抬起双手轻按太阳穴,为自己有些疲惫的大脑缓解压力。 是的,赵俊臣接下来的计划,实在太多了一点。 首先,是通过张道全的“同济庙”,借着宗教的名义渗透民间与大明朝的底层官员,进而在暗中影响朝野局势! 然后,是通过楚嘉怡把《大明税赋改革计划》交给太子朱和堉,让太子朱和堉陷入天大的麻烦,根基动摇!——此外,如今太子朱和堉离京查案,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诏狱与冤案处处,地方政府动荡不安,日后必然反弹,也是赵俊臣针对太子朱和堉的布局之一! 接下来,还有赵俊臣与阁老黄有容的党争——赵俊臣打算借此机会把黄有容从阁老位置上拉下来,扶持自己人上位,并最终吞并黄有容的势力,从而一举成为朝中仅次于周尚景的派系势力!——而陈东祥在赵俊臣的指使下假意投靠黄有容进行反间计,则也是这个计划中的一部分! 再然后,则是借助德庆皇帝的南巡,与徽商、浙商们搞好关系,并成为利益共同体,从而进一步扩张赵俊臣在朝野间的影响力! 如今,赵俊臣又多了一个暗中渗透、控制京城周围各大军镇的新计划! 计划不可谓不多——有的已经开始进行、有的已经临近结束、有的还处于筹备阶段——其中又涉及到了大明朝野间的方方面面,皆是复杂无比,如今在处处兼顾之下,赵俊臣自然是觉得有些心力不济! 但没办法,大明朝的形势复杂,各方派系彼此牵制,平静的表面下更是暗流汹涌,再加上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居心不良、太子朱和堉对赵俊臣的视如仇寇——想要扭转颓势,并成为最终的胜者,仅仅一个计划肯定是不够的,若是一个计划完结后再进行下一个计划,也肯定会耽误时机! 所以,赵俊臣只好数个计划同时进行,虽然会因此而心神疲乏、甚至有可能会增加破绽而应接不暇,但赵俊臣也别无选择! “累些就累些吧,这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后悔不了,也没法回头了!” 这般暗暗感慨之间,轿子外突然响起许庆彦的声音。 ~~~~~~~~~~~~~~~~~~~~~~~~~~~~~~~~~~~~~~~~~ “落轿!~~~少爷,咱们回府了!” 原来,思索之间,时间流逝而不自觉,赵俊臣的轿子竟然已是回府了。 在许庆彦掀开轿帘后,赵俊臣走出坐轿,正打算伸一下懒腰减缓一些疲乏,就见一名赵府的管事匆匆来到赵俊臣的身前,轻声说道:“大人,工部左侍郎陈东祥刚刚自后门入府,秘密求见,说是有重要事情!” “哦?他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吗?” 听到管事的禀报后,赵俊臣微微一笑,举步向着府中走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陈东祥的反间. 就在赵俊臣回府的同时,陈东祥正坐在赵府的秘密会客室之中,脸上神情变幻不定,颇有点紧张不安的样子。 其实,陈东祥也算是官场老手了,这么多年来,早已是见多了世事人心、也习惯了真假矫饰,在这个世上能让他这般坐立不安的事情其实并不算多。 然而,像是这次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去假意投靠黄有容成为双面间谍的事情,却还是人生首次,没有任何的经验,也没有任何的把握,如今自然是有些惴惴不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完成的是好是坏。 虽然手中捧着赵府仆从奉上的香茗,但陈东祥却忘了去品饮,茶水冷了也不自觉,只是不断回想着自己来赵府之前所经历的一切。 ………… 时间大约一个时辰之前。 在大学士霍正源收到了陈东祥的密信后没多久,一封来自阁老黄有容的名帖就秘密的送到了陈东祥手中,邀请陈东祥秘密前往黄有容府上一见。 对于这种情况,早已是在陈东祥与赵俊臣的意料之中,所以在收到邀请后,陈东祥没有丝毫迟疑,立马就赶往黄有容府上拜见。 至少在表面上,陈东祥是秘密前往黄府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却说陈东祥秘密来到黄府,被人引入到黄府的客堂后,抬头一看,却见黄有容派系的所有重要人物都在那里等待着他,其中以阁老黄有容为首,再到少傅张诚、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礼部尚书林维等人,竟是一个不缺。 由此,可见黄有容一派对陈东祥转投阵营的重视程度。 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在党争之中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此时黄党众人的神情说是翘首以盼也不为过——尤其在见到陈东祥出现后,像是少傅张诚、礼部尚书林维这样的朝中重臣,竟是没有顾忌彼此的身份差别,直接起身相迎了! “陈侍郎来了!哈哈!我等自从得知陈侍郎你意欲弃暗投明后,可是翘首以盼很久了!”先是林维快步来到陈东祥身前,不住拍着陈东祥的肩膀,笑声之间颇为开心。 “是啊,有了陈侍郎你的相助,想那区区赵俊臣之流,对咱们就再也算不上是威胁了!还请陈侍郎放心,只要你能帮着黄阁老扳倒赵俊臣,阁老他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张诚亦是一副振奋高兴的模样。 却也不能怪这两人容易激动,实在是陈东祥送给黄有容的那封密信,价值实在太大了! 密信之中,不仅表明了陈东祥愿意转投黄有容一派的心意,更是列举了不少赵俊臣门下官员的罪名证据!这些官员虽然大都级别不高,但数量却不少,而有了这些罪证,足以让黄有容一派在与赵俊臣一派的党争之中扳回一城! 这些日子,黄有容一派在庙堂中实在是被赵俊臣一派打压着喘不过气来,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士气低迷乃至于人心涣散,正需要一些事情来扭转,而陈东祥的投靠,对他们而言正是一阵及时雨。 然而,坐在首位的黄有容、以及一旁的大学士霍正源,看到林维、张诚等人对待陈东祥竟是如此热情,却皆是下意识的眉头一皱。 这样对待陈东祥,会不会让陈东祥日后持功自傲?乃至于认为黄党众人离开了他陈东祥就根本赢不了赵俊臣一派?甚至因此而小觑了黄有容一派? 事实上,在见到张诚与林维如此失态后,陈东祥低头谦逊之间,眼中确实有不屑之色一闪而过。 所以,黄有容与霍正源两人对视一眼后,由霍正源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少傅张诚与礼部尚书林维对陈东祥的过于热情的欢迎。 只见霍正源站起身后,不动神色的笑道:“张少傅、林尚书,陈侍郎决定弃暗投明与我们共同对付赵俊臣自然是一件幸事,然而如今我们毕竟还没有扳倒赵俊臣,还不到欢庆的时候,还是先让陈东祥陈大人坐下来再详谈吧。” 听到霍正源的话后,张诚与林维等人才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之处,皆是面现尴尬,然后也不敢看黄有容的脸色,就坐回到各自的位置。 待张诚、林维等人各自回到座位,陈东祥才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时机,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快步来到客厅正中央处,向众人行礼道:“下官陈东祥,见过黄阁老!也见过张少傅、见过霍大学士、见过林尚书,见过各位同僚。” 见到陈东祥没有任何骄纵的神色,在自己面前颇为恭敬,黄有容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笑面虎模样,笑眯眯的抬手道:“陈侍郎请坐,从今往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老夫对待自己人如何,今后你就会明白,但如今大可不必如此客气。” 等到陈东祥落座后,黄有容缓缓道:“陈大人你通过霍大学士送给老夫的那封密信,老夫已经看过了,里面列举了不少赵俊臣一党官员在朝中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的罪证!足以见陈大人你弃暗投明的心思诚恳,而老夫身为朝中阁老,对于这些朝中蛀虫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待安排妥当后,就会禀报陛下,让那赵俊臣明白我大明的法纪严明,绝不是他为所欲为之地!” 说话之间,黄有容压根不提自己与赵俊臣之间的党争,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然而,说到这里,黄有容话锋一转,脸上笑容也随之一敛,又问道:“然而,老夫看陈大人你所列举的那些罪证,所涉及的大都只是赵俊臣一派的底层官员,即使将来可以查办他们,怕也奈何不了赵俊臣根本之处,然而老夫如今的目标却不是赵俊臣门下的那些小人物,而是一鼓作气将赵俊臣这个罪魁祸首扳倒!却不知陈大人你对此有何建议?” 说话之间,陈东祥分明感受到,黄有容眼神之中有质疑之色一闪而过! 看来,黄有容并没有真心信任陈东祥,毕竟陈东祥虽然向他透露了许多赵俊臣一派官员的罪证,但所涉及的官员级别太低了,根本无法动摇赵俊臣的根基,对赵俊臣而言只是不痛不痒而已。 而陈东祥接下来的回答,亦将决定他能否真正取得黄有容的罪证! 如果不能的话,那么陈东祥不仅无法在黄有容一派立足,怕是接下来在赵俊臣心中也会失去利用价值! ~~~~~~~~~~~~~~~~~~~~~~~~~~~~~~~~~~~~~~~~ ps:今天很倒霉,写到一半时电脑出了些问题,一键还原后原来写的东西都不见了。所以更新晚了些,字数也很少,大家见谅。明后两天不上班,会尽量多写些。(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欲擒故纵.【第一更】 陈东祥并非是一个有急智的人,但对于黄有容的猜疑与询问,却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毕竟,陈东祥交给黄有容的那些情报与罪证,所涉及到的赵党官员看似数量不少,足足有二十余人,但实际上大都是位阶不高的小人物,完全无法对赵俊臣产生根本性的威胁,而这样的“投名状”,实在是有些诚意不足,黄有容会因此而心生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 ………… 只见陈东祥脸上闪过一丝苦笑,答道:“黄阁老您明鉴,下官对赵俊臣的心中不满,绝不下于在座的各位同僚,但阁老您若是想要通过下官来直接扳倒赵俊臣,下官却也只能表示无能为力了。” “哦?无能为力?”黄有容眉头微微一扬,却不置可否,只是看向陈东祥的眼神之中,充满着审视的味道,看样子对于陈东祥的回答,黄有容并不满意。 陈东祥脸上苦笑更浓,解释道:“想来黄阁老您也知道,赵俊臣他气量狭小,又任人唯亲,而下官则性子耿直,向来不懂得溜须拍马,自然不被赵俊臣所重视与重用。也不怕阁老您笑话,下官如今在名义上虽然还是赵俊臣一党的人,但对于他们的机密事宜、又或是主要人物的罪证把柄,却知之甚少。 而那赵俊臣又向来行事谨慎,即使面对詹善常、左兰山这样的亲信,也根本不会透露自己的把柄罪证,对下官就更是如此了。而这些日子以来,下官虽然一直都有留心,却依然没能找到赵俊臣的把柄与罪证,之前交给您的那些情报与罪证,其实就已是下官如今的能力极限了。” 听到陈东祥的这番解释,黄有容却没有回话,只是继续打量着陈东祥,并暗暗思索着什么。 陈东祥的这番解释,虽然合情合理,但依然无法彻底打消黄有容的心中质疑。 而黄有容一党的其他官员,见黄有容不说话,自然也不会抢先开口。 一时间,黄府客堂之中,气氛满是肃静,让陈东祥颇有些尴尬。 尴尬片刻后,陈东祥突然叹息一声,起身说道:“让阁老您失望了,下官的能力仅限于此。若是黄阁老您认为下官的这些情报价值不高,又或者认为下官没用,甚至因此而怀疑下官投靠阁老的诚意,那么下官亦是无话可说。也不求能成为阁老您的门人亲信,更不奢望能得到阁老您的回报,只希望阁老您不要把下官今日与您见面的事情传出去,让下官今后可以继续在官场立足、不会被赵俊臣打压报复即可。” 说话间,陈东祥向着黄有容躬身一礼,竟是打算就这么离去。 而话声落下后,黄党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陈东祥就已是走到了黄府客堂门口处,眼看着就要离开,却是态度坚决,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 似乎,因为黄有容的冷淡与猜疑,让陈东祥心生不满,已是断绝了转投黄有容门下的心思。 “以退为进”、又或是“欲擒故纵”,很古老的谈判策略,人人都懂,也基本人人都用过,但它确实很好用。 如今也是如此。 眼见陈东祥不满于黄有容的态度,竟是打算退出,霍正源连忙起身挽留道:“还请留步!陈大人切不可误会,你列举的这些情报与罪证,虽然涉及的赵党官员大都品级不高,但胜在数量众多,足足有二十余人,只要利用得当,就足以扭转朝中形势,正是我辈如今所急需的。而陈大人你初投而来就立此大功,黄阁老他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不满或猜疑?接下来自有回报,还请陈大人你放心就是!” 说话间,霍正源向着黄有容连连打眼色,示意黄有容要转变态度——毕竟,陈东祥的作用虽然没有想象中大,但依然不可小觑。 而黄有容本身也是一个城府深沉之人,在见到霍正源的眼色后,也马上就想明白了利弊关系,虽然心中对于陈东祥的诚意依旧有些猜疑,但神色之间却变化极快,转瞬间已是恢复了原先的笑面虎模样。 “是啊,陈侍郎你误会了,老夫之前神色略略严肃了些,并非是针对陈侍郎你,而只是在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利用陈侍郎你交给老夫的那些情报与罪证罢了,陈侍郎你切莫多想。”说话之间,黄有容神色宽容温和,好似已经把陈东祥看做亲信对待。 另一边,听到黄有容与霍正源的话后,黄党其他官员对于陈东祥也是纷纷挽留,黄府客堂也终于恢复了原先的热闹。 而听到众人的“解释”与挽留后,陈东祥先是迟疑了片刻,然后终于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向黄有容请罪道:“是下官多想了,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了阁老您的心意,如今羞愧难当,还请阁老恕罪!” 黄有容的笑意愈加宽和了,好似根本不在意一般,摆手道:“哪里!陈侍郎你初投老夫门下,对老夫还不了解,有些误会也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咱们今后要相处的日子还长,陈侍郎你终究会明白老夫为人的!只要陈侍郎你忠心于老夫,能为老夫做事,老夫就绝不亏待!至少,咱们在扳倒了赵俊臣一党之后,那工部尚书的位置,绝对不会是陈侍郎之外的其他人……” 说话之间,黄有容声音微微一顿,而陈东祥也是知趣,连忙趁机答谢,并向着黄有容连连表达忠心。 听着陈东祥的溜须拍马与忠心宣誓,黄有容笑眯眯的连连点头,接着却再是话锋一转,又说道:“正如霍大学士刚才所说的那样,陈侍郎你交给老夫的那些情报与罪证,对老夫有大用处,若是利用好了,足以扭转如今的朝中局势,老夫接下来自然会善加利用,不过这些情报与罪证所涉及的赵党官员毕竟位阶不高,赵俊臣很容易就可以摘脱关系,却无法动摇他的根本。而陈侍郎你虽然不受赵俊臣的重用,但毕竟还是原先那赵俊臣一党的官员,难道就真就没有办法找到赵俊臣的把柄?” 顿了顿后,或是担心陈东祥再次误会,黄有容又解释道:“老夫并非是认为陈侍郎你交给老夫的价值不高,只是觉得以陈侍郎你的才干,不过是面对区区赵俊臣,不应该束手无策才是。老夫与赵俊臣之间的争斗已是持续多日,长此以往却是对朝廷不利,所以无论于公于私,老夫都想尽早结束这场争斗啊!” 在一旁,霍正源也是连连点头,帮腔道:“是啊,这场党争若是能尽早结束,对你我、对朝廷,都是一件大好事,但若是想要尽早结束,最好的办法还是一鼓作气把赵俊臣扳倒!陈大人你原先毕竟是出自赵俊臣门下,对于赵党的情况,也要比我们更加了解,想来心中也是有些办法的。或许陈大人你觉得心中的那些方法很难实现,又或是不切实际,所以不愿提出来献丑,但这里都是自己人,大家一起想想办法,说不定这个方法就变得可行了!” 听黄有容再次旧话重提,只是不像刚才那样充满质疑,显然是不相信自己真的没有扳倒赵俊臣的方法。 陈东祥心中冷笑,神色间却满是迟疑,在犹豫片刻后,终于说道:“下官心中确实是有些办法,但恐怕阁老与各位大人不会愿意,甚至会怪罪下官。” 霍正源眼前一亮,问道:“哦?什么方法?陈大人不必顾忌,咱们如今都是自己人,又哪里会怪罪?提出来就是!” 另一边,林维与张诚等人,亦皆是连连点头应和,显然对于陈东祥的“方法”满是期待。 陈东祥沉吟片刻后,终于说道:“赵俊臣这般深受圣眷的朝中大员,若想要扳倒他,就必须要找到他的罪证,且必须是让他无法辩驳的铁证!否则陛下一定会护着他,却根本无法损伤他根本!然而,赵俊臣心性谨慎,即使去户部查账也无法奈何他丝毫,他的那些罪证把柄,也唯有他的亲信才有可能获悉一些。” 见众人连连点头后,陈东祥继续说道:“可惜,赵俊臣竟然颇有些笼络人心的手段,他在朝中的亲信,像是工部尚书左兰山、户部侍郎詹善常等人,皆是对他忠心耿耿,很难收买,所以从内部收买的方法行不通,却也只能从外部渗透了。” “从外部渗透?”黄有容疑问道。 陈东祥点头,说道:“是的,从外部渗透!如今赵俊臣与黄阁老您争斗正酣,正是一个好时机!若是阁老您能舍弃一些利益,让某一个人在赵俊臣面前立下功勋,受到赵俊臣的重视与信任,并最终进入到赵俊臣一党的核心圈子,那么咱们不仅可以收集到赵俊臣的把柄罪证,更可以了解到赵俊臣一党的核心机密,到那个时候,咱们与赵俊臣之间的争执,也就可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了!” 说完之后,陈东祥抬头看了一眼周围众人,却见以黄有容为首,所有人皆是沉默迟疑! ~~~~~~~~~~~~~~~~~~~~~~~~~~~~~~~~~~~~~ ps:恩,第一更!今天共有三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患得患失的陈东祥.【第二更】 眼见在黄府客堂之中,自黄有容以下,黄党众人皆是迟疑犹豫,陈东祥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等待着黄有容等人决定。 因为,陈东祥很清楚黄有容等人迟疑犹豫的原因所在! ………… 陈东祥口中的“某人”,也就是从外部渗透“赵党”的人选,很显然就是陈东祥自己! 毕竟,若是重新挑选一个合适的人选,先是摘脱与黄党的关系,接着再找一个缘由投入赵俊臣门下、然后再慢慢的在赵党之中获取信任站稳脚跟、最后再让这个人立下功劳进入核心圈子,所需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然而,黄有容一党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 黄有容一派如今在党争之中,说是尽落下风也不为过,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不仅会士气低迷,更是会人心思变,到了那个时候,黄有容一党就会形成大厦将倾之势,所以黄有容一党根本没有慢慢布局的时间! 所以,陈东祥口中“计划”的最适合人选,只会是陈东祥本人! 陈东祥虽然不受赵俊臣的重视与信任,但毕竟也算是“赵党”中的老人,由他去实行这个计划,不仅可以节省很多步骤与时间,而且也更容易被赵党内部所接受。 然而,这个计划又太过冒险,具体实行的人选更是极为重要,但陈东祥才刚刚转投黄有容,还未得到黄有容等人的信任,若是由他担任这个计划里的实行人选,是不是太过冒险? ………… 不过,如今黄有容等人之所以会如此的迟疑犹豫,主要原因却并非是陈东祥是否值得信任的考量。 而是陈东祥的这个计划的前提条件,是让黄有容一派在接下来的党争之中,借由那渗透之人,主动败让给赵俊臣一些好处,让渗透之人因此在赵党之中创下功勋、引起重视,并最终进入赵党的核心圈子! 而这些需要主动割舍的好处与利益,才是黄有容等人如此迟疑的真正原因。 若是主动割舍的好处太小,渗透之人在赵党中所建立的功勋也不会太大,不仅无法取得赵俊臣的重视与信任,更别提进入赵党的核心圈子了。 但若是割舍的好处太大,渗透之人自然可以在赵党之中创下大功,也很可能会被赵俊臣重视信任,并最终成为赵俊臣的亲信门人,但……太大的好处利益,黄有容等人却也舍不得去主动割舍放弃! 毕竟,那是自己的好处与利益! ………… 就这样,犹豫迟疑之间,在众人沉默良久后,黄有容终于开口道:“陈侍郎的这个计划,确实有可取之处,毕竟赵俊臣如今的势力不弱,又深受圣眷,想要不付出任何代价扳倒他,也只会是痴心妄想,而且一旦扳倒了赵俊臣,咱们所得到的好处只会更大!然而……” 说话间,黄有容抬头看向陈东祥,问道:“这个渗透到赵党核心圈子的人选,陈侍郎说的是你自己吧?” 对此,陈东祥并没有直接承认,而只是说道:“若是黄阁老您有更适合的人选,下官愿意继续潜伏于赵俊臣门下,并竭尽全力的辅佐于他。” 言下之意,就是你若没有更适合的人选,那就只能用我了。 对此,黄有容自然听得出来,也不意外,只是点头道:“确实只有陈侍郎你适合了,而老夫也把你当做自己人看待,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这兹事体大,却也要考虑周全,若是咱们借由陈侍郎你主动败给赵俊臣一些好处利益,但赵俊臣却依旧没有把陈侍郎你视为亲信……又或者陈侍郎你即使进入到了赵俊臣一党的核心圈子,却依旧无法获取赵俊臣的罪证把柄,那岂不是让我们竹篮打水白白损失了许多好处?” 陈东祥沉吟片刻后,解释道:“还请黄阁老放心,您也知道,当初赵俊臣之所以可以扳倒前阁老温观良,其实下官出力良多,甚至说是居功至伟也不为过。然而赵俊臣却待我不公,不仅没有回报,反而多有排挤打压。对此,赵党的其他官员看在眼里,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必然会有些想法。若是这一次下官再立功勋,赵俊臣却依然无视,那么赵俊臣今后恐怕也难让人信服拥戴。这些利弊关系,我想赵俊臣也是心中明白的。所以,一旦计划实行,下官能否进入赵党核心圈子的事情,其实阁老您大可不必疑虑。 至于在进入了赵党的核心圈子后,究竟能否获取赵俊臣的罪证把柄,下官的确无法保证,毕竟赵俊臣心性谨慎,很难想象他会主动将自己的把柄罪证透露给旁人,哪怕是他的亲信门人。到了那个时候,下官也只能见机行事、多加留意了。不过,依下官想来,若是有阁老您与各位同僚在暗中出谋划策,成功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顿了顿后,陈东祥又补充道:“不过,下官一旦进入到了赵俊臣的核心圈子,即使没有获得赵俊臣的罪证把柄,但对于赵党接下来的计划与机密,也可以了若指掌,到时候阁老您在党争之中亦是知己知彼先人一步,却也并非没有其他的好处。” 听到陈东祥的解释后,黄有容虽然不动声色,但霍正源、林维、张诚等人却皆是点头,认为陈东祥说得有理。 只是,虽然认为陈东祥说的有理,但众人神色之间,却依旧满是迟疑。 毕竟,谁也不愿意主动割舍自己的好处与利益。 最终,霍正源、林维、张诚等人,皆是把目光转向黄有容,毕竟黄有容才是众人之首,这般计划究竟是否执行,最终还需要黄有容决定。 在众人瞩目之下,黄有容缓缓说道:“陈侍郎说的有理,看来这般计划陈侍郎你是有过深思熟虑的,然而这般计划毕竟太过重要,老夫也需要一些时间考虑利弊,却也不能马上就进行。” “自然如此,下官见识浅薄,虽然有些想法,却也想不周全,正需要阁老您帮着完善。”虽然明知道这只是黄有容犹豫之间的推辞之言,但陈东祥依旧恭敬的答道。 见陈东祥如此恭敬,黄有容满意的点了点头,接下来却又岔开话题,笑眯眯的说道:“说起来,陈侍郎你如今投靠老夫,还不被他人所知,却也不能在老夫府上停留太长时间,为了避免被人怀疑,陈侍郎你不能耽搁太久,还是早些回去吧。待老夫这边有了决定,自然会通知陈侍郎你配合的。将来一旦事情成了,老夫也必然不会亏待你的。” 陈东祥微微一愣,没想到黄有容会突然下了逐客令,完全没有与自己继续商量的意思。 但陈东祥心中也是明白,他毕竟刚刚投靠,黄有容等人还没有完全信任于他,对于今后的诸般计划与决定——无论是如何使用他交出来的那些罪证与情报、还是接下来是否执行他所提出来的渗透计划——都不会轻易的告知于他。 不过,陈东祥却是神色不变,只是起身说道:“黄阁老说的有理,这个时候确实要小心一些,下官这就告辞了。若是阁老您今后有什么新安排,派人通知下官就是,下官必然鼎力相助。” 说完之后,陈东祥向着黄有容等人躬身行礼,接着就转身离开了黄府的客堂。 ~~~~~~~~~~~~~~~~~~~~~~~~~~~~~~~~~~~~~~~~~ 时间回到现在。 赵俊臣府上,在秘密会客厅之中,陈东祥暗暗回想着自己在黄有容府上所经历的一切。 至于在他离开之后,黄有容与大学士霍正源、礼部尚书林维、以及少傅张诚等人,究竟会有怎样的讨论与观点,却不是陈东祥所能猜测的了。 因为第一次担任双面间谍,陈东祥完全没有经验,甚至在反复回想之后,也不知道自己的这次任务究竟完成的如何。 “或许,自己这次表现的太心急了一些,不应该这么快就提出渗透计划,却是把自己的意图暴露的太明显了,若是黄有容他们因此而察觉到了什么,我的这次反间计划,可就被人看穿了。” 暗思之间,陈东祥轻声喃喃自语道。 “大可不必担心,这世上,还有‘形势比人强’的说法。而且你的这次反间计就算失败了,咱们也不会损失什么,所以没必要患得患失。” 突然,一道温和淡然的声音自陈东祥的身旁响起。 陈东祥身体一震,连忙转头看去,却见赵俊臣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客堂的主位之上,捧着一杯茶水品饮之间,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因为赵俊臣出现的无声无息,而陈东祥又沉溺在思考之中,对于赵俊臣究竟是何时出现的,陈东祥竟是完全没有察觉。 虽然被吓了一跳,但陈东祥自然不敢斥责赵俊臣,只是连忙起身行礼道:“见过赵大人!” 看陈东祥被自己吓得不轻,赵俊臣歉意一笑,悠悠道:“我见陈大人你在认真的沉思着什么,却也不好打扰你的思路,所以就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在旁边等候着,没想到最终竟还是惊吓了你,还望陈大人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下官竟然完全察觉到赵大人的到来,是下官失礼才对。” 赵俊臣淡淡一笑,说道:“你我之间,倒也不必拘谨客套,时间不多,还是说些正事吧,这次你去黄阁老府上,收获如何?” ~~~~~~~~~~~~~~~~~~~~~~~~~~~~~~~~~~~~~~~~ ps:恩,今天第二更,凌晨前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形势比人强.【第三更】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陈东祥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忙把自己在黄有容府上的诸般遭遇,向赵俊臣详细的描述了一遍。 说完之后,陈东祥又迟疑道:“下官虽然按照大人您的吩咐去做了,而黄有容他们的反应也大都不出意料,但下官却并不敢保证黄有容他们究竟有没有相信下官的投靠,看他们的神色,似乎对下官并不是十分信任,而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也完全没有透露给下官,防备下官的心思很明显。” 赵俊臣淡淡一笑,说道:“这是自然的,那黄有容身为当朝阁老,历经宦海沉浮多年,并非完全是浪得虚名,这点戒备的心思还是有的。若是你初投靠于他,那黄有容就对你十分信任推心置腹,我反而会怀疑黄有容看破你的手脚了。” 陈东祥听到赵俊臣的回答后,不由一愣,迟疑的问道:“大人您似乎对于黄有容他们是否信任下官并不在意?” 赵俊臣抬手轻轻一挥,说道:“没什么可在意的,首先,如今咱们与黄有容之间的党争,早已经确定了胜势,如果你能取信于他们并成功反间,会让接下来的胜利更加漂亮一些,也更加轻松一些,但若是不行,也无关大雅。其次,不管他们信不信你,你交给他们的那些情报与罪证,他们都会利用,如此一来,可以借黄有容之手除去我门下的一些不合时宜的蛀虫,我的基本目标也就达到了,至于其他的目标,成固然可喜,不成也只是小事。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 见陈东祥面露认真倾听之色,赵俊臣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正如我刚才所说,这世上还有‘形势比人强’的事情,如今他们猜疑于你,是因为我打压他们还不够狠!还能让他们喘得了气!他们还有其他的选择!但若是在接下来的党争之中,他们继续处于劣势,形势也愈加危急,到那个时候,你的出现对他们而言就是一根救命稻草!他们又哪里还顾得上猜忌于你?就只能按照你所提出的计划行事,并把所有希望都赌在你的计划上面了!”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陈东祥露出恍然之色,点头道:“还是大人您看的明白,是下官多想了。” 赵俊臣神情温和,说道:“在官场上,多思多想并不是坏事,即使心中信心满满,但暗地里也要做好万一的准备,如此才能游刃有余,从容应对,并立于不败之地。你看我如今虽然轻松,但实际上在背后也下了不少功课的。” “下官受教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又说道:“其实,我在行事之间,并不愿意向人透露自己的真实目的,这是我的一个坏毛病,即使面对左兰山、詹善常他们的时候,也是如此。但对你却不同,你比左兰山、詹善常他们更聪明,更具备野心,但同时城府又不似他们那般深沉,总是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心思……然而我很看重于你,认为你前途远大,对我而言,在将来更有许多需要重用你的地方,所以这次的计划,我全都向你解释明白了,今后也会是如此,还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说的意味深长,更是隐隐透露了对陈东祥的期望,得到赵俊臣的暗示之后,陈东祥自然是连忙表达忠心,连声说道:“还请大人放心,下官日后必然对大人您忠心耿耿,用心为大人办事,绝不让大人失望就是!” “你有这个心就好!”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又话锋一转,突然问道:“这次你亲身接触了黄有容一党,对黄有容门下的那些主要人物,都有怎样的看法?” “大人您是说?……”不明白赵俊臣的意思,陈东祥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赵俊臣悠悠道:“我这个人,从来都算不上是心胸开阔,黄有容他们如今既然要挖我的墙角,虽然最终被我看穿并反利用,但我也打算挖回去报复一下,更何况,咱们如今在朝中虽然有些发展,但人才毕竟还是单薄了一些,这次趁着与黄有容党争的机会,也想借机扩充一些。” 顿了顿后,赵俊臣看了陈东祥一眼,又说道:“我这次安排你转投黄有容门下,也是有意让你和黄有容门下的官员提前打好关系,并看看其中有哪些人值得收买为我所用?又有哪些人是黄有容的死忠必须除去!” 这般意图,赵俊臣早已对陈东祥隐隐提及过,所以如今听到赵俊臣再次提及,陈东祥也不感到意外。 所以,陈东祥沉吟片刻后,说道:“下官今天只是接触到了黄有容门下的一些主要人物,再加上之前对他们的了解,心中也有一些判断。依下官看来,那户部尚书林维与少傅张诚,都是黄有容的铁杆朋党,一个本身就与黄有容有连襟之亲,另一个则是黄有容的同窗,并自从进入庙堂后就相互帮衬着,怕是即使将来黄有容倒台了,这两人也根本无法收买为己用。至于那文渊阁大学士,一向被人视为是黄有容的‘文胆’,然而……” “然而什么?”赵俊臣饶有兴趣的追问道。 “然而这个人实在太聪明了。”陈东祥解释道。 “有趣,似乎每个人都这么评价这位霍正源霍大学士。”赵俊臣不由一笑。 陈东祥说道:“是啊,这个霍正源,给人的感觉就是太聪明,这次黄有容打算收买下官,怕就是他的主意!但也正因为太聪明了,且无论台前幕后都是以自保为先,所以这种人最懂得取舍之道,也就最容易收买为大人所用。”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喃喃道:“也就是说,黄有容的三大干将之中,唯有霍正源可以收买吗?看来日后就算扳倒了黄有容,想要接收他的势力也不容易啊。” 陈东祥说道:“大人且宽心,这三人虽然都是黄党之中的核心人物,但日后想要接收黄有容的势力,能收买其中一人用来上下游走联络,也就足够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就见许庆彦突然快步走到客厅之中,面色严肃,又隐隐带着些许兴奋,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 ps:恩,第三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会试的结果. 第二百一十八章会试的结果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与赵俊臣相处最多的就是许庆彦,再加上许庆彦在赵俊臣面前也从来都没有什么心机城府,所以赵俊臣对许庆彦可以说是非常了解。 如今,一看许庆彦的神色表情,赵俊臣就知道,一定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这件事情应该不小,否则许庆彦的表情不会这般严肃,但应该也不会是什么机密事宜,否则许庆彦的表情也不会这么的兴奋。 于是,赵俊臣也没有顾忌身旁的陈东祥,直接问道:“庆彦,可是出什么事了?” “这个……” 许庆彦看了一眼陈东祥,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当着陈东祥的面说明。 而陈东祥也颇为知趣,一看到许庆彦神色迟疑,就意欲起身告辞避嫌。 然而,还未等陈东祥开口,赵俊臣就已是挥手道:“庆彦你不必顾忌什么,有事直说就是了。陈大人又不是外人,没什么事情好隐瞒他的。” 虽然明知道这只是赵俊臣的客套之言,但陈东祥这些日子以来早已经习惯了赵俊臣的排挤与疏远,如今见赵俊臣对待自己如今亲热,心中情绪依然是不由得有些兴奋开心。 当然,陈东祥的面部表情,却是十足十的感激与感动,颇有些“士为知己者死”的模样,并刻意让赵俊臣看见。 但赵俊臣也知道,这般表情的可信程度,未必会比自己刚才的那几句客套之言更高。 官场之上,就是如此,自德庆皇帝以下,每个人都是戏子——自己在演戏,也知道对方在演戏,但每个人都演的十分认真,并彼此心照不宣。 这种情况,其实细细想来颇是好笑怪异,但却没有人想去改变,也没有人敢去改变。 ………… 另一边,许庆彦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也并不觉得自己将要禀报的消息会是什么机密事宜,所以在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就回答道:“少爷,刚刚传来消息,礼部那边已经审核完了今科会试的所有答卷,结果已经出来了。” “哦?会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赵俊臣讶然道。 说起来,从会试结束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竟然这么快就出了成绩结果,自然让赵俊臣感到惊讶。 不过,赵俊臣虽然感到惊讶,但也并不觉得意外。 德庆皇帝如今一心想着在殿试之后去南巡游玩,所以他对于会试的结果,也是一催再催,考官们在日夜赶工之下,提前出了结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 而春闱会试的结果,对朝野各方势力而言,自然会是一件大事,其中更有赵俊臣的不少心血与布局——打算利用这次春闱会试的机会,招揽一些人才为己用——为了这个目标,赵俊臣不仅早早布局,派柳子岷去招揽那些愿意投靠于他的考生;更是下了不少心思,获得了周尚景、黄有容与沈常茂三位阁老的支持,并偷取了今科会试的考题交给那些投靠他的考生——如今终于等到了结果,也难怪许庆彦会如此兴奋。 暗思之间,赵俊臣点了点头,并饶有兴趣的问道:“结果如何?谁成为了今科会元?是周素文?还是那赵山才?” 周素文,是当朝首辅周尚景的小孙儿,听闻一向最得周尚景的欢心与喜爱,家学渊源不说,人也聪慧好学,在京城之中早就有了“神童”之称,在今科的会试春闱之中夺魁呼声最高,而且今科会试的主考官也大都是周尚景的门人,自然也会有所偏向。 至于赵山才,人称“江南第一才子”,其人不仅学问极佳,又见识卓著、心性机敏,更还是前太子太师何明的关门弟子,传承了何明的帝王心术的学问,是赵俊臣在今科会试之中最为看重的青年才俊——可惜此人心底尚还存着一份天真与坚持,一心想要为太子朱和堉效力,面对赵俊臣的屡次招揽都是无动于衷,让赵俊臣颇为遗憾。 依赵俊臣看来,今科会试的榜首人选,只会在这两人之中产生。 而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许庆彦却是神情愈加兴奋了一些,答道:“少爷您英明,今科会试的会元人选,正是周尚景的孙子周素文,而赵山才则名列杏榜第二位。” 见赵俊臣若有所思,许庆彦继续解释道:“据我打探到的消息,那些考官们在审完所有的答卷后,发现众考生之中,以赵山才与周素文的答卷最好,可以说是不分伯仲,由谁来当会元都很合适。然而,那赵山才与周素文毕竟都是有名的青年才子,他们的字画在京城之中也有流传,想来那些笔吏在誊录前也做过功课,所以考卷虽然糊住了名字,但考官们依然认出了两人的字迹,由此分清了两份答卷的主人。再加上考官们大都是周尚景的门人学生,有心讨好周尚景,所以就硬是在赵山才的答卷中找了些瑕疵,然后让周素文当了会元榜首!” 说完之后,许庆彦的表情之间,还有不屑与解恨的神色闪过。 赵山才之前屡屡拒绝赵俊臣的招揽,许庆彦对此自然是心中不满,只觉得赵山才不识抬举,如今见到赵山才没能成为会元,也自然是心中高兴了。 而且依许庆彦看来,如果赵山才当初肯接受赵俊臣的招揽,那么以赵俊臣对赵山才的重视,如今赵山才也未必会这般容易就丢了会元榜首的莫大荣耀。 “原来如此。”赵俊臣又点了点头,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略略有些为赵山才感到惋惜,然后又目光一凝,接着问道:“那么……其他考生的成绩呢?” 对于赵俊臣口中的“其他考生”究竟是指哪些考生,不仅许庆彦很清楚,连一旁的陈东祥也很清楚——自然是指柳子岷、曾炜、肖文轩等等这些在会试之前就投靠在赵俊臣门下的考生了。 毕竟,赵俊臣对于自己借助此次会试招揽一些人才为己用的想法并没有刻意隐瞒,门下官员大都心知肚明,并通过一系列的利益交换,获取了周尚景、黄有容、与沈常茂这三位阁老的支持,却也不怕他人知晓。 而这些考生的会试成绩,不仅关系着他们本身的前途发展,也关系着赵俊臣一派日后的人才储备。 而许庆彦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也是精神一振,说道:“少爷,那些被你招揽的考生,在今科会试中也算是争气,没白浪费咱们的力气!其中成绩最好的是四川布政使曾从荣的小公子曾炜,排名今科会试第三位,竟是仅次于周素文与赵山才两人!当真是些前途!此外,没想到那柳子岷除了溜须拍马外,也有些学问本领,竟然也考了会试第九名,在投靠少爷您的那些考生中,算是仅在曾炜之下了。而除了曾炜与柳子岷之外,还有二十一位投靠少爷的考生通过了会试!” 接着,许庆彦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名单,似乎是今科会试的成绩结果,然后把那些投靠赵俊臣的考生在会试中的成绩排位一一的念给了赵俊臣听。 而听完许庆彦的禀报后,一旁的陈东祥已是抢先一步,起身恭贺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通过今科会试,大人您竟是招揽了这么多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于门下,可见大人您在朝野间的声望与号召力之高!更可知大人您今后在朝中的声势必然会愈加强盛!今后入阁称相,定是不在话下。” 听到陈东祥的恭维,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然而眉头却微皱着,眼中也闪过了意外之色。 在许庆彦宣读的名单之中,他竟是没有听到“肖文轩”的名字! ~~~~~~~~~~~~~~~~~~~~~~~~~~~~~~~~~~~~~~~~~ 肖文轩,对于这个愤世嫉俗的考生,赵俊臣可是印象深刻,当初在微服私的时候,也曾与肖文轩有过一段交情,交谈之下也算是有些欣赏。 这个肖文轩,虽然有些见识与才学,但因为性子即偏激又孤傲的缘故,总是得罪人而不自知,所以他当初虽然有心投靠赵俊臣以谋取功名,但却被柳子岷、曾炜等人排挤在圈子之外,只是平白落了一个“投靠贪官赵俊臣”的坏名声。 然而,后来经过赵俊臣的暗示,柳子岷等人应该重新接纳了肖文轩才对! 而肖文轩本身的才学也算是不俗,又得到了赵俊臣提前透露的会试题目,怎么最终竟是没有他的名次? 难不成,肖文轩竟是名落孙山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抬头问道:“怎么没有肖文轩的名字?”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许庆彦也是一愣。 对于肖文轩这个人,许庆彦也有些印象,只是肖文轩在他眼中毕竟只是一个小人物,并没有刻意留心,如今在赵俊臣的提醒下,看到杏榜名单中没有肖文轩的名字,也是不由觉得意外。 只是,原因究竟为何,许庆彦也并不清楚。 看到许庆彦的神色,赵俊臣也不追问,只是轻轻一挥手,吩咐道:“去查清楚。”(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对幕僚团队的构想. 没有人可以掌控一切,也没有人可以绝对正确从不犯错。 那些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智慧高绝、可以将对手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恐怕最终的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赵俊臣一直觉得,一个人——尤其是在年少轻狂的时候——最难做到的事情,就是承认自己的“平凡”。 每个人都有擅长与不擅长的方面,每个人都有比其他人强的方面,也总有比其他人弱的方面,这世上没有“完人”,大家都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仅此而已。 ………… 对于赵俊臣本人而言,或许是因为突然来到这个陌生时代的缘故,生性谨慎的他一向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从不敢过高的估算自己的能力,更不敢轻视那些沉浮宦海多年的对手们。 时至今日,赵俊臣在庙堂争斗之间,虽然也算是胜多败少,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勤思多想、审时度势、并因势利导的缘故,并非真是因为赵俊臣的能力高人一等。 然而,即使赵俊臣再如何的谨慎再谨慎、不住的暗中推演,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人,无法思虑周全,时不时总会出现一些脱离他掌控的意外情况。 大的意外情况,比如德庆皇帝改变态度决定要增强太子一党的势力实力;又比如是周尚景突然出手分了四川盐务改革的利益好处;再比如是不久前才发觉的西北边防危机——这些意外状况,总是会让赵俊臣措手不及,并打乱了赵俊臣的许多计划。 而小的意外情况,则更是数不胜数,比如现在,被赵俊臣所看重的肖文轩,竟然会在春闱会试之中名落孙山——虽然这种意外状况对赵俊臣影响不大,但这种脱离掌控的情况依然会让赵俊臣觉得很不舒服! 赵俊臣并不喜欢这种意外情况,虽然赵俊臣也明白,这种意外情况总是会不断发生的。 ~~~~~~~~~~~~~~~~~~~~~~~~~~~~~~~~~~~~~~~~~ 不得不说,在得到明确指示的情况下,许庆彦的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 陈东祥告辞离开后没多久,许庆彦就已经查明白了肖文轩名落孙山的原因。 书房中,赵俊臣正坐在书桌前审核着户部的折子,待到许庆彦进入书房后,赵俊臣将手中折子放到一旁,抬头问道:“怎么样?” 许庆彦点头道:“少爷,关于肖文轩落榜的事情,我已经派人查明白了。” “哦?是什么情况?以肖文轩的才学,又有咱们提前透露的会试考题,怎么会名落杏榜?”赵俊臣眉头微皱。 许庆彦答道:“回少爷,那肖文轩之所以会榜上无名,是因为咱们透露出去的会考题目,根本就没有传到他手中。而至始至终,那肖文轩也压根就不知道这一回事。” “哦?”赵俊臣眉头一扬,眼中闪过一缕精芒,又问道:“怎么会这样?我不是已经暗示过柳子岷要重新接纳肖文轩吗?会试题目怎么会没有传到肖文轩手上?……是柳子岷暗中动了手脚?” 在会试之前,是柳子岷借着“赵府门客”的身份,到处招揽那些愿意投靠赵俊臣的会试考生,因此在那些投靠赵俊臣的考生之中颇有影响力。而赵俊臣在窃取到会试考题之后,也是通过柳子岷散布到那些“赵党”考生的手中。 所以,如今会试题目没有传到肖文轩手中,依赵俊臣看来,这问题恐怕就是出在柳子岷身上了。 然而,许庆彦却摇头道:“少爷,根据咱们的人收集到的情报,恐怕并非是柳子岷的原因,那柳子岷如今拼命的想要巴结少爷,对少爷的指示也都是尽心完成,即使他不喜欢那肖文轩,却也绝不会冒着被少爷责怪的风险在这件事情上暗动手脚。”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没有插话,只是示意许庆彦进一步解释。 许庆彦继续解释道:“当初少爷您把会试考题交给柳子岷后,那柳子岷倒也是谨慎小心,为了避免引人怀疑,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把会试题目交给所有投靠于咱们的考生,而只转交给了几个与他很亲近的考生,然后再通过那几个亲近考生进一步把会试考题散布给所有的投靠咱们的考生,但没想到……” 说到这里,赵俊臣已是了然,轻轻点头道:“但没想到,肖文轩他的性子不招人待见喜欢,所以不仅没有人把会试考题转交给他,甚至还暗地里联合起来隐瞒,让他连这一回事都不知道?” 许庆彦也点了点头,表示正是如此。 赵俊臣眉头再皱,问道:“那群考生,为了防止万一,我一直都有派人盯着,这般情况竟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察觉?” 许庆彦苦笑道:“回少爷的话,咱们确是有派人去盯着,但咱们可以信任的人手实在太少了。我这些日子一直跟在少爷身边忙东忙西,而方茹又是一心扑在情报网的经营上,却根本没人去管理与主持这一方面,更没人通知那些盯梢的人究竟应该注意些什么。所以那些盯梢的人只是一心防备着考生们会背叛少爷、透露消息,完全忽略了其他方面,所以才有了对肖文轩的疏忽。” 听到许庆彦的解释,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明白这件事确实怪不了谁,只能怪赵俊臣手下可用的人才实在太少了,而赵俊臣本身因为需要谋划的事情实在太多,对这方面也忽略了许多。 “我明白了,你先退下吧。”赵俊臣挥手说道。 ~~~~~~~~~~~~~~~~~~~~~~~~~~~~~~~~~~~~~ 当书房中只剩下赵俊臣一人后,赵俊臣开始若有所思。 “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有限、也有思维误区的存在,无法面面俱到,总是会顾此失彼……或许,除了官场上的朋党与盟友之外,如今也应该在府里建设一支忠于自己的幕僚团队,除了平日里可以帮着自己出谋划策、查漏补缺之外,也可以让他们专门负责一些不大重要的事情与计划,为自己减轻些压力……” 暗思之间,赵俊臣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赵俊臣早就有建立幕僚底班的打算,但奈何在赵俊臣眼中,适合成为自己府中幕僚的人才,实在不多。 ………… 所谓的“人才”,虽然并不会遍大街都是,但只要认真寻找,也总会找到一些。 奈何,如今的赵俊臣若只是想要在朝堂中与人争权夺利也就罢了,但赵俊臣的计划显然不仅只是如此——还要陷害太子朱和堉、还要设法摆脱德庆皇帝的控制、还打算在暗中控制一些军镇军队、甚至日后还会有更加大逆不道的图谋——这些事情,一旦被他人得知,赵俊臣立马就会迎来天大的麻烦。 所以,赵俊臣对幕僚的要求,不仅需要聪明,更也需要忠心。但在许多时候,所谓“忠心”与“聪明”,往往会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特质。 虽然以赵俊臣的谨慎,并不会把自己所有的图谋都透漏给幕僚们知道,但仅只是一部分消息,也就足够聪明人猜出许多事情了。 这也是赵俊臣虽然势力影响渐大,却迟迟都没有招募幕僚的原因所在。 更何况,赵俊臣在这方面野心颇大,不同于其他官员只是招收一两个亲信幕僚帮着出主意,而是打算建设一支“幕僚团队”,类似于后世的国家智库,并根据幕僚们各自的特长让他们各司其责负责主持某些计划,从根本上防止类似于肖文轩的意外情况再次发生。 但如此一来,人才缺口就变得更大了。 ………… “人才难寻啊……这不同于官场上的那些朋党盟友,还需要自己来寻找与培养……如今自己所图甚大,也远远偏离了臣子之道,所以这幕僚的人选,不仅需要才学智慧,更需要忠心耿耿,否则根本不足以共谋大事,然而如此一来适合的人选只会更少…… 方茹有心机有决断,也是对我一心不二,奈何只是府中侍妾,身份不适合抛头露面,而且见识上也终究欠缺了些,如今由她负责情报与渗透,就已是极限了…… 许庆彦更别说了,只适合跑腿…… 魏槐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有能力有谋略,是我让他摆脱了只能在人前装疯卖傻的局面,对他恩同再造,他也需要借助我的力量复仇,因此对我也算是忠心耿耿,奈何他还要帮着我处理西厂的事情,本身也是个残疾,恐怕也分不出精力做其他事情了……” 这般想着,赵俊臣轻轻摇头。 只是,虽然困难,但赵俊臣并不打算放弃。 如今,越来越多的计划,只是由赵俊臣一人来谋划主持,越来越多的压力,也只是由赵俊臣一个人承担,越来越多的意外状况,也只能由赵俊臣自己来应对——如此一来,容易出纰漏不谈,赵俊臣本身也觉得越来越力不从心,总是需要找人帮衬一些。 就这样,思来想去,赵俊臣突然想到了在会试中落榜的肖文轩。 赵俊臣还记得他见过肖文轩后的印象——他能看透世事人情,却看不透周围人心,聪慧敏锐也不缺才学,却又不懂自保,有些有些不容于现世的激进思想,但即不成系统,也不知如何实现,虽然注重实际与利益,但却又性子孤傲容易得罪人——简单的说,这个人若入官场,怕是前途暗淡,但若是能历练一番,倒是一个适合当幕僚的人才。 事实上,当初在见到肖文轩之后,赵俊臣认为此人不适合在官场上发展,就有过把他收为幕僚的想法,奈何后来事情越来越多,竟是忘记了。 而且,看肖文轩一向以来的所作所为,所谓“忠君爱国”之类的思想怕是对他影响不深,又与赵俊臣早有前缘,赵俊臣自信,只要自己手段得当,不怕那肖文轩不会为自己忠心效力。 “或许,这次肖文轩落榜,虽然日后在朝堂上会少了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党,但对我而言却未必是坏事,毕竟对我如今而言,朝堂上的朋党好找,但府中可以信任的幕僚却难寻……恩,待杏榜公布后,恐怕要再去见一见这个肖文轩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表情微缓,虽然仅只是第一个人选,但万事开头难,只要走出第一步,接下来的道路或许就会顺畅许多。 …………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书房中突然响起了叩门声。 同时,门外响起了楚嘉怡的声音。 “老爷,婢子做了桂花糕,要端来一些吗?您午饭就没怎么吃,现在恐怕也是饿了。” 听到楚嘉怡的询问,赵俊臣才注意到,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已是傍晚了,书房窗外,天色一片晚霞映红。 “端进来吧。”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楚嘉怡已是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盘糕点,款款来到书桌前,并将糕点摆放在赵俊臣手边。 对于楚嘉怡这个太子安排在自己身边的间谍,赵俊臣在寻常事情上,倒也并不瞒着她,也总是通过楚嘉怡向太子朱和堉传递一些半真半假的情报。 所以,在楚嘉怡出现后,赵俊臣先是吃了两块桂花枣糕,然后也不管楚嘉怡正伺候在一旁,只是继续考虑着幕僚团队的组建问题。 奈何,赵俊臣毕竟根基暂浅,缺了底蕴,一时间除了肖文轩之外,却再也想不到其他人选。 一旁的楚嘉怡,看到赵俊臣时而眉头微皱,时而轻轻摇头,似乎有什么烦心事,在犹豫片刻后,终于问道:“老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听到楚嘉怡这般直截了当的“试探”,赵俊臣不由失笑,心中暗想这姑娘真不是当探子的料子,但也不隐瞒,说道:“如今随着要负责的朝务越来越多,府中的产业也越来越大,我皆是亲力亲为,却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所以想在府中招些幕僚帮衬,奈何却想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所以才会有些烦恼。” 听到赵俊臣的困扰,楚嘉怡一愣,下意识的反问道:“老爷您想要招募些师爷,为何不去找绍兴胥吏帮?俾子听说如今在官场之中,上自九卿,下至闲曹细局,书吏基本上都是越人,也就是绍兴师爷。想来那绍兴师爷如此受我朝官员重视,必是有不凡之处。” “绍兴师爷?”赵俊臣听到楚嘉怡的话后,不由一愣。 绍兴师爷不是在清朝时才兴起的吗?竟是在如今已是这般的出名了? 见赵俊臣神色疑惑,楚嘉怡暗怪自己不该为赵俊臣出主意,但为了避免赵俊臣怀疑,还是继续解释道:“是啊,俾子听闻,科举落第的绍兴人成为衙门书吏在如今已是常事,甚至把当书吏作为一项生意来做,常常采用‘飞过海’的办法来积累选官资格,以至于天下衙官一大半出自绍兴,而且绍兴师爷成为幕僚后,不仅熟练此务、聪慧老道,而且颇有操守行规,对侍奉的官员也一向是忠心耿耿,少有听闻他们会出面雇主的情况,少爷若是想要招募些幕僚,这些绍兴师爷倒是可以一试。” 说话间,楚嘉怡走到一旁的书架前,从中抽出两本书籍,分别是《广志绎》与《警世恒言》,翻开后交给赵俊臣,里面皆是有介绍绍兴师爷的内容。 赵俊臣前些日子在书市中买了不少各类书籍,但碍于平日里忙碌,却看的不多。倒是楚嘉怡,因为赵俊臣对她不怎么管束,平日里在赵俊臣身边伺候,若是无事时就会翻阅一些,如今对于赵俊臣书房中的书籍,反倒是远比赵俊臣更加熟悉。 而赵俊臣在看了两本书籍中关于绍兴师爷的介绍内容后,才知道绍兴师爷虽然在清朝时才兴盛起来,但在明朝期间就已是初具规模了,之前完全忽略了这一方面,却是赵俊臣自己孤陋寡闻了。 “倒是可以试试看,其中或许会有些可用的人才,看来日后随陛下南巡之时,我在这方面要多多留心一些。”赵俊臣轻声喃喃自语道。 而楚嘉怡却说道:“老爷如果有心找些绍兴师爷试试他们的能耐,又何必要等到陛下南巡?据俾子所知,老爷府上原本就有绍兴师爷,只是并不受老爷重视,只是在账房中做事而已,好似叫做……苏西卿。” “苏西卿?” 对于这个名字,赵俊臣倒也熟悉,曾经跟随赵俊臣去潞安府赈灾,而且能负责赵府账簿,府中的银钱动向也并不瞒他,显然这人也算是赵俊臣的亲信了。 只是,赵俊臣却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个苏西卿并非只是寻常账房,而是绍兴师爷出身! “是啊,绍兴师爷的名气如此之大,我确实有心想试试他们的能耐,看看是否如传言中那般好用。而咱们府里的这位苏西卿,虽是绍兴师爷出身,却只在府里担任账房之职,也不知是他本身本领不济,还是我大材小用了,更是需要考验一番……” 说着,赵俊臣抬头向楚嘉怡吩咐道:“嘉怡,传我的话,让那个苏西卿来书房见我。” ~~~~~~~~~~~~~~~~~~~~~~~~~~~~~~~~~~~~~~~~~ ps:二合一五千字大章节。(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机遇(上).【第一更】 赵俊臣在京城中的府邸,人称“赵府”,其中的修饰装缮是如何的奢侈华贵暂且不讲,仅只是占地面积,就有二百余亩,且尚在不断扩建之中。 这么大的府邸,自然需要不少人手打理。 事实上,如今在赵府之中,仅只是寻常的俾女、男仆,就各有百余人左右,另还有花匠、厨子、门客、账房、护卫、管事等等职务,也各有十余人到数十人不等。 将这些人林林总总全部加在一起,赵府中的人口总数怕是会有三四百人! 但因为赵俊臣人忙事多的缘故,在这三四百人当中,能记住姓名相貌的,却只是寥寥无几。 其中,苏西卿作为一名赵府里的寻常账房先生,因为当初曾跟随赵俊臣去潞安府赈灾的缘故,竟是让赵俊臣留有印象,这对赵府中的其他下人而言,已是非常难得的殊荣了。 然而,苏西卿本人对此却并不满足。 每个人都会有独属于自己的野心,苏西卿也同样如此,出身于绍兴师爷的他,觉得自己的野心并不大——只想要成为某位朝中高官门下的幕僚谋客,然后受到主家的重视与信任,可以一展自身才华、实现胸中抱负,仅此而已。 账房之职,虽然可以掌握一些机密的银钱数目与流向,也算是府中亲信了,但与那些为主家出谋划策、甚至可以参知政事的府中幕僚们相比,其身份地位、以及受重视的程度,终究还是大有不如。 可惜,苏西卿既没有什么人脉关系,也没有遇到过什么难得机缘,再加上一些诽言的缘故,这些年来他四处碰壁,哪怕是最寻常的七品知县竟也看不上他,好不容易成为了赵俊臣的府中人,却只能担任账房之职,让苏西卿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 所以,在受到赵俊臣的召见之后,在进入到赵俊臣的书房中之前,苏西卿的心情颇有些忐忑与兴奋。 从楚嘉怡口中打听到一些消息的苏西卿,觉得这是自己的一次机会! 一次展现自身才华、引起赵俊臣重视的机会! 然而,或许是因为前些年四处碰壁的缘故,苏西卿在年轻时候的自信与傲气早已经被磨灭干净。 如今,当苏西卿随着楚嘉怡进入到书房之中,偷偷抬眼一看,见到赵俊臣正目光炯炯的打量着自己,虽然神色平淡,却自有一股雍贵威严的气质让人生畏——再想到赵俊臣如今身为户部尚书、内承运库总管大臣、西厂厂督,位高权重,是朝中少有的几位权臣之一,而他自己则只是一个没人肯用的没落师爷,原先心中满是想法的苏西卿,竟是突然紧张了! ~~~~~~~~~~~~~~~~~~~~~~~~~~~~~~~~~~~~~~~~ 与此同时,在书房之中,赵俊臣打量着眼前的苏西卿,眼中不由的闪过了一丝失望。 苏西卿在相貌和气质上,实在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身材干瘦、尖嘴猴腮、鼠须吊目……这些暂且不说,仅看苏西卿此时眼神游离、神色紧张,却又强自装出一副镇定自如的模样,就知道此人虽然急于表现自己,但内心深处却并没有什么自信。 一个对自己都没有信心的人,又如何让别人相信他的能力? “说起来,你到府里也有两三年了吧?”打量之间,见苏西卿只是沉默的站在自己面前,赵俊臣突然开口:“算是府里的老人了,本官是什么性子,你想来也有些了解,所以大可不必紧张,本官想问你些事情,你照实说就是了。”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开口后,苏西卿身体微微一颤,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向赵俊臣行礼,于是手忙脚乱的下拜道:“苏西卿见过老爷……哦,不,苏西卿见过尚书大人。” 一般而言,只有那些府中的俾子仆从,才会称呼赵俊臣为“老爷”,而苏西卿身为赵府里的账房先生,与赵府只是雇佣关系,理应称呼赵俊臣为“大人”才对。 见苏西卿的慌张模样,连称呼都搞错了,赵俊臣又是暗暗摇头,眉头微皱道:“都是自己人,就不用多礼了……我记得你当初随我去潞安府赈灾,也曾当面向我汇报过账目钱粮,当时表现的颇为干练精明,却不曾这般慌乱,怎么今日竟是如此失态?” 听赵俊臣这般询问,苏西卿也是不由的微微一愣。 确实,当初苏西卿跟随赵俊臣前往潞安府的时候,帮着赵俊臣打理钱粮账目,也曾被赵俊臣召见并询问账目的事情,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再次见面,本不应该这般慌张才对。 苏西卿却不知道,当初在潞安府的时候,赵俊臣才刚刚来到这个时代不久,尚还没有适应新的身份与环境,身上更没有什么官威气势,所以他还可以应付自如。 但如今的赵俊臣,已经适应了自己的地位身份,正所谓“居移气,养移体”,早已不同于往日,此时虽然并没有刻意摆架子,但举手抬足之间,却自有一股久居人上的气质让人心生敬畏——刚才在苏西卿进入书房中后,赵俊臣也仅仅只是一眼打量,就让苏西卿进退失据、慌乱莫名了。 只是,苏西卿如今身在局中,并没有想明白这一层缘故,在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也只是诺诺不敢多言。 暗暗叹息一声,赵俊臣轻轻摇头,带着一些失望,又问道:“我这次召你见面,是听说你曾是绍兴师爷出身,亦精于此道,可是如此?” 而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缓冲,又见赵俊臣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苏西卿总算是稍稍平复了心情,为了挽回印象,连忙答道:“回大人,小人确是绍兴人,在祖辈之中,虽然曾出过一位同进士,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但早已没落,所以自小人太祖父开始,迫于生计,仗着粗通文笔书册,从此或是在地方官府担任师爷,或是在官员府中担任门客幕僚,至今已有五代。小人如今虽不敢说是精于此道,但此道却也算是小人的祖传之业了。” 说到这里,苏西卿神色间终于闪过了一丝自豪与自信之色。 赵俊臣微微一挑眉头,有些惊讶于苏西卿的家世,又问道:“哦?既然有如此资历,怎么你没有继续做下去,只能在我府中担任账房之务,岂不是屈才了?怕是……其中有什么深层缘故吧?” 没想到赵俊臣竟会这般询问,苏西卿面色不由一变,神色之间更是慌乱。 但犹豫了片刻后,苏西卿终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苦笑道:“本来师爷这行当虽然不甚尊贵,但也算是吃喝不愁,小人自然想要继承祖业继续干下去,奈何到了我父辈时,却时运不济,我父亲他连续辅佐了三位地方官员,但那三位地方官员却因为各种缘故或被罢官为民、或被问罪下狱,然后坊间就传出了我父亲‘命里克主’的传闻,然后就再也没有哪位官员敢招募我父亲担任幕僚或者师爷了。” “那又与你何干?”赵俊臣继续问道。 苏西卿一咬牙,继续说道:“父亲退下来之后,对小人寄望颇深,也是精心教导,想要让小人重新振兴家业,奈何小人出师之后,刚刚辅佐了一位县令不到一个月时间,那位县令就因为得罪上官被罢免了。再加上我父亲的‘克主’传闻,坊间皆是以为小人也同样如此,今后就再也没人敢雇佣小人担任师爷或者幕僚了。虽曾四处毛遂自荐,却也只是处处碰壁狼狈不堪。 无奈之下,小人也只好远离家乡,来京城找出路,却没想到京城之中也有一些同乡同行知道这些情况,人云亦云之下,却是连京官也没人敢雇佣小人,迫于无奈,小心只好暂且放弃这祖传行当,仗着自己也算是精通算数,在大人您的府上找了一份账房先生的位子。” 说到这里,苏西卿小心翼翼的抬头打量赵俊臣,神色间带着一些心惊胆战,生怕赵俊臣会因为自己的“克主”传言而把自己轰出赵府——在这个时代,“命中克主”这种虚无缥缈的言论,绝大多数官员还是很受影响的。 然而,出乎苏西卿意料的是,赵俊臣对此并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己。 ………… “看来这个苏西卿也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没用,只是这些年来的命运蹉跎,让他饱经挫败,早已经失去了对自己的信心,所以在见到自己后,反而会因为些许希望,才会如此的进退失据……” 这般暗思之间,赵俊臣轻轻点头,终于对苏西卿产生了一些期望。 接下来,赵俊臣开始询问苏西卿一些幕僚或师爷所需要的知识,却见苏西卿刚开始还稍有迟钝,但渐渐的却是应答如流,显然并没有丢掉自己的祖传技艺。 对此,赵俊臣不由暗暗点头。 只是,仅仅只会这些,还远远达不到赵俊臣对幕僚的要求。 所以,赵俊臣话锋一转,又问道:“你可知,我这次召见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 ps:家里人出了一些事情,天有不测风云,但最后人没事就好!哎! 恩,今天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机遇(中).【第二更】 苏西卿精神一振,知道正题来了,却也不敢自作聪明,只是垂首问道:“小人不知,还请大人您吩咐。” 之前,见赵俊臣并不在意自己的“克主”传闻,苏西卿固然高兴,只觉得束缚在自己身上多年的枷锁在这一刻终于不复存在,但苏西卿却也明白,想要真正被赵俊臣所认可,自己接下来的表现才是真正的关键。 只见赵俊臣微微一笑,不答反问,又道:“说起来,陛下他即将要南巡了,而我也将会伴驾同去,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你对此可有何想法教我?” 苏西卿沉吟片刻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小人听闻,大人您的祖籍就在江浙一代,只是已经许多年没有回乡探亲了,可真是如此?” 赵俊臣点头道:“确实如此,我出生扬州,但因为某些缘故,自从当年殿试之后,就一直留在京城为官,再也没有回去过。对于江南的人文与景色,早已是淡忘了许多,对于那边的官员、世家与巨贾,我也并不熟悉。” “如此一来,大人您伴驾南巡之时,身份就有些敏感了,但这却未必是坏事。”苏西卿点头道:“南巡时,对陛下而言,大人您出生在那里,是江南的地主,到时候的游玩安排,恐怕都会征询大人您的意见。但对江南的那些官员、世家、以及商人们而言,大人您多年未曾回乡,彼此并不熟悉,却只是来自于京城的贵客,需要百般的讨好与奉承!而在这亦主亦客之间,却正是大人您的机会!” “哦?怎么讲?”赵俊臣饶有兴趣的问道。 苏西卿解释道:“陛下南巡,大人您伴驾左右,陛下他对大人您是如何的圣眷优容,江南的官员、世家与商贾们想来也都会看在眼中,接下来只要恩威并济、手段得当,更可以让江南各界产生交好与投靠之心,扩充大人您在江南的势力影响;而江南的那些世家与商贾,在朝野间的影响力向来是不容小觑,江南的地方官员也向来最容易出政绩,升迁很快,若有大人您能借机收他们为己用,日后在朝中的权势影响,也必将更进一步!这是其一!” “其二呢?”赵俊臣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与此同时,大人您也可以借助地主之便利,带领陛下游玩各地,并尽可能的让陛下身边只有大人您一人伴驾,到了那时候,陛下他会看到什么、又看不到什么、会遇到什么人、又会遇到什么事,全都由大人您来决定,由此也可以影响陛下他的心思与决策…… ……依小人想来,在陛下南巡期间,与平日里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陛下他离开了朝廷中枢,没了祖宗规矩的条条框框,而大人您离开了京城后,也不再是政敌环伺、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所以无论陛下还是大人,都会轻松自在许多,而一些在京城时不方便去做的事情,在南巡时也大都可以去尝试……然而,陛下他对江南毕竟不熟,而大人您不仅是伴驾的近臣,又出生于江南,彼时大人您对陛下的影响,恐怕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大,只要安排得当,许多在京城中无法实现的目的,到了那时候却也只会是陛下他一句话的事情罢了!这是其二!” “哦?”赵俊臣再次打量了苏西卿一眼,问道:“你这次的回答倒是顺畅,不过,你的这些想法,是仓促间想到的?还是在我询问之前,在听闻了陛下即将南巡的消息之后,就已经考虑过这些了?” 苏西卿的这些建议,其实并没有超出赵俊臣原先的设想,但也算是难得可贵了。若是这些想法是仓促间想到的答案,固然可喜,这表示苏西卿有些急智,但若是苏西卿早在赵俊臣询问之前就有设想过,却是更加难得,因为这表示苏西卿的想法颇有些预见性。 苏西卿却苦笑道:“回大人,小人近些年来虽说是弃了祖业,但这师爷的习性却总是难改,遇到事情也总是喜欢多琢磨,所以当初听闻陛下他即将南巡的消息之后,小人在下意识里就为大人您设想过许多。而这种帮着主家讨好上官、收买下官的事情,也本就是师爷们的主要职责,熟门熟路罢了。” 听到苏西卿的这番答复,赵俊臣却首次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轻轻点头道:“遇到事情喜欢多琢磨……这是好习惯,在官场上尤其如此,而我今次召你见面,说根到底,也就是因为我身边喜欢琢磨的人实在太少了。” 听到赵俊臣的暗示,苏西卿神色闪过惊喜,刚准备再说些什么继续展现些见识与才能,赵俊臣却再次说道:“不过,仅仅只是做到你所说的这些,恐怕还远远不够。” “小人见识浅薄,还请大人指教。”苏西卿连忙说道。 赵俊臣摇头道:“到不是你见识浅薄,而是有许多消息,你并不清楚。实际上,早在数个月之前,陛下他就曾向我许诺,待南巡之时,他将在我赵家宗族之中挑选一名适应女子充入后宫,并会给一个贵人的位份。此外,还会在赵家挑选几名青年学子保举进入国子监。” 听到赵俊臣说出的这些消息,苏西卿先是一愣,接着又是大喜,说道:“大人,这可是大好事啊!如此一来,在南巡之后,您不仅是陛下的近臣,更还会成为皇亲国戚,您在朝中的地位,也必然会更加稳固啊!” 赵俊臣却再次摇头,说道:“好事固然是好事,但若是处理不好,好事也不免变成坏事。依陛下他的性子,给了赵家这么大的恩荣,到时候恐怕还会到赵家微服私访一番,不仅是考察赵家进献的女子,更还是看看这赵家宗族在地方上的风评如何。” “大人您是担心……?” 赵俊臣冷笑道:“因为某些缘故,我与赵家宗族那边已是多年未曾联系了,但他们在地方上的某些作为,我也有些听闻,说句不客气的,那些人当中,年长些的大都无能短视,年轻些的更是纨绔妄为,虽然因为陛下的这次恩宠,我前些日子与他们恢复了来往,他们也曾亲自赶到京城与我见面,在见面的时候我更是叮嘱了他们许多,让他们在地方上收敛一些,尽量做些铺桥修路的善事赚取名声,并时刻准备着陛下的微服私访,而他们也答应了,但我对他们却还是不放心。” 说到这里,赵俊臣看向苏西卿,又说道:“所以,我打算在陛下南巡之前,派你先行前往扬州赵家,看看他们准备的如何,是否出现了什么纰漏!并帮着他们准备!其实,我早就想派人去了,可惜身边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而这次派你去办这件事情,一是为了以防万一,二也是想考验一下你的能力。你可明白?” ~~~~~~~~~~~~~~~~~~~~~~~~ ps:恩,第二更。另,虽然迟了一天,但还是祝读者绝版瓜子生日快乐!(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机遇(下). 赵俊臣的暗示,苏西卿自然明白! 如果他接下来能够漂亮的完成赵俊臣所交代的任务,那么他就会成为赵俊臣的府中幕僚! 俗话说的好,“宰相门前七品官”!而如今的赵俊臣,虽然并不是朝中宰相——事实上大明朝也废除了宰相这个职位——但作为二品户部尚书、内承运库总管大臣、西厂厂督,并深受德庆皇帝的宠信,却也并不比宰相差多少了! 而苏西卿若是能够成为赵俊臣的亲信幕僚,那么别说是七品官员,今后就算是见到了五品或者四品官员,也完全可以平起平坐了! 对于像是苏西卿这样的落魄师爷而言,这不啻于一步登天了! ………… 所以,苏西卿神色之间满是激动,连嘴角的鼠须也开始不住的颤抖,用生平最是坚决的语气向赵俊臣保证道:“还请大人放心!小人明天一早就马不停蹄赶往扬州!等大人您伴驾南巡之时,一切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赵俊臣轻轻点头,道:“你有这份决心就好,不过倒是不必太着急离开,不出意外的话,会试的杏榜将在明天早上公布,到时候你先随我去见一个人。” 苏西卿微微一愣,又见赵俊臣神色淡然,就小心询问道:“敢问大人,您要小人陪您去见什么人?” 赵俊臣一笑,说道:“一个会试落榜的举子,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若是明天一切顺利的话,那么他今后会与你一同办事!虽然我很看好他,但他毕竟没什么经验,所以待他进入赵府后,还需要你多多指点一下。” ~~~~~~~~~~~~~~~~~~~~~~~~~~~~~~~~~~~~~~~~ 当苏西卿怀着满心激动离开之后,书房中只剩下了赵俊臣与许庆彦、楚嘉怡三人。 其中,许庆彦欲语还休,楚嘉怡若有所思,而赵俊臣却突然轻轻一叹,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 听到赵俊臣的叹息,候在一旁的楚嘉怡心中疑惑,问道:“老爷,您这是为何叹息?可是对苏西卿不满意?我看他答得很好啊。” 赵俊臣轻轻摇头,说道:“这个苏西卿,聪明善思,也不乏见识,更还有祖传的经验,算是个做幕僚的人才,收为幕僚倒也合适。可惜,城府终究浅了些……初见我的时候,就表现的太过慌乱,进退失据不说,更让人轻易的看清了底细;而得到我的暗示后,又表现的过于激动,一心光是想着美好前景,竟是连最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恐怕会暂且难堪大用。不过万事开头难,也没谁是完美无缺的,先凑合着用吧。” 楚嘉怡不由一愣,问道:“苏西卿忘了最重要的事情?俾子无知,却不知是什么事情这般重要?” 赵俊臣一笑,从手边的折子里抽出了一封密信,扬了扬后,说道:“就是这个!” “这是……?” “这是我写给扬州赵家宗族的密信,信里面表明了苏西卿的身份与目的,并吩咐赵家宗族接下来听从苏西卿的吩咐办事!我与赵家宗族之间的关系……虽然并不和睦,但那些人毕竟是我的亲戚,如今随着我在朝中地位越来越高,他们仗着这层关系在地方上也愈加的眼高于顶。若是苏西卿没有携带这封密信,到了扬州之后赵家宗族又如何会把他看在眼里?不会把他当做骗子赶出去就好了,更别说是听从他的吩咐办事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是摇头,接着说道:“可惜了,这苏西卿在听到我的暗示之后,竟只是一心想着完成目标之后的美好前景,却完全忽略了自己究竟该如何完成目标,仅只是这一点,他就不合格! 一个合格的谋士幕僚,除了最基本的文案笔吏的功底之外,还需要一些卓越长远的见识与眼光、一些谨慎冷静的心思与城府、以及一些具体计划的执行能力,但根据我刚才的观察,这个苏西卿虽然文笔笔吏的功底完全合格,也不缺见识与眼光,奈何心思与城府实在是不足,而我这次派他去扬州,就是看他执行力如何,如果再不合格的话,那他还去继续呆在账房好了。” 没想到赵俊臣竟是想的如此周全,楚嘉怡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思绪,沉默片刻后,却又问道:“既然如此,老爷您为何不提醒他?明知道他这样去扬州达不成目标,也不把这封密信交给他?” “人总是在吃了教训之后,印象才会更加深刻。我现在就把这封密信交给他,他又如何能记住教训?”赵俊臣淡淡说道:“这封密信我不会主动交给他,而是要看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悟。若是他等到离京的时候依然没能想到这层关系,我会把这封密信交给西厂的探子,让西厂探子暗中跟着他前往扬州,等他在扬州吃了闭门羹之后再转交给他,到了那个时候,想来他受到了教训,并且记忆深刻,今后行事之间也不会这么欠缺考虑了。” “老爷高明。”楚嘉怡轻轻一叹,眼神愈加的复杂,说道。 ………… 越是接近赵俊臣,楚嘉怡越是觉得赵俊臣的才智、眼光、城府,种种皆是不凡,所谋所虑、所作所为,也皆是深不可测,更难得的是赵俊臣虽然年少得志,但平日里性子淡然,待人也和善,完全不似楚嘉怡想象中的那种眼光短浅的贪官模样。 这样的赵俊臣,总是会让楚嘉怡在不经意之间,产生一些钦佩、乃甚至是更复杂的思绪。 可惜,赵俊臣确实是一个大贪官! 可惜,赵俊臣更是陷害了她养父的大仇人! 可惜,她与赵俊臣,此生注定只能敌对!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楚嘉怡暗暗想道。 然后,楚嘉怡摇了摇头,将心中的复杂思绪抛去。 楚嘉怡认为自己不应该产生这样的想法,她在赵俊臣身边的目的,只是为了窃取机密,交给太子朱和堉,借此来扳倒赵俊臣,为她的养父报仇! 仅此而已。 其他的更多想法,只是因为软弱。 ………… 赵俊臣并不知道楚嘉怡此时的复杂心思,实际上赵俊臣也并不在意楚嘉怡会有怎样的心思,他把楚嘉怡留在身边,也只是为了利用楚嘉怡向太子朱和堉传递一些错误的消息罢了。 楚嘉怡并不了解赵俊臣,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赵俊臣却了解楚嘉怡。 在赵俊臣看来,楚嘉怡虽然一心想要报仇,但因为天性缘故,却完全没有报仇者所需的偏激性子——那种不惜牺牲一切也要达成目标的决绝,对楚嘉怡而言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再加上楚嘉怡虽然潜伏在赵俊臣身边,却完全没有成为暗探与奸细的天赋,所以赵俊臣对楚嘉怡的评价,也只不过是“完全没有威胁,但可以利用”这种程度罢了。 所以,赵俊臣不会在意楚嘉怡的想法。 不过,赵俊臣却很在意许庆彦的想法。 这不仅是因为许庆彦已经跟随赵俊臣多年,彼此感情深厚;也是因为许庆彦是赵俊臣身边的跑腿跟班,赵俊臣有许多事情都需要由许庆彦去具体执行,所以在许多时候,赵俊臣必须要让许庆彦明白自己的真正想法,如此才不会产生差错。 所以,在与楚嘉怡谈话之间,看到许庆彦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赵俊臣失笑摇头,说道:“自从苏西卿进入书房,就看你一副想要插话的样子,却又一直憋着,真难为你了,如果我现在不让你开口,恐怕你今晚就要睡不着了吧?有什么想法,说吧。” 许庆彦犹豫了片刻后,终于开口道:“少爷,我知道你从来不信这些,但这苏西卿的家族,从他父亲开始就有‘命中克主’之说,辅佐的官员不是罢官就是下狱,已经连续四五次了,听起来当真邪乎!少爷你如今打算把他招为幕僚,难道就不怕……” 赵俊臣再次失笑,还以为许庆彦会说些什么,原来竟是被苏西卿的‘命中克主’的诽言给吓着了。 还不等赵俊臣开口解释,楚嘉怡已是说道:“命格之说,虚无缥缈,如何能信?许庆彦你多想了,切不可因为这种事情就扰乱了少爷的计划。” 其实,楚嘉怡对命格之说还是有些信的,但正因为如此,楚嘉怡才要把苏西卿留在赵俊臣身边,并期待苏西卿当真能够克主。 对于楚嘉怡的这点小心思,许庆彦自然看得出来,刚准备开口反驳,赵俊臣已是说道:“我确实不信命格之说,更何况,即使命格之说是真的,而苏西卿也当真具备‘克主’的命格,我也不会真就被他克了,若真被他克了,那也只说明我的命不够硬,即使不被苏西卿克,也迟早会被其他人克,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 许庆彦却迟疑道:“若是那苏西卿当真是一位大才,那咱们冒点风险倒也值得,但听少爷你的意思,这个苏西卿完全不堪重要,又何必为他冒这种风险?咱们又不是神仙,或许命格之说真会灵验呢?” 赵俊臣摇头道:“我只是说苏西卿暂且不堪重用而已,他确实缺了些深沉城府与谨慎心机,但这些是可以磨练出来的。更何况,人无完人,完美无缺的谋士哪里那么好找,还是需要咱们培养。更何况,我还没有决定把他招为幕僚,一切还要看他此次扬州之行的成果,若是执行的不错,说明他值得培养,若是执行的不好,那他只能继续在府里当账房,仅此而已,却与他的命格如何没有关系。” 顿了顿后,赵俊臣叹息道:“人才难寻,但若是耐下心来,却可以培养人才。完全符合我要求的幕僚太少了,又万事开头难,咱们耐心些,慢慢来吧……而且,由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才,至少用的安心……”(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肖文轩的转变. 虽然赵俊臣与黄有容这两大派系如今相斗正酣,皆是磨刀霍霍的准备给对方制造麻烦,也各自准备了一些相应的计划与手段,但在第二天的早朝上,形势却出乎意料的一片平静,两派之间并没有继续争斗。 原因无他,在前一天,会试考官与礼部官员们终于审核完了今科的会试考卷,而杏榜的名单与名次,也将在今日早朝上向德庆皇帝禀报后公布天下。 虽然对于赵俊臣或黄有容而言,这不并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但终究算是一件朝堂盛事与文坛喜事,所以无论赵俊臣还是黄有容,都不会在这天的早朝上继续争斗攻讦,否则会扫了德庆皇帝的兴头不说,今后若是传了出去也会在读书人之中坏了各自的名声。 而在早朝上,德庆皇帝听取了杏榜排名后,对于周尚景的嫡孙周素文成为今科会元的事情,并没有任何的意外或反对,只是对周尚景大加恭贺,称赞周尚景家教有方,而周尚景自然是不住的自谦,如此在君贤臣恭之间,早朝上完全是一派和睦的气氛暂且不提。 事实上,德庆皇帝在当初安排周尚景的门人担任今科会试主考官的时候,就早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这只是德庆皇帝与首辅周尚景之间的交易罢了——德庆皇帝默许周尚景在今科会试中获取一些好处,而周尚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也不准反对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的扶持,彼此心照不宣。 因为是德庆皇帝与首辅周尚景的共同意志,所以,杏榜的名单与排名,很顺利的就在早朝上通过了。 然后,在群臣再没有其他事情禀报的情况下,德庆皇帝吩咐礼部加紧准备殿试和南巡事宜后,就宣布下朝了。 ~~~~~~~~~~~~~~~~~~~~~~~~~~~~~~~~ 杏榜的公布,是一件万众瞩目的大事情。 待早朝结束后,在礼部官员的主持下,京城中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衙役们快马加鞭的赶往京城各处张贴榜单,然后在无数百姓的围观与欢呼下宣读杏榜。 更有些得宠的衙役,向礼部的上官讨了美差,亲自前往各个中榜考生的住所,向他们传递喜讯,借着机会讨要些喜钱与喜酒。 而那些参加了会试的举子们,在得到消息后,或喜或忧,或是被众人拥护着接受恭贺,或是在无人处暗自神伤,甚至疯癫若狂。 一时间,京城之中,鞭炮声、锣鼓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哭声、笑声、呼喊声,处处可闻。 不少酒楼客栈,此时都正在大摆筵席!而许多无事的百姓,也是到处跑来跑去看热闹!整个京城因为杏榜的公布,都陷入了一股兴奋乃至于疯狂的气氛当中。 但这所有的热闹一切,皆是与肖文轩无关! 因为,自会试结束后,肖文轩就已经明白,这次的会试杏榜,必然会与他无关! 所以,虽然今日会试杏榜公布天下,但肖文轩心中却也没有任何的期望。 ………… 这次的会试,肖文轩发挥的并不好,直到会试开始前,他才发现那些投靠了赵俊臣的会试考生们,除了他一人之外,竟然全部都提前获知了会试考题,而且每个人有意无意的向他隐瞒消息! 这让肖文轩愤怒之余,亦是在会试期间失去了冷静心态,即使上了考场,也良久无法平复思绪,所以对于自己的会试答卷,连肖文轩本人也觉得是不堪入目,如此一来,肖文轩上杏榜的希望自然极其渺茫。 这是肖文轩第四次参加会试了,亦是肖文轩在会试上的最后一搏! 就这么失败了,肖文轩的心情如何,可想而知! 在会试结束之后,肖文轩先是怨恨那些投靠了赵俊臣的考生们——自己明明已经舍弃了名声与好友,和你们一样投靠了赵俊臣,虽然一度被你们排挤,但终究还是在赵俊臣的暗示下回到了这个圈子中,凭什么其他人都能够得到会试题目,却偏偏自己一人被隐瞒了消息?如今你们有了提前准备,必然榜上有名,但自己名落孙山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只是为了看自己的笑话吗?! 接着,肖文轩又开始不可避免的怨恨赵俊臣——你赵俊臣凭什么透露会试考题?难道其他考生十年寒窗的苦读、只为一朝科举的拼搏,在你赵俊臣眼中就是这么不值一钱吗?!难道你赵俊臣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毁掉多少考生的一生吗?!最重要的是,你赵俊臣明明已经暗示了柳子岷他们重新接纳自己,为何不送佛送到西?眼睁睁的看着柳子岷他们向自己欺瞒消息,最终自己不仅没有因此获益,反而在考场上发挥失常? 甚至,肖文轩还开始埋怨明朝的科举制度,认为是这种制度造成了自己的怀才不遇!埋没了自己的真正才华! 就这样,在会试刚刚结束的那几天,肖文轩是在怨恨的情绪中度过的。 然而,这般怨恨了几日后,待肖文轩渐渐冷静了下来,却又想起了当日与赵俊臣偶然相见时,赵俊臣对他说的那一番话! “……有些时候,有些道理,你我明白,也认为它是对的,但若是在世人眼中它是错的,那么你我就只能随之认为它是错的,不论你我心中想法如何。这无关乎虚伪或是正直,否则只会被世人看做异端排挤打压。‘随波逐流’四字,绝非仅只是为人处世的一种选择,更是我等安生立命的根本之道,因为你我不能违背大势,真理虽说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但决定大势的却从不是少数人……” “……我观你似乎心中自有想法,不同于世俗,虽然没有明说,但心中怕也存着一份世人独醉唯我独醒的寂傲,但恕我交浅言深,在这里多说几句,在这世上,究竟有多少聪明人,又有多少糊涂人,往往是最难揣测的事情,因为世人皆在伪装,所以你我也必须要伪装,许多道理,许多人都明白,只是大家都没有明说罢了。无论世人是真醉还是假醉,无论真是世人皆醉唯你独醒,还是你自以为在独醒,若是你不能装醉于众人之中,那么就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你若是无法做到随波逐流,与你眼中的庸人为伍,还是一副唯我独醒的样子,那就学陶渊明隐世好了,又何必入世,看着满眼庸人心烦,却又根本无法改变你眼中庸人的想法?……” 当时,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肖文轩固然有些触动,然而毕竟还没有经历真正的挫折,所以也仅仅只是一些触动而已。虽然肖文轩也觉得这一番话有些道理,但这些道理却并没有真正让肖文轩发生变化。 然后,在那日的天海楼中,在赵俊臣的暗示之下,柳子岷等人重新接纳了肖文轩,而刚开始肖文轩也刻意收敛了一些自己的性子,但没过多久就固态萌发,依然总是一副清高孤傲的、对他人不屑一顾的、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与神态。 如此,肖文轩自然会受人厌恶与排挤。 而那些考生既然会投靠大贪官赵俊臣,自然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接下来对肖文轩隐瞒消息、暗中报复、并等着看肖文轩的笑话,也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在想明白了这么一层关系后,肖文轩突然发现,自己应该埋怨的不是柳子岷等考生,也不是赵俊臣,更不是当今的科举制度,而是他自己! 因为自己孤傲不合群,因为自己总是自觉聪慧看不起别人,因为自己虽然满腹经纶却看不透人心叵测,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昨日种的因,今日结的果。 一切只是活该! 人们在受到挫折、并在挫折中反省后,总是会成长许多,并改变许多。 肖文轩也同样如此,在想明白了这一点的瞬间,他成长了,也改变了。 不再孤傲,也承认了自己的平凡,少了许多自我与盲目,多了许多谨慎与城府。 这般变化,虽然迟了许多年,但为时未晚。 ………… 此时,肖文轩正坐在福德楼的二楼靠窗处,好似局外人一般,带着些许黯然、以及些许坦然,安静的看着窗外的热闹京城——此时,对面的客栈的门前,鞭炮声中,正有一名举子接受着众人的恭贺。 “会试结束了,而我也该返乡了。” 然后,肖文轩轻声说道, 喝尽了杯中茶水,肖文轩站起身来,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却再没有转头向外面的热闹世界多看一眼。 那些热闹,已与他再无关系。 接下来,肖文轩打算返回家乡,放下读书人的架子,或是经商赚钱,或是担任官府幕僚,总之,前些年是全家人供养他读书,而如今也该到了他回报家人的时候了。 然而,肖文轩刚刚起身,就见一名同住在福德客栈的应试举子向他走来。 这名举子满脸笑意,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正大声向肖文轩问道:“肖兄,今科会试成绩如何?可有消息传来?想来以肖兄的才华,必然是榜上有名吧?” 来人虽然满脸笑容,肖文轩分明感受到了其中所蕴含的深深恶意!(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鄙人姓李,名纯臣”.【二合一章节】 …… 来人名叫马敏,也是今科会试的应试举子,最善钻营取巧,然而才学却是一般,为人也属于墙头草性格,欺软怕硬,一向最是被其他举子所不齿。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柳子岷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在应试举子当中四处活动,招纳愿意投靠赵俊臣的考生,这个马敏可谓是积极响应,不仅恬不知耻的大拍柳子岷的马屁,更是到处宣扬他对赵俊臣的憧憬向往,一心想要通过柳子岷搭上赵俊臣的关系。 然而,当时的柳子岷虽然一心在应试举子中为赵俊臣招募人才,但并非是无视良莠、鱼龙皆收,毕竟赵俊臣需要的是“有用之才”,而马敏本身无论才学、人品、家世皆是下乘,虽然拍马屁的功夫不错,但柳子岷却也不敢真的把他当做“有用之才”招到赵俊臣门下,否则只会招来赵俊臣的不快与不满,最终影响柳子岷自身的前途。 于是,在今科会试的应试考生之中,马敏成为了少有的几个想要投靠赵俊臣却被拒之门外的举子。 如此一来,马敏不仅没捞到好处,反而被举子们视为是“连大贪官赵俊臣都看不上的小人”,声名愈加狼藉,最终沦为笑柄。 当然,这个马敏是欺软怕硬的性格,对于自己的不堪处境,他并没有反省自身,也不敢怨恨权柄日盛的朝中权臣赵俊臣,甚至不敢怨恨因为搭上赵俊臣的关系、日后会大有前途的柳子岷、曾炜等考生。 但马敏总归要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恨与不甘情绪。 幸好,欺软怕硬的马敏,竟是发现了一个处境比他还要不堪的肖文轩! 对于马敏而言,肖文轩的出现,就是用来被他嘲笑与发泄的!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马敏经常会寻到肖文轩处,并刻意的挖苦嘲笑一番,借此来满足他那不足为人道的龌龊心理。 今天是公布杏榜的日子,马敏知道自己必然是榜上无名,心中不甘之下,情绪无法发泄,却是再次跑来找肖文轩的麻烦了。 ~~~~~~~~~~~~~~~~~~~~~~~~~~~~~~~~~~~~~~ 看到马敏的笑容之中所蕴含的浓浓恶意、以及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嫉妒与讥讽,肖文轩厌恶的眉头一皱。 只不过,经历了这次的挫折之后,肖文轩不仅心性发生了根本性转变,连城府也深沉了许多,虽然明知道马敏是来找麻烦的,却也并不打算理会,只是好像压根没看到马敏一般,神色自若的向着自己房间走去。 如今的肖文轩,终于明白了人际关系的重要性、亦明白了相处之间的叵测人心,但肖文轩并不认为自己需要与马敏这种小人搞好关系。 另一边,看到肖文轩竟是这般的无视自己,马敏不由大怒,言语也是愈加的阴损。 “其实肖公子不用明说,小弟我也知道肖公子你怕是又名落孙山了!说起来,这已经是肖公子第四次会试落榜了吧?哎!真不知道肖公子你回乡之后究竟该如何面对父老乡亲啊!尤其是肖公子你原本声名还算不错,但经过这次会试,不仅没能考取进士功名,反而狼藉了声名,恐怕即使离开了京城,日后的生活也不好过吧?” 讥讽之间,马敏眼神中的恶意愈加的不加掩饰,并且双眼紧紧盯着肖文轩的面庞,期望能够在肖文轩的表情中看到羞怒与不甘——如此他才能平息自己心中的羞怒与不甘! 然而,让马敏失望的是,肖文轩不仅依然神色平静,而且依旧无视着他,只是继续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眼看着肖文轩就要从马敏身旁走过,至始至终都好似马敏不存在一般,马敏心中的不甘与羞愤愈加的不可控制,竟是一把拉住了肖文轩的衣袖。 “肖公子,何必着急离开?同时落榜之人,大家好好谈心嘛。”马敏勉强维持着虚伪笑脸,但抓着肖文轩衣袖的手指却因为太用力而隐隐发白:“小弟来的路上,还看到了柳子岷柳公子、曾炜曾公子他们正在聚会庆祝,小弟听闻肖公子你曾与他们交好,如今他们皆是杏榜有名,怎么柳公子没有去恭贺一番?” 被抓住衣袖后,肖文轩缓缓叹息一声,然后转身,直视着眼前的马敏,眼神之中,竟是多了一种洞察人心的压迫感。 而马敏在肖文轩的直视下,亦是下意识的身体微微一缩,眼神更是回避。 接着,肖文轩终于开口了。 “你就这么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吗?”肖文轩的声音淡然且冰冷,却直接击中了马敏的心底最敏感处,让马敏身体一颤:“或者说,你是真的认为,通过对我的羞辱,会让你忘掉自己的失败、甚至是改变你自己的失败?” 马敏被说中心思,终于无法维持虚伪笑容,而肖文轩声音也愈加的冷淡:“失败就是失败,落榜就是落榜,这是事实,无可辩驳,但如果不敢面对自己的失败,不知道从失败中寻找原因,只知道通过羞辱他人来掩饰失败,只知道寻找原因来麻痹自己,那只会让你继续失败下去,最终成为最失败的那一个……关于这些,你思考过吗?或者说,你有思考这些的勇气吗?” 接着,肖文轩拨开了马敏抓在他衣袖上的手,好似拨开了一片垃圾,又说道:“如果你想要继续失败下去,大可以继续纠缠我,我并不会在意,因为我找到了自己失败的原因,我要改变它,所以我不会在意你的纠缠……但如果你不甘心继续失败下去,还是把纠缠我的时间用来做点实事吧。” 然后,肖文轩转身,继续向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却再也不看马敏一眼。 而马敏神色变化不定之间,眼神中的羞愤却愈来愈多,终于到了临界点后,转身就要冲着肖文轩喊骂些什么。 然而,在马敏开口之前,突然又有一道温文儒雅的声音传来。 “好!就凭这一番话,与这一番觉悟,肖兄你就可以当我的朋友。” 原来,肖文轩与马敏之间的谈话,并没有丝毫掩饰,却是让旁座的一位书生听到了。 而这声赞叹,也正是由这名书生所发。 肖文轩听到之后,不由一愣,转过身仔细打量这名书生,却见此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身材修长,一身月白儒衫,面容白净俊秀,双眼明亮且不失深邃,总能给人一种“聪慧才子”的直观印象,让人不由产生好感。 只见这名书生站起身来,向着肖文轩点头示意后,却是走到了马敏身前,然后温声说道:“这位兄台,给我一个面子,不要再纠缠肖兄,马上离开这里,如何?” 看着眼前的这名书生,马敏突然面色一变,却再也不敢放肆,讷讷道:“原、原来是李兄……既然李兄发话了,小弟不敢不从,这就离开、这就离开。” 说完之后,马敏竟是立马离开了,却不敢再向这名书生与肖文轩看上一眼。 看到这一幕,肖文轩又是一愣,以马敏那欺软怕硬的性格,眼前这名书生显然有些能耐。 想到这里,肖文轩看着这名书生的眼神,若有所思。 ~~~~~~~~~~~~~~~~~~~~~~~~~~~~~~~~~~~~~~~~~ “多谢阁下仗义执言,否则以那马敏的心性,还不知要纠缠在下多长时间,这种小人,虽然让人不屑,但被纠缠上了也总是一番麻烦。”待马敏离开,肖文轩不敢怠慢,拱手致谢后,又问道:“只是还不知阁下姓甚名谁?可否赐教?” 书生浅浅一笑后,抬手引向他刚才所坐的位子,说道:“若是肖兄没有急事,何不与我同桌饮酒谈话?并没有其他心思,只是有心想与肖兄交朋友罢了。” 肖文轩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点头同意,并与这名书生同座。 待落座之后,书生终于自我介绍道:“鄙人姓李,名纯臣,肖兄唤我纯臣就好。” 听到书生的自我介绍,肖文轩不由再次一愣。 不是因为久仰大名,而是因为这“李纯臣”的名字,他竟是从未听过。 只是,这李纯臣的仪态与气度皆是不凡,本不应该是籍籍无名之辈才对。 肖文轩再次打量了李纯臣片刻后,试探问道:“看李兄的装扮与年纪,难不成也是本科会试的应试举子?” 李纯臣含笑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我亦是本科的会试考生,并在半个时辰前得到消息,今科会试侥幸入榜,位列杏榜第四名。奈何我性子孤僻,朋友不多,又不愿意接受那些虚伪恭贺,所以就一个人跑来这里饮酒,独自庆贺,却没想到竟是遇到了肖兄,当真是有缘。” 听到李纯臣的话后,肖文轩顿时一惊。 本科会试杏榜第四名,那岂不是意味着眼前这位李纯臣,在本科会试的排名中仅次于首辅周尚景的嫡孙周素文、名满天下的江南才子赵山才、以及本身就是官宦子弟又投靠了赵俊臣的曾炜三人? 这当真了不得,若是换一届会试,说不定就是头名会元了! 于是,肖文轩愈加的不敢怠慢,拱手道:“没想到李公子有此大才,说来惭愧,在下孤陋寡闻,在今日之前竟是没有听说过公子大名。” 李纯臣失笑摇头,道:“这不怪肖兄寡闻,在下性子有些孤僻,不喜与人来往,更少有参加那些文人聚会,所以名声一向不显,肖兄不知道也是应该的,倒是刚才那个马敏,虽然人品不堪,但善于钻研,竟是不知从何处知晓了鄙人的出身来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够把他打发离开。” “哦?没想到李兄不仅是学识与气度令人钦佩,连家世也是不凡。”肖文轩顺着话题开始套李纯臣的家世,这是从前肖文轩不屑为之的,但如今肖文轩却总要为自己的将来谋划,若是眼前之人出身富贵,将来总是多了一个选择。 李纯臣也不隐瞒,大方的点头道:“其实在下的家世也没什么,并非官宦人家,甚至连书香门第都差得远,只是父辈在江浙安徽一代经商贩盐,家中有些闲财罢了。” 李纯臣虽然这么说,但肖文轩却不敢小觑。 在明朝,徽浙盐商的势力非同小可,在地方上的影响力不下于本地的知府知县,甚至还可以影响朝堂上的政策走向,潜势力巨大。 事实上,即使是赵俊臣,若是没有把“四川盐务改革”的好处交给晋商,并得到了晋商的鼎力支持,如今在朝中的发展也不会这般顺利。 李纯臣自称家中不过有些“闲财”,但肖文轩估摸着,李家的所谓“闲财”恐怕是以十万甚至百万来计算的。 而就在肖文轩暗思之际,李纯臣却是突然向肖文轩抛出了橄榄枝:“其实,我早就听闻过肖兄的贤名,亦是知道肖兄有大才,奈何命运不济,竟是在本科会试落榜了,却不知肖兄下一步有何打算?若是没什么好去处的话,李某冒昧相邀,请肖兄在殿试之后随我回乡,如今我的家族发展正快,也正需要肖兄这样的大才。” 肖文轩再次一愣,却没想到李纯臣会这般直接的邀请只有一面之缘的自己。 能够成为盐商的府中客僚,其实对肖文轩而言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了。 只是,对于才刚刚相识的李纯臣,肖文轩心中还是存着一份谨慎与小心,所以半真半假的苦笑之间,试探道:“李兄莫要拿我玩笑,说是久闻大名,但恐怕只是臭名吧?如今我又会试落榜,哪里还算是大才?又如何能值得李兄你这般看重?” 李纯臣却是肃然摇头,说道:“肖兄的经历,我出于好奇,也刻意打探过,却并不认为肖兄前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会有什么不对。其他举子对肖兄的不好看法,只是源于肖兄打算投靠赵俊臣,并且曾在斗文擂台上刁难过去的好友筹集路费返乡奔丧罢了。” 见肖文轩叹息,李纯臣却说道:“然而,我并不认为这两点有何不对,肖兄意欲投靠赵俊臣,虽然最终没有达成目标,却只是人往上爬的本性罢了。那些批评肖兄的举子们,别看他们在今日好似正义凌然,但恐怕日后进入朝堂不过一两年,就会忘记今日之执念,开始想方设法的攀附朝中权臣了,而肖兄你只是比他们明白的更早而已,这只能说明肖兄的眼光,又如何是肖兄的不对?” 顿了顿后,李纯臣又说道:“至于肖兄在会试之前,于文斗擂台上刁难往日好友,阻碍他赚取返乡路费奔丧的事情,其他人虽然会因此而鄙夷,但我却能猜到肖兄的本心,听闻肖兄初次会试,也曾因为家中丧亲,放弃了会试的机会回家奔丧,却没想到因此错过了机会,接下来接连三次会试落榜,耽误了大好前程。而肖兄你也是看他机遇与自己从前相似,所以不忍他因为奔丧而错过了本科会试,所以才进行刁难的吧?” 肖文轩讶然之间,李纯臣却抚掌道:“而这也是我认为肖兄你有大才的原因所在,这世间的读书人何其之多?但九成九都被世俗的观念所束缚,开口‘子曰’闭口‘圣人’,却大都而因此忘记了自己的目标所在,而肖兄你挣脱了世俗观念的束缚,心中自有想法独特,又岂能和其他的读书人相比。” 说到这里,李纯臣神色间的赞叹愈加的明显,继续说道:“若仅只是如此,我也不会刻意招揽肖兄,毕竟肖兄从前的为人处世……略有不足,欠缺了一些城府。然而刚才听肖兄与马敏的那一番谈话,却知道肖兄经历了这次挫折之后,已是顿悟了世情人心,甚至还敢于反省自身……圣人虽说三省吾身,但这世间真正敢于面对自身缺点、并又勇于纠正的又有几人?所以李某今日才会冒昧相邀,还请肖兄千万不要见怪。” 说完之后,李纯臣颇是坦诚的看着眼前的肖文轩,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肖文轩的答复。 而肖文轩听到李纯臣的这一番话,不仅大有知己之感,对于李纯臣的邀请也是大为心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两人不远处,却有人突然笑着说道:“你倒是看的透彻,我本以为肖文轩的这些优点,除了我之外无人能察觉呢,幸好来得早,否则肖文轩怕就要被你抢先一步了。” 听到这人的声音,肖文轩与李纯臣皆是一愣,皆是转头向来声处看去。 看到说话之人后,李纯臣还没什么,肖文轩的神色却顿时大变。 无他,此时,在邻座处,赵俊臣正坐在那里,含笑看着两人。 ~~~~~~~~~~~~~~~~~~~~~~~~~~~~~~~~~~~~~~~ ps:恩,二合一章节。(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此人野心不小. …… 赵俊臣的突然出现,自然是让肖文轩与李纯臣大感意外。 当然,肖文轩认得赵俊臣,李纯臣却不认得。 其中,肖文轩虽然因为会试落榜的事情,曾经对赵俊臣产生过一些不满与埋怨,但如今依然是不由惊乱,并连忙起身相迎——毕竟,赵俊臣是朝中仅有的几位权臣之一,是他只能仰望的大人物。 而另一边的李纯臣,却是一个聪慧非常之人,见到肖文轩神色间的慌乱与敬畏之后,顿时明白了眼前之人怕是来历非凡、身份贵重,若有所思的打量之间,亦是起身相迎。 然后,在打量了片刻之后,李纯臣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惊疑,似乎是隐约猜到了赵俊臣的身份。 “很聪明的人,思路清晰,反应也很敏锐,是个难得的人才。”察觉到李纯臣的神色变化,赵俊臣心中暗暗赞叹。 要知道,肖文轩的性子本就有些孤傲,如今更是多了一些城府,能让他为之变色的人物并不多,其中像是赵俊臣这般年纪的更是少之又少,而再其中又与肖文轩有些关联的,遍观如今朝野,也只有赵俊臣一人了。 可以说,赵俊臣虽然突然出现,也没有自我介绍,但身份并不难猜,然而能够在瞬间就联想到这么多,却是非常难得。 ………… “原……原来是公子到了,没想到您会在这里就餐。”经过了最初的惊乱,片刻之后,肖文轩终于略略恢复了镇静,向赵俊臣拱手招呼道。 肖文轩因为知道赵俊臣的身份敏感、贵重,在没有赵俊臣的示意之下,自然不敢主动把赵俊臣介绍给李纯臣。 但奇怪的是,李纯臣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了赵俊臣的身份,却还是装作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更没有向赵俊臣或者肖文轩打探或追问,此时看向赵俊臣,也只是谨慎的点头示意。 这般情况,赵俊臣看在眼中,对李纯臣的评价也不由更高了一些。 “不介意我同桌吧?”赵俊臣笑着问道。 虽然是询问,但还没得到两人答复,赵俊臣就已是在桌子旁坐下了。 然后,就好似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赵俊臣又抬手道:“你们两位也别站着了,一同坐下说话吧,刚刚听你们谈的热络,让我也起了谈性,何不一起聊聊?人多也热闹一些嘛。”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肖文轩与李纯臣对视一眼后,皆是有些拘谨的落座了。 “我和肖公子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也算是彼此相知的老相识了。”向着肖文轩含笑点头示意后,赵俊臣把目光转向了李纯臣,问道:“却还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可否告知名讳?刚才在一旁听公子高论,见解非凡,令人佩服,却是让我有了些结交之心。” 李纯臣的神色间满是谨慎,缓缓答道:“回这位公子的话,高姓大名不敢当,鄙人姓李,名纯臣,江浙人士。” 赵俊臣不由一愣,打量向李纯臣的目光愈加的饶有兴趣:“哦?可否是今科杏榜第四名的李纯臣李公子?” “正是。”不知为何,面对赵俊臣的目光打量,李纯臣的态度愈加谨慎,却再也不见之前的洒脱自若。 “了不得,当真是大才。”赵俊臣抚掌赞叹道:“要知道,今科会试人才济济,李公子能在其中名列第四,已是非常不容易了,若是换一届会试,李公子说不定就能名列会元了。再看李公子你的品貌气度,过些日子的殿试,恐怕成绩还会更佳。” “这位公子过赞了。鄙人虽然名列杏榜第四,但也仅只是侥幸罢了。正如公子所说,本科会试人才济济,接下来的殿试,却也不敢心存太大的期望,只要能够正常发挥即可。”李纯臣谦逊道。 赵俊臣却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我朝殿试,名次排列由陛下一言而决,为彰显文治兴盛,除开本身的学识才华之外,总是年龄愈轻、品貌气质愈佳,也愈是容易出成绩。而以李公子你的品貌、气质、年龄,一旦入了当今陛下的眼,怕是想不出成绩也难啊。” 说到这里,赵俊臣话锋一转,却又问道:“只是不知,李公子你殿试之后,入朝为官,对自己日后前程出路,可有什么打算?” 赵俊臣喜欢人才,而这个李纯臣也是一个人才。 虽然李纯臣对赵俊臣的态度颇是敬而远之,背景来历也尚不知道,但赵俊臣还是没有放弃招揽的打算。 “不敢有。”听到赵俊臣言语之间的招揽,李纯臣却说道:“即使在下日后通过的了殿试,但初入朝堂,自然是一切听从朝廷与吏部的安排,不敢自有主意。” 似乎,自从赵俊臣出现之后,李纯臣就表现的非常低调,谈话之间亦是中规中矩,刻意的收敛锋芒,好似并不想引起赵俊臣的注意。 但李纯臣愈是如此,就愈是引发赵俊臣的好奇。 赵俊臣隐隐觉得,眼前这位李纯臣,正在试图隐瞒着什么,且不可小觑。 这种感觉,赵俊臣即使在赵山才身上,都没有感受到过。 然而,赵俊臣刚准备继续试探,李纯臣却是突然起身,向着赵俊臣与肖文轩拱手道:“两位既然早有相识,想来今日相遇,必然会有许多话谈,在下也有些事情要办,却是不便打扰两位,这就告辞了。” 听到李纯臣的突然告辞,肖文轩微微一愣。把目光转向了赵俊臣,而赵俊臣深深看了李纯臣一眼后,却是笑道:“既然李公子有心离去,我也不便强留,但想来你我日后打交道的机会还很多,到时候却要李公子多多指教了。” “不敢当。” 说着,李纯臣再次向赵俊臣与肖文轩行礼后,就转身快速离去了。 至于之前他对肖文轩的刻意招揽,自赵俊臣的出现后,却再也没提及过。 ………… 看着李纯臣离去的背影,赵俊臣双眼微微一眯,缓缓评价道:“像他这般年纪与出身,能有这般野心与自信的,当真是少之又少了。” “野心?自信?”一旁的肖文轩听到赵俊臣的话后,不由一愣,问道。 赵俊臣一笑,说道:“肖公子你真以为……他这次与你见面,以及刚才对你的招揽,只是因为偶然?肖公子你在今科会试举子当中,名声非浅,诸般境遇也是人所周知,恐怕他早就注意到你,并有了招揽的打算……才不过是刚刚入了杏榜,就开始着手招揽像肖公子你这样的幕僚人才,这不是野心与自信又是什么?”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更何况,像他这样的人才,于今科会试之前,竟是名声不显,显然是他在刻意的隐忍与低调了。否则再怎么为人孤僻,也不会这般没有名气,更何况你看他像一个性子孤僻的人吗?而刚才他见到我后,明明猜出了我的身份却假意不知,面对我的招揽又敬而远之,还刻意藏锋内敛,不想引起我的注意……” 听赵俊臣的评价,肖文轩沉吟片刻后,猜测道:“您是说……李公子他不想太早的卷入朝中党派势力,让自己的身上打上派系烙印?” “不仅如此。”赵俊臣若有所思:“官场新人,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要进入官场,就必然会卷入各派的争斗,也必然需要找一位靠山才能稳固地位,像他这样的聪明人,不会不知道。除非……他有把握初入朝堂就能从各大派系之中脱颖而出,所以才会这般低调行事,也不愿身上有派系的痕迹引起陛下猜疑,如此倒也能解释他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就招募你,又不愿意引起我的注意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神色间满是疑惑,又说道:“不过,我却非常好奇,这个李纯臣,究竟有着怎样的计划与能耐?竟是这般有把握在初入朝堂之际就能脱颖而出?无论如何,这个人,不可小觑。” 在肖文轩若有所思的点头之间,赵俊臣却再次话锋一转。 “不谈这个李纯臣了。殿试即将到了,他有怎样的斤两与计划,到时候也就知道了。”赵俊臣看向肖文轩的眼神颇是坦诚:“我这次来这家福德楼,却是来找肖公子你的。上次你我有过一面之缘,虽然我当时刻意的隐瞒了身份,但想来以肖公子的聪慧,已是猜到我的来历了吧?” 肖文轩隐约猜到了赵俊臣的来意,心情不由复杂,但还是答道:“您就是当今户部尚书、内承运库总管大臣、西厂厂督赵俊臣赵大人。” 赵俊臣笑着点头,说道:“你能猜到,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恩,这句话那李纯臣之前也曾向你提及过,我如今再提一遍……肖公子今科会试不幸落榜,似乎今后也不打算继续参加会试了,那日后可有什么打算?若是不弃,来我的府中担任幕僚如何?” 虽然对赵俊臣的来意早有猜测,但真的听到赵俊臣的邀请后,肖文轩还是不由的身体一震。 与李纯臣的邀请相比较,去赵俊臣府中担任幕僚,前途自然更加远大,这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此时听到赵俊臣的邀请,肖文轩的心情,反倒是要比之前受到李纯臣邀请时还要更加的犹豫不决。(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你想办大事?还是混日子?. …… 事实上,在会试之前,肖文轩虽然也有过投靠赵俊臣的举动,却并非是出自于真心,而只是想要利用赵俊臣在朝中的权势,助他在科举的道路上有所作为罢了。 那时的肖文轩,心中早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自己科举提名并进入官场,就立即与赵俊臣划清界限、撇清关系。 毕竟,赵俊臣在朝野间的名声非常不好,是肖文轩最为鄙夷的贪官权臣,让他成为赵俊臣门下的走狗爪牙,会完全违背了他从小就树立的价值观念。 当然,那时的肖文轩,还不懂得世情与人心,更不了解官场潜规则,所以想法尚有些稚嫩单纯。 而如今的肖文轩,却已然渐渐想明白,一个人在进入官场之后,其最初的派系与立场,绝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改变的。一旦做出了选择,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因为,若是肖文轩借助赵俊臣的权势而科举为官,身上就会被打上“赵党”的烙印,洗也洗不掉,朝中的其他派系自然会敌视与打压他,而他也唯有得到赵俊臣的继续庇护,才能在官场中站稳脚跟,并谋求进一步的发展。 但若是肖文轩产生了与赵俊臣划清界限的想法,那么他不仅会失去赵俊臣的庇护,甚至赵俊臣的派系也会把他视为叛徒,并主动的迫害于他,而其他派系更不会轻易的信任他、收留他,到了那个时候,四面楚歌之下,肖文轩怕是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初入官场,最重要的一条基本原则,往往就是“跟对人”、“选对靠山”!——这不仅仅是因为它会影响你的兴衰与前程,更是因为你一旦选择了、决定了,就很难再去改变与反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所以,一旦肖文轩真的利用赵俊臣而进入官场,那么他也就无从选择了。 在官场上,“选择”往往是最昂贵的东西!尤其是官场新人,更尤其是那些没有实力与背景的官场新人,在最初的时候,根本没有权利去选择自己的道路!也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你的选择! 唯有积蓄了足够的权势与影响、让人无法小觑了、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朝廷决策了——就像是今日的赵俊臣一般——到了那个时候,官场中人才会拥有某些“选择”的权利,但大多数时候,也依然是身不由己。 这就是官场的现实与残酷。 ………… 但是,也正因为肖文轩渐渐的想明白了这些官场上的现实与残酷,所以面对赵俊臣的招揽,他才会如此的犹豫不决。 虽然肖文轩如今会试落榜了,但他若是成为了赵俊臣的门客幕僚,依然会面临相似的无奈状况——依然会被人打上“赵党”烙印,并受到朝中其他派系的敌视,依然会断绝了其他选择,并只能跟着赵俊臣一条道走向黑。 当然,更别提赵俊臣本身的狼藉名声了,成为赵俊臣的幕僚门客,对肖文轩而言,简直是与“助纣为虐”也差不多了。 ~~~~~~~~~~~~~~~~~~~~~~~~~~~~~~~~~~~~~~~ 而另一边,看到肖文轩神色间的犹豫不决,赵俊臣却反而笑了。 既然是“犹豫不决”,就证明在肖文轩的心底深处,其实并不排斥成为赵俊臣的门客幕僚,只有尚还有些顾虑罢了。 毕竟,赵俊臣与肖文轩的两次相遇,留给肖文轩的第一印象都还算是不错,而这种良好的第一印象,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肖文轩对赵俊臣的狼藉名声的反感与排斥。 并且,一旦成为了赵俊臣的府中幕僚,对肖文轩本身而言,也是颇有好处,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而一旦成为了赵俊臣的幕僚门客,又何止是七品官而已?虽不敢说是光宗耀祖,但福泽家族还是可以做到的。 所以,见肖文轩在犹豫之间,并没有回应自己的招揽,赵俊臣又淡声道:“肖公子,你这次会试落榜,固然有我考虑不周的缘故,但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毕竟以你原先的心性,即使进入了官场,也只会四处树敌,最终的下场恐怕也是不堪,说不定还会牵连家人,而如今落榜,不仅是避开了日后可能的劫难,更是让你成熟了心性,培养了城府。” 对于赵俊臣所说的这些,其实肖文轩这些日子在夜里辗转难眠间,也曾有考虑过,所以在沉默片刻后,也是点头表示认同,然后又叹息一声,说道:“话虽是这么说,但毕竟是自己在科举道路上的最后一搏,就这么失败了,总是心有不甘……虽然我也明白,这一切全都是自找的,怪不得任何人,当然,也更怪不得大人您。” “哦?这么说,肖公子你确实不打算继续参加科举了?” 肖文轩摇头道:“连续四次会试落榜,已是耗尽了心神,而且我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即使再三年后侥幸中榜,怕是成绩也不会有多好,更何况这些年来家里人供养我读书,已是非常辛苦,我不想他们再这么辛苦下去,却也该到了我回报他们的时候了。” “如此一来,肖公子你日后的选择,却也不多,或是务农,或是经商,或是教书,再或是担任朝中官员的幕僚师爷。”赵俊臣理解的点了点头后,却是一副真心实意为肖文轩打算的样子,说道:“然而,务农的前途毕竟不大,更何况据我了解,肖公子你家中的田产也不是很多;而经商所需的人脉、钱财、经验,恐怕肖公子你也是略有不足;至于教书,固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我却不认为肖公子你会喜欢自己整日里对付那些顽皮童子……如此一来,肖公子你将来最好的选择,也就是担任朝中官员手下的幕僚或师爷了,如此也可以参知政事,倒也能施展你胸中的志向与抱负。” 听赵俊臣依然在旁敲侧击的招揽自己,肖文轩依旧是沉吟不语,也依然没能下定决心。 然而,赵俊臣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肖文轩面色微变。 “只是,我却不知,肖公子你想要投靠在哪位官员的门下?又或者说,以肖公子你如今的情况,又有哪些官员愿意招募肖公子你?” 听到赵俊臣的这句询问,肖文轩身体微微一震,却是猛然惊觉,自己的选择并不多! 在会试之前,肖文轩借助柳子岷的关系而意欲投靠赵俊臣的消息,只要朝中官员有心打探,根本无从隐瞒! 也就是说,肖文轩的身上,其实早就打上了“赵党”的烙印! 带着这样的烙印与痕迹,除了赵俊臣一派的官员,又有谁愿意招募肖文轩担任幕僚或者师爷?若是他只能投靠在赵俊臣一派的官员门下,那还不如直接投靠赵俊臣! 至于务农、经商、教书之类的选择,也正如之前赵俊臣所说,肖文轩或是不喜欢,或是条件不足。 想到这里,肖文轩的神色间闪过一丝苦涩,没想到他只是稍稍与官场沾了点边,就已是没了选择的余地。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竟是如斯! 不过,赵俊臣这次找肖文轩,只是为了收心,却不想让肖文轩产生被逼迫的感觉,有些话点到为止,并不会再继续深谈。 所以,赵俊臣的神色愈加坦诚,继续说道:“我这次与你见面,是抱着诚意而来。事实上,你我两次相谈,肖公子你应该能察觉到,如今满朝上下,能理解肖公子你的人,其实少之又少,而我则是其中之一。肖公子你往日的所做作为,说明你见解独特,不受世俗规矩的束缚,并会为了达成目标不惜忍辱负重,而这就是我看重你的地方,因为我也同样如此,所以我相信若是由你来担任我的府中幕僚,我们也会相互理解、合作愉快。”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当然,我明白肖公子你的顾虑,你认为我是一个贪官,为我效力不符合你的志向,但肖公子你也应该明白,这世间的蜚语流言,大都是九假一真,若我真的仅只是一个无能贪官,又如何能让陛下他离不开我?事实上,当今庙堂之中,我并不觉得有多少人的贡献比我更高更多,包括那位清誉贤名满天下的太子殿下。肖公子你若是真想施展抱负,与其为那些只会夸夸其谈却不办实事的清流们效力,又何不辅佐我办些真正的实事?贪官、清官,这些人云亦云的名声,对你而言,就真的这般重要?” ………… 听赵俊臣说了这么多,肖文轩神色变幻良久后,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那就是,投入赵俊臣门下,成为赵俊臣的府中幕僚! 赵俊臣所说的这些道理,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所谓的坚持与志向,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却总是微不足道。 在考虑良久之后,肖文轩发现,成为赵俊臣的门下幕僚,确实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更何况,自从两人见面后,肖文轩因为犹豫,总是闭口不言,而赵俊臣为了说服,却是滔滔不绝说了许多道理,更没有因为肖文轩的沉默而生气,这足以让肖文轩明白赵俊臣的诚意。 于是,肖文轩站起身来,向着赵俊臣躬身一礼,说道:“多谢大人的抬举,肖文轩虽受之有愧,却也不敢再做推辞,在下三十余年的苦读才学,一生的志向抱负,从此就卖于大人了!” 见肖文轩终于被自己说服,赵俊臣笑了。 笑间,赵俊臣却突然说道:“很好,不过,你有你的志向,我也有我的志向,所以今后我还会招募不少幕僚到府中辅佐,这些幕僚将会各司其责,而肖公子你,却不知将来是想要为我办些大事?还是只想混口饭吃?” “能力所在,肖文轩必不推辞。若是有的选择,我自然是想为大人办些大事情。”肖文轩在这个时候自然不想让赵俊臣小看,所以很干脆的说道。 “若是你想办大事,那么你却先要为自己办一件事情!”赵俊臣缓声说道。 “还望大人指教。” “如今,柳子岷、曾炜等等那些投靠于我的会试考生,因为全都上了杏榜,正聚在天海楼中相互庆贺。”赵俊臣看着肖文轩的双眼,淡声说道:“而你要做的事情,就是马上去加入他们,融入他们,并想方设法的消除他们对你的恶感!他们今后也会是我的人,也会被我委托重任,若是你与他们不和,而我再把你招入府中并交托大事,只会让他们心生不满,并担心你的报复,这是我不愿看到的。所以,你今后在我府中,究竟是办大事、还是混日子,就看你能不能与他们搞好关系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这是一门学问(上). 肖文轩与那群投靠了赵俊臣的考生之间,毕竟只是因为相处不愉快而产生的相互厌恶,而并非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恨。 所以,只要方法得当,肖文轩想要消除众考生对他的厌恶感,虽然并不容易,但也不是什么不可完成的任务。 事实上,依赵俊臣看来,肖文轩完成的还算是不错。 经历了会试的挫折,肖文轩在反思之后,虽不敢说是顿悟了人心与世情,但在这方面确实是大有长进,也深深明白了人际关系对他日后的重要性。 所以在赶往天海楼与众考生见面之后,肖文轩放下了自己的矜持与傲气,先是委曲求全,再经过察言寡色、并刻意迎合、甚至是奉承讨好,终于还是初步的化解了众考生对他的厌恶感与排挤心。 虽然,想要把这些厌恶感与排挤心完全的化解掉,还需要一段时间,但肖文轩总归是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当然,肖文轩并没有对众考生提及自己已经被赵俊臣收为府中幕僚的事情,否则众考生在心态变化之下——或是担心肖文轩的日后报复、或是认为肖文轩是在炫耀示威——如此种种,反而不容易完成这次的任务。 ………… 而经历了一场气氛从难堪到愉快的聚会后,时间已是傍晚,按照约定,肖文轩来到了赵俊臣府上。 赵俊臣在书房中接见了肖文轩,而同时出现在书房中的,还有赵府的另一位新晋幕僚苏西卿。 与所有初次进入赵俊臣书房中的客人一样,肖文轩也从没想过,像是赵俊臣这样的权臣与贪官,书房中的装饰竟然是这般的简朴低调,不见丝毫的奢华样子。 不过,肖文轩很快就按捺下了心中的诧异,并向赵俊臣拱手禀报道:“大人,肖文轩不辱使命,虽然花费了不少功夫,但大人交代的事情,总算是办成了。今后也一定会摒弃私心,用心办事,绝不让大人为难,而在下的这身才学,还望大人善加使用。” “一个人若是想要跳到高处,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弯下膝盖。要把傲气埋在心底,而暂时的委屈,也永远抵不上最终的成功,委曲求全、城府隐忍,都只是一种手段,而非你的品格。”赵俊臣笑着对肖文轩点了点头,说道:“这一点,你从前不懂,但现在却做得不错,看来你是真的心性成熟了。” “多谢大人指点,金玉良言,文轩必然是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见肖文轩的神色之间满是低调谦逊,不见丝毫的得意忘性,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然后说道:“不过,你从前毕竟只是一个单纯的读书人,许多幕僚所需的手段与知识,想来你并不了解,虽然我很看重你,但在委托重任之前,你也需要先历练一段时日。” 顿了顿后,赵俊臣指了指一旁的苏西卿,又说道:“你身边这位,名叫苏西卿,与你一样,也是我的府中幕僚,算是你的前辈。他家学渊源,家中自太祖父辈时候,就开始为朝廷官员担任幕僚或师爷,幕僚所需的诸般手段与知识,他也最是了解不过,接下来你先随他学习一段时间,顺便让他教你一些我府中的规矩。” 说着,赵俊臣又把目光转向苏西卿,叮嘱道:“用心教他,不要藏私,也别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种事情,你把他教的越好,你的功劳也就越大,我也就越是看重你。至于你去扬州的日子,就先定在后天吧,在此之前,先教一下肖文轩。” “还请大人放心,西卿一心为大人办事,绝不敢藏私心,一定会用心传授。”听到赵俊臣的话后,苏西卿自然是连忙保证。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肖文轩亦是向苏西卿躬身行礼,说道:“今后晚辈就要麻烦前辈您了,晚辈初涉此道,经验浅薄,还望前辈不吝指点。” “好说!好说!”苏西卿也是连忙回礼:“指教不敢当,一些旁门小道而已,大家相互交流印证就好。” 他今天随着赵俊臣去见肖文轩,自然也明白赵俊臣对肖文轩的看重,所以虽然肖文轩是后来之人,但苏西卿却也不敢倚老卖老。 即使抛开这点不谈,肖文轩毕竟有着举人功名,而他只是一个区区秀才,出于读书人之间的地位差距,却也不敢傲慢待人。 看到两人还算是相处愉快,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文轩,我已经安排府里的下人给你安排好了房间,缺什么和府里管事说一声就好,月银我见你没问,就暂且先定为每月三十两,逢年过节另有双俸和福利,今后再视你的功劳与资历增加。若没意见就去账房那里说一声,并可以先预支一部分月银送到家里,也好让家里人安心,当然,你若是愿意,还可以把家里人接到京城里居住,府里会为他们准备住处,一切都不用担心。” 对于手下人的福利薪酬,赵俊臣从不会吝啬——事实上以他如今的身家,也犯不着吝啬那几十两银子。 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见俸禄是忠诚的前提条件,若是俸禄少了,忠诚怕也有限。 果然,听到自己的月银竟然高达三十两,并且赵俊臣还为自己考虑的如此周道,即使是肖文轩如今已是有了一些城府与心机,依然是不由感到受宠若惊、心中感动。 不过,肖文轩如今心思缜密,并且非常注重一些细节对人际的影响。所以在回答赵俊臣之前,先看了一眼身边的苏西卿,见苏西卿的表情没有任何的不满,显然他的薪酬比之肖文轩还要只高不低,肖文轩也终于放心下来——他可不想初入赵府就获得比苏西卿更高的薪酬,那样只会破坏两人之间初步建立的良好关系。 “月银三十两,已是非常多了,文轩只觉得受之有愧,又哪里会有意见。” 见肖文轩没有意见,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就随着苏西卿先熟悉一下我府中的环境吧,我手边还有几份折子要处理,就不陪你说话了。” 肖文轩与苏西卿自然不敢耽搁赵俊臣的公事,听赵俊臣这么说后,就连忙行礼告辞了。 今后,他们两人将会是赵俊臣处理公事与私事的助手,但在此之前,他们还需要一些历练与考察, 对此,两人自然是心中明白。 ~~~~~~~~~~~~~~~~~~~~~~~~~~~~~~~~~~~~~~~~~~ 却说苏西卿领着肖文轩离开了书房,也是有心和肖文轩搞好关系,所以表现的颇为热情,并亲自领着肖文轩前往肖文轩在赵府的住处。 路上,两人闲谈了几句后,肖文轩开始向苏西卿请教赵府的诸般规矩。 初入赵府,自然需要把握赵府的规矩与环境,否则一不小心犯了忌讳,只会害人害己。 对此,苏西卿亦是毫无保留,一一指点。 “咱们赵府,一切自然是以赵大人为主,但因为赵大人的母亲早逝、且尚未娶亲的缘故,所以府中并没有其他的主人, “……不过府中有两人,因为和赵大人关系亲近的缘故,却也不能得罪,一位是赵大人的长随许庆彦许管家,你刚才在书房中也曾见过,他在赵大人入朝为官之前,就是赵大人的身边书童,如今为赵大人的跑腿,赵大人有许多事情都是交代给他去办,所以今后咱们与他的接触的机会也会最多。不过,或许是因为他与赵大人的关系太亲近了,即使他办错了事,赵大人也不会太过责罚他,所以性子不免有些跳脱,但并没什么城府心机,什么心思都展现在脸上,最是好懂不过,平日里只要顺着些他,他就会把你当做自己人……” “……另一位则是赵大人的侍妾方茹方夫人,听闻赵大人即将要把她提为府中的妾室,你别看她表面上的身份不高,但在赵大人正式娶妻之前,府里的一切、以及府下的众多产业,都是由她管着,就是赵府里的女主人。相比较许管家,这位方夫人颇是精明,办事干练,很难对付。不过方夫人负责的事情与咱们不同,所以咱们也不会与她接触很多,当然,方夫人负责的那些事情,咱们也别去管。至少在赵大人明示之前,咱们不能去管,否则会犯了忌讳……” ………… 听苏西卿说了这么多,肖文轩也渐渐明白了赵府里的规矩与环境。 此外,因为苏西卿的暗示,肖文轩也明白了方茹所负责的事情,恐怕不只是府中杂事以及府下产业那么简单,恐怕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以及赵俊臣的情报网络,方茹或多或少都会参与。 明白了这些之后,肖文轩又向苏西卿请教一些幕僚所需要的知识与手段。 而对于肖文轩的请教,苏西卿却叹息道:“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 ~~~~~~~~~~~~~~~~~~~~~~~~~~~~~~~~~~~~~~~~~~~ ps:刚刚看了下评论区,发现很多老朋友都回来了,很开心! 昨天去单位领导家,商量换科室的事情,如果搞成了,从今往后会有更多的时间码字。 恩,今天第一更,凌晨前后还有第二更!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这是一门学问(下). 幕僚,虽无官职却可以参知政事,虽可以出入官府却只是平民,是朝野之间的灰色地带,其职责兼顾书记、副官与参谋这三大职业,内中的学问,自然不少。 如今,听肖文轩向自己询问其中诀窍,苏西卿虽然没有藏私的心思,但也是一时半会解释不清。 沉吟良久后,苏西卿终于开口教道:“肖公子,你是举人出身,学富五车,自然是心思聪慧,但奈何这当幕僚的学问,实在是太多太细,非一两天时间就可以学明白的。我本是想在你我二人今后一同办事的时候,可以一点点的慢慢教你,但我接下来要去扬州办事,短时间怕也回不来,咱们两人下一次见面,恐怕还要等到你随着赵大人伴驾南巡了,所以,我也只能先说一些最基本也是最要紧的诀窍。” 苏西卿接下来要去扬州办事的消息,之前在书房中赵俊臣也提过,所以肖文轩并不意外,对于苏西卿的难处也很理解。 至于苏西卿要去扬州办什么事情,既然赵俊臣与苏西卿都没有明说,那么肖文轩自然也不会多问。 所以,肖文轩神色愈加的谦恭,说道:“苏先生能先教我一些最基本、最关键的诀窍,文轩已是感激莫名了,毕竟苏先生接下来要出去办事,文轩自然不敢强求,剩下的等日后慢慢教就好,只望苏先生到时候不要嫌弃文轩麻烦愚笨。” “哪里哪里,我与肖公子你同在赵府办事,是自己人,哪里有什么麻烦嫌弃的。”客套了两句后,苏西卿轻咳一声,脸上闪过慎重的神色,缓缓说明道:“幕僚,不外乎先自保、再办事,最后则求利,此为幕僚之三要,而这三点,则全都建立在了解自家雇主心性、揣摩自家雇主心思之上。说起来乏善可陈,甚至老套,但做起来却不容易。” 见肖文轩点头,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苏西卿满意的点了点头,能教导一位举人,对他而言也颇有成就感。 “……先说自保,作为一个幕僚,非官非民,又亦官亦民,身份最是尴尬敏感,所以必须要学会自保,如此接下来才能有所作为。若是不懂得自保,下面受到百姓记恨,上面则是雇主猜疑,最终下场怕是难堪。然而如何自保,说根到底还是要谋取雇主的信任,而想要谋取雇主的信任,首先则是了解自家雇主。以咱们赵大人而言,可大度?可自负?可固执?雇主的性格不同,咱们的幕僚之道也需要不同……” 话锋一转,苏西卿又开始描述他对赵俊臣的看法:“咱们这位赵大人,可不是一位简单的人物,你只看官场之上,哪个不是老奸巨猾?但咱们赵大人却权势日彰,先是整垮了前阁老温观良,现在又压制着现阁老黄有容,这可不是一般手段能做到的。然而,也正因为咱们这位赵大人本领太大,所以心中太有主见,立下了目标就很难更改,所以咱们在为赵大人办事的时候,应该是以查漏补缺为主,出谋划策为辅,即使心中有了不同的谋划计策,这般谋划计策也需要与赵大人的目标一致,切不可自以为自己的谋划计策更好,却擅自更改了赵大人交代的目标任务,如此一来则只会坏事……” “……不过,咱们赵大人却有一桩好处,就是不固执不自负,所以在不更改赵大人的目标的前提下,无论是出谋划策,还是查漏补缺,都尽可以提出来,即使不被采纳,赵大人也不会怪你。但若是遇到一些过于自负固执的雇主,向他提意见就需要一些手段了,总是先要迎合肯定,然后再稍稍提一下他没有想到的方面,如此才能让他转变主意……当然,这是题外之言,不过咱们的赵大人虽然不需要这些手段,但用了这般手段,也总不会吃亏就是……” “……但咱们赵大人的坏处,却也是有的,那就是许多时候只交代任务,却不会详细说明。至于任务该如何完成?什么时间完成?又有什么特殊要求?对于这些,赵大人愈是信任你,反而愈是不会与你多说,却是存着考量你的心思,这般时候,你就要把自己当做是赵大人,设身处地的想想赵大人的目标为何、又需要达成怎样的效果,如此才能迎合赵大人的心意。总之,日后办事,咱们虽只是一个幕僚,许多时候却需要有一颗雇主的心,站在雇主的立场看事情,往往总能够事半功倍……” “……此外,说到办事,你不仅需要揣摩赵大人的心思,更需要揣摩自己与赵大人身边人的心思,否则最是容易办砸事情。就拿咱们赵府来讲,若是赵大人派许庆彦许管家来交代事情,咱们就要先明白许管家性子跳脱,许多时候并不是非常靠谱,所以你就要再三向许管家确认赵大人的命令究竟是什么,以防止许管家理解错误,又或者是遗漏了什么,否则一旦事情办错了,赵大人或许不会怪关系亲近的许庆彦,但却会让你背了黑锅……” “……而若是赵大人派方茹夫人交代咱们一些事情——当然这种情况很少——咱们就需要更加小心应对,因为方茹夫人很有主见,或许会擅自更改赵大人的命令,所以咱们就需要亲自找到赵大人,旁敲侧击的重新确认一遍,否则最后还是咱们不讨好……” “……最后,则是求利了。关于这一点,肖公子你却先要明白,咱们是受赵大人的雇佣,所以不仅要站在赵大人的立场上办事,而且咱们的功劳有什么,又有多大,也只需要赵大人知道即可,赵大人自然会记在心里,切不可向其他人显摆,向其他人显摆不仅会让赵大人损了面子,而且咱们自己也什么都得不到,正是损人不利已的事情。要知道,咱们如今被称为幕僚,最初却被称为‘幕后之宾’,这‘幕后’两个字何解,以肖公子你的才学,自然是明白的……” “……当然,咱们幕僚虽然耗心耗力,但若是跟对了人,好处还是不少的,若是讨得大人的欢心,不仅银钱奖励不缺,还可以求赵大人举荐族人甚至咱们自己进入朝廷为官,一般而言,这些事情赵大人自有考虑,咱们不用主动提及。但若是赵大人疏忽了,咱们向赵大人提点的时候,却也要一些手段,方式技巧还是其次,最重要的却是场合,切不可当着许多人的面向赵大人要求奖励,否则其他人同样跟风之下,只会让赵大人难做……” ………… 正如赵俊臣所说,肖文轩从前只是一个寻常的单纯书生,不仅缺乏幕僚所需的知识、手段以及经验,更是缺乏幕僚所需的心态! 一种非黑非白的灰色心态。 所以,苏西卿所讲的这些门道伎俩,肖文轩虽然神色谦逊的一一记在心里,也并没有当面反驳,但许多观念却让他很难接受与认同。 这需要一个步骤与时间。 ………… 而就在肖文轩接受苏西卿教导的时候,赵俊臣却得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 太子朱和堉,终于办完了各地的南巡筹备舞弊案,即将回京了。 ~~~~~~~~~~~~~~~~~~~~~~~~~~~~~~~~~~~~~~~~~~~ ps:这一章的许多内容,都是虫子刚刚工作的时候,一位前辈教给虫子的一些小心机,借着本章写出来与大家共享,或许用不到,但了解一下也很有趣。 当然,有一些并不适合本书的内容与背景,还有一些是虫子所不认同的,比如藏拙、比如拍马,写出来也会水字数,就不写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裹着**的美味糖果. …… 按照惯例,赵俊臣若是要处理真正的机密事务,就会把一旁的楚嘉怡支开。 所以,当赵俊臣收到了西厂送来的密折后,突然表示想吃些桂花枣糕,于是楚嘉怡只好离开书房,前往小厨房为赵俊臣准备。 而等到楚嘉怡离开之后,赵俊臣才翻开了密折,并细细审阅。 事实上,太子朱和堉这次离京审办“南巡筹备各地舞弊案”,因为有两厂一卫协助的缘故,所以虽然相隔千里,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无法逃过赵俊臣的眼睛。 像是这样的密折,赵俊臣每隔一两天都会收到一封,让赵俊臣可以随时把握着太子朱和堉在离京办案期间的状况进展。 而这一次的密折里面,除了向赵俊臣汇报太子朱和堉在审案期间的言行举动之外,还附带着太子朱和堉已经基本处理完了“南巡筹备各地舞弊案”,并即将要回京复命的消息。 不得不说,赵俊臣把西厂交给魏槐负责,是一件很明智的事情,如今西厂的重建时间虽然尚短,规模与实力也尚有些弱小,但办事效率却已是远远超过了东厂。 ………… “看样子,我的计划……还算是一切进展顺利。” 审阅完了西厂密折之后,赵俊臣叹息一声,似乎满意,又似乎无奈。 事实上,赵俊臣针对太子朱和堉的计划,是环环相扣、紧密相连的。 在最开始的时候,赵俊臣故意装病,让太子朱和堉得到了“统筹各地南巡筹备”的工作。并在期间刻意鼓吹朱和堉的办事能力,把朱和堉越捧越高。 这是计划的第一步。 然后,因为赵俊臣与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等人在暗中的推波助澜,太子朱和堉负责的南巡筹备事宜,最终演变成了一场灾难——对各地百姓而言如此,对太子朱和堉的政治声望而言,也是如此。 一些看上去明明是有利于百姓的良策,却不知为何成为了祸害百姓的恶政!最终竟是闹得各地百姓齐聚京城告御状! 结果,朱和堉当初被捧得有多高,接下来就被摔得有多惨! 这是计划的第二步! 再然后,又是因为赵俊臣等人的暗动手脚,让太子一党的根据地——都察院衙门,在得知了各地百姓纷纷进京告御状后,不仅进退失据、更是举措不当,甚至出现了都察院沿路阻拦百姓进京告状、甚至是当街殴打告状百姓的情况。 这是计划的第三步! 最终,在这样的连环计之下,不仅活活逼死了原太子太师肖温阮,还让德庆皇帝不得不清洗了都察院中的清流势力以平息民愤! 而太子在朝野间的声誉与势力,也因此而大受损伤! ………… 其实,计划发展到了这一步,太子朱和堉的根基已是动摇,但赵俊臣却并不满足! 因为赵俊臣知道,若仅仅只是如此,在德庆皇帝的刻意维护之下,太子朱和堉的储君地位依然稳固,将来他依然会继承大统,而赵俊臣也依然是难逃“抄家问斩”的下场。 所以,在朝中各大势力纷纷弹劾、攻讦太子朱和堉的时候,赵俊臣却出乎意料的向太子朱和堉释放了善意! 那就是,举荐太子朱和堉成为办案钦差,并亲自审办各地的“南巡筹备舞弊案”!严惩贪官、归还百姓公道!最终恢复太子朱和堉在朝野间的声誉! 不过,因为德庆皇帝即将南巡、并需要太子朱和堉留守监国的缘故,办案的时限却只有区区两个月,又因为时间紧促的缘故,赵俊臣建议由两厂一卫共同协助太子办案! 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但却是一颗裹着毒药的美味糖果! 首先,由太子朱和堉亲自处理各地的“南巡筹备舞弊案”,必然会让他得罪大量的地方官员与地方豪族! 其次,由两厂一卫共同协助太子朱和堉办案,看上去可以提高办案效率,但实际上却只会让两厂一卫这三大势力相互争功讨宠,而如此一来,也必然会让许多无辜者受到牵连! 最后,又因为办案的时间太过紧促,而太子朱和堉的性子又向来是刚烈严厉、惩恶务尽,所以在两厂一卫相互间争功讨宠的情况下,又必然会造就大量的冤假错案! 所以,这颗裹着毒药的美味糖果,最终只会让太子朱和堉的声誉受到进一步的损害,并得罪大量的地方势力。 而毒性发作的时间,正是在德庆皇帝的南巡期间! 可以预见,在德庆皇帝的南巡途中,沿经办案各地,必然会遭遇到无数声讨、弹劾、攻讦太子的地方势力与百姓! 到了那个时候,原本正兴致勃勃的德庆皇帝,会产生怎样的心情与想法,可想而知! 而随着朱和堉接连办砸了这么多的差事,不仅声誉彻底狼藉,更会让德庆皇帝怀疑他的办事能力,在这般情况下,他的储君地位,还会是那么稳固吗? 更何况,赵俊臣还计划借着楚嘉怡之手,把那份《明朝税务改革折子》送给太子朱和堉。 那是一颗看上去更加美味,但内中却裹着更多毒药的糖果! 而以太子朱和堉的刚烈心性,又正处于满身麻烦、储君地位岌岌可危的状况下,到时候即使明知道这颗糖果中裹着怎样的毒药,也只能抱着侥幸心理,并硬着头皮吃下去了。 而德庆皇帝南巡期间,太子留守监国,其权柄前所未有的大,也正是吞下这颗毒药糖果的最佳时机! 最终,随着朱和堉冒天下之大不韪改革明朝商税,进而彻底的得罪了大明朝所有的既得利益者,他的储君生涯,也就正式走到尽头了! ………… 以上这些,就是赵俊臣发现自己与太子朱和堉之间根本不可能化敌为友后,所设计的全部计划。 很阴险,也很狠毒。但官场上的政治争斗,总是如此! 善良往往源自于心性纯洁,而纯洁则总是因为不经世事。 想要毁掉一个单纯且满是正义感的人,其实最是容易不过——只要往悬崖一指,并宣称悬崖的另一头有着怎样的美好前景,然后甚至不需要自己亲手去推,这位单纯且满是正义感的人,就会毫不犹豫的跳下悬崖。 而赵俊臣也正是这么做的! 如今,随着赵俊臣的计划进行到了现在这一步,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 “太子……可惜了,若是你心胸再宽阔一些,愿意与我化敌为友,那你我二人也就不必走到这一步了,奈何、奈何。” 将西厂的密折放在手边,赵俊臣轻轻叹息道。 虽然一切顺利,但赵俊臣的心情,却没有太多的欢快与得意。 毕竟,朱和堉只是一个满怀理想的真正好人。 虽然他的理想有些不切实际,即使将来继承大统,对大明江山而言也未必会是好事。 但赵俊臣终究还是陷害了一位好人。 不过,在宦海沉浮之间,赵俊臣的心性早就刚硬了许多,摇了摇头后,这般感慨已是被他抛在了脑后。 “庆彦,派人把太子朱和堉即将回京的消息,传告给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位阁老。”赵俊臣吩咐道。 许庆彦微微一愣,问道:“少爷,咱们得到的消息,告诉他们做什么?让那三个老家伙在太子回京后措手不及岂不是更好?” “在对付太子这件事情上,我与那三位阁老立场一致,这个时候自然需要共享消息。更何况,那三位阁老各有消息来源,虽然咱们仗着西厂的便利,提前一步得到了消息,但这般消息却也瞒不了他们多久,此时与他们消息共享,反倒是可以显示咱们的诚意。” 顿了顿后,赵俊臣接着说道:“但最主要的是,这还关系着我下一步的计划。在太子离京办案期间,朝中清流与太子党人皆是沉闷了许多,等太子回京之后,这些人找到了主心骨,马上就会活跃起来,这会让朝中形势出现一些不可预料的变故。而如今我与黄有容之间,正是党争正酣,各有各的打算,却都不愿意看到这般变数出现…… ……所以,太子即将回京的消息,也会逼迫黄有容提前动手,来不及考虑清楚利弊关系,就彻底接纳陈东祥的投靠,并按照陈东祥提供给他的那份名单与罪证,帮着我清除掉门下的那些蛀虫,而我也可以借着机会对付他门下的刑部侍郎闫鹏飞。” 听了赵俊臣的解释,许庆彦一脸恍然:“原来如此,还是少爷想的明白,我这就去办!” 说着,许庆彦已是转身离开了书房,并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去办事了。 等到书房中只剩下了赵俊臣一人,只见赵俊臣靠坐在椅背上,缓缓闭上双眼,并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与黄有容的党争,对赵俊臣而言只是一件小事情。 赵俊臣此时所思考的,则是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比如,等到太子朱和堉倒台之后,自己应该支持谁成为新的储君? 是那位早早就向自己释放了善意,体弱多病却城府深沉的七皇子朱和坚? 还是自己并不了解、但大都平庸的其他皇子? 又或者,让太子储君这个位置,就此空悬着?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对朱和坚的印象. …… 计划发展到了如今这一步,在扳倒了朱和堉之后,这新的储君之位,应该由谁来坐,又由谁坐这个位置会对赵俊臣最为有利,是赵俊臣必须要认真考虑的。 至于让太子储君之位空悬,固然对赵俊臣最有利,但赵俊臣只是稍稍考虑了一下,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国无储则天下不安,无论德庆皇帝,还是满朝文武,都绝不会同意让储君的位置就这么空悬着,而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情况下,即使赵俊臣再有手段,却也不可能达成目标。 如此一来,赵俊臣的选择,剩下的也就不多了。 在明朝,立储的规矩,讲究的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在本朝,皇后并无子嗣,而太子朱和堉与七皇子朱和坚的生母,乃是本朝的皇贵妃万氏,这位皇贵妃颇懂情趣,性子也温婉,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依旧被德庆皇帝宠护有加。 而德庆皇帝虽然子女众多,但早年时候所生的几位皇子,或是因事被废,或是因病早夭,七皇子朱和坚也算是除了朱和堉之外年纪最大的皇子了。 如此一来,在朱和堉垮台之后,不管考虑出身,还是考虑年龄,七皇子朱和坚都会是新储君的第一人选。 然而,若是再考虑到朱和坚常年病弱的身子,这里面就多了些变数。 某些老成持重的大臣,必然会以此为缘由进行反对。 而这种变数与反对,也正是赵俊臣所希望发生的! 事实上,虽然朱和坚曾屡次对赵俊臣释放善意,但在赵俊臣的心底深处,却并不愿意朱和坚成为新的储君太子! ………… “朱和坚,德庆皇帝的第七子……以目前收集的情报来看,这个人的城府可谓是深不可测,明明觊觎着皇位,却能深得德庆皇帝与朱和堉的信任与宠护;手段也高明的让人害怕,一直在利用自己的体弱多病来拖延着离京封王的时间,赖在京城这个政治中枢等待机会;心志更可谓是果断狠绝,当初为了向我示好,甚至不惜摧残自己本就病弱的身体!像这种人,虽然对自己狠,但对其他人只会更狠,也往往最是翻脸无情!又野心勃勃、贪恋权位,对我而言,绝非是新储君的上佳人选!” 回想着朱和坚的情报,赵俊臣眉头微皱。 赵俊臣目前的年纪尚轻,却已是成为朝中的权臣之一,等到新君继位之后,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周尚景——甚至会比现在的周尚景声势更隆! 而朱和坚一旦成为了新的太子,作为大明朝的未来皇帝,其对权柄又充满着热衷与掌控欲,却绝不愿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到了那个时候,朱和坚对赵俊臣的心中敌意,也未必会低于现在的朱和堉! 而朱和坚这样的人,虽然体弱多病,却要比朱和堉难对付多了! 从某方面而言,以朱和坚的心性手段,甚至要比德庆皇帝更难对付! 德庆皇帝虽然有些好大喜功,但终究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虽然朝中有周尚景与他分庭抗礼,但为了避免江山动荡,也为了他自己日后的声誉考虑,这些年来只是用帝王的权谋之术与周尚景慢慢周旋,却从没有产生过使用武力的念头。 但若是换成了朱和坚,以他的果决狠辣,却未必就会像德庆皇帝这般耐心理智。 如此种种,赵俊臣自然不愿意让朱和坚成为日后的太子储君! ………… “不过,虽然对我而言,朱和坚并非是新储君的上佳人选,奈何在其余皇子之中,却也没有哪个有资历有能力与他相争。常年的体弱多病,算是他仅有的弱点,也是我可以活动的余地,但若是德庆皇帝坚持,又或是朱和坚突然身体好转了许多,那么这一切就都不是障碍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轻轻一声叹息,他现在的权势影响终究还是小了些,像是立储这样关系到大明朝未来百年的大事,又总是由德庆皇帝一言而决,赵俊臣即使再想要干涉影响,却也有些有心无力。 不过,虽然朱和坚一旦成为了太子储君之后,以他的心性必然会对赵俊臣产生敌意,其心机手段也远要比朱和堉更难对付,然而对于朱和坚此人,赵俊臣却反而不似对待朱和堉那般忌惮万分。 否则,赵俊臣也不会这么快就整垮朱和堉,这样反而会为自己树立一个更大的对手! 这是因为,一来朱和坚其身不正,不似朱和堉那般没有把柄可抓;二来朱和坚在成事之前还懂得妥协与退让,可以让赵俊臣从容的布置与积蓄力量;三来,也是最重要的,朱和坚此人体弱多病,将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赵俊臣也不介意利用这一点做些手脚! 在官场上,心机城府固然可怕,但真正让人忌惮的,反而是像朱和堉这种完全没有把柄可抓、并且心性刚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 “不过,说根到底,将来的储君太子,究竟该由谁担任,还是要看德庆皇帝的态度啊。” 暗思之间,赵俊臣的心中却产生了去宫中探探德庆皇帝口风的想法。 顺便,太子朱和堉即将回京的消息,也应该禀报给德庆皇帝知道,也好让德庆皇帝明白西厂在自己手中是多么的有效率。 而就在赵俊臣下了决定之后,许庆彦也完成了赵俊臣交代的任务,回到了书房中。 “庆彦,我记得前些日子工部尚书左兰山左大人往府里送来了一支百年紫芝,可有这事?”看到许庆彦回到书房,还没等他禀报任务,赵俊臣就已是开口问道。 许庆彦微微一愣,回想了一会儿后,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那左兰山在工部的位置上富得流油,但自从投靠了少爷之后,态度也还算是恭敬,时常向府里孝敬些珍品,其中确实有一支紫灵芝,听说这紫灵芝是个好东西,保神、益精气、坚筋骨、好颜色、可延年益寿,我当时还考虑是不是给少爷你浸酒服用呢。” 赵俊臣吩咐道:“不用了,这种好东西,自然要孝敬出去,拿上它,随我去宫里一趟。” “去宫里?” 许庆彦微微一愣,转头向窗外看去。 此时,已然黄昏时分,窗外晚霞映红。 赵俊臣笑而不语,只是站起身来,当先向着书房外走去。 ~~~~~~~~~~~~~~~~~~~~~~~~~~~~~~~~~~~~~~~~ ps:抱歉,因为换了科室,所以被原先科室的几位同事拉去喝酒,快十点才回家,所以这章字数比较少。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德庆皇帝的态度. …… 当赵俊臣进入养心殿的时候,偷偷抬眼看去,发现德庆皇帝此时正手捧着一本《西湖梦寻》细细品读,神色之间满是专注与向往。 这本《西湖梦寻》,赵俊臣也有了解,乃是前朝的六休居士所著,在描写西湖胜景上自具慧眼,对杭州一带著名的山水、寺院、祭祠等等进行了详尽的描述,又按照远近距离的排序依次写来,把杭州的古今世情尽数展现在读者面前,且每篇都会选录先贤时人的诗文若干,更使山水增辉,让读者不由入胜。 显然,随着会试结束、殿试即将开始,而太子朱和堉所负责审办的“南巡筹备舞弊案”也渐入尾声,德庆皇帝对于接下来的南巡,已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而看到赵俊臣进入御书房,德庆皇帝把《西湖梦寻》放到手边,还未等赵俊臣行礼问安,就已是笑骂道:“你终于舍得来宫里向朕问安了?自从那日早朝上你与黄有容起了争执算起,已是有大半个月时间没来宫里向朕请安了吧?最近这些日子,朕也就只能在早朝上见见你。若是你再不来,朕还以为你如今心里面只惦记着与黄有容的事情了。” 德庆皇帝的话语之间,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些敲打,但看其神色表情,心情尚佳,似乎并非是真的在责怪赵俊臣。 所以,对于德庆皇帝的些许敲打,赵俊臣并不担心,只是在行礼问安之后,讨巧道:“陛下明鉴,臣无时无刻不敢忘记陛下的恩德,也是时时想着进宫伴驾,然而臣在前些日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是得罪了黄阁老,这段时间为了应付黄阁老的反击,已是颇有些手忙脚乱不说,若是再与陛下见面太多,亦不免会让人怀疑陛下您日后处事决断的公正,而臣自然不敢因一己之私而坏了陛下您的圣誉。 何况,眼看着南巡将近,到时候臣也要伴驾随同,所以户部的一些事情,必须要提前安排妥当,如此陛下您也才能安心的南下巡游。依臣看来,相比较入宫伴驾,能让陛下您没有后顾之忧的安心南巡,才是臣真正应该做的事情。所以还请陛下见谅!”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间,无处不在暗示自己的忠心耿耿,仿佛一心只为德庆皇帝考虑,而德庆皇帝失笑之余,却是不置可否,只是轻哼道:“哦?你如今面对黄有容的反击有些手忙脚乱?朕怎么不觉得?自从你们两人发生冲突之后,朕只看到你对黄有容步步紧逼,而黄有容唯一的反击手段就去派人到户部查账,结果到现在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依朕看,如今手忙脚乱的是黄有容黄阁老吧?哼!这个黄有容,一大把年纪,越活越回去了,朕虽不喜欢朝中有党争出现,但他贵为阁老,竟是连你这个年轻小辈都争不过,朕还能指望他做什么!” 其实,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的这场党争,是德庆皇帝所默许的。 因为,将来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太子朱和堉会留京监国,而阁老黄有容则是留京辅政,德庆皇帝自然是期望赵俊臣与黄有容的这场党争,可以损耗一些黄有容的势力影响,太子朱和堉到时候也能少些掣肘、多办些事情、并借机树立威望。 不过,德庆皇帝最期望的局面,却还是赵俊臣与黄有容的两败俱伤,毕竟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的权势影响增长的太快了,已是有些超出了德庆皇帝的预料与控制。 然而,德庆皇帝却没想到黄有容身为堂堂阁老,竟是这般没用,这段时间只是被赵俊臣压着打,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如此一来,黄有容的声势固然如期望般大为受损,但赵俊臣一派在朝中的影响力却愈加的强大了。 所以德庆皇帝此时的言语之间,对黄有容颇有些“恨其不争”的味道。 ………… 另一边,听了德庆皇帝的这番评论,赵俊臣刚准备解释些什么,就已是被德庆皇帝挥手打断,道:“好了,你也不用向朕讨巧卖乖哭可怜,朕还没那么容易糊弄!说吧,你今天怎么想起来要见朕了?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赵俊臣笑道:“回陛下的话,是出了点事情,但却是一件喜事。” “哦?什么喜事?”听赵俊臣说是喜事,德庆皇帝面上也露出了些许期待。 “陛下,臣刚刚得到西厂的传讯,称太子殿下他已是处理完了各地的‘南巡筹备舞弊案’,并即将回京复命了!这次太子殿下在办案期间,惩办了大量的贪官与地方恶霸,归还了逾万百姓公道,让天下人交口称赞,无不感叹太子殿下的铁面无私、心系百姓,如今载誉而归,这自然是一件大喜事了!” 听了赵俊臣的解释后,德庆皇帝微微一楞后,亦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露出了欣慰之色:“哦?看样子太子的差事办的不错,总算没辜负了朕对他的期望。哎!其实太子他还是有能力的,奈何经验尚有不足,欠缺了一些历练,上次负责南巡筹备的事情,他本身也没什么错,只怪地方官员欺上瞒下。如今太子能够拨乱反正,也总算是了却了朕的一桩心事。” 虽然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之间,观念与性格皆是不合,甚至德庆皇帝还有些妒忌朱和堉的贤名,但太子终归是太子,也终归是他最看重的儿子。前段时间朱和堉办砸了南巡筹备的差事,德庆皇帝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如今,听说朱和堉已是漂漂亮亮的办成了“南巡筹备舞弊案”,这不仅挽回了朱和堉的政治声望,德庆皇帝自己也觉得面上有光。 与此同时,想起当初太子朱和堉之所以能够担任办案钦差的差事,还是因为赵俊臣的提议与鼎力支持的,德庆皇帝看向赵俊臣的眼神,也多了些和善。 而赵俊臣则继续说道:“除了这件事情之外,臣的府里在前些日子收罗了一支上好的百年紫芝,价值百金,臣听人说,这紫芝又称‘仙草’,为药材中的上上品,保神益精,坚筋骨,好颜色,久服轻身不老延年,可谓神效,然而如此珍品,臣自觉福薄,不敢独用,又想起上次在宫中见到的七皇子的身体有些虚弱,而这紫芝的功效正好对症,所以就想把它献给七皇子。” 说到这里,赵俊臣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德庆皇帝一眼,只见德庆皇帝神色不变——显然他以为这只是赵俊臣溜须拍马的一种方式——于是继续说道:“然而臣毕竟是外臣,不好与七皇子相交过密招人话柄,所以就想把这颗紫芝送于陛下,再由陛下您赐予七皇子,也算是臣为皇家的一点心意。” 另一边,德庆皇帝听了赵俊臣的话后,却是叹息道:“俊臣你也算是有心了,老七他的身子一直不大爽利,朕也常为此而忧心!其实按他的年龄,早就应该封王离京了,但以他的身子,朕与太子都不放心,所以就让他一直留在京中,说起来这已经坏了祖宗规矩,奈何老七他毕竟是朕的儿子,就让他这么离开京城,朕又如何忍心?当初皇贵妃刚刚生了太子,元气尚未补足,但朕却欠了考虑,就让皇贵妃怀了第二胎,结果老七生出来之后就先天元气不足,甚至险些早夭,也是朕亏欠于他了。”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又说道:“说起来,老七也真是可惜了,他虽然体弱多病,但要论聪慧,却是朕的众皇子之首,又懂礼节、知进退,人也孝顺,明明自己的身体不好,却整日关心朕与太子的身子,担心朕与太子为国事操劳过度……说起来在众皇子之中,朕也最喜欢他,奈何老天不作美……哎!”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自然也是跟着叹息。 但与此同时,赵俊臣对德庆皇帝的试探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原本,赵俊臣对于德庆皇帝的话,总是信一半疑一半,毕竟“诚信”二字从不是德庆皇帝的良好品格之一,而且德庆皇帝也从不介意用谎言来达到目的!所谓帝王的“金口玉言”,那只是唬人的东西。 然而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赵俊臣却听得出来——他是真的非常喜爱与关心七皇子朱和坚。 按照后世心理学的观点,一个人若是对某件事情比较的关心在意,就会在谈论之间下意识的多做评述,而德庆皇帝在谈到七皇子朱和坚时,甚至不需要赵俊臣接话,就可以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远比平时话多,所以这种感情流露显然不假。 而这也就意味着——将来朱和堉垮台之后,德庆皇帝很可能会支持朱和坚成为新的太子储君! 毕竟,德庆皇帝虽然不乏帝王心术的理智城府,但生性好大喜功的他,却也经常会感情用事。 不过,在德庆皇帝的描述之间,赵俊臣却发现了一点很有趣的消息。 那就是,在描述对七皇子朱和坚的关心之时,德庆皇帝屡次提到了自己,也屡次提到了太子朱和堉,却是唯独没有提及七皇子朱和坚的生母——皇贵妃万氏! 以德庆皇帝对皇贵妃万氏的宠护,以及皇贵妃本身的尊贵地位,这个时候德庆皇帝本应该会提及才对。 然而,德庆皇帝却偏偏漏掉了皇贵妃万氏。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德庆皇帝下意识之间,认为皇贵妃万氏对七皇子朱和坚的关心远远不如他与太子? 那是不是也同样意味着,七皇子朱和坚因为某些缘故,与生母皇贵妃万氏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造就了这对母子的关系不睦? 一时间,赵俊臣想到了许多。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两败俱伤”.(上) ……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第二天,早朝之上,随着太监张德的这声呼喝,太和殿内的百官,皆是把目光转向了赵俊臣和黄有容二人——甚至连德庆皇帝也是如此! 任谁都知道,如今在赵俊臣和黄有容二人之间,正在进行着一场无比激烈的党争,而随着赵俊臣刻意的放出了太子朱和堉即将回京的消息,所有人更是能猜到,为了防止太子朱和堉回京后会出现变数,赵俊臣和黄有容二人,在今天早朝上必然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尤其是阁老黄有容,这段时间一直被赵俊臣压着打,已是被赵俊臣一派接连弹劾掉了好几位门下官员,其中工部侍郎唐拯还是黄有容的亲信,而另一位亲信刑部侍郎闫鹏飞如今也是岌岌可危,可谓丢尽了脸面! 若是黄有容再没有反击,不仅气势会衰落,人心也会思变,到了那时候,怕就是大厦将倾的局面了! 果然,不出百官所料,在得知了太子朱和堉即将回京的消息后,为了防止变数出现,黄有容果然按捺不住了! ………… 只见太监张德的话声刚落,太傅张诚已是出列,神色间满是义愤填膺、嫉恶如仇,向德庆皇帝大声禀报道:“陛下,老臣有要事奏报!” 见到张诚出列,德庆皇帝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果不其然”的神色,但接下来却换了一副肃穆的表情,点头沉声道:“张少傅你是国之重臣,何事让你这般激动?说吧!” “启禀陛下,臣弹劾工部官员与户部官员相互勾结、结党营私、并通过虚报账目、收受回扣、要挟地方等等手段,贪赃受贿、大敛私财!这些官员勾结在一起,数年间已是贪墨了朝廷近二十万两白银,去年淮河洪灾,共涉及五府十一县,使得数万百姓受害,民怨载道!也是缘于他们勒索地方、克扣工银,造成当地的堤坝失修,最终酿成的恶果!实在是罪大恶极!罪无可赦!还望陛下明察!” 张诚在禀报之间,声音洪亮,表情愈加的激动,好似满腔义愤。 而张诚的话声刚落,就见都察院的一位名叫刘诠安的御史出列,亦是一脸正义的附和道:“陛下,少傅大人所说之事,臣其实早有听闻,近些日子以来,也一直都在收罗罪证,如今已是罪证确凿!据臣所查,这个贪污团伙结成一派,规模极大,共涉及户部郎中五人、员外郎二人、主事一人;以及工部郎中四人,员外郎二人、主事三人;共计一十九名官员!所有人的罪证皆是可查,无可辩驳!望陛下严查,除恶务尽!” 说话间,刘诠安从袖子中抽出一份厚厚的奏折,并捧于头上。 然后,这份奏折由太监张德接过,并转交给了御阶上的德庆皇帝。 这份奏折,自然是黄有容一派根据陈东祥提供的那份名单与罪证为基础,又经过了修饰与夸大其辞后所写成的。 ………… 而随着黄有容一派向赵俊臣一派正式发起了反击,少傅张诚与御史刘诠安二人接连弹劾工、户两部,一时间,满朝皆惊! 虽然张诚与刘诠安两人所弹劾的官员品级并不高——六部的郎中只是朝廷正五品官员、员外郎只是从五品、六部的主事也只是正六品——然而数量实在太多了,竟是共计有一十九人! 这无论如何都会是震惊朝野的大事件了! 要知道,这已是相当于户部与工部两大衙门近乎五分之一的主要官员! 如此一来,若是弹劾成真,不仅户部与工部会有大动荡,恐怕就连户部尚书赵俊臣、以及工部尚书左兰山两人,也免不了会受到牵连! 至少,一个“御下不严”、“识人不明”、“失职失察”的罪名,是绝对免不了的。 一时间,在太和殿内,除了德庆皇帝正神色严肃的认真审阅着刘诠安呈上去的奏折之外,太和殿内的百官,皆是向着赵俊臣与左兰山二人看去,并在心中暗暗感叹:“不愧是阁老黄有容!隐忍了这么长时间,一反击就是大手笔!这下子赵俊臣一党有麻烦了!” 不过,除了少数人外,却任谁都没想到,那些被弹劾的工部与户部的官员,名单与罪证都是赵俊臣通过陈东祥之手,故意泄露给黄有容的! 这样做,赵俊臣的目的有二。 其一,是为了清除自己门下的一些蛀虫!——也就是如今被弹劾的这些两部官员。 这些蛀虫仗着有赵俊臣的庇护,一向最是贪得无厌,即使赵俊臣屡次警告,又分了他们许多其他的好处——比如“悦容坊”的股份,但这些人依然不知改变,若是继续留着他们,迟早会酿成大祸,并拖累赵俊臣自己!所以赵俊臣打算趁着这些机会,借着黄有容之手光明正大的把他们清除掉! 反正德庆皇帝如今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倚仗赵俊臣,即使赵俊臣会因此受到牵连,德庆皇帝也不可能真的严惩赵俊臣,但若是再过一段时间,德庆皇帝开始把赵俊臣视为了威胁了,再留这些人在门下,会有怎样的后果赵俊臣就不敢想象了。 其二,赵俊臣也是借着这个机会向德庆皇帝示弱!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竟是在党争之中死死地压制住了黄有容,不仅让百官吃惊,德庆皇帝怕也会觉得赵俊臣的势力发展有些脱离掌控了,心中或许会产生压制的想法,这是赵俊臣不愿意看到的!而借着这次机会,让黄有容的反击得手,并使德庆皇帝误以为赵俊臣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对赵俊臣的将来发展只会有益无弊! ………… 不过,亲手卖掉了自己的门下朋党,这种事情若是泄露出去,恐怕所有人都会与赵俊臣离心离德,赵俊臣如今苦心经营的朝中势力,也会瞬间分崩离析! 所以,因为张诚与刘诠安的弹劾,朝中百官纷纷注目之际,赵俊臣亦是如同左兰山等赵党官员一般,脸上也变了神色,好似为黄有容的反击而吃惊不已! 另一边,自从张诚出列弹劾开始,黄有容就死死地盯着赵俊臣,如今见到赵俊臣在自己的反击下“神色大变”,不由得意的笑了,却丝毫不知自己已是被赵俊臣利用了。 反倒是首辅周尚景,各看了黄有容与赵俊臣一眼后,神色之间若有所思,老谋深算的他,似乎已经察觉了什么。 而就在太和殿内众人神色各异之间,德庆皇帝已是审阅了刘诠安的弹劾折子。 只见德庆皇帝的神色愈加的肃穆,并把折子递给一旁的太监张德,并示意张德把折子交给众位阁老传阅。 然后,德庆皇帝缓缓开口问道:“各位爱卿,张少傅与刘御史所弹劾之事,你们怎么看?” 不过,德庆皇帝的神色虽然肃穆无比,但赵俊臣抬眼偷看间,却发现,在德庆皇帝的眼神之中,分明流漏出了一丝喜意。 显然,如计划中一般,赵俊臣亲手营造出的这种局面,是德庆皇帝所期望看到的!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京城作为大明朝的政治中枢,衙门无数,各级的官吏与勋贵加起来,总数不下数万,自然不会是每个人都有上早朝的资格。 实际上,按照明朝的规矩,唯有三品以上的官员、以及一些特殊衙门的四品以上官员,才有上早朝的资格。 而就在少傅张诚与御史刘诠安二人,弹劾工部与户部众官员的时候,户部的那些员外、员外郎与主事们,正呆在户部衙门里处理各种公务。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早,大家都没睡醒的缘故,此时的户部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是无精打采。 然而,一声惊慌至极的呼喊声,突然打断了户部的平静!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一名户部的郎中跑进了户部众官员的办公房间,惊慌失措的大声喊道:“刚刚得到消息,少傅张诚和御史刘诠安,已是收集到了确凿证据,一口气弹劾了咱们户部与工部总计一十九名官员!” 随着这声呼喊落下,户部的办公房间顿时乱了套。 屋内所有的户部官员,皆是神色大变,连忙把这名得到消息的郎中围在中间,并七口八舌的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消息当真?” “一口气弹劾了一十九人?怎么可能?” “被弹劾的都有谁?可有准确消息?” “尚书大人呢?尚书大人有什么反应?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对吧?” “张诚与刘诠安是弹劾了什么罪名?咱们一向办事小心,怎么可能被抓到把柄?!” 在赵俊臣这个大贪官的带领下,所有的户部官员底子都不干净,如今一听说早朝上有少傅张诚和御史刘诠安两人,一口气弹劾了工部与户部总计一十九名官员,所有人心虚之下,皆是慌张不堪。 如此一来,混乱之间,这名传来消息的郎中,面对七口八舌的询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更是急出了一头大汗。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大声喝道:“大家静一静!还没定论呢!都慌什么!就算是出了事情,也自然有尚书大人庇护咱们!如今这样成何体统!先让吕郎中喘口气,接下来他自然会把事情说明白!” 听到这声呼喝,众户部官员终于稍稍镇定了一些,转头一看,却是赵俊臣在户部中的首席亲信——户部郎中蒋谦! ………… 恩,今天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两败俱伤”(中). …… 事实上,满朝上下,如今仅只有两个人知道赵俊臣打算借黄有容之手清除门下蛀虫的计划。 一个是假装投靠黄有容、并借此把名单与罪证交到黄有容手中的陈东祥!从某方面而言,他是赵俊臣计划中最关键的人物,从目前来看,陈东祥的任务还算是完成的不错。 而另一个,则就是工部郎中蒋谦了——赵俊臣就是通过蒋谦,收罗了众蛀虫的名单与罪证。 但蒋谦在这次计划当中的任务,却不仅仅只是如此! ………… 此时,在蒋谦出现主持大局的情况下,众户部官员的情绪,终于稍稍镇静了一些。 而蒋谦虽然心中有数,但还是假装自己是刚刚得到消息,并代表户部众官员,向那位报信的吕郎中问道:“吕大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说。” 这位户部的郎中名叫吕顺德,在户部众官员当中,一向是以消息灵通、人脉广博而著称,勉强也算是个人才,如今正在早朝上发生的事情,也是他第一个得到消息——可惜为人实在过于贪婪了,也是赵俊臣眼中的蛀虫之一。 然而,吕顺德因为得到了具体消息,知道大事不妙,依然在惊慌失措当中,只是不住的说道:“我、我得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少傅张诚和御史刘诠安,一口气弹劾了咱们户部与工部总计一十九位官员!当、当真是大事不妙!” 听着吕顺德只是不断重复着最开始的这句话,但就是不说要点,显然已是乱了方寸,蒋谦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只好进一步问道:“吕大人,别慌,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你先说说,那少傅张诚与御史刘诠安,都弹劾了咱们当中的哪些人?” 蒋谦的这一句话,可谓是把握到了户部众官员心中最关切的问题,所有人皆是眼巴巴的等待着吕顺德的回答,神色也皆是忐忑不安。 听到蒋谦的具体询问后,吕顺德的回答总算是有了要点,答道:“工部我没问,仅咱们户部,就有郎中五人、员外郎二人、主事一人,分别是魏郎中魏大人、周郎中周大人、邓郎中邓大人、张员外郎……还有我。” 说到自己的时候,吕顺德的表情好似快哭了出来。 而听到吕顺德的名单之后,没有点到名字的户部官员,皆是露出了轻松的表情,而被点到名字的户部官员,却皆是愈加的慌乱了,神色也大都和吕顺德差不多。 蒋谦又问道:“那你可知道,少傅张诚和御史刘诠安两人,是以什么罪名弹劾众同僚的?” 吕顺德犹豫了一下后,终于还是回答道:“是去年淮河水灾的事情。” 听到吕顺德的回答,蒋谦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但还是明知故问道:“是去年淮河水灾的事情?怎么可能?记得当时出现汛情后,尚书大人第一时间就拨下了修缮堤坝的银子。虽说到后来还是发生了水祸,但水火无情,本就如此,咱们也是莫可奈何,但还是又拨下了赈济的银粮,这件事虽然不是我亲自经手办的,但我也记得清楚,这里面又有什么会被弹劾的?” 吕顺德——还有那些被弹劾的众户部官员——此时皆是露出了心虚的神色,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却也不敢再隐瞒什么了。 只听吕顺德犹犹豫豫的解释道:“蒋大人你有所不知,是这么回事,当时来催银子的地方官员,颇是无礼,说什么汛情危机,要支取全额银子,稍有不顺,就大骂咱们户部与工部上下皆是贪官,我和几位同僚就打算刁难一下他们,虽然还是给他们拨了银子,但时间却延迟了几天,银子数量也只给了八成不到……而少傅张诚与御史刘诠安,或是觉得如此才造成了淮河沿岸五州十一县的水灾,就在早朝上弹劾了我们。” 说到这里,吕顺德却是面露疑惑,又说道:“不过,这件事我们做的很干净,账目上绝对没问题,而地方衙门为了能拿到接下来的赈济银子,已是不敢再得罪咱们户部,也认了栽,并在账目上签了字,本不可能留下把柄,却也不知那少傅张诚与御史刘诠安二人,是怎么得到了消息与证据!” ………… 消息与证据,自然是由蒋谦查到并交给赵俊臣的! 不过,关于这一点,蒋谦自然不会说出来。 而且,看吕顺德到了现在这般地步还不知悔改,只是在疑惑怎么泄露了消息与罪证,蒋谦不由心中冷笑。 事实上,吕顺德的这番解释,遮掩了许多关键的地方。 在从前,户部往其他衙门拨银子,尤其是河工、赈济这些大项目上,从不会足额拨下,而是截留其中一部分,供户部上下官员一同贪墨! 当然,这不仅仅是户部的问题,大明朝已是建立了近四百年时间,正所谓“树老必朽,朽必生蛀”,这般截留如今已是成为了官场上的潜规则,户部截留了一部分后,银子到了府、到了州、到了县,各级的地方衙门也同样会截留一部分贪墨,到了最后,真正用来办实事的银子,已是只剩下很少一部分了。 不过,自从赵俊臣担任户部尚书后,就已是明令户部上下官员,今后地方衙门所需的银粮,皆要足额拨放!与此同时,为了平息户部官员的不满,弥补户部官员的损失,赵俊臣又给了户部众官员许多其他方面的好处。 然而,整天面对着大笔的银子进出,依然还有许多贪得无厌的户部官员在暗中刁难地方、收取回扣!尤其是工部尚书左兰山投靠了赵俊臣之后,工部、户部两大衙门近乎一体之后,因为不用再担心账目上的问题,所以这些人也愈加的肆无忌惮了。 像是去年的淮河水灾,其实就是户部与工部的一些官员,联手向地方衙门索要回扣,然而因为索要的回扣太多,与地方衙门发生了争执,最终却耽误了地方衙门修缮堤坝,并造成了淮河水灾! 古今中外,官场之上,像这种为了一己之私而耽误天下百姓的事情,从来不缺。 ………… 心中这般想着,但蒋谦的表情却突然严厉了起来,问道:“这么说,这件事是你们欺上瞒下、擅自行事的?尚书大人他至始至终都不知道消息?” 听到蒋谦的质问,吕顺德等参与此事的户部官员,神情愈加的慌乱了,而没有参与此事的户部官员,也如同蒋谦一般表情变得严厉起来——欺上瞒下、擅自行事,虽然大家都在这么做,但又都讨厌身边人这么做,尤其是会连累到自己的时候! “尚、尚书大人他……确实不知道此事,但我们得到好处后,也不敢独享,年前送给尚书大人的例银,我们刻意增了一倍!”吕顺德慌忙解释道。 蒋谦突然叹息一声,说道:“既然如此,在今天的早朝上,尚书大人在不知详情、又措不及防之下,恐怕是保不住你们了,说不定连尚书大人他自己,都会被陛下责怪!” “那……那该怎么办?” 不仅是吕顺德,所有参与到这件事情的户部官员,皆是如此问道。 “该怎么办?”蒋谦显示了自己雷厉风行的一面,厉声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恐怕三法司很快就要来咱们户部抓人了!你们所有犯事的人都给我记住,到了三法司之后,关于淮河水灾的事情,你们可以认罪,也可以死顶!但除此之外,即使三法司再怎么逼问你们,也绝不可以说出咱们户部的其他事情!尤其是不可以牵连到尚书大人!” 这就是蒋谦的另一个任务了,警告所有被弹劾的户部官员,被抓之后绝不可多嘴,也绝不可牵连到其他人! 而吕顺德等人在听到警告后,大都眼神游离,不敢与蒋谦直视——显然他们或多或少都产生了被抓之后出卖其他人以戴罪立功的想法。 看到吕顺德等人的表情,蒋谦冷笑道:“你们要想清楚,你们这次的罪行虽然不小,但也就是贬官流放的惩处,只要有尚书大人在陛下面前说情,你们也罪不至死!若是存了戴罪立功、出卖同僚的心思,却要先想明白了,你们所知道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你们自己也都有参与,即使把那些事情都说了出去,立的功再多也抵不上犯的罪!到时候说不定本只是贬官流放的惩处,最终却变成了抄家问斩!” 顿了顿后,蒋谦又说道:“更何况,若只是你们陷进去了,还有尚书大人、还有我与众同僚,日后可以帮着照拂你们,并为你们照看家人,但若是你们因为犯了这么点事就把大家都牵连进来,说不定有哪位同僚心中不满,就会在被抓之前拿你们的家人泄愤,这些利弊关系,你们可都要先考虑清楚了!” 贪得无厌的人,也往往都是自私自利的人。 所以,为了防止这些人最终把整个户部都牵连进来,赵俊臣也必须要派蒋谦在这里提点警告他们一下。 但这种人其实也最容易控制,只要把利弊关系向他们分析明白,以他们自私自利的性格,自然会紧守对他们最有利的选择! 眼见在自己的提点警告之下,所有被弹劾的户部官员皆是神色变化不定,蒋谦笑了笑后,又说道:“当然,我也知道,各位大人平日里舒坦日子过惯了,一旦被三法司抓去,恐怕别说是用刑了,哪怕只是把刑具摆出来吓唬一下,各位大人的嘴巴,或许就不敢再严实了,我这里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不仅可以让各位免去用刑之灾,若是运气好,说不定最后还能为各位免去罪行,各位可愿意听听?” ……… 恩,第二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两败俱伤”(下). …… 且不说户部衙门此时所发生的种种,让我们把目光再转回到太和殿的早朝上。 “众位爱卿,对于张少傅与刘御史两位所弹劾之事,你们怎么看?”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后,黄有容一派的官员,自以为形势一片大好,自然不会放过这次“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礼部尚书林维抢先一步出列,扬声禀报道:“陛下,此事涉及深远,影响重大,不可轻视!臣以为应当立即派遣三法司的官员去工、户两部严审、严查!并且,臣以为兹事体大,但涉及的却大都只是区区四五品官员,然而犯案规模如此之大,不可能只是这些下层官员在私底下联合行事,在他们的背后,必然有朝廷大员撑腰做主,臣认为需要从这条线追查下去!以做到惩恶务尽!” 说话之间,林维还有意无意的看了一旁的赵俊臣几眼,意思很明显,户部与工部的官员如此胆大作案,背后正是赵俊臣的主使! 陈东祥交给黄有容的那份名单与罪证,自然不会涉及到赵俊臣本人,然而黄有容等人却也清楚,若只是清理掉赵俊臣门下的一些小鱼小虾,怕也根本无法伤及赵俊臣的元气与根本。 所以,从一开始,黄有容等人就打算借着这次机会牵扯上赵俊臣!即使不能借机整垮赵俊臣,也要让赵俊臣招惹上一身腥臊! 林维的话声刚刚落下,大学士霍正源亦是出列,禀报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如今户部与工部出现了如此大规模的官员集体贪污受贿的情况,户部尚书赵俊臣与工部尚书左兰山两位大人,也同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请陛下下旨,追究他们二人失职失责、用人不当、御下不严之罪,以正视听!否则,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怕是朝野官民皆是会心生不服!” 说完,霍正源还转头向赵俊臣与左兰山二人示好一笑,说道:“两位尚书大人,我并非刻意针对二位,此时所言,只是一心为朝廷声誉考虑,还望两位尚书大人勿要见怪!” 这就是霍正源,即使在黄有容的指派下,今天早朝上必须要出列发言,并弹劾赵俊臣与左兰山,但也会做人留一线,绝不会把赵俊臣与左兰山二人得罪到底! 正如赵俊臣所调查到的情报,这个霍正源虽然是黄有容的“智胆”,但为人实在太过“聪明”了。 而随着少傅张诚、礼部尚书林维、文华殿大学士霍正源这三位“黄党”的核心人员接连出列表态,太和殿内一众黄有容的门生党羽们、以及一部分朝中清流,亦是一个赶一个的出列发言,无不是在弹劾礼部、工部两大衙门,并将矛头最终指向了赵俊臣! “陛下,臣以为林尚书与霍大学士之言,皆是有理,臣附议!” “陛下,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臣以为,必须要严查吏部、工部两大衙门,如若这两大衙门当真是藏污纳垢之地,应该大力清洗整顿!” “陛下,臣也认同几位大人的观点,户部、工部如今糜烂,然而其职能又至关重要,赵俊臣赵尚书与左兰山左尚书两位大人,都有不可推卸之罪责!” “陛下,臣也附议……” ………… 一时间,在众人的声讨与指责之下,赵俊臣一党,好似已经岌岌可危。 而赵俊臣的门下官员,虽然有心出列发言反对,然而一来少傅张诚与御史刘诠安的弹劾罪证确凿,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二来也是看赵俊臣尚在沉默之中,在不知道赵俊臣的具体态度之下,也不便抢先表态。 不过,太和殿内,也并非是所有人都在落井下石,赵俊臣一派的暂且隐忍不说,沈常茂一派因为前段时间与黄有容一派争夺南巡期间留京辅政的差事并最终失败,心中尚存着怨气,却也没有帮着黄有容一派对付赵俊臣。至于首辅周尚景一派,在周尚景没有表态的情况下,亦是一如既往的低调、不偏不倚。 甚至于,不少殿内的中立官员,如今也大都沉默,并没有出列表态!这些中立官员在朝中没有靠山却也能身居高位,自然一个个都是人精,在见识了赵俊臣一派在前段时间的党争之中的强势表现之后,也是明白“赵党”如今的权势之强盛,亦不认为黄有容一派的这次反击可以真正伤及赵俊臣的根本,所以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轻易的得罪赵俊臣! 所以,如今在太和殿内,虽然看似热闹非凡,但大部分官员却皆是沉默不语,赵俊臣在众人的指责与弹劾之下,形势也远远不如看上去那般好似大厦将倾的危急。 ………… 而面对众“黄党”官员以及清流们对赵俊臣以及左兰山的指责,德庆皇帝却并没有表态——正如赵俊臣所预计的那样,德庆皇帝现在还有用得上赵俊臣的地方,所以绝不会让赵俊臣轻易倒台! 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德庆皇帝也不好表现出庇护赵俊臣的态度,所以在看了赵俊臣一眼后,缓缓说道:“哦?众位爱卿都这么认为?几位阁老又怎么看?” 此时,几位阁老已是一一传阅了御史刘诠安的弹劾折子,其中除了黄有容早已是心中有数之外,其他几位阁老看到折子里的确凿罪证,亦皆是明白,被弹劾的那些户部与工部官员,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于是,周尚景当先出列,禀报道:“陛下,老臣以为,兹事体大,若是折子里所列举的诸般证据皆是真的,那么涉案的工部、户部两大衙门里的官员,确是应当严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说了和没说一样,至于是否应该追究赵俊臣与左兰山这两位尚书的罪行责任,周尚景更是提也没提。 “老臣与首辅大人的想法一致。臣附议!”沈常茂犹豫了一下后,出列表态,却也是和周尚景一个意思,对黄有容和赵俊臣都不得罪。 新晋阁老程远道,身为太子党人,却也是和太子朱和堉一般嫉恶如仇,看到周尚景和沈常茂这般和稀泥,花白的眉头一扬,出列道:“陛下,国有法度,自当遵从,老臣以为,当务之急,首先,是派三法司去户部与工部两个衙门捉拿犯案官员,并审问他们的背后是否有朝中大员指使!其次,则是追究赵俊臣、左兰山二人的失察失职之罪!最后,则是整顿工部、户部两大衙门,防止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出于嫉恶如仇的心性,程远道作为太子党人,却是少有的和黄有容一派立场相同了。 而直到最后,黄有容才终于出列发言。 而在此之前,黄有容一直在欣赏着赵俊臣“变幻不定”的表情,只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恶气,如今总算是出了——只见黄有容出列后,笑眯眯的说道:“陛下,老臣听闻,民间有俗语,曰‘上梁不正下梁歪’,老臣又听说,一筐好鸡蛋当中,可能会出现一两颗烂鸡蛋,然而一筐烂鸡蛋当中,却绝不可能有好鸡蛋存在。如今,户部与工部两大衙门,下梁已经是歪了,又出现了一大堆的烂鸡蛋……” 说到这里,黄有容不怀好意的看了赵俊臣一眼后,继续说道:“所以,老臣以为,不仅需要追究赵俊臣及左兰山二人失职失察、用人不当之罪!亦要派三法司严查这二位尚书是否也参与到了此事当中!依老臣来看,一些区区的郎中、员外郎,不过五六品的官阶,怕是没那么大的胆子做出这种事情!此外,也正如老臣之前所说,一筐烂鸡蛋里,绝不可能出现好鸡蛋,如今户部工部出现了这么多烂鸡蛋,恐怕两大衙门早已经糜烂不堪,其他的两部官员,即使没有涉及此案,怕也是知情不报、狼狈为奸!所以老臣赞同程阁老的意见,整顿清洗户、工两部,相关官员能换则换!否则,怕是整个朝廷,无数衙门,最终都会变成烂鸡蛋,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大明江山,怕也会因此而糜烂了!” 听了黄有容以及程远道的态度,德庆皇帝依旧是不可置否,却又问道:“赵俊臣、左兰山,如今事情出在你们两人所负责的衙门里,亦有官员认为需要追究你们的失职失察之罪,更有大臣认为需要整顿户、工二部,你们是这两个衙门的尚书,朕也不能不给你们辩白的机会,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德庆皇帝口中虽然说的是“赵俊臣与左兰山”二人,但实际上眼睛却只盯着赵俊臣一人。 因为德庆皇帝明白,左兰山与赵俊臣虽然同样是朝廷二品尚书,但自从投靠了赵俊臣之后,却早已经以赵俊臣为首是瞻了。 所以,左兰山的态度,就是赵俊臣的态度,只要赵俊臣表态了,左兰山的想法也就不需要考虑了。 而朝中百官的想法,也和德庆皇帝相似,在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后,皆是略过了神色忐忑并不断望向赵俊臣的左兰山,直接把目光注视在赵俊臣身上。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赵俊臣缓缓出列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对质. …… 在百官的瞩目之下,缓步出列之间,赵俊臣的眉头微皱,似乎正在思索对策。 其实,在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又应该做些什么,赵俊臣早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就都已经设想好了。 但为了避免百官的怀疑,赵俊臣还是要装作一副“措不及防”、“苦思对策”的样子。 赵俊臣明白,如今在黄有容一党的弹劾下,户部与工部这两大衙门,竟是一口气损失了一十九名官员,且全都是赵俊臣的“亲信”,虽然这是赵俊臣亲手推动的计划,然而赵俊臣的朋党们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只会以为黄有容的反击凌厉、势大难敌,如今必然是士气衰落、惶惶不安! 所以,在这个时候,赵俊臣不仅需要为自己与左兰山摘脱罪名,更还要态度强硬,唯有如此才能表现出他庇护门下官员的决心,也唯有如此才能稳定人心与士气! …… 于是,在出列站定之后,赵俊臣的神色之间,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淡定,似乎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 而看到赵俊臣的淡定神色,好似胸有成竹,赵俊臣的一众朋党们,也皆是露出了欢喜之色,显然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与了解,他们对于赵俊臣的急智与手段已是深具信心。 “陛下,臣确实有话说!”赵俊臣的声音平静,缓缓说道:“国有律法,自当遵从!程远道程阁老的这句话,臣也认同!然而,据臣所知,依我大明律法,一名官员究竟有罪没罪,不在于有没有御史弹劾,也不在于有没有确凿罪证,而在于三法司的最终审判!如今,工、户两部官员,虽是被张少傅、刘御史两位大人弹劾,两位大人也列出了一些罪证,然而三法司毕竟还没有审问审判,也就是说事情还没有得到具体结论,怎么有些大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对我工、户两部喊打喊杀了?!难不成,今后只要收罗一些不知真假的消息,然后在早朝上抛出来,也无需三法司审问,事情就可以下定论了?咱们大明朝应该没这种规矩!” 说到这里,赵俊臣环视之间,在那些主张“整顿工、户两部”的官员脸上略有停留,眼神之中满是威严凌厉,让许多官员皆是下意识的眼神躲避,不敢与赵俊臣直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更何况,即使在三法司宣判之后,被弹劾的工、户两部的官员们确实有罪,那也只是个例罢了,若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就要对工部户部两大衙门清洗整顿,是否过犹不及?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工部掌管水土工程,皆是朝廷的紧要衙门,一旦清洗整顿,让两大衙门无法运转,因此而引起的动荡,因此而耽误的朝务,又应该由谁来负责?!” 眼见赵俊臣一发言,就已是巧舌如簧,镇住了气势,黄有容不得不出列与赵俊臣打擂台。 只见黄有容冷哼一声,出列道:“赵大人!你这是强词夺理!官员有罪,自然应该问罪!衙门糜烂,也自然应当清洗整顿,并追求衙门首脑的责任!难不成就因为户部与工部两大衙门职能紧要,所以就任由它们糜烂下去?若是如此,畏首畏尾之下,我大明江山的吏治还要不要管理?!我看你这是做贼心虚!庇护朋党!为自己摘脱责任!” 面对黄有容的质问,赵俊臣却是寸步不让,亦是冷哼道:“我看黄阁老你才是强词夺理!是,若是张少傅与刘御史弹劾为真,那工部户部确实是出了一些贪官,但毕竟只是少数,黄阁老你凭什么说工部户部糜烂?难不成只要衙门里出了几个贪官,就代表这个衙门糜烂?!若是如此,前年甘陕连续被查了五名官员贪污受贿,是不是说要把甘陕两省自布政使以下全部贬官为民?!去年,三省秋闱舞弊案,多大的事情?怎么不见黄阁老你主张整顿礼部?今年,南巡筹备舞弊案,涉及了多少地方衙门?连都察院也出了过错,是不是说明我大明朝堂全都糜烂,自你黄阁老以下,所有在位官员全部需要撤换?!” 听赵俊臣这么说,黄有容一时之间亦是不由语塞。 黄有容是陕西人,甘陕二省就是他在地方上的大本营,事实上前年甘陕二地连续出了五位贪官,也是黄有容一手推动的,只是借“贪官”之名排挤掉一些不服从他的异己罢了! 而礼部,自从詹善常被调到户部之后,目前自尚书林维之下,更大都是黄有容的人,也同样是黄有容在朝中的地盘! 至于今年的“南巡筹备舞弊案”,因为牵连太广,自然也涉及了不少黄有容的势力! 赵俊臣的态度很明确,若是因为工部、户部出了一些贪官,就要整顿清洗这两大衙门,那么前年的甘陕舞弊案、去年的三省秋闱舞弊案、以及今年的南巡筹备舞弊案,就都要一视同仁! 到了那个时候,看是你黄有容吃亏还是我赵俊臣吃亏!大不了和你同归于尽! 赵俊臣自然不愿意与黄有容同归于尽,但黄有容更不愿意,所以面对赵俊臣的质问,却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而赵俊臣这般强硬的态度、激烈的反弹,无不表示了赵俊臣要庇护朋党的决心,亦是让正在惶惶不安的“赵党”官员们暗暗叫好! ~~~~~~~~~~~~~~~~~~~~~~~~~~~~~~~~~~~~~~~~ 赵俊臣看黄有容一时语塞,自然是连胜追击,继续说道:“正所谓人心叵测,官场上更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在列的各位大人,本官想问,你们谁敢保证,自己的衙门里面全是清官没一个贪官?若是不敢保证,是不是今后只要某个衙门里出了几个贪官污吏,就代表这个衙门糜烂,就要清洗整顿该衙门?若是如此,百官们日夜担心自己受到牵连,众衙门时不时就会受到整顿,我们这些官员、朝廷的这些衙门,还要不要办事了?还能不能办事了?!” 冷笑一声后,赵俊臣又说道:“若是各位大人都不愿意这种情况出现在自己的衙门,又凭什么拿这个标准要求工部、户部两大衙门?严于律人、宽裕律己吗?这可不是古圣人所提倡的品德!” 说了这么多之后,赵俊臣终于转身面对德庆皇帝,扬声道:“陛下,臣的这些言论,并非是为自己摘脱责任,也并非是做贼心虚,更并非是庇护所谓‘朋党’,实是一心为朝廷考虑!陛下您虽然圣明无比,但如今毕竟是人心不古,朝廷里虽然大都是忠心为国的清官,但总是免不了混杂几个贪官,若是某个衙门里出了些贪官就要进行清洗整顿,那只会让百官不安,让百姓不安,让天下不安!” 见德庆皇帝轻轻点头,赵俊臣又说道:“臣的意思,工部与户部的一些官员,既然被弹劾了,又有一些罪证存在,那派三法司去查就是,到时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一切自有朝廷律法!然而切不可过犹不及,更不可牵连过广,否则百姓看在眼中,以为朝廷遍布贪官、藏污纳垢,反而会让朝廷的声誉受损!所以,依臣看来,这件事情只要点到为止即可!” 黄有容抓住机会,终于再次发起攻击,冷笑道:“点到为止?赵大人这句话倒是说得轻巧,若是经过三法司查证后,那些被弹劾的两部官员确实有罪,甚至他们的罪行还牵扯到了赵大人,又该如何说?” 赵俊臣看了黄有容一眼,再次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若是经三法司查证,被弹劾的户部官员确实有罪,臣自领失职失察、用人不当之罪!若是在三法司的查证之下,他们的罪行与臣有关,那么臣不仅与他们同罪,更是罪加一等,绝不请恕!” 另一边,见赵俊臣已是表态完毕,工部尚书左兰山犹豫片刻后,亦是出列道:“陛下,臣与赵尚书也是同样的意思!” 而看到赵俊臣与左兰山的接连表态后,黄有容不由大喜! 虽然在与赵俊臣的对质之间,一时语塞而失了面子,又在赵俊臣的强词夺理之下,没能实现清洗整顿工部、户部两大衙门的目标,但有了赵俊臣的这句保证,那么一切都无所谓了! “失职失察”、“用人不当”,这种罪名可大可小,一切只看德庆皇帝的心情,大则贬官为民,从此失势;小则罚俸责骂,不痒不痛! 然而以目前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宠信程度来看,最终的结果自然是罚俸一年、并怪责几句了事! 但黄有容看重的却是赵俊臣后面的那几句保证! 依黄有容看来,那些被弹劾的两部官员,接下来一旦入了三法司,在审问用刑之下,逼他们把所有的罪行都交代出来,不怕不会牵连到赵俊臣! 到时候,再有了这番保证,看你赵俊臣如何辩白! 于是,黄有容一时间已是顾不得继续纠缠,也不再提及整顿工部户部的事情,却转身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无论如何,张少傅与刘御史所弹劾之事,非同小可,臣以为应该立即派三法司会审!其中,刘诠安刘御史是弹劾之人,手中掌握了大量罪证,又一向处事公正,而刑部侍郎闫鹏飞则是精明干练,精于审问断案之道,皆是审官的不二人选,还望陛下明鉴!” …… 恩,第一更,凌晨前后还有一个大章节!(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杀鸡儆猴. …… “传朕的旨意,户部与工部之涉案官员,即刻收押问审,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法司一同查案!命大理寺少卿秦怀远、刑部侍郎闫鹏飞、督察御史刘诠安三人为此案主审官,务必于殿试之前,查清案情,钦此!” ………… 态度与立场可以有偏向,但行事与决定却必须要公平、公正! 以上这一句话,对德庆皇帝而言,不仅是帝王所需的基本素质,更是帝王建立威信的前提条件。 如果说,官场上的争斗是一场游戏,那么德庆皇帝就是制定游戏规则的人,并通过游戏规则获得了最大的好处,所以德庆皇帝绝不能自己首先破坏规则! 具体到如今的情况,就是德庆皇帝对于黄有容与赵俊臣之间的这场党争,态度可以偏向于赵俊臣,并且可以在大多数人都能接受的范围内,做出对赵俊臣最为有利的决定。然而在两人相争的过程中,德庆皇帝却绝不能偏帮偏听,一切都只能按照规矩、规则办事! 所以,在听到黄有容的请求后,出于这样的考虑,德庆皇帝虽然并不希望赵俊臣倒台,但还是决定由三法司联合会审户部与工部的涉案官员。 至于主审官的位置,因为并没有其他派系争取,又在黄有容的据理力争之下,最终还是落在了御史刘诠安与刑部侍郎闫鹏飞的身上! 就这样,随着德庆皇帝的这一道旨意,这一天的早朝,在看似黄有容一派重新占据上风的情况下,终于落下了帷幕。 ………… 却说下了早朝之后,太和殿内,百官散去。 黄有容及其一众朋党们,自觉扳回一城,在离开太和殿的时候,自然是得意洋洋。 而赵俊臣的朋党们,则皆是为接下来的三司会审而忧心不已,担心随着会审的进展,会牵连越来越广,并最终牵连到自己身上,却不急着离开太和殿,只是纷纷围到赵俊臣的身边询问对策。 “赵大人,您看事到如今咱们应该怎么办?” “是啊,赵大人,淮河水灾的事情虽然与咱们这些人无关,但如今三个主审官,有两个是黄有容的人,另一位大理寺少卿秦怀远也是个唯唯诺诺的软骨头,下官实在担心,随着三司会审的进展,那些被抓去的官员嘴巴不牢,最终会牵扯出来别的事情!到那个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赵大人,那个刑部侍郎闫鹏飞可是一个狠人,其他人不敢向朝廷官员用刑,但那个闫鹏飞仗着有黄有容的庇护,行事肆无忌惮,却从不在意这些!而被抓去的那些人又如何能承受住严刑拷打?恐怕到时候流水的刑具上来,闫鹏飞问他们什么,他们就会答什么了!下官就担心到了那时候,闫鹏飞所问之事,绝不仅仅只是淮河水灾的案子!” “是啊,赵大人,那抓去的那些官员,虽然大都品级不高,但咱们有许多事情都是由他们经手去办的,若是被问了出来,恐怕连咱们这些人都会有麻烦,所以,赵大人,您在这个时候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赵大人……” 被众朋党围在中间,纷纷扰扰之中,赵俊臣的表情虽然严肃,但神色却依旧镇定,面对七口八舌的询问,只是双手轻压,示意众官员安静。 等到众官员终于安静了下来,赵俊臣缓声说道:“各位同僚、各位大人,事情还不到最危急的时候,大家不必如此担心,若是咱们这些人乱了手脚,最终只会让黄有容他们得利。各位切记,愈是到了紧要关头,咱们这些人就愈要冷静应对,如此才能化险为夷,立于不败之地!” 此时,赵俊臣的声音平缓,蕴含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而随着赵俊臣的这句话,众官员的心情也终于稍稍镇定了一些。 顿了顿后,赵俊臣微微一笑,示意众官员安心,又说道:“如今的情况,确实有些麻烦,但也是黄有容他们最后的手段了,只要咱们能挺过去,就能得到最终的胜利。今天措不及防之下,咱们确实吃了一些亏,但终究没有伤及元气根本,而且看明白了黄有容的手段之后,我已是有了应对之策,不出三日,必然会让各位看到结果!所以,各位无需担心什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说话间,赵俊臣伸手一抬,指向了太和殿外,示意众官员随着自己边走边说。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时候,利与弊是可以相互转化的。争斗之间,咱们后退一步,并非就是坏事,因为这样才可以更有力的挥出拳头!”缓步前行间,赵俊臣悠悠说道。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众官员皆是若有所思,虽然他们想不明白赵俊臣的究竟是有了怎样的对策,但也能看出来赵俊臣如今已是成竹在胸,不由愈加的心安,并对于赵俊臣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对策而钦佩不已,只觉得自己跟对了人。 而赵俊臣话锋一转,却又说道:“不过,这一次,却也给了我们一个教训,各位回衙门后,记得管束一下各自的门下官员,尤其是那些平日里贪得无厌、做事肆无忌惮的官员,总不能由任由他们为所欲为,否则只会像今日这般牵累所有人。虽说‘千里为官只为财’,然而万事总有度,过了度总归不好,细水长流总好过涸泽而渔。大家到了这个位置,捞银子有无数种办法,但捞的太明显、捞的天怨人怒、捞的万夫所指,那捞的银子再多,最后也没命去花了,各位想想,是不是这么一个道理?” 对于赵俊臣所说的这些道理,经过了今日的惊吓之后,众朋党们皆是有了一些认同与感慨,于是纷纷点头答应。 就这样,借着黄有容的这次反击,赵俊臣对于自己派系的思想改造,也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 三法司在黄有容的全力支持之下,办事效率极快。 等赵俊臣回到了户部衙门,那些被弹劾的户部官员,已是被三法司的官员抓走了。 原本热闹忙碌的户部衙门,因为一口气被抓走了超过五分之一的主要官员,大家心有戚戚之下,却是显得冷清了许多。 而赵俊臣走入户部衙门之后,面对迎接他的一众户部官员,却只是冷着脸说了一句话。 “所有人,都到户部的办公大堂!本官有话跟你们讲!” 说完之后,赵俊臣就冷着脸当先向着户部衙门办公大堂走去。 而户部众官员看到赵俊臣这般模样,皆是心惊胆战,心中大约明白了什么,不敢多问,都只是连忙跟上。 赵俊臣面对朝堂上的那些朋党,因为大家都是朝廷重臣,最低也是三四品大员,所以赵俊臣只是借着黄有容的这次反击,在他们心有触动之际,温言细语的讲道理说服。 然而,面对户部的这些下层官员,赵俊臣改造他们的手段,却会粗暴许多。 接下来,等待众户部官员的,将是一场狂风暴雨! ………… “今天在早朝上发生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等到众户部官员聚到办公大堂后,赵俊臣坐在主位上,冷声问道。 然而,看到赵俊臣态度不对,众户部官员皆是不敢答话。 最终,还是蒋谦担心赵俊臣尴尬,出列道:“回大人,我们都已经听说了,是吕顺德等人因为去年淮河水灾的事情,在早朝上被少傅张诚、御史刘诠安二人弹劾。陛下已是下旨由三法司会审,在尚书大人您回来之前,吕顺德等人已是被三法司的官员带走了。” 赵俊臣冷笑道:“你们剩下的这些人,对此心中有何想法?” 依然是蒋谦,中规中矩的答道:“大人,吕顺德等人瞒着大人您与众同僚,私自妄为不知收敛,接下来恐怕谁也保不住他们了,却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不仅让户部蒙羞,还为尚书大人您带来了麻烦,说他们活该也不过分!” “啪!”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却是赵俊臣突然摔了手边的杯盏! “本官想听的,不是这些!”赵俊臣声音满是怒气:“你们这些人,难道没觉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难道你们真觉得这次淮河水灾的事情,与你们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这些目光短浅的白痴!再这样下去!本官迟早要被你们拖着一起完蛋!” 赵俊臣平日里总是一副淡然模样,如今这般怒气冲冲,却还是众户部官员第一次见到,但也正因为如此,众户部官员更加不敢说话了,只是垂着头听训。 “你们这些人,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你!胡有道!去年户部拨发给江西的修路银子,你自己说说你私下截留了几成?!还有你,王庸唯!上个月你把聊城粮库里的粮食,转手倒卖了多少!?再有你,张三省!你自己说说,今年户部发放的铜钱,重量可对?还有你!胡灵华!你!邱恒!你!钱子城!你们这些人瞒着我做的这些事情,以为本官真的不知道吗!?” 随着赵俊臣一一点名,每个被赵俊臣点到名字的户部官员,皆是身体一颤,然后连忙跪下埋首请罪,包括蒋谦也是一样。 甚至于,蒋谦心中受到的震撼,还要比其他人更大。 因为,其他官员的罪行,都是蒋谦查到并告诉赵俊臣的,今日的种种,本也是蒋谦与赵俊臣合力演的一出戏。 然而,赵俊臣在点到蒋谦名字的时候,所列举的罪行,却是蒋谦自以为赵俊臣绝不会知道的事情!但没想到赵俊臣竟早已是心知肚明!显然,赵俊臣在户部,绝不仅仅只有蒋谦一个眼线与暗棋! 如今,蒋谦的罪行混在户部众官员之中,并不显眼,但也是赵俊臣对蒋谦的暗中敲打。 最终,没过多久,在赵俊臣的一一点名下,户部的办公大堂中,已是再没有一个站着的官员。 而看到众官员跪下请罪,赵俊臣的怒火却没有丝毫的停歇,反而愈加的高涨了。 “你们这些人,真以为本官是糊涂的?告诉你们,你们瞒着我做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本官全都知道!只是念在你们这些年为我忠心办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忍心断你们的财路,所以不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暗中帮着你们擦屁股!否则以你们的肆无忌惮,恐怕早已经弹劾无数了!而你们这些只知道敛财却不知道收敛的糊涂蛋,更早已经像今日的吕顺德他们一样了!” 赵俊臣如今虽然怒气勃发,并不断的责骂众户部官员,但听到赵俊臣的这些话后,众官员吃惊之余,却无不对赵俊臣心生感激,皆是没想到赵俊臣在暗中竟是为他们做了这么多。 而赵俊臣则继续怒道:“然而,本官费心费力、辛辛苦苦的暗中照拂你们,而你们,却只知道敛财,从不知收敛!也从不让本官省心!结果呢!?淮河水灾的事情,本官没发现,也没能帮他们擦屁股,现在事发了!不仅吕顺德他们,连本官!连整个户部衙门,接下来都有麻烦!你们说,本官怎么办?吕顺德那些人,本官救不救?又怎么救?将来轮到你们的时候,本官又要怎么救?” “别以为吕顺德他们欺上瞒下肆意妄为,你们比吕顺德他们好不了多少!只不过吕顺德他们的事情暴露了,而你们的事情则被本官遮掩了下来!但本官告诉你们,你们在这么肆无忌惮下去,下场只会与吕顺德一样!本官不是你们的下人!不可能一直给你们擦屁股!如今,吕顺德他们罪证确凿,本官救不了他们,等轮到你们的时候,本官也救不了你们!到时候,你们即使聚敛了百万钱财,除了累人累己,又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赵俊臣声音变得冰冷无比:“本官早就向你们提醒过,户部虽然掌管天下钱粮,但你们也不能肆意妄为,万事有度,过了度则只会累人累己!为了让你们收敛一些,本官还给了你们许多其他好处!你们说,本官至始至终可有亏待过你们?每年分派的钱财可有缺过?还是你们出事的时候没为你们做主?但你们又是如何对本官的?!哈!不仅把本官的话当做耳旁风,还处处欺瞒着本官,只把本官当成了傻子! 如今本官也看出来了,本官从前对你们是太过宽容忍让了!今天本官把话放在这儿!今后如果还有人敢像吕顺德他们一般,不仅做事肆无忌惮,更还欺上瞒下私自行事,那不用本官在朝中的政敌动手!为了防止你们牵连本官、牵连整个户部!本官第一个就不放过你们! 你们好好想想,你们可缺那点银子?你们如今积攒的银子,难道还不够花?还是本官交给你们的其他好处少了?若再是不知收敛,就不要怪本官翻脸不认人了!到时候,本官让你们有命捞钱没命花!” 说完之后,赵俊臣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甩袖而去! ~~~~~~~~~~~~~~~~~~~~~~~~~~~~~~~~~~~~~~~~~ 半个时辰之后,赵俊臣的办公房间之中,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吧。”赵俊臣靠坐在椅背上,微闭着双眼,缓缓说道。 然后,蒋谦推门而入。 “怎么,你是来看我怒气歇了没?”看到是蒋谦,赵俊臣微笑道,却再也不见刚才怒不可赦的模样。 蒋谦小心翼翼的说道:“是,众位同僚担心大人您气坏了身子,又知道下官平日里与大人亲近些,所以就推举下官来看望大人。” 说着,蒋谦有些胆战心惊的看了赵俊臣一眼后,问道:“大人您现在不生气了?” 赵俊臣挥手笑道:“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不过是为了敲打敲打他们,所以演了一场戏罢了,他们的那些事,我早就知道,今天吕顺德的那些事,更是我一手推动的,即使再怎么恶劣,心中早有预料的情况下,又怎会生气?” 赵俊臣虽然这么说,但因为被赵俊臣暗中敲打了一下,蒋谦却不敢真信,只是不住点头道:“大人您不生气就好。” 赵俊臣也是点了点头,问道:“刚才被我骂了一顿后,他们那些人都怎么说?可有什么想法?” 蒋谦连忙说道:“回大人,被大人您点醒后,户部众同僚讨论了一下,也是觉得大家从前的所作所为太不应该,拿着大人您的好处,受到大人您的庇护,还私下欺瞒着大人办事,实在不该!更何况,如今大家因为大人而得到的好处与银钱,已经不少了,更没必要再到处敛财,最终却害人害己。众同僚这次推我来见大人,就是想向大人您表决心,今后绝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做了。” 赵俊臣摇头叹息道:“我就怕他们的这般决心,根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啊,每天面对户部来往的大笔银子,他们不贪墨一些,恐怕都会心中不舒服,没过多久就会故态重生了。到了那个时候,我恐怕又要想办法整顿一番!哎!其实这些人对我忠心耿耿,平时也用心办事,若只是小打小闹,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奈何总有些人太过肆无忌惮。所以,我也只好借黄有容的手,杀了吕顺德那些鸡,然后吓唬一下剩余的猴,否则再这么下去,迟早会让所有人都受到牵连,只希望他们能明白我的苦心就好!” 蒋谦的态度愈加的恭顺,说道:“大人是为了大家好,为众同僚苦心思虑至此,若是众同僚依旧不明白,那么不用大人出手,下官第一个不放过。” ………… 而就在赵俊臣与蒋谦商谈接下来的计划的同时,此时的大理寺,也正在上演着一出杀鸡儆猴的好戏! …… 恩,今天第二更。 五千字大章节! 最近赞榜有下跌的趋势,厚颜求赞。(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道高一尺. 此时,大理寺的审案大堂内,差役分列两旁,大理寺少卿秦怀远、刑部侍郎闫鹏飞、以及督察御史刘诠安三人,则并列坐在正中央主位之上。 而吕顺德等涉案的工、户两部官员,此时正神色变幻不定的站在大堂之下,等候主审官们的审问。 三位主审官出现之后,先是相互推让了一番,最终由官阶最高的刑部侍郎闫鹏飞坐在最中央的位置,以示此案的审判一切都以闫鹏飞为主。 闫鹏飞在刑部的外号是“断案如神活阎王”,人的名字或许会错,但外号绝不会错,闫鹏飞在刑部的威名、以及审案的风格,由此可见一斑。 据传,当今之世,没有闫鹏飞断不了的案子,而闫鹏飞的断案风格也很直接——“招了就结案,不招则大刑伺候,直到招了为止!” 而且,闫鹏飞此人还最是“公正”,审案时无论犯人们的身份是官是民,无论犯人们的出身是富是贵,该用刑的时候,都会用刑,绝不手软!——至于“刑不上士大夫”这种规矩?闫鹏飞从不在乎! 经常有人说,最适合闫鹏飞的衙门不是刑部,而是锦衣卫! 如此一来,闫鹏飞自然是饱受争议,经常有御史弹劾他是一名酷吏,然而闫鹏飞仗着有黄有容的庇护,所以这些弹劾也总会不了了之! 人的名、树的影,吕顺德等人平日里与闫鹏飞同朝为官,还不觉得如何,但如今他们成为了阶下之囚,而闫鹏飞则成为了主审官,身份转变之下,顿时觉得平日里看上去“也不过如此”的闫鹏飞,此时竟是如此的威严阴森,再想起闫鹏飞平日里的名声,不少人在心中慌乱之下,竟是身体颤抖起来! ………… “各位大人。”开堂之后,闫鹏飞面无表情,缓缓说道:“各位应该也听说了,早朝之上,陛下命秦少卿、刘御史与本官三人,一同审理你们的案子,而且陛下给的时间不多,要求务必在殿试之前结案。陛下的旨意,自然是不能违背的,所以还希望各位大人能配合一下,否则……” 说到这里,闫鹏飞冷冷一笑,补充道:“……就休怪本官不顾及往日的同僚情谊了!” 随着闫鹏飞的话声落下,堂下的一众工、户两部官员,有不少人的身体随之一抖! 主位之上,既然闫鹏飞扮了白脸,刘诠安就很默契的扮起了红脸。 只见刘诠安的神色宽和,温声说道:“各位大人,闫侍郎一向就是这种脾气,上了公堂就谁也不认,但也是秉公办事,并非是刻意的针对你们。不过嘛,如今各位的案子,已是证据确凿,有人证也有物证,即使各位死不承认,最终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只会让各位平白受一顿刑狱之苦罢了,到了那个时候,闫侍郎的脾气上来,我怕也劝不住,所以各位大人若是能够早点招供画押,对所有人都有好处,各位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另一边,大理寺少卿秦怀远抬手一挥,就见有大理寺的衙役出列,捧着一摞状纸,并分给了吕顺德等人。 吕顺德等人捧起一看,不由愈加的脸色发白,只见上面写着的全都是淮河水灾一案的确凿罪证,一条条一件件,全都让他们无法反驳。 同时,秦怀远也同样说道:“各位,闫侍郎与刘御史之言,都有道理,事到如今这个地步,各位再怎么抵赖怕也没用,确凿罪证之下,任谁也救不了你们。所以还是认了吧,我们三人能向陛下交差,而各位也能轻松些,或许,陛下看你们态度良好,还会酌情减轻罪行也说不定。” 看到三位主审官或威压、或利诱、或讲理,再看到手上的诸般罪证皆是确凿无误、无法反驳,吕顺德等人相互对视几眼后,神色之间愈加的变幻不定。 他们也知道,事到如今,他们再也抵赖不过了。 而罪证确凿之下,即使赵俊臣也救不了他们。 只是,虽然他们有心供认,但又有些心存胆怯与侥幸,神色变幻之间,所有人依然是犹豫着没有开口。 眼见如此,闫鹏飞冷哼一声,道:“既然各位依然是心存侥幸,那本官也只能得罪了!众衙役听令,杖刑伺候,各位大人平日里身娇肉贵,怕也受不了太多,每人先十仗吧!想来这大棍子落下之后,他们也能看清形势,并清醒一些!” 听到闫鹏飞的命令之后,一众衙役纷纷出列应是。 而吕顺德等人更是面色大变! “杖刑”,虽然并不是什么严酷至极的刑罚,但在明朝的名气之大,留给众明朝官员们的心理阴影之深,却绝不是其他刑罚可比。 在正德年间,大太监刘瑾就曾用杖刑,于午门外活活仗死了二十三位大臣! 而嘉庆皇帝同时对一百二十四人用杖刑,最终造成了十六人死、七十余人残疾,更是让明朝所有官员闻“杖刑”而变色! 虽然大理寺所用的杖,只是由大荆条制成,削去节目,长三尺五寸,大头径三分二,小头径二分二,并非像廷杖一般是由栗木制成,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一棒击下去,行刑人再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就会把受刑人身上的皮肉撕下一大块来。 但即使如此,也远远不是吕顺德等人能轻易承受的。 如今,听闫鹏飞要对他们用“杖刑”,吕顺德等人自然是神色仓惶、心中大惊!并纷纷呼喊、质疑! “你不过是区区侍郎,凭什么对我们用杖刑?!” “我们也是朝廷官员,刑不上大夫!” “如此屈打成招!你以为朝中百官会视而不见吗?” 听到吕顺德等人的质问与反弹,闫鹏飞却依旧冷着一张脸,毫不在意的说道:“你们所说的这些,每天都有御史上折子弹劾本官,但你们见本官在乎过吗?况且,事到如今,只要能够在时限内奉旨结案,又有谁在乎你们这些贪官有没有受了刑罚?” 闫鹏飞说话间,大理寺的衙役们已是举着棍棒来到吕顺德等人的身旁,眼看就要拖出去棍棒伺候! 想到接下来的杖刑恐怖,一向养尊处优的吕顺德等人又如何还能忍受住心中的惊恐? 也不知从谁开始,吕顺德等人再也不敢心存侥幸与犹豫,纷纷呼喊道:“不、不要用刑!我们招了” “淮河水灾是因为我们挪用了修缮堤坝的银两,是我们干的!别用刑!” “我们招了!我们招了!” 最了解小人的永远是另一个小人。 正如蒋谦所说,像是吕顺德这些人,一向生活优容,又最是贪生怕死,等到了审案的时候,别说用刑了,只要把刑具摆出来稍稍吓唬一下,这些人的嘴巴就不敢再那么严实了! 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而看到工、户两部官员终于供认不讳,闫鹏飞不由得意的笑了,但眼神却愈加的阴鸷。 如今,随着吕顺德等人的招供认罪,这次的审案,也算是基本完结了。 但作为此案的主审官,闫鹏飞的目标,却不仅仅只是让吕顺德等人招供认罪! 借着这次机会,把赵俊臣也牵连进来,才是闫鹏飞的最终目的! ~~~~~~~~~~~~~~~~~~~~~~~~~~~~~~~~~~~~~~ 接下来,工、户两部的犯案官员,再也不敢心存侥幸,对各自的罪行供认不讳,案件的审问进展顺利。 不过,在不断的追问与确认之后,闫鹏飞与刘诠安却是眉头微皱! 通过审问,两人身为黄有容的门人,却郁闷的发现,淮河水灾的案子,正如他们之前所收集到的情报一般,果真只是工、户两部的一些中层官员私自行事,与赵俊臣并无关系! 也就是说,想把这个案子牵扯到赵俊臣身上,已是不可能了! 若是就此结案,最终也只能治赵俊臣一个不痛不痒的“疏于职守”、“用人不当”的罪名。 到那个时候,也不过是吏部记过一次、德庆皇帝再半真半假的训斥几句、然后罚俸一年半载罢了。 不过,闫鹏飞与刘诠安也不失望,像是赵俊臣这样名满天下的大贪官,即使这个案子与他扯不上关系,也总有别的案子能牵连到他身上! 而吕顺德等人身为户部的郎中与员外郎,是户部的中层官员,一向为赵俊臣跑腿办事,赵俊臣的许多龌龊事情,也根本绕不开他们! 如今吕顺德等人已然成为了阶下囚,那些涉及赵俊臣的事情,只要想查,就能查到! 所以,闫鹏飞与刘诠安如今要做的事情,就是继续挖掘出一些与赵俊臣有关的案子罢了! ………… 于是,等到吕顺德等人苦着一张脸画押认罪之后,虽然案件已结,但闫鹏飞并没有宣布退堂。 “本来,在你们画押认罪之后,这个案子也就算是完结了。”闫鹏飞看着堂下的吕顺德等人,缓缓说道:“然而本官身为此案的主审官,又是刑部侍郎,食君之禄就要忠君之事!却不能就这般敷衍了事!你们这些人,既然敢犯下这么大的案子,本官很难相信你们这是初犯,并再没有其他的罪行,正所谓惩恶务尽,说不得还要继续深究一番,也好为陛下分忧!” 听闫鹏飞这么说,一旁的督察御史刘诠安,也是微笑着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而另一旁的大理寺少卿秦怀远,却是面色一变,显然已是想明白了闫鹏飞与刘诠安的心思。只是,看到闫鹏飞与刘诠安两人完全是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秦怀远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反对劝阻,只是在接下来的审案过程中再也没有开口发言,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至于堂下的吕顺德等人,听到闫鹏飞的这一句话后,却是纷纷色变! 他们很清楚,“淮河水灾案”已是罪证确凿,由不得他们抵赖,若是继续死撑,只会遭受皮肉之苦,更何况他们还有赵俊臣的暗中照拂,即使定了罪,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贬官流放的惩罚! 所以,在审案过程中,面对三位主审官的审问,他们只是稍稍犹豫后,就在“杖刑”的威胁下供认不讳了。 然而,若是再牵扯出别的案子,他们的罪行只会越来越大,到了那时候连赵俊臣也要受到牵连,更别说是暗中照拂他们了! 如此一来,吕顺德等人自然有所反弹! 吕顺德当先出列,指责道:“你们身为主审官,又是朝廷大员,岂能食言而肥?刚才明明已是说了只要我等画押认罪,这次的案件也就算是完结了,怎么如今又出尔反尔?更何况,这次的淮河水灾案,确实是我们的初犯,除此之外我们也再没有其他罪行,你们问也没用!大不了我们受一顿皮肉之苦,总好过受你们冤枉!” 随着吕顺德的指责,他周围的一众工、户两部官员,亦是纷纷呼应。 闫鹏飞冷笑一声,说道:“本官身为朝廷大员,又岂会说话不算话?淮河水灾的案子如今的确是完结了,但本官现在问的是其他的案子!” “你有何凭证,说我们还犯有其他的罪行?这般无中生有,我们不服!”这一次抗议的,却是一位工部的员外郎。 闫鹏飞身为刑部侍郎,办案经验丰富,这个时候应该从哪里下手,自然清楚! 只见闫鹏飞面无表情,只是拿出了吕顺德等人的供词,看了两眼后,缓缓说道:“凭证?审案的时候,总是拔起萝卜连着泥,事到如今这般地步,你们真以为本官会找不到凭证?” 说到这里,闫鹏飞的笑容更冷,挥了挥手中的供词,继续说道:“按照你们的这份供词,在去年的淮河水灾案中,共贪墨了朝廷八万七千两白银,也就是说,每个人只是分了三千到五千两银子不等。然而,依本官猜测,各位的家财,恐怕绝不仅仅只是多了三五千两这么简单吧?” 另一边,刘诠安也笑眯眯的说道:“如今,我等身为本案的主审官,又在各位已是认罪的情况下,有权查抄各位的家产、并追回被贪墨的赃银,所以各位的家产究竟有多少,只要我们有心,很快就能查清楚了,到了那个时候,各位家中大量来历不明的银子,就是我们三人继续查案的凭证!然而,我们三人与各位毕竟是同僚一场,却是不忍心在各位落难的时候,再去惊扰各位的家人啊!” 听到闫鹏飞与刘诠安的话后,吕顺德等人的面色不由又是一变。 而刘诠安则接着说道:“不过,若是各位能坦白交代自己的其余罪行,那么我们也就不必再兴师动众的去查抄各位的家产,到时候只要把贪赃的数目查清楚了,再让各位往家里传个口信,把赃银交出来也就行了,也能让各位的家人少了一番惊扰。否则,去抄家的衙役们粗手粗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各位在这个时候还想要硬顶,却也要先为家里人着想想啊。” 闫鹏飞突然不怀好意的一笑,冲着户部的一位郎中,表情看似关怀实则阴狠,阴森森的说道:“是啊,尤其是户部郎中张大人,听说你府中连生了三个女儿之后,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小儿子,正在襁褓之中,若是在抄家的时候,家里人心慌意乱之下,把你的小儿子摔了一下,那你可就要绝后了!” 本来,大理寺少卿秦怀远已是打定了主意不再说话,但听到闫鹏飞如此明显的威胁,还是忍不住轻咳一声,低声道:“闫侍郎,我等是陛下钦定的主审官,还望慎言慎行。” 对于秦怀远,闫鹏飞很是客气,展颜一笑后,说道:“本官随口一说罢了,秦少卿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闫鹏飞虽然表示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但吕顺德等人却不敢真信。 事到如今,他们已是被闫鹏飞、刘诠安二人逼到了墙角,却再也没了抵赖的资本! ………… 利刃悬于颈,却不知何时落下,这时候的利刃往往才是最有威胁、并最让人害怕的。 若是利刃真的落下,正所谓“早死早安心”,却反倒不用那么担心受怕了。 人们在失去所有之后,只会“破罐子破摔”,但若是在还尚未失去的时候,却只会想尽一切办法保全。 如今,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正是利用人们的这种心理,来逼迫吕顺德等人坦白交代! ——我可以向你们用刑,我也可以查抄你们的家产,我甚至还可以在抄家的时候动些手脚让你们的家人受到伤害! 这些手段我随时都可以用,但我还不打算用它们,一切就看你们的选择了! 如此的手段之下,吕顺德等人或是为了保全家人、或是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已是再无抵抗之力,在闫鹏飞与刘诠安的追问下,把各自的原本还打算隐瞒的其余罪行,也大都供了出来! 其中,有不少罪行,在闫鹏飞的提示与暗示下,终于还是与赵俊臣牵扯上了关系! 如此一来,闫鹏飞与刘诠安的最终目的,也终于实现了!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 ps:恩,今天第一更!五千字大章节。凌晨前还有另一个五千字大章节!(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魔高一丈. …… 这一天,下早朝的时间是上午辰时三刻,而闫鹏飞作为主审官,在巳时一刻就已经抓捕了所有的涉案官员,午时未到就已是开堂审案! 在闫鹏飞的诸般手段之下,案件进展顺利,所有涉案官员都没有抵赖的余地,再到了酉时,案件已是完结,而案件的审问结果,已是被交到了阁老黄有容的手中。 闫鹏飞的办事效率,不可谓不快,而得到了审问结果后,黄有容一党的所有核心成员,也皆是欢欣鼓舞,只觉得他们距离扳倒赵俊臣不远了! 此时,黄有容府中,黄有容一派的所有核心成员汇聚一堂。 礼部尚书林维手持着吕顺德等人招认的罪状,神色兴奋,大声说道:“闫侍郎这次的事情办得不错,不仅这么快就审清了案情,更是成功的牵扯到了赵俊臣身上!我看明天早朝上,那赵俊臣如何为自己辩白!” 少傅张诚亦是连连点头,说道:“是啊,这次多亏了闫侍郎的办事干练,虽然淮河水灾的案子确实与赵俊臣无关,但工、户两部官员所招认的其他罪行,一桩桩、一件件,大都与赵俊臣扯得上关系!如今罪证确凿,明日早朝上我们一同弹劾,怕是那赵俊臣再如何的巧舌如簧,也不可能摘脱罪责了!” 而随着林维与张诚的话声落下,众黄党官员也是纷纷应和。 “是啊,那赵俊臣今日还在早朝上自掘坟墓,说什么若是户部官员之罪与他有牵连,那他愿意罪加一等,如今证据确凿,咱们已是必胜之势了!” “哈哈,若是咱们能够借此机会一鼓作气的让赵俊臣倒台,必然会在朝堂上声势大振,不过,在赵俊臣倒台之后,那工、户两部衙门咱们却要提前准备接手,总不能让其他派系渔翁得利。” 一时间,客堂之内,所有人尽皆欢腾。 而面对众位上官与同僚的夸赞,闫鹏飞完全没有在公堂上的气势,只是连忙推谦道:“各位大人过誉了,一切还是因为黄阁老、张少傅、林尚书布置得当,又有各位同僚处处相帮,如此才有了今日的成果,说根到底,鹏飞其实只是跑腿办事罢了,首功却不敢当。” 另一边,阁老黄有容宦海沉浮多年,经验丰富之余,在官场争斗方面也多了些莫名的预感。 如今,看着手上这份招认的罪证,黄有容明白自己的计划一切顺利,心中也是欢喜,但隐约之间,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所以,黄有容并没有在这个时候与其他人一同说些庆祝之言,只是转头看向他的“智胆”——大学士霍正源! 此时,霍正源却也是眉头微皱。 注意到黄有容的探寻目光之后,霍正源缓缓开口道:“事情一切顺利自然是好事,但若是太过顺利,就会有些不对劲了!如今,咱们的计划太顺利了,顺利的有些让人不敢置信!然而以赵俊臣他距今所表现出的心机手段,本不应该任由我们算计才对!” 听到霍正源的话后,原本的气氛正欢愉无比的黄府大堂,顿时一静。 确实,前段时间赵俊臣在党争之中死死的压制着黄有容一党,让所有人都记忆犹新,也皆是认为赵俊臣是一个绝不可小觑的对手。 如今,一个如此明显在针对赵俊臣的计划,竟是进行的如此顺畅,顺畅的有些不可思议,经过霍正源的提醒后,黄党众官员也皆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霍大学士你是说,这其中有诈?”黄有容缓缓问道。 “不可能!”还不等霍正源答话,闫鹏飞已是抢先说道。 之前,面对众人的夸赞,闫鹏飞虽然是连连谦虚,但心中还是颇为自傲的。 如今,见霍正源担心这只是敌人的圈套,却是有些否定了自己的工作成果的意思,闫鹏飞想都没想,已是出言反驳。 不过,闫鹏飞毕竟不是一个庸才,见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也是很快就想好了理由。 “首先,依下官来看,咱们的计划如此顺利,并非是赵俊臣没有阻挠,而是赵俊臣他根本就来不及阻挠!要知道,今天的早朝上,咱们是突然发难,看赵俊臣的表现,也是措不及防,根本没有准备的时间。还没下了早朝,三法司的人就已是把工、户两部的涉案官员带走,赵俊臣也完全没有与那些涉案官员见面的机会,更不可能交代叮嘱些什么,而下官又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审完了案子,至始至终那赵俊臣都没有机会去动手脚,所以这些供词,只会是那些涉案官员在走投无路下吐露的真相,不可能作假!” 说到这里,闫鹏飞抬头一看,见大多数人此时都在点头,不由心中信心更足。 “其次,在结案之后,下官已是派了心腹人手严密看管那些涉案官员,赵俊臣绝对无法与他们联络,所以接下来不可能存在翻案的可能,而且这些涉案官员所招认的种种罪行,相互对照之下分毫不差,显然也不可能是匆忙间做出的伪证!既然如此,这份罪证落在咱们的手中,已是让咱们立于不败之地,即使那赵俊臣真有什么鬼蜮伎俩,咱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见闫鹏飞说的有理,众人又是连连点头。 而看到众人皆是信服自己的观点,闫鹏飞眼中闪过一缕得意之色,但表情之间却愈加的谦顺,继续说道:“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哪怕事情按最坏的可能性发展,如今这所有的一切,皆只是那赵俊臣设下的陷阱,下官审问到的这些证词也全都是假的,但如此一来,赵俊臣又能得到什么?最多也就下官和刘御史因为审案不明而受到牵连,但各位大人却绝不会有事。但赵俊臣损失的,却是工、户两部足足超过五分之一的主要官员啊!又都一向是赵俊臣的心腹!对赵俊臣而言,这绝对是得不偿失的选择!” ………… 若是寻常时候,又或是面对寻常对手,闫鹏飞的这些推断,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闫鹏飞却不知道的是,赵俊臣的真正计划,竟是借助黄有容之手处理掉自己门下的一些蛀虫、并趁机向德庆皇帝示弱,并为此早就开始做了准备。 所以,闫鹏飞的这些“按道理绝不该出问题”的推断,遇到赵俊臣这种不按道理出牌的对手,也只能是“想当然尔”了。 闫鹏飞自信满满,以为赵俊臣绝不会以牺牲工、户两部五分之一的主要官员为代价,来陷害他这么一个区区的刑部侍郎! 然而,在赵俊臣看来,只是牺牲了门下的一些早晚要除去的蛀虫,就可以整垮他这么一位朝廷三品大员,借机掌控刑部、并顺便还能减轻德庆皇帝的防范,却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不过,闫鹏飞不清楚赵俊臣的想法与计划,黄有容一党的其他人也同样不清楚。 于是,在听到闫鹏飞的这些理由后,即使是黄有容与霍正源,心中依然觉得哪里不对,却也想不出其他意见来。 最终,黄有容与霍正源相互间对视一眼后,黄有容缓缓点头道:“既然如此,明天早朝上,一切还是按照咱们原先的计划行事吧,正如闫侍郎所说,在如今的这般情况下,想来那赵俊臣也玩不出什么手段来。” ——即使赵俊臣真的玩出了什么手段,最终倒霉的也只会是负责审案的闫鹏飞与刘诠安,不可能牵连到自己身上!既然如此,何不妨一试? 上面这句话,黄有容并没有说出来,但它却是黄有容下了这般决定的真正促因。 ………… 就在黄有容一党议事的同时,在谁也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十余名三法司的衙役,被西厂的番子秘密逮捕了。 这些衙役的共同点,就是他们在早朝的时候,皆是参与了对工、户两部的涉案官员的抓捕! 与此同时,在有心人的安排下,一些曾经被刑部侍郎闫鹏飞定案的犯人及犯人家属,被秘密的接到了京城。 而这一天的晚上,大理寺少卿秦怀远的府中,迎来了一位秘密访客,这名秘密访客究竟是谁,他又与秦怀远究竟谈了些什么,却是没人知道! 这所有的一切,皆是在暗中进行! 如此暗流汹涌之下,黄有容一党眼中原本是绝不可能出现问题的完美计划,也正发生着悄然的转变! ~~~~~~~~~~~~~~~~~~~~~~~~~~~~~~~~~~~~~~~~~~~ 月升月落,第二天的早朝,终于来临了。 虽然德庆皇帝尚未驾临,但在太和殿内,气氛已是有些肃穆。 不少在列官员,此时正不住的偷偷打量着黄有容与赵俊臣二人。 此时,百官们皆已是得到了消息,知道闫鹏飞只用了短短的半天时间就已是审结了“淮河水灾案”,听说还牵连上了赵俊臣本人,就知道在今天早朝上必然会有一场好戏发生。 更何况,若是赵俊臣因此而倒台,朝中目前的势力平衡必然会被打破,许多利益——尤其是工部与户部这两个油水衙门——必然需要重新分配,却也让百官不得不关注这件事情的进展! 而在百官的注目之下,赵俊臣只是静静的站在队列之中,神色之间,似乎无喜无忧,又似乎成竹在胸。 看到赵俊臣这般模样,站在百官队列最前方的黄有容,眉头轻轻一皱,冷哼道:“装模作样!” 一旁的周尚景,听到黄有容的话后,突然微微一笑,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意有所指,缓缓说道:“人的地位不同、境界不同,对得失利弊的看法,也就会随之不同。有的时候,看似是得不偿失的事情,但对于那些境界更高、看的更远的人们而言,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有的时候,看似稳赚不赔的生意,但实际上却只是损己利人!所有的一切,其实就在眼前,但就看你能不能看明白了。” 听到周尚景这么一番突如其来却又莫名其妙的话语,黄有容不由一愣,只觉得周尚景好似在指点自己什么,并隐隐有所领悟,但又想不明白。 然而,就在黄有容打算追问的时候,太和殿内突然传来了太监张德的呼喊声。 “陛下驾到!!” 无奈之下,黄有容只好先行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并随着众官员一同向德庆皇帝行礼,口呼万岁。 其实,即使黄有容向周尚景追问,周尚景也不会详答。 对于黄有容与赵俊臣的这场党争,黄有容已是打定了主意两不相帮,只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刚才的那些话,也只是一时的感慨,若是他真有心提醒黄有容,却也不会直到这个时候才说出来。 …………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却说在百官山呼之中,德庆皇帝来到了太和殿后,先是有意无意的向赵俊臣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后坐在御座之上,说道:“众爱卿平身吧。” 礼节流程之后,太监张德出列扬声喊道:“有事早奏,无事下朝!” 太监张德的话声刚刚落下,刑部侍郎闫鹏飞已是迫不及待的出列,大声道:“陛下,臣奉圣谕,昨日与督察御史刘大人、大理寺少卿秦大人,一同审理工、户两部总计一十九名官员所涉嫌的淮河水灾案,总算没有辜负圣望,如今已是查明白了。” 虽然德庆皇帝也同样得到了消息,但还是装样子问道:“哦?闫爱卿办事干练,不过是一天时间,就已是把案子审问清楚了,朕深感欣慰,说吧,案子结果如何?” “回陛下,淮河水灾一案,一众工、户两部官员皆已是对他们的罪行供认不讳,去年的淮河水灾,正是因为他们向地方衙门索要回扣,却遭到地方衙门的拒绝,从而刻意刁难,不仅把拨发银两的时间推迟了好几日,还扣留了两成银子,所以才造成了淮河一带五府十三县的水灾!让逾万百姓流离失所!实在是罪大恶极啊陛下!” 听到闫鹏飞的禀报后,德庆皇帝眉头一皱,刚准备下令惩办相关涉案官员,闫鹏飞已是抢先再次开口道:“陛下,臣这次审问工、户两部涉案官员,所查到的罪行却不仅仅只是一件淮河水灾案,更还有许多让人更加触目惊心的案子!而涉及的相关官员,也不仅仅只是目前这十九人,更还有工部与户部绝大多数官员、以及赵俊臣、左兰山两位尚书!” 虽然早已是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闫鹏飞就这么直接把矛头指向了赵俊臣与左兰山等人,太和殿内的所有人,依旧是忍不住的神色一变! 而闫鹏飞的话声刚刚落下,就见督察御史刘诠安出列,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臣昨日与闫大人、秦大人一同审案,所查到的工、户两部诸般罪行,实在是让臣怒不可及!臣身为陛下的督察御史,职责所在,无法坐视不理,却要弹劾以赵俊臣为首的一众贪官总计九项罪名!罪罪当诛!” 听到刘诠安的话后,德庆皇帝再次有意无意的看了赵俊臣一眼后,神色却愈加的严肃起来,缓缓说道:“哦?九项大罪?罪罪当诛?这么多?这么严重?快快说来。” “赵俊臣罪之一,贪污!据工、户两部所有涉案官员所招供,赵俊臣在户部为官以来,多次以作假帐的方式,虚报数目,挪用朝廷公银,总计不下百万两!其中,又分别在前年的七月二日、去年的四月十五日、今年正月初九,三次所涉及到的金额最为庞大!皆是以十万两为计!” “赵俊臣罪之二,结党!据臣所查,赵俊臣这些年来,利用户部之银粮便利,以户部之库银为己用,收买朝廷官员,示好封疆大吏,如今已是在朝中自成一党!其中,共涉及到工部尚书左兰山、刑部右侍郎李立德、户部侍郎詹善常……等等三品以上官员十二人,三品以下官员更是不计其数!” “赵俊臣罪之三,不忠!赵俊臣得陛下看重,不仅管着户部的库银,更还兼管着陛下的内承运库,然而赵俊臣不思忠心报君,反而利用职务之便,不仅贪墨朝廷库银,更还贪墨陛下的内帑!若是有人查账,赵俊臣就会利用职务之便利,或是把户部的银子转到内承运库,又或是把内承运库的银子转到户部,如此一来,任谁也抓不到他的把柄,然而国库与内帑的存银,却已是被他私下贪墨了近半!不久前的户部查账,赵俊臣就从内帑挪动了一百三十万两白银以补充户部库存之不足!” “赵俊臣罪之四……” “够了!” 然而,就在刘诠安刚刚把赵俊臣的罪行宣读了三分之一,正要宣读第四条的时候,就已是被发怒的德庆皇帝突然发言打断。 只是,也不知德庆皇帝打断的目的,究竟是因为真的怒不可赦?还是因为再让刘诠安继续宣读下去,赵俊臣就会真的辩无可辩了? 不过,至少从德庆皇帝此时的神情来看,他似乎是真的发怒了!——但是在发怒的同时,德庆皇帝却也没有忘记给赵俊臣一次辩白的机会。 “赵俊臣,刘御史弹劾你的这些罪名,可是真的?” 面对刘诠安的弹劾,百官惊骇、朋党惊慌之间,赵俊臣却依旧是一副无喜无怒的神色。 直到德庆皇帝点了他的名字开口问话,赵俊臣才稳步出列。 “陛下,臣弹劾刑部侍郎闫鹏飞、督察御史刘诠安二人,居心叵测,借审案之机,屈打成招,从而诬陷朝廷大臣之罪!” 在百官注目之间,赵俊臣扬声说道! …… 恩,第二更,依然是五千字大章节。 依然求赞!(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颠倒黑白. …… “陛下,臣弹劾刑部侍郎闫鹏飞、督察御史刘诠安二人,居心叵测,借审案之机,屈打成招,并捏造罪名罪证,诬陷朝廷大臣之罪!” 百官注目之间,赵俊臣扬声说道。 看到赵俊臣不仅没有辩驳自己被弹劾的诸般罪名,反而以攻为守,弹劾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朝中百官顿时大惊。 似乎,德庆皇帝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但接下来脸上的怒容更甚,猛的一拍御案,大声怒斥道:“朕让你说的是这个吗?朕让你说的是刘御史他弹劾你的那些罪名究竟是不是真的!你反过来弹劾刘诠安和闫鹏飞作甚?难道朕说的话你听不明白!?” 而面对德庆皇帝的怒斥,赵俊臣的神色之间依旧是无喜无怒,只是缓声说道:“陛下,强加之罪,何患无辞,像是刘诠安刘御史弹劾臣的这些罪名,全都是无中生有,纯属捏造,又完全经不起推敲,臣不觉得有什么好辩驳的。” 德庆皇帝冷哼一声,说道:“但朕让你辩驳!难道你还要抗旨不成?” 赵俊臣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臣遵旨就是!” 另一边,看到赵俊臣的公然反击,再看到赵俊臣神色间的沉稳自信,黄有容的面色不由微变! 黄有容认为自己的布局是完美的、更是赵俊臣没法抵抗的,但在措不及防、束手无策、又或是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赵俊臣的态度与神色绝不应该像是如今这样! 难不成,对于自己的计划,赵俊臣真已是有了反击之策? 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赵俊臣又是如何找到的反击手段? 难道,这所有的一切,真的只是赵俊臣的布局与陷阱? 在黄有容心中总是隐约浮现的不安感,在这一刻愈加的强烈! 更何况,此时的德庆皇帝虽然看似怒不可遏,但在质问之间,也间接堵住了黄有容一党的插话机会,并给予了赵俊臣发动反击的发挥空间! 这意味着什么,黄有容身为老臣,自然也看得明白。 ………… 奉旨后,赵俊臣转身,冷冷的打量了刘诠安一眼,突然开口道:“刘御史,你弹劾本官的那些罪名,本官也懒得一一听了,现在本官只问你,你说的这些罪名,可有罪证?若是有罪证的话,那些罪证又都是从何而来的?” 赵俊臣在质问之间,态度居高临下,好似如今被弹劾的是刘诠安! 而刘诠安面对赵俊臣的高傲语气,碍于赵俊臣平日里的威势,竟然也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回答道:“下官身为朝廷的监察御史,为陛下效忠、为朝廷负责,自然不敢无的放矢,下官弹劾赵尚书你的那些罪名,皆是罪证确凿,全都由工部与户部的涉案官员所招供,并经过反复查证,也绝不可能有假!” 赵俊臣冷笑一声,说道:“这么说,本官的罪证,全是由你与闫鹏飞二人审问而得了?” “自然如此!” “那么,你与闫鹏飞二人,在审案期间,有没有诱供、逼供、甚至是屈打成招,并刻意把一些无关的罪名牵连到本官的身上?”赵俊臣又质问道。 刘诠安大怒,驳斥道:“我和闫侍郎二人一心为陛下、为朝廷办事,忠心体国,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我弹劾你的那些罪名,全是工部与户部的涉案官员主动招供,句句为真、条条有据!对此,大理寺少卿秦怀远秦大人也同样参与了审问,可以作证!赵尚书,我劝你在这般时候,还是不要心存侥幸颠倒黑白为好,索性直接认罪的话,陛下他一向仁恕,或许还能对你宽大处理!” “哦?”赵俊臣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怀疑,并转身向秦怀远求证道:“秦大人,刘诠安所说可是真的?” 秦怀远犹豫片刻后,却是突然想起了昨日秘密拜访自己的那位神秘访客,还有那位神秘访客向他提出的要求、以及许诺的好处。 许诺的好处很诱人,足足有白银三万两! 而提出的要求却很简单——你可以立场中立、也可以不偏不倚,但有些事情,在早朝上被问到的时候,却必须要重点提及! 秦怀远作为朝中少数没有派系与靠山的中间派官员,本不愿意卷入到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的这场党争,但三万两白银的好处足够诱人,而且对方的要求也实在不多,并没有违背他本身的立场! 所以,秦怀远在犹豫了片刻后,终于一咬牙,出列道:“陛下、赵尚书、各位同僚,昨日我与闫侍郎、刘御史一同审案期间,他们二位确实没有逼供、诱供、用刑之举动,而工部与户部的涉案官员,也全都是自愿的交代了各自罪行,并主动供出了一些赵尚书的罪证,不过……” 听到秦怀远的前半段话,刘诠安、闫鹏飞以及一众黄党官员,皆是面露得意之色,然而再听到“不过”二字后,又皆是神色一变! 赵俊臣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闫侍郎与刘御史在审案期间,虽然没有逼供、诱供、用刑,但也曾屡次威胁工部与户部的涉案官员,威胁他们若是再不招供的话,不仅会杖刑伺候,更还会查抄家产,并在抄家期间不会保证他们的家人安全,下官当时就觉得不妥,也劝阻过他们二位慎言慎行,但并没有什么效果。”秦怀远如实答道。 赵俊臣冷笑道:“哦?拿涉案官员的家人安危来威胁,这与逼供、诱供又有何区别?如此看来,那些工部与户部的涉案官员,之所以会把一些无中生有的罪名扣在本官头上,恐怕也不是出于自愿了!” 眼见在赵俊臣的刻意引导下,形势渐渐向着不利的方向发展,闫鹏飞终于按捺不住,再次出列,大声道:“陛下,臣在办案期间,确实曾威胁过那些涉案官员,但那些威胁也只是审案期间的必要手段,想来每位官员在审案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用到!臣为了惩恶务尽,对此问心无愧! 更何况,臣在审案的时候,至始至终都没有主动提及赵尚书的名字!而赵俊臣的那些罪行与罪证,都是工部与户部官员为了戴罪立功、减轻罪行,而主动交代的,所以也绝不可能有假,更不可能是臣与刘御史的栽赃陷害!关于这一点,所有参与审案的三司官员皆可作证,还望陛下明鉴!” 此时,闫鹏飞完全是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事实上,关于这一点,他也确实是问心无愧! 可惜,官场之上,本就是黑白不清,在许多时候,即使“问心无愧”,却也有“栽赃陷害”之说。 于是,赵俊臣冷笑一声后,突然向德庆皇帝请旨道:“陛下,臣这里有新的情报与证据,可以证明工部与户部的涉案官员,之所以会把一些罪名扣在臣的头上,全都是出于被迫与无奈!而臣的这些罪名,更全都是受人陷害、无中生有!” “哦?是什么证据?”一直沉默不语的德庆皇帝,此时终于再次开口问道。 赵俊臣答道:“陛下,因为‘淮河水灾案’涉及了户部衙门,所以臣也不敢怠慢,同样派人四处查探消息,却发现一件非常蹊跷的事情!——在昨日负责前往工部与户部抓人的三司衙役,领头的六人,竟是在突然间皆是发了一笔横财,并跑到烟花柳巷大肆挥霍!臣当时觉得事情蹊跷,就派西厂番子把他们抓来细问,结果却是让臣大吃一惊!” 另一边,黄有容愈发觉得心中不安,又见在赵俊臣的步步紧逼、咄咄逼人之下,早朝上的气氛已然大变,终于忍不住出列斥责道:“赵俊臣!陛下只是让你辩解自己的罪行,你又为何一直顾左右而言他?难不成是心虚了?” 德庆皇帝却挥手道:“黄爱卿,让他说下去,朕倒要听听,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然后,德庆皇帝向赵俊臣点头示意道:“说下去,你发现了什么?” 赵俊臣神色肃穆,缓缓说道:“陛下,在抓捕了那些行迹可疑的三司衙役之后,经过西厂的连夜审问,却发现那些三司衙役在前往工部与户部抓人之前,收了一笔三千两白银的贿赂,行贿之人的身份与来历虽然尚不清楚,但却是居心叵测、意图不轨!要求三司衙役在抓人的时候,趁机威胁那些工部与户部的涉案官员,让他们在被审问的时候,把一些无中生有的罪名扣在臣的头上!若是工部与户部的涉案官员不答应的话……” 说到这里,赵俊臣冷笑着看了一眼面色大变的闫鹏飞,缓缓继续说道:“……闫侍郎在审案的时候,就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会有怎样的后果!” 然后,赵俊臣从袖子中抽出一份折子,捧于头上,又说道:“所有涉及此事的三司衙役,都已是对此供认不讳,口供与证据在此,还望陛下明察!”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所有的黄有容一派官员,皆是神色大变! 其中,尤其是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神色最为惊慌! 赵俊臣提供的这些新的情报与证据,意思很明显,工部与户部的涉案官员,之所以会招供出一些涉及到赵俊臣的罪行,全都是被人威胁逼迫!而威胁逼迫他们的人,正是负责审案的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 顿时,朝堂形势逆转! 原本被弹劾了九项大罪的赵俊臣,突然成为了被人设计陷害的无辜者,而原本弹劾赵俊臣的刘诠安与闫鹏飞二人,却出现了捏造罪证、陷害朝廷大臣的嫌疑! 这个罪名可不轻! ………… 如此,形势转变之下,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眼见形势不对,皆是跪在殿下,并连呼冤枉! “陛下明鉴啊,这都是赵俊臣在蓄意陷害臣与刘御史!对于那些三司衙役的所作所为,臣一无所知啊!” “陛下!西厂一向是由赵俊臣负责,西厂查出来的那些所谓‘证据’,殊不可信啊!” 听到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连呼冤枉,赵俊臣的笑容更冷,质问道:“哦?闫侍郎对那些三司衙役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只可惜,那些三司衙役对于闫侍郎你的所作所为,却并非是一无所知啊!至少,他们很清楚闫侍郎你会在审案期间威胁那些涉案的工部与户部官员!若是说闫大人你与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又让人如何信服? 至于刘御史,你若是不信服西厂查出来的证据,西厂也可以把那些三司衙役转交给其他衙门复审!甚至还可以把那些三司衙役带到朝堂上由陛下亲自审问!却不知到了那个时候,若是最终结果依然不变,你又该如何?” 而原本还有些心中忐忑的赵党官员,眼见形势逆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纷纷出列发言,为赵俊臣摇旗助威! “陛下,先是三司衙役在抓人之前被收买,让他们威胁涉案的工部与户部官员,并栽赃陷害赵尚书,其后又是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在审案期间的威胁逼供,再如今又是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以无中生有的罪名诬告赵尚书,臣以为这其中必有蹊跷,还望陛下下旨严查!” “陛下明鉴,臣也认为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涉嫌陷害朝廷大员,其居心叵测、其意图不轨,绝不能轻易放过!理应立案严查!此外,由于三法司同样涉案,臣以为这事应该交由东厂或是西厂查办!” “陛下,臣也认为……” 随着工部尚书左兰山、户部侍郎詹善常、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顾全等等,赵俊臣一派的官员在隐忍多时后终于发起了反击,一时间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在被众人弹劾之下,好似已经罪证确凿、万夫所指了。 而眼见形势大变,黄有容一党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在黄有容的示意下,少傅张诚、礼部尚书林维等人,也是毫不相让,纷纷出列反驳。 “陛下,臣以为赵俊臣所提供的证据并不完整,更不知真假!即便真有人贿赂了三司衙役,让他们威胁涉案的工部与户部官员,但目前也没有确凿证据可以证明那行贿之人与闫鹏飞、刘诠安两位大人有关,若是因此定罪,实在过于牵强!” “启禀陛下,老臣以为,先不谈赵俊臣所提供的那些新证据,但刘御史弹劾赵俊臣的那些罪名,却也未必就是虚构的,如今赵俊臣所提供的这些情报与证据,恐怕有混淆视听、转移焦点的打算!还望陛下切不可被赵俊臣欺瞒!” “陛下明鉴!臣以为,就算是赵俊臣所提供的证据与情报都是真的,却也有贼喊捉贼的可能,向三司衙役行贿之人,其身份来历并不清楚,或许就是赵俊臣本人安排的也说不定……” ………… 在赵俊臣与黄有容两派官员的激烈争辩之间,德庆皇帝也终于审阅完了赵俊臣呈上去的折子。 只见德庆皇帝神色肃穆,却没有征询几位阁老的意见,直接向赵俊臣询问道:“赵俊臣,你的这份折子朕看过了,正如林尚书所言,向三司衙役行贿之人,其身份来历并不清楚,你因此而弹劾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诬陷于你,却有些牵强附会了! 更何况,张少傅所言也是有理,刘诠安弹劾你的那些罪名,你也未能澄清,即使刘诠安与闫鹏飞二人确有逼供诱供之嫌,也不能说明你的那些罪名就是假的!所以,你还要给朕一个交代才是!”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陛下,依臣来看,证据其实已是很确凿了! 昨日三司衙役前往工部与户部抓人的时候,臣与百官还在上早朝,也不会提前知道‘淮河水灾案’的事情,所以贿赂收买三司衙役的幕后主使,只会是督察御史刘诠安!因为刘诠安掌握着‘淮河水灾案’的确凿罪证,除了他之外,也再无其他人能预料到早朝上的形势变化、并提前收买三司衙役办事!而三司衙役提供的证据,与闫侍郎在审案时的行径,也是前后契合,显然这件事与闫侍郎也不无关系!还望陛下明鉴!” 见德庆皇帝不置可否,赵俊臣又说道:“至于刘御史弹劾臣的那些罪名,臣自觉无需辩驳,只要把工部与户部的涉案官员带到太和殿内,由陛下复审,并与臣当堂对质,想来事情的真相马上就会揭晓!臣被弹劾的那些罪名,全都是由他们所招供的,若是臣与他们当堂对质之后,他们依旧坚持原先的说话,那臣也无话可说,自当认罪!但若是他们之前的招供,皆是源于逼迫与威胁,并在陛下的御审下交代实情,却也可以成为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陷害臣的佐证!还望陛下明鉴!”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黄有容一党、尤其是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在想到某种可能之后,皆是面色大变。 然而,不待他们开口,德庆皇帝已是下旨道:“宣朕的旨意,将‘淮河水灾案’的所有犯案官员,带到太和殿内!朕要在早朝上亲自御审!” ………… ps:换科室的事情,虫子一直瞒着家里,但最终还是被家里人知道了,新的科室虽然清闲,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码字更新,但也同样是个前途不大的清水衙门,家人自然反对,于是各种争吵不提,前几天心情太混乱,没法更新,实在抱歉! 不过,《摄政》与《逆臣》的断更,早已是成了虫子的心病,让虫子从此不敢再言“责任”二字!所以虫子必须要有所了断!即使人气不再,虫子也要认真完本!所以虫子并不后悔! 今天,家中的争吵终于结束,先上传一章五千字章节! 接下来几天会尽量多更一些!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真相与嫌疑. …… 就好似一场排练了许久的戏剧,经过了反复的算计、筹备与铺垫之后,接下来的发展与结果,以及主角与配角们的命运,就早已是注定了! 如今,这场戏剧的高潮与落幕,终于开始! 当德庆皇帝宣布御审之后,工部与户部的涉案官员们被带到了太和殿内,一个个跪在德庆皇帝面前,然后哭天喊地的叫冤不断。 “求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罪臣等不敢隐瞒,其实赵俊臣赵大人的那些罪名,全都是凭空捏造的!但罪臣等人违心伪证,也全是受人威胁恐吓、不得已而为之啊!” “请陛下为罪臣做主啊!罪臣等人原也不敢冤枉赵大人,但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以罪臣的家人来要挟,罪臣等这么做也是无奈啊!” “陛下啊!罪臣一直都在盼望陛下您能亲自御审,揭露闫鹏飞与刘诠安的真面目啊!” “陛下明鉴啊!罪臣也不想捏造罪证冤枉赵尚书,但这全都是被逼的啊!……” 他们哭喊叫冤!他们泪流满面!他们幡然悔悟! 绘声绘色、煞有介事! 然后,他们当堂翻供! 但实际上,他们此时的所言所行,都是赵俊臣事先就安排好的——前一天的早朝期间,在三法司的衙役们前往工部与户部抓人之前,就已是有人暗示过他们应该如何做了,如今这只是按照剧本在表演的一场戏罢了。 官员们在宦海沉浮之间,皆是有着丰富的表演经验,丝毫不逊于那些专业的戏子,所以他们都演得不错,至少没让人看出破绽。 而黄有容一党的官员们,尤其是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在看到户部与工部的涉案官员们突然间当堂翻供后,一时间也只剩下了目瞪口呆!——他们想要反驳,但措不及防之下,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于是,刘诠安弹劾赵俊臣的所谓“九大罪”,顿时成为了无稽之谈。 而刘诠安与闫鹏飞两人栽赃诬陷朝廷大臣的嫌疑,却也因此而愈加的大了。 至少,有许多朝中官员看向两人的眼神,已是充满了怀疑。 ………… 在赵俊臣看来,“真相”与“假象”之间的关系,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唯心观与唯物观之间的关系。 人们总是需要“真相”,但在绝大多数时候,所谓“真相”的前提条件,并不是它究竟是否真实,而是人们是否愿意相信它是真实的! 一件事情,只要人们都愿意相信,即使虚假,但它就是“真相”!反之,若是人们不愿意相信,那么即使它是千真万确的,却也只是“经不起推敲的流言”、又或是“不符合实际的想象”。 所以,“真相”是可以创造的,只要你能让人们相信它。 如今,赵俊臣创造了一个“真相”,并把它摆在了德庆皇帝与朝中百官面前,它并不是真实的,但诸般佐证之下,人们愿意相信它,最重要的是,它对赵俊臣最为有利! 而随着“真相”渐渐浮现,相关佐证不一而足,在德庆皇帝与朝中百官看来,刘诠安与闫鹏飞二人在审案期间确实打算栽赃陷害赵俊臣,而这种栽赃陷害,则是黄有容在党争之中所采取的一种手段,这种手段并不如何高明、而且很卑劣,但在官场中却很常见。 ~~~~~~~~~~~~~~~~~~~~~~~~~~~~~~~~~~~~~~~~~~~~~~ 当御审结束后,工部与户部的涉案官员被押着离开了太和殿,少了这些人的哭天喊地,太和殿内顿时安静了不少。 但德庆皇帝依旧是眉头微皱,缓缓说道:“如此看来,赵爱卿确实无罪了。刘诠安弹劾赵爱卿的那些罪名,如今已是证明,诸般证据皆系伪造,赵爱卿身上的嫌疑也随之烟消云散了,为此,朕心甚慰。” “陛下您亲自审案,乾坤圣断,还臣清白,臣叩谢皇恩!”赵俊臣连忙出列谢恩。 另一边,随着德庆皇帝的金口圣裁,黄有容面色一变,但嘴唇微动,却终究还是没有继续坚持下去——事到如今,他再坚持也没用了。 反倒是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面色不由愈加的发白。 任谁也知道,既然他们没能借此机会扳倒赵俊臣,那么随着赵俊臣的反咬一口,他们二人就要危险了! “既然你是清白的,朕自然也不会让你受委屈,起身吧。”德庆皇帝示意赵俊臣起身归列后,却话锋一转,又说道:“然而,刘诠安弹劾赵爱卿的事情虽然完结了,但赵爱卿弹劾刘诠安与闫鹏飞二人居心叵测诬陷朝中大臣的罪名,却依旧无法定论……依朕的看法,诸般佐证之下,刘诠安与闫鹏飞在审案期间,确实有蓄意诬陷赵爱卿的嫌疑,但毕竟没有直接证据,若是因此而定罪,未免牵强,对此朕也实难决断,各位爱卿可有什么想法?” 听到德庆皇帝的话后,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连忙出列跪下,连连喊冤。 黄有容自然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这两位朋党,在他的示意下,一众黄党官员也纷纷出列发言维护,理由也大致相似,不外乎就是“证据不足”、“受人陷害”、“受小人欺骗”云云。 然而,在官场之上,证据并非是必要的,只要有嫌疑就足够了! 于是在赵俊臣的暗示下,沉默许久的刑部侍郎李立德,也终于出列发言。 这是赵俊臣的最后一击。 “陛下,臣有话说!” “哦?说吧。”德庆皇帝点头道。 “陛下,依臣看来,闫侍郎与刘御史二人奉旨审理‘淮河水灾案’,虽然顺利结案,并且确实了工部与户部一众涉案官员的罪名,然而无中生有的弹劾赵尚书九项大罪,实属不该,且不论他们是否有意诬陷,但审案不清、断事不明,其罪责难掩,无论如何,陛下都应该降旨责罚。” 见德庆皇帝点头认可,李立德又说道:“此外,臣与闫鹏飞同在刑部任职,对他的审案风格也有所耳闻,其人在办案的时候私心甚重,为了建功显目,总是唯恐天下不乱,时常无中生有的罗织罪名,无罪由他审判就会变成有罪,小案由他审判就会变成大案,轻罪由他审判就会变成重罪,如此不知冤枉了不少朝野官民,更不知审断了多少冤假错案!但他却借此在刑部屡屡立功!此次他与刘诠安二人竟是弹劾了赵尚书九项大罪,引起朝野哗然,恐怕也是同样存着在陛下面前彰显功劳与能力的私心。” 说到这里,李立德突然从袖中抽出一份折子,捧于头上,继续说道:“然而,臣以为,酷吏之害,更甚贪官,为了自己的功勋而强加刑狱,只会造成江山不稳、让官民生怨,此风绝不可涨,为此臣已是收集了闫鹏飞近年来在刑部任职期间所审断的冤假错案总计十一起,其中有六起案件刘诠安刘御史也有参与,有漏无错,还望陛下圣裁!” 李立德刚刚上了折子,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顾全也随之出列,亦是捧出一份折子,说道:“启禀陛下,近些日子以来,京城之中多有人拦街告状、四处喊冤,全是被闫侍郎判了罪名的犯人家属,臣为了避免百姓议论、朝廷失威信,已是把这些人聚集到了一处,同时也接手了他们的状子与申述。只是臣原本还在收集证据,不敢轻易下定论,更不敢在证据不足的时候烦扰陛下,所以一直都隐而不报。 然而经过今日之事,百官对闫侍郎纷纷质疑之际,臣却以为正是一次机会,可以借机复审从前由闫侍郎经手的那些有疑点的案件!若是闫侍郎确实审案公正,则自然无事。但若是闫侍郎当真为了一己之功而制造了冤假错案无数,则决不可放过!还望陛下明鉴!” 顾全的话声刚刚落下,又见工部尚书左兰山出列,一脸肃穆,缓声说道:“陛下,臣认为,无论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以无中生有的罪名弹劾赵尚书究竟是否属于蓄意陷害,但嫌疑难免,如今又有李立德李侍郎的弹劾、以及百姓赴京伸冤,可见他们二人在往日审案之间确实有不恰当的地方,而事到如今,无论如何,闫鹏飞与刘诠安已是不适合在刑部侍郎以及督察御史的位置上继续做下去了,臣请陛下暂时罢免两人官职,收押问审,以查清究竟!” 随着李立德、顾全、左兰山三人接连出列发言,黄有容一党的官员,皆是面色一变! 他们三人并没有直接弹劾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甚至言辞也不甚激烈,但黄有容一党的官员却都明白,若是按照他们三人的说法去办,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绝对是罪责难逃了。 而且,李立德、顾全、左兰山三人的发言,有理有据,更还占着大义,却也根本无法反驳! ………… 在官场上,若是对方权高位重,又或是背后有靠山庇护,总是很难一棒子打死,这个时候耐下心来用软刀子磨死,以蚁穴溃堤坝,往往才是更有效的手段。 如今,赵俊臣针对闫鹏飞与刘诠安的计划,也正是如此。 弹劾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诬陷栽赃之罪,赵俊臣也知道证据不足,无法直接定罪,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有了诸多旁证之后,制造一些嫌疑已是足够了,并还可以虚晃一枪,转移黄有容一党的视线,让他们错估赵俊臣的计划。 而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有了嫌疑之后,就会让德庆皇帝与朝中百官就会产生怀疑,然后借机罢了二人的官职,并复查二人从前所审断的那些案件。 这才是赵俊臣真正的目的! 而且,如此手段之下,黄有容一党也没有理由反对。 事实上,闫鹏飞与刘诠安两人在从前确实制造了不少冤假错案,所欠缺的也只是复审的借口与理由罢了! 如今,借口与理由已经有了,所以结果也就已经注定了。 果然,随着李立德、顾全、左兰山三人接连表态,德庆皇帝的心中也终于有了主意。 “宣朕的旨意,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暂且罢免官职,由大理寺收押,同时精选三司官员,重审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近年来主审的案件,务必要查清究竟,钦此!” 随着德庆皇帝的宣旨,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顿时瘫软在太和殿内。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们二人很清楚,这道旨意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其中,闫鹏飞下意识间向着黄有容看去,眼神之中满是祈求,希望黄有容能想些办法扭转乾坤。 然而,此时的黄有容,却是一脸木然,看也不看闫鹏飞一眼。 事实上,黄有容的思绪,此时已是飘向了其他方向。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早朝之后. 随着早朝结束,赵俊臣与黄有容在这一轮的党争,也终于暂时落下了帷幕,战火稍歇。 再考虑到德庆皇帝即将南巡,到时候赵俊臣会伴驾南巡,而黄有容则是留京辅政,接下来双方将会进入一段时间的停战期,虽然私底下的小动作、小冲突依然会是不可避免,但大规模的冲突争斗却很难再次发生。 至少,在德庆皇帝的南巡结束之前,双方会暂时忍耐,毕竟赵俊臣与黄有容都知道德庆皇帝对于接下来的南巡期望极高,他们也不敢轻易的扰乱德庆皇帝的兴致。 ………… 而这一轮的争锋,从表面上看,很难说清是谁胜谁负。 黄有容利用“淮河水灾案”突然发难,一口气除掉了赵俊臣在工部与户部的亲信官员总计一十九人,或贬官、或流放、或入狱,全都是赵俊臣门下的中坚力量。 而赵俊臣也不甘示弱,后发制人,突然间反咬一口,同样让黄有容门下的两位核心人物——刑部侍郎闫鹏飞与督察御史刘诠安——突然间倒台失势,被收押候审。 如此一来,在这一次的争锋当中,赵俊臣损失的亲信官员更多一些,但并没有失去朋党中的核心人物;而黄有容损失的朋党虽然只有区区二人,但这两人的地位与影响却要更高一些。 看上去,两大派系算是有来有往,各有损失,不相上下。 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赵俊臣虽然在户部与工部一口气损失了十九名亲信官员,但这十九人的官职最高也不过四五品,而且户部与工部这两大衙门一向都是赵俊臣在朝中的禁脔与基本盘,被赵俊臣经营的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根本容不得别人插手,所以这些损失很快就可以弥补回来,即使有其他派系趁机往里面掺沙子,赵俊臣也很容易就能把这些沙子排挤掉。 但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则是黄有容在三法司保持影响力的重要棋子,如今这二人同时丢官失势,黄有容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替换他们的人选,再加上三法司一向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形势错综复杂,并不是黄有容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这让黄有容对三法司的影响力顿时降低了许多,并且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 从这方面来看,还是黄有容损失更大一些。 不过,对黄有容一党而言,这次与赵俊臣在争锋之间的有来有往、各有损失,也总算是结束了前些日子里被赵俊臣接连打压、并且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局面,稍稍挽回了一些士气与信心,也算是有所收获。 然而,若是再考虑到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赵俊臣在暗中一手策划推动的,而赵俊臣的那些“损失”也不过是赵俊臣借黄有容之手对门下势力的一次整肃罢了,黄有容这次说是“完败”也不为过——当然,知道这一点的人并不多,所以在朝中百官看来,赵俊臣与黄有容这一次的争斗依然只是平手罢了。 而这种看法,则是赵俊臣乐于看到的。 在官场上,当地位达到一定程度之后,被人低估反而是一件好事。 ………… 也出于这种看法,在早朝结束后,黄有容与赵俊臣的那些朋党们,心情大都有些复杂,半是轻松半是严肃,赵俊臣的朋党们认为他们总算是防守住了黄有容一派的反击,并控制住了形势,而黄有容的朋党们则认为他们总算是在党争中站稳了脚跟,扭转了局面。 相对而言,却还是轻松更多一些,毕竟两大派系在冲突当中虽然各有损失,但被损失的终究不是他们自己。更何况随着德庆皇帝的南巡,党争暂歇,他们也能随之轻松不少。 所以,下朝之后,当赵俊臣刚刚走出了太和殿,他的那些主要朋党们,像是工部尚书左兰山、户部侍郎詹善常、吏部侍郎刘长安、刑部侍郎李立德、工部侍郎陈东祥、都察院右副督察御史顾全、通政使童桓等人,已是纷纷聚在赵俊臣的身旁,并满是钦佩的恭维不断。 今天赵俊臣在早朝上后发制人,不仅挡住了黄有容的进一步的反击,并还让黄有容损失了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手段可谓高绝,让他们这些人心中松了一口气之余,却也不会放过这次对赵俊臣恭维讨好的机会。 “大人好手段!”詹善常当先开口恭维道:“这次因为‘淮河水灾案’的事情,咱们在户部与工部一口气损失了近二十名亲信官员,这也就罢了,下官却生怕他们会因此而牵连到咱们这些人身上,却没想到大人您竟是将计就计,安排他们招供之后又当堂翻供,却是让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也跟着丢了官职,让黄有容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如此精妙的手段,下官可当真是钦佩不已!” 左兰山却微笑道:“哦?詹大人你竟是为此担心?我可是从一开始就深信赵大人的手段,昨日赵大人向咱们担保之后,我就坚信赵大人他必然能庇护咱们,今日早朝之上,赵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我对赵大人的手段钦佩之余,却也对咱们这些人的将来前途愈加的有信心了。” “对啊,说起来这次还是咱们更得利一些,被黄有容他们弹劾的那些官员,私下里瞒着咱们办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留着他们迟早坏事,借黄有容的手除掉也好,反倒是黄有容,损失了闫鹏飞与刘诠安,这两个人可是他亲信中的亲信。只要跟着赵大人,咱们今后还怕什么?”童桓也是连连点头。 相对而言,众人之中还要数刑部侍郎李立德最为开心,他与闫鹏飞虽然同是刑部侍郎,却一直被闫鹏飞死死压制着,如今赵俊臣整垮了闫鹏飞,让李立德颇有一种天高海阔的感觉,于是也跟着说道:“是啊,说起来,因为‘淮河水灾案’,咱们这次也算是损失不清,但损失的毕竟只是一些下面的中层官员,而在赵大人的反击之下,黄有容却损失了一位侍郎、一位督察御史,今后他在三法司的影响可是要降低不少,日后即使想要反击,却也很难威胁咱们了。” 刘长安亦是说道:“只可惜,接下来陛下他即将南巡了,咱们在这个时候也不好再起冲突,否则有赵大人带着咱们乘胜追击,未必不能一口气击垮黄有容一党,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在朝中可就谁也不怕了!即使是首辅周尚景,也要对咱们礼让三分” 刘长安如今虽然担任吏部侍郎之职,但因为吏部这个最紧要的衙门一向是周尚景的地盘,自然不会让刘诠安这个赵俊臣的亲信朋党掌控实权,如今刘长安在吏部早已是被人架空了,所以他对周尚景怨念颇深,十分期望赵俊臣能与周尚景掰掰手腕。 但赵俊臣的众朋党之中,顾全在都察院任职,心思要更谨密一些,却是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这次咱们虽说仗着赵大人的手段,后发制人,反击之下没让黄有容他们占便宜,但‘淮河水灾案’这种事情,终究还是不要再发生才好!依下官来看,黄有容一派原本被咱们死死压着,却突然找到了‘淮河水灾案’的许多确凿罪证,并因此有了反击的手段,实在是蹊跷,要知道这件事情是底下人瞒着咱们做的,原本连咱们都不知晓!所以这件事咱们最好还是查查,看看事情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否则下官心里实在是不踏实。” 听到顾全的话后,一直都在沉默不语的陈东祥却是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但犹豫了片刻后,终究还是没有插话,只是默默的跟着众人向午门外走去。 ………… 赵俊臣并不需要这些恭维讨好,但赵俊臣也知道,虽然自己不需要,但他的这些朋党们却需要——这本就是官场之上联络情谊的一种主要手段,若是自己不接受,反而会让朋党们心中不安,以为赵俊臣对他们产生了怎样的不满。 所以,赵俊臣只是含笑听着,等到所有人都把好听话说了一遍后,赵俊臣却岔开了话题。 “正如各位所说,虽然咱们与黄有容他们这次是各有损失,但也没让他讨了便宜,优势依然还在咱们这一边。”赵俊臣淡淡的说道:“不过,想要把优势化为胜势,咱们却也不能大意。” 说到这里,赵俊臣面色一肃,让众朋党也跟着严肃了一些。 “所以,接下来各位回到各自衙门之后,也千万别放松了心情,咱们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做。”赵俊臣神色间满是冷静,并有条不紊向一众朋党们的吩咐道:“这次咱们终究是损失不小,尤其是户部与工部,一口气损失了十九名官员,都是咱们在两个衙门的中坚力量,他们的位置如今空了下来,却也需要尽快填补上,否则就会被其他派系抢先下手。左尚书,你是工部尚书,工部那边该如何填补,我也不越俎代庖,就全都交给你了,我只有一条原则,进补的工部官员要以能力为先,也不可像他们的前任那样贪心不足、不知收敛,否则只会像这次一般落人把柄,给咱们这些人添麻烦。” 见左兰山点头答应后,赵俊臣又向詹善常吩咐道:“詹大人,说起来,你自从来到户部担任侍郎之后,还没负责过什么事情,户部那些空位置,我这次就交给你了,究竟该如何填补空位,由你和蒋谦一起商量着办,原则和工部一样,进补的官员以能力为先,人品也不可太差了。” 听赵俊臣交给了自己这么大的好处,詹善常不由大喜,连连点头应是。 然后,赵俊臣又转头看向了李立德,吩咐道:“李侍郎,如今闫鹏飞被罢官收押,正是你的大好机会,接下来如果不出意外,闫鹏飞罪责难免,而刑部尚书冯坡一来年纪老迈不堪重用,二来他这些年来重用闫鹏飞也难逃干系,恐怕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是坐不下去了,这正是你的机会,你也要好好把握,这段时间做出点成绩出来,并尽快接收闫鹏飞的势力与影响,接下来那尚书的位置,我自然会为你争取。” 李立德亦是大喜,同样连连拍着胸口保证不提。 “还有顾全,刘诠安在都察院的影响一向不小,他如今跟着闫鹏飞一同被罢官收押,你身为都察院右副督察御史,也该趁机有所作为,扩充咱们在都察院的影响,都察院这个衙门至关重要,咱们的影响越大,今后也就越好办事……” “……还有刘长安,我也知道你在吏部受了委屈,但也不用太着急,迟早我会为你找回来,但你在吏部也不要干坐着,回去之后查一下各衙门近些日子以来的官位变动,尤其是地方上的那些布政使,咱们这次与黄有容鹤蚌相争,我总是担心周尚景想要渔翁得利,咱们却也不能太便宜了他。” 随着赵俊臣不断吩咐,思路清晰、考虑周全,又或多或少的给了一众朋党许多好处与承诺,所有人皆是对赵俊臣既敬佩又感激,只觉得自己跟对了人。 而赵俊臣这么做,自然是有进一步收拢人心、示好朋党的打算。 昨日早朝之上,黄有容一党的反击,可谓是既突然又猛烈,虽然在赵俊臣的后发制人之下,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但赵俊臣的这些朋党们,恐怕依然是心有余悸,甚至会质疑赵俊臣在当初主动挑起这场党争的决定。 毕竟,这次党争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给赵俊臣的这些朋党们带来任何好处。 别看他们刚才对赵俊臣恭维不断,好似完全信服,但官场上的恭维讨好,往往是这个世界上最虚假的东西,赵俊臣也不会当真。 接下来,德庆皇帝即将南巡,然后赵俊臣伴驾南下,黄有容则留京辅政,到了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虽然赵俊臣对此早就有了应对之策,但也需要事先安抚一下自己的这些朋党,省的他们到时候在黄有容的威逼利诱下,会轻易的背叛赵俊臣。 所谓朋党,是靠利益维系的。 所以,在这个时候,先向他们许诺一些好处,也是必要的。 ………… 与此同时,黄有容也在一众朋党的拥护下离开了太和殿。 相对而言,他们在原本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被赵俊臣反将了一军,损失了两位主要人物,此时相比较赵俊臣一党,情绪要更加低落一些,神色间也更加凝重。 礼部尚书林维、少傅张诚、大学士霍正源等人,正围在黄有容身周,纷纷说着什么,或许是在安慰,或许是在鼓气,又或许是在出主意。 但对于这一切,黄有容都没有听进耳中,只是一脸木然,他的表情很奇怪,不像是愤怒,也不像是丧气,当然与欢喜开心之类的情绪更加没有关系。 事实上,自从德庆皇帝下旨收押闫鹏飞与刘诠安之后,黄有容就一直都是这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自从与赵俊臣开始党争之后,黄有容心底深处,就一直有种不安感,并且越来越强烈。 原本,黄有容以为这种不安感是因为与赵俊臣的党争,毕竟赵俊臣如今已经有了击败他的实力。 但经过今天的早朝,在看到德庆皇帝的态度与立场之后,黄有容才突然发现,自己心中的不安感,并非是来自于赵俊臣——赵俊臣的权势影响再大,但终究尚未入阁,黄有容身为阁老,是秩序与政策的制定者,身份超然,即使在党争中失败了,也迟早都能恢复元气——黄有容心中的不安感,实际上是来自于德庆皇帝! 今天早朝上,德庆皇帝的态度,看似不偏不倚,但细细推敲起来,却大有问题! 先是刘诠安在弹劾赵俊臣“九大罪”的时候,被德庆皇帝突然出言打断,当时德庆皇帝看似是因为怒不可遏,但实际上却是打断了黄有容一党对赵俊臣的攻击步骤,并缓解了当时赵俊臣的不利局面——若是当时刘诠安把赵俊臣的“九大罪”一项一项的念下去,接下来早朝上的气氛,绝对会截然不同! 然后,德庆皇帝又留给了赵俊臣反守为攻的发挥空间,并堵住了黄有容一党在期间开口插话的机会,让赵俊臣可以从容不迫的向黄有容一党发起反击! 最后,当赵俊臣一派反过来弹劾刘诠安与闫鹏飞的时候,德庆皇帝却突然没了态度,只是让群臣讨论,但这种讨论,实际上就是让赵俊臣一党可以按部就班的完成他们的计划! 可以说,今天的早朝上,德庆皇帝看似态度中立,但作为朝会上的节奏掌控者,他却是一直在暗中帮助着赵俊臣,并暗中打压着黄有容。 事实上,黄有容对德庆皇帝这种“帮助”与“打压”的手段很熟悉,只是在从前,受到暗中帮助的是黄有容,而受到暗中打压的,则是首辅周尚景! 但如今,黄有容却发现,他在德庆皇帝眼中的定位,似乎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也正是黄有容心中不安感的真正来源! ………… 恩,五千字大章节。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细思极恐. …… 黄有容虽然性子有些狂妄,手段也并不高明,但他能够成为当朝阁老,也并非是一个笨人。 事实上,黄有容对于自己在朝堂中的定位,早已是看的非常清楚。 如果说,朝堂局势如棋,那么近二十年来,满朝上下能称之为棋手的,仅只有两个人——那就是德庆皇帝与内阁首辅周尚景。 至于其他人,无论权势大小、也无论官阶尊卑,都只是他们二人眼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黄有容虽然贵为阁老,但也同样如此! 对于德庆皇帝而言,黄有容只是一枚棋子,可以用来制衡首辅周尚景。 所以,德庆皇帝近些年来一直都在暗中扶持与庇护黄有容,这是为了避免周尚景的权势影响过于膨胀,使朝堂的局势脱离他的掌控。 对于首辅周尚景而言,黄有容也同样只是一枚棋子,可以用来迷惑德庆皇帝。 所以,周尚景在与黄有容明争暗斗之间,即使再怎么占据上风,也从不会赶尽杀绝,这是为了避免朝堂中形成他自己一家独大的局面,会让德庆皇帝愈加的顾忌与猜疑。 但无论如何,黄有容都只是一枚棋子罢了——或许是一枚比较重要的棋子,但棋子再怎么重要,也终究只是棋子! 对此,黄有容自然不会甘心! 所以,黄有容这些年来总是疯狂的争权夺利,任何衙门、任何权柄、任何官位,他都会竭尽全力的争夺,他是内阁几位阁老当中最为贪权的一个。 从某方面而言,黄有容与赵俊臣的目标是一样的,都迫切的需要更大的权势与影响力,如此才能扭转自己只是一枚棋子的命运。 然而,虽然黄有容并不愿意承认,但他的心机、手段、以及城府,与德庆皇帝和首辅周尚景两人相比,都实在是天差地远、不可相提并论,即使他再怎么挣扎,也依然无法抗拒。 黄有容并不是一个心思坚定的人,在接连不断的挫败之后,在发现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没用之后,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黄有容开始渐渐的接受了自己只是一枚棋子的现实。 然后,黄有容发现,棋子也有棋子的好处——德庆皇帝会庇护他,周尚景也会对他手下留情,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争权夺利而不担心失败与报复——这样的生活其实可以过得很滋润、很惬意。 只是黄有容的内心深处,却一直都存在着某种恐惧与担忧——棋子,终究只是棋子,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会随时被人抛弃掉! ………… 而如今,黄有容的这种恐惧与担忧,似乎也终于成为了现实! 在今天的早朝上,德庆皇帝一直都在暗中帮助赵俊臣——这并不奇怪,毕竟德庆皇帝这些年来最宠信的就是赵俊臣,而且德庆皇帝暂且也离不开赵俊臣的理财本事——对此黄有容也早有预料。 但德庆皇帝在暗中帮助赵俊臣之余,却又眼睁睁的看着黄有容权势受损,任由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被收押候审,这件事就非常值得推敲了。 德庆皇帝本应该继续庇护黄有容才对!如果黄有容在朝中的权势大幅受损,那么他还如何去制衡首辅周尚景?如果黄有容不能制衡周尚景,那么朝廷各大派系之间的势力平衡,岂不是就要被打破了? 前段时间,黄有容的另一名心腹——工部侍郎唐拯——在赵俊臣一派的弹劾之下丢官失势,还可以勉强找到一些理由,毕竟赵俊臣出手突然,又准备充分,连德庆皇帝也没有办法扭转局势。 但这一次,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之所以会被收押候审,虽然主要原因依然是赵俊臣的手段阴险毒辣,但若不是德庆皇帝在暗中推波助澜,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也绝不会这么轻易的丢官失势。 很显然,德庆皇帝对黄有容的态度与定位,已是在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这意味着什么,黄有容宦海沉浮多年,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所以越是细想,心中越是惊恐。 ——其实,在黄有容不知觉间,随着前阁老温观良的倒台,太子一党的程远道入阁成为了新的阁老,太子太师肖温阮过世,以及赵俊臣的异军突起、在朝中自成一派势力,如此种种,让朝堂上的各方势力早已是失去了从前的平衡! 也就是说,在德庆皇帝眼中,黄有容作为一枚制衡周尚景的棋子,早已是失去了原有的价值,也出于同样的考虑,周尚景也不再指望黄有容的存在可以继续迷惑德庆皇帝! 而随着朝中局势失衡,德庆皇帝与首辅周尚景出于各自的考虑,也必然会重新整合朝堂中的各派势力,让朝中各派势力重新达到平衡的状态。 只是,从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态度来看,在他们两人接下来的计划当中,并没有黄有容的位置!——所以,德庆皇帝与周尚景才会默许了赵俊臣对黄有容的攻击! 说白一些,就是在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眼中,随着朝中的形势变化,黄有容已是失去了原先的利用价值! 但正如前文所说,棋子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么随时都会被人放弃! ………… 其实,以上这所有的一切,在黄有容的心底深处,早已经隐约有了猜想,所以近些日子以来,黄有容的心中才总会浮现出莫名的不安感,只是黄有容却一直不敢往深处考虑,因为这样的结果对他而言太过恐怖! 前阁老温观良在成为弃子之后,是何等的落魄难堪,黄有容可是一直都记得! 然而,当残酷的现实真正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黄有容再也没有回避的余地,却也只能接受现实,并认真考虑这些对他而言非常恐怖的变化与现实了。 一时间,黄有容想到了许多! ~~~~~~~~~~~~~~~~~~~~~~~~~~~~~~~~~~~~~~~~~ “黄阁老!黄阁老!您怎么了?” 恍惚与深思之间,黄有容听到了霍正源等人的声音。 然后,黄有容终于回过神来,发现在不知觉间,他已是在朋党们的拥护下出了皇宫,来到了午门之外。 “怎么了?”黄有容缓缓问道,但声音间多了些沙哑:“老夫刚才有些晃神,你们在说些什么?” 自从下了早朝之后,黄有容就一直都沉溺于自己的那些猜想之中,虽然也知道身旁的霍正源、林维、张诚等人正向自己说着些什么,却一句话也没听到耳中。 见黄有容一面木然,少傅林维还以为黄有容不满意今天早朝上的结果,于是宽慰道:“阁老,今天早朝上咱们固然没能扳倒赵俊臣,反而被赵俊臣反咬了一口,但终究还是扭转了原先那种毫无还手之力的局面,也让赵俊臣损失不轻,所以您也大可不必沮丧或生气,今后日子还长的很,咱们迟早会有办法找回场子!” 礼部尚书林维也是同样的看法,以为黄有容在为今天早朝上的事情而不开心,也是鼓劲道:“是啊,赵俊臣即使一时得利,但他终究也只是区区一个户部尚书罢了,您是阁老,权势影响远非赵俊臣可比,即使受了一些损失,也迟早都能恢复,更何况,接下来陛下南巡期间,必然由阁老您来留京辅政,而赵俊臣则是伴驾南下,到了那个时候,朝中诸事由阁老您一言而决,难道还找不到反击的办法?再说,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被收押候审虽然可惜,但咱们也没让赵俊臣讨到好处啊。” 另一边,大学士霍正源则皱眉考虑道:“林尚书与张少傅所言有理,不过,今天那赵俊臣的反击,看似早有准备,实在蹊跷,难不成,他提前知道了咱们的计划?是咱们这边不小心泄露了消息?还是那陈东祥出卖了咱们?以本官看来,这件事必须要查清楚究竟,否则今后咱们还要吃亏!” 看着自己的这些朋党们向自己或是安慰、或是鼓劲、又或是出主意,黄有容暗暗叹了一口气。 无论是少傅张诚、礼部尚书林维、又或是大学士霍正源,都是聪明之人,也不缺经验与能力,尤其是大学士霍正源,单论聪慧与急智,其实还在黄有容之上! 然而他们毕竟不是内阁阁老,站着的高度不同,也缺少了那种见微知著的政治敏感度与长远的大局眼光!所以,他们即使到了现在,也依然没有发现真正的危机,眼睛只是盯着与赵俊臣的党争。 事实上,黄有容也好不了多少!他也是直到今天早朝上看到了德庆皇帝的态度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这些事情! 不过,黄有容并不打算向他们说明解释,否则只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虽然黄有容并非像是周尚景那样老谋深算、城府深沉的真正权臣——周尚景会把黄有容留在阁老的位置上,其实也正是出于对黄有容的不屑,认为黄有容不可能对他产生真正的威胁——但毕竟担任阁老多年,最起码的独自承担恐慌的心志还是有的。 所以,黄有容把心中的种种情绪隐藏在深处,脸上再次挤出了一丝笑容,勉强恢复了往日的笑面虎模样。 “你们说的对,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时间还长,咱们总会找到办法。”似乎是在说服着自己,黄有容缓缓说道:“但也正因为如此,咱们要早做准备,不可稍有怠慢!……如今咱们与赵俊臣争斗之间,一直没能占到便宜,想来下面的官员必然会有些想法,要找机会安抚一下,张少傅,你一向德高望重,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在这般时候,咱们的大后方可不能出任何问题。 至于赵俊臣这一次的后发制人,似乎早有准备,细细想来,确实是有些蹊跷,究竟是泄露了消息,还是那陈东祥的反间,也必须要查清楚,霍大学士,这件事老夫就交给你了。 此外,这些日子忙着与赵俊臣明争暗斗,咱们这些人的公务却耽误了不少,其他人还好,倒是林大人,你身为礼部尚书,随着陛下南巡将近,正是你们礼部最忙碌的时候,许多事情不可再耽搁,否则只会让赵俊臣他们再找到借口攻讦。” 顿了顿后,黄有容喃喃说道:“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咱们越是不能让人看不起,如今反而是证明咱们这些人能力与价值的时候了,若是接下来……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见黄有容终于恢复了常态,虽然有些话语让人莫名其妙,但林维、张诚、霍正源等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后,因为黄有容的吩咐,他们也不再停留,一一告别了黄有容,各自办事去了。 其中,霍正源最善于察言观色,在离开时,忍不住下意识的回头看了黄有容一眼,神色间闪过一丝探寻与疑惑。 他很了解黄有容,虽然黄有容平日里总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假装自己是一个城府深沉的危险人物,但实际上黄有容却并非像他装出来的那样有危险与城府深沉,愈是遇到事情,黄有容愈是暴躁如雷。 今天早朝结束后,霍正源本来已是准备好要承受黄有容的怒火了,但没想到的是,黄有容先是一脸木然不知在想着什么,接着竟是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并有条不紊的安排众人办事——这与霍正源原先的想象完全不同。 “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似乎出现了什么我没有想到的变化……黄阁老想到了,但我却没有想到……究竟是什么?”霍正源暗暗想道,一脸沉思。 ………… 等到一众朋党离开之后,黄有容也来到了自己的坐轿前。 候在轿子旁的长随看到黄有容出现后,不敢怠慢,一边殷勤的为黄有容掀开轿帘,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爷,咱们是回府吗?” 黄有容并没有回答,只是坐在轿子中,闭目思索着什么。 而长随也不敢私做决定,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良久之后,黄有容突然睁开双眼,问道:“今日下了早朝后,沈常茂沈阁老可有出宫?” 一般而言,在下了早朝后,内阁阁老们拥有着相当的活动自由,有时会留在宫中的文渊阁里处理朝务,有时会直接回府。 而今日在早朝结束后,黄有容一心想着自己的事情,却也没有注意另一位阁老沈常茂的动向。 “回老爷,小人看见沈阁老在下朝后坐着轿子离开了,想来是回府了。” 黄有容犹豫了片刻后,神色间闪过一丝坚定,沉声吩咐道:“先回府,待回府后,派人送老夫的名帖去沈阁老府上,就说今日午间,老夫请他在尚贤楼一聚。” 听到黄有容的吩咐后,那长随不由一愣。 要知道,黄有容与沈常茂虽然时有合作,但敌对的时候却更多,尤其是近些日子,因为要争夺德庆皇帝南巡期间留京辅政的差事,两位阁老相处的并不愉快。 这个时候,黄有容突然约沈常茂见面,实在是有些奇怪。 不过,长随也不敢质疑黄有容的决定,只是连忙答应了。 事实上,黄有容在深思熟虑之后,接下来他不仅是要与沈常茂见面,更要与沈常茂结盟! 黄有容不甘心自己成为弃子!但他也明白,一旦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下定了主意,他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所以,在这个时候,黄有容需要沈常茂的帮助! 准确的说,是两人之间的互助! 毕竟,沈常茂与黄有容的处境,几乎没有任何不同! 所以,只要让出一些利益给沈常茂,并说清楚利害关系,黄有容自信还是可以与沈常茂结成同盟的。 而只要他们两位阁老结成同盟,面对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以及那个浑水摸鱼的赵俊臣,也总能多一些自保之力! ~~~~~~~~~~~~~~~~~~~~~~~~~~~~~~~~~~~~~~~~~~~ 黄有容身为当朝阁老,一举一动都有其他派系的眼睛在盯着。 所以,黄有容约见沈常茂的消息,也很快就传了出去——事实上,黄有容也不打算隐瞒这个消息! 而各大派系对于黄有容的这般做法,也是各有看法。 …………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首辅周尚景。 赵俊臣虽然手中掌握着西厂,又有同济庙的情报网络,但周尚景却也掌控着顺天府,又经营多年,在京城之中的消息灵通,还要远在赵俊臣之上。 当顺天府尹薛贵求见周尚景的时候,周尚景正在练习书法,这是周尚景的习惯,虽然如今他已是年近古稀,但依然是坚持不断。 “哦?黄有容约见了沈常茂?”在听到薛贵的禀报后,周尚景手中的狼毫突然微微一顿,然后抬起头,花白的眉毛一扬:“消息可准确?” “下官已是再三确认过,绝对准确。”薛贵连忙答道。 周尚景似笑非笑,看似昏花的老眼中却是精光一闪,道:“原本打算等到陛下南巡之后,重新整顿朝中的势力分配,没想到黄有容竟是比想象中稍稍聪明了一些……不过,终究是稍微晚了点,接下来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若是寻常,老夫倒是要趁机做些事情,但如今南巡将近,重点却并非在这里……哎……” ………… 而赵俊臣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户部衙门处理公务。 平日里这般时候,赵俊臣总是喜欢把公务带到自己府中,在书房中处理。 但如今户部有了动荡,赵俊臣却需要坐镇户部,安定人心,防止意外。 而在得到了黄有容约见沈常茂的消息后,赵俊臣微微一愣后,却并不在意,只是若有所思。 “看样子,事到如今之后,黄有容也终于看明白了如今朝中局势的变化,也想明白了自己真正的隐忧所在,联合沈常茂,倒也算是一步好棋,若是寻常,也未必不能自保……可惜他发觉的太迟了,随着我接下来的计划,他却是注定要为太子朱和堉陪葬了,如今与沈常茂的联合,不仅不能自保,反而还会牵累沈常茂,不过这倒是对我有利,反正我接下来的目标,也轮到了沈常茂………” 这般想着,赵俊臣轻轻一笑,向那位送来消息的西厂番子吩咐道:“这个消息传达给陛下,咱们西厂是陛下的稽查衙门,得到了这种消息,总归要让陛下知道。” 西厂番子答应之后,就转身离去了。 而根据赵俊臣事后得到的消息,当西厂在把黄有容约见沈常茂的消息传达给德庆皇帝之后,德庆皇帝原本正在审阅着奏折,得到消息后却是神色不变,只是冷哼一声后,说了一句:“黄有容这个老东西,总算是还没有笨到家!” …… 恩,依然是五千字大章节!(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聚议. …… 黄有容与沈常茂的这次聚会,可谓是相谈甚欢、顺利异常。 据传,黄有容与沈常茂在离开尚贤楼的时候,不仅笑容满面,甚至还携手而行,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好似已经完全忘记了往日的不愉快。 显然,黄有容与沈常茂这两位阁老已是结成了同盟。 这很正常,对于黄有容与沈常茂这样的成熟政客而言,不存在永远的敌人,也不存在永远的朋友,唯有利益永恒。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件会震动朝野的大事件! ………… 当西厂把这个消息传给赵俊臣的时候,时间已是下午申时,赵俊臣也回到了府中,正在赵府客堂之中,与秘密拜访他的工部侍郎陈东祥商议事情。 在听到西厂番子的禀报后,赵俊臣微笑道:“看样子,黄阁老他这次决心不小啊!虽说他与沈阁老的境遇相似、有结盟的基础存在,但他们二人的利益范畴时有冲突,前段时间还曾为留京辅政的差事而争斗不休,如今即使双方都有心结盟,却也有许多前提条件需要商议……但这么快就达成了同盟,想来是黄阁老他割舍了不少好处……” 说到这里,赵俊臣神色间闪过一丝赞叹,说道:“黄阁老这次竟是会有这样的魄力与果断,与往日的斤斤计较大不相同,我从前却是小看他了。所以说,挫折与危机,有时候并非是一件坏事,如今的黄阁老就是一个例子。从前的他早已是习惯了陛下的庇护、周首辅的忍让,这些年来虽说不上是顺风顺水,但也是少见挫折,早就忘记了党争间的残酷与阴险,所以这次与咱们在相争之间,才会屡屡被动;但如今遇到挫折与危机之后,不仅没有压垮他、吓坏他,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与魄力,若是他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心智胆识,我怕还真不一定能斗得过他,可惜了……终究还是晚了些……” 在得知了黄有容与沈常茂两派结盟的消息后,赵俊臣不仅没有任何担心,还饶有兴致的评点了几句黄有容的变化,看到这一幕后,旁边的陈东祥不由一愣。 如今,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的党争,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虽然因为德庆皇帝即将南巡的关系,接下来会战火稍歇,但毕竟已是结下了梁子,等到德庆皇帝结束了南巡之后,两派之间的争斗只会越演越烈、也越来越残酷。 而两派争斗之间,黄有容虽然暂时处于下风,但毕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如今又与另一位阁老沈常茂结成了同盟,可谓是实力倍增,又岂能轻松应付?说不定,接下来只要一不小心,赵俊臣一党就会由胜为败、功亏一篑! 所以,对于黄有容与沈常茂结盟的消息,赵俊臣虽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陈东祥却是担忧不已。 于是,陈东祥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赵大人,那沈常茂的权势虽然略逊于黄有容,但也绝对不可小觑,如今他与黄有容结盟,对咱们而言可谓是压力倍增啊!尤其是这两人一个性子阴毒一个做事狠绝,仅只是其中一人的话,咱们还有办法对付,但若是两人联手,就会心性互补、缺点难寻了,所以依下官来看,咱们还是应该小心一些,并早做提防才对。” 见陈东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赵俊臣又是一笑,挥手道:“这些你不用在意,虽然黄有容与沈常茂的结盟有些出乎意料,但并不会打乱我接下来的计划,只要我接下来的计划可以顺利进行,那么黄有容他别说是与沈常茂结盟,就算是与周尚景结盟,也难免要倒台失势……时机,就在南巡结束之后,我们现在只需要静静等候就是。” 看到赵俊臣满是自信,陈东祥犹豫了一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赵俊臣,毕竟赵俊臣已是一再向他证明了自己的心机手段有多么的可怕。 于是,陈东祥恭敬道:“既然大人您早有准备,那么下官也就安心了,以赵大人您的手段,即使黄有容与沈常茂二人联手,想来也绝不是赵大人您的对手。” 至于赵俊臣口中的“计划”,陈东祥不免有些心中好奇,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计划,竟是让赵俊臣如此自信,但既然赵俊臣没有细说,陈东祥自然也不敢追问。 ………… 赵俊臣轻轻一笑,却岔开了话题,问道:“别说黄有容与沈常茂了,咱们先说说你的事情吧。你这次来见我,可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黄有容他们在今天早朝上吃亏之后,开始怀疑你这次的暗中投靠只是反间计了?” 陈东祥点头沉声道:“大人高明,下官的来意,正是如此。今天下了早朝之后,大学士霍正源突然约见了下官,期间虽然并没有明说,但试探之意非常明显。想来今天早朝上的种种,已是让他们开始怀疑下官投靠他们的真正意图了。只不过,因为下官送给他们的那份名单与罪证,确实让咱们损失不小,所以他们如今也只是在怀疑罢了,并没有确定什么。” 说话间,陈东祥犹豫了一下后,又向赵俊臣征询道:“只是,经此一事后,想来黄有容他们出于小心防范的心思,是绝不会再信任下官了。所以还请大人指示,下官是不是索性与他们摊牌,从此光明正大的继续为大人您办事效力?这几日以来,下官身处两派之间,早朝上也不敢随意的开口说话,实在是憋屈的很。” 赵俊臣考虑了片刻后,却摇了摇头,吩咐道:“既然你还没有露出破绽,那就先继续留在那边吧,我让你假意投靠黄有容他们,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扳倒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这两个人还不值得我如此大动干戈,你这次反间的真正目的,是尽量与黄有容的那些门下朋党们拉近关系,等到今后黄有容倒台的时候,咱们可以抢先一步接手黄有容的那些势力与朋党。 接下来,黄有容他们再怎么怀疑你也没关系,你也不需要打探消息,只要尽量与黄有容的那些朋党们搞好关系就是了,毕竟你在之前送给他们的那份名单与罪证,确实是发挥了作用,他们再怎么怀疑,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排挤你。 当然,我也知道,如今你明面上还是我的人,却在我的授意下暗中投靠了黄有容,处于两派之间,最是尴尬不过,但暂且忍耐一下,正如我刚才所说,等到陛下南巡之后,你的任务也就结束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也自然会让你有所回报。” 见陈东祥点头答应后,赵俊臣想了想,又说道:“此外,陛下他即将南巡了,原本我是把你放入了伴驾的官员名单之中,但如今时移事易,形势与当初大不相同,所以你到时候还是继续留在京城中比较好,我对你另有重用。” 陈东祥连忙说道:“还请大人您吩咐就是,下官绝对不辱使命。” 赵俊臣笑道:“你具体的任务,我现在还不方便细说,但在陛下他南巡期间,京城中会发生许多事情,到时候我会派人送给你一封密信,你只要按着密信上的吩咐去就行,想来以你的聪慧,到时候自然能够明白我的深意。” 听赵俊臣的这些吩咐,似乎与之前隐约透露的“计划”有关,让陈东祥愈加觉得赵俊臣高深莫测之余,也愈加的不敢怠慢,连忙答应。 而就在赵俊臣与陈东祥谈话的时候,许庆彦突然出现在了客堂门外,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宫中来人了,说是陛下宣少爷您进宫议事。” ~~~~~~~~~~~~~~~~~~~~~~~~~~~~~~~~~~~~~~~~~~ 看到赵俊臣被德庆皇帝召见,又见赵俊臣没有其他吩咐,陈东祥自然是连忙告辞了。 而赵俊臣换了官服之后,出了赵府大门,也见到了宫中来使,却是养心殿太监张秀。 如今赵俊臣与内廷的关系颇佳,与张秀更是熟悉,所以在相互客气了几句后,赵俊臣直接问道:“张秀公公,却不知陛下他突然召唤本官觐见,是有何事情?” 张秀知道,赵俊臣这是不想毫无准备的去见德庆皇帝,所以才向他打探消息。 若是平常,出于讨好的目的,不需要赵俊臣开口,张秀就会主动透露,反正赵俊臣一向出手大方,绝不胡亏待了他。 然而这一次,张秀却也无能为力,苦笑道:“赵大人,陛下他这次召见您的原因,咱家也不清楚,只知道陛下在审阅完了折子之后,就突然下了这道旨意,并没有透露太多,不过应该不是小事,因为陛下他不仅仅只是召见大人您,如今首辅周大人、黄有容黄阁老、沈常茂沈阁老、程远道程阁老、还有六部的尚书们,全都得到了召见。”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张秀虽然并不清楚更多的消息,但他透露的这些细节,就已是足够赵俊臣猜想到许多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周尚景的提议. …… 当赵俊臣随着太监张秀入宫之后,发现首辅周尚景、阁老程远道、吏部尚书宋启文、兵部尚书王寿四人,此时已经候在养心殿外了。 因为德庆皇帝是召集诸阁老与六部尚书一同觐见,如今人还没有来齐,他们也只能在养心殿外候着。 此时,周尚景与宋启文二人正轻声谈论着些什么,神色皆是淡然平静;而王寿则是一如既往的保持着低调态度,默默的站在一旁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至于新晋阁老程远道,也依然是那副清高的模样,位置与其他三人隔着很远。 看到赵俊臣出现后,四人也是神态各异。 宋启文向着赵俊臣和善一笑,王寿也是对赵俊臣点头示意,程远道则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对赵俊臣的厌恶,发出了一声冷哼,至于周尚景,在微微一笑后,却是向着赵俊臣的方向走来。 周尚景身为当朝首辅,即使赵俊臣如今风头正劲,也不敢怠慢丝毫,也赶忙迎了上去。 ………… “晚辈见过首辅大人。” “俊臣不必多礼。”周尚景依旧是一副好似对赵俊臣欣赏至极的神色,将赵俊臣扶起身后,笑道:“老夫与俊臣多有亲近之心,奈何俊臣你总是这般多礼,却是与老夫见外了。” “首辅大人您言重了,您是前辈、是上官,更是晚辈学习的楷模,晚辈多些礼节、多些尊重,也是理所当然的本分。”赵俊臣依旧恭声道。 周尚景不由无奈摇头,叹息道:“俊臣你呀,什么都好,但就是太过稳重了些,若是俊臣你的年纪已经如老夫一般,稳重自然是好处,但俊臣你如今还不到二十五岁,就已是这般稳重了,却是少了些年轻人应有的轻狂,这就有些过犹不及了。” 赵俊臣也是跟着叹息,道:“晚辈从前已是轻狂过头了,在朝野之间,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如今想要扭转,却也只好矫枉过正了。” 见赵俊臣这般模样,周尚景看向赵俊臣的眼神愈加的欣赏,但隐藏在欣赏背后的心绪,却任谁也无法猜透,只是话锋一转,谈到了正题:“说起来,陛下他这次突然召集了诸位内阁阁老与六部尚书一同在养心殿觐见,这般情景已是许久未见,恐怕不会是小事。以俊臣你看来,陛下他这是有何打算?” 官场之间,往往最是虚伪,大家都是藏着一手,绝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全部告知于人。 如今,赵俊臣也是如此,他确实猜到了一些德庆皇帝的心思,但也不会全都告诉周尚景——虽然赵俊臣也知道,以周尚景的老谋深算,自己能猜到的那些东西,周尚景肯定也能猜测到,但这并不意味着赵俊臣就要对周尚景开诚布公、毫无隐瞒。 所以,赵俊臣先是假装皱眉思索了片刻,然后缓缓答道:“天心难测,晚辈也无法猜到太多。只不过,如今殿试与南巡将近,全都是天下瞩目的大事,陛下他也需要把咱们这些人召集起来叮嘱几句,如此才能安心。此外……” 说到这里,赵俊臣苦笑摇头:“近些日子以来,因为晚辈与黄阁老之间的不愉快,在朝堂之间多有争吵,也让朝中局势显得有些混乱,陛下他为了接下来能够安心南巡,恐怕也要借着这个机会警告黄阁老与晚辈几句,让黄阁老与晚辈能够安分一些。” 听到赵俊臣的分析后,周尚景却是似笑非笑,再次问道:“哦?以俊臣你的聪慧,竟然也只猜到了这些?” 心中暗暗叹息一声,知道没法瞒过周尚景,赵俊臣稍稍犹豫后,又说道:“还有就是,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朝中局势动荡,各大衙门之中,有不少官员或是被贬官、或是被罢职,因此也空出了不少官位,三品以下的官职倒还好说,只要各自衙门与吏部商议一下,接替的人选也就能确定了,然而三品以上的官员变迁,却并非小事,还需要陛下与咱们仔细商议之后才能决定,依晚辈看来,陛下他这次召见咱们,主要目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周尚景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正如俊臣所说,如今朝廷各大衙门空出了不少位置,其中三品以下的那些空缺暂且不提,但三品以上,却还有一个工部侍郎、一个刑部侍郎、一个副督察御史总计三个空缺,此外,刑部尚书冯坡如今年纪老迈,早已是不堪重用,又因为闫鹏飞的事情而受到牵连,陛下恐怕会让他告老还乡,如此一来,就又有了一个二品刑部尚书的空缺。” “首辅大人您看的明白。”赵俊臣点头应是。 周尚景却是微微一笑,又问道:“但这么多的官位空缺,又都是三品以上的实权位置,怕是朝中各派都会眼红,也都会争取,所以也不会有谁能得到全部的好处,若是在争夺之前,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却不知俊臣你的目标,又是哪一个位置?” 不待赵俊臣答话,周尚景已是笑眯眯的又接口说道:“让老夫猜猜,俊臣你这次没有任何目标,并不会为门下官员争取那些空位置,反而会尽全力保住现在的刑部尚书冯坡,让他不至于马上就告老还乡,老夫说的可对?” 赵俊臣眼中精光一闪,却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对于周尚景的话,他并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 其实,周尚景并没有猜错。 这一次,对于这些空缺的官位,赵俊臣虽然也眼红,但并没有任何要争取的打算。 并非是赵俊臣不贪心,而是因为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权势扩张实在太快,但底蕴尚有不足,不像是几位阁老那样门生故吏满天下,手下可以信任与重用的人才并不多,有资格担任朝中三品大员的人才则更少,如今即使赵俊臣有心争取这些空缺的官位,但门下也没有合适的官员去担任这些职位。 从某方面而言,这已是赵俊臣进一步发展的瓶颈。 这种情况让赵俊臣很无奈,但赵俊臣也知道,底蕴这东西急不来,只能慢慢经营积蓄。 所以,对于眼前的这些官位空缺,赵俊臣也只好无奈的放弃了。 但赵俊臣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目标,正如周尚景刚才所说的那样,赵俊臣的目标也很明确,那就是在今天尽全力保住刑部尚书冯坡,让他不至于马上就告老还乡。 这是因为,赵俊臣打算让刑部侍郎李立德接替刑部尚书的位置,然而李立德的资历终究是稍有不足,这几年来在刑部也没有什么功绩,即使有赵俊臣的全力支持,李立德能够成为刑部尚书的可能性也依然很小。 不过,如今也有对李立德有利的一面——因为冯坡年纪老迈、早已是不堪重要,另一位刑部侍郎闫鹏飞也已经被罢官候审,如今刑部能管事的人也只剩下了一个李立德,所以只要给李立德时间,李立德很容易就能做出一些成绩,并还可以趁机掌控刑部中的中下层官员,到了那个时候,李立德自然也就会成为下一任刑部尚书的不二人选。 而赵俊臣如今要做的,就是为李立德争取时间!所以在这个时候,冯坡也绝不可以告老还乡! ………… 可惜,赵俊臣的这些心思,终究还是无法瞒过老谋深算的周尚景,竟是被周尚景一语揭穿。 赵俊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索性沉默不语,即不承认也不否认,并等待着周尚景说出他的真正意图——赵俊臣相信,周尚景绝不会无缘无故的与自己说这些事情! 果然,就在赵俊臣沉默之际,周尚景突然一笑,向赵俊臣提议道:“看来老夫没有猜错了,既然如此,俊臣你不妨与老夫做一件交易如何?” “您是当朝首辅,晚辈又哪里敢与您交易。”赵俊臣斟酌着语句,缓缓说道:“您有什么吩咐,直接向晚辈吩咐就是,只要是晚辈能力所及,就决不推辞。” 赵俊臣的这一句话,看似恭敬顺从,但其中的重点,却是“能力所及”四字。 周尚景自然也听得明白,却并不在意,只是笑眯眯的继续说道:“刑部尚书这个位置,老夫也想要为争取……俊臣可否不与老夫相争?当然,老夫也知道,俊臣你早已经把刑部尚书这个位置视作囊中之物,老夫自然也不会让俊臣你白白吃亏……如今,山东左布政使张伯崇的任期将至,老夫也是打算让他接任刑部尚书的位置,那么这个山东左布政使的位置,老夫就让给俊臣你,俊臣你觉得如何?” 听到周尚景的提议之后,赵俊臣眉头一扬,也顿时就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 但不得不说,周尚景的这个提议,对赵俊臣而言很有诱惑力!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赵俊臣的答案.【第一更】 …… 明朝数百年来,官员们在位居三品之后,若是还可以再进一步,其升迁的途径大都相似。 首先,是进入都察院或者六部任职,成为督察御史或者左右侍郎,如此历练数年,才能充分的了解朝廷政策与纲领,这是第一步; 然后,再外派到地方,担任从二品的左右布政使司,成为封疆大吏,并在不同省份之间调任几次,如此才能积累到足够的资历、经验与人脉,这是第二步; 接着,若是官员在担任布政使期间政绩足够出色,在朝中的靠山也足够硬朗,则还可以回到京城中枢,担任六部尚书的职位,这是第三步; 最终,若是官员的资历、手段、圣宠皆是足够,更可以再进一步,进入内阁成为朝中阁老,从此位极人臣! 如今,内阁中的四位阁老,不论是周尚景、黄有容,又或是程远道、沈常茂,皆是沿着类似的途径,并一步步的爬到了现今的位置。 ………… 然而,这只是正常的升迁途径,对赵俊臣却并不适用。 自从进入官场后,赵俊臣就深得德庆皇帝的宠信,再加上德庆皇帝离不开赵俊臣的理财本领,所以赵俊臣便一直留在京城中枢,于户部衙门任职,并没有外放地方为官的经历。 时至今日,只不过是短短的七八年时间,赵俊臣就已是成为了朝廷的户部尚书,朝中正二品大员!明朝数百年来,若论升迁之快,绝无人可以与赵俊臣相提并论! 但这样的经历,虽然看似一帆风顺,又在德庆皇帝的帮助下走了捷径,少了外派地方为官的步骤,然而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才是世间常态,走捷径往往也就意味着会存在某种隐患! 如今的赵俊臣,对此已是深有体会! 外派地方为官,成为封疆大吏,看似远离了京城中枢,期间也颇为辛苦,但对于那些有野心的官员而言,却绝对是不可或缺的关键一步。 在地方官场上,环境相对简单,不似京城这样派系林立、盘根错节、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在盯着,一旦成为了封疆大吏,受到的掣肘不多,在提拔亲信、收买官员、拓展人脉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多的压力与竞争。只要用心经营,就可以得到大量的亲信与朋党,待日后进入朝堂中枢,也有人帮衬自己。 比如周尚景,在入阁之前,就先后担任过河南右布政使、安徽左布政使、以及湖广左布政使的官职,他在这三省为官期间,不知提拔了多少亲信、也不知收买了多少官员,如此才有了今日的人才济济、门生遍布天下,也正因为如此,周尚景在朝中的地位才能够稳固泰山。 再比如黄有容,他先后在陕西、江西、贵州三省担任布政使,并在这期间积累了大量的人脉关系与亲信门生,他如今在朝中的那些主要朋党们,也大都有在这三省为官的经历——别看黄有容如今在党争之中斗不过赵俊臣,但若论底蕴,却远非赵俊臣可比。 简单的说,这种担任封疆大吏的经历,对于这些朝中权臣而言,是为自己打牢根基、积蓄底蕴的关键步骤! 至于赵俊臣,也正因为缺少了这种担任封疆大吏的经历,所以如今才会出现人才不足的窘迫。 比如现在,虽然朝中出现了这么多的实权官位空缺,但赵俊臣却因为门下无人可用,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对此,赵俊臣也很无奈,但也只能慢慢经营,走一步看一步了。 ~~~~~~~~~~~~~~~~~~~~~~~~~~~~~~~~~~~~~~~~~~ 然而,以周尚景的老谋深算,早已是看明白了赵俊臣的短板,所以才向赵俊臣提出了这样的交易! ——他会全力支持赵俊臣的某位朋党担任山东布政使的官职,而赵俊臣则是放弃对刑部尚书这个位置的争夺! 不得不说,对于周尚景的提议,确实让赵俊臣心动了。 刑部尚书的位置,虽然更加重要,但对目前的赵俊臣而言,却更需要山东布政使的位置! 赵俊臣知道,德庆皇帝离不开自己,所以绝不会把自己外派地方、担任封疆大吏。 但赵俊臣也可以从自己的朋党之中,挑选一位合适的人选调任! 然后,借这位朋党之手,赵俊臣依然可以提拔亲信、收买官员、拓展人脉,弥补自己底蕴的不足!就像是几位阁老曾经做过的那样! 而且,相比较其他省份的布政使,山东布政使这个位置,对赵俊臣而言也更加具有吸引力! 一来,山东离京城很近,方便赵俊臣联络与控制,不必担心自己的这位朋党在成为封疆大吏后,会出现脱离控制的情况,让赵俊臣的诸般经营付诸流水、平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二来,因为“南巡筹备舞弊案”的出现,太子朱和堉担任钦差巡审地方,在这段时间以来,从京城到江南,沿途各地无数官员纷纷落马倒台,而这样的情况在山东最是明显! 如今,在山东一道,正有大量的官位空缺,若是得到了山东布政使的位置,也可以大量的提拔亲信、收买官员,从而事半功倍,可以在短时间内弥补大量的底蕴积蓄! 所以,周尚景的提议,让赵俊臣不由心动了。 ………… 不过,赵俊臣虽然心动了,但并没有马上答应。 赵俊臣还需要考虑更多的事情,比如他若是与周尚景合作的话,德庆皇帝会有怎样的反应?再比如他在之前已是答应了要为李立德争取刑部尚书的位置,若是食言而肥,自己的那些朋党们又会产生怎样的想法? 这些事情,都需要赵俊臣认真考虑,不能眼中只盯着好处! 另一边,看到赵俊臣正在皱眉思索着什么,周尚景却并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周尚景相信赵俊臣绝不会拒绝自己,因为在周尚景眼中,赵俊臣是一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果然,赵俊臣在思虑良久之后,突然开口道:“首辅大人,恐怕这些事情,你我说了并不算数,还要由陛下钦定才是,若是陛下他有其他的想法,即使你我有心,怕也无可奈何。不知首辅大人您对此有何考量?” 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的这般询问,这已是答应了周尚景的提议。 而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周尚景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俊臣你是担心陛下他看到你我合作之后,会心中有想法吧?其实你我这次合作,完全不必摆在明面上,陛下他也知道俊臣你如今想要让刑部侍郎李立德接任刑部尚书的位置,对此也是志在必得,然而李立德的资历终究是稍有不足,只要俊臣你不会全力争取,这个位置就绝无可能落在他的头上。 而遍观满朝上下,也唯有原山东布政使张伯崇任期将至,在任职期间也是政绩卓著,最适合担任刑部尚书的位置,到了那个时候,山东布政使的位置就空了下来,俊臣你再全力争取的话,陛下他出于补偿心理,也必然会答应的。如此一来,你我之间的这次合作,陛下他并不会知道,俊臣你又何必担心?” 赵俊臣思索片刻后,突然一笑,说道:“确实,李立德这些年来一直在六部任职,缺了一些资历,如今正是到地方历练的好时机,所以晚辈打算让李立德接替山东布政使张伯崇,不知首辅大人您以为如何?” 既然无法让李立德担任刑部尚书,那么出于补偿的考虑,赵俊臣还是决定由李立德担任山东布政使的职位,而且李立德即使能力稍有不足,但自从投靠赵俊臣以来,却一向办事用心,所以赵俊臣也能放心的重用他。 对此,周尚景自然不会干涉,只是点头道:“俊臣此言老成谋国,老夫自然不会阻挠。” “不过,刑部尚书的位置虽然有了人选,但随着李立德的调职,两个刑部侍郎的位置却全都空下了,依晚辈看来,大理寺少卿秦怀远在三法司任职多年,最善于刑审之道,正可以接替刑部侍郎的位置,首辅大人您认为可好?”赵俊臣话锋一转,又说道。 李立德在调职之后,他原先在刑部的那些经营,不免会全部打了水漂,而赵俊臣对刑部的影响力,也不免会大幅降低,赵俊臣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 然而,如今在赵俊臣的门下,却实在没有接替李立德的人选,所以赵俊臣想到了大理寺少卿秦怀远! 这个秦怀远虽然是中间派,但因为“淮河水灾案”的关系,已是与赵俊臣合作过一次,也收了赵俊臣三万两白银的贿赂,双方已是有了交情!若是赵俊臣这次再帮他坐上刑部侍郎的位置,双方人情往来之下,这个秦怀远未必不能被赵俊臣收买,并成为赵俊臣的新朋党。 对于赵俊臣的如意算盘,周尚景自然能猜到,略略思索了片刻后,亦是点头道:“刑部三位长官全部离职,确实需要一个精善刑审的官员坐镇,秦怀远此人担任大理寺少卿以来,颇有功绩,确实是一个好人选。” 如此,随着赵俊臣与周尚景讨价还价之间,这次的交易,算是确定了下来。 ………… 接下来,工部尚书左兰山、礼部尚书林维、刑部尚书冯坡、两位阁老黄有容与沈常茂,在得到了德庆皇帝的旨意后,也都是接连而来。 其中,冯坡似乎已是猜到了自己接下来的下场,神态间显得愈加的老迈不堪,来到养心殿外后,颇是沉默,与谁也不搭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德庆皇帝的召唤。 而黄有容与沈常茂这两位阁老,却是联袂而来,两人谈笑之间,时不时做出亲密举动,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二人已是结盟的消息。 而等到所有人都来齐之后,太监张秀从养心殿内出现,宣旨道:“各位大人,陛下召各位大人进入养心殿觐见。”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德庆皇帝的动作【第二更】. …… 养心殿内,御阶之下,诸阁老与六部尚书齐聚一堂。 近段时间以来,朝堂中虽然时常会有党争发生,但总体上还算是平稳无事,像是今日这样所有朝廷重臣齐聚养心殿的情况,已是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所以,对于这次养心殿内的聚议,所有人都不敢怠慢。 在进入养心殿的时候,自首辅周尚景以下,众位大臣皆是神色肃穆。 反倒是御阶上的德庆皇帝,此时却是一副轻松随意的模样。 等到众位大臣向德庆皇帝行礼问安之后,德庆皇帝先是不忙不乱的把手中折子放到一旁,然后抬头道:“众位爱卿终于来了,朕也等你们多时了,这里不是太和殿,就不必多礼了……朕这次传唤你们,究竟所为何事,众位爱卿一向深得朕心,想来也都能猜到一些吧?” 正如赵俊臣之前在周尚景面前装糊涂一样,此时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众大臣们也全都在装糊涂。 虽然他们确实猜到了德庆皇帝的一些心思,也各有各的如意算盘,但并不会在德庆皇帝面前表现出来。 毕竟,臣子们若是能够猜中帝王的心思,对帝王们而言绝不是好事,而德庆皇帝尤其不会喜欢。 所以,众位大臣相互对视几眼后,由首辅周尚景代表众人出列,答道:“陛下可是为了殿试与南巡的事情?” 德庆皇帝笑着点头,好似他的心思当真只有这些,赞道:“正是为殿试与南巡的事情,周首辅果然深知朕心……今日早些时候,朕看了一眼黄历,发现已是快到三月了。朕琢磨着,阳春三月,正是江南美景最盛的时候,气候也合适,也是朕南下巡视的好时机,所以接下来的殿试,还要尽早进行才是,等到殿试结束了,朕才可以安心南巡,林尚书,关于殿试的事情,礼部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林维出列,恭声答道:“启禀陛下,虽然会试结束至今不过几日时间,但礼部上下也知道陛下南巡将至、时间紧迫,所以也不敢耽搁,殿试的诸般事宜皆已经准备妥当,只要陛下您下旨,殿试可在十日之内举行。” 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道:“既然如此,那殿试的时间,就定在十日之后吧。等到殿试结束,再准备五六日时间,朕就起驾南巡。林尚书,这南巡前后的准备,也需要礼部安排妥当,这些日子你们礼部要多操些心,千万别出了什么纰漏。” 林维连忙保证道:“请陛下放心,礼部早有准备,接下来只是按部就班,绝不会出现纰漏。” “礼部办事一向干练,朕很放心。”说到这里,德庆皇帝话锋一转,又说道:“说起来,在朕南巡期间,虽有太子监国,但京城中枢也需要有重臣坐镇,而朕考虑了一些日子,也听取了百官的不少意见,觉得还是由黄有容黄阁老留京辅政最为适合,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对于德庆皇帝的这个决定,众大臣早已是有了心理准备,并不感到意外,再加上沈常茂如今已是与黄有容结成同盟,不会再与黄有容相争,所以在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后,众位大臣皆是表示赞同。 得到了众位大臣的同意后,德庆皇帝点了点头,并宣布道:“既然众爱卿都没有异议,这件事就如此定下了。黄阁老,接下来你与众大臣商议一下,定一份名单,朝中百官之中,由谁伴驾南下,又由谁留京理政,这件事要尽早定下来,确定了名单之后,再呈于朕御审。” 此时的黄有容,已是恢复了往日笑面虎的形象,满脸温和的笑意,但眼神极冷。 在听到德庆皇帝的旨意后,黄有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得意,只是快步出列,谢恩道:“臣领旨!陛下信任老臣,老臣不敢辜负圣望,必将用心辅佐太子殿下,绝不让陛下您在南巡期间有后顾之忧,还望陛下安心!” 德庆皇帝点头笑道:“太子他年纪轻、经验浅,确实需要你好好辅佐,在朕南巡的这段时间,你也要趁机好好教他,你是老臣子了,朕也信得过你。”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黄有容自然是连连保证不提。 只是,黄有容在归列之后,在有意无意之间,眼光从赵俊臣身上一扫而过。 目光之中,蕴含着浓浓恶意。 显然,黄有容在留京辅政期间,手中权势将会是前所未有之大,也必然会趁机为赵俊臣制造一些麻烦。 对此,赵俊臣自然是察觉到了,但只是淡然一笑,并不在意。 而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的这些小动作,似乎发觉了,又似乎没发觉,只是话锋一转,又缓缓说道:“不过,接下来无论是殿试,又或是南巡,皆是天下瞩目的大事,众位爱卿皆是朝廷重臣,朕希望你们接下来以大局为重,齐心协力一同稳定朝中局势,在这段时间切不可出现什么乱子,否则只会让天下人看笑话,到时候无论是朝廷的颜面、还是朕的颜面,都会不好看。” 说话之间,德庆皇帝目光环视,并在黄有容与赵俊臣二人身上稍稍停留,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而听到德庆皇帝的警告后,众大臣皆是齐声答应,至于黄有容与赵俊臣二人,神色之间尤其肃穆认真。 只是,答应虽然是答应了,但黄有容与赵俊臣二人真正的心思究竟如何,却依然难测。 ~~~~~~~~~~~~~~~~~~~~~~~~~~~~~~~~~~~~~ 事至如今,正如赵俊臣之前向周尚景分析的那样,这一次德庆皇帝召见众位大臣的目的,一是为了殿试与南巡的筹备,二是为了敲打警告赵俊臣与黄有容二人。 但最重要的,却还是为了目前朝中的那些实权官位空缺。 如今,前两件事情都议定了,但最重要的事情,却还没有谈及。 所以,众位大臣也皆是聚精会神的等待着。 果然,德庆皇帝在暗示与警告了赵俊臣与黄有容之后,突然把目光转向了刑部尚书冯坡,问道:“冯爱卿,你如今年岁多少了?” 冯坡沉默片刻后,缓缓出列道:“回陛下,老臣今年七十有三。” 德庆皇帝一脸的感慨,道:“没想到你已是七十三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朕记得初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江苏一道的提刑按察使,转眼间竟已是过去二十年了,而你也到了古稀之年……” 说着,德庆皇帝看向冯坡的目光满是关切,又问道:“说起来,如今满朝上下,已是数你的年岁最大,近几年的早朝,你也一直都在告假,缺席泰半,想来也是年岁大了,所以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吧?” 冯坡虽然老迈,但毕竟还没有老糊涂,听到德庆皇帝的这些话后,也顿时明白了德庆皇帝的深意。 事实上,他对此也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所以,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后,冯坡突然跪下,伏首道:“老臣惭愧,近年来窃据高位,却庸庸无为,食君之禄,却没能忠君之事,老臣……老臣自请告老还乡。” 德庆皇帝叹息一声,仿佛十分不舍,说道:“你是老臣了,朕与你二十余年的君臣情谊,也舍不得你离开,然而以你如今的岁数与身体,朕若是继续用你,也就是在害你了,朕实在于心不忍……罢了,朕准你告老还乡,过些日子也会另有赏赐,你就安心回老家安度晚年吧,朕记得你有几个后辈也在朝中为官,朕日后也自然会照拂他们,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 得到德庆皇帝的旨意后,冯坡先是向德庆皇帝行了大礼,然后默默的站起身来,把头上的官帽摘下,并捧在怀中,接着又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接下来,养心殿内不管发生了何事,都已是与他无关了。 ………… 此时,养心殿内的一众阁老与尚书们,看到德庆皇帝在三言两语之间已是打发了冯坡,朝中除了原先的那几个实权空缺之外,如今又多了一个刑部尚书的空缺,也皆是眼神热切,蠢蠢欲动。 最先忍不住的,却是阁老程远道。 程远道身为太子朱和堉的心腹,自觉在这个时候应该帮助太子争取一些好处,所以冯坡不过刚刚退下,他就已是迫不及待的抢先出列发言。 “陛下,如今冯尚书告老还乡,之前又有刑部侍郎闫鹏飞被收押问审,如今刑部三位主官只剩下了刑部右侍郎李立德一人,不免人手缺乏、影响朝务,所以臣请陛下另择贤能补充。”顿了顿后,程远道又说道:“臣以为,太子少保曹荣曹大人,这些年来辅导太子、谨身护翼,又一向精明干练,正是接任刑部尚书的最佳人选。” 听到程远道的话后,德庆皇帝眉头微皱,神色间闪过了一丝不快。 如今冯坡不过是刚刚告老还乡,人还在养心殿内,程远道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争夺好处,未免有些太着急了,虽然官场之上“人走茶凉”只是常态,然而一些面子上的功夫还是需要做的,程远道如今却是有些失态了。 不过,对于眼下的这些实权空缺,德庆皇帝也确实有意留给太子一部分,所以虽然不满程远道的急切,但终究还是没有出言指责。 然而,程远道虽然最先出手争抢,但太子一党的众官员之中,除了少数几人之外,却大都有一个相同的缺点——那就是这些人不缺学问、不缺人品、也不缺声望,但办事的能力与经验却总是存在着疑问。 所以,程远道的建议,也很快就被人反驳了。 “陛下,老臣以为,刑部尚书之位固然需要有人接替,然而程阁老所提议的太子少保曹荣却绝不是合适的人选,这位曹少保固然是当世大儒,但在担任太子少保之前,最高也只做过太常寺卿,只是负责掌管礼仪祭祀,于刑部的审侦之道并不精通,如今原刑部冯尚书告老还乡、原侍郎闫鹏飞收押候审,正需要一位精善此道的官员坐镇,老臣以为,如今最合适的人选是河南按察使林承泽,还望陛下明鉴。”黄有容出列说道。 河南按察使林承泽,虽是被黄有容推荐,但他却是另一位阁老沈常茂的门人,显然这是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人合作的一部分了。 果然,随着黄有容出列发言,沈常茂也随之出列表示赞同。 另一边,吏部尚书宋启文出列道:“陛下,山东左布政使张伯崇任期将至,此人已是先后在云南、广西、贵州三道担任地方长官,在任期间的政绩皆是出色,如今年纪也适合,臣以为当是接任刑部尚书的最佳人选。至于黄阁老与沈阁老所提议的林承泽,如今任期未满不说,且吏部对他的历年政绩考核,也不见有太多出色之处,臣以为还需要继续在地方历练,还请陛下明鉴。” 许多人说,周尚景在朝中势力,一半来自于吏部,虽然有些夸张,但也有些道理。 吏部掌管天下官员的考核、升迁与调动,说是朝堂中的核心衙门也不为过,周尚景掌握了吏部之后,在与人相争之间,也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比如现在,宋启文仅仅只是一句“历年政绩考核不见有太多出色之处”,就顿时让林承泽接任刑部尚书的希望少了一半,即使有黄有容以及沈常茂这两位阁老的全力支持,却也不能避免。 这些年来,德庆皇帝不止一次想要整顿吏部,让吏部摆脱周尚景的影响,奈何周尚景对吏部的经营,比赵俊臣对户部的经营还要更加牢固,若非是周尚景的亲信门人,也根本坐不稳吏部尚书的位置,如此尝试几次之后,因为吏部太过紧要,为了避免江山动荡,德庆皇帝也只能暂且放弃了。 另一边,随着宋启文的发言,周尚景也随之出列,却并没有直接为自己的门人张伯崇争取刑部尚书的位置,反而转移了话题,说道:“陛下,如今除了刑部尚书的位置以外,朝中还有一个刑部侍郎、一个工部侍郎、一个副督察御史,总计三个空缺,老臣以为,这些空缺也应该尽快找到适合人选接替才对。” 周尚景的这些话,却是在提醒朝中各大派系,如今朝中空缺的实权官位不少,不必只盯着一个刑部尚书的位置争抢——这是暗含着要与其他派系合作瓜分的意思。 当然,在朝中各大派系之中,周尚景的权势最大,自然也要分得最大的好处。 而就在朝中各大派系纷纷发言之际,工部尚书左兰山则是不住的向赵俊臣打眼色。 左兰山并不清楚赵俊臣如今已是与周尚景达成了协议,还以为赵俊臣会全力为李立德争取这个刑部尚书的位置,所以眼见各大派系纷纷发言,但赵俊臣却依旧沉默,不由有些着急。 左兰山却不知道,赵俊臣若是有心为李立德争取刑部尚书的位置,那么他就不会任由冯坡告老还乡了。 实际上,德庆皇帝恐怕也不希望刑部尚书的位置由李立德接任,毕竟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再加上户部与工部,在朝中六部衙门之中,竟是有一半被赵俊臣掌控,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的权势发展也会脱离德庆皇帝的掌控,这是德庆皇帝绝不愿意看到的。 恐怕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德庆皇帝才会任由冯坡告老还乡。 不过,出于各种考虑,即使只是装模作样,赵俊臣如今也应该出面争夺一番。 所以,在左兰山的不住暗示下,赵俊臣终于出列,说道:“陛下,臣以为,如今刑部人手空缺,正应该由熟悉刑部的官员接任刑部尚书的位置,臣举荐刑部侍郎李立德,此人办事干练,也在刑部任职多年,正是最适合的人选。” 随着赵俊臣出列发言,左兰山也连忙出列表示赞同。 然而,因为李立德在资历、功绩、能力等方面的缺失,赵俊臣虽然举荐了,但很快就被各大派系驳斥了。 当然,对于其他几位阁老所提议的人选,赵俊臣也是找着各种理由反驳,毫不相让——包括周尚景所提议的张伯崇也是如此——虽然赵俊臣已经与周尚景达成了协议,但赵俊臣却不愿让德庆皇帝察觉到这一点。 ………… 如此,几位阁老与六部尚书们在争吵许久之后,在德庆皇帝的拍板定论之下,朝中的那些实权空缺,所有的接替人选也终于尘埃落定。 最终,原山东布政使张伯崇在首辅周尚景与吏部尚书宋启文的全力支持下,还是成为了新一任的刑部尚书——这个人的黑点确实很少,所以其他派系虽然有心反对,却也找不到太多理由,而周尚景一派也借此获得了最大的好处。 而正如周尚景所推测的那样,因为赵俊臣没能为李立德争取到刑部尚书的位置,德庆皇帝出于补偿考虑,同意了李立德接任山东布政使的位置,如此在赵俊臣的门下,也终于有了一位封疆大吏,这对赵俊臣而言,产生的好处将是长远的。 接着,又在赵俊臣的强烈举荐下,原大理寺少卿秦怀远成为了新的刑部右侍郎。 此外,另一个刑部左侍郎的空缺,则是被沈常茂的门人林承泽得到了。还有副督察御史的空缺,则是被太子一党的曹荣得到了。至于秦怀远接任刑部侍郎之后,所留出来的大理寺少卿的空位,则被黄有容的门人石则贤得到了。 显然,虽然太子尚未归京,但德庆皇帝依然给太子预留了一部分好处,而且随着黄有容与沈常茂的结盟,朝中形势也因此而重新趋于平衡,德庆皇帝对于这两位阁老也改变了态度,开始重新扶持。 值得一提的是,在德庆皇帝的偏向下,又因为周尚景一派的全力争取,工部侍郎的空缺,最终也被周尚景的门人、原顺天府丞叶尚宏拿到了。 显然,周尚景这次与赵俊臣合作之余,也趁机在赵俊臣的地盘中插了一颗钉子,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而德庆皇帝对此也是持支持态度,显然也是打算借此而引起赵俊臣与周尚景之间的不愉快了。 就这样,朝中出现的诸多空缺官位,也终于全都有了接替的人选,而朝中的各大派系,也或多或少都分到了一些好处。 …… 等到尘埃落定后,众大臣在暗自计算着各自的利弊收获之间,在德庆皇帝的示意下,纷纷告退。 赵俊臣也同样在心中计算着自己在这一次的利弊与收获,正打算随众大臣一同离开,德庆皇帝突然开口了:“赵爱卿,你留下来,朕有话与你说。” …… 恩,今天第二更,二合一大章节!(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德庆说媒?. …… 听到德庆皇帝把自己留了下来,赵俊臣不由心中疑惑。 但赵俊臣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停下了脚步,并静静等待着德庆皇帝的吩咐。 等到诸位阁老与六部尚书一一离去之后,养心殿的殿门也随之关上,德庆皇帝先是打量了赵俊臣几眼,突然开口问道:“说起来,俊臣你如今的年纪,已经快二十五了吧?”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赵俊臣不由一愣。 德庆皇帝精通帝王心术,一言一语皆有深意。之前他也询问过冯坡的年纪,但那是为了暗示冯坡主动请辞致仕。如今又询问赵俊臣的年纪,却也不知是究竟有何文章。 偷偷抬眼一看,却见德庆皇帝神色温和,仿佛只是与赵俊臣在唠家常一般。 突然,赵俊臣想起了前些日子从内廷那边获得的一个情报,难道……是自己的婚事? 赵俊臣眼中微微闪动着,答道:“陛下您记得清楚,臣今年二十有四,七月份出生,再过几月就要二十五了。” 德庆皇帝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道:“人生一世,说根到底,也不过是‘成家立业’四个字罢了,如今你若论‘立业’,以不到二十五岁的年纪,就成为了户部尚书、朝中二品大员,这固然是太年轻了些,但若论‘成家’,到了二十四岁还未成婚,却又实在是有些太迟了。”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虽然已是有了心理准备,但心情依然有些复杂,也不知接下来德庆皇帝要怎样撮合自己的婚事。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德庆皇帝的神色愈加的温和,笑着问道:“如今你的婚事迟迟不见动静,你自己虽然不着急,但朕却有些为你着急了,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俊臣你可有看中哪家的姑娘?若是有中意的,大可以明说出来,有朕为你做主。” 赵俊臣苦笑道:“陛下您也知道,臣自入朝为官以来,就一心扑在朝务上,没精力、也没心思考虑更多,再加上没什么机会接触适龄女子,自然也找不到中意之人,所以这成婚的事情也就耽误了。” 德庆皇帝一副全心全意为赵俊臣考虑的模样,摇头叹息道:“俊臣你勤于政务固然是好事,但也不能耽搁了自己的婚事,这可是关系到人生一辈子的大事,若是能寻得良配,对你日后也能帮衬许多,更何况你若是成婚了,人也能定性成熟一些,在他人眼中不再是一个毛头小子,也会更加看重于你,无论于公于私,对你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一挥手,又说道:“这件事,从前是朕忽视了,但如今既然已是想到了,就不能再坐视不管,俊臣你对朕忠心耿耿,办事也用心,朕总不能亏待了你。” 说话间,德庆皇帝伸手一招,就见太监张德捧着三份帖子送到了赵俊臣面前。 赵俊臣又是一愣,接过一看,却发现这三份帖子中,各夹着一幅女子画像,下面还写着这三位女子的姓名身世、生辰八字等等文字。 显然,这三位女子都是德庆皇帝为赵俊臣寻找的婚配人选了。 德庆皇帝笑道:“近些日子以来,对于你的婚事,朕一直都有考虑,也在朝中勋贵重臣的家族小辈中,为你精挑细选的三位适龄女子,她们分别是现南直隶巡抚苏长畛家中的大女儿苏秀宁、泾国公陈佑的二女儿陈芷容、以及前阁老崔勉的小孙女崔倩雪……这三个姑娘如今正值适龄,且无论品貌还是家世,也都配得上你,朕还特意要来了她们的画像,俊臣你看看其中可有中意的?” 赵俊臣疑惑问道:“她们的家族……竟是都愿意与臣联姻?” 德庆皇帝面上闪过不快之色,说道:“俊臣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如今你年纪轻轻就已是有了这般成就,满朝上下虽然青年俊杰无数,但又有何人可与你相比?他们三家虽然也算是尊贵,但与你结亲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好事,又怎会不愿意?”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却是沉默不语,只是按照德庆皇帝的吩咐,翻开手中的帖子细看。 ………… 其实,赵俊臣之所以至今未婚,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赵俊臣在朝野间的狼藉名声、以及太子朱和堉与赵俊臣之间的敌对关系! 但对于这一点,刚才无论是德庆皇帝、还是赵俊臣自己,都是心照不宣的选择了避而不谈。 在这个时代,男娶女嫁、婚事姻缘,最是讲究“门当户对”四个字。而赵俊臣如今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朝廷二品大员,又深得德庆皇帝的宠信,好似前途无量,所以在朝野之间,有资格与赵俊臣联姻的人家,也只有那些大明朝的世代勋贵,以及庙堂上的一些实权大臣了。 然而,赵俊臣在朝野间的名声,却实在是太狼藉了,与太子朱和堉的敌对关系又是人尽皆知,而那些有资格与赵俊臣联姻的人家,家中主事者又皆是明眼之人,自然也看得明白——别看赵俊臣现在风光无量,但等到太子朱和堉登基之日,怕就是赵俊臣被诛之时。 所以,这些有资格能与赵俊臣结亲的豪门大族,为了避免日后受到牵连,自然不会只为了一时之利就与赵俊臣联姻了。 如此一来,却也造成了赵俊臣虽然在朝中权势熏天,但却迟迟无法成亲的尴尬情况——有资格的豪门大族不愿与他联姻,而愿意与赵俊臣联姻的小门小户,却又往往资格不足。 所以,赵俊臣如今虽已是二十四岁了,在这个时代早已是过了适婚的年龄,却依然是迟迟没有娶亲,说起来倒也是一桩庙堂奇事了。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赵俊臣看到手中的三家名单之时,才会如此的诧异。 无论南直隶巡抚苏长畛、还是泾国公张佑、又或是前阁老崔勉,都应该能看出赵俊臣的隐患,并绝不愿意与赵俊臣联姻才对。 但如今看德庆皇帝的态度,显然这三个家族已是默认了与赵俊臣结亲联姻的可能性。 “恐怕,德庆皇帝为了说服这三个家族,必是施展了什么手段,不是许诺了什么好处,就是暗中施压了。” 赵俊臣暗暗想到。 ………… 暗思之间,赵俊臣翻开手中的三张帖子细看。 帖子里的内容不多,只是这三家女子的姓名、家世、年龄、品貌、生辰八字等等消息——但赵俊臣对于这些消息并不感兴趣。 倒是帖子里夹着的三张画像,笔锋之间,颇是惟妙惟肖,将这三家女子的相貌特征全都描绘了出来,显然画师的功底不凡,说不定是宫中御用画师的手笔。 先是南直隶巡抚苏长畛家中的大女儿苏秀宁,身材苗条修长,面容清秀,五官精致,似乎带着一股惹人怜爱的气质; 而泾国公陈佑的二女儿陈芷容,则是体态姣好,眉目分明,即使从画像之中,也依然能够感受到一丝妩媚动人,眉心处有一颗美人痣,却更添风情。单论画像的话,在三位女子之中,相貌以她为最; 至于前阁老崔勉的小孙女崔倩雪,似乎年纪不大,但也是个美人胚子,身材娇小且丰腴,一双大眼睛颇是醒目,神态间带着些活泼娇娆; 对于这三位女子的画像,赵俊臣虽然装作是一副仔细阅览的模样,但心中依然不在意。 他真正在意的,是这三位女子身后所代表的家族! 苏秀宁是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大女儿,然而苏长畛虽然是地方大员,但年龄比原刑部尚书冯坡还要更大一岁,如今已是七十有四,恐怕再过不久就要告老还乡了。 陈芷容是泾国公陈佑的二女儿,然而泾国公一脉虽然是世袭的勋贵,但在朝中的影响力却一向不大——不过听到“泾国公”这个封号,赵俊臣却总觉得有些熟悉,好似从前在哪里看过,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至于崔倩雪,则是前阁老崔勉的小孙女,然而崔勉虽然是前阁老,但其手段心机怕是连如今的黄有容与沈常茂也不如,在阁老的位置上坐了三五年便退了下来,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这人做事一向惜身,所以虽然无能,但也从不会留人把柄。 将这三家女子的家世细细想了一遍后,赵俊臣不由心中冷笑,顿时明白了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意。 赵俊臣很清楚,随着自己在朝中的权势影响越来越大,德庆皇帝对待他的态度也随之渐渐转变。 从前,德庆皇帝对赵俊臣总是采取“完全掌控”的态度,赵俊臣在朝中的一举一动,都是要得到德庆皇帝的指示,若是有私自的行动,一旦不符合德庆皇帝的心意,就免不了要被德庆皇帝一顿训斥。 在那个时候,赵俊臣对德庆皇帝完全没有抗衡之力,也只能小心翼翼,惟命是从。 到了如今,赵俊臣与黄有容在党争之间,已是显示出了不下于当朝阁老的权势影响,在德庆皇帝的眼中,赵俊臣的重要性明显提升,但也不能再像之前那般随意掌控,所以对待赵俊臣的态度,也从“完全掌控”变成了“即笼络又防范”。 今天,德庆皇帝让冯坡提前告老还乡,断绝了赵俊臣的朋党李立德接任刑部尚书的可能,然后又把工部侍郎的空缺交给了周尚景的门人叶尚宏,这既是为了挑起赵俊臣与周尚景之间的敌对,也是出于对赵俊臣的防范。 而现在,德庆皇帝又开始为赵俊臣撮合婚事,则就是出于笼络的目的了。 只是,德庆皇帝为赵俊臣所挑选的这三家女子,其家族的权势影响都不大,显然德庆皇帝并不希望赵俊臣会借着这次联姻而再次扩大权势影响,防范的心思依然很明显。 恐怕,在德庆皇帝眼中,赵俊臣如今在朝中的权势影响,已经不适合再增加了。 …………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德庆皇帝已是笑着开口问道:“俊臣,如何?这三张画像全是出自宫廷画师之手,所以你也不用担心画像会与真人不符,朕也看过,这三个女子的相貌皆是上上之选,听说也皆是性子贤淑的姑娘,都是佳配,你可有看中哪一个?” 见赵俊臣犹豫,德庆皇帝还以为赵俊臣面皮薄,又笑道:“你我君臣之间,不必顾忌什么,看中哪一个与朕明说就是,朕亲自为你赐婚。” 赵俊臣却摇了摇头,叹息道:“陛下,您这是难为臣了,婚姻大事,臣还需要细细考量,虽然陛下您为臣考虑的如此周全,让臣感动至极,但仓促之间,臣也实在无法决定。” 说着,赵俊臣抬起头,试探道:“要不,就由陛下您为臣做主吧。” 如今这三家女子,赵俊臣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正是犹豫不决。 但赵俊臣也不会把自己的婚事选择全部交给德庆皇帝,这只是一次试探而已。 德庆皇帝却是摇头失笑,道:“婚姻大事还是自己做主才对,朕为你操心够多了,可不会再替你选择。更何况,你如今是朝廷堂堂的正二品大臣,又不是朕的皇子皇孙,朕也不方便为你决定……”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看赵俊臣神色之间依然满是犹豫,又说道:“罢了,朕也知道,让你仓促间做决定也是为难你,你也应该好好考虑几天时间,更何况画像终究只是画像,即使画师的功底再好,也无法描绘全部,更无法表现出真人的气质心性…… ……恩,这样吧,恰好南直隶巡抚苏长畛回京述职,朕于三日之后,在宫中办一场小型御宴,将泾国公陈佑、南直隶巡抚苏长畛、前阁老崔勉三家全部叫到宫中赴宴,并让他们带上各自的家室,到时候俊臣你也到宫中陪同,也可以趁机见见这三家姑娘,想来到时候见了真人,俊臣你心中也能多些主意,如何?” 德庆皇帝如此兴致勃勃,为了撮合赵俊臣的婚事甚至不惜大动干戈的举办御宴,赵俊臣自然也不好拒绝。 所以,赵俊臣抬起头来,挤出了一脸感动的神色,说道:“陛下您为臣思虑如此周全,甚至还为了臣的婚事而特意办宫宴,臣感动、臣惶恐,今后唯有忠心办事、誓死相报……” 德庆皇帝看着眼前满是感动的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并微笑道:“如今太平盛世,也用不着你誓死,只要记住朕对你的恩情就是。” ~~~~~~~~~~~~~~~~~~~~~~~~~~~~~~~~~~~~~ 接下来,赵俊臣与德庆皇帝又说了些闲话后,德庆皇帝就让赵俊臣离开了。 当赵俊臣出了午门之后,却发现工部尚书左兰山正在那里等着自己。 看到赵俊臣出现之后,左兰山连忙迎了上去。 显然,今天诸阁老与六部尚书聚议之间,这些实权空缺的分配,让左兰山很不满意,觉得吃了大亏,所以就一直在宫外等着赵俊臣,想要向赵俊臣讨教主意。 “赵大人,您终于来了。”左兰山神色间满是懊恼,叹息道:“没想到陛下他今日突然就要决定朝中那些实权空缺的接替人选,咱们措不及防之下,可是吃了大亏,本是打算为李立德争取刑部尚书的位置,结果最终却便宜了周尚景一派,让林承泽成为了新一任的刑部尚书,而且工部侍郎的空缺,也被周尚景的门下叶尚宏得到了,咱们好不容易拔掉了黄有容安插在工部的钉子,结果周尚景又插进来了,哎……” 赵俊臣见左兰山神色不快,却是宽慰道:“罢了罢了,谁让咱们人手不足呢?也只能吃下这个眼前亏了。不过,我终究还是为李立德争取到了山东布政使的差事,如今山东一道因为‘南巡筹备案’的关系,正有大量的官位空缺,咱们也正好可以借机提拔一些官员为己用,弥补底蕴之不足,从长远考虑,这未必就是坏事。更何况,李立德也确实有些资历不足,让他去地方历练一番,将来再回到中枢,成为如你我一般的六部尚书,也就理所当然了。所以左大人你也大不可必懊恼,如今有许多事情也急不得……” 听到赵俊臣的安慰后,左兰山终于愁容稍展,点头应是之后,又好奇的问道:“对了,赵大人,却不知陛下他留你在养心殿密议,所为何事?” 赵俊臣苦笑道:“陛下他看我年纪大了,却迟迟未婚,所以打算为我说媒……” 话到一半,赵俊臣突然想起自己在看到泾国公的封号时,心中所产生的莫名熟悉感,也不顾左兰山的惊讶,只是问道:“对了,左大人,对于泾国公一家,你可知道?” 左兰山又是一愣,思索片刻后,回答道:“陛下是打算让泾国公一家与赵大人结亲吗?对这泾国公一家,我也不熟悉,只知道这个家族一向低调,在朝中的影响也不大……对了,我记得七皇子朱和坚在数年前,曾与泾国公之长女陈洛仪定下婚事,虽然因为七皇子身子一直不大爽利的缘故,迟迟都没有正式成亲,但泾国公与七皇子的关系却一向密切……” 听到左兰山的话后,赵俊臣眼中精光一闪。 “哦?泾国公家的长女,是许配给了七皇子朱和坚吗?这倒有趣,若是我与泾国公家最终结亲,岂不是与七皇子成了连襟之亲?” 说话之间,赵俊臣似笑非笑。 …… 恩,依然是二合一大章节。(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收服【万字大章】. …… 接下来,赵俊臣又与左兰山交谈了许多事情,但并没有透露自己与周尚景之间的交易。 毕竟,为李立德争取刑部尚书的位置,是赵俊臣原本已经承诺过的事情,但因为这场交易,最终却食言而肥了。 政客口中的承诺,本就是天下间就不能相信的事情之一,而如今的赵俊臣,也早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政客!食言、反悔、爽约之类,对赵俊臣而言都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无论如何,这种事情终究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在交谈结束后,赵俊臣告别了左兰山,来到了自己的坐轿前,不待许庆彦开口,就已是挥手吩咐道:“直接回府吧……回府后派人给刑部侍郎李立德李大人送个口信,让他来府里见我,我有事情交代他……恩,顺便再给大理寺少卿秦怀远送去一份名帖,说我今晚邀他在尚贤楼一聚。” 等到许庆彦答应之后,赵俊臣坐入轿中,长出了一口气后,双目微闭,若有所思。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林林总总、接连不断,让人目不暇接。 如此一来,在利弊取舍之间,也需要赵俊臣认真考量。 ………… 早朝上,赵俊臣与黄有容在党争中的“两败俱伤”,这本就是赵俊臣计划中的一部分,接下来的后续计划也早已经准备妥当,并不需要赵俊臣再考虑更多。 然后,黄有容出乎意料的与沈常茂结成同盟,这固然是一件大事,也产生了许多后续影响,但并不会影响赵俊臣的真正计划,所以赵俊臣也并不在意。 但接下来,在德庆皇帝的旨意下,诸阁老与六部尚书齐聚养心殿内,一同决定了朝堂中那些实权空缺的接替人选,其中刑部尚书与工部侍郎这两个重要位置,尽皆落入周尚景一派的手中,这就必须要引起赵俊臣的重视了。 尤其是工部侍郎的位置,竟也被周尚景的门人叶尚宏接手——再加上如今的户部左侍郎马森也同样是周尚景的门人——如此一来,赵俊臣在朝中的基本地盘,不管是户部衙门还是工部衙门,都已是被周尚景插上了一颗钉子,对于这般情况,赵俊臣自然是觉得如坐针毡、锋芒在背。 但反过来讲,被周尚景视为禁脔的吏部,如今也同样有赵俊臣的朋党刘长安担任侍郎,恐怕周尚景对此也同样是如梗在咽,难以忍受。 可以说,在德庆皇帝的巧妙安排下,赵俊臣与周尚景的朝中势力如今早已是相互交错,利益矛盾已是不可避免,接下来的党派冲突,自然也是必然,只是或迟或早罢了。 然而,与周尚景产生冲突,却绝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 可惜,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许多时候,赵俊臣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 “如今看来,虽然黄有容与沈常茂这两人结盟了,但德庆皇帝还是更属意由我来制衡周尚景,毕竟我近段时间以来,实在是有些锋芒毕露了……说起来,我自从回京以来,就一直避免与周尚景发生直接冲突,但如今自己在朝中的权势已是越来越大了,与周尚景的利益冲突也渐渐不可避免,再加上德庆皇帝一直在相互掺沙子,今后恐怕只会是敌非友了……不过,目前最需要考虑的,却还是德庆皇帝他为我撮合的婚事……” 赵俊臣暗思之间,喃喃自语道。 想到了自己的婚事选择,赵俊臣不由眉头轻皱。 赵俊臣没有想到,德庆皇帝为他选择的联姻对象之中,竟然还有泾国公陈家的存在! 而泾国公陈佑的大女儿陈洛仪,却已是与七皇子朱和坚定下了婚事! 也就是说,若是赵俊臣选择与泾国公陈家联姻,那么他与七皇子朱和坚就会成为连襟之亲!到了那个时候,出于各种立场考虑,赵俊臣在许多问题上,即使心有不愿,却也只能选择支持七皇子朱和坚了! 宦海沉浮之间,赵俊臣早已成为了一名“阴谋论者”,相信“世无巧合”、相信“利益存在之处则必然有阴谋存在”,如今泾国公陈家出现在德庆皇帝的名单之中,赵俊臣也相信这绝不是一件巧合,其中必然有七皇子朱和坚的暗中推动! 很显然,这是七皇子朱和坚对赵俊臣再一次的示好与收买! 只是,究竟要不要接受朱和坚的示好与收买,赵俊臣一时间很难决定,只觉得利弊难测。 按照赵俊臣接下来的计划安排,等到德庆皇帝南巡结束之后,太子朱和堉必然会垮台,而七皇子朱和坚则很有可能会成为新的储君太子,若是赵俊臣选择与泾国公陈家结亲,与七皇子朱和坚成为连襟之亲,那么凭借这一层的关系,则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七皇子朱和坚今后对赵俊臣的防范与顾忌,说不定还能借机洗白自己的身份,成为一名光明正大的“储君嫡系”,从此彻底摆脱掉自己总是为帝王背黑锅、又随时会被帝王抛弃的命运。 这是与泾国公陈家联姻的好处。 然而,好处虽然诱人,但风险却更大。 七皇子朱和坚绝对是一名心狠手绝、对权势充满掌控的利己主义者,若是赵俊臣与他的关系太过紧密,双方的利益将会不可避免的渐渐结合,到了那个时候,朱和坚极有可能会趁机参与到赵俊臣的派系势力之中,再等到太子朱和堉倒台,而朱和坚成为新的储君之后,凭借着大义名分,赵俊臣将不再是派系中的唯一领袖,接下来就很有可能会被朱和坚架空! 像是左兰山、詹善常等人,如今看似对赵俊臣忠心耿耿,但这只是因为赵俊臣能为他们带来各种好处,并且还可以在庙堂中庇护他们,然而他们若是有了更好的选择,恐怕在抛弃赵俊臣的时候也绝不会有太多的犹豫! 而赵俊臣失去了派系与朋党的支持后,在朝堂中的影响力大减,到了那个时候朱和坚又会如何处置赵俊臣,就很难预料了。 这是与泾国公陈家联姻的隐患与弊端! 所以,对于是否选择与泾国公陈家联姻,赵俊臣很犹豫。 ………… 而除了泾国公陈家之外,德庆皇帝为赵俊臣提供的联姻选择,还有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苏家、以及前阁老崔勉的崔家,选择与这两个家族联姻,也同样是各有利弊。 南直隶巡抚苏长畛虽然年迈,也即将告老还乡,但他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在各地衙门里的人脉不可小觑,又一向是“帮亲不帮理”的品性,若是赵俊臣选择与他联姻,则可以极大的弥补赵俊臣在人脉与底蕴方面的缺失,而苏长畛也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帮助赵俊臣扩充权势。 然而,苏长畛此人并不是什么清官,若论在朝野间的声名狼藉,恐怕并不会逊色于赵俊臣多少,若是选择与苏长畛结亲联姻,那么赵俊臣如今总算是稍有改善的声名,恐怕也会再次跌入谷底,这种情况却是赵俊臣不愿意看到的。 更何况,官场之中,总是人走茶凉,一旦苏长畛告老还乡之后,他所积累的那些人脉究竟还能帮助赵俊臣多少,也是一个未知之数。 至于前阁老崔勉,此人虽然没有什么能力,但向来惜身,在朝野间的名声一向很好,与朝中清流的关系也很不错,若是赵俊臣与崔家结亲,这位前阁老虽然并不会主动的帮助赵俊臣,对赵俊臣的权势扩充也不会有任何益处,但也能间接的帮助赵俊臣继续改善名声。 “还真是各有利弊、难以抉择啊,不过,无论是泾国公陈佑、还是前阁老崔勉、又或是南直隶巡抚苏长畛,我对他们的印象都只是停留于朝野间的传闻,并没有真正与他们接触过,如今的这些利弊考量,也未免有些想当然了,恐怕要等到三日后的那场御宴,与他们真正的接触了解过后,才能做出决定啊……” 对于德庆皇帝提供的这份联姻名单,赵俊臣在认真的一一考虑之后,轻轻叹息道。 而叹息之间,赵俊臣的坐轿突然停下,然后轿子外响起了许庆彦的声音。 “少爷,我们回府了。” ~~~~~~~~~~~~~~~~~~~~~~~~~~~~~~~~~~~~~~~ 回到府中后,赵俊臣来到了书房,却没有心思处理朝务,只是继续思考着朝堂中的形势变化、以及自己接下来的联姻选择。 思考之间,时间总是流逝如水而不自觉。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许庆彦进入书房,打断了赵俊臣的思路,并禀报道:“少爷,按照你的吩咐,我已是派人唤来了刑部侍郎李大人,他如今正在客堂中候着,是不是马上见他?” 听到许庆彦的话后,赵俊臣站起身来,当先向着客堂方向走去,口中说道:“自然是现在见他,李大人接下来要忙的事情很多,总不能让他多等……对了,我让你给大理寺少卿秦大人送去名帖,邀他今晚在尚贤楼赴宴,这件事情可办妥了?” 许庆彦点头道:“办妥了,我也已经派人去尚贤楼定下了幽静包间与上好宴席,并派人把名帖送到了大理寺少卿秦怀远秦大人的府上,那位秦大人也答应赴宴了。” 赵俊臣一笑,问道:“哦?秦少卿这么痛快就答应赴宴了?恐怕不会吧?” 许庆彦眉头一皱,答道:“他刚开始是有些犹豫,甚至多有推脱之言,说什么今晚早有安排云云,但咱们派去的人态度坚持,他执拗不过,最终也只能答应下来了。” 说话间,许庆彦神色间闪过一丝不快。 在许庆彦想来,以赵俊臣如今的身份地位,亲自邀请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赴宴,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但这个大理寺少卿竟然还不情不愿,实在是不可理喻。 赵俊臣却是一副很理解的样子,淡声说道:“这个秦怀远,是庙堂里少有的中间派,立场与态度一向中立,不会投靠任何人,也绝不会主动参与党争……在今天早朝上,他愿意为咱们说几句实话,就已是他的极限了,在朝中其他派系看来,他的这种做法就已是有了向我靠拢的倾向,在这个时候,他为了继续保持自己的中立立场,自然是不愿意与我过多联系了……不过,事到如今,却也由不得他了。” 许庆彦对于赵俊臣的手段心机,向来是信心满满,冷笑道:“这是自然,区区一个秦怀远,少爷自然是手到擒来。如今少爷你想把他收为己用,也是便宜他了。” ………… 而两人说话之间,已是来到了赵府客堂门外。 此时,在赵府客堂之中,刑部侍郎李立德正坐在客位,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神色之间患得患失。 今天德庆皇帝召集诸阁老与六部尚书聚议的事情,李立德自然是有所听闻,并也能猜到其中缘故。 如今聚议刚刚结束,赵俊臣就把他唤来府中见面,以李立德想来,必然是为了刑部尚书的空缺了。 赵俊臣早已经承诺了要为他争取刑部尚书的位置,若是此事成真,那么对于李立德而言不啻于一步登天,可以省去他十数年的辛苦经营!但若是争取失败了,那么李立德这些日子以来的期望愈高,接下来的失落也就愈大,在这般时候,李立德自然是有些患得患失、心中忐忑。 幸好,赵俊臣带来的答案,虽然不是他最期待的,但也并不是最差的。 见到赵俊臣出现在客堂门外,李立德赶忙起身相应,然而还没等他向赵俊臣行礼,赵俊臣就已是扶住了他的双臂。 然后,李立德听到了赵俊臣的叹息声。 而随着这声叹息,李立德的心也随之一沉。 接着,李立德耳边响起了赵俊臣的道歉声:“李大人,抱歉了,我曾是许诺为你争取刑部尚书的位置,然而因为受到其他派系的阻挠,这般承诺恐怕要推迟几年时间才能实现了。” 李立德心中满是失落,但也不敢在赵俊臣面前表现出来,被赵俊臣扶起身后,只是苦笑道:“这不怪赵大人,实在是下官资历太浅,这几年来在刑部任职也没什么拿出手的功绩,所以也从不敢抱有太多的期望。” 顿了顿后,想到自己今后还要继续在刑部任职,也需要事先了解自己日后的顶头上司,所以李立德又问道:“赵大人,却不知这刑部尚书的位置最终被何人得到了?另一个刑部侍郎的空缺可否也有着落?” 赵俊臣又是一声叹息:“周尚景的门人、原山东布政使张伯崇成为了新一任的刑部尚书,而刑部左侍郎的位置,则是被沈常茂的门人、原河南按察使林承泽得到了……哎,原本我是想趁着冯坡还是刑部尚书的时候,你能抓紧时间做出些政绩,并将刑部衙门的上下官员整合在手中,到了那时候你就会是接替刑部尚书的唯一人选,却没想到陛下突然间就让冯坡告老还乡了,而你如今的资历与功绩终究是稍有不足,如此一来,在朝中各派皆是反对之下,我也没法帮你更多。”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后,李立德的神色愈加苦涩。 这些年来,李立德虽然是刑部侍郎,但一直被另一位刑部侍郎闫鹏飞压制着,如今好不容易把闫鹏飞整垮了,没想到又来了张伯崇和林承泽…… 据李立德所知,这张伯崇和林承泽可都不是善茬,皆还要比闫鹏飞更难对付,今后李立德在刑部的处境,恐怕会更加的不堪。 想到这里,李立德叹息道:“张伯崇、林承泽……有了这两个人,下官今后在刑部恐怕要更加的举步维艰了……” 赵俊臣“微微一愣”,似乎才想起来什么,说道:“关于这一点,倒是无需李大人你来担心,那是秦怀远秦大人接下来要担心的事情,我虽然没能为你争取到刑部尚书的位置,但也并非是一无所获,在张伯崇接任刑部尚书之后,那空下来的山东布政使的位置,我却是帮你争取到了。” 顿了顿后,看了一眼神色间满是惊讶的李立德,赵俊臣笑道:“如此一来,从今往后,你虽然还不是刑部尚书,但也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了,官阶也从正三品晋升到了从二品。” 说着,赵俊臣语气坚定,又补充道:“既然我已是承诺了要为你争取尚书之位,就绝不会食言,而我大明朝的晋迁规则,你也是懂的,想要成为六部尚书,终究免不了要去地方上历练几年,等你日后在地方上做出一些政绩,虽然会推迟几年,但六部尚书之中,必然会有你的一席之位。” 或是先扬后抑、或是先抑后扬,即使是同一件事,用两种不同的方法表述,总会得到不同的效果。 若是赵俊臣在见到李立德后,就直说“虽然为你争取到了山东布政使的位置,但刑部尚书的位置却落入他人手中”,如此先扬后抑之下,在李立德心中,即使稍有安慰,但恐怕更多的还是失望。 然而,赵俊臣却是先说明自己没能为李立德争取到刑部尚书的位置,在等到李立德完全失落之后,再表明已是为他争取到了山东布政使的位置,如此先抑后扬之下,李立德此时的心情,却是以惊喜更多。 赵俊臣的做法显然是正确的,听到赵俊臣这么说之后,李立德先是一愣,接着却是大喜。 从某方面而言,布政使的职位虽然远离京城中枢,但作为地方上的封疆大吏,那种一言而决、举足轻重的快感,却又不是尚书之位可以满足的。 所以,虽然没能得到期望中的刑部尚书,但李立德依然满是惊喜,并连连向赵俊臣道谢,心中原本对赵俊臣没能实现承诺而产生的些许不满,也顿时间烟消云散了。 而面对李立德的连连道谢,赵俊臣自然也是不住的客套,等到种种场面话说完之后,赵俊臣与李立德二人终于分宾主落座。 然后,赵俊臣又详细的向李立德说明了今天养心殿内的种种情景、以及朝堂中那些实权空缺的接替人选。 听到赵俊臣的说明后,李立德的心思与赵俊臣相差无几,皱着眉头分析道:“大人您是说,如今连工部侍郎的位置也被周尚景的门人叶尚宏得到了?这可不妙!再加上现在的户部侍郎马森,如今掌控在咱们手中的关键衙门,不管是工部还是户部,都已是有了周尚景安插的人手,再加上刘长安刘大人也正在吏部任职,咱们与周尚景的势力相互混杂的太厉害,接下来恐怕会有冲突啊。” 经过之前的仔细考量,赵俊臣如今已是理清了思绪,却不像是李立德这般担心,笑着说道:“周尚景虽然心机手段皆是可怖,但我也并不怕他,既然是注定要有冲突,那么接下来见招拆招就是了……其实,这般情况总要比双方似敌似友、暧昧不清要好得多,至少清晰了双方的立场,不至于敌友不明,至于周尚景安插在户部与工部的那两颗钉子,我已经有办法去对付,而你接下来又要到地方上任职,就不必操心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如今我却需要你在另一件事情上出力。” “不知何事?还请赵大人吩咐就是。” “等你出任山东布政使之后,你原本在刑部衙门的那些经营,不免会被周尚景和沈常茂他们瓜分干净,这却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我打算将新任的刑部右侍郎秦怀远收为己用,这样你在刑部的那些经营也能保持下去,咱们这一派在三法司的影响力也不至于大幅衰减,但若是想要这秦怀远甘心投靠咱们,却还需要李大人你在旁说项。” 李立德恍然,心中不由赞叹赵俊臣的心思谨密,连忙应声道:“赵大人说的是,下官必然全力帮着大人说项,却不知咱们何时与那位秦大人见面?大人您可有计划与安排?” 赵俊臣抬头,看了看客堂外的天色,却见已是夕阳西落,笑道:“我已是约他今晚在尚贤楼见面,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去吧。” ~~~~~~~~~~~~~~~~~~~~~~~~~~~~~~~~~~~~~~ 路上,赵俊臣与李立德二人舍弃了坐轿,同乘一辆马车,并趁机在车厢中商量事情。 在车厢中,赵俊臣认真吩咐了李立德在赴任山东之后所需要的注意事项、以及这些事情对赵俊臣一派积累人脉与底蕴的重要性,对于赵俊臣的叮嘱,李立德自然是不敢怠慢,全都认真的记在心中。 等到诸事议毕之后,马车也正好赶到了尚贤楼门外。 因为提前定下了雅间的缘故,尚贤楼的掌柜与伙计们早已是在尚贤楼下恭候多时了,见到赵俊臣与李立德出现后,皆是满脸讨好的迎了上来。 赵俊臣常来尚贤楼,与尚贤楼的掌柜也是熟人了,下了马车之后也不多说废话,只是问道:“大理寺少卿、秦怀远秦大人他可到了?” 那掌柜连连点头,说道:“回赵大人的话,秦大人他刚刚已是到了,如今正在楼上雅间内等候两位大人。” 说话间,掌柜心中不由奇怪。 秦怀远升任刑部侍郎的消息,还要等明天早朝才会宣布,如今除了少数人之外,朝野间都还没有得到消息,所以在尚贤楼掌柜眼里,秦怀远也依然只是一个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无论赵俊臣还是李立德,官阶都要比他高不少。 如今赵俊臣与李立德出现了,秦怀远至少也应该候在楼下恭候才对,但秦怀远却只是在雅间内迎接,这不免会失了恭敬与礼节,难道秦怀远就不怕赵俊臣与李立德二人会因此心中不满、并在今后暗中报复? 尚贤楼掌柜虽然心中奇怪,但赵俊臣与李立德却能够理解秦怀远的心思——秦怀远担心太多人看到他与赵俊臣在一起,会误认为他已是投靠了赵俊臣,这是在避嫌呢。 所以,赵俊臣与李立德也不见怪,只是相互对视一眼后,齐齐一笑,然后一同向着尚贤楼内走去。 ………… 被掌柜引着来到尚贤楼的二楼后,赵俊臣抬头一看,却见秦怀远正在雅间外垂首恭候着。 秦怀远也知道自己在这里等候实在是有失恭敬,所以见到赵俊臣与李立德之后,就连忙请罪道:“下官才知道赵尚书与李侍郎的到来,有失远迎,还望两位大人见谅、见谅。” 听到秦怀远的话后,尚贤楼的掌柜张口欲言,但最终还是垂头不语——实际上他远远的看到赵俊臣的马车出现在街头拐角后,就已是派伙计通知了秦怀远,而秦怀远的这句话明显是在推卸责任了,但尚贤楼掌柜却也不敢得罪秦怀远,所以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赵俊臣挥手笑道:“没关系,你我朝中同僚,情谊深厚,如今又只是私下相聚,就不必在意这些礼节了。” 李立德亦是在一旁点头笑道:“是啊,大家都是自己人,秦大人就不必客套了。” 听到李立德口中的“自己人”三字,秦怀远面色微变,却不接话,只是伸手一引,请赵俊臣与李立德二人进入雅间说话。 三人进入雅间落座后,最开始并没有谈论正题,只是相互客套恭维着。 直等到菜肴上齐、尚贤楼的掌柜伙计们全都离去后,赵俊臣才端起酒杯,笑道:“我今天邀秦大人来尚贤楼聚宴,却是有三个原因。” 秦怀远连忙说道:“还请尚书大人赐教。” 赵俊臣将手中酒杯向着秦怀远一敬,说道:“第一个原因嘛,是为了答谢秦大人你今天在早朝上的仗义执言,若不是秦大人你说出了那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在审案期间的胁迫言论,恐怕我今日就要被人陷害了,如此,秦大人你对我实是有大恩,如此自然要答谢一番。” 今天早朝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不知道内情,但秦怀远却能猜到一些,又如何敢接受赵俊臣的“答谢”?连忙摆手道:“尚书大人您言重了!正所谓清者自清,即使下官没有说那些话,想来宵小之辈也绝对无法陷害大人丝毫,更何况下官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又如何真敢居功?大人您实在是言重了。” 赵俊臣却笑眯眯的没有反驳,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见赵俊臣如此,秦怀远不敢怠慢,连忙也跟着饮酒。 一旁的李立德,则是帮着两人又把酒杯满上了。 然后,赵俊臣再次端起酒杯,又说道:“至于这第二个原因嘛,则是李立德李大人承蒙陛下信任,又得到了本官推荐,如今已是升任了山东布政使,所以趁着今天这个机会,也是为李大人道喜。” 秦怀远身为中间派,在朝堂中没有朋党、没有靠山,自然消息也不灵通,并不知道今天下午诸阁老与六部尚书在养心殿内聚议的消息,更不知道李立德已是升任山东布政使的事情,如今听赵俊臣这么说了,心中不由一惊。 然后,带着些许羡慕,秦怀远也连忙举起酒杯,学着赵俊臣那样向着李立德一敬,说道:“恭喜李大人了,这三品与从二品之间,虽然只是差着一级,但许多官员即使经营十数年也迟迟无法晋升一步,如今李大人晋升山东布政使,却也不知会羡煞多少人,想来日后重返朝廷中枢担任六部尚书之位,也是指日可待了。” 李立德举起酒杯回敬,却又看了赵俊臣一眼,似笑非笑间,暗示道:“哈哈,我在朝中有赵大人的庇护与扶持,这点事情,却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三人再饮一杯之后,赵俊臣并没有说第三个原因,只是笑吟吟的看着秦怀远。 反倒是李立德,突然话锋一转,向秦怀远问道:“说起来,秦大人如今年岁多大了?” 秦怀远微微一愣,但还是答道:“下官蹉跎岁月,浪费光阴,今年已是四是有三,比李大人您还要痴长两岁,可惜成就却远不如李大人,当然,与赵大人就更不能相提并论了。” 李立德一副深为秦怀远惋惜的模样,叹息道:“以秦大人的才干,如今这般年纪,却还只是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实在是有些屈才了。不过,依我看来,这其中也有秦大人你自己的原因啊,你这些年来朝中为官,总是落落寡人,没有人能扶持一把,这升迁自然也就慢了许多。” 秦怀远自然能听明白李立德的暗示,却没有答话,只是沉默不语。 实际上,秦怀远并非不知道“朝中有靠山、日后好升官”的道理,然而秦怀远一向不愿意参与到党争之中,没有靠山固然升迁慢些,但至少活的安稳。 见秦怀远只是沉默不语,李立德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但神色间依然温和客气,又说道:“不过嘛,虽然秦大人你的性子孤僻了一些,这些年来一直没人能扶一把,但赵大人他却是一向欣赏秦大人你的才干,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及,今后只要有机会,就绝不能委屈了秦大人,赵大人他是爱才之人,更是说话算话,今天咱们在这里相聚,第三个原因,就是为了恭贺秦大人你的升迁了。” “升迁?我?”秦怀远不由一愣。 赵俊臣笑着点头,并第三次举起酒杯,道:“你我三人今日在此相聚,这第三个原因,也正是为了恭贺秦大人你的高升了,今天我向陛下推荐了李大人之后,李大人原本的刑部右侍郎的位置就空了下来,然后我就向陛下他再次推荐了秦大人你接任刑部侍郎的位置,而陛下他也答应了,等到明日早朝宣布之后,秦大人你就是朝中正三品的刑部侍郎了,而我就在这里先行恭喜秦大人了。” 而李立德亦是接口笑道:“秦大人你刚才还在羡慕我升迁快,但我从正三品升到从二品,也只是升了一级罢了,而秦大人你得到赵大人的举荐之后,却是从正四品升到了正三品,一口气升了两级,却又比我还要快多了!秦大人你能有这番机遇,还不赶紧谢谢赵大人他的举荐之恩?” 听到赵俊臣与李立德的一唱一和,秦怀远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喜是忧! 从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升到正三品的刑部侍郎,固然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然而,早朝上他才刚刚帮着赵俊臣说话,第二天就在赵俊臣的举荐之下升了官,这种情况落在朝中百官眼中,必然都会以为秦怀远已是投靠了赵俊臣!接下来秦怀远即使想要辩解,恐怕也是难上加难了。 心情虽然复杂,但秦怀远还是向赵俊臣答谢道:“多谢赵大人的举荐提拔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赵俊臣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说道:“大家今后就是自己人了,不用客气。” 然而,虽然也知道自己今后不可避免的会被朝中百官视为是赵俊臣的朋党,但听到赵俊臣的“自己人”三字,秦怀远犹豫了一下后,依然没有明确答复。 他终究无法下定决心就此投靠赵俊臣! 接下来,宴席之上,推杯换盏之间,赵俊臣与李立德又暗示了秦怀远许多好处,但秦怀远至始至终都没有松口,仿佛已是下定决心绝不会投靠赵俊臣。 渐渐的,李立德眼中已是有怒火闪烁,只觉得秦怀远不识抬举。 然而,就当李立德想要直言斥责的时候,却又在赵俊臣的暗示下按捺了下来。 面对秦怀远的避而不谈,赵俊臣依然是一副淡然宽和的模样,似乎毫不担心。而李立德深信赵俊臣的手段,见赵俊臣这般神色,也知道赵俊臣必然是另有手段,不怕收服不了秦怀远。 但让李立德失望的是,直到这场宴席结束,也不见赵俊臣再施展其他手段,仿佛已经默认了秦怀远的不合作态度。 只是,在宴会结束后,赵俊臣显得热情无比,非要秦怀远搭乘他的马车,并亲自送秦怀远回府。 秦怀远面对赵俊臣的执拗,坚持不过,只能答应了。 然而,上了马车之后,与赵俊臣、李立德二人闲谈期间,秦怀远却没有发现,马车并没有直接向他府邸方向驶去,而是不知为何绕了远路。 等到马车经过天海楼的时候,突然停下。 然后,车厢外响起了许庆彦的声音。 “少爷,我在前面的天海楼外,看到了黄有容黄阁老、沈常茂沈阁老、张少傅、礼部尚书林维林大人他们,咱们要不要停下来打声招呼?” 听到许庆彦的请示,秦怀远面色顿时大变。 而一旁的李立德,却是会心一笑,终于明白了赵俊臣的计划。 原来,今天黄有容与沈常茂这二位阁老虽然结盟了,但毕竟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决定,他们各自的朋党与门生们却并没有参与其中。 所以,在傍晚时分,两派官员在两位阁老的带领下在天海楼聚宴,一来算是结盟的仪式,二来也是让两派的官员们相互了解一番,今后可以合作愉快。 而等到赵俊臣的马车经过天海楼的时候,这场聚宴正好散去,所以赵俊臣他们也正好遇到了天海楼外的黄有容、沈常茂等人。 事实上,赵俊臣早已是得到了消息,如今正是踩着时间点,“恰巧路过”了这里。 听到许庆彦的请示后,不待秦怀远答话,赵俊臣已是说道:“黄阁老、沈阁老他们是上官、是前辈,岂有路过却不问安的道理?停车,让我和李大人、秦大人二位,一同向两位阁老问好。” 另一边,李立德也拉住了秦怀远的胳膊,笑嘻嘻的说道:“正是这个道理,秦大人,你我二人随赵大人同去吧。” ~~~~~~~~~~~~~~~~~~~~~~~~~~~~~~~~~~~~~ 黄有容、沈常茂等人,虽然并不认识赵俊臣的马车,但也能认出在外面赶车的许庆彦,知道许庆彦是赵俊臣的长随。 所以,当赵俊臣的马车停下后,他们也知道赵俊臣会出现,出于礼节,也皆是神色各异的等待着。 等到赵俊臣、李立德、以及心不甘情不愿的秦怀远三人下了马车,以黄有容、沈常茂二人为首,两派官员之中,许多人皆是把目光集中在了秦怀远身上。 先是早朝上秦怀远为赵俊臣说话,然后是下午时候赵俊臣向德庆皇帝举荐秦怀远升任刑部侍郎,接着又是现在赵俊臣与秦怀远二人一同出现……如此种种,在黄有容和沈常茂这两派官员看来,秦怀远必然已是投靠了赵俊臣了。 其中,许多黄有容门下的官员,思及今天早朝上若没有秦怀远的那些话,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恐怕也不会被收押问审,此时看向秦怀远的眼神更是多了一些恨意。 而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秦怀远只觉得汗如雨下。 “下官赵俊臣,见过黄阁老、见过沈阁老,见过众位同僚。”赵俊臣却是面色不变,只是一脸客气的问好道。 黄有容依然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样,只是眼神愈加冰冷:“哦?赵尚书也在外面聚餐?倒是巧合……咦?秦少卿也在一起?哦,现在应该称呼秦少卿为秦侍郎了,原来秦侍郎与赵尚书的关系如此亲密,怪不得今天下午时候,赵尚书会在陛下面前极力举荐……怪不得……” 说到后面,黄有容的话声已是阴冷至极。 另一边,沈常茂皱着眉打量了秦怀远几眼后,一言不发,只是冷哼一声。 而秦怀远却是愈加的面色变化不定。 ………… 与黄有容、沈常茂等人打过招呼后,赵俊臣带着秦怀远与李立德二人回到马车之中。 刚刚进入车厢,秦怀远突然一咬牙,然后向赵俊臣拱手,并涩声道:“下官从今往后,必是与赵大人共进退,唯赵大人马首是瞻,还望大人今后能够多多照料下官。” 秦怀远已是想明白了,经过这一遭之后,事到如今,他在朝中百官派眼中,已是彻底的投靠了赵俊臣,接下来他必然会迎来黄有容与沈常茂这两派的打压与报复。若是他这个时候再不投靠赵俊臣,反而拒赵俊臣千里之外,只怕还会再次得罪赵俊臣! 到了那个时候,他在赵俊臣、黄有容、沈常茂这三派的合力打压之下,又没人可以庇护他,只怕最终会死无葬身之地! 而事到如今,不论出于何种考虑,他也只能真的投靠赵俊臣了,至少可以得到一时之安稳! 所以,他别无选择! 而听到秦怀远的话后,赵俊臣笑容甚欢,说道:“咱们都是自己人,一切都是应该的。” 另一边,李立德从袖中抽出一份契约——这是赵俊臣事前交给他的——并递给秦怀远,也是笑道:“从今往后,咱们就当真是自己人了。这份契约,是赵大人的‘悦容坊’股份,朝中所有与赵大人亲近的官员,皆是人手一份,如今秦大人既然也成了自己人,自然也是如此,还望秦大人收好。” 说到这里,李立德语气加重,又意味深长的补充道:“今后秦大人就明白了,只要跟着赵大人,好处绝不仅只是如此!” “悦容坊”有多大的收益,秦怀远自然也有耳闻——如今的“悦容坊”已是开遍了大江以北,每天都有数千两银子的收益! 这种收益,任何人都会眼红,秦怀远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看李立德把股份契约交到自己手中,再听到李立德的暗示,原本还觉得受了逼迫与委屈的秦怀远,却突然觉得,或许,投靠赵俊臣,也并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 ps:这些天一直在考虑女主的人设与情节,也参考了许多名作,然后在“大家喜欢的情节”与“自己想写的情节”之间犹豫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想写的情节”,毕竟,自己写的东西,如果连自己都无法接受,那么又如何能让读者喜欢? 接下来的情节,请大家拭目以待。(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即将失去的西厂【依然是万字大章】. …… 随着南巡日程的确定,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赵俊臣也愈加的忙碌。 虽然因为德庆皇帝的暗示,赵俊臣与黄有容暂时停止了党争,但赵俊臣在这段时间中不仅要应对朝中局势的变动,更还要为自己离京后的朝堂形势作出针对性的布置,却依然是少有空闲。 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中,赵俊臣一反原先在官场中低调行事的作风,多次召见自己在朝堂中的朋党与门人,或是叮嘱、或是收心,一时间赵俊臣的府邸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每日皆是有大量的贪官奸臣相聚,颇是热闹非凡。 直到三天之后,赵俊臣才大致的准备妥当。 忙碌之间,时间流逝总是很快,不知不觉,却已是到了德庆皇帝举办宫宴的日子了。 这场宫宴,从某方面而言,决定着赵俊臣日后的联姻选择,关系到赵俊臣的一生,赵俊臣自然是无比重视。 ………… 不过,这一天的下午申时,在前往宫中赴宴之前,赵俊臣还是特意的单独召见了西厂的魏槐。 说起来,赵俊臣如今在朝中的基本势力范围,也就是户部、工部、以及西厂这三大衙门,并且还在三法司衙门保持着一定的影响力。 然而,这三天以来,赵俊臣只是不断在召见户部、工部以及三法司的朋党官员,对于西厂方面却一直不闻不问,直到今天才单独召见了魏槐商议事情。 这并非是赵俊臣不重视西厂,真要说起来,赵俊臣如今所掌控的各大衙门,不管是权势还是影响力,都要以西厂最强——西厂所拥有的缉审之权,若是赵俊臣能够充分利用的话,恐怕连周尚景也要对赵俊臣避让三分,即使赵俊臣想要在短时间内制霸官场,全方位的压制包括周尚景在内的朝中其他派系,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赵俊臣自从接手西厂之后,在这方面却一直都是庸庸无为,甚至有些漠不关心,不仅没有释放西厂的恐怖能量,更还有意无意的压制了西厂权责。 这是因为,赵俊臣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西厂的权势虽然恐怖,但它直接授命于德庆皇帝,是皇权的代表,除了德庆皇帝之外,也绝无任何人可以真正的掌控这个衙门! 要知道,西厂的构成基础是禁卫军、锦衣卫、内廷太监、以及一些三法司的辅佐官员,这其中除了那些三法司的辅佐官员之外,禁卫军大都是德庆皇帝的亲信、锦衣卫们也皆是因皇权而世代承袭、内廷更都是德庆皇帝的身边人,这些人或许可以暂时收买,但他们却只会效忠德庆皇帝,绝不会真正的投靠赵俊臣! 所以,西厂衙门的权势虽大,但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赵俊臣根本不可能真正的控制这个衙门,更不可能倚仗为根基,德庆皇帝只需要一句话,就能从赵俊臣的手中收回西厂之权。 若是赵俊臣当真是仗着西厂之权势,肆无忌惮的为己谋利、为所欲为,甚至是利用它打压朝中其他派系,即使能得一时之利,也必然会引起朝中所有官员的厌恶与怨恨,等到德庆皇帝把西厂从赵俊臣手中收回之日,就会是朝中百官对赵俊臣群起而反攻之时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即使以赵俊臣如今的心机与手段,怕也完全无法应对。 所以,赵俊臣对西厂的使用,一直都是谨慎且小心,颇多顾忌。 事实上,随着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在朝堂中的权势与影响越来越大,德庆皇帝对赵俊臣已经渐渐的有所防范了。 按照赵俊臣的计划与推算,等到南巡结束后,朝中必然会形势大乱,到了那个时候,德庆皇帝为了稳定朝中局势、也为了防止赵俊臣借机进一步的扩充权势,定是会把西厂从赵俊臣手中收回来! 所以,西厂对赵俊臣而言,注定只是寄存之物,赵俊臣对它也自然就少了一份关注。 此外,西厂的狼藉名声,也是为赵俊臣所忌惮的,若是与西厂联系太深,恐怕赵俊臣想要改善名声的计划,也就会彻底的夭折了。 ………… 不过,如今连民间小贼也准从“顺手牵羊”的准则、连地方小吏也懂得“雁过拔毛”的道理,赵俊臣身为国之大贼、满朝上下最著名的贪官奸臣,既然亲自重建了西厂、又掌控西厂这么长时间,自然也不会空手而回。 在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一直都加强对西厂人员的收买与控制,希望可以在西厂中培养一些亲信与代言人,如此一来,等到德庆皇帝收回西厂之后,赵俊臣对西厂也能够继续保持一定的影响力,可以继续通过西厂获取情报、并利用西厂做一些自己不方便去做的事情。 ——事实上,出于种种考虑,也唯有等到西厂在明面上与赵俊臣脱离关系之后,赵俊臣才可以无所顾忌的使用西厂的力量,虽然到了那个时候,能为赵俊臣所用的西厂权势已经只剩下很少一部分了。 但这些事情,出于避免引人注目的考虑,赵俊臣并没有亲自参与,只是全都交给了魏槐去处理。 而今天赵俊臣召见魏槐,也正是为了询问这件事情的进展与成果。 只是,赵俊臣却没有想到,魏槐所作出的成绩,竟是远远的超过了自己的最高期望! ~~~~~~~~~~~~~~~~~~~~~~~~~~~~~~~~~~~~~~~ 在进入书房的时候,魏槐的形象一如既往的令人印象深刻——因腿脚不便而坐着轮椅,身体枯瘦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苍白的面容上表情平静,但眼神中所蕴含的阴鸷深沉,却是让人看着心中发冷。 但或许是萧漠的错觉,与初次见面时候相比,如今的魏槐愈加的枯瘦、也愈加的阴沉了。 “这段时间辛苦魏先生了。”赵俊臣打量了魏槐几眼后,缓缓说道:“西厂那边虽然初建不久,但也算是错综复杂,魏先生的身体又一向不好,把西厂交给你,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若是有其他可能,我也不愿意把这副担子交给你,奈何我身边一直没有合适的人手可以替代,哎……” 魏槐面色不变,淡淡说道:“厂督大人不必在意,卑职若是没有大人,如今怕还是在装疯卖傻以避祸,大人对卑职实有再造之恩,与此相比,这点辛苦实在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卑职出身锦衣卫,精善此道,除了此道之外也再无其他长处,若是大人没有重用卑职,卑职也只是一名废人罢了。” 赵俊臣轻轻一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问道:“西厂那边,我叮嘱你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回大人的话,一切都很顺利。”魏槐眼中似乎有一道精光闪过,缓声答道:“卑职按照大人您的吩咐,已是在西厂中筛选了许多合适的人选进行收买与控制,如今这些人皆已经宣誓效忠大人,今后即使大人您不再是西厂厂督,他们也会以大人马首是瞻。” 说话间,魏槐从袖中抽出一份名单,交给了赵俊臣,内中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在西厂中收买与控制的人选名单。 这份名单出乎意料的厚实,赵俊臣打开后一看,发现密密麻麻至少有两百余人,不由大为惊讶,下意识的问道:“这就是你在西厂所收买的亲信?竟然有这么多?这些人当真都可以为我可用?” 要知道,西厂毕竟初建不久,规模也不大,核心人员也就千余之数,魏槐竟是直接收买、控制了超过五分之一的人数,这实在是出乎赵俊臣的意料之外。 按照赵俊臣原先的估计,只要能控制收买其中几十人,就已是自己的极限,并足以保持自己对于西厂的影响力了,而魏槐的成果,却又要比赵俊臣的期望更加多出几倍。 面对这份远远超出期望的成果,虽然一向很信任魏槐的能力,但赵俊臣依然有些不可思议,总觉得不可能控制这么多人,担心其中大多数都并不可靠。 然而,听到赵俊臣的回复后,魏槐却回答道:“回厂督大人的话,这份名单,总计有二百三十一人,全都是西厂档头以上的官职,这些人不仅全都可用,更是可以完全控制,他们今后只会对大人您唯命是从,大人您让他们往东,他们就绝不会往西,甚至……” 说到这里,魏槐微微一顿,嘴角闪过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缓缓补充道:“甚至,大人您想让他们做一些会违背陛下旨意的事情,他们也绝对会执行!” 赵俊臣又是一愣,依然有些不信,皱眉道:“当真如此?但怎么可能?恐怕就连如今的户部与工部,也没有多少官员会对我如此忠心!西厂的人手全都来自于锦衣卫、禁卫军还有内廷太监,他们或是陛下的身边人、或是因为皇权而世代继袭,又怎会为了我的命令而违背陛下的旨意?” 说话间,赵俊臣直视着魏槐,目光之中满是探寻。 魏槐做出的成果,固然远远超过了赵俊臣的期望,但这也就意味着,魏槐在办事的时候,必然是做了许多不为赵俊臣所知的事情。 果然,听到赵俊臣的质疑后,魏槐却是面色不变,只是缓缓答道:“实际上,当初卑职受大人所命,在组建西厂的时候,曾暗中动了一些手脚。” “什么手脚?”赵俊臣眼神微微闪动着,但表情不变,只是轻声问道。 “西厂之所以会重建,是因为陛下他觉得东厂与锦衣卫近些年来办事效率低下,又渐渐有些不可靠,所以才会另择忠心精锐组建西厂,但如此一来,在初步组建的时候,人手的筛选就显得尤为重要,而这件事情,大人您是交由卑职去办的。”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我对厂卫的结构并不熟悉,当时朝中又有许多其他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所以只是从三法司中挑选了一些辅佐官员,至于从禁卫军、内廷太监以及锦衣卫当中筛选人手的事情,我则是全都交由你去办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突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看着魏槐,缓缓说道:“难道,你在筛选人手的时候,竟是反其道而行了?” “厂督大人英明,一猜即中!”魏槐微微一笑,但不知为何,这种笑容却让他的形象愈加阴鸷可怖了:“当初组建西厂的时候,人手的筛选本应该以对陛下的忠心为主,然而卑职在挑选人手的时候,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利用筛选时的调查之权,找到了许多表面上看似忠心耿耿,但实则在私下里做过许多欺君枉法之事的锦衣卫、禁卫军、以及内廷太监,并把他们调到了西厂任职,又趁机掌控了这些人的把柄,在他们进入西厂之后,则是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如此一来,他们除了向厂督大人您效忠,也就再没有其他选择了。” 听到魏槐的解释后,赵俊臣目光微微闪动,叹息道:“是啊,这些人的把柄落在你的手中,就好似毒蛇被拿捏住了七寸,自然是不敢违背你了,否则一旦被你揭露了罪行,恐怕皆是难逃死罪,反倒是跟着你还有一条活路,更还可以谋求到一些好处……魏先生当真是好手段!我也是一向自诩多智,但这般手段,却是从未想到过!” 说话间,赵俊臣神色间满是赞叹,仿佛之前对魏槐的质疑压根没出现过一般。 但赵俊臣的眼神深处,此时却有忌惮与杀意一闪而过。 ………… 当初,赵俊臣之所以会把西厂全权交给魏槐,一来是因为魏槐有这方面的能力,二来是因为赵俊臣对西厂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三来也是因为赵俊臣相信自己可以完全掌控住魏槐这个人。 毕竟,不谈赵俊臣对魏槐的再造之恩,最重要的是,魏槐在西厂的权力影响,全都是赵俊臣给予的,一旦赵俊臣收回给予魏槐的权责,魏槐也就没了立足之处,更不会对赵俊臣产生任何威胁! 然而,赵俊臣却没想到,魏槐竟是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如今,这么多的西厂官员被魏槐抓住了把柄、受魏槐所控制,这也就意味着魏槐在西厂的权力不再是由赵俊臣所赐予,即使没有赵俊臣,魏槐通过这些罪证与把柄,也同样可以控制西厂,从某方面而言,这意味着魏槐已是脱离了赵俊臣的控制。 赵俊臣刚才的这一番话,看似对魏槐赞叹有加,但说话之间,只言魏槐而不言自己,却是在试探魏槐的心思了。 若是魏槐接下来表现了脱离控制的倾向,那么赵俊臣也只能施展雷霆手段,让魏槐从此人间蒸发了! 毕竟,魏槐掌握着赵俊臣太多的机密,性子又一向阴鸷深沉,这样的人若是脱离控制,对赵俊臣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也不知魏槐究竟有没有猜到赵俊臣的心思,在听到赵俊臣的试探后,却是神色不变,只是从轮椅靠背处,又摸出厚厚一本册子,说道:“大人言重了,卑职只是为您办事而已,这些西厂人员的把柄与罪证,自然是由大人您来保管,卑职不敢越俎代庖。事实上,卑职在威逼利诱这些人的时候,已是让他们明白这些全都是大人您的意思,而卑职只是一个代言人罢了。他们如今真正惧怕的,是大人您,而绝非卑职。” 说话间,魏槐又把这本册子交给赵俊臣,赵俊臣打开一看,内中所罗列着的皆是诸般罪名与罪证。 看到这些罪证后,赵俊臣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魏槐把这些罪名罪证交出来,就代表他还没有打算要脱离赵俊臣自立的意思。 虽然赵俊臣并不确定魏槐交给自己的名单与罪证究竟是不是全部,但人皆有私心,些许的藏私,也还在赵俊臣所能容忍的范围之内。 ………… 赵俊臣略有放心之后,却也不再试探魏槐,只是细览着手中册子。 锦衣卫、禁卫军、内廷太监,皆是帝王身边的紧要人员,而这种人一旦欺君枉法,就绝不是小罪。 魏槐查到的这些罪证,也正是如此,或是私通外臣、或是欺君罔上、或是谋逆不忠,种种罪行一旦揭发出来,名单上的这些西厂人员,恐怕不仅仅只是死罪那么简单,即使株连九族也是很有可能。 而只要拥有了这份名单与罪证,赵俊臣即使日后离开了西厂,也依然能够很大程度上影响西厂的动向与走势! 这般成果,却要比赵俊臣原先的期望高出许多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若有所思道:“这些罪证,林林总总,又涉及到二百余人,也亏你能找出来……” 魏槐依旧是神色平静,淡淡说道:“卑职不敢居功,内廷本就是糜烂之处,没有多少人底子干净,当初重建西厂的时候,大人又赐予卑职调查与筛选之便利,细查深究之下,总能查到一些。”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虽然内廷糜烂,而你又有调查与筛选之权,但能收罗到这么多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也不是任谁都有这般本事,却也不必自谦。” 说话间,赵俊臣看着手中的名单与罪证,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自嘲一笑,说道:“世人皆言我是贪官、弄臣、奸邪之辈,但如今看来,这般评语倒也不算是错的,我在外朝的那些朋党门人,自不用说,一个个皆是朝堂中的害群之马,为内廷重建西厂衙门,竟也是收罗了一大堆的欺君枉法、鸡鸣狗盗之辈……” 对于赵俊臣的自嘲,魏槐却只是淡声说道:“刀兵乃大凶之物,除杀生之外别无它用,然使之正途,则亦对天下苍生有利,反之而言,药乃善物,可治病救人,但若是用药者心存邪念,则药物也可化为剧毒害人……大人您的门下,如今固然多有奸邪小人,但只要大人用法正确,未必就会是坏事。” 赵俊臣又是一笑,说道:“话虽如此,然而刀兵即使守护了再多的苍生,在世人眼中它依然只是凶物,药物即使害死再多的百姓,在世人看来他依旧还是善物,有时候善恶之间,就是这么泾渭分明,难以改变。” 说话间,赵俊臣摆了摆手,抬头看向魏槐,问道:“先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谈谈西厂的事情吧。依我的估算,等到南巡之后,陛下他就会从我手中收回西厂之权,到了那个时候,新任的厂督为了控制西厂,必然会排挤打压于你,而咱们所控制的西厂人员毕竟只是少数,怕也难以帮你太多。 我今天找你来,也是想问问你接下来的打算,是继续留在西厂做事?还是离开西厂另寻他处任职?又或是离开官场来我府里担任幕僚?说起来,如今我府里幕僚极少,也正欠缺你这样的大才,若是你肯屈就,我也绝不会亏待于你。” 魏槐似乎早有考虑,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并没有思考太多,只是缓缓回答道:“卑职还是想继续留在西厂做事,如今西厂的人手虽然被咱们控制了一部分,但若是想要把这些人统合起来,终究还需要有人在西厂里面主持大局,否则这些人一盘散沙之下,究竟能产生多大的作用,也实在难以预料。更何况,卑职除了稽侦之道外,也别无长处,若是离开了西厂,怕也无法帮助大人更多。至于日后会遇到的打压排挤,卑职自觉还可以应付,还请大人放心就是。”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在这方面,我并不会有所强求,你愿意留在西厂就留在西厂吧,今后你我之间也能有所照应。” 接下来,赵俊臣又与魏槐谈了一些西厂事务后,就让魏槐离去了。 考虑到魏槐一向身体不好,在离开的时候,赵俊臣还特意安排许庆彦从府中拿一些贵重药材交给魏槐。 对此,魏槐并没有推辞,只是神色平淡的致谢一声后,就收下了。 ~~~~~~~~~~~~~~~~~~~~~~~~~~~~~~~~~~~~~~~ 在魏槐离开之后,赵俊臣却是眉头微皱。 虽然在赵俊臣的试探之下,魏槐并没有表现出要脱离赵俊臣控制的意思,但赵俊臣却愈加的看不透魏槐这个人了。 对于魏槐,赵俊臣虽然重用,但了解并不深刻。 只知道魏槐原本是前锦衣卫镇抚使,也算是权高位重,然而却被人陷害,入狱后不仅被打断了腿,更险些有性命之忧,最终魏槐只能靠着装疯的手段自保,然后这一装就装了七八年的时间,直到赵俊臣重建西厂的时候,才毛遂自荐重出江湖,并得到了赵俊臣的重用,代赵俊臣管理西厂衙门。 赵俊臣很清楚,魏槐之所以会投靠自己,只是为了借助自己的权势与力量,报复那些当年陷害他的人。 至于当初陷害魏槐的人究竟是谁,赵俊臣在暗查之下,如今也已是心中大略有数。若是魏槐能够一直为赵俊臣用心办事,等到日后时机成熟,赵俊臣也不介意为魏槐报仇。 然而,或许是因为经历了非人惨剧的关系,在魏槐看似冷静的外表下,心性却早已是扭曲偏执、阴鸷深沉,所以赵俊臣虽然重视魏槐的能力,但对于魏槐却总存着一份顾虑,担心魏槐会为了报仇而不顾一切,并把赵俊臣也牵连进去。 也正是出于这种心理,所以今天魏槐稍稍表现异常些,赵俊臣就开始疑东疑西。 虽然事实证明,这或许只是赵俊臣的多疑,魏槐依然是用心为赵俊臣办事,赵俊臣的许多谋划即使违背了臣子之道,魏槐也没有任何的质疑,甚至许多事情还想在了赵俊臣的前面,但随着魏槐知道的机密越来越多,赵俊臣就越是会时常的心生不安。 “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多心与多疑,毕竟魏槐他目前的表现,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可惜如今许多事情都绕不开他,而魏槐在我的这些朋党之中,能力也是屈指可数,否则考虑到魏槐此人的心性,我也不敢重用于他……” ………… 许庆彦虽然不学无术,但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在赵俊臣与人谈论正事的时候,他从不会仗着赵俊臣的宠信而肆意插嘴说话,总是静候在一旁默默等待着赵俊臣的吩咐。 这一次,赵俊臣与魏槐谈论西厂之事的时候,许庆彦也同样如此。 不过,如今魏槐离开了,出于对赵俊臣心中想法的好奇,许庆彦也终于不再沉默。 许庆彦并不是多么聪明的人,对于赵俊臣与魏槐在谈话间的诸般深意与试探,他也想不明白。 不过,许庆彦却很了解赵俊臣,而赵俊臣在他面前也很少会隐藏情绪,如今看到赵俊臣的神色变化,就已是大约猜到了赵俊臣的心思。 “少爷,你可是对那魏槐有些不放心?要不要我派些人手潜伏到他身边?如此一来,他今后的一举一动,全都不会逃过咱们的眼睛,也就不怕他会做出什么不利于少爷的事情了。”许庆彦试探的问道。 听到许庆彦的询问,赵俊臣不由失笑:“你也应该知道,对于朝中那些被我所重视的朋党与政敌,或是直接收买他们的身边人、或是派人前去潜伏,我都有在他们身边安插探子,但惟独对魏槐例外,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因为魏槐锦衣卫出身,寻常探子根本瞒不住他?”许庆彦问道。 “不仅如此,也因为魏槐平日里生活简朴,平时身边只有三两个仆人照料,不似其他人那般前呼后拥、仆从无数,派几个探子混入其中也是鱼目混珠、轻易发现不了,再加上魏槐本身的能力,若是往魏槐身边安插探子,就等于直接告诉他我并不信任他……虽然我认为魏槐他即使发现了也会假装不知,就好似我对楚嘉怡一般,但我却不想因此而损坏我与他之间的关系……某些事情,既然明知道有弊无利,就大可不必去做了。”赵俊臣缓缓道。 “但少爷既然不放心那魏槐,难道就因此而放任不管?”许庆彦又问道。 赵俊臣沉默片刻后,说道:“没关系,倒也是时机巧合,若是陛下他继续让我兼管西厂,我出于各种考虑,也只能把西厂交给魏槐代管,如此一来,魏槐也就会不可避免的渐渐坐大,然而等到南巡之后,陛下他必然会从我手中收回西厂之权,到了那个时候,魏槐也必然会受到新任厂督打压,很难再有所作为,只能依靠我的庇护才能自保,所以我倒也不怕他会背弃于我。刚才我问他接下来的打算,其实也是对他的试探,而他选择继续留在西厂,也是一种表态,若是他当真打算离开西厂去其他地方任职,那我反倒不好安排他了。” 许庆彦却迟疑道:“那……少爷你就不怕他到时候投靠了那位新任的西厂厂督?” 赵俊臣一笑,说道:“等到南巡结束了,我与黄有容之间的党争,也就会落下帷幕,到了那个时候,我用陈东祥施展反间计的事情,怕是就瞒不过一些有心人了……你觉得在这般情况下,若是魏槐再去投靠那位新任厂督,那位新任厂督还敢信他?必然会担心这又是我的反间之计……所以魏槐到时候即使想要投靠,怕也是投靠无门。” 许庆彦微微一愣,却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思考了片刻后,不由连连点头,笑道:“原来如此,这倒是一件好事,如此一来,今后朝中的其他派系再想要收买少爷你的人,恐怕都要心生顾虑了。” “也未必全都是好事。”赵俊臣说道:“到了那个时候,我亲手出卖了户部与工部当中那些蛀虫的事情,也必然会被人知道,我到时候虽然会极力否认,但为了安抚人心,恐怕也要多费一些手脚了。” 对此,许庆彦倒是对赵俊臣颇有信心,说道:“以少爷的手段,这种事情自然是手到擒来。” 说话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许庆彦又有些惋惜道:“不过,我却有些想不明白,西厂权势如此之大,眼看着就要失去了,少爷你反而有些欣喜,要我说,咱们应该想些办法把西厂留在手中才对。如今虽然控制了不少西厂人员,但总不如亲自操控来的方便。” 对于许庆彦的见识,赵俊臣轻轻一叹,但还是解释道:“你不明白,西厂这个衙门太敏感了,过往的名声也太差,唯有与它在明面上脱离关系之后,我才可以毫无顾忌的使用它的力量,因为到了那个时候,西厂不管做什么都与我没关系了,到时候虽然可以使用的权势会缩水很多,但总比现在留在手中却不敢使用来得强……” 而就在赵俊臣与许庆彦主仆二人随意交谈之间,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名赵府管事的声音:“禀报老爷,如今已经是酉时,您该去宫中赴宴了。” 德庆皇帝举办宫宴的时间,是酉时三刻,赵俊臣对此自然不敢怠慢,早已经吩咐府中人到了酉时就提醒自己。 如今,虽然距离宫宴的举办还有大半个时辰的时间,但赵俊臣却也需要提前出门,以防止路上耽搁。 所以,听到府中管事的提醒之后,赵俊臣也不再与许庆彦闲谈,站起身来,就向着书房外走去,而许庆彦也不再问东问西,连忙跟上。 出了书房,看着正候在书房外的府中管事,赵俊臣脚步微顿,突然问道:“对了,这两日……怎么没有见到方茹?” 府中管事答道:“回老爷的话,这些日子以来,如意夫人一直都忙着管理咱们府下的诸般产业,颇是忙碌,听说如今正在计划着把‘悦容坊’的分店开到长江以北各州府。”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再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向着府外方向走去。 德庆皇帝这次举办宫宴的是为了给赵俊臣相亲的事情,有心人皆是有所听闻,方茹自然也在其中。 原本,赵俊臣还担心方茹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患得患失,但终究还是低估了方茹那精明干练的性子。 这几天以来,方茹不仅没有纠缠赵俊臣,反而是为了赵俊臣的诸般产业与情报网而不断的忙碌奔波着,这是为了向赵俊臣证明她自己的价值所在——这是赵俊臣将来娶亲之后,府中正室也无法取代的价值。 如此一来,将来赵俊臣即使娶亲,却也依然离不开她。 而看到方茹这般表现,赵俊臣也就放心了。 ~~~~~~~~~~~~~~~~~~~~~~~~~~~~~~~~~~~~~ 接下来,赵俊臣出府后乘轿向皇宫方向赶去,自是不提。 但与此同时,前阁老崔勉的府中,却是一片混乱。 与赵俊臣一样,崔勉也是打算提前大半个时辰出府上路,前往宫中赴宴。 崔勉很清楚,这次宫宴的举办目的,是为了给赵俊臣相亲,而他的小孙女崔倩雪与泾国公陈家的二女儿陈芷容、以及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大女儿苏秀宁,则皆是赵俊臣的相亲目标。 出于对赵俊臣狼藉名声的不喜,崔勉又一向惜身,自然是心中不愿,但耐不住德庆皇帝亲自说项,再加上又得到了德庆皇帝的许多保证,崔勉也只能答应了下来。 但既然答应了,那就是奉了君命,就要说到做到,绝对不可违背,否则就是欺君大罪! 然而,崔勉却没想到,就在他打算前往宫中赴宴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了让他惊骇欲绝的消息——他的小孙女、崔府上下的掌上明珠崔倩雪,竟是突然失踪了! 崔勉在朝野间的名声一向很好,而他的后辈受到这般名声的影响,平日里又总是因此而受到奉承,心中也皆是存在着一份近乎于矜持的正义感,而崔倩雪则尤其如此。 很显然,这种似是而非的正义感,再加上崔倩雪那不经世事的天真稚嫩,混杂于一处,就会演化成一场灾难! 让崔倩雪与赵俊臣这样一个朝野皆知的大贪官谈婚论嫁,崔倩雪自然是千万般的不愿意,这些天以来颇是求了崔勉好几次,也闹了好几次的脾气,但因为答应了德庆皇帝,崔勉不敢反悔,对于崔倩雪的不愿,却也只能是假装视而不见。 但如今,眼看着即将要前往宫中赴宴了,崔倩雪竟是突然不见了! 显然,崔倩雪这是离家出走了。 一时间,前阁老崔勉的心中情绪,也不知究竟是对崔倩雪的心疼、还是对违抗君命的恐惧,总之颇是复杂。 愣了片刻后,崔勉突然身体一颤,然后向着眼前的一众崔府下人大声吩咐道:“快!快派人去找!还愣着干什么!一定要在宫宴举办前把倩雪她找回来!” 崔勉年纪大了,这些年腿脚也不方便,但这个时候,跳脚之间,竟是出乎意料的利索。 而听到崔勉的吩咐后,崔家下人也皆是慌忙的分散寻找了。 而崔勉则是跌坐在太师椅上,口中喃喃说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 ps:恩,这章依然是万字大章!明天还有一个万字大章!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虚伪的正义【还是万字大章】. …… 这些日子以来,诸般事情,林林总总,皆是重要,但赵俊臣最重视的,却还是即将到来的这一场宫宴。 前文已是说过,这场宫宴,其实就是德庆皇帝为赵俊臣举办的相亲会。 而前阁老崔勉的小孙女崔倩雪、泾国公陈佑的二女儿陈芷容、以及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长女苏秀宁,这三位适龄的女子,就是德庆皇帝为赵俊臣指定的婚事选择范围。 这几天来,赵俊臣虽然在不断的经营朝野、布局谋划、接见朋党,但也不忘打探这三个家族的详细消息——比如权势影响、比如品性作风、比如人脉网络,如此等等。 这样相互比较、综合考虑之后,赵俊臣才能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当然,赵俊臣所打探的,也仅仅只是这三个家族的家势罢了,至于接下来与自己相亲的这三位女子,究竟品貌如何?性情如何?风评如何?赵俊臣却是漠不关心,虽然探子们也尽职的打探了许多相关的消息,但赵俊臣仅只是扫过一眼后就把这些情报丢到了一旁,然后就再没有理会过。 事实上,对于自己未来妻子的相貌、人品、性格之类究竟如何,赵俊臣并不重视。只要对方能为赵俊臣带来最多的帮助,即使丑如无盐、性情好嫉、品行恶劣,赵俊臣也依然会娶她,最多就是把她安置在后宅里养着不理会就是。 更何况,赵俊臣本身并非好人,自己究竟做过了多少违心之事,连他自己也数不清楚了,所以也不敢奢望自己能娶到一位好姑娘——若真是一位好姑娘,赵俊臣本身能不能配上人家还要另说——毕竟,赵俊臣唯一能够向人炫耀的,也就是自己的权势与财富了,但真正的爱情,偏偏与这些无关! 对赵俊臣而言,自己的婚事选择,早已与“爱情”这种纯洁的东西无关,也不是为了后代的延续,而只是纯粹的利益考量! 是否可以让自己少奋斗几年、对自己的仕途是否会有帮助、是不是可以让自己更容易的达成目标…… 以上这些,就是赵俊臣在面对婚事选择时所考虑的全部事情。 无须讳言,赵俊臣在朝堂中的权势与影响,虽然已是少有人及,但他看待婚姻的眼光与想法,其实和那些“吃软饭”、“傍富婆”的小白脸并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卑劣与厚颜,本来就是政客的基本素养! 其实,有些时候,想到自己的某些想法与作为,连赵俊臣自己也会产生鄙夷的情绪,但再次面临选择的时候,赵俊臣也依然会选择那条可以获得最多利益的道路,虽然这种道路肮脏崎岖,到它是捷径。 人们总是无法抵御捷径的诱惑,赵俊臣尤其如此。 ………… 在前往宫中的路上,赵俊臣静静的坐在轿中,回想着自己的诸般心态,不由自嘲一笑。 如今的他,已经习惯了卑劣,如今习惯成自然,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虽然赵俊臣并没有想要去改变。 “却也不知道,我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最终的结果会是如何?是依然逃脱不了成为帝王夜壶的命运,最终被抄家问斩、株连九族并遗臭万年?还是能够攀上权力巅峰,从此终于不再受人拘束、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而百年之后,那史书工笔,又会如何描述我此生之作为?但无论如何,在那《奸臣录》之中,我是免不了要名列其中了。” 一时间,赵俊臣想了很远。 然后,赵俊臣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这些事情太遥远了,赵俊臣看不到那么远,也不想看那么远。 而就在赵俊臣若有所思之间,轿子外面,突然传来了阵阵的小贩呼喝声。 卖汤面的、卖烧饼的、卖油糕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却是赵俊臣的轿子,来到了一条商业街中,需要通过这条商业街后,转向官道,然后才能前往皇宫。 而听到这些小贩的叫卖声后,赵俊臣心中一动,却是突然想起了年前时候,自己时常光顾的那家豆花摊。 那家摊位的豆花颇是美味,去年曾有一段时间,赵俊臣每日下朝之后,都会去吃那里上一碗,然而在年关临近的时候,那摆摊的老汉回老家过年,赵俊臣也就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再加上朝中的事情繁多,竟是渐渐的淡忘了。 如今回想起来,赵俊臣发现自己竟是颇有些想念那家摊位的豆花味道。 所以,在考虑了片刻后,赵俊臣突然向轿外说道:“庆彦,你去看看,咱们在年前时常光顾的那家豆花摊,如今还在不在?” 轿子外,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许庆彦微微一愣,问道:“少爷,难不成你现在想去吃豆花?”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想起来那家摊位的豆花味道,就突然觉得有些嘴馋了。” 许庆彦却犹豫道:“但是……少爷你马上就要去宫中赴宴了,那可是宫宴啊,什么美味佳肴没有?何必在这里吃豆花占肚子?豆花什么时候吃不一样?再说,若是在这里耽搁了时间,最终迟到了可怎么办?” 赵俊臣不在意的说道:“放心吧,如今距离时限还有大半个时辰,咱们无论如何也迟到不了,现在即使去了也只能在宫外面候着,颇是无聊……此外,宫宴之中,确实是有无数的美味佳肴,但到了那个时候,我却未必有心思去品尝,为了顾及形象,也没机会吃多少,虽然美味佳肴就在眼前,但说不定反而会饿肚子,倒不如在这里先吃些垫一垫,省的到时候饿的发慌却不好意思下筷,实在难受的很。” 许庆彦转念一想,也正是这个道理,就答应道:“行,少爷,你先在轿子里候着,我去看看那摊子摆出来了没有。” 许庆彦一向眼尖腿快,只不过片刻,便已是返回,答道:“少爷,那摊子摆出来了,就是生意比从前更加热闹,几乎没什么位置了,好在去年年关的时候,咱们看那摆摊老汉马上要回老家过年,就送了他一封红包,所以那老汉竟然还记得我,刚才正好还有两个空位置,就特意帮咱们留下了。” 赵俊臣笑道:“那老汉倒是念情。” 许庆彦撇了撇嘴。说道:“少爷你年前送他的红包,虽然在咱们眼中只是散碎银子,但却是他一两个月的入账收入了,他自然不敢忘了咱们。” 赵俊臣又是失笑,说道:“你啊,就知道把人往坏处想,虽然你见惯了小人,身边也大都是小人,这世间却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咱们一般,淳朴善良之人虽然不多,但总还是有一些的。” 在与许庆彦说话之间,赵俊臣已是在轿子中换了一身便装,然后便掀轿帘而出,再吩咐轿夫与随从们在路边等候后,就在许庆彦的带领下,向着那摊位走去。 ………… 到了摊位不远处,赵俊臣放眼一看,果然如许庆彦所说的那样,生意比从前更加热闹了,摊子的桌位虽然多了一倍,但依然是客来客往、接连不断。 与去年相比,此时在摆摊的老汉身旁,又多了一男一女帮忙,看样子似乎是老汉的儿子与儿媳,但因为客人太多,却依然是应接不暇。 而那摆摊的老汉,正是个性子淳朴之人,自从年前收了赵俊臣的红包后,心中就一直念叨着,如今知道赵俊臣要来,便多有留意,如今看到赵俊臣出现之后,更是放下了手边的活计,连忙迎了上来。 “老丈,生意不错啊。”来到摊位前,与许庆彦一同坐在老汉特意留着的空位上,赵俊臣笑着招呼道。 老汉满脸是笑,连连说道:“托您的福、托您的福。” 赵俊臣摇头笑道:“你家卖的豆花味道好,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光顾,又如何是托我的福?” 闲聊之间,眼看生意火爆,周围环境喧杂,老汉与自己说话的功夫,就有不少的客人催促,所以赵俊臣也不再多说,只是摆手道:“老丈你也别光顾着我了,否则会得罪了其他客人,而且我一会还有事,也不好与你多聊,你先忙去吧,我这里老规矩,两碗豆花十根油条,尽快端上来。” 见赵俊臣这么说,又看其他客人也确实等着着急,老汉只好连连点头,道:“好嘞,两碗豆花十根油条,我马上就给公子您端来。” 说话间,老汉就转头为赵俊臣准备去了。 而赵俊臣在等候的时候,环顾四处,突然发现在老汉的豆花摊旁,还有一处卖火烧的小摊,想到自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却没有再吃过火烧,就向许庆彦吩咐道:“庆彦,去旁边买两个火烧,咱们好久没吃过它了,也怪想念的。” 这一次,对于赵俊臣的决定,许庆彦并没有再质疑,只是点了点头后,就起身去买火烧了。 只是,或许是因为豆花摊的生意太好,连带着旁边卖火烧的摊子也是生意火爆,有十多位客人排着长队,看来许庆彦想要买到火烧,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而如此一来,赵俊臣身边的座位,因为许庆彦的离开,却是空了下来。 在这期间,因为生意火爆的缘故,不断有客人想要坐在这里,然而都会被赵俊臣提醒这里已经有人了,或许是因为赵俊臣如今也有了些“位居人上”的气质,所以在得到赵俊臣的提醒后,却也没什么人继续纠缠。 只是,这样的事情总是不断发生,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出现了五六次,而赵俊臣对于这般情况,也渐渐的有些不耐烦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庆彦在这里占座,由我去排队买火烧……” 就在赵俊臣喃喃自语的时候,突然一阵淡淡的香风扑来,晃眼之间,已是有位少女突然在赵俊臣的身旁坐下。 这位姑娘看上去年纪大不,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即娇小又不失丰盈,是属于那种“盈而不肥、纤而不廋”的天生好身材,白嫩的肌肤让人眼前一亮,穿着一身青色长裙,头上挽着如今大宅门里最流行的坠马鬟,看样子似乎出身不错。 只是她此时低着头,却让人看不清相貌。 不过,虽然是位年纪不大的姑娘,但赵俊臣也并不打算因此而让座,所以再次提醒道:“姑娘,这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听到赵俊臣的提醒后,这位少女先是身体一颤,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快速的抬起秀首看向赵俊臣。 然后,她的面容就展现在了赵俊臣的眼前。 这是一位美人胚子,一张白皙的鹅蛋脸、精致娇娆的五官、还有一双有神明亮的大眼睛,眼睛上的睫毛即长且浓,让她的一双大眼睛显得愈加的分明,而这双大眼睛忽闪之间,也让她的气质之间多了些活泼与娇憨。 在打量了赵俊臣两眼后,少女表情稍稍放松,然后用急切的声音说道:“这位公子,请先让我在这里躲一会,有人在追我,等他们过去了我马上离开就是。” 声音虽然急切,但清脆动人,又带着某种不经世事的烂漫与直爽。 而听到少女的解释后,赵俊臣才发现,这位少女在之前脚步匆忙,坐下后又垂着秀首、缩着身子,神色间带着些许慌张,似乎当真是在躲避什么人。 只不过,对于眼前这位少女,赵俊臣总是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这很奇怪,赵俊臣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因为身份敏感的关系,再加上本身也没有寻花问柳的癖好,所以并没有接触过多少女子,而以眼前这位少女的美貌,若是真的见过,赵俊臣应该印象深刻才对。 但赵俊臣遍寻脑中的记忆,却依然没有丝毫的印象。 而就在赵俊臣心中奇怪的同时,失神间却是打量少女太长的时间,在其他人看来,却仿佛是赵俊臣是一位登徒子,因为少女的美貌而看痴了。 少女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眼见赵俊臣的目光停滞在她的脸庞迟迟没有离开,少女秀眉轻皱,神色间闪过一丝怪嗔,却没有寻常少女应有的娇羞,反而用大眼睛瞪着赵俊臣,声音清脆的责怪道:“公子,我看你也是读书人,请注意自己的仪态才是。” 听到少女的责备后,赵俊臣才发现自己失态了,于是歉意一笑,问道:“抱歉,是我失态了,还望姑娘见谅,却不知究竟是何人在追赶姑娘?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 说话间,赵俊臣又忍不住打量了少女几眼,只见少女的衣装考究,举手抬足之间的气质也不是小门小户所能养成的,显然出身不凡,如今虽然有人追她,但也不可能是豪门恶少强抢民女之类的事情。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少女在犹豫了片刻后,却没有回答,只是垂着头不说话,偶尔会悄悄抬头左右张望两眼,似乎抓她的人就在左近。 显然,刚才赵俊臣留给她的印象太差了,好似登徒子一般,所以这位少女选择了无视赵俊臣。 看到少女这般态度,赵俊臣不由苦笑摇头。 正好,在这个时候,那摆摊老汉端着两碗豆花向着赵俊臣的位置走来,而在老汉的身后,他的儿媳则是端着一盘油条。 来到赵俊臣的座位前,看到赵俊臣的身边换了人,老汉不由有些疑惑。 但老汉是个老实人,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和儿媳把豆花油条放在赵俊臣的面前后,并问道:“公子可还需要什么?我们这里最近卖的榨菜味道也不错,公子要不要也尝尝?”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老丈说不错,那就来一小碟尝尝吧,不过……” 说话间,赵俊臣一指老汉身旁的儿媳,问道:“老丈,这是你儿媳吧?她如今可带着备用的衣裳?” 老汉又是一愣,问道:“这里油溅粉飞,衣裳即不耐脏也不耐穿,儿媳她确实带着备换的衣裳,却不知公子您问这个干吗?” 赵俊臣微微一笑,又用手指向旁边的少女,说道:“可否借来一用,给这位姑娘穿一会儿?放心,一会儿就还给老丈。” 老汉虽然不知赵俊臣的用意,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并连连摆手,说道:“公子哪里的话,一件粗陋衣裳,又是公子您,老汉我还哪里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说话间,老汉已是向身旁的儿媳吩咐道:“去把备用的衣裳拿来,给公子旁边的的这位小姐穿上。” 那儿媳也很本分,听到公公的话后顺从的点了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就转身去拿备用的衣服了。 而直到这个时候,赵俊臣身旁的少女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再次抬起头来,明亮的大眼睛圆瞪着赵俊臣,有些不满的问道:“你为何要我穿别人的衣裳?还有你!我和你不熟,为何要越俎代庖多管闲事,没经我同意就让人给我拿衣裳换用?” 赵俊臣一笑,一指少女身上穿着的青色衣裙,问道:“如果我没看错,你身上这身衣裳是苏绣制成的吧?你再看看周围人穿的衣裳,大都只是粗布,你不觉得自己在这里面很扎眼吗?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在追你,但你若是穿着这一身衣裳,恐怕他们一眼就看到你了,你在这里再怎么缩着身子也没用。” 听到赵俊臣的提醒,少女才发现了自己的显眼之处,轻轻的“呀”了一声,脸颊微红。 等到老汉的儿媳拿来备用的衣裳之后,虽然有些不习惯粗布制衣,但少女还是披在了身上,遮住了自己一身名贵的苏绣衣裙。 等到少女披上了粗布衣服,赵俊臣又指着少女的秀发,说道:“这发式是坠马鬟吧?听说最近在大家闺秀当中很流行,即端庄也不失活泼,确实好看,但你不觉得这发式也很显眼吗?尤其再配上一身粗布的衣衫,却是要比刚才更加的扎眼了。” 少女又是一愣,伸出小手摸了摸自己的发式,却才反应过来,又连忙把一头秀发披下。 随着秀发披下,赵俊臣的鼻前飘过一阵淡淡的发香。 恩,梨花味,这少女应该用过“悦容坊”的洗发胰。 下意识的轻轻吸了一口气后,赵俊臣又说道:“还有,别缩着身子、也别垂着头,你这样一看就是在躲人,还是容易被人发现……” 接下来,赵俊臣又陆续的指出了少女许多破绽。 只不过,或许是故意,对于少女的诸般破绽,赵俊臣并没有一口气全部说出来,而是一条接一条的说,等少女改了一点之后再说另一点,让少女手忙脚乱的收拾了许久,而赵俊臣则是在一旁欣赏着。 等到少女终于收拾妥当之后,赵俊臣却突然闭口不言了。 少女因为被赵俊臣指出了太多的破绽,却反而没了自信,如今看赵俊臣突然间不再开口,忍不住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的破绽了?” 赵俊臣似笑非笑的看了少女一眼后,问道:“咦?终于不再嫌弃我越俎代庖多管闲事了?” 听到赵俊臣的打趣后,少女白皙的脸颊又是微微一红,接着却再次瞪了赵俊臣一眼,怪嗔道:“你这人……故意在看我的笑话!” 赵俊臣故意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反问道:“我又为何不能看你的笑话?” “你……”少女平日里所结交的人,或是守礼的君子,或是娴静的淑女,又何曾听过这般厚黑且直接的反问?一时间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张口结舌、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样子颇为可爱,不过她最终还是找到了自己的理由:“你一个堂堂男儿,看到我这么一个落难女子,不仅不思帮助,反而还故意嘲笑,不是君子所为!” 示弱,似乎是女子的本能,总能成为理由。 而赵俊臣却反驳道:“首先,我若是没有帮你之心,刚才就不会为你指出这么多的破绽了,如今你应该感激我才对;其次,我从未说过我本人是一个君子,也从没人认为我是一个君子,所以你最好也别拿君子的标准来要求我;最后,我也不认为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姑娘,会是一个可怜的落难女子。” 听到“离家出走”四个字后,少女再次一愣,圆圆的眼睛也再次瞪大,神态间满是娇憨,惊讶反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赵俊臣悠悠答道:“看你衣装考究,身上也颇有几件贵重的饰品,气质也绝非小门小户的出身,所以你会躲人追捕,显然不是豪门恶少强抢民女的戏码,此外,你在被人追捕之际,虽然慌乱,却不显恐惧,显然即使被人追到,也绝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再考虑到你如今的年纪、还有你展现出来的性情,答案就很明显了,不过是因为某些事情不顺心,所以赌气离家出走罢了,而如今追你的人,则是你的家人,我说的可对?” 说到这里,赵俊臣轻轻摇头,又说道:“说实在的,我现在都有些后悔帮你了,你一个小姑娘,如今离家出走,你的家人一定很担心你。” 或许是因为相互间的谈话让少女卸下了心防,又或许是赵俊臣表现出来的聪慧让少女有了讨教心理,所以在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少女终于不再有所隐瞒,轻轻的撇了撇小嘴后,说道:“祖父他们才不会担心我呢,他们只会担心家族的前途,为了这些,甚至不惜要我和一个大贪官谈婚论嫁,即使我怎样求他都不行,又怎会担心我!” 说话间,少女一脸的委屈。 而一旁的赵俊臣,听到少女的话后,却是不由一愣。 大贪官? 谈婚论嫁? 赵俊臣突然觉得,少女的这些话,让他有些莫名的熟悉。 然后,赵俊臣又仔细的打量了少女几眼后,突然失笑摇头,口中说道:“好巧……真是好巧……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原来,眼前的少女,竟是前阁老崔勉的小孙女、马上就要与赵俊臣在宫宴当中碰面相亲的崔倩雪! 只不过,当初赵俊臣毕竟只是看过她的画像,而且看的时候也没有太用心,再加上画像与真人终究有所不同,所以直到现在才辨认出来。 不得不说,崔倩雪要比画像中更加好看,人如其名,容貌倩丽、肌肤赛雪。 赵俊臣完全没有想到,崔倩雪在与自己相亲之前,竟是离家出走了! 赵俊臣更没有想到,在崔倩雪离家出走的时候,竟然与自己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相遇了! 后世又一句话,称“生活中的种种巧合,往往比戏剧更加有趣”,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一时间,赵俊臣的表情怪异,似笑非笑。 而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崔倩雪微微一愣,问道:“什么好巧?” 赵俊臣摇头,掩饰了神色间的异常,只是饶有兴趣的问道:“没什么,自言自语罢了,你还是说说自己的事情吧,或许我能帮你出些主意。” 崔倩雪年纪不大,又常年深居闺中,性子娇憨烂漫,并没有什么心机,如今对赵俊臣又是有心讨教,所以赵俊臣一问,她就滔滔不绝的解释了起来,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正在被人追找的事情。 其实,就算崔倩雪不解释,赵俊臣也能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 ………… 正如前文所说,前阁老崔勉是个惜身之人,所以名声颇佳,平日里与苏家相处的,也大多是朝中清流或者民间大儒。 而崔倩雪从小到大,也时常会因为自己祖父的良好名声,而受到周围人的恭维与追捧。 在这种恭维声中,崔倩雪的心中也渐渐萌发了一种“正义感”——清贤正派的名声、扶民救世的作为,在崔倩雪看来,是一件可以得到众人称赞的时髦行为,所以崔倩雪也一直这样要求自己。 自从懂事后,崔倩雪就会时常做些善行善事——比如她会把每个月的零花银子散给京城里的穷人,比如她会时常催促家人开放粥棚救济穷苦、比如她会把家里吃不了的食物施舍给路边乞丐——然后又通过这些善行得到了夸赞与感谢,并乐此不疲。 但从本质上来讲,崔倩雪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得到他人的夸赞与恭维罢了。其他女孩子炫耀首饰与衣装,而崔倩雪因为成长经历的缘故,却喜欢炫耀自己的“正义感”,其实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不同。 事实上,古往今来,有不少人都有着类似的心态。 在这样的情况下,让自诩高洁正派的崔倩雪,与赵俊臣这样一个大贪官见面相亲、甚至是谈婚论嫁,崔倩雪自然是非常抗拒。 当消息传开之后,周围人的怜惜目光、同龄人的嘲讽或者疏远,也让崔倩雪更加的无法接受。 所以,崔倩雪这几日以来,或是大闹脾气、或是哀声苦求,死活不愿意与赵俊臣见面,奈何崔勉是一个惜身之人,因为惜身,所以崔勉有一个好名声,但也同样因为惜身,所以崔勉更不敢食言于德庆皇帝,如此自然是不会理会崔倩雪的态度。 于是,出于心中那坚定的“正义感”,崔倩雪义无反顾的离家出走了。 只是,从小在深闺中长大,早已经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虽然不经思考的离家出走了,但离家出走之后该怎么办,崔倩雪却没了任何的考虑。 事实上,崔倩雪离家出走后没多久,事情就被崔家人发现了,如今崔家上下所有人皆是发动起来,四处寻找崔倩雪的踪迹,而崔倩雪又完全没有躲藏的技巧,好几次都差点被抓到,刚才看到豆花摊附近生意火爆、人来人往,便又来到这里躲藏,并且还遇到了赵俊臣本人。 崔倩雪说了许多,但她的经历若是总结起来,也大概就是这些了。 ………… 听完了崔倩雪的解释,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竟是让你与赵俊臣这样的大贪官谈婚论嫁,虽然婚姻之事,确实应该由父母长辈做主,但他们也确实太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了。” 崔倩雪只觉得赵俊臣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不由连连点头,说道:“就是,可惜我的祖父完全不听我的意见,非要我今日与赵俊臣在宫宴中见面……那赵俊臣是个大贪官,必然也是面目可憎,我可不愿意见他。” 对于崔倩雪的恶意揣测,赵俊臣毫不在意,这种被嫌弃的感觉,赵俊臣也早已熟悉,只是笑着点头:“是啊,遇到这种事情,也实在是委屈你了,因为与赵俊臣相亲的事情,你想来必是受到了身边人的许多非议吧?” 崔倩雪又是连连点头,委屈道:“是啊,我的好几位朋友,都因为这件事情而疏远我了。” 赵俊臣依然叹息道:“一个人的名声,颇是重要,因为这会关系到一个人的人际关系,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君子只会与君子相交,小人也只会与小人相处,这件事影响了你的名声,自然也就影响了你的人际关系,被朋友们疏远,被周围人嘲笑,这种事情一定很不好受吧?”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崔倩雪只觉得自己愈加的委屈,眼眶都有些红了。 而赵俊臣则继续说道:“所以,对于你这次的离家出走,我完全能够理解,因为唯有这样,你才能维护自己的名声,而保住了名声,才能保持自己的人脉关系,才能继续得到朋友之间的那些恭维,而与此相比,家人会是如何的着急、家族会不会因此而犯了欺君大罪,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对吗?” 前面还好,但听到赵俊臣后面的那些话,崔倩雪突然娇躯一颤,俏脸隐隐有些发白,似乎才想到这些。 “你……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人们总是容易被假象蒙蔽,而许多时候,这种假象往往是自己造成的。”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缓缓说道:“而你如今的表现,也正是如此……从你言语之中,我能感到。你似乎颇为自己的高洁正派而自豪,所以才会不屑与赵俊臣之流为伍,也就更别说是谈婚论嫁了…… 但你也应该仔细想想,你的这些‘高洁正派’,究竟是源发于何处?是你真正的历经了世事,明白了百姓疾苦,所以才有了这般品性?还是因为身边人的恭维,让你认为这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所以你才如此的竭力展现自己? 而你这次的离家出走,是因为你真的品性高洁,所以才不屑与赵俊臣之流见面?还是因为你担心在与赵俊臣相亲之后,会被朋友们嘲笑与疏远,让你无法再受到他人的恭维? 若是前者,人的名节大于一切,在这个时候离家出走,虽然会给家人带来许多麻烦,但也依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若是后者,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一些虚荣心,仅仅只是因为一些身边人的非议,就给家人带来这么多的麻烦,你也应该认真想想,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 赵俊臣的这些话,崔倩雪从未考虑过,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突然发现自己竟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因为。一切正如赵俊臣所说的那样,她这些日子以来,担心最多的事情,也正是身边人的态度,而不是其他的事情!而她这些年来,虽然确实做过不少的善行善举,但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中所期待的,也只是周围人对她的夸奖与恭维!事实上,她每次做过了善行善举之后,也都会迫不及待的向人炫耀! 所以,即使自己最大的骄傲被赵俊臣贬的一文不值,但崔倩雪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反击! 难道,自己这些年来,心中所坚持的种种品德与正义感,竟只是源自于虚荣? 崔倩雪脸色隐隐发白,一双小手紧握。 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事情想到深刻透彻之处,往往就会出现一些出乎意料的结论。 而这种结论,又往往是自己不愿意接受的。 “你……你认为我从小到大的所作所为,还有这次的离家出走,只是因为虚荣?”崔倩雪依然用大眼睛瞪着赵俊臣,但目光却不逼人,反而有些茫然。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究竟是不是出于虚荣,我并不清楚,也不好评断,但我却清楚,这个世界上,有光才有暗,因为唯有知道了何为光明,接下来才能明白何为黑暗,反过来也是如此。而像你这般,从小就深居闺中,从未见过何为‘恶’,又如何明白何为‘善’?从不知道何为‘邪’,又如何懂得何为‘正’?既然不知‘善’与‘正’究竟为何,又如何能以此为标准要求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突然想到了太子朱和堉,其实太子朱和堉所坚持的“正义”,从某方面而言和崔倩雪有些像,但更多的则是清流们对他的洗脑与灌输。所以朱和堉虽然总是在坚持“正义”,但又往往不知何为正义,最终只会碰了满头包。 说话之间,赵俊臣神色淡然,也不过寥寥几句,但对崔倩雪的打击却是颇大。 一直所坚持的东西,最终却只是虚伪的自欺欺人,这种打击,非常人所能理解。 ………… 另一边,看着崔倩雪茫然失神的样子,赵俊臣略带愧疚的微微一叹。 崔倩雪不过十六七岁,又一直深居闺中,不明白正邪善恶究竟为何物,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期望自己的某些作为能够得到周围人的称赞,也是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们很正常的心态。 可以说,崔倩雪一直以来的作为,并没有任何的过错! 而且,不管崔倩雪究竟出于何种心态,她这些年来终究是做了不少的善行善举,仅这一点就要比赵俊臣强得多。 这样揭穿了她的真实想法,并把她这些年来的坚持与信念贬斥到一文不值,对于天真烂漫的崔倩雪而言,实在是过于残忍。 但赵俊臣不得不这么做,接下来的这场宫宴对赵俊臣很重要,出于各种考虑,赵俊臣都不希望出现任何的意外与纰漏。 所以,赵俊臣只能这么做,让崔倩雪认识到自己真实的想法,击溃她所坚持的“正义”,然后让她乖乖的回家,并在祖父崔勉的带领下,在宫宴中与赵俊臣再次见面。 不过,看着崔倩雪那失魂落魄的茫然模样,赵俊臣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怜悯。 于是,在犹豫了片刻后,赵俊臣又说道:“说实话,我并非好人,但我深信,这个世界上必然有真正的正义存在!但与此同时,这世上绝大部分的“正义”,也都只是虚假的伪物罢了,它们披着“正义”的外衣,内中却是其他的东西。所谓正义,在绝大多数时候,只是人们获取利益时所需要的一句口号,所以不仅仅只是你,这世上有无数人都在利用‘正义’二字,所以你也大可不必因此而失落茫然。”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崔倩雪显得有些不理解,依然是用茫然的眼睛看着赵俊臣。 事实上,赵俊臣所说的这些道理,对如今的崔倩雪而言,也确实过于深奥了。 叹息一声后,赵俊臣继续解释道:“在世人眼中,朝中的那些清流,就是正义的象征,而那些贪官奸臣,就是邪恶的代表,但实际上,清流们之所以会坚持所谓‘正义’,也大都只是出于利益的考量!你要明白,利益不仅仅只是银钱与权力,也包括了名声,而在官场中,贪财者会成为贪官,贪权者会成为权臣,而贪名者,则往往成为了清流!——若是清流们口中的‘正义’无法为他们继续带来良好的名声,那么他们又有多少人能够继续坚持所谓自己口中的正义?” 说到这里,赵俊臣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又说道:“世人皆以为,君子之道,就是正义之道,小人之途,就是邪恶之途,但实际上,这世上的君子之言,往往总是左右矛盾,比如‘良禽择木而栖’与‘忠臣不事二主’! 有时候,若是出卖旧主可以获取更大的利益,或名、或权、或财,那么这个世上就会有许多‘仁人志士’,呼喊着‘良禽择木而栖,佞臣随主而昏’的口号,毫不犹豫的改头换面,并坚称自己是‘正义’的,哪怕旧主曾对他们有过怎样的恩情! 有时候,若是跟追随主可以得到更大的好处,或名、或权、或财,那么这个世上依然会有许多的‘仁人志士’,高呼‘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的口号,继续跟着原先的主人,并坚称自己是‘正义’的,哪怕他们的主人是一个昏庸之辈。 所以说,‘正义’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一句口号罢了,而且是一个很好用的口号,相关的道理就摆在那里,正面反面都有,就看你怎么选了。就算是那位即将与你见面的赵俊臣,虽然是一位人所周知的大贪官,但说不定有哪一天,连他也会义正言辞的高呼正义口号。 所以,你也不必失落茫然,因为这个世上不仅仅只是你在利用正义这两个字,其实所有人都在这么做,更何况你从没有坏心思,这些年来也确实做过不少的善行善举,不论你出于何种目的,而这些善行善举都是改变不了的。” 随着赵俊臣的详细解释,崔倩雪终于明白了赵俊臣的道理。 然后,崔倩雪原本茫然的大眼睛,也渐渐恢复了一些明亮。 人的心态就是这样,一些原本无法接受的事情,若是发现有许多人也同样如此,虽然境遇不变,但心情总是会舒畅许多。 只不过,赵俊臣的这些话,虽然宽慰了崔倩雪,但却也彻底改变了崔倩雪的心态,让她从此不再把正义视为一种高贵的品行,这对崔倩雪日后的成长变化究竟是好是坏,却也难说。 ………… 在片刻之后,崔倩雪离开了豆花摊。 既然自己所坚持的正义,因为赵俊臣的一番话而彻底的被否定了,那么崔倩雪也就没道理继续离家出走了。 正如赵俊臣之前所说的那样,若仅仅只是为了一些虚荣心,就为家族带来天大的麻烦,实在不应该。 所以崔倩雪离开了,打算回家,然后跟着她的祖父崔勉一同奔赴宫宴。 如今距离宫宴的开始,还有大半个时辰,她在这个时候回去,也一切都还来得及。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崔倩雪并没有再与赵俊臣说过一句话! 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帮助了崔倩雪,甚至帮助了整个崔家,让崔家避免了欺君之罪,而且赵俊臣所说的那些话,也全都是真话。 但也正因为这些真话,所以崔倩雪虽然得到了赵俊臣的帮助,却无法对赵俊臣产生好感。 因为,真话总是很伤人。 对此,赵俊臣并不在意,他早已习惯了这些。 只不过,想到崔倩雪在不久之后,就会在宫宴中与自己再次见面,到了那个时候,崔倩雪的表情一定会非常有趣,赵俊臣的嘴角不由闪过了一丝微笑。 而就在赵俊臣微笑之时,许庆彦也终于买到了火烧,并回到了赵俊臣的身旁。 看到赵俊臣嘴角的微笑,许庆彦不由奇怪。 “少爷,可是发生什么好事?怎么见你这般开心?” 赵俊臣摆了摆手,轻笑道:“不一定是好事,不过倒是一件趣事……算了,一时间也与你说不清楚,时间不早了,咱们快些吃了豆花,然后去宫中赴宴吧。” ………… 恩,依然是万字大章节。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相见【万字】. …… 此时,南直隶巡抚苏长畛与泾国公陈佑二人,已是带着各自的妻女,来到了宫外的东华门处等候。 泾国公陈佑是京城中的勋贵,而苏长畛则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两人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此时也都没有继续深谈的想法,所以在碰面后,只是随意的客套几句,就回到了各自的家人身边。 而泾国公陈佑的小女儿陈芷容,与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长女苏秀宁,这两位宫宴的真正主角,则是一直安坐在轿中,至始至终都没有抛头露面。 ………… 却说那南直隶巡抚苏长畛,如今已是六十有五,即将致仕的年纪,但保养的很好,不见有太多的皱纹,面容清癯,气质儒雅,两鬓与下颚的缕缕白须也是精心打理过,显得干净整洁。 总之,这是一位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老者。 但人不可貌相,苏长畛虽然看似道貌岸然,但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贪官,他的贪婪成性与胆大妄为,即使在满朝上下的无数贪官之中,也是少有人及! 所以,苏长畛在朝野间的狼藉名声,也与赵俊臣相差无几。 回到自家的队伍当中,苏长畛稍稍犹豫后,神色间突然闪过了一丝不放心,又来到了女儿苏秀宁的轿旁。 “女儿,委屈你了……”苏长畛满是愧疚的叹息道:“但爹爹目前的困境,也已是与你说过了,如今唯有如此,咱们苏家才能保得万全,否则不仅只是爹爹,连你的那几位哥哥与侄儿,怕也同样会受到牵连,所以,爹爹只能让你受些委屈,你、你莫要怪爹爹……” 听到苏长畛的话后,苏秀宁坐在轿中,却是沉默不语,久久没有回答。 看到苏秀宁的沉默,苏长畛的神色间愈加愧疚,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嘴唇微动之后,却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 这世上从没有完全的恶人,苏长畛虽然是一位贪官,但对于苏秀宁而言,他却是一位慈父! 苏长畛虽然有不少儿子,但只有苏秀宁这么一个女儿,而且又是老来得女,再加上苏秀宁的性子温婉孝顺,深得苏长畛的欢心,所以这些年来,苏长畛可谓是宠极了苏秀宁,把她视作是自己的掌上明珠一般。 和天下间所有疼爱女儿的父亲一样,对于自己女儿的婚事,苏长畛早就有考虑。 按照苏长畛的最初设想,苏秀宁的未来夫婿,应该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俊雅才子,他可以出身卑微贫寒——反正苏长畛到时候也绝不会吝啬嫁妆——但一定要出身清白、知礼守节、性子宽厚、感情专一,总之,必须是那种疼爱妻子、绝不会让自己女儿受任何委屈的夫婿。 可惜,这只是苏长畛最初的设想罢了,而“设想”二字,往往总会因为现实而轻易改变。 在一个月前,苏长畛突然收到了德庆皇帝的旨意,要他带着妻女一同回京述职,对于这道奇怪的旨意,苏长畛虽然心中不解,但也不敢违背。 然而,苏长畛回京之后,虽然很快就得到了德庆皇帝的召见,但德庆皇帝在见到苏长畛之后,却不谈政务,只是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并不断的暗示苏长畛,称“户部尚书赵俊臣身为朝廷大员,至今单身实在不妥,朕听说苏爱卿你有一女儿,名叫苏秀宁,性子贤良淑德,如今又正值适龄,也尚未定亲,你们两家正是门当户对,若是能够最终成事,必然会是一段佳话”云云。 对于德庆皇帝的暗示,苏长畛自然明白。 然而,苏长畛虽然是一位贪官,但他绝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另一位贪官,哪怕是德庆皇帝亲自说媒,哪怕对方是权高位重、风头正劲的赵俊臣!——苏长畛很清楚贪官们的凉薄天性,他认为这种人绝对配不上自己的女儿! 所以,苏长畛婉拒了德庆皇帝。 可惜,德庆皇帝的要求,又岂是区区苏长畛可以婉拒的? 在苏长畛婉拒了德庆皇帝的暗示后,原本和颜悦色的德庆皇帝,顿时就变了面色。 接着,厚厚的一摞弹劾折子,大约有十四五本,就这样丢在了苏长畛的面前,皆是御史们弹劾苏长畛欺君枉法、贪污受贿的奏折! 其中一些弹劾折子,不仅只是弹劾苏长畛本人,更还弹劾苏长畛的几位儿子在地方上为非作歹、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的罪行! 罪名甚大、且罪证确凿,完全容不得苏长畛狡辩! 德庆皇帝接下来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态度很明确,若是苏长畛不答应自己的暗示,那么这些罪名就会在朝堂上爆发出来! 到了那个时候,不仅仅只是苏长畛自己,恐怕连苏长畛的几位儿子,也全都没有好下场!甚至连原本无辜的苏秀宁,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苏长畛只能答应了德庆皇帝的要求,任由德庆皇帝撮合苏秀宁与赵俊臣之间的婚事! ………… 然而,对苏长畛而言,虽然暂时逃过一劫,但事情却远没有这么简单。 赵俊臣是朝中二品大员,是庙堂中少数几位权臣之一,对于赵俊臣的婚事,即使是德庆皇帝也不能完全做主,还需要看赵俊臣的态度与选择! 事实上,能够为赵俊臣划分一个成婚对象的选择范围,已是德庆皇帝能力所及的极限了。 而苏长畛的女儿苏秀宁,也仅只是赵俊臣的选择之一罢了。 除了苏秀宁之外,还有前阁老崔勉的孙女崔倩雪、泾国公陈佑的二女儿陈芷容!这两位女子无论出身还是品貌,皆不在苏秀宁之下! 如此一来,苏长畛自然是非常紧张! 苏长畛很清楚,德庆皇帝若是想要查办他,随时都可以,然而只因为自己的女儿苏秀宁是赵俊臣的未来妻子人选之一,所以德庆皇帝才暂且放过了他! 然而,若是赵俊臣最终选择了其他女子,那么德庆皇帝会不会继续装聋作哑,就很难说了。 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德庆皇帝会认为苏长畛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就把苏长畛的诸般罪行公布出来,到了那个时候,民间百姓的冤屈得到了申述,朝廷因此而稳定了统治,苏长畛数十年来所贪墨的家产也全部充入内帑,对德庆皇帝而言完全是有利无弊的事情。 事实上,以德庆皇帝一向的作风,这种事情极有可能会发生! 面对这样的威胁,将自己的女儿苏秀宁嫁给赵俊臣,已是苏长畛唯一的救命稻草。 于是,对于女儿苏秀宁与赵俊臣之间的婚事,苏长畛已是从最开始的不情不愿,变成了如今的迫切需要!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原先的种种坚持,实在是太过脆弱! ………… 站在苏秀宁的轿旁,思及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苏长畛虽然心中满是愧疚,但还是略带恳求的说道:“女儿,是爹爹对不起你,但咱们一家老小,今后是死是活、是荣是辱,就要全看你了,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而那赵俊臣也马上就要出现,你接下来一定要好好表现,千万不要使小性子,而爹爹也会全力的为你争取机会,以你的品貌,只要能放下架子,并稍稍争取,必然是手到擒来,到了那个时候,咱们苏家才能够得以延存……” 然而,苏长畛虽然说得可怜,但轿子中的苏秀宁,却依旧没有回答。 苏长畛神色间愈加的哀求与愧疚,甚至还带着几分痛苦之色,继续说道:“女儿,爹爹也知道,你不愿嫁给赵俊臣,让你献媚讨好、刻意迎合赵俊臣,也实在是为难你了,这一切都是爹爹过错,爹爹也明白,你如今看不起爹爹,甚至还有些怨恨爹爹,爹爹不敢求你原谅,但你不为爹爹考虑、不为几位兄长考虑,至少也应该想想你的那些小侄儿啊!你一向最喜欢他们了,他们可是无辜的,又如何能让他们受到牵连?女儿啊,你……” 苏长畛的话到一半,轿子之中,苏秀宁终于开口了。 声音中带着一些冷淡,似乎还有些许的颤抖,但依然是温婉动听。 “爹爹,既然女儿随你来宫中赴宴,就已是答应你了,便不会使小性子,一切以家族为重……然而爹爹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与提醒?爹爹你可知道,这般反复的确认与提醒,只会作践了女儿最后的一丝尊严?……所以,爹爹,求你别再说了……” 听着女儿冷淡且颤抖的声音,苏长畛面色灰败,不由心绪复杂,也不知究竟是轻松还是难过。 ………… 苏秀宁并不清楚苏长畛此时的神色变幻与复杂思绪,她只是坐在轿中,愣愣的失神,眼眶略有些湿润,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清秀的面容也因此而显得愈加的楚楚动人。 但苏秀宁却用力抿着樱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这与“坚强”二字无关,事实上,在近些日子里,苏秀宁已是瞒着家人暗自哭过好几次了。 只是,若是在这个时候哭了出来,泪水就会破坏她的妆容,就会弄花了她的脸庞,苏秀宁就无法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现在赵俊臣面前,如此一来,她就无法向赵俊臣“推销”自己,也就无法挽救苏家的劫难! 推销自己,好似一件没人肯要的廉价商品,好似一名低贱卑微的青楼女子,但这就是苏秀宁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情。 这几日以来,苏秀宁的世界完全的颠覆了。 从小到大,苏秀宁在家人的呵护与宠爱中长大,无忧无虑,从未遇到过任何坎坷与磨难,甚至没有遇到过多少不顺心的事情,完全是如诗一般的生活,而这一切,在苏秀宁看来,全都是父亲苏长畛带给她的。 在苏秀宁的眼中,自己的父亲是睿智的、是慈善的、甚至是伟大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自己父亲解决不了的,她甚至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婿,一定要有自己的父亲的影子。 然而,在几天之前,当苏长畛支支吾吾的向她交代了实情之后,苏秀宁才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一向被自己尊敬崇拜的父亲,竟然是一位声名狼藉大贪官!如今,诸般罪行皆已是到了被揭发的边缘,唯有将自己许配给另一位大贪官,才能保证家族的安全! 这对苏秀宁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原本的幻象愈是美丽,当幻象破灭后,现实也就愈发显得残酷! 自那一刻起,苏秀宁的世界就彻底的颠覆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苏秀宁如今也到了思春的年纪,也时常会幻想自己未来的夫婿究竟是怎样的人,自然而然的,像是赵俊臣这样的大贪官,绝不在苏秀宁的选择范围之中,像苏秀宁这般年纪的女孩子,只会希望自己的夫婿是一位英雄或是才子,而这些与赵俊臣皆不沾边。 但如今,梦想跌到了现实之中,苏秀宁接下来必须要想方设法的“倒贴”赵俊臣,其中的苦楚与无奈,绝非外人可理解。 不过,与崔倩雪不同,苏秀宁并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但她很看重自己的家人,哪怕是那位声名狼藉的贪官父亲! 所以,哭泣过了、伤心过了、黯然过了,在重新整理了心情之后,苏秀宁还是选择了承担自己的“责任”。 有些事情,不论对错,总是要去做的。 苏秀宁清秀的脸庞上,闪过一丝略带凄凉的笑意,然后又把心中的那些复杂思绪全部收敛起来,缓缓闭上双眸,并静静等待着赵俊臣的出现。 随着宫宴的临近,她已是顾不上自怜自哀了。 赵俊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苏秀宁并不了解,只知道是一位比父亲苏长畛还要权势更大、声名更加狼藉的大贪官! 自己究竟应该怎样去讨好赵俊臣?苏秀宁也不清楚,她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知道,自己必须要想尽一切的办法实现目标,哪怕是要作践自己! ~~~~~~~~~~~~~~~~~~~~~~~~~~~~~~~~~~~~~~~~~~ 而就在苏秀宁暗自神伤的同时,在东华门的另一边,泾国公陈佑也回到了自家的队伍之中。 陈佑如今正值壮年,身材较常人要高大许多,面容不丑不俊、平凡无奇,然而一双深邃的丹凤眼却总会在不经意间闪过逼人的光芒。 与苏长畛一样,陈佑也来到了自己女儿陈芷容的轿子旁,打算叮嘱些什么。 在沉吟片刻后,陈佑缓缓问道:“宫宴即将要开始,想来那赵俊臣也马上就要出现了,你可准备好了?” 声音之中,不见有太多的感情,反倒是命令的成分居多。 轿子中,陈芷容的声音传了出来,人未露面,但声音中的娇娆妩媚好似天然而成,让人不自觉的心中发痒:“父亲大可放心,女儿早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对于那赵俊臣今日的一些表现,女儿心中有些奇怪,还请父亲为女儿解惑一二。” 陈佑眉头一皱,对于女儿陈芷容的询问,神色间竟是闪过了一丝戒备,但还是反问道:“说吧,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会让你心中不解?” 似乎,轿子中出现了一声轻笑,然后陈芷容问道:“父亲,根据咱们所收集到的种种情报,赵俊臣他原本是一位贪婪成性、又不知收敛的人,但近年来突然性子大变,不仅学会了隐忍与城府,心机与手段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如此在朝中党争之间,才能够屡战屡胜,如今已是成为庙堂中仅次于首辅周尚景的权臣。” 陈佑点了点头,说道:“恩,根据各方面的情报,确实如此。” 陈芷容说道:“也正因为如此,女儿才会觉得奇怪,那赵俊臣自从性情转变之后,不仅城府深沉,亦是学会了低调处事之道,不管在何人面前,都是谦逊有礼……然而今日这场宫宴,任谁都知道是为了他而刻意举办的,按照他一直以来所表现出的心性,本应该最早出现在宫外等候才是,怎么如今咱们与南直隶巡抚苏长畛两家都已经到了,但他依旧是迟迟没有露面?这般让咱们等候,岂不是很失礼的事情?而这种事情,绝不应该出现在赵俊臣身上才是。” 听到陈芷容的分析,陈佑也觉得事情有蹊跷,但一时间却也想不明白,带着一丝不情愿的表情,陈佑向陈芷容问道:“那你怎么看?” 陈芷容沉默片刻,似乎在认真考虑,然后答道:“依女儿来看,赵俊臣这次的姗姗来迟,恐怕是刻意为之,故意给咱们一个表达不满的机会,并借此来考察咱们对待他的态度。” “考察咱们对待他的态度?”陈佑皱眉思索。 “是啊。”陈芷容轻轻一笑后,答道:“以赵俊臣今日之地位,对于婚事的选择,绝不会只是考虑对方女子的品貌如何,更还要考虑对方的家族能够为他带来多少帮助!而这种帮助,也不仅要考虑这个家族本身的权势大小,更还要考虑这个家族究竟愿不愿意全力的支持他!” 顿了顿后,陈芷容接着说道:“所以,他这次故意的姗姗来迟,就是为了给咱们一个表现不满的借口与理由,若是咱们并不期望与他联姻,就必然会借机表露不满,如此一来,日后即使联姻,也不会为他提供多少帮助,更无法视为倚仗,如此在取舍之间,赵俊臣也必然会有所考虑。” “原来如此。”陈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所以,等到赵俊臣出现之后,父亲你最好是表现得热情一些,绝不可因为赵俊臣的姗姗来迟而表露不满,咱们家族虽然是世代勋贵,但权势不彰,能够为赵俊臣提供的帮助也并不多,如此一来,咱们如今所能够展现的,也只有愿意全力支持他的态度了。” 陈佑知道,自己一向性子肃穆,又不拘言笑,在这般情况下,非常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所以,陈芷容的这一番话,虽然在名义上是在向陈佑求教解惑,但实际上却是在借机提点陈佑! 对此,陈佑的神色之间,不由的闪过了一丝复杂。 陈芷容实在太聪明了,有时候甚至会让陈佑这个当父亲的心生忌惮! 不过,在许多时候,陈佑还需要倚仗陈芷容的才智,虽然这样会降低他这个当父亲的尊严与威信。 比如现在。 ………… 和南直隶巡抚苏长畛一样,泾国公陈佑如今也是一门心思的想要与赵俊臣联姻! 苏长畛有这般心思,是为了避罪,而陈佑有这般心思,则是因为这是七皇子朱和坚的意思! 朱和坚觊觎皇位的心思,如今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而陈佑身为朱和坚的老丈人,却是其中之一,并且一直是不遗余力的支持! 无他,陈佑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但大明朝对于勋贵们的种种条规限制,却总让他无法实现自己的野心! 如今,陈佑虽然继承了泾国公的爵位,但也仅此而已,朝中的勋贵若是没有担任实职、手中没有实权,也仅只是比寻常人稍微尊贵一些,但绝不会有任何人真正重视你的态度! 陈佑并不想只当一个没有实权的公爵,他更想成为一个手握大权、举足轻重的朝中大臣! 可惜,德庆皇帝并不重视他,更不会重用他,所以他的野望也完全无法实现。 所以,陈佑也只能通过支持七皇子朱和坚,来实现自己的野心! 事实上,陈佑虽然是朱和坚的老丈人,但越是了解朱和坚,陈佑就越是钦佩朱和坚,并且一直坚信朱和坚必然能够继承皇位,而自己也能够借此而实现心中志向! 如今,朱和坚需要与赵俊臣加深关系,并向陈佑发出了相关的指示,陈佑就要竭尽所能的完成这个任务。 所以,虽然陈佑并不喜欢被自己女儿指点,但还是点头说道:“明白了,等到赵俊臣出现后,我会尽量表现热情些,关于这点你不必担心。” “不仅要表现热情,更还要表现出咱们对他的价值所在。”陈芷容似乎很明白陈佑的复杂心思,但完全无视了这点,只是继续提点道:“咱们虽然在朝堂中权势不彰,但毕竟是世代的勋贵,人脉关系还是有一些的,在见到赵俊臣后,父亲你也要隐晦的表明这一点,否则即使咱们再怎么热情,赵俊臣怕依然会对咱们不屑一顾。” “知道了。”陈佑眉头微皱。 对于陈芷容对自己的不断提点,陈佑略略有些不耐烦了。 轿子中,又传来了一声轻笑,陈芷容又说道:“这次,因为陛下的缘故,与咱们相竞争的,唯有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苏家,以及前阁老崔勉的崔家,其中前阁老崔勉一向惜身,如今让他与赵俊臣这样的人联姻,他必然是不情不愿,更不会主动争取,所以咱们可以无视,但对于苏长畛,却必须要重视。” “为何?”依然是有些不情愿,陈佑继续问道。 “听说这个苏长畛一向最是疼爱女儿,又如何愿意把女儿嫁给赵俊臣这样的贪官?他这么做,必然是迫不得已,但既然是迫不得已,就一定会竭力争取,然而苏长畛经营地方多年,他能够为赵俊臣提供的帮助,也绝非是咱们可比的,不过苏长畛的名声很不好,而赵俊臣如今想要改善名声的想法也很明显,所以咱们也还有机会,当然父亲你也需要向赵俊臣提醒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陈佑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 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不甘心一直被自己的女儿指点,陈佑突然开口道:“不过,你的这些聪慧与精明,最好还是不要在赵俊臣面前表现,太过精明的女人,只会让人疏远与顾忌。” 陈芷容又是轻轻一笑,声音仿佛银铃,但口中却说道:“这可未必,据女儿所知,那赵俊臣虽然一直单身,但府中却有一位侍妾,被称为‘如意夫人’,一向最是以精明干练著称,也最受赵俊臣的宠幸,或许,赵俊臣更有容人之量,所以会更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呢?” 陈芷容的这些话,似乎有些暗指自己没有容人之量,陈佑脸上闪过一丝怒容! 但接下来,似乎考虑到了什么,陈佑最终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而,陈芷容却继续说道:“更何况,咱们想要与赵俊臣联姻,筹码终究有些不足,虽然咱们背后有七皇子殿下,但对于七皇子殿下,赵俊臣他目前的态度,究竟是防范还是亲近,尚且说不准……除此之外,咱们唯一能够炫耀的,也只有‘泾国公’的封号了,但如今落魄勋贵不如鸡,咱们家族虽然尚未落魄,但手中没有实权,在赵俊臣的眼中,也未必会比鸡鸭之类高贵多少。所以,女儿若是表现得精明一些,也可以为咱们增加一些筹码,毕竟赵俊臣他所需要的帮助,未必只是权势,才智对他而言,也同样是一种资源。” 再次沉默良久后,陈佑缓缓说道:“你有些放肆了……张玉儿!” 随着陈佑的这句话,轿中也同样是沉默片刻,然后陈芷容轻笑道:“是女儿放肆了,还望父亲大人您莫要见怪。” ………… 陈佑称呼陈芷容为“张玉儿”,并非口误,实际上,这就是陈芷容的本来姓名。 陈芷容并非是陈佑的亲生女儿。 她本名叫做张玉儿,父母是谁、家住在哪,早已经没人知晓,只知道在她刚刚记事的时候,就被人卖到了泾国公家当丫鬟。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陈芷容很辛苦,一个区区丫鬟,没有任何人会因为她年纪小而心存怜惜,脏活累活照样要去做,稍有不对,泾国公府的管事们就是一顿打骂。 然而,没过两年,陈芷容虽然尚未成年,但已是越来越漂亮,虽然年纪还小,但任谁都能看出她将来必然会是美貌惊人! 然后,陈佑发现了她,并很快就决定把她收为女儿。 不是干女儿,而是真正的女儿——陈佑虽然贵为泾国公,但毕竟没有实权,若是他的某位小妾曾在早年间生了一个女儿,如今这个女儿突然出现,这种事情即使有些唐突,但也不会有太多人在意。 而陈佑把陈芷容收为女儿的用意,也很明显——拥有一位漂亮的女儿,在将来与人联姻的时候,也是一笔难得的资源。 陈佑的这般决定,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但陈芷容的生活,却因此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原本每天都要做粗活累活的她,突然变得锦衣玉食,原本需要伺候人的她,突然开始被人伺候,原本那些对她任打任骂的府中管事,也突然转变了态度,对她毕恭毕敬起来。 年幼的陈芷容,也经此而初步明白了地位提升所带来的生活改变,并留下了深刻印象。 接着,陈佑又明白无误的告诉陈芷容,一个人的地位,源于他的利用价值,利用价值越高,地位也就越高,而陈芷容之所以会突然间拥有了更高的地位,是因为陈佑发现了她更多的利用价值,仅此而已!——对于这一番话,陈芷容认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经历,又或许是因为她的本性就是如此,总之,陈芷容原本天真稚嫩的心性,很快就发生了转变。 当其他女孩子还处于懵懵懂懂的年纪时,陈芷容就已是知道,她之所以会被陈佑看重,是因为她拥有别人所没有的美貌,所以陈芷容一直很注重自己的容颜,也总是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现出来,并时刻培养着自己的仪态、技艺与气质。 但是,当陈佑的某位侍妾,因为年老色衰而被陈佑无情抛弃的时候,陈芷容发现女人的美貌会随着时间流逝与贬值,若是想要保证自己的地位,除了美貌之外,她还需要展现其他方面的利用价值! 于是,陈芷容开始刻意的展现自己的精明、聪慧、以及善于算计!——她本只是陈佑培养的一枚棋子,除了美貌之外,这些也是她唯一能够展现的价值了。 然后,连陈芷容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她在这方面竟然颇有天赋,并很快就得到了陈佑的进一步重视,而陈芷容在泾国公府的地位,也因此而进一步的提升,甚至还超过了陈佑的亲生女儿。 当陈佑开始把一些机密事务交给陈芷容处理之后,陈芷容在这方面的才能,更是彻底的展现了出来! 有时候,她的种种表现,甚至还会让陈佑感到忌惮,虽然陈芷容是陈佑亲手塑造出来的! 事实上,陈佑对陈芷容的忌惮,也并非是无的放矢,如今的陈芷容,已是渐渐地有些失去了控制。 尤其是陈佑得到了七皇子朱和坚的吩咐,想要把陈芷容许配给赵俊臣之后,陈芷容对待陈佑的态度,已经完全不似当初那般恭敬! 对于陈芷容的这般态度转变,陈佑感到恼怒,而陈芷容自己,却觉得理所当然! 陈佑在利用陈芷容,陈芷容也一直在利用陈佑! 因为从小就被灌输了这样的价值观,所以陈芷容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个人的地位,源于他的利用价值”,这句话是陈佑教给陈芷容的,陈芷容也一直奉为信条! 如今,陈佑已经无法带给陈芷容更多的东西,反而开始渐渐的束缚与忌惮陈芷容,这也就意味着,陈佑在陈芷容眼中,已是没有了更多的利用价值! 而陈芷容对于陈佑的利用价值,却还远远没有完全体现! 所以,陈芷容也就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对陈佑恭敬有加! ………… 而随着陈芷容到了适婚年龄,在陈芷容眼中,下一个可以体现自己利用价值的人,以及下一个可以被她所利用的人,就是她未来的夫婿! 而赵俊臣,就是她未来夫婿的最合适人选。 因为赵俊臣权势足够大,所以能够为她带来更多的东西;因为赵俊臣好似并不排斥她这样的精明女人,所以她可以得到足够的施展空间;因为赵俊臣并非一个好官,所以也与她自小养成的价值观相符。 至于赵俊臣最终会不会选择自己,陈芷容也是信心满满。 即使不谈自己的相貌,陈芷容如今手中也握着许多赵俊臣感兴趣的东西。 比如,一些关于七皇子朱和坚的情报。 陈芷容相信,赵俊臣对此一定会感兴趣的。 而她并不介意出卖七皇子朱和坚,哪怕会因此而牵累到泾国公陈家! 一个人的利用价值,决定着一个人的地位,这句话若是把主语换成“一个家族”,也同样通顺。 想到这里,在轿子中,容貌娇艳的陈芷容,突然展颜一笑,瞬间仿佛百花绽放! 对于赵俊臣的出现,她已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 而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间,东华门外的官道远处,赵俊臣的坐轿,终于出现了。 正如陈芷容所推测的那样,赵俊臣这次故意的姗姗来迟,其中也有试探各家态度的意思。 但赵俊臣的这般试探,却最终没能实现。 抛开尚未出现的前阁老崔勉一家,当赵俊臣出现的时候,不管是南直隶巡抚苏长畛还是泾国公陈佑,皆是出乎意料的态度热切。 当赵俊臣下轿之时,苏长畛与陈佑二人,皆是快步相迎,不仅苏长畛的脸上满是刻意讨好的笑容,连一向不拘言笑的陈佑,在面对赵俊臣的时候,竟然也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说实话,在赵俊臣看来,苏长畛与陈佑之所以会同意这场宫宴相亲,必然是受到了各方面的压力,绝不是出自于心甘情愿。 所以,如今发现自己不仅没有被嫌弃,反而还这般的受欢迎,赵俊臣竟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了。 只是,心中的“受宠若惊”虽然只是一丝而已,但表现在脸上的时候,却是十足十。 面对苏长畛与陈佑的相迎,赵俊臣下轿之后,连连拱手行礼,口中致歉道:“实在抱歉,实在抱歉,竟是让两位前辈携家小在此等候良久,实在是晚辈的无礼,其实晚辈早就应该来的,奈何刚准备出府,收到了一份户部的急件,因此耽搁了不少时间,还望两位前辈莫要见怪。” “不怪不怪!这又有什么可怪罪的。”苏长畛连连摆手道:“我也知道,赵尚书身担重任,朝务繁多,不仅管着朝廷的户部和陛下的内帑,更还兼管着内廷的西厂衙门,一向事多人忙,不似我和泾国公二人,在京城中皆只是闲着罢了。如今稍稍来迟一些,也是正常的事情。” 陈佑亦是点头说道:“赵尚书实在是言重了,宫宴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开始呢,赵尚书这也不算是迟到,只是我和苏巡抚来的太早了而已。” 赵俊臣笑道:“两位皆是我的前辈,如今又并非是正式的场合,所以称呼我‘俊臣’就好,像是‘赵尚书’、‘赵大人’这类的称呼,晚辈年纪轻轻,实在不敢当,而且也显得太生分了。” 说话间,赵俊臣与陈佑、苏长畛二人相伴同行,已是来到了东华门外。 而随着赵俊臣的渐渐靠近,东华门的左右两侧,陈芷容与苏秀宁两人的轿子,几乎在同一时间,轿帘皆是被掀开了一道小缝。 然后,两双妙目,就这样注视在了赵俊臣身上。 目光之中,蕴含的情绪,或是复杂、或是意味深长。 与此同时,远方的官道处,又出现了一队轿子,却是前阁老崔勉在找到了崔倩雪之后,一路上紧赶慢赶,与赵俊臣前后脚之间,也终于到了宫外。 如此以来,这场宫宴的所有主角,终于是全部到齐了! …… ps:这段时间,虫子完全不会断章了,总是一章写不完,连续好几个万字大章了。 万字章节写起来很慢,检查的时候更耗时间,读起来也累,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行为。 但没办法,章节总要完整,若只是为了更新而更新,恐怕也只能写一些流水线文字。 这一章还是万字大章,不过虫子今后会尽量只更新三、五千字的普通章节。(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三女的心思. …… 虽然崔勉已经致仕多年,当初也并非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毕竟担任过阁老,地位崇高,非同小可。 所以,看到崔家的队伍出现之后,赵俊臣、苏长畛、与陈佑三人,皆是不敢怠慢,连忙返身相迎。 等到崔勉被人搀扶着下了轿子,三人也已经候在轿旁,并态度恭敬的行礼问安。 行礼问安之间,赵俊臣抬眼打量,只见崔勉须发皆白,满脸皱纹,身材更是枯瘦佝偻,好似老态龙钟、行将就木,然而看似昏花的老眼,却依然闪烁着精明谨慎的光芒,绝非是一个老糊涂之辈。 另一边,崔勉下轿之后,目光缓缓扫过眼前三人,并在赵俊臣身上略略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然后缓缓说道:“让三位久候了,老夫的府里,临时出了一些事情,来晚了些,你们别见怪。” 崔勉的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又为何姗姗来迟,赵俊臣自然是心中有数,但并未说透,只是笑道:“阁老您并未来迟,晚辈也是刚到,与阁老您也不过是前后脚而已。” 苏长畛也笑道:“是啊,宫宴尚未开始,阁老您也并未迟到,只是我等来早了。” 陈佑一向生性寡言,只是言简意赅道:“阁老言重了。” 然而,赵俊臣、苏长畛、陈佑三人虽然恭敬有礼,但崔勉并不领情,神色间颇是冷淡,缓缓说道:“老夫已经致仕多年了,如今无权无势,只是布衣之身,所以泾国公、苏巡抚、还有赵尚书,你们三位身份贵重,就不必多礼了,更不必以‘阁老’来称呼老夫,老夫担当不起。” 说话间,崔勉还特意的看了赵俊臣一眼,显然这句话主要是针对赵俊臣,疏远的态度非常明显。 不过,虽然主要是针对赵俊臣,但这般冷淡态度也波及到了苏长畛与陈佑二人,然而苏长畛与陈佑却是不怒反喜,眼中闪过喜色。 崔勉毕竟是前任阁老,若论资历、声望、人脉,皆是远远强过苏长畛与陈佑,若是崔勉也想要与赵俊臣联姻,苏长畛与陈佑都很难与其竞争。 虽然崔勉一向爱惜羽毛,按理说绝不会愿意与赵俊臣联姻,今日参加这场宫宴相亲也只是为了应付德庆皇帝而已,然而世事难预料,官场之上尤其如此,若是事情有了万一,让崔勉转变了态度,那么苏长畛与陈佑二人再想要与赵俊臣联姻,怕是都要希望大减。 所以,看到崔勉的态度这般冷淡,显然如推测一般不愿意与赵俊臣联姻,苏长畛与陈佑自然是心中暗喜。 接下来,苏长畛与陈佑二人,皆是默契的一言不发,任由赵俊臣与崔勉继续交谈,想要借着这次机会,彻底打消赵俊臣对崔勉的想法。 另一边,对于崔勉的冷淡态度,赵俊臣早有预料,所以也不觉得尴尬,态度依旧恭敬有加,只是淡然笑道:“前辈明鉴,晚辈并非是客套多礼,只是晚辈一向最是推崇前辈您的品行为人,将前辈视为楷模,如今的这些恭敬,也皆是发自真心。”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崔勉皱起白眉,冷淡的目光凝视着赵俊臣,缓缓说道:“哦?老夫还以为赵尚书的楷模,会是周尚景那个老家伙……倒是没看出来,以赵尚书今日之权位,还会把老夫看在眼里,然而老夫即使在担任阁老的时候,也是一事无成,如今更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头子罢了,赵尚书的这番谬赞,却不敢当。” 赵俊臣笑道:“老前辈太自谦了,据晚辈所知,如今在朝堂之中,依然有不少官员以您的门生自居,更有不少誉满天下的清流对您推崇之至,前辈这般的影响与人脉,又如何算是一事无成?若是前辈您也算是一事无成,那么这天下之间,又还有几人算是小有成就?更何况,晚辈所推崇的,是前辈您的品行为人,而并非其他。”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道:“说起来,前辈您一直唤我‘赵尚书’,实在是太过生分了,今后唤我俊臣就好。” 轻哼一声后,崔勉依然不领情,说道:“赵尚书你入朝为官的时候,老夫已经致仕多年,这些年来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彼此并不熟悉,所以还是生分些吧。” 眼见崔勉这般态度,一旁的陈佑与苏长畛也没有任何要打圆场的意思,赵俊臣也不愿继续自讨没趣,只是叹息一声后,又话题一转,说道:“一切自然是以前辈您的态度为准,晚辈不敢强求。不过,如今各家到齐,咱们是不是该入宫赴宴了?这般继续在宫外耽搁,怕是就要迟到了。” 看到赵俊臣这般喜怒不行于色,崔勉的眉头又是一皱,只觉得赵俊臣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绝非善类,反而愈加的不喜欢赵俊臣了。 事实上,正如陈佑与苏长畛所推测的那样,一向惜身的崔勉,最是爱惜羽毛,绝不愿意把小孙女崔倩雪嫁给赵俊臣这样一个声名狼藉、世人皆知的大贪官,这既是为了崔倩雪的未来幸福考虑,也是为了他崔家的名声人脉考虑。今日之所以参加这场宫宴相亲,也只是因为崔勉不敢违抗德庆皇帝的态度罢了。 所以,自从见到了赵俊臣之后,崔勉就一直冷言冷语,无不暗示自己的立场与态度,想让赵俊臣打消掉与崔家联姻的想法。 然而,崔勉一向惜身,如今这般冷淡对待赵俊臣,已是他的极限了,却也不愿太过得罪赵俊臣,否则一旦引来报复,以赵俊臣如今之权势,崔勉也难以对付。 所以,看到赵俊臣转移话题,崔勉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点头道:“赵尚书所说有理,时间不早了,也该入宫了……” “呀~!” 然而,就在这时,在崔勉身后的一处小轿中,突然响起了一道清脆娇娆的轻呼声,声音中满是惊疑不定,好似声音的主人遇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陈佑与苏长畛二人皆是人精,顿时已经猜到了声音主人的身份。 这是女孩子的声音,应该年龄不大,又身处于崔家的队伍之中,并且坐在轿子里,再考虑到今日的场合与时机,这道声音的主人,显然就是崔勉的小孙女崔倩雪了。 只是,崔倩雪为何会发出惊呼声,两人心中不解,不由面露疑惑。 至于赵俊臣,倒是可以猜到事情的缘故,但他并没有解释,只是饶有兴趣的向着崔勉身后的小轿看去,然而小轿此时轿帘闭合,让人无法看透内中情景。 另一边,崔勉被崔倩雪的轻呼声打断了话语,又见眼前三人神色各异,觉得自家孙女这般做法,实在是有失教养,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不由面色一沉。 然而,似乎想到了什么,崔勉突然轻轻一叹,并未露出责怪的神色,只是装作不知,继续说道:“不过,赵尚书所说有理,既然宫宴的时间临近,人也来齐了,那就入宫吧。” 说话间,崔勉当先迈步,向着宫门方向走去。 而赵俊臣、陈佑、苏长畛三人,也皆是连忙跟上。 只是,随着赵俊臣等人转身而行,身后的那处小轿,却再次悄悄的掀开了轿帘,轿帘之后,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睁的大大的,紧紧盯着赵俊臣的背影,妙目中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轿子中,崔倩雪的俏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口中喃喃道:“怎……怎么会是他!?他、他就是赵俊臣?!” 崔倩雪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不久之前,她在豆花摊旁遇到的男子,竟然就是赵俊臣本人! 一时间,崔倩雪心中思绪百转、复杂莫名。 很震惊,这是自然的。 但震惊之余,崔倩雪的心中深处,却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似乎窘迫,似乎好奇,又似乎是矛盾。 然而,出乎意料的……竟然没有讨厌的感觉。 原本,崔倩雪很讨厌赵俊臣,虽然赵俊臣有权有势,也算是“年轻有为”,但赵俊臣是一位大贪官!所以崔倩雪很讨厌赵俊臣!为了避免与赵俊臣相亲,甚至不惜离家出走! 原本,崔倩雪很也讨厌那个在豆花摊旁偶遇的不知名男子,虽然这个男子很睿智,性子也随和,相貌也俊雅,然而这个男子太轻易的拆穿了崔倩雪,并毫不留情的打碎了崔倩雪这些年来为自己编织的美丽世界! 所以,按理说,崔倩雪发现这两个人其实就是同一个人之后,那种讨厌的情绪,应该愈加的强烈高涨才对。 只是,很奇怪,此时的崔倩雪,心中反而没有了那种讨厌的情绪。 这是为何?连崔倩雪自己也想不明白。 “也许赵俊臣能明白?毕竟他那么聪明……” 似乎在某个瞬间,崔倩雪脑中闪过了这样的想法,然后又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头。 接着,崔倩雪再次掀开轿帘,出于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思,再次愣愣的打量着赵俊臣的背影。 ………… 其实,一直以来,被崔倩雪讨厌的赵俊臣,并不是真正的赵俊臣,而是那个存在于她想象中的赵俊臣! 赵俊臣真正可恶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他的贪赃枉法、结党营私、陷害忠良,如此等等。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不可原谅,足以让赵俊臣遗臭万年。 然而,这些恶行对于崔倩雪而言,实在是太过遥远,也太过抽象,只是一种“赵俊臣不是好人”的概念罢了,毕竟没有亲眼见证过,崔倩雪也无法因为这种遥远抽象的概念而真正的讨厌赵俊臣。 所以,崔倩雪讨厌的那个赵俊臣,也只是存在于她想象中的赵俊臣。 按照崔倩雪的想象,像是赵俊臣这样的大贪官,必然是相貌丑陋、愚蠢无知、自私自利、并且一无是处。 然而,经过豆花摊旁的偶遇,崔倩雪发现赵俊臣不仅没有相貌丑陋,反而很俊雅;不仅没有愚昧无知,反而很睿智;不仅没有自私自利,反而很随和;不仅没有一无是处,反而要比崔倩雪平日里接触的那些青年才俊们强得多! 所以,一时间,崔倩雪再也找不到讨厌赵俊臣的理由! 只不过,崔倩雪涉世未深,心性烂漫,不仅看不透别人,更看不透自己,这般的心思变化,她自然也想不明白。 一时间,崔倩雪只是躲在轿子中,偷偷的看着赵俊臣,大眼睁圆,但可爱精致的娇靥上,却满是疑惑茫然。 ………… 与此同时,苏秀宁与陈芷容二人,坐在各自的轿中,也同样在思考着赵俊臣的事情。 早在崔家的队伍出现之前,她们二人就已经悄悄的掀开了轿帘,偷偷的窥探了赵俊臣的样子。 只是,出于各自心性的不同,她们对于赵俊臣的第一印象,却是天差地远,完全不同。 对于苏秀宁而言,因为她的那位道貌岸然的贪官父亲,却不会像崔倩雪一样认为天下贪官都应该是相貌丑陋,看到赵俊臣的相貌气质之后,虽然有些意外,但并不吃惊,只是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苏秀宁看来,像是赵俊臣这样的人,或许会像是她的父亲那样,虽是贪官,德行有亏,但性子温和,还算是容易相处。 无论如何,这样的赵俊臣,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所以,此时的苏秀宁,神色之间,也不似之前那般牵强黯淡,反而流露出一丝庆幸,接下来与赵俊臣的见面,也不再像原先那样无法接受。 至于陈芷容,此时坐在轿中,娇艳的脸庞上,满是明媚的笑意,眼波流转之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波动,让她愈加的光彩照人、不可直视。 赵俊臣的形象,一切正如陈芷容的想象。 虽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庙堂中仅次于周尚景的权臣,但在待人接物的时候,却是低调谦逊。性子随和。 虽然是一个世人皆知、声名狼藉的大贪官,但又好似一位温文尔雅的书生,眼神睿智,神情平和。 虽然在行事之间不择手段,这些年来不知做了多少坏事,但话语不多,喜怒不形于色,也不见丝毫的骄躁之气。 这样的一个赵俊臣,用这个时代的话来讲,是“伪君子”,用后世的流行词汇来形容,则是“腹黑”。 对于一般的女孩子来讲,这样的男子,自然是应该避而远之。 但由于从小养成的价值观不同,对于赵俊臣的形象气质,陈芷容却非常满意。 准确的来说,这样的赵俊臣,反倒是陈芷容心中的理想夫婿形象。 所以,对于接下来与赵俊臣的见面,陈芷容渐渐有些迫不及待了。 ~~~~~~~~~~~~~~~~~~~~~~~~~~~~~~~~~~~~~~~~~ 不谈三女此时的心思各异。 却说赵俊臣与崔勉、苏长畛、陈佑等人来到了宫门处,在通报审查之后,得到了入宫的准许。 然后,一切皆已是准备妥当,崔勉、苏长畛、陈佑带来的家眷妻女们,也皆是一一下轿,准备随三人入宫赴宴。 于是,崔倩雪、陈芷容与苏秀宁,三女的相貌,也终于展现在了赵俊臣面前。 因为已经见过了崔倩雪,所以赵俊臣只是略略扫过,就把目光转向了陈芷容与苏秀宁。 与崔倩雪一样,陈芷容与苏秀宁皆要极为出众的美人,远要比画像中更加好看迷人。 尤其是陈芷容。 画像终究只是画像,即使画师的功底再深厚,也只是把相貌画在纸张上,很难展现气质,更难展现仪态。 而陈芷容,不仅容姿惊艳更胜画像之中,其举手抬足间的仪态、其眼波流转时的风情、其一笑一颦的妩媚,无不是让她原本就倾国倾城的相貌更添姿色。 其实,若仅论相貌,与陈芷容相比,苏秀宁和崔倩雪二人也只是稍逊半筹罢了,但三女同时出现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陈芷容的身上,并迟迟不愿移开,说是鹤立鸡群也不为过。 赵俊臣历经两世,前一世更是在影视之中见惯了美女佳人,本身也是一个心性冷漠、不太看重女色的人,然而在看到陈芷容的时候,却也有一刹那间的失神。 ………… 就在三女下轿的时候,崔勉、陈佑、与苏长畛三人,却皆是把目光放在了赵俊臣身上,观察着赵俊臣的反应。 其中,崔勉看到赵俊臣并不在意崔倩雪,目光只是一扫而过,不由微微点头,原本冷淡的表情中也闪过了一丝满意,以为赵俊臣已经彻底打消了与崔家联姻的主意。 与此同时,陈佑注意到了赵俊臣在看到陈芷容时那一瞬间的失神,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得意——若论权势、人脉、声望,他固然比不过苏长畛与崔勉,但他一直深信,陈芷容的容姿美貌,却绝对在苏秀宁与崔倩雪之上,这也是陈佑的最大倚仗! 近几年来,陈佑虽然越来越忌惮陈芷容的精明算计,但对于陈芷容所付出的诸般努力,却也一直看在眼里,并深深认同。 在其他女孩还只懂得撒娇玩耍的时候,陈芷容就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练习上,不仅仅只是练习器乐、舞蹈、厨艺、织绣这些技能,更会认真的研究一些寻常女孩子平时都不会去想的事情——比如走路时应该怎样迈步摆腰最好看?比如蹙眉时蹙到几分最动人?比如浅笑时嘴角需要怎样的弧度才会最漂亮?比如凝视对望之间要有怎样的表情才能最让人心生悸动? 关于这些细节,陈芷容花费了无数心思研究过,更是花费了无数的时日认真练习过。 这样的一个陈芷容,无时无刻都在展现着她最完美迷人的一面,又岂是乳臭未干的苏秀宁与崔倩雪可比的? 然而,另一边的苏长畛,也同样注意到了赵俊臣那一瞬间的失神,与此同时,赵俊臣对于苏秀宁的关注就少了许多。 这让苏长畛很紧张。 原本,在苏长畛看来,他的女儿苏秀宁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完美的,然而此时再看到陈芷容,却不得不承认,苏秀宁确确实实的被比了下去。 所以,为了挽回局面,苏长畛迈步来到赵俊臣的身旁,又伸手向着苏秀宁的方向一指,说道:“俊臣,你看,那就是老夫仅有的女儿苏秀宁了,你别看她气质略显柔弱,这些年来老夫的发妻身体不好,老夫也忙于公务,府里的大小事务,全是靠她一手操劳,而她也是把府里的一切都管理的井井有条,平日里性子温和淑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听到苏长畛这般推销自己的女儿,陈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另一边的崔勉更是满脸的鄙夷,但苏长畛如今为了扳回局面,却也顾不得这些了,只是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苏秀宁的好处。 见到苏长畛这么说,赵俊臣也只好把目光从陈芷容身上移开,转向了苏秀宁。 实话实说,苏秀宁确实是一位难得的美人,修长纤细的身材,秀气精致的五官,白皙娇嫩的肌肤,恬静的神色之间,更带着一种惹人怜惜的气质。 然而,见过了陈芷容之后,苏秀宁未免会让人觉得没有特色——她是一位出众的佳人,但也仅此而已。 不过,赵俊臣所在意的,也并非只是这样,他在挑选未来妻子之时,从一开始所看重的就是对方的家世,所以听到苏长畛的话后,也是面含欣赏,点头笑道:“苏前辈你确实有一位好女儿。” 见赵俊臣这么评价,苏长畛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就要寻找词汇继续夸赞苏秀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陈芷容、崔倩雪、苏秀宁三人,皆已是来到了赵俊臣等人的身前。 其中,苏秀宁先是偷偷抬起秀首打量了赵俊臣一眼,看到赵俊臣也在注视自己的时候,又似乎受到了惊吓,并连忙把头垂下,似乎想要主动向赵俊臣问好,然而樱唇微张又放弃,最终只是默默的站在苏长畛的身旁。 主动向一位陌生男子示好,这种事情比苏秀宁的想象中还要更难。 至于崔倩雪,自从出轿之后,就把她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瞪的又大又圆,依然是紧紧盯着赵俊臣不放,在看到赵俊臣只是在注意陈芷容与苏秀宁二女之后,出于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心理,眼神中满是不悦。 这般情景落入崔勉的眼中,却是让崔勉心中大为惊怒,只觉得崔倩雪的样子实在是有失教养,连连假咳提醒,然而崔倩雪的注意力全放在赵俊臣的身上,却是完全没有注意到。 直到她来到了赵俊臣等人的身前,崔倩雪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俏脸一红,接着再次瞪了赵俊臣一眼后,也站在了崔勉的身旁,只是一双大眼睛依旧注视着赵俊臣,丝毫没有要移开的意思。 与苏秀宁和崔倩雪相比,陈芷容的出场格外不同。 来到众人面前之后,陈芷容先是向着陈佑、苏长畛、崔勉三人行礼问安,柔声道:“见过爹爹,见过崔阁老,见苏巡抚,祝三位万安。” 声音好似脆若银铃、悦耳动听,仪态亦是端庄大方,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在得到了陈佑、苏长畛、崔勉三人的回复后,陈芷容却没有站在陈佑的身后,反而莲步轻移,来到了赵俊臣面前。 抬起秀首,一双美目就这么与赵俊臣的双眼相接,眼波流转之间,似乎羞涩又似乎大胆,然后朱唇皓齿轻启,嫣然一笑,顿时间好似百花绽放,明媚的让人无法直视,之前刻意隐藏的娇娆妩媚,顿时间全部展现在了赵俊臣面前。 “您就是赵大人吗?”陈芷容娇声问道。 经历了初时的惊艳,赵俊臣如今已经稳定了心神,看着眼前这位与众不同的女子,隐约间竟是想到了方茹,同样的美艳,同样的娇娆,也同样的富于心计。 然而,在本质上,陈芷容与方茹却是完全不同的。 方茹近乎偏执的爱着赵俊臣,所有算计、心机、与精明,都只是为了向赵俊臣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当她在面对赵俊臣的时候,却只是一个没有自信的傻女人,傻到赵俊臣有时候都不忍心去骗她。 而眼前的这位陈芷容,却是自信的、坚定的、甚至是无所顾忌的。 若有所思之间,赵俊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陈芷容,微笑点头道:“我就是赵俊臣,早就听闻陈小姐美艳无双、倾国倾城,如今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陈小姐甚至比传闻中更漂亮……也更聪明、更自信。” 听到赵俊臣的意有所指,陈芷容的美目之中,闪过了一抹动人的光芒,与赵俊臣的暗中交锋,似乎让她感到兴奋莫名。 “在赵大人面前,小女子的些许聪明,也只是小聪明罢了,哪里比的上赵大人的大智慧?”陈芷容笑靥如花,却话锋一转:“今晚同宴,就请赵大人多指教了。” 另一边,苏长畛看赵俊臣与陈芷容交谈甚欢,却是愈加的着急,就要拉着自家女儿插话。 而崔倩雪见到赵俊臣依然没有注意自己,则是学着她祖父崔勉之前的模样,一边用大眼睛瞪着赵俊臣,一边用轻咳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崔勉眼见崔倩雪这般样子,心中愈加的惊怒,只觉得崔倩雪让他丢尽了颜面,不愿意再在宫外耽搁,却是突然开口道:“各位,该进宫赴宴了。” ………… ps:这一章的后半段,不管怎么修改都不满意,但总不能再拖,先把前半段发上来,恩,七千字。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宫宴(上). …… “各位,该进宫赴宴了。” 说话间,也不等众人答应,崔勉就已是拉着崔倩雪、领着一众家眷,向着宫内走去。 不过片刻间,崔勉一家已是走远,隐约间还可以听见崔勉对崔倩雪的责备,以及崔倩雪略显慌张的辩解。 看到崔勉如此不给面子,陈佑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快,冷哼一声,说道:“赵大人,苏巡抚,我们也入宫赴宴吧。” 赵俊臣与苏长畛自然是点头答应。 然后,抛开赵俊臣这个落落寡人不谈,陈佑与苏长畛二人,皆是招呼着各自家眷,一同向着宫内走去。 其中,赵俊臣与陈佑、苏长畛、还有陈芷容与苏秀宁二女,皆是走在最前列,而陈佑与苏长畛的其余家眷们,则是亦步亦趋的随后而行。 前行之间,苏长畛已是彻底的抛开颜面,不断与赵俊臣套近乎、也不断的夸赞着苏秀宁的种种好处,态度十分明显,就差说一句“只要你愿意的话我马上就把女儿许配给你”了。 看到苏长畛如此作态,苏秀宁俏脸窘红,垂着秀首已是不敢看人,一旁的陈佑面含不屑,而陈芷容则是含笑听着,美目流盼之间,只是观察着赵俊臣的神色变化,偶尔会打量苏秀宁一眼。 苏长畛也知道这样的做法很丢人,但自从见到了陈芷容之后,他就顾不得这些了。 与苏秀宁相比,陈芷容不仅更美丽、更聪明、更撩人,而且非常主动。 在苏秀宁与陈芷容之间,这世上绝大部分男子,恐怕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陈芷容! 不是苏秀宁不好,而实在是陈芷容太优秀。 所以,苏长畛为了扳回失分,也只好亲自上阵,并自卖自夸了。 ………… “……赵大人你或许不知,小女秀宁从七岁时起,就拜师琴乐名家沈自舟学习琴艺,如今已是有了沈自舟的八九成功力,赵大人今后若是有空,可以来老夫府里做客,由小女亲自为赵大人抚琴一曲,就知道老夫所言绝非自夸……” 赵俊臣点头笑道:“沈自舟的琴艺,在京城中亦是非常有名,苏小姐既然已是得到真传,琴声定然是美如天籁,晚辈也是心生向往,这两日若是有空,自然会去府上叨扰,还望苏前辈不要忘了今日之言才好。” 苏长畛顿时大喜,连连点头,说道:“赵大人若是肯来,老夫欢迎还来不及,又哪里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而且小女的厨艺也是极佳,到时候也可以让她亲手做几道精致小菜,让赵大人品尝一番……” 听到赵俊臣与苏长畛的谈话,双方的关系似乎有渐渐拉近的趋势,陈芷容嫣然一笑,来到了垂首不语的苏秀宁身旁,亲热的拉起苏秀宁的纤手,说道:“原来苏姐姐的琴艺这般好,让妹妹我好生羡慕。妹妹也同样喜欢琴艺,奈何手笨,一直都学不好,今后若是有空,姐姐你可一定要教教我。” “区区琴艺,只是小技,不足挂齿,陈小姐聪慧无比,若是肯学,定然学的很快,今后若有机缘,你我交流一番就好。” 在陈芷容主动搭话之下,苏秀宁的俏脸依旧透红,但终于开口说话了。 声音如人一般,细细柔柔,满是秀气,不似陈芷容的声音那般妩媚动人,但同样好听。 而苏秀宁的这番答复,基本就等于答应了。 陈芷容笑靥如花,似乎极为开心,接着又蹙眉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并柔声道:“那我就多谢姐姐了,不过……近几日就算了吧,我听父亲说,这段时间以来,朝中颇有一些御史在无中生有的弹劾苏伯伯,说是苏伯伯在地方上贪污受贿、以权谋私、让百姓们怨声载道。虽然苏伯伯问心无愧,但这终究是一件麻烦事,想来也正为此而心烦,所以苏姐姐这几日还是多陪陪苏伯伯吧,等这件事情过去了,我再去叨扰姐姐。” 听到陈芷容的这番话,苏长畛面色微变。 这段日子以来,赵俊臣为了改善自己的名声,颇是做出了不少努力,显然是想要漂白自己——对于这般情况,有心人皆是看在眼里,苏长畛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苏长畛若是想要与赵俊臣联姻,他的最大劣势,就是他在朝野间的狼藉名声! 毕竟,一旦双方联姻,关系渐趋紧密,那么苏长畛的狼藉名声,也就会不可避免的拖累到赵俊臣,如此一来,赵俊臣的种种计划与诸多努力,也只能功亏一篑、付诸流水。 而陈芷容的这些话,看似好心,但实际上则是暗含机锋、意有所指了。 苏长畛看了陈佑一眼,发现陈佑只是任由陈芷容发挥,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不由白眉微皱,缓缓说道:“多谢陈姑娘的关心,然而只是一些御史弹劾罢了,诸般罪名,尽是捕风捉影,陛下他目光如炬,已是把所有的弹劾折子全驳斥了回去,显然也是信任老夫。所以这种事情,并不会影响什么,陈姑娘你担心的太多了。” 陈芷容依然是一副认真为苏家父女考虑的模样,轻轻摇头,道:“苏伯伯切不可大意,我虽然不懂得官场之事,但也知道,在这庙堂之中,总是人走茶凉,而苏伯伯的这般年纪,眼看着就要致仕了,如今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下面的官员也未必会如往日般忠心,而朝中的那些御史,更不会轻易放弃,在这般情况下,苏伯伯您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如果说,苏长畛想要与赵俊臣联姻,他的最大劣势是他在朝野间的狼藉名声,那么他的最大优势,就是他在地方衙门里的人脉关系、势力影响! 然而,陈芷容在寥寥数语之间,用词极是巧妙,或是“即将致仕”、或是“人走茶凉”,顿时就让苏长畛的优势打了许多折扣。 苏长畛的面色又是一变,语气转冷,道:“陈姑娘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不过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老夫问心无愧,自然不会担心御史们的弹劾。更何况,老夫在地方上为官三十余年,也算是根基稳固,门生故吏并不少,即使告老还乡了,也未必就会人走茶凉,即使人走茶凉了,也总算还有凉茶可以解渴,总要比那些想喝茶都无处可去的人要好很多,陈姑娘你说是不是这般道理?” 显然,苏长畛的这番话,是暗讽泾国公陈家权势不彰、影响力低微,连“人走茶凉”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这番反击,却无意间刺中了陈佑的生平最痛处,让原本沉默不语的陈佑眼中闪过了一丝怒意。 陈芷容依然是巧笑倩兮的样子,明眸流盼之间,已是把所有人的神色变化全都看在眼里,浅浅笑道:“原来如此,受教了……不过,在这庙堂之中,一向是铁打的勋贵传承、流水的官员替换,而我泾国公一脉,虽然权势不彰,但毕竟是延续百年的勋贵名门,考虑到日久天长,大家总会给几分面子,平日里饮用的茶水虽然不会十分滚烫,但也不至于冰凉,对于‘人走茶凉’这四个字,自然不如苏伯伯体会深刻。” 听到陈芷容的这番话,苏长畛面色再变,一时间竟是语塞,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而就在这时,原本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苏秀宁,突然开口了。 声音很轻,一如既往的细细柔柔,并带着些许的犹豫。 “陈小姐的这番话,看似有理,但未免有些以偏概全了……再滚烫的茶水,也迟早会变得冰凉,但只要茶水还在,然后再找一架火炉,茶水依然可以煮沸,所以茶水的是冷是热,都并非关键,茶水的数量多少才是重点,若是茶水少了,怕、怕是连重新煮沸的价值都没有。” ………… 听到了苏秀宁的反驳,所有人皆是一愣。 苏秀宁给人的印象,是那种温柔得体的大家闺秀,性子内敛文静,不善勾心斗角,如今她突然开口反驳,又能够切中要害,让众人皆是感到意外。 苏秀宁的这番暗示,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她口中的茶水,是指苏长畛的人脉关系与势力影响,她口中的火炉,则是指赵俊臣本人——意思是说,只要赵俊臣与苏家联姻,再有了苏长畛的牵线搭桥,即使将来苏长畛告老还乡了,苏长畛的权势影响与人脉关系,也依然可以帮助到赵俊臣。 一时间,所有人皆是用意外的眼神,重新打量着苏秀宁——甚至连苏长畛也不例外。 注意到众人的目光打量,苏秀宁的娇躯略略紧绷,秀首愈加的低垂,也愈加的不敢看人了。 事实上,正如众人对她的印象,苏秀宁并不擅长与人勾心斗角,平日里也从不与人争锋。这般言语机锋,还是她的人生首次。 然而,不擅长勾心斗角,并不意味着苏秀宁懦弱愚笨,实际上,在苏秀宁的纤秀外表之下,隐藏着一颗聪慧灵秀的心!看到父亲苏长畛被陈芷容的一番言语逼到了死角,又想到自己已经向苏长畛承诺了要主动争取,在反复犹豫之后,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开口反驳。 只是,她的这番反驳,虽然十分漂亮,但声音低细、磕磕绊绊、又垂着头不敢看人,却是完全没有相匹配的气势。 等到众人从惊讶中反应了过来,苏长畛哈哈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点头道:“秀宁说的有道理,茶凉茶热并不是关键,关键还是要看茶多茶少!老夫为官三十余年,遍任四省七府,收罗了许多的各地名茶,赵大人今后来老夫府上做客的时候,老夫会请赵大人一一品尝,其中味道,赵大人一饮便知。” 赵俊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苏秀宁,听到苏长畛的意有所指后,终于把目光收回,并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晚辈翘首以待。” 另一边,陈佑听到苏秀宁的这一番话,依然是在暗示泾国公陈家权势不彰、影响低微,不由眉头紧皱,眼中也再次闪过怒意。 不过,看了陈芷容一眼,陈佑并没有说话,只是让陈芷容继续发挥。 陈芷容美目微眯,打量了苏秀宁几眼,明眸之中,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笑道:“苏姐姐好见地,但可惜,有些茶,如雀舌、普洱,冷了确实可以再煮,也依然润口好喝,甚至在隔夜之后,喝了还有些医疗之效,但又有些茶,如土沫、苦丁,本身就涩口难咽,若是冷了再煮,不仅会愈加的难喝,甚至还会让人坏了肚子……苏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芷容的这一番话,是暗讽苏长畛的人脉关系与势力影响,皆只是一些贪官污吏们的狼狈为奸,对赵俊臣而言,这种帮助究竟是好是坏,还很难说。 一时间,不仅是苏长畛,连苏秀宁也是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 毕竟,这是事实。 隐约间,似乎还可以听到苏秀宁的一声轻叹。 看到苏家父女无言以对,陈芷容轻轻一笑,并没有趁胜追击,只是说道:“咦?谈着谈着,竟是偏移了话题,本是说朝中御史们弹劾苏伯伯的事情,竟是不知为何变成了茶道……父亲,我们与苏伯伯一家,今日同在宫中赴宴,也算是有缘,女儿今后还要向苏姐姐讨教琴艺,想来定是会关系亲近,如今朝中的一些御史们捕风捉影的弹劾苏伯伯,您就不能想想办法?总不能任由那些御史们胡作非为、往苏伯伯身上泼脏水吧?” 显然,陈芷容这是在创造机会,让陈佑借机展现泾国公陈家在朝廷里的人脉关系。 毕竟,若是想要与赵俊臣联姻,最终也还需要展现自身的实力。 苏长畛之前屡屡讥讽泾国公陈家无权无势,陈佑如今终于找到机会反驳,神色间闪过一丝快意,脱口道:“这是自然,我泾国公一脉,虽然权势不彰,但毕竟是百年世家,一些人脉关系总还是有的,像是都察院里的肖善常肖御史、王有濡王御史、还有张芩张御史,皆是交情颇深,他们贤名卓著,陛下也信任他们……今晚回府之后,我就邀请他们相聚,拜托他们在陛下面前为苏巡抚说话。” 陈芷容笑道:“这三位大人在都察院里皆是举足轻重,近些年来与咱们家的关系也是日益亲密,确实可以托付。” 另一边,听到这里,原本只是看热闹的赵俊臣,微微一愣后,双眼微眯,眼中流露出思索的神色! ………… 泾国公陈家的人脉关系、势力影响,赵俊臣早已是仔细的打探过,而根据赵俊臣的情报,泾国公陈家与陈佑口中的那三位御史,并没有任何的关系! 事实上,这三位御史,在表面上倒是与太子朱和堉的关系更加亲近一些。 然而,陈佑这般信誓旦旦的讲了出来,却又不似吹牛作假。 隐约之间,赵俊臣觉得这其中似乎大有古怪! 再想到泾国公陈家与七皇子朱和坚之间的关系,以及陈芷容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近些年来与咱们家的关系也是日益亲密”…… 难不成,陈佑所说的这三位御史,其实是七皇子朱和坚的人? 想到这里,赵俊臣转头向着陈佑与陈芷容看去。 此时,陈佑似乎也是发现了不妥之处,神色间闪过了一丝懊恼,面色微变,接着又恢复了原先的深沉模样。 另一边,陈芷容明眸生辉,妖娆的嘴角泛着一丝笑意,意味深长的看了赵俊臣一眼,并且还颇是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思及事情的前后经过,再看到陈芷容此时的神情,赵俊臣若有所思。 很明显,从一开始,陈芷容就掌控着话题的走向,而陈佑之所以会脱口说出这些情报,也是因为陈芷容在暗中推动! 原本,陈芷容与苏长畛这样一位封疆大吏在言语交锋之间,不仅没有落于下风,反而还攻多守少,屡次逼得苏长畛无话可说,已是让人高看一眼。 不过是寥寥数语之间,陈芷容就点出了苏长畛在名声上的缺陷,又让苏长畛在权势人脉方面的优势打了许多折扣,并且还向赵俊臣展现了自己的聪慧与精明,就已经是一箭三雕了! 然而,若是赵俊臣的推测是真的,那么这些表现,也不过是陈芷容故意转移众人注意力的手段罢了,她真正的目的,却是借由苏长畛的反击与讥讽,撩动陈佑的怒火,让陈佑在冲动之下,说出一些原本绝不应该说出来的秘密! 这般手段与心计,让人惊叹! 然而,陈芷容这么做,又出于什么目的? 难道,她就不怕这么做会牵累到七皇子朱和坚与泾国公陈家? “若当真如此,朱和坚在朝堂中的隐藏势力,已是初具规模、不容小觑了,陈佑所说的这三位御史,恐怕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赵俊臣暗暗想道:“此外,这个陈芷容,当真是不可小觑,不过是顺着话题,就在看似无意之间,让陈佑亲口说出了七皇子朱和坚隐藏在朝堂中的一些亲信……不过,陈芷容她的真正目的,又究竟是如何?为何要借着陈佑之口,向我透露这些情报?” 赵俊臣总觉得,陈芷容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向自己暗示些什么。 但究竟是什么,赵俊臣一时间也想不清楚,只能不动声色的静观其变。 ~~~~~~~~~~~~~~~~~~~~~~~~~~~~~~~~~~~~~~~~~ 七皇子朱和坚对于皇位的觊觎之心,如今也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所以,听到陈佑的话后,苏长畛并没有察觉内情,以为这只是陈佑在炫耀泾国公陈家的权势影响,冷声反驳道:“泾国公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不过这种小事,就不必劳烦泾国公了,更何况……这满朝上下,从地方到中枢,从二品到七品,各类御史足有数百人之多,区区两三位御史,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此时,陈佑正因为自己的冲动开口而感到后悔,看众人皆不在意,也终于稍稍安心,听到苏长畛的话语之间,依然是暗含讥讽,犹豫了片刻,并没有反击,只是冷声道:“既然苏巡抚心中自有定策,那我也就不多此一举了。” 看到陈佑并没有反驳,苏长畛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 他突然发现,相比较陈佑这个当父亲的,反倒是陈芷容这个女儿更难对付。 原本,苏长畛还以为,陈芷容的那些言语机锋,皆是出自于陈佑的授意,但如今看来,却又不像。 不过,苏长畛思索之间,正打算试探一下,众人已经来到了宫中深处,走到了建极殿前。 今天的这场宫宴,除了赵俊臣之外,也只有崔勉、苏长畛与陈佑这三家,规模不大,所以摆宴的地方也并非是著名的大殿,只是在建极殿内的侧殿举办。 如今,看到赵俊臣、陈佑、苏长畛等人出现,候在建极殿外的几位太监,连忙迎了上来。 “建极殿太监何秉,见过三位大人!”来到众人身前,为首的太监恭声说道:“三位大人终于来了,刚才崔老阁老一家都已是进入殿内等候了,如今时辰将近,诸般准备皆已妥当,再等到陛下驾临,宫宴也就要开始了,还请三位进入殿内等候片刻。” 说完,何秉抬手一引,示意众人入殿。 眼见宫宴即将开始,又有内廷太监在旁,正是人多眼杂的时候,众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同向着建极殿内走去。 ………… 进入建极殿后,赵俊臣抬头一看,发现正如太监何秉所说,前阁老崔勉一家,已是提前到了。 其中,崔勉坐在左首处,而崔倩雪与崔家的几位子侄后辈,则是坐在了崔勉的侧后方角落。 向着崔勉打量了一眼,发现崔勉双眼微垂,好似在认真打量着桌上的纹饰,对于赵俊臣等人的出现,只是视而不见。而崔倩雪却一反常态,没有继续用她那双大眼睛瞪着赵俊臣,反而用探寻的目光,仔细打量着赵俊臣身旁的陈芷容与苏秀宁。 因为崔勉的态度不佳,所以陈佑与苏长畛二人也皆是神色冷淡,并没有向崔勉打招呼,只是太监们的指引下,前往各自的座位落座。 不过,与苏长畛和陈佑二人不同,赵俊臣的脸皮极厚,虽然明知道崔勉的冷淡态度主要是针对自己,但还是来到了崔勉的座位前,躬身行礼道:“崔前辈走的好快,刚才我与苏巡抚和泾国公二人,虽然是紧赶慢赶,但还是追赶不上前辈……今日宫宴之中,还望崔前辈多多指教了。” 崔勉轻哼一声后,并没有搭理赵俊臣,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赵俊臣可以离开了。 见崔勉如此,赵俊臣也不见怪,只是微微一笑后,转身向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然而,今天的这场宫宴,崔勉、苏长畛与陈佑三人,皆是携家带口,却唯有赵俊臣是落落寡人,此时在大殿之中,一眼望去,唯有赵俊臣的身后侧处空落落的一片,不免有些怪异。 不过,赵俊臣并不在意,只是学着崔勉的样子,微垂着双眼,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面前桌子上的纹饰。 然而,在赵俊臣的心中,却是思绪百转,考虑着接下来的应对。 经过刚才的一番观察,对于各家的态度与立场,赵俊臣已是心中有数。 其中,苏长畛最有诚意,而苏秀宁的品行相貌,也最讨赵俊臣喜欢,然而正如陈芷容所暗示的那般——若是与苏家联姻,苏长畛的狼藉名声就会拖累到赵俊臣,而苏长畛在地方上的经营,虽然让人看着眼红,但若是赵俊臣一口吞下,其中的腐肉部分说不定就会让赵俊臣闹肚子,在这般状况下,赵俊臣也不免会心生顾虑。 至于泾国公陈家,因为关系到七皇子朱和坚,赵俊臣总是有些忌惮——不过,赵俊臣对于陈芷容的表现,倒是颇为好奇,根据赵俊臣的观察,陈芷容似乎与她的父亲陈佑并不是一条心,好像另有想法,这也让赵俊臣心中暗自下了决定,打算借着宫宴的机会,与陈芷容私下接触一番,试探一下陈芷容的真实目的。 此外,还有崔家,虽然崔勉的态度冷淡,但若是与崔家联姻,不仅可以帮着赵俊臣改善声名,还可以提升赵俊臣在朝中的声望与资历,这些皆是赵俊臣目前所急需的东西,所以赵俊臣也不愿意轻易放弃。至于崔倩雪这个小姑娘,赵俊臣倒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恶想法。 “崔家、苏家、陈家,各有利弊,难以选择。若是往日,这三家皆是鸡肋,都不是最好的联姻选择,然而如今陛下的态度明显,就是让我在这三家之中挑选,却让我有些难以抉择了……不过,这三家的态度立场,如今皆已是确定,接下来就要看陛下的态度了,虽然陛下他表面上说是由我自己做主,但在他心里,恐怕也是有所偏向的,而我也可以借机试探一下他的真实想法……” 而就在赵俊臣若有所思之间,殿内突然传来了太监张秀的声音。 “陛下驾到~!皇贵妃驾到~!” 听到这声呼喝,赵俊臣双眼微眯。 这后宫中的皇贵妃,不正是太子朱和堉与七皇子朱和坚的生母万氏吗?德庆皇帝竟是带着她来参加宫宴了? 暗思之间,赵俊臣不敢怠慢,连忙和其他三家一同起身相迎。 而随着德庆皇帝与皇贵妃万氏的驾临,这场宫宴也终于开始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宫宴(中). …… 德庆皇帝出场的时候,笑容满面,颇是随和,看到众人行礼,笑着摆手道:“诸位皆是朕的亲近人,今日这场宫宴,也只是朕的临时起意,并非正式场合,随意即可,就不必多礼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话,赵俊臣等人皆是起身。 起身之间,赵俊臣抬眼偷看,向着德庆皇帝身边的皇贵妃万氏看去。 身为德庆皇帝的后宫宠妃、太子朱和堉与七皇子朱和坚的生母,皇贵妃万氏绝对是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物,如今有缘一见,赵俊臣也自然不敢小觑。 如今,皇贵妃万氏已是四十余岁的年龄,然而保养的很好,看上去竟然只是三十出头的模样,身材丰腴、皮肤白皙、黛眉杏眼、五官分明,不仅美貌依然,而且浑身散发着成熟妇人的风情万种。 只不过,一双吊梢上翘的眉眼,却会给人一种行事果断、极有主见的感觉。 “这就是皇贵妃万氏了……”赵俊臣暗暗想道:“听闻这位皇贵妃极有手段,一向最得圣宠,还前后生下两位皇子与两位皇女,在后宫中的地位隐然还在皇后之上,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这般风情,也难怪德庆皇帝会痴迷她了……相比之下,即使是陈芷容,也欠缺了一些成熟风韵,恐怕还要再过几年,才能与她相提并论……” 而就在赵俊臣暗暗打量着皇贵妃万氏的时候,却发现皇贵妃万氏此时目光流转,竟也向着自己打量而来,目光中满是探寻的意味。 赵俊臣自然不敢与皇贵妃对视,连忙低头垂目。 看到赵俊臣移开了目光,皇贵妃万氏柳眉一皱,神色间闪过一丝敌意与不屑,但接下来又恢复了原先的风情万种,随着德庆皇帝向着御座走去。 不过,皇贵妃万氏的神色变化,虽然赵俊臣并没有亲眼见到,但心中也大致有数,知道皇贵妃万氏对于自己绝对没有任何的好印象。 毕竟,她是太子朱和堉的生母,而赵俊臣则是太子朱和堉的“政敌”。 ………… 却说德庆皇帝领着皇贵妃万氏来到御座之上,抬手下压,笑道:“诸位都坐吧,就当这是一场家宴,不用太拘束。” 说话间,德庆皇帝与皇贵妃万氏当先坐下。 而随着众人一一落座后,德庆皇帝环视大殿,先是问候了前阁老崔勉的身体状况,然后又与泾国公陈佑说了两句家常闲话,接着又与南直隶巡抚苏长畛谈了几句江南风月,最终把目光放在了赵俊臣身上。 “俊臣啊俊臣,在这大殿之中,也只有你所在的桌席,是空落落的一片,连朕看着都替你感到别扭!别人来参加宫宴,皆是携家带口,仅只是亲近的子侄后辈,就各带着好几位,唯有你还是孤家寡人、形单影只!”德庆皇帝摇头叹息道。 赵俊臣苦笑道:“陛下,您也知道,臣在这京城之中,确实是孤身一人,形单影只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更何况,崔阁老、苏巡抚与泾国公三位,皆是德高望重,带着子侄们进宫增涨见识,也算是趁机提携后辈,然而臣总不能带着一群不相干的人进宫涨见识吧?” 德庆皇帝摇头道:“你如今这般年纪,即使族人不在京城,身边也总应该有一位正妻相伴,然而你的正妻又在哪里?……朕也知道,你整天忙着朝廷公务,平日里也没机会遇到心仪的女子,而且你性子也傲,更不愿意娶一位陌生女子进门,但总不能一直耽搁着……你不着急,朕都替你着急!哎!” 就在这时,皇贵妃万氏笑道:“陛下,赵大人在平日里,固然是没有机会接触到心仪女子,但今天这场宫宴,却未尝不是一次好机会?我看崔阁老、苏巡抚、泾国公这三位,皆是带着一些后辈入宫,其中也有几位适龄的女子,她们与赵大人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陛下何不趁机撮合一二?” 今天这场宫宴,大家心照不宣,就是德庆皇帝为赵俊臣举办的一场相亲宴会,只是这种说法不免会引起朝野非议,所以才掩人耳目,借着宫宴的名义举行。 如今,德庆皇帝与皇贵妃万氏的这一番话,无疑是在演戏,借机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让赵俊臣的“相亲大计”可以顺利的进行下去。 此时,听到皇贵妃万氏的“提醒”,德庆皇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抚掌道:“还是皇贵妃聪慧,今日这场宫宴,确实是一次好机会!崔阁老、苏巡抚、泾国公,你们三位带进宫里的这些子侄后辈之中,可有尚未许配人家的适龄女子?若是有的话,何不趁机介绍给赵尚书?……赵尚书他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品貌俊雅、才华上佳,也深得朕的宠信,若是能与他结亲,也是一大喜事。” 德庆皇帝绕了许多弯子,如今终于谈到了正题,苏长畛有些迫不及待的起身,说道:“陛下,老臣有一女,名叫苏秀宁,年岁刚满十七,品貌倶是上佳,如今也尚未许配人家。若是赵大人看得上小女,老臣愿意将小女许配给赵大人,促成一段佳缘!” 随着苏长畛的话声落下,陈佑亦是起身,缓声道:“陛下,臣的小女儿陈芷容,同样是十七岁,如今正值适龄,尚未许配,若是赵尚书愿意的话,臣也愿意与赵尚书结亲。” 德庆皇帝笑眯眯的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向了前阁老崔勉。 此时,崔勉的神情,好似被人逼着吞下了一大块臭肉,紧紧皱着眉头,满脸的不情愿,但还是勉强答道:“陛下,老臣有一孙女,如今盈盈双八之龄,也尚未许配人家……” 然而,话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与此同时,随着苏长畛、陈佑、崔勉三人的接连禀报,苏秀宁、陈芷容、崔倩雪三女,也是一一起身,向着德庆皇帝行礼。 德庆皇帝打量了三女几眼,并在陈芷容身上略有停留,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艳,然后笑道:“都是好姑娘,也都配得上赵爱卿,不过嘛……赵爱卿如今是朝中的正二品大员,身份非比寻常,若是不清楚他本人的心思,朕也不能随意做主……这样吧,朕想到一个法子,苏姑娘、陈姑娘、崔姑娘,你们三位移步到赵爱卿的桌席落座可好?也趁机与赵爱卿交谈几句,看看彼此的品性是否契合,若是相互心仪,朕可以亲自赐婚!” 顿了顿后,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不合规矩,德庆皇帝又补充道:“说起来,这谈婚论嫁之事,虽然主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是男女双方你情我愿,却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今后一生相伴,也更加的夫妻和谐,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皇贵妃万氏也是帮衬道:“是啊,如此一来,赵尚书身旁也不至于空落落的一片,让陛下看着别扭。” 德庆皇帝哈哈一笑,说道:“正是这个道理。” 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虽然是询问,但身为帝王之尊,又有何人敢违背他的意思? 所以,听到德庆皇帝的话后,苏长畛、陈佑与崔勉三人,或是心甘情愿、或是迫不得已,皆是齐声领旨,然后示意苏秀宁、陈芷容、崔倩雪三女,去赵俊臣的身旁落座。 ………… “德庆皇帝为了给我相亲,倒是不遗余力,竟是做出了这般不合规矩的事情……” 心中这般想着,但对于德庆皇帝的好意,赵俊臣也是无法拒绝,只好起身行礼,先是向着德庆皇帝与皇贵妃万氏谢恩,然后再向崔勉、陈佑、苏长畛三人答谢。 行礼之后,赵俊臣并没有坐下,只是等待着苏秀宁、陈芷容与崔倩雪三女的到来。 其中,陈佑一家的所在席位,与赵俊臣相邻最近,陈芷容也最先来到了赵俊臣的身旁。 然后,似娇羞又似主动,陈芷容粉面微红,站在了赵俊臣的右手边,彼此距离触手可及,隐约间赵俊臣还可以闻到淡淡的女子体香,这意味着在今天的这场宫宴之中,陈芷容就要坐在赵俊臣的身边了。 崔勉一家,原本是坐在大殿左首处,是赵俊臣所在位置的斜对角,相距最远,然而看到陈芷容占据了赵俊臣的右手边位置后,崔倩雪秀眉微扬,下意识的加快脚步,赶在了苏秀宁的前面,抢占了赵俊臣的左手边位置。 如此一来,等到苏秀宁来到了赵俊臣的桌席前,却只能隔着一个崔倩雪,坐在最边角处了。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陈佑不动声色,崔勉面含怒意,苏长畛则是连连摇头。 等到三女来齐,赵俊臣淡淡笑道:“三位姑娘,我们坐下吧。”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因为正是众人瞩目的时候,三女皆是显得乖巧得体,轻轻点头后,与赵俊臣一起坐下了。 看到赵俊臣落座,德庆皇帝笑道:“恩,如此一来,赵爱卿的桌席上,总算不再是空荡一片,看着也不再似原先那般别扭了。” 说完,德庆皇帝抬头看了一眼殿外的天色,向身旁的太监张秀吩咐道:“时辰到了,吩咐下去,开宴吧!” 太监张秀前行一步,大声呼喝道:“陛下有旨~!开宴了~!” 随着太监张秀的一声呼喝,在殿外等候许久的一众宫女太监们,皆是端着美味佳肴,鱼贯而入,然后把诸般菜肴摆放在众人的桌席上。 大殿之中,顿时热闹了起来。 与此同时,赵俊臣与三女同席而坐,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面对性格迥异的三女,赵俊臣一时之间,亦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赵俊臣并不打算开口说话,陈芷容嫣然一笑,一双美目盯着赵俊臣的脸庞,就要说些什么。 然而,陈芷容还未说话,另一旁的崔倩雪,就已是用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狠狠瞪着赵俊臣,气呼呼的抢先质问道:“你就是赵俊臣!?” 毫无疑问,这是一句废话。 不过,这句废话,却也成功的打破了桌席上的尴尬。 ………… ps:还是不会断章!不过决定了,今后写多少更多少!断章是否成功,也顾不得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宫宴(下). …… “你就是赵俊臣?!” 这句询问,形同废话,然而却是让赵俊臣沉默着思考了片刻。 然后,赵俊臣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缓缓道:“虽然我也不愿……但我就是赵俊臣。” 同样的一句话,落入不同人的耳中,就会得到不同的理解——陈芷容若有所思,苏秀宁微微一愣,而崔倩雪的头脑要相对简单一些,没有想太多,只听到了后半句。 所以,崔倩雪依然是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也依然是气鼓鼓的语气,紧紧盯着赵俊臣,并质问道:“既然你就是赵俊臣!之前为何要故意瞒着我?是在戏弄我吗?” 虽然是质问,但配合上崔倩雪那娇蛮的语气以及稚嫩的脸庞,却丝毫没有严厉之感,反而会让人觉得天真可爱。 赵俊臣失笑摇头,道:“并非是故意瞒你,只是你没问,所以我也就没说,仅此而已。至于戏弄你,就更加不会了,这种事情既没必要、也没好处,我又何必去做?更何况,当时你也同样向我隐瞒了身份,又如何能因此而责怪我?” 听到赵俊臣的反问,并借此展开了话题,崔倩雪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兴奋,但神色间却是愈加的不满,并且满脸的不信,哼声道:“我又不是故意瞒你,只是当时不方便向你说明身份而已,况且我当时向你说了那么多事情,即使没有说明身份,但你也肯定猜到了,可是你偏偏装出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又讲了一堆似是而非的道理,把我骗了回去,还说不是戏弄我?” 顿了顿后,崔倩雪又问道:“还有,你当时所说的那些道理,待我冷静了下来之后,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在你眼里,这庙堂之中,清流只是为了追名,贪官只是为了逐利,这世间之人,大都只是追名逐利之辈,竟是没有几个好人,难道你就不觉得你的这般想法,只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当时我心思正乱,竟是被你轻易糊弄了,但如今我可不会了。” 赵俊臣叹息道:“在当时,我固然猜到了你的身份,但那时的情景,若是拆穿了出来,岂不是会让你我都觉得尴尬?我没有说出来,也是为你考虑……至于我当时所说的那些道理,皆是出自真心,亦是源于好意,至于你说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到这里,赵俊臣微微一顿,似乎自省了片刻,然后说道:“在小人眼中,这世间皆是小人,所以你这么说,倒也未必是错的,若是这世上只有‘小人’与‘君子’两种人,那么我本身固然与‘君子’远不搭边,所以也只能当‘小人’了。” 看到赵俊臣完全没有争辩的意思,不仅干净利落的自承“小人”,并且还借此中断了话题,崔倩雪微微一愣后,张口欲言,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由语塞,眼中闪过了一丝懊悔与失望。 ………… 崔倩雪的没什么城府,诸般心思都会展现在脸上,即使她有意隐瞒,但只要是稍经世事之人,也依然可以一眼就看明白崔倩雪的心思。 此时,崔倩雪对赵俊臣的诸般指责、质问、以及胡搅蛮缠,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思,赵俊臣自然也看的明白——只是在没话找话、想要引起赵俊臣的注意罢了,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 本来,赵俊臣对崔倩雪并无恶感,也不介意配合一番,然而,在看到崔倩雪把话题越扯越远之后,又涉及到了两人在豆花摊旁相遇时的谈话,赵俊臣却是眉头微皱,并主动中止了话题。 之前,在豆花摊旁与崔倩雪初遇之时,赵俊臣之所以会提出“清流追名、贪官逐利”的观念,只是为了让崔倩雪乖乖的回家,然后与崔勉一同参加这场宫宴罢了,如今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赵俊臣自然也就不愿意再与崔倩雪继续争辩了。 而且,所谓理念之争,总是谁也说服不了谁,遇到崔倩雪这般天真且固执的姑娘,则更是如此,若是与她争辩下去,恐怕在短时间内是无法结束的,然而赵俊臣却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理念的争论,这场宫宴对赵俊臣很重要,他还有许多其他事情要做。 从某方面而言,小人们眼中只有利益,所以他们大都是“实践家”;而君子们眼中只有善恶,所以他们大都是“理论家”;赵俊臣并非是君子,所以对于这种纯粹的理论争辩,或许会偶尔参与,但绝不愿意深入探讨、并时时挂在嘴边,那是“君子”们才会去做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人在什么场合,就应该说什么话,如今正值宫宴期间,德庆皇帝、朝中大臣、前朝勋贵、内廷太监,林林总总,皆在左近,所以某些观念,即使是自己的真实想法,私下里可以随意说,但在这般场合之中,却绝对不能提及丝毫。 “德庆皇帝是英明神武的,朝中大臣是贤良正直的,民间百姓是安居乐业的”——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才是如今这般场合应该说的;至于“清流追名、贪官逐利、满朝上下没几个好人”这种观念,赵俊臣相信德庆皇帝在心中也是这么认为的,然而赵俊臣若是在这个时候说了出来,德庆皇帝却必然会严厉的斥责赵俊臣,让赵俊臣吃不了兜着走。 许多时候,所谓“粉饰太平”,不仅仅只是因为君愚臣奸,更还因为它涉及到了朝野的稳定、君臣的颜面、乃至于后世的评价,马虎不得。 对此,赵俊臣一向小心,所以眼看着崔倩雪渐渐把话题转向了敏感方向,便连忙自承“小人”,并中止了话题的延续。 ………… 然而,虽然赵俊臣可以猜透崔倩雪的心思,但崔倩雪又如何能够想明白赵俊臣的诸般考量? 在崔倩雪看来,赵俊臣之所以会主动的中止了话题,是因为自己的一番话暗含讥讽与攻击,伤及了赵俊臣的颜面,让赵俊臣生气了。 莫名的,崔倩雪心中产生了后悔与懊恼的情绪,觉得自己不应该从一开始就这么不经考虑的指责赵俊臣,但后悔与懊恼的同时,却又有些气恼赵俊臣的“小心眼”,认为赵俊臣因为这么一点指责就生气,实在缺乏气量与胸襟。 心思复杂之间,语塞了片刻之后,崔倩雪秀眉一扬,轻哼一声,就要继续说些什么。 另一边,与崔倩雪不同,陈芷容显然看明白了赵俊臣的真实想法,再看到崔倩雪略显拙劣的表现,明眸中隐隐波动之间,却借着崔倩雪的语塞之际,笑着插嘴道:“原来赵大人与崔姑娘早就相识?只是我听闻崔阁老的家教甚严,所以崔姑娘一向深居闺中,少有离府外出,也不知赵大人与崔姑娘是如何认识的?” 听到陈芷容的询问,崔倩雪微微一愣后,不由再次语塞。 无他,在这个时代,又像是崔倩雪这般年纪的姑娘,竟然会做出“离家出走”这样的事情,正可谓是“大逆不道”,若是传了出去,不仅崔倩雪本身会坏了名声,连崔府上下都会跟着颜面扫地。 此时,听到陈芷容的询问,崔倩雪虽然天真烂漫,却也知道不能实话实说,然而“说谎”、“搪塞”、“敷衍”等等手段,崔倩雪并不精通,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支支吾吾。 不过,经过陈芷容的插话,却也终于转移了崔倩雪的注意力,从某方面而言,陈芷容也算是帮了赵俊臣一个不大不小的忙。 所以,赵俊臣先是向着陈芷容微笑点头、表达谢意,然后又看到崔倩雪的窘迫,便代替崔倩雪回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从前和崔小姐在同一家店里就餐,偶然见过一面罢了。只是当时我和崔小姐皆是没有说明各自的身份,所以如今再次见到,皆是有些惊异而已。” 赵俊臣并没有说谎,只是避重就轻之间,也是帮着崔倩雪揭过了“离家出走”的事情,让一旁的崔倩雪暗暗松了一口气。 同时,也正因为如此,当崔倩雪再次看向赵俊臣时,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感激,认为赵俊臣或许并没有那么“小心眼”。 另一边,陈芷容自然知道赵俊臣隐瞒了什么,但她是一个聪明女人,并没有追问,只是笑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崔姑娘和赵大人竟还有这样的机缘,真是让人羡慕。” 听陈芷容这么说,崔倩雪微微一愣,想要反问陈芷容“这有什么可羡慕的”,然而又担心陈芷容再追问些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与此同时,苏秀宁自从落座之后,和崔倩雪一般的心思,也想要与赵俊臣说些什么并引起赵俊臣的注意,奈何她的性子天生的内敛柔顺,即没有崔倩雪的行动力,又没有陈芷容的聪慧精明,再加上她本身从没有与陌生男子相处的经验,所以几次张口欲言,却皆是搭不上话头。 如今,终于等到崔倩雪闭口不言了,苏秀宁樱唇微张,刚准备说些什么,德庆皇帝却突然站起身来,并扬声说话了。 ………… 其实,就在赵俊臣与众女谈话之间,德庆皇帝坐在殿内最上位,虽然表面上是与陈佑、崔勉、苏长畛三人随意闲聊,但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赵俊臣那边的动静。 在这场宫宴之中,赵俊臣虽然位高权重,是朝中仅次于周尚景的权臣之一,但毕竟只是一个正二品的户部尚书,而今日赴宴之人或是勋贵、或是前阁老,又或是资历深厚的同品巡抚,赵俊臣在表面上的身份地位反而最低,所以宫宴中的座位也是处于最角落。 此时,因为距离的缘故,德庆皇帝并不清楚赵俊臣与众女究竟在谈些什么,但看到赵俊臣与三女“相谈甚欢”,不由微微点头,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然后,德庆皇帝突然一笑,中断了与陈佑、崔勉、苏长畛三人的谈话,向身旁的皇贵妃万氏问道:“爱妃,你还是第一次见到赵爱卿吧?你看他如何?” 皇贵妃万氏是太子朱和堉的生母,而赵俊臣是太子朱和堉在朝中的死敌,所以皇贵妃万氏自然不会喜欢赵俊臣。 不过,皇贵妃万氏和陈芷容一样,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话,更知道德庆皇帝如今还离不开赵俊臣,所以虽然厌恶赵俊臣,但脸上却没有展露丝毫,只是笑道:“这赵俊臣能得到陛下的器重,自然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不过,臣妾看他端庄有礼,却不似传闻中那般……” 说到这里,皇贵妃万氏“自觉失言”,脸上露出了些许尴尬。 德庆皇帝却不介意,先是哈哈一笑,又略略压低了声音,说道:“爱妃你是说……这个赵俊臣在传闻中是一个贪得无厌的贪官,但如今看着却不像是吧?” 皇贵妃万氏微微垂首,道:“臣妾失言了,竟然妄议朝中大臣,还请陛下责罚。” 德庆皇帝摇了摇头,说道:“你只是在说实话罢了,朕又岂能因为这个治你的罪?不过,朕既然重用这赵俊臣,那么这个赵俊臣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官、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朕自然是心知肚明。然而,朕身为帝王,总要考量长远全面,某些人即使是贪官也要重用,某些人即使是清廉也要打压……爱妃你也知道,自古以来,清流们一向固执,甚至视‘直言犯上’为美德,若是朕只是重用清流,那这朝堂岂不是成为了清流们的一言堂?朕又如何还能执掌天下?更何况,大多数清流过于重视道德文章而轻视实际利益,冠冕堂皇的话他们说的顺口,但办事能力反而差些,所以像赵俊臣这样的人,朕即使知道他怎么回事,也还是要用的。” 听到德庆皇帝的话,皇贵妃万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神色间则是一副恍然的模样,并用略显崇拜的眼神看着德庆皇帝,说道:“陛下您考虑的周全深远,臣妾虽然自诩聪慧,却也远远不如,更想不到这么多,只是觉得这赵俊臣的行为举止看着不像是贪官罢了。” 注意到皇贵妃万氏的崇拜神情,德庆皇帝略有得意,笑道:“爱妃今后切不可以貌取人,平日里彬彬有礼的未必是好人,满口仁义道德的也未必是君子,尤其是在这朝堂之上,伪君子更是数不胜数,要知道,好人是当不了官的。至于这赵俊臣,往日却不似这样有城府,平日里仗着朕对他的宠信,可是猖狂的很,然而近些日子总算是成熟了许多,手段、城府、心机,种种皆是有所成长,有时候他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甚至连朕也猜不透,然而也正因为他有了这般能耐,朕在时不时的敲打他之余,却反而要更加的重用他,而朕今日举办这场宫宴为他相亲,也正是出于这般考量。” 皇贵妃万氏点头笑道:“原来如此,陛下您能有这般手段,伪君子也好、真小人也罢,甚至是老狐狸也无所谓,想来皆是会被陛下控制在股掌之间,如此天下安稳太平,陛下您的圣明,也必然可以流传百世。” 皇贵妃万氏口中的“老狐狸”,指的自然是当朝首辅周尚景。 德庆皇帝一向以帝王心术为傲,然而周尚景在德庆皇帝的在位期间渐渐崛起,并成为了大明朝有史以来仅次于张居正的权臣,虽然并无大害,但德庆皇帝却是深以为耻。如此皇贵妃万氏的这句话,正是挠中了德庆皇帝的痒处,让德庆皇帝更是高兴。 显然,皇贵妃万氏很了解德庆皇帝,深知怎样的话语能让德庆皇帝高兴。 开怀一笑后,德庆皇帝再次看向赵俊臣的位置,然后又向皇贵妃万氏问道:“这三个女子,一个是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女儿,一个是泾国公陈佑的女儿,还有一个则是前阁老崔勉的孙女,朕认为皆是品貌双全,都配得上赵俊臣,然而爱妃你认为她们哪一个最适合成为赵俊臣的正室?” 对此,皇贵妃万氏心中早有想法,答道:“臣妾以为,家和万事兴,这个赵俊臣既然深受陛下器重,必然是一个心中有主见的人,所以他的妻子最好性子柔顺一些,而臣妾看这三位姑娘,怕是以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女儿苏秀宁最为合适。” 德庆皇帝笑着点头,说道:“爱妃你总是和朕想法一致,朕也以为,这苏长畛的女儿与赵俊臣最为搭配。” 不过,德庆皇帝却没有说出自己的理由,只是话题一转,又说道:“然而,这赵俊臣毕竟是朝中大员,即使朕身为九五之尊,也不好随意为他指定婚事,只能看他自己的态度了。如今看来,朕虽然属意苏秀宁,但泾国公陈家的女儿与崔阁老的孙女,却更加主动啊,爱妃你看,这二女皆在与赵俊臣说话,反倒是苏秀宁,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看着好生尴尬。” 听到德庆皇帝这么说,皇贵妃万氏亦是向着赵俊臣的坐席看去,又在陈芷容的身上略有停留,眼中首次闪过了一丝凝重。 然后,皇贵妃万氏不动声色的笑道:“这般年纪的姑娘,最是面嫩,像是泾国公的女儿这般自来熟,反而少见。陛下不必担心,等他们相互间慢慢熟悉了,也就会放开了。”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宫宴才刚刚开始,等到气氛再热络一些,这苏家的女儿也会有所作为……毕竟,她父亲应该和她说过些什么了,这般时候,她也不得不放开矜持……” 说话间,德庆皇帝看到宫宴各方皆已是准备妥当,便站起身来。 而随着德庆皇帝站起身来,众人不敢怠慢,皆是起身相陪,并等候德庆皇帝发话。 然而,德庆皇帝却不知道,苏秀宁此时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并鼓起勇气准备向赵俊臣搭话,却被他的这般动作打断了。 ………… “刚才,朕与崔阁老、苏巡抚、泾国公三位闲聊,得知老臣身体依然健康,江南重镇依旧繁华,朝中勋贵依然安稳,不由心中高兴,诸位,与朕满饮此杯!” 德庆皇帝说完,便举起手中酒杯,并一饮而尽! 看到德庆皇帝的这般表态,众人自然也连忙谢恩,并陪着德庆皇帝举杯。 然后,德庆皇帝又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活络了一下宫宴的气氛,在众人谢恩之后,终于满意的坐下。 德庆皇帝落座后,众人自然也跟着落座。 然后,在赵俊臣与三女所在的席间,苏秀宁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细节,眼中一亮,也借此终于找到了与赵俊臣搭话的理由。 ………… ps:从上个月开始,虫子的工作环境出现了许多动荡,无心码字,抱歉!如今已回归!(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相约. …… “赵大人……不喜饮酒?” 等到德庆皇帝发言结束、并且众人落座后,一直默默注意着赵俊臣的苏秀宁,突然开口问道。 原来,因为正想向赵俊臣搭话、却被德庆皇帝的发言打断的缘故,在德庆皇帝发言的时候,苏秀宁与其他人不同,注意力依然集中在赵俊臣身上。 然后,苏秀宁突然发现,在众人向德庆皇帝敬酒的时候,赵俊臣的嘴唇紧紧抿着,看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但实际上只喝了一点点。 似乎,赵俊臣并不喜欢喝酒,即使是向德庆皇帝敬酒,竟也在弄虚作假! 正发愁该如何寻找话题向赵俊臣主动搭话的苏秀宁,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不管赵俊臣如何回答,接下来都可以进一步展开话题,于是在众人落座后,便连忙开口问道。 另一边,赵俊臣微微一愣,没想到一直沉默不语的苏秀宁竟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正好,赵俊臣也觉得苏秀宁就这么沉默着坐在一旁实在尴尬,正想与苏秀宁说些什么,于是点头微笑道:“确实,我不善饮酒,而且也不喜饮酒,不仅仅是因为饮酒多了第二天会浑身乏力、头痛欲裂的缘故,更是因为酒令智昏,让人丧失冷静与判断力,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最多就是出些丑态,让他人一笑而已,然而我身为朝廷的户部尚书,承蒙陛下的信任、帮着陛下掌管着天下钱粮,平日里的每一个决定,都影响着百姓的安生与朝廷的稳定,所以平日里甚少饮酒,若是遇到非饮不可的情况,就会像刚才那样抿着嘴唇,假装喝了,但实际上却把酒堵在了杯中。” 说到这里,赵俊臣冲着三女眨了眨眼睛,一副“拜托”的模样,又补充道:“不过,我自以为做的隐蔽,没想到还是被苏姑娘的慧眼发现了,然而,今日非比往常,刚才是向陛下敬酒,像我这般弄虚作假,虽然自有理由,但若是被人发现了,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甚至会惹得陛下不高兴,所以还要拜托三位姑娘帮着我隐瞒这个秘密,如何?”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方法可以最快的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话,那无疑就是共享秘密了。 一个秘密的分享,可以让人们把“对方”视为“己方”,在不动声色之间建立信任、拉近距离,是为人处事之间的一种非常巧妙的手段。 如今,赵俊臣也正是这么做的,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在饮酒时的手脚,说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只让三女觉得赵俊臣信任他们,彼此之间的生疏感,也随之减轻了许多。 于是,赵俊臣与三女之间的气氛,也顿时产生了许多微妙的变化。 对于聪慧精明如陈芷容、天真冲动如崔倩雪,这般变化也就罢了,然而对于内敛柔顺如苏秀宁而言,这般变化却是非常重要,让她感觉轻松了许多,只觉得赵俊臣比想象中容易相处,不似传闻中那般心机深沉。 所以,苏秀宁连连点头,道:“赵大人多虑了,这点事情,我等自然会帮着隐瞒。” 陈芷容若有所思的打量了赵俊臣两眼后,突然展颜一笑,亦是说道:“饮酒伤身损智,赵大人不喜饮酒,只会是一件好事,更何况赵大人是为了朝廷公务考虑,小女子等人对于赵大人的这般举动,只有敬佩的份,又哪里会向人宣扬告密?还请赵大人放心就是。” 另一边,眼看着苏秀宁与陈芷容二女皆是答应了,崔倩雪略略犹豫了一下,然后瞪了赵俊臣一眼,说道:“若是你今后别再向我耍心机,我也不会刻意害你就是了。” 赵俊臣又是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多谢三位姑娘了。” 好不容易展开了话题,苏秀宁自然不会放弃机会,等到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便迫不及待的再次问道:“说起来,我爹爹他平日里不论心情好坏,都会小酌几杯,把饮酒视为乐趣与爱好,而据我所知,与爹爹亲近的几位同僚,也同样是这样,像赵大人这般不喜饮酒,反倒是少见,只是不知赵大人既然不喜饮酒,平日里又有什么爱好呢?” 赵俊臣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整日里就是在处理朝廷公务、经营派系势力、算计对手政敌,除此之外竟是没有做过其他什么事情,不仅枯燥乏味,而且功利无趣。 到了如今,或许是习惯了,对于这样的生活,赵俊臣竟是有些乐在其中。 然而,这次与三女的见面,颇是有些“相亲”的性质,在这般情况下,赵俊臣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宣称自己平日里的爱好是“权谋心术”、“勾心斗角”等等,这样的回答或许会让某些心性特殊之人——比如陈芷容——感到眼前一亮,但对于崔倩雪与苏秀宁而言,这样的回答只会让赵俊臣与她们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再次疏远。 不过,若是瞎编些爱好,比如“古董鉴赏”、比如“乐曲歌舞”、又比如“练习书法”——这些爱好看似高雅,能够为赵俊臣增加一些儒雅的形象——然而眼前三女皆是家学渊源,对于这些“高雅爱好”恐怕皆有涉习,若是赵俊臣这么说了,与三女深谈起来,怕是必然会露馅,到了那时候只会让三女看不起。 事实上,赵俊臣虽然并不介意用谎言与欺骗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如今随着眼界渐高,却已经很少在微不足道的事情上说谎了,因为说谎也是需要成本的,这个成本就是所谓的“信誉”,为了某些不重要的事情而损耗自己的“信誉”,只会让赵俊臣在真正需要用谎言来完成某些重要目标的时候,发现自己已是信誉不足,竟是无法取信于人,这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谎言是政客们的必修课,然而谎言亦有境界之分。 十句话九句假,看似谎话连篇,但只是等而下之的境界;十句话九句真,却只在最关键的一句上撒了谎,虽然容易骗到人,然而也只是刚刚及格;唯有句句真话,却能够利用神态、语气、环境等等因素,让对方产生了误解,才是欺骗与谎言的最高境界。 如今的赵俊臣,在这方面虽然尚未达到最高境界,但也已经不屑于在小事情上撒谎了。 ……… 所以,在考虑了片刻之后,赵俊臣遗憾叹息一声,说道:“说起来,我年少时整日苦读诗书,科举为官后又整日忙于公务,平日里少有闲情,所以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特别的爱好,若是硬要说的话,我对口腹之欲比较在意,喜欢品尝些美味佳肴,不过我虽然喜欢品尝美味,但诸般美味究竟哪里好吃、又有些什么讲究,却也说不清楚,只是牛嚼牡丹罢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冲着三女歉意一笑,说道:“庸俗之人就是这样,没什么高雅的爱好,让三位姑娘失望了。” 听赵俊臣这般实话实说,陈芷容、崔倩雪、与苏秀宁三女,虽然也觉得赵俊臣坦诚相待,不似想象中那般虚伪,彼此之间的距离也更加拉近了些许,但还是不免失望。 对于像她们这般年纪的女孩子而言——哪怕是像陈芷容这般心性异常的女子——都会希望自己未来的相公是一个品位高雅的人,然而赵俊臣显然不是这样。 苏秀宁犹豫了一下,虽然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恭维的话,但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终只是勉强笑道:“赵大人这般有大志向的人,心中怀着朝廷与百姓,办的也都是大事,自然不能在小事上分心,又哪里能说是庸俗?赵大人太自谦了。” 话虽这么说,但苏秀宁并不擅长撒谎,眼中的一抹失望也不懂得隐藏。 另一边,崔倩雪一如既往的行动派,嘴上藏不住话,诧异的问道:“像你这般,身为朝廷二品尚书,竟只是喜欢品尝些美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兴趣,未免有些太无趣了吧?难不成你每日除了吃睡,就只是在处理朝廷的公务?就不会做些别的事情?” 对于苏秀宁与崔倩雪的表现,赵俊臣并不介意,只是笑道:“身为朝廷官员,尤其是手中的权责达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每日里需要处理的公务、需要批复的折子、需要商议与考虑的事情,可以说要多少就有多少,若是想要偷闲,其实也可以,只要把最重要的事情推给陛下与阁老们决定,再把不那么重要的事情推给手下官吏们处理,需要自己亲自办理的朝务其实也就没剩多少了,只是如此一来,这朝廷有我没我已经没了区别,岂不是成了只知道食君禄的蛀虫?陛下他又如何还会重用我?” 说到这里,赵俊臣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叹息一声后,又补充道:“更何况,我所负责的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可以说是朝廷最紧要的两三个衙门之一,然而户部的那些官员究竟都是怎样的人,想必三位姑娘也有过耳闻,即使有我时时盯着,他们也是想方设法的欺上瞒下、贪污受贿,若是我稍有懈怠,则必然会出现无数的大乱子,这般情况下,我又哪里敢松懈?也只能事事躬亲了。” 赵俊臣这般回答,自然是承认了自己平日里除了吃喝睡之外,就只是在处理朝廷公务,除此之外再无他事了。 听赵俊臣这般回答,三女皆是诧异。 她们实在无法想象,像是赵俊臣这般世人皆知的大贪官,平日里的生活别说是穷奢极欲、酒池肉林,竟然是这般的单调无趣,只是一心忙着朝务——而且赵俊臣之所以如此一心扑在朝务之中的理由,竟是为了防止手下官员贪污受贿太多引发乱子! 这不免有些讽刺。 然而,虽然下意识里觉得不信,但她们转念一想,也确实没听过赵俊臣有过任何骄奢淫逸的传闻——这一点甚至要比许多清流都要做的更好,要知道即使是一些朝中的著名清流,也时不时会传出亵玩侍妾、争奢斗富的传闻。 如此一来,再加上赵俊臣从一开始就表现出的坦诚,苏秀宁与崔倩雪两女竟皆是不由的有些信了,甚至有些开始质疑关于赵俊臣的贪官传闻,只觉得像是赵俊臣这般生活平淡、又一心办事的朝廷官员,并非是她们想象中的贪官。至于陈芷容,因为在参加宫宴之前就刻意的收集了不少关于赵俊臣的消息,此时倒不觉得意外,只是用一双美目不住打量着赵俊臣,若有所思。 “但你就不觉得无趣吗?”崔倩雪忍不住再次问道。 赵俊臣这次并没有考虑和犹豫,很自然的摇了摇头,淡声说道:“这世上每个人的观念皆是不同,说根到底,就是每个人的目标不同,一个人有着怎样的目标,就有怎样的习惯与生活,而我的志向在朝堂之上,所以倒也不觉得这样的生活会无趣。” 赵俊臣的这句话,亦是发自真心,只是虽然没有说谎,但也是有意的隐瞒了许多。 ………… 其实,赵俊臣在一开始,也曾对自己所选择的道路产生过疑惑与动摇。 毕竟,赵俊臣未来的道路,德庆皇帝早已经为他设计好了——为帝王背负骂名与黑锅,用来转移民愤,并成为皇家所饲养的一头肥猪,等到德庆皇帝退位了,再由新帝亲手宰杀,然后德庆皇帝没了骂名、新帝树立了威望、百姓的民怨得到了发泄、朝廷的声誉得到了维护、窘迫的国库也得到了补充,可谓是皆大欢喜! 而在此之前,因为德庆皇帝还用得着赵俊臣,所以赵俊臣可以尽情的聚敛钱财、随心所欲的妄为,享尽人间富贵荣华、满足自己所能想象到的所有欲望,享受十余年的神仙日子。等到新帝登基之时,即使背负着百世骂名而死,赵俊臣的这一生也算是丰富多彩,从某方面而言也算是值得的。 而且,面对这样的道路与宿命,赵俊臣就算想要反抗,以德庆皇帝的心术手段、以及明朝皇权的强大,成功的机会也只有万一。 面对这般状况,大多数人因为反抗的成功希望渺茫,都会认命的选择眼前的神仙生活,用穷奢极欲和骄奢淫逸来让自己忘记那远在十余年、甚至是二十余年之后的注定命运。 但偏偏,赵俊臣放弃了眼前的神仙生活,选择了那万一的机会! 于是,赵俊臣如今虽然是朝廷里仅次于周尚景的权臣,却从未有过权臣们应有的享受,压抑着欲望、克制着行为,整日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从不敢有一丝懈怠,只知道夺权争势、经营派系、勾心斗角,每日不是在处理朝务,就是在算计政敌,如此不仅生活无趣乏味、更是心神疲惫、并且还做了无数的违心之事。 这样的生活,自然是让人难以忍受,曾经在辗转难眠之间,赵俊臣也常常自问,就为了那万一的机会,自己的诸般付出,值得吗? 动摇过、犹豫过、后悔过,但最终赵俊臣还是坚持了下来,并且还会继续在这条崎岖的道路上走下去。 因为,赵俊臣渐渐的找到了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其实,理由从一开始就存在了,只是在赵俊臣的不断自问之间,这般理由渐渐从懵懂变成了清晰。 那就是——赵俊臣不想成为他人眼中可以随意操控的傀儡!不想成为他人手中可以随意抛弃的垃圾!更不想让他人随意的操控自己的命运!哪怕那个人是皇帝! 在这个目标明确了之后,赵俊臣便不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乏味无趣了,虽然这样的生活依旧会让赵俊臣心神疲惫,但赵俊臣动力十足,甚至渐渐有些乐在其中! ………… 此时,听到崔倩雪的询问,赵俊臣回答之间,回顾着自己的观念转变,不由自嘲一笑。 但赵俊臣的自嘲一笑,落入三女眼中,却又显得意味深长,在听到赵俊臣的回答,只觉得她们眼前所见到的赵俊臣,与传闻中的赵俊臣,仿佛不是一个人。 一时间,她们也不知道应该相信传闻,还是应该相信眼前。 “传闻”代表着绝大多数人的看法,而“眼前”则只是代表着自己的判断,若是两者不同,选择相信眼前就意味着自己与绝大多数人的看法不同——这需要一定的勇气。 所以,不论是崔倩雪,还是苏秀宁,看着眼前的赵俊臣,并回顾着关于赵俊臣的一切,此时皆是有些心绪复杂。 与此同时,陈芷容看了一眼苏秀宁与崔倩雪,柳眉微皱。 虽然已经收集了许多关于赵俊臣的情报,虽然与赵俊臣的接触也还算是顺利,但陈芷容发现自己反而越来越无法看透赵俊臣了。 若是平常,她自然可以想尽一切办法来试探赵俊臣、了解赵俊臣,然而此时崔倩雪与苏秀宁就在一旁,让陈芷容的许多手段都无法施展。 如此一来,陈芷容只觉得崔倩雪与苏秀宁的存在十分碍眼。 想到之前三女与赵俊臣之间的话题,陈芷容突然妩媚一笑,向赵俊臣说道:“正如赵大人所言,世人眼中的目标不同,所选择的生活自然也是不同,赵大人志向远大,这般一心奉公,小女子十分钦佩,而赵大人以美食作为生活调剂,更不能说是庸俗,这般兴趣总要好过某些人的骄奢淫逸。其实,小女子亦是一个贪食之人,平日里对京城里的诸般美味多有研究,大人可品尝游凤阁里的川味?这家酒楼虽然名声不显,但味道却十分正宗。” 听陈芷容这么说,赵俊臣突然心中一动,听弦而知雅意。 自从见到陈芷容之后,赵俊臣就觉得陈芷容身上隐藏着许多自己会感兴趣的秘密,而陈芷容对赵俊臣的诸多暗示,也让赵俊臣颇为在意。然而,因为有苏秀宁与崔倩雪坐在一旁的缘故,赵俊臣虽然有心与陈芷容深谈,却也颇有不便。 如今,因为陈芷容的这番话,赵俊臣也顿时找到了机会。 于是,赵俊臣摇头道:“游凤阁?确实没去过,若是真如陈小姐所说的那般美味,倒是要去品尝一番。” 陈芷容轻轻一笑,说道:“既然如此,赵大人不妨与小女子相约同去,如此一来,小女子也可以为赵大人介绍那里的佳肴。” 赵俊臣也是笑着点头,说道:“若是能与陈小姐同去,自然是求之不得。” 如此这般,几句话之间,赵俊臣已是与陈芷容约定了明天傍晚在游凤阁碰面。 然而,看到赵俊臣与陈芷容的约定,一旁的崔倩雪却是面色变幻不定,出于莫名的心理,也完全没有考虑后果,她突然用气鼓鼓的语气说道:“既然如此,我也要去。” 另一边,苏秀宁犹豫了一下后,面颊微微泛红,亦是说道:“既然陈小姐如此盛赞游凤阁,想来是名不虚传,小女子愿与赵大人同去。”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宫宴结束. …… 听到崔倩雪和苏秀宁的接连发言,赵俊臣微微一愣,但并没有拒绝,只是微笑点头道:“若是两位姑娘肯同去,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另一边,陈芷容柳眉微扬,明眸中有阴沉之色一闪而过,愈加觉得崔倩雪与苏秀宁的存在十分碍眼。 然而,不过是下一瞬间,明媚的笑容已是布满了陈芷容的美艳脸庞,好似十分开心,说道:“我与苏姐姐还有崔妹妹十分投缘,只觉得相见恨晚,刚才还想着今后如何可以再见面,如今苏姐姐与崔妹妹想要一同去游凤阁,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今日在宫宴之中,毕竟是多有不便,明日再聚,我有许多知心话想要与苏姐姐和崔妹妹说呢。” 陈芷容伪装的很好,崔倩雪也没什么心机,见陈芷容态度这般亲热,虽然有些不满意赵俊臣与陈芷容太过亲近,但还是向着陈芷容微笑点头、表达善意。 另一边,苏秀宁虽然也同样没什么勾心斗角的经验,然而她曾亲眼见到陈芷容寥寥几句之间就把她的父亲苏长畛逼得无话可说,知道陈芷容绝不似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心底对陈芷容也颇为忌惮,所以此时只是轻轻点头回应,并没有表示更多。 不过,陈芷容并不在意,只是妙目一转,又向赵俊臣确认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傍晚申时三刻在游凤阁碰面可好?” 赵俊臣却摇了摇头,歉意道:“陛下南巡将近,再过两天又是殿试,所以这段时间颇是忙碌,明日申时恐怕我还在户部办公,不敢让三位姑娘多等……恩,我与三位姑娘还是在酉时一刻碰面吧。” 听赵俊臣这么说,陈芷容聪慧异常,顿时便明白了赵俊臣的暗示——“我与三位姑娘还是在酉时一刻碰面”,这句话的重点是“我与三位姑娘”的前缀,意味着赵俊臣与陈芷容的见面时间,依然是申时三刻——也唯有这般提前见面,赵俊臣与陈芷容两人才可以深谈一些不方便在其他人面前谈论的话题。 于是,陈芷容了然一笑,点头道:“一切自然以赵大人的公务为重,既然如此,咱们四人就在申时一刻碰面,苏姐姐、崔妹妹,你们两位觉得可好?” 听到赵俊臣与陈芷容的决定,苏秀宁与崔倩雪自然也没有反对意见,只是把约定的时间默记在心中,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 皇家所举办的宫宴,流程大致相似。 接下来,不外乎是欣赏歌舞宫乐、然后赵俊臣等人轮番向德庆皇帝祝酒、接着德庆皇帝再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语,诸般流程全部走了一遍之后,宫宴已是临近结束。 在此期间,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情,是南直隶巡抚苏长畛急于向赵俊臣推销自己的女儿,在宫宴临近结束的时候,硬是找到机会让苏秀宁当众抚琴、展示才艺。 苏长畛对于自己女儿的琴艺颇为自信,而苏秀宁的琴艺也确实了得,好似天籁一般,袅袅余音之间,即使赵俊臣这般丝毫不懂音律、一心只知道利益算计的俗人,也是在不知觉间沉溺于苏秀宁所展现的琴声意境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最重要的是,平时的苏秀宁,总是内敛柔顺,虽然容貌并不逊色于人,然而因为气质的缘故,人们总是更容易把目光集中在美艳妩媚的陈芷容、以及天真活泼的崔倩雪身上。 但是苏秀宁在抚琴的时候,却好似换了个人一般,神态优雅自信,完全是一副大家风范,好似整个人在发光一般,再配合上她那美妙动人的琴艺,魅力增涨无数,让人们再也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尤其是那些随着泾国公陈佑、前阁老崔勉入宫赴宴的两家后辈男子,此时只知道痴痴的看着苏秀宁,一时间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即使赵俊臣并不是十分贪恋美色,一时间也同样如此。 而随着苏秀宁抚琴结束,一时间宫宴中掌声轰鸣,连德庆皇帝也是不顾身份的站起身来、一遍鼓掌一遍大声称赞。 在众人的称赞之中,苏秀宁却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内敛柔顺,没有丝毫的得意,只是脸颊微红,带着些许的害羞,向着殿内众人行礼致谢。 眼见苏秀宁如此模样,德庆皇帝更是大加赞赏,称苏秀宁“不仅容貌秀美、琴艺出众,更难得的是性子好、懂礼数、知进退,苏爱卿生了一个好女儿!却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家男子能有这般福气,可以娶到苏秀宁进门。” 说话之间,德庆皇帝有意无意的看了赵俊臣一眼,暗示之意颇为明显——显然在三女之中,德庆皇帝最是属意苏秀宁成为赵俊臣的正妻。 而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皇贵妃万氏也是跟着帮腔,对苏秀宁多有夸赞。 对于这一切,赵俊臣看在眼中,却不动声色,只是微笑不语,并在苏秀宁回到座位后,与众人一般称赞苏秀宁的琴艺。 另一边,看到苏秀宁抢进风头,甚至得到了赵俊臣的直接称赞,崔倩雪莫名的有些不开心了,用最大的声音冷哼着,满脸“我不高兴”的样子——说起来,赵俊臣称赞过陈芷容,如今也称赞了苏秀宁,但在这场宫宴之中,却唯独没有称赞过崔倩雪,也难怪崔倩雪会不开心。 与此同时,陈芷容将一切看在眼中,注意到德庆皇帝的态度、以及赵俊臣的神色后,却是美目微眯,当她再次看向苏秀宁的时候,眸子中闪过了一丝危险的神色。 ………… 终于,宫宴结束了。 宫宴结束之时,按照惯例,德庆皇帝会祝词,而众人则会借机恭维德庆皇帝英明神武云云,不过是固定的流程,不必多提。 却说四家相伴离宫之后,相互告别离开。 此时,前阁老崔勉对于崔倩雪在宫宴上的表现极为不满,只觉得崔倩雪竟是主动接近赵俊臣这样的一个大贪官,实在是丢尽了崔家的脸面,所以在带着崔倩雪离开的时候,脸冷似冰。 可以想象,今晚的崔府,必然会十分热闹。 而苏长畛与赵俊臣等人告别之后,亦是带着苏秀宁离开,走向了他们所乘坐的轿子。 举步前行之间,刚刚离开赵俊臣等人距离稍远,还未等入轿,苏长畛便迫不及待的向苏秀宁确认道:“女儿,今天一切可还顺利?那赵俊臣可还看重你?他可有暗示过你什么?” 看苏长畛这般急切,一副就算倒贴也要把苏秀宁嫁给赵俊臣的模样,原本苏秀宁应该会不开心,但想到今日与赵俊臣的接触,不知为何竟然不再反感,只是说道:“他比想象中要容易相处,所以还算顺利,但说不上看重或是不看重,好似他对所有人皆是一视同仁,更没有暗示过什么,不过我和他已经约好,明日傍晚在游凤阁再见面,只是那崔家与陈家的小姐也会同来。” 听苏秀宁这么说,苏长畛连连摇头,道:“你今天的表现,未免还是太内敛了一些,不似另外两女那般主动,不过明日再次见面,也是一个机会,你要好好表现一番,这样吧,明天与赵俊臣见面之后,应该怎么说、又怎么做,等回府之后爹爹详细的教你一遍,等明日你按着爹爹教你的去做便好!以你的姿色气质,只要稍稍用心,这天下没有哪个男人……” 说到这里,苏长畛突然想到了陈芷容的美艳与妩媚,口中的话语竟是突然中断,然后却又补充道:“更何况,如今那赵俊臣正在不断拓展他在朝中的权势,爹爹在地方上经营多年,手中的人脉影响对他有大用,明天见面的时候,你也可以从这一点着手!” 看着苏长畛的患得患失,苏秀宁默然无语。 与此同时,陈佑与陈芷容也是相伴着向着自家的轿子队伍走去。 一路上话语不多,只是在临上轿的时候,陈芷容突然展颜一笑,向陈佑说道:“父亲大人,看今日宫宴上的情景,好似陛下他更属意苏秀宁成为赵俊臣的妻子,再加上苏长畛本身的势力影响,看来咱们若是想要与赵俊臣结亲,那苏家就是最主要的对手了。” 陈佑抬眼看向陈芷容,缓声问道:“你想要怎么做?” 好似吩咐一般的语气,陈芷容说道:“回府后,还请父亲您把苏家的诸般资料送来,还有这些日子以来朝中御史弹劾苏家的罪名,也想办法打探详细,我虽有些计划,但也要先行布置一番……还有,那崔家虽不似苏家一般有竞争力,但崔倩雪却对赵俊臣有些意思,为了避免产生变数,还是让他们提前退场吧,所以要请父亲您把今日宫宴上崔倩雪主动接近赵俊臣的事情宣扬出去,如此一来,崔勉必然会引来清流们的蜚议,以崔勉的性子,接下来会怎么做就可想而知了。” 说着,不待陈佑答应,陈芷容已经先行入轿了。 看着陈芷容的表现,陈佑眼角不由一跳,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不过沉默片刻后,陈佑最终还是说道:“只要你能完成任务,一切自然依你!” 说完,陈佑冷哼一声,便向着自己的坐轿走去。 而随着崔家、苏家、陈家先后离开,赵俊臣亦是一脸的若有所思,来到了自己所乘的轿前。 在那里,许庆彦已是等待多时了。 ………… ps:家里停电,所以就在网吧码字,然而网吧里的环境实在太嘈杂,虫子无法静心,只写了两三千字,内容不多,就这么上传了,大家见谅。(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深思与犹豫【第一更】. 第二百五十八章深思与犹豫【第一更】 …… “少爷,这场宫宴可还顺利?还有那三家姑娘,少爷可看得上眼?” 见赵俊臣出宫,许庆彦迎了上来,问道。 他与赵俊臣是总角之交,从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兄弟,如今的这场宫宴关系到赵俊臣的婚姻大事,许庆彦自然是十分关心。 然而,赵俊臣却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并没有明确答复,只是轻轻摇头,缓缓道:“这件事情……似乎比想象中复杂一些,一时间倒让我难以决定了。” “复杂?”许庆彦微微一愣。 赵俊臣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今日的宫宴各方,他们的心思与我想象中有些不大一样,尤其是那位泾国公家的女儿,似乎另有所图……还有陛下他的态度,也是有些出乎意料啊……” 说话之间,赵俊臣再次陷入沉思。 这些话,没头没尾,似乎是向许庆彦解释,又似乎是自言自语,让人摸不着头脑。 看到赵俊臣这般模样,知道赵俊臣在细想事情,虽然心中愈加好奇,但许庆彦反而不再追问,只是伺候着赵俊臣上轿后,便吩咐轿夫们抬轿回府。 ………… 坐轿摇晃之间,赵俊臣坐在轿中,细细回想着今天宫宴上发生的事情。 今天的这次宫宴,看似寻常,只是流程惯例,但赵俊臣在细思之下,也足以获取许多有用的情报了。 首先,最明确的一件事情,就是前阁老崔勉十分不待见赵俊臣,虽然因为机缘巧合,那崔倩雪对赵俊臣似乎产生了一些好奇和懵懂的好感,只需要赵俊臣略施手段,与崔家结亲也并非难事,然而在崔勉的态度下,即使今后两家结亲,赵俊臣也很难得到崔家的任何帮助,甚至在最坏的情况下,赵俊臣虽然与崔家结亲了,但崔勉反而会在庙堂上百般阻碍刁难赵俊臣——如此崔勉才能挽回他的声望损失,并向清流们表明立场——以崔勉那惜身好名的性子,这么做是非常有可能的。 所以,对于自己妻子的未来人选,赵俊臣首先排除了崔倩雪——他需要的是一场能够为自己带来帮助的政治婚姻,而与崔家结亲,在这方面显然只会是有弊无利,而赵俊臣与崔倩雪的婚姻,在这般情况下也很难幸福融洽。 思及崔倩雪的那一双清澈明亮、不含丝毫杂质的大眼睛,赵俊臣不免有些遗憾,其实若是抛开政治利益考量,赵俊臣在三女中最是属意崔倩雪,虽然崔倩雪说话办事总是有些不经考虑,但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与她相处反而最是轻松。 可惜,所谓“政治利益考量”,偏偏是赵俊臣目前最绕不开的事情。 ………… 其次,则是苏长畛的态度,则是出乎意料的热情主动,在宫宴上为了向赵俊臣推销自己的女儿苏秀宁,几乎已是不要脸皮了,不仅抓住机会就向赵俊臣展示苏秀宁的诸般好处,并且还屡屡向赵俊臣暗示与苏家结亲之后所能带来的诸般利益,态度近乎谄媚,让赵俊臣都不由的为他害臊。 可以说,苏长畛的态度,与崔勉相比完全是截然两面。 与此同时,苏秀宁也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女子,不仅才貌双全,更难得的是性子温婉柔顺、没什么坏心眼,可以说将来注定是一位好妻子。 不过,苏长畛愈是热情主动,赵俊臣反而愈是犹豫。 无他,苏长畛在官场中沉浮多年,没有过硬的靠山,亦非出身名门,手上又不干净,然而这些年来他不仅没有倒台,反而一步一步爬到了南直隶巡抚的高位肥缺,足见其手段高妙、眼光老辣,毫无疑问是一位政坛上的老狐狸,以他的眼光不可能看不出赵俊臣的未来隐患,但他依然急于把女儿嫁给赵俊臣,态度近乎迫不及待,甚至完全不担心这样会引起太子朱和堉的敌视,未免有些奇怪。 这般表现,让赵俊臣不由想起了“饮鸩止渴”四字。 除非苏长畛正在面临着更大的威胁,否则他又怎会如此迫切的想要饮用赵俊臣这杯“毒酒”? 然而,苏长畛毕竟是朝廷二品大员、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又有谁能把苏长畛逼迫到如此地步?让苏长畛必须借与赵俊臣结亲才能缓解窘境? 想到这里,赵俊臣暗暗叹息一声——除了德庆皇帝,不会有其他人需要这么做,更不会有其他人拥有这般能耐! 再联想到宫宴之上,德庆皇帝在三女之间,态度近乎赤裸裸的偏向于苏秀宁,显然德庆皇帝虽然挑选了三位姑娘与赵俊臣相亲,但他更希望赵俊臣与苏长畛结亲,至于前阁老崔勉的小孙女崔倩雪、以及泾国公陈佑的女儿陈芷容,在德庆皇帝眼中只是陪衬罢了。 德庆皇帝的这般态度,初一看,并没有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喜好与偏向,德庆皇帝偏向于苏秀宁,或许只是德庆皇帝更看好苏秀宁而已,但帝王心术,深不可测,一举一动,皆有深意,然而,对于德庆皇帝的深意,赵俊臣越是深思,却越是心冷。 ………… 原本,赵俊臣还以为,德庆皇帝这次为自己安排相亲,只是一次单纯的试探,试探赵俊臣今后的志向与道路。 毕竟,德庆皇帝为赵俊臣安排的这三家结亲对象,实在是非常具有代表性! 其中,前阁老崔勉名声上佳,然而权势与影响不足,与崔家结亲有益于赵俊臣改善名声,但并不利于赵俊臣扩张权势,若是赵俊臣最终选择与崔家结亲,证明赵俊臣今后的选择与道路偏向于自保与保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 而苏长畛身为南直隶巡抚、在地方上为官多年,人脉深厚、权势影响皆是不可小觑,但却是个大贪官,在朝野之中声名狼藉,若是与他结亲,赵俊臣虽然可以扩充权势影响,但名声却会更坏,门下官员亦会愈加的良莠不齐,将来非常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若是赵俊臣选择与苏长畛联姻,证明赵俊臣虽然有一定的野心,但并没有长远的眼光,也没有脱离德庆皇帝掌控的打算。 至于泾国公陈家,则是与七皇子朱和坚联系密切,而朱和坚因为身体原因迟迟没有封王,是如今唯一一个居住在京城中的成年皇子,虽然七皇子朱和坚与太子朱和堉两人看起来兄谦弟恭、感情颇佳,但实际上朱和坚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威胁到朱和堉储君地位的皇子!若是赵俊臣野心颇大,想要扳倒敌视自己的太子朱和堉,恐怕就会选择迎娶泾国公陈佑的女儿陈芷容,借此与七皇子朱和坚建立联系! 可以说,通过赵俊臣的结亲选择,德庆皇帝就可以明白无误的了解到赵俊臣的真实志向,从而决定今后对待赵俊臣的态度。 本来,赵俊臣以为这就是德庆皇帝的真实目的。 然而,通过今天的这场宫宴,赵俊臣才发现,自己终究还是错估了德庆皇帝的心态! 从某方面而言,德庆皇帝还是“信任”赵俊臣的,所以并没有试探赵俊臣的想法,但同样的,他也并不打算给赵俊臣选择的机会! 前段时间,赵俊臣与黄有容在党争之间,黄有容曾想要通过查账户部的方式给予赵俊臣致命一击,然而没想到赵俊臣竟是未雨绸缪、早有准备,采用了后世的记账方式与做账手法,最终黄有容在户部的账目上,竟是抓不到赵俊臣的丝毫把柄,也因此在党争中落入了下风。 再加上如今除了户部之外,连工部也是唯赵俊臣马首是瞻,两大衙门一个负责天下钱粮的管理、一个负责大部分钱粮的支用,守望相助、相辅相成之下,可以说如今想要抓住赵俊臣的把柄,已是近乎没有可能。 显然,德庆皇帝也看明白了这一点,但未必会乐见其成! 毕竟,在德庆皇帝眼中,赵俊臣是用来被黑锅的,是在将来要当做肥猪宰杀的,是在新帝登基之时用来问罪立威用的!赵俊臣如今这般毫无把柄可抓,今后想要让赵俊臣“功成身退”,自然是极不方便。 然而,德庆皇帝深悉帝王心术,面对这般情况,自然也有办法。 那就是促成赵俊臣与苏长畛的联姻! 赵俊臣如今虽然很难抓住把柄,但苏长畛一派的把柄,却非常容易抓到。而赵俊臣一旦与苏家联姻,两派势力就必然会渐渐融合,那么苏长畛一派这些年来贪赃枉法的诸般罪行,将来就会不可避免的牵连到赵俊臣!如此一来,赵俊臣所控制的户、工两部,即使再怎么密不透风,赵俊臣也绝然无法脱离德庆皇帝的掌控,只能任由拿捏。 事实上,在赵俊臣想来,苏长畛一派的把柄与罪证,如今必然已经被德庆皇帝掌控的在手中了,而德庆皇帝也正是以这些把柄与罪证相威胁,所以苏长畛才会“饮鸩止渴”,明知道与赵俊臣联姻后,在未来必有极大隐患,但依然是向赵俊臣处处示好,迫不及待的想要与赵俊臣联姻。 ………… 想到这里,赵俊臣双眼微眯,眼中有一丝冷色闪过。 “陛下啊陛下,看来即使我再怎么奉承讨好你,再怎么展示自己痛改前非的决心,再怎么展现自己在朝中的价值,你依然没有改变对我卸磨杀驴的态度…… 不过,我或许应该更加庆幸一些,与我想象中不同,从某方面而言,你依然‘信任’于我,竟是完全没有打算试探我的真实心意,只是想要更加牢靠的控制于我,从某方面而言,我也应该感激涕零了…… 然而,既然我已经猜到了你的真实打算,又怎可能依然对你忠心如故、不施展任何的反击手段?陛下啊陛下,你未免太过自信了……” 喃喃自语之间,赵俊臣眉头轻皱,亦是在自己未来妻子的人选之中,否定了苏秀宁。 迎娶苏秀宁、与苏长畛联姻,固然可以在短期内扩充权势,然而未来的隐患实在太大——赵俊臣如今“近忧”虽然不少,但都并不致命,“远患”虽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让赵俊臣辗转难眠的大麻烦,赵俊臣实在不想再加大自己的远患危机了。 不过,德庆皇帝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就必然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会想尽一切办法撮合赵俊臣与苏秀宁,究竟该如何应对,赵俊臣依然没有拿定主意。 ………… 只是,在接连否定了崔倩雪与苏长畛之后,德庆皇帝为赵俊臣提供的三位妻子人选,就只剩下了泾国公陈佑之女陈芷容。 偏偏,在三女之中,陈芷容虽然容貌最佳,并且最是聪慧精明,但赵俊臣却最不喜欢她。 无他,赵俊臣猜不透陈芷容的真实心思,并又在陈芷容的眼中看到了太多的野心! 赵俊臣自认自己还是有些容人之量的,但这般容人之量,是建立在赵俊臣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然而,像是陈芷容这般心思叵测、聪慧精明、又不甘平凡的女子,却是最难控制的。 更不要说泾国公陈家联姻之后,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苦心经营的门下势力,就很有可能会受到七皇子朱和坚的暗中侵蚀了。 其实,从某方面而言,相比较太子朱和堉,赵俊臣更忌惮七皇子朱和坚。 朱和堉虽然是储君、并且对赵俊臣敌意十足,然而他的心思如何、作风如何、权势如何,赵俊臣皆是了如指掌,也可以借助这些进行布置。然而,对于七皇子朱和坚,赵俊臣却始终都是雾里看花,只能猜到他正在觊觎皇位,并擅长隐忍,在内廷之中有所影响,至于其他,却一概不知。 这般一位人物,赵俊臣自然是忌惮万分,在没有一定把握之前,并不愿意与他建立太多的联系。 此外,还有一点重要的原因,就是赵俊臣如今府中已经有一位精明强势的方茹了,若是再迎娶了同样精明强势的陈芷容,恐怕两女之间必有冲突,而陈芷容终究是正室的身份,在冲突之中,方茹恐怕会吃亏。 赵俊臣对待方茹,终究还是有些感情的,却也不愿让方茹受委屈。 如此一来,综合考量,陈芷容也同样不是赵俊臣未来妻子的好人选。 ………… 想到这里,赵俊臣又是一声轻轻叹息。 通过今日这场宫宴,在考量之间,他竟是把三女全部都否决了。 “既然三女皆不适合,实在不行,我也只能另起炉灶,撇开这三女,由自己来挑选一位合适的妻子人选了,不过,这般人选,却又如何好找?否则我又怎会单身至今?更何况,这三女都是德庆皇帝挑选的,若是另选她人,恐怕会引起德庆皇帝的不快,依德庆皇帝的性子,接下来必然是一顿敲打,又是一场麻烦……” “还有,那个陈芷容,在宫宴之上,颇多暗示,隐约间竟是与泾国公陈佑有着不同心思,明日相约,却也要打探清楚她的心思与目的,然后再做决定……” 思索之间,时间流逝极快,当赵俊臣想到这里的时候,轿子已经落地,同时轿子外传来了许庆彦的声音。 “少爷,我们到府里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掀帘出轿,向着府内走去,同时向许庆彦吩咐道:“明日,你在游凤阁定一个包间,我明日……申时三刻会与那三家姑娘在那里碰面,你提前派人去安排一下。” ………… ps:大家新年快乐!!(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约见【第二更】. …… 在昨日的宫宴之中,赵俊臣与三女约定在游凤阁见面的时间,是酉时一刻。 然而,在第二天,赵俊臣却早早的离开了户部衙门,提前了半个时辰,在申时三刻便来到了游凤阁。 然后,不出意料之外,当赵俊臣来到游凤阁内,在包间之中,见到了同样是提前来到这里的陈芷容。 昨日宫宴之上,陈芷容虽然艳压全场,但毕竟是正式场合,所以陈芷容的化妆、打扮、衣装,终究不敢太过招摇。 但今天与赵俊臣私下见面,陈芷容却不再有任何顾及,只见她穿着一身没有竖领的淡青色的连衣长裙,将她修长白皙的秀颈展现无遗;稍稍收束的腰身,更显体态妖娆,丰满纤细之间,恰到好处;眸角处两片嫣红,让她的一双明亮的眼眸更显美艳;胭脂轻涂,似乎时刻都在含羞带怯;红唇两片,亦是诱人异常、引人遐思。 说起来,陈芷容的打扮与衣装,并没有什么过火之处,但却把她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并带着若有若无的暗示,让人欲罢不能。 虽然赵俊臣自诩不为女色所诱,也早知道陈芷容的美貌惊人,但此时再见到了陈芷容之后,眼神中也依然不受控制的闪过了一丝迷醉。 不过,赵俊臣的自我控制力,终究要超过寻常人不少,所以迷醉之色只是一闪而逝,接下来已是神色如常,并笑道:“本以为我已是来的够早了,没想到陈姑娘竟是更早,恐怕让陈姑娘久候了,还望见谅。” 赵俊臣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迷醉,并没有逃过陈芷容的眼睛,但陈芷容并没有显露得意之色,反倒是看到了赵俊臣在自己的美艳之下,很快就恢复清明之后,神色间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赏。 但接着,陈芷容却是莲步轻移,带着一阵轻轻幽香,款款走到赵俊臣的身前半步之外,这般距离对于两个相识不久的男女而言,实在是太近了些,但陈芷容神色如常,只是吐气如兰,轻轻笑道:“赵大人既然在这个时间便来到游凤阁赴约,又何必装糊涂?我与赵大人相约见面的时间,不正是申时三刻吗?又如何是来早了?不过,我确实在这里等了赵大人不少时间了。” “哦?我与陈姑娘相约的时间是申时三刻?”赵俊臣眉头一扬,似乎不解。 陈芷容笑道:“昨日在宫宴之上,我向赵大人提议在申时三刻碰面,当时赵大人您并未拒绝,只是说了一句‘我与三位姑娘还是在酉时一刻碰面’,这言下之意,不正是赵大人与我先在申时三刻见面,然后再在酉时一刻与另外两位姐姐一同碰面?” 说到这里,陈芷容的一双明眸与赵俊臣对视着,并意有所指的说道:“毕竟,赵大人您如今恐怕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我,而我也同样有许多事情想要向您说明,而这些话题,恐怕还是不要让另外那两位姐姐听到为好,所以你我二人,正需要提前碰面,赵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陈芷容这么说,赵俊臣也不再装傻,只是笑道:“陈姑娘的聪慧,让人叹服。” “在赵大人眼中,我的这点小聪明,恐怕也仅仅只是小聪明罢了吧?”陈芷容亦是轻笑道。 ………… 说话间,两人已是来到桌前坐下。 与昨日宫宴上一般,陈芷容依然毫不羞怯的坐在了赵俊臣的身边,而且两人肩头间的距离,与昨日相比也更近了许多,赵俊臣呼吸之间,都可以闻到陈芷容的幽幽体香。 陈芷容也明白,赵俊臣意志坚定,绝非是那种见到女色就昏头的昏聩之人,而陈芷容也非常欣赏赵俊臣这一点。不过,与此同时,陈芷容出于对自己魅力与美貌的自信,却也喜欢时不时的诱惑、暗示赵俊臣一番,并把这般做法当做一种游戏与比赛,对她而言,即使只能让赵俊臣产生短短一刹那的迷醉,也足够让她满意了。 另一边,赵俊臣并不了解陈芷容的这般小心思,但对于陈芷容的刻意诱惑,却也神色如常,只是笑道:“陈姑娘的这番话,不仅冤枉了我,更是妄自菲薄了,陈姑娘的聪慧精明,不逊须眉,我又如何敢小看?” 说到这里,见陈芷容含笑不语,赵俊臣亦不再多说,只是话锋一转,进入正题,问道:“刚才,陈姑娘你说有许多事情想要向我说明,并不愿让其他人知晓,却不知究竟是什么事情?” 陈芷容早有准备,答道:“我想要向赵大人您说明的事情,也正是赵大人你如今想要向我询问的事情。” 赵俊臣微微一笑,并未接口,只是等待着陈芷容继续说下来。 见赵俊臣虽然待自己客套谦逊,但却丝毫不让先机,陈芷容眼神之中,不仅没有不满,反而再次闪过一丝赞赏与满意,也不再继续与赵俊臣打机锋,只是说道:“赵大人想来也是心知肚明,昨天那场宫宴,是陛下为赵大人您安排的一场相亲,而我与苏姐姐、崔妹妹,皆是陛下他为赵大人精心挑选的妻子人选,却不知经过昨日的见面,赵大人如今最是属意哪一位?” 这般询问,对这个时代的女子而言,可谓是大胆至极,但如今由陈芷容开口说出,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赵俊臣微微一愣后,却是摇头苦笑道:“陈姑娘你与崔姑娘、苏姑娘,皆是才貌双全、万里挑一,而我赵俊臣只是一介俗人,只觉得自己配不上,又哪里挑拣?若是硬要说的话,三位姑娘都是极好,让我受宠若惊之余,但也难以抉择。” 陈芷容却是一笑,缓缓说道:“怕是赵大人您的真实想法,是对我与苏姐姐、崔妹妹三人,全都看不上眼吧?” 说到这里,不待赵俊臣反驳,陈芷容已是竖起三根如玉葱般的白皙秀指,然后弯下其中一根,说道:“在我等三人之中,崔妹妹似乎与赵大人早有前缘,看得出赵大人也最是喜欢那位崔妹妹,言语神态之间,颇有爱护之意,然而若是赵大人迎娶了崔妹妹,那么前阁老崔勉绝对不会为赵大人带来任何的助益,像他那般老顽固,为了挽回声誉、证明立场,只会在朝堂上拼命的与赵大人作对,所以赵大人绝不会迎娶崔妹妹……” 说话之间,陈芷容见赵俊臣不可置否,又弯下了第二根指头,继续说道:“至于苏秀宁,当真是我见犹怜,其琴艺恐怕已是当今大家,可惜她的父亲苏长畛却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大贪官,与他联姻隐患太大,而赵大人如今正在想方设法的改善名声,所以对赵大人而言,那苏秀宁也并非是适合的妻子人选……” 然后,陈芷容弯下了最后一根指头,神色间闪过了一丝自嘲,又说道:“至于小女子我,在赵大人眼中,恐怕更不是良配,家世不彰、名声不显,即无法为赵大人增涨权势,也无法助赵大人改善名声,身后又有七皇子的影子,更让赵大人心中顾忌,再加上赵大人见我过于世故精明、不甘平凡,担心今后会后院起火,所以也不会考虑……却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见陈芷容如此坦白,赵俊臣沉默片刻后,突然苦笑摇头,不再遮掩,只是说道:“陈姑娘竟是如此轻易便看透了我的心思,这般聪慧,若还只是小聪明的话,这世上又有何人堪称大智慧?刚才我说陈姑娘不逊须眉,但如今看来,这般评价还是小觑了姑娘了。” 陈芷容轻轻一笑,倩俏之极,却又话锋一转,说道:“那么,若是我能够打消赵大人你的心中所有顾虑,却不知赵大人你愿不愿意重新考虑、把我迎娶入门呢?” 见陈芷容愈加的直白,赵俊臣发觉自己竟是有些失去了主动,再次认真的打量了陈芷容几眼后,神色间笑意敛去,并缓缓开口道:“既然陈姑娘如此坦白,那我也就不再虚伪……实不相瞒,我如今的顾虑非常多,即有对陈姑娘你的顾虑,也有对其他人的顾虑,却不知道陈姑娘你又能为我打消多少?” 陈芷容再次轻轻一笑,玉齿轻启之间,说道:“我刚才已是说过,要为赵大人您打消掉所有的顾虑,不仅仅是赵大人对我的顾虑,也包括赵大人你对苏长畛、对崔勉、甚至是对陛下的顾虑。” 顿了顿后,陈芷容又补充道:“对了,还有赵大人你对七皇子朱和坚的顾虑。” “哦?”赵俊臣眉头一扬,缓缓说道:“听你这么一说,为何我的顾虑反而愈加的多了?却不知你究竟打算怎么做,才能打消掉我的所有顾虑?……不过,相比较我的这些顾虑,如今我反倒是愈加好奇,像是陈姑娘你这般的女子,恐怕这世上任何一位男子,都无法拒绝,只要陈姑娘有心,即使想要嫁给一位王公,恐怕也并非难事,却为何非要执着于我呢?” ………… ps:恩,第二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陈芷容的投名状(上). …… “若是我说我对赵大人你一见钟情,却不知赵大人信是不信?”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陈芷容先是一副认真考虑的模样,柳眉轻蹙、煞是诱人,接着妩媚一笑,一双好似含情脉脉的妙眸瞄向赵俊臣,反问道。 “若真是如此,那我当真是受宠若惊了。”赵俊臣淡淡道。 然而,话虽然这么说,但赵俊臣的神色之间,却满是“不信”二字。 “哦?看赵大人的样子,是不相信小女子的话吗?”陈芷容又是轻轻一笑,说道:“赵大人你不仅是状元出身、模样俊俏,更是年纪轻轻便官居二品,可谓是前途无量,本朝的青年才俊虽然也有不少,但绝无一人可及大人项背,像大人这般人物,我对大人一见钟情,又如何是不可能的事情?赵大人对自己,未免有些不自信了。” 赵俊臣看了陈芷容一眼,缓缓道:“这与自信与否无关,只是我并不认为在陈姑娘的身上,会发生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以陈姑娘你的眼光与精明,别说是一见钟情了,怕是再如何出色的青年才俊,也很难让陈姑娘真正动心吧?” “哦?在赵大人眼中,我竟是这般冷漠无情的女子吗?”陈芷容一脸的哀怨。 赵俊臣沉默片刻后,突然转移了话题,说道:“在昨天的宫宴之上,我与崔、苏两位小姐约定见面的时间,虽然是酉时一刻,但以那两位姑娘的心性,恐怕会提前赶到这游凤阁中赴约,如今时间已是将近酉时,在崔、苏两位小姐出现之前,你若是真想要打消我心中的顾虑,剩下的时间可是不多了。” 话语之间,赵俊臣语气冷淡了一些。 陈芷容似乎把“挑逗”赵俊臣看做是一场有趣的游戏,但赵俊臣在这般时候,却没心情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陈芷容的挑逗。 陈芷容哀怨一叹,说道:“赵大人却是对我有太多偏见了,这世上所有女子,其实都是一般的样子,或许眼光高了些,又或许性子与众不同了些,但若是遇到了真正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都必然会心动的,有些女子看似心性冷漠,也只是因为她还没有遇到真正会让她心动的男子罢了。” “哦?”赵俊臣依然是不可置否:“难道在陈姑娘看来,像我这般声名狼藉、万夫所指、将来注定会不得好死的大贪官,竟然也值得托付终身吗?” 听赵俊臣这么说,陈芷容绝美的面容上,却是闪过了一丝不屑,说道:“对我而言,即使声名狼藉,也总要强过籍籍无名,即使万夫所指,总要强过无所作为,即使不得好死,亦要强于一生平淡!更何况,赵大人你虽是自称贪官,但至少是一位有能耐的贪官,而古往今来,所有名传千古的所谓名臣、良相,又有哪一个是真正干净的?只不过他们善于伪装,又有后人用史书工笔修饰掩盖罢了,既然他们可以做到这一点,赵大人你又如何做不到?” 虽然早已是对陈芷容的心性有所了解,但听到陈芷容的这般毫无遮掩的发言,赵俊臣依然不由有些惊讶。 而说话之间,陈芷容神色间的理所当然,更是让赵俊臣暗暗心惊。 从某方面而言,陈芷容的心态,竟是比方茹还要更加偏激,却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成长环境,才造就了陈芷容这般的女子。 见到赵俊臣神色间的惊讶,陈芷容又突然道:“事到如今,为了取信赵大人你,我也不必再有隐瞒,其实,我并不是泾国公陈佑的亲生女儿。” “哦?”陈芷容的这一句话,又是让赵俊臣不由一愣,即惊讶于这般事实,又不明白陈芷容为何要突然提及这一点。 “虽然我称呼陈佑为父亲,也是由陈佑教导抚养长大,但我从一开就明白,对于陈佑而言,我甚至连养女也算不上,只因为我有些姿色与美貌,也有些精明与聪慧,所以在陈佑眼中,我只是一件可以用来联姻的货物,可以帮着泾国公陈家谋取利益的棋子,仅此而已。”依然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陈芷容说道:“但对我而言,被人利用,并不是坏事,这至少说明我还有价值,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若竟是如此,考虑到陈佑的养育与教导之恩,我也不介意为泾国公陈家尽心尽力。奈何,陈佑他没有容人之量,当我所展现的聪慧与手段开始超乎他的想象之时,他不仅没有意识到我的真正能力所在,反而心生忌惮,不断的打压于我……” 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陈芷容继续说道:“然而,我虽然不介意自己成为一件用来交换的货物,却希望自己的价值可以更珍贵一些,我虽然并不介意自己是一枚棋子,却也希望自己这枚棋子足可以影响棋局,可惜陈佑他做不到这一点,他没有这般气量,至于陈佑身后的七皇子朱和坚,更是一位只相信自己的人……所以,货物与棋子,想更换主人了……” 就好像在说自己想要换一件更漂亮的衣衫一般,陈芷容淡淡的补充道:“对一件货物而言,对一枚棋子而言,这不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想法与选择吗?” 赵俊臣沉默片刻,缓缓摇头,说道:“我并不理解这般心态与选择,因为我从不把自己看做是一件货物与棋子。更何况……” 说到这里,赵俊臣深深的看了陈芷容一眼,说道:“无论棋子还是货物,都不应该拥有自己的想法,拥有自己想法的货物与棋子是危险的。想要更换主人的货物与棋子,更是比生死之敌还要更加危险!” 对于赵俊臣的暗示,陈芷容神色不变,只是说道:“在这世上,自古以来,伪善之言流传甚广,蛊惑人心,在不断重复之后,更是成为了世人眼中的真理,让世人对其中的荒谬之处视而不见…… 对我而言,从小受人欺凌,只因为模样比别人俊俏些,所以才会被陈佑收为女儿,从此衣食无忧,只因为心智比别人聪慧些,所以才渐渐有了自己的地位,我有今日,与其他无关,只因为我的利用价值更高罢了,一旦哪一天我失去了利用价值,也就失去了所有,这般想法,虽然有些小人之心,但小人眼中的世界,往往才是最真实的…… 在我看来,这世上每个人都因为自己的利用价值而获取地位与利益,每个人都在利用他人,每个人也都在被人利用,所以世人在本质上,与货物、与棋子,并没有任何不同。所以,我把自己视为棋子与货物,有何不对?货物想要提升价值,棋子想要受到重视,又有何不对?既然只是相互利用,棋子与货物想要更换主人,又为何不可? 不仅我是如此,赵大人你也同样如此,赵大人您拥有今日之地位,其根本原因,不正是因为赵大人你在陛下眼中的利用价值更高吗?也只是因为不仅赵大人如此,天下世人皆是如此,哪怕是坐拥天下的帝王,也不例外。帝王视群臣为棋子与货物,依据群臣的亲疏远近、能力高低来标定价值,而群臣又何尝不是把帝王视为棋子与货物?而以赵大人你的睿智,又如何看不明白这一点?” “一个会想要更换棋手的棋子,又有哪位棋手敢放心使用?一个想要更换主人的货物,又有谁人敢放心购买?既然不能放心,那这枚棋子,这件货物,即使送到手边,又为何要用?”赵俊臣沉默片刻后,反问道。 ………… ps:回家的路上出了点事情,更新晚了,而且字数很少,大家见谅。 但为了稳定更新,还是上传了。 到了明天,虫子会尽量多更一些。(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陈芷容的投名状(中). …… “货卖识家。”陈芷容说道:“赵大人是真正的识货之人,把货物卖给赵大人您,皆大欢喜,货物又怎会再想着换个主人?正如大人所言,有自己想法的棋子颇是可怕,奈何正如我之前所说,这天下之人皆在棋盘之上、也皆是被人利用的棋子,其中又有多少没有自己的想法?但若是棋手高明,又如何会担心这些?” 听陈芷容这么说,赵俊臣哑然失笑,同时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 陈芷容虽然想要投靠自己的态度颇为明显,也口口声声的说要打消赵俊臣的心中顾虑,然而直到现在为止,陈芷容依然在绕圈子,赵俊臣心中的顾虑不仅没有打消,反而愈加的浓重了。 所以,赵俊臣摇头道:“陈姑娘你再次让我受宠若惊了,我哪里是什么识货的买家?更不是什么高明的棋手,朝野中的那些清流们是怎么评价我来着?……哦,对了,‘其苟营朋党,尽皆贪官污吏,败坏朝纲,使庙堂一片乌烟瘴气;其所作所为,只是弄臣小丑,蛊惑君心,日后必有圣贤除之!’……你看看,若我是识货的买家,又如何只会买些劣品假货?若我是高明的棋手,又如何会自寻死路而不自知?” 陈芷容却摇头道:“赵大人自谦了,即使你所买的货物尽皆只是一些劣品假货,然而却能够物尽其用,靠着这些劣品假货达到了今日之地位,这不正是说明赵大人你是一个识货之人?至于自寻死路之说,更是荒谬……” 说着,陈芷容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奋之色,继续说道:“一条路尚未走到尽头,又谁能知晓它究竟是不是一条死路?岂不知这世上还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说?更何况,即使它真就是一条死路,但只要方法得当,一样可以天险变坦途!到了那个时候,回首自顾,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他人之不能,于危机重重之处寻找机遇,人之一生,也才能尽兴。” 赵俊臣一副不可置否的模样,对于陈芷容的这一番话,并没有评论,只是淡声说道:“陈姑娘的心中想法,倒是异于常人,颇为有趣。” 陈芷容敏锐的察觉到了赵俊臣神色间所闪过的一丝不耐——虽然与赵俊臣争辩斗智的经历让陈芷容觉得很有趣,但陈芷容还是理智的决定不再绕圈子,转而进入正题,悠悠说道:“其实,我之所以视大人为识货卖家,并在此时不顾大人心中疑虑而毛遂自荐,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大人府中的那位如意夫人。” 听陈芷容提到了方茹,赵俊臣眉头轻轻一皱:“哦?” 陈芷容轻轻叹息着,柳眉轻蹙,让人心生怜惜,说道:“这些年来,小女子一直帮着泾国公打理一些事情,随着自己接触的人与事越来越多,反而愈发的对自己的心智自信了许多,然而越是自信,却越是发觉身上的禁锢越多,不仅泾国公陈佑忌惮于我、多有限制打压,手下的人也对我颇多轻视,屡屡阳奉阴违,哪怕我做的事情再多,却也无法改变这般现状,归根结底,却只让我恨自己生为女儿身。” 赵俊臣见陈芷容终于说了一些实质的内容,不再与自己打禅机,眉头一扬,并没有插话,只是示意陈芷容继续说下去。 “在世人眼中,女人毕竟只是附庸,又怎能展现出更强于男子的能耐与手段?若是一个女子展现出更强于男子的能耐与手段,与她接触的那些男子,又怎会心中舒服?这般心中的不适应,对于像是陈佑这般的人上人而言,就会觉得事有反常、不受控制,转而心生疑虑与忌惮;对于那些跑腿办事的下人而言,更是会心中怨恨,并寻找一切可能来攻讦污谬于她,以此来维持他们心中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其实,这个女子若是生为男身,许多障碍便会迎刃而解,不仅陈佑会对他引为臂膀,手下人也会心服口服,尽心效力。”陈芷容缓缓评价道。 听陈芷容这么说,赵俊臣心中暗暗摇头,觉得陈芷容虽然聪慧,也颇有手段,但心态偏激之下,在看事看人的时候,也不免多有偏颇,她的这些言论或许也有些道理,但颇有些以偏概全了。 陈芷容与赵俊臣相谈至今,其实颇能看出她的心性,不仅自视甚高,又颇是藐视那些“利用价值”不足的人,只是如此一来,无论是陈佑对她的忌惮,还是其他人对她的敌视,个中原因又怎会只因为她是一个女儿身? 可以看透他人,却总是看不透自己,这是所谓“聪明人”的通病,陈芷容也不可避免。 不过,话说到这里,赵俊臣已经明白了陈芷容会向自己毛遂自荐的理由了——她在泾国公陈佑那边过的并不顺心,认为陈佑限制了她的施展空间,又看到赵俊臣对方茹颇为重用,觉得赵俊臣对于像她这般精明强势的女子并无偏见,并且赵俊臣的作风与为人也颇是符合她的审美,所以她就颇是理所当然的想要改头换面了——很简单的理由,但也很实际。 想到这里,在赵俊臣的心中,突然对陈芷容产生了一些怜惜之情,这般怜惜并不是因为陈芷容之前的种种经历,而是根据赵俊臣的经验,像是陈芷容这般“心比天高”的女子,下场往往会让人感叹“命比纸薄”。 不过,赵俊臣虽然另有想法,但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示意陈芷容继续说下去。 陈芷容见赵俊臣这般模样,微微一笑,正如赵俊臣所猜想的一般,又说道:“然而,正当我恨自己生为女儿身的时候,却得知了赵大人府中有一位如意夫人,虽是侍妾,地位卑微还在小女子之下,但为人精明强势,颇得大人重用,将许多重要事情都交给了她,从不会打压忌惮,而我自信自己的手段与精明,至少还在那位如意夫人之上,可惜身为女身,总是不能尽情的施展拳脚,而赵大人如今手上正缺少人才,又不会妒恨女子的才能过于耀眼,如此一来,我与大人岂不是天作之合?” 说着,陈芷容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缓缓补充道:“所以,赵大人你根本无需疑虑于我,因为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赵大人你有可能容得下我,而只要赵大人你能够容下我,我就绝无可能背叛,因为我所需要的,只有赵大人你能够提供!” 陈芷容的这些话,似乎发自真心,不过,她依然没有说服赵俊臣。 所以,赵俊臣摇头道:“刚才,陈姑娘你曾说过——即使声名狼藉,也总要强过籍籍无名,即使万夫所指,总要好过无所作为,宁愿不得好死,也不要一生平淡!——但陈姑娘你可知道我为何会这般信任方茹?就是因为不管我是声名狼藉,还是籍籍无名,不管我是万夫所指,还是无所作为,不管我是不得好死,还是一生平淡,她都会对我不离不弃!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信任她,才会把一些事情交给她去办。” 说着,赵俊臣叹息一声,看着陈芷容的双眼,缓缓做出了结论:“所以,我的心胸,并不似陈姑娘想象中那般宽广,也并非是陈姑娘你眼中的识货买家,其实我不过是一介俗人,若是把我换在泾国公的位置上,我的表现未必就会更好,今日的交谈,恐怕要让陈姑娘失望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陈芷容不由一愣。 尤其是看到赵俊臣谈到方茹的事情,那种虽然并不温馨,但却十分坦然自然的样子,心中闪过了一丝异样。 然后,陈芷容先是垂首沉默片刻后,缓缓抬起头来,与赵俊臣四目对视着,说道:“原来,赵大人竟是这般看待那位如意夫人……怪不得,赵大人你会把同济庙这般重要的事情全权交给她……” 语出惊人! 随着陈芷容的话声落下,这些日子以来一向是智珠在握的赵俊臣,身体竟是微微一震。 然后,当他再看向陈芷容的时候,眼中竟是闪过了一丝……杀机!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陈芷容的投名状(下). …… 赵俊臣并不是嗜杀之人,至少到目前为止,赵俊臣虽然党争不断、政敌无算,但从未动过“从身体上消灭敌人一了百了”的心思。 这不仅仅是出于作风为人的原因,更是庙堂上的一种潜规则。 要知道,庙堂之上,总是风云变幻,昨日的盟友或许今天就会变成死敌,今天的死敌或许到了明日就变成了盟友,说根到底,一切只是源于利益,并非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更何况,若是朝廷大员们常常使用暗杀、强袭之类的手段,今日你派人给他放冷箭,明日他又遣人在你的食物中下毒,所有人皆是防不胜防的情况下,怕是没多久这满朝文武就不剩几人了,到了那边时候,更会影响朝野的稳定,并最终影响所有人的利益。 所以,包括赵俊臣在内,都不会把杀人视为高明的手段,非到逼不得已,都不会采用——就算是用了,也是悄无声息,绝不会让其他人知晓,否则只会受到所有人的敌视。 然而,此时的赵俊臣,在听到陈芷容的这一句话后,却实实在在的动了杀机! ………… 赵俊臣府中有一位精明强势的如意夫人,名字叫做方茹,这并不是一个秘密; 这个方茹颇受赵俊臣的重视与重用,不仅府内的诸般事务、以及名下的诸般生意,皆是交给她来打理,甚至当初赵俊臣去潞安府赈灾的时候,户部在无人主持的情况下,诸般账目收支,竟也需要方茹代为过目……如此种种,也同样不是秘密。 然而,除了寥寥三五人之外,却没人知晓方茹还帮着赵俊臣管理着同济庙的事情! 但如今,很显然的是,陈芷容不仅知晓赵俊臣与同济庙的关系、知晓同济庙对赵俊臣的作用,更还知晓赵俊臣把同济庙的事情交给了方茹管理! 所以,赵俊臣的心中,竟是不可抑制的对面前这位千娇百媚的女子动了杀机! 因为,同济庙实在是太敏感了! 自古以来,野心家们借助宗教蛊惑百姓、生事造反的案例实在是数不胜数,而同济庙的教义,又有些不伦不类,容易被人视为邪教,所以赵俊臣与同济庙的关系若是被他人知晓,必然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即使是德庆皇帝,也会对赵俊臣暗生疑心,绝不会再是“敲打”那么简单。 本来,当初赵俊臣在潞安府赈灾之后,虽然收买了张道全,并让张道来到京城建立了同济庙,引为自己在野的助力,但当时只是抱着“广种薄收”、“顺手为之”的想法,认为同济庙若是能够为自己带来一些帮助,固然是一件好事,但若是不能带来好处、甚至为自己带来了许多害处,也很容易就可以摘清关系,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投入不多,但或许会有惊喜。 可以说,在最开始的时候,赵俊臣对同济庙并不重视,双方的联系并不紧密。 后来,因为赵俊臣手上的事情太多,同济庙又一直没有产生任何作用,所以就把同济庙的事情交给了方茹管理。 然而,赵俊臣终究还是小视了方茹这位枕边人的能耐,更忽视了当时方茹一心想要向赵俊臣证明自己的决心! 同济庙在交给方茹管理之后,短短不过数月之间,不仅在民间的影响力大为扩充,它为赵俊臣收集情报、收买暗线、往来联络,更是极为便利好用,这段时间的数场党争,赵俊臣颇是得到了同济庙的不少助力。 如此一来,赵俊臣对同济庙愈加重视的同时,自然是加大了对同济庙的投入与扶持,并在投入与扶持的同时,也渐渐不可避免的与同济庙的关系越来越密切深刻,到了现在,已是很难像最初那样说舍弃就舍弃,若是同济庙再为赵俊臣带来任何的麻烦与害处,赵俊臣也很难像最初那般轻易的摘脱关系了。 在这个世界上,事情总是有两面性,有利自然有弊,这般道理在同济庙上,最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并不是看不到同济庙带来的弊端,只是同济庙带来的好处实在不少,让赵俊臣在难以舍弃的同时,也渐渐有些深陷其中。 如今,同济庙的存在,既是赵俊臣最大的暗中助力之一,也同时是赵俊臣身上屈指可数的几个致命破绽之一! 而这个致命破绽,很显然被陈芷容抓到了。 也难怪赵俊臣会突然动了杀机。 ………… 不过,虽然心中涌现了一丝杀机,但在没有搞清楚同济庙的事情除了陈芷容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之前,赵俊臣却不会轻易的付诸行动。 更何况,今天赵俊臣与陈芷容在这里见面的事情,有许多人都知道消息,而且以赵俊臣如今的身份,更不能在这里明目张胆的亲自动手。 所以,听到陈芷容的话后,赵俊臣眼中的杀机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遮掩了起来,同时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同济庙?这个庙宇我倒也听说过,是京城中新建的一家庙宇,亦道亦佛亦巫,教义是说漫天神佛同济天下世人之意,颇是鼓动人心,来到京城之后又多有神迹显现,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声势不小,信徒渐多,不过,这间庙宇与我没有丝毫的关系,怎么听陈姑娘你的意思,好似这件庙宇是为我所有,并交给了方茹代管一般?” 见如今换成了赵俊臣在装糊涂,陈芷容微微一笑,点头道:“确实如此,朝中大员暗中结交这种不伦不类的宗教,可是大忌讳!像是赵大人这般问心无愧的官员,又怎会做这种事情?刚才是小女子失言了,还望赵大人不要见怪。” 顿了顿后,陈芷容又说道:“据我所知,这同济庙原本是潞安府境内一家影响颇大的巫教,后来在赵大人在潞安府灭蝗期间,颇有协助之功,所以就得到了赵大人的一笔赏银,这笔银子对赵大人虽然只是小数,但对于同济庙而言,却是一大笔钱财,由此竟是让同济庙上下野心勃勃,来到了京城发展!不过,除此之外,那同济庙与赵大人再无任何关系,同济庙来到京城之后,虽然一心想与赵大人拉近关系,然而赵大人因为朝中忌讳,又一向随着陛下信佛,所以就推掉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陈芷容表情严肃,待说完之后,却又嫣然一笑,眨了眨明媚的大眼睛,说明道:“因为我善识人心、并有些分析归纳的天分,所以泾国公陈佑在收集分析情报的时候,多是由我辅佐,而泾国公陈佑的身后,究竟站着何人,想来赵大人你也是心知肚明,前些日子,那人突然要泾国公查探赵大人与同济庙之间的关系,这件事就是由我来办的……而最后,我也是像刚才那般汇报的。” 听陈芷容这么说,赵俊臣虽然并不全信,但心中的那一丝杀机,却也消散了大半,若有所思之间,赵俊臣向陈芷容问道:“原来……你是想靠这个来打消我心中的顾虑?” “听闻在民间草野之中,有一个规矩,若是想要入伙绿林,就先要向绿林头领交纳一份投名状,由此把一件把柄交到头领手上,以示忠心不变,而这一番话,不过是小女子交给赵大人的一份投名状罢了。”陈芷容叹息道:“若是这件事被陈佑或者那人知道,而赵大人你又不收容我,恐怕这天下之间,就再没有小女子的容身之地了,事情到了这一步,难不成赵大人还是不信我吗?”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隐藏的危机. …… 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之中,尤其是地位达到了赵俊臣这般层次,在不知不觉间,已是与“信任”这般优良品质无缘了。 所以,陈芷容的这一番话,虽然神色诚恳、言之凿凿、甚至是楚楚可怜,但赵俊臣依然是半信半疑——别说陈芷容的这些话只是一面之辞,即使陈芷容真的拿出了确凿证据,赵俊臣也绝然不会盲信——毕竟所谓“证据”,也是可以伪造的。 不过,在表面上,赵俊臣却是“信了”。 只见赵俊臣带着些许恍然,又带着些许迟疑,缓缓说道:“哦?原来如此,没想到陈姑娘是这般的用心良苦,不过嘛……身正不怕影子歪,那同济庙与我确实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也不怕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以此为缘由抓我的把柄。只是陈姑娘的这番心思,确实难得,在这里谢过了。” 陈芷容见赵俊臣的这般作态,对于赵俊臣的心思亦是了然,叹息道:“不过,以赵大人的睿智,自然也能看出泾国公背后那人的为人心性,那是一个只相信自己的人,所以我的那番回复,恐怕也只能瞒他一时,日后他也许会再派其他人重新查探,为了以防万一,赵大人还是早做准备才是。” 顿了顿后,陈芷容浅浅一笑后,又说道:“不过,只要赵大人心中有数,这些只是小事,然而另有其他一些事情,赵大人却不得不防。” “不知是什么事?”赵俊臣问道。 “想必赵大人你也能猜到,泾国公背后那人……心中有大企图,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这些年来卧薪尝胆之余,也一直都在寻找可靠的盟友,如今赵大人正是他最理想的盟友选择,然而那人的掌控欲实在太强,即使是他的盟友,也难免会被他逐步蚕食,再加上那人眼光颇为长远,总是未雨绸缪,如今他既然已是盯上了赵大人,恐怕就未必只会老老实实的等待大人的回应……” 另一边,说话之间,陈芷容则是意味深长的看了赵俊臣一眼,又笑道:“其实,赵大人您这些日子还是多多关注一下门下官员的动向,我知道赵大人一向眼光长远、志向远大,然而有时候若是看的太遥远了,就未免就会忽视了脚下的立足之处,若是一直只是盯着别人,也难免就会忘记了自身的弱点。” 本来,赵俊臣还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然而听到这里,却是下意识的双眼微眯。 陈芷容一直都帮着泾国公陈佑做事,而陈佑则是七皇子朱和坚的心腹之一,若是朱和坚暗中有了什么动作,恐怕陈芷容或多或少也必然会察觉到一些。 难道……朱和坚在向自己暗示联手之意后,见自己迟迟没有回应,竟已是开始暗中撬自己的墙角了? 因为陈芷容的这些话,陈芷容投靠自己的诚意究竟有多少,对赵俊臣而言顿时变成了次要的事情,如今的赵俊臣,只是在思考着陈芷容的这番暗示究竟是真是假! 不过,若这件事是真的,那么陈芷容的投靠之意,倒也就多了一些可信度。 想到这里,赵俊臣缓缓问道:“哦?却不知那人如今究竟在做些什么?” 陈芷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在赵大人看来,您如今立足于朝堂,倚仗是什么?而那人隐藏于幕后,优势又是什么?” 见陈芷容问的认真,赵俊臣也认真答复道:“我如今之所以在庙堂中屹立不倒,倚仗的是陛下的信任,而那人隐藏于幕后,优势应该是还没人意识到他的威胁……” 陈芷容却摇了摇头,说道:“赵大人错了,您的优势不在于陛下的信任,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以陛下他对帝王心术的精通,是绝不会信任任何人的,您的优势是您如今已经牢牢掌控住了户部衙门,朝廷的钱粮若是没有您的点头,别人就是想动一石米、一两银,也是难上加难,再加上赵大人的理财之处冠绝天下,所以陛下他既要您帮着他控制钱粮,也要您为他筹措钱粮满足他的诸般想法欲望,已是渐渐离不开了赵大人,也正因为如此,才一直庇护有加……” 顿了顿后,陈芷容又说道:“然而,一个人的最大优势,往往亦是一个人的弱点所在,赵大人您的弱点如今也在于户部,赵大人你可以想想,如果有一天,赵大人您再也无法控制户部,即使您的理财之术再如何有道,对陛下而言,您的用处也就不大了,到了那个时候,陛下他可还会一心庇护着你?恐怕只会弃之如敝履吧?” 赵俊臣微微一愣——他从未这般考虑过问题,但也不得不承认陈芷容说的有道理,所以不由的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陈芷容的心思观念虽然偏激了一些,看人看事也有些偏颇,但眼光确实很毒,她与方茹虽然都是精明干练型的女人,但两者对比之下,方茹看问题的时候,眼界却要差上不少。 陈芷容见赵俊臣在认真思考着自己的话语,不再是原先不置可否的模样,明眸中闪过了满意与欢喜之色。 她知道赵俊臣并不信任她,也知道取得赵俊臣的信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许多时候,信任正是一点一滴慢慢建立起来的。 如今,随着这一番话,她至少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始。 暗思之间,陈芷容又评点道:“而泾国公背后那人的优势,也并非是不引人注意,而是他与太子之间的良好关系,虽然他心中一直在觊觎太子的位置,然而太子却一直懵懂不知,他们两人在外人眼中,却是兄谦弟恭、形同一体,所以那人如今所在的位置颇是讨巧,进可攻、退可守,一方面可以不引人注意的收买太子门下的官员、于不知不觉之间掏空太子的权柄,而另一方面,他的表态从某方面而言,还会被人误解为太子本人的表态……” 说到这里,陈芷容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再问道:“赵大人,你手下的那些官员,你自己也认为尽是些歪瓜裂枣,贪污受贿的事情数不胜数,对他们而言,太子朱和堉的存在,正是他们的悬颈之剑,但若是有一天,有一位太子身边极为亲近之人向他们许诺,说是将来不仅会免去他们的种种罪责,还会对他们加官进爵,那么赵大人觉得,你门下的那些官员,可还会对你忠心耿耿?” 陈芷容的暗示,如今已经很明白了。 很显然,因为七皇子朱和坚的暗中手脚,本来被赵俊臣视若禁脔的户部,如今已经出现问题了。 更可怕的是,赵俊臣手下包括同济庙、西厂在内的几大情报系统,对此竟然全不知晓! 若是陈芷容的暗示是真的,若是赵俊臣依旧是懵懂不觉,接下来究竟会发生怎样的事情,赵俊臣还真不敢想象! 然而,赵俊臣神色肃穆的沉默片刻后,突然笑了,说道:“绝对不会,别说是他们了,哪怕是我,听到这般许诺,恐怕也会动心的。” 见赵俊臣笑了,陈芷容反而一愣,问道:“赵大人好似并不担心?”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若是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么我竟是被人釜底抽薪都犹不自知,事态之严重,早已超乎我的想象了,又怎么会不担心?” “那么赵大人又为何发笑?”陈芷容疑惑道。 “我如今在做的许多事情,本就是逆势而为,心中也早就做好了迎接困难的准备,若是遇到些许困境就失措了,那么我也就走不到今日这般地步了。”赵俊臣悠悠道:“更何况,以陈姑娘你的心性,若是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怕是压根不会与我说这些事情,如今你既然说了,证明事情还不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也如此才能展示出你这番提醒的贵重情谊,我说的可对?” 听赵俊臣这么说,陈芷容明媚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激赏,笑道:“赵大人果然是值得我倾心之人!” “那么……”赵俊臣认真的看着陈芷容,问道:“如今陈姑娘你可有办法教我?或许说……你可还知道一些更加详尽的情况?”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再一次. …… 接下来,陈芷容又与赵俊臣交谈了一些事情,但详尽内容究竟是什么,却没人知晓。 只不过,随着这一番交谈,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拉近了许多——至少在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而谈话结束之后,赵俊臣与陈芷容相视一笑,似乎各怀鬼胎,又似乎默契十足。 对赵俊臣而言,一场静观其变、又不可尽信的约定,就这般达成了。 ………… 随着约定达成,无论赵俊臣还是陈芷容,都默契的再也不谈正事,只是谈些风花雪月,又或者身边趣事,一时间气氛愈加的融洽。 不得不说,陈芷容确实是一位妙人,不仅心思玲珑,并且言语讨巧,言笑之间,颇是怡人。若是抛开她的那些偏激心性与深沉心机,即使赵俊臣也不得不承认,与她交谈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愉快的近乎会让人沉溺其中。 很快,时间已是接近了酉时一刻,随着“约定”的时间渐近,苏秀宁终于出现了。 得到许庆彦的禀报后,赵俊臣与陈芷容自然是相伴来到雅间外迎接。 却说苏秀宁来到雅间之前,看见赵俊臣与陈芷容似乎已经等候多时,白皙秀气的面颊上,柳眉轻轻一蹙,眸子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怀疑,但很快就收敛起来。 似乎,相比较前一天,苏秀宁在一夜之间竟是多了一些心机与城府,也不知昨夜苏长畛与她究竟谈了些什么。 只见苏秀宁来到赵俊臣的身前,轻轻一福,说道:“本以为我提前来了近半个时辰,已是很早了,却没想到赵大人与陈小姐竟是来的更早一些,让两位久候,实在失礼,也不知两位正在谈些什么?” 看到苏秀宁神色间的算计、再听到苏秀宁言语之间的试探,赵俊臣心中轻轻一叹——原本多么纯净柔顺的女子,如今竟也要与自己这样的龌蹉小人来勾心斗角,实在是可叹。 无奈何,在这个时代,女人们终究只是附庸,无法只为自己而活着,她们的父亲、兄长、丈夫,才是她们的全部。 从某方面而言,陈芷容如今向赵俊臣示好,甚至不惜因此会产生的种种恶果,何尝不是为了摆脱这般宿命? 心中暗暗感叹之间,赵俊臣的神色却是亲切自然,笑道:“我也是刚刚才到,不敢让三位小姐等我这般俗人,所以还刻意提前离开了户部衙门,却没想到陈小姐竟是比我还要先到,实在是惭愧……刚才我与陈小姐等待之间,顺便谈论些本朝的诗词名句,不过虽说是谈论,但我又何曾钻研过这些?不过是陈小姐在说,而我只是点头罢了。” 陈芷容笑道:“赵大人太自谦了,您毕竟是状元出身,又怎会不懂诗词格律这般小道?只不过是不愿炫耀而已,这反而说明了赵大人您的为人品行,倒是小女子,刚刚在赵大人的面前夸夸其谈,怕是关公门前耍大刀,让赵大人见笑了。” 说话之间,陈芷容似乎刻意、又似乎自然而然,与赵俊臣稍稍拉近了身体的距离,就这么并肩而站,看上去颇是关系亲密,这让苏秀宁的表情显得有些不甚自然。 昨晚,苏长畛与苏秀宁又是一夜长谈,从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再到苏家的门楣荣耀,从苏秀宁那几位可爱侄儿的前途、再到苏家百余人口的未来安危,分析形势之余,更是言辞恳切,近乎哀求。 眼见苏长畛如此,苏秀宁也终于下定了前所未有的决心,要在今天尽全力的讨取赵俊臣的欢心,并借助赵俊臣之力帮助苏家渡过劫难,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即使要让苏秀宁委身嫁给赵俊臣这样名声狼藉的大贪官,亦是在所不惜! 更何况,经过昨日宫宴上的相处,苏秀宁对于赵俊臣……也并不讨厌。 然而,决心终究只是决心,某些事情的成功与否,更需要天分与性情,而苏秀宁显然欠缺这些,陈芷容则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所以如今陈芷容不过是轻轻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动作,便让苏秀宁有些进退失据了。 不过,想起父亲昨晚的反复叮嘱,苏秀宁很快便收敛的神色间的不自然,只是莲步轻移,同样来到了赵俊臣的身旁,也同样是肩并肩的距离,脸色微微羞红,秀首轻垂,道:“赵大人,陈姑娘,咱们还是入雅间内谈话吧。” 见苏秀宁虽然有些笨拙羞怯,但竟是毫不相让,与赵俊臣相处之间,虽然缺少了几分妩媚诱人,但神情羞涩之间,却又自有一些天生且独有的动人,不由眼中闪过了一丝讶色。 不过,出于对自己计划的自信,陈芷容并没有更多表示,只是含笑点头答应。 ………… 却说赵俊臣与陈芷容、苏秀宁二女进入雅间、各自落座之后,因为还要等崔倩雪的到来,所以并没有正式开宴,只是随意的谈论一些闲事。 交谈之间,苏秀宁渐渐适应了自己的使命之后,却是愈加的主动,言语之间颇多暗示,然而赵俊臣经过了之前与陈芷容的交谈,却是愈加的打定了主意,对于自己的联姻选择要冷眼旁观一段时间,所以对于苏秀宁的暗示,并没有明确回应。 只是,在三人交谈之间,不知不觉,时间已是酉时二刻,早已是超过了昨日相约的聚会时间,然而崔倩雪却依然是迟迟未到。 “奇怪。”陈芷容笑道:“在昨晚的宫宴之上,关于今日这场聚会,虽是由我提出,却要数崔妹妹最是积极响应,怎么今天她反而迟迟不见踪影?” 话是这么说,但对于其中缘故,陈芷容早已是心中有数,像是崔勉这般爱惜名声的老顽固,能答应德庆皇帝让自家孙女与赵俊臣相亲,已是最大的让步了,再让崔倩雪在今日与赵俊臣私下见面,绝对是崔勉无法接受的,所以崔倩雪如今迟迟未到,必然是被崔勉制止了。 或许,崔倩雪如今正在被崔勉禁足也说不定。 这般情况,赵俊臣自然也能想到,叹道:“崔小姐既然到了现在也依然迟迟未到,怕是今天是不会来赴宴了。” 另一边,苏秀宁亦是点头道:“是啊,听闻崔阁老一向家风森严,崔妹妹她想要赴宴,想来也并不容易。” 果然,随着三人的话声落下,雅间之外,突然传来了许庆彦的禀报:“少爷,刚刚崔阁老的府中人前来传信,称崔小姐今日临时有事,不会来游凤阁赴宴了。” 赵俊臣摇头一笑,说道:“知道了,既然如此,那咱们也就不用再等了,庆彦,去吩咐店家上酒菜吧。” 许庆彦答应并离去之后,赵俊臣与苏秀宁、陈芷容二女相视一笑,但笑容之间,含义却各有不同。 然而,游凤阁的菜肴还未上齐,在游凤阁外,却突然传来了阵阵喧哗声,细细一听,竟是有人封堵住了游凤阁的大门! 要知道,游凤阁是京城中鼎鼎有名的酒楼,时常会有高官勋贵们来此举办宴席,其背景后台,自然是不可小觑,然而此时有人前来封堵游凤阁的大门,游凤阁的上下人等竟是对此莫可奈何,显然封堵游凤阁大门的人等来历更加非比寻常。 眼见声音喧杂,颇是影响赵俊臣与陈芷容、苏秀宁二女的交谈,赵俊臣眉头轻皱,就要让许庆彦去打探究竟。 然而,还不待赵俊臣吩咐,许庆彦已是提前探明白了消息,神色怪异的推门而入,并来到赵俊臣的身旁,贴耳低语道:“少爷,前阁老崔勉府中的人刚刚封堵住了游凤阁的前后门,并对进出人等详细排查,神色颇是急切,好似是在这里寻找什么人。” 听到许庆彦的禀报,赵俊臣也是神色怪异,似笑非笑。 消息虽然不多,但足够赵俊臣推断出一些事情了。 似乎,崔倩雪再一次离家出走了! ps:祝大家新年快乐!(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赵俊臣的后知后觉. ……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推断过程。 崔勉府中的上下人等,如今这般火急火燎的寻人,必然是府中有什么人不见了;而崔府为了寻找此人,甚至不惜得罪背景深厚的游凤阁,即说明此人在崔府的地位颇为重要;而崔府之中,会在今日与游凤阁产生交集的,也只有崔倩雪崔大小姐一人了。 再联系到崔倩雪的性情以及“前科”,事情的经过便很好判断了。 必然是崔倩雪今日想要前来游凤阁与赵俊臣相聚,却被祖父崔勉所阻止,甚至还可能因此被崔勉狠狠的训斥了几句,如此崔倩雪在赌气之下,就再一次的离家出走了。 这般推断,是如此的简单,所以不仅仅只是赵俊臣,连一向都是后知后觉的许庆彦,在得到了消息之后,也很快的便推断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 想到如今崔府上下必然是一副鸡飞狗跳的局面,而一向爱惜羽翼的前阁老崔勉,此时也必然是急火攻心、大动雷霆,赵俊臣不由哑然失笑,暗暗想道:“这个崔倩雪,真不知该怎么说她才好,如此天真冲动、做事不计后果,也不想想这般接连的离家出走,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可惜这件事情虽然是崔倩雪的一时冲动,但崔勉必然会迁怒到我的身上,认为是我教坏了自己的这位宝贝孙女……不过崔勉毕竟只是前任阁老,我倒也不会怕他就是了。” 而就在赵俊臣摇头失笑之间,一旁的陈芷容与苏秀宁,也皆是接到了各自随从禀报的消息。 两人皆是冰雪聪明的女子,也很快便推断出了崔倩雪离家出走的事情。 不过,两人的反应,却大是不同。 苏秀宁神色怪异,并隐含担忧——对于像她这般心性柔顺的女子而言,“离家出走”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别说是做了,即使连想也不会去想的,所以对于崔倩雪的这般行为,苏秀宁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评价,既是震惊、又是担忧。 另一边,陈芷容却是面色微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明亮动人的眸子中,竟是闪过了一丝阴森之色,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然而,赵俊臣只是在想着崔倩雪的事情,并没有发现陈芷容的神色变化,只是轻轻笑道:“原来如此,此事非同小可,如今崔府上下,必然是一片混乱了,此时封堵游凤阁的大门,倒也可以理解,原本我还想着楼下这般吵乱,是不是派人阻止一下,但如今看来,我反倒不便出面了。” 苏秀宁理解的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吵乱了一些,但并不碍事,赵大人不必在意就是。” 陈芷容亦是一笑,说道:“是啊,如今崔阁老府中所发生的事情,与你我三人界有些关联,咱们确实不好出面阻止,吵乱便吵乱一些便是了,只希望崔阁老能快些找到崔妹妹,否则崔妹妹这般一个人孤身在外,而京城之中又一向最是鱼龙混杂,实在令人担心。” 说到这里,陈芷容突然起身,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说道:“赵大人、苏姐姐,实在抱歉,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却是不便在此多停留了,需要先行离开,失礼之处,还望两位不要怪罪才是。” 见到陈芷容的这般表态,无论赵俊臣还是苏秀宁,皆是一愣! 以陈芷容的性情,这般难得的与赵俊臣相处的机会,她是绝不会轻易放弃才对!而就这样让赵俊臣与苏秀宁单独相处,更应该是她应该极力避免的事情! 如今,她就这般突然离开,不仅放弃了与赵俊臣相处的机会,更是留给了苏秀宁与赵俊臣单独相处的时间,实在是让人奇怪。 隐约间,赵俊臣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掉了。 不过,既然陈芷容要主动离开,赵俊臣总不能阻止,只好答应;另一边,苏秀宁惊喜之余,更是不会反对了。 然后,在赵俊臣与苏秀宁联袂相送之下,陈芷容很快便离开了游凤阁,形色略显匆匆,竟是连客套话都没说几句。 ………… 却说,陈芷容离开了游凤阁之后,原本在赵俊臣面前那总是明媚动人的笑容,却突然变得无比的阴沉。 陈芷容的身后一众丫鬟随从,见到陈芷容的这般神色变化,皆是心惊胆战。 她们跟在陈芷容身边久了,对陈芷容的性情总是有些了解,明白陈芷容的这般神色变化,往往意味着陈芷容某项很重要的计划突然失去了控制,并会产生一些对她十分不利的结果,而在这个时候,陈芷容总会变得十分可怕,而她们这些陈芷容的身边人,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迎来极为可怕的惩罚。 不过,眼见陈芷容在神色变幻之间,眼神愈加的深沉,一位与陈芷容最是亲近的丫鬟,终于还是壮着胆子,轻声问道:“小姐……今日这般大好机会,本可以与赵大人拉近些关系,怎么您竟是突然离开了?若是老爷知道了,怕是要说您……” 陈芷容冷哼一声,说道:“如今哪里还顾得了这些!更何况,今日与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即使先行离开了,也不耽误什么……只不过,那个崔勉,实在是越老越无能!不仅连自己的孙女都管不住,办事之间更是不动脑子,今日崔倩雪离家出走,他又这般大张旗鼓的寻找,不仅会让他们崔家名声扫地,更是坏了我的大事!也不知他当初究竟是怎么攀到阁老之位的!” 说到这里,陈芷容原本就阴沉似水的神色间,竟又闪过一丝狠辣,配合上她那妖娆动人的容貌,反倒是愈加的令人心惊。 至于陈芷容的一众身边人等,见到陈芷容的这般神色,更是吓得不敢再说一句话了——更何况,陈芷容如今究竟在考虑些什么,他们也根本猜不出来! 其实,陈芷容为了能够顺利的嫁给赵俊臣,设计了一个很简单但也很实用的计划。 首先,对于崔勉与崔倩雪,她会派人四处宣扬崔勉有意把崔倩雪许配给赵俊臣的传言,让朝野之间皆是议论纷纷,如此一来,必然会在清流之中引起轩然大波,而一向爱惜名声的崔勉,面对这般形势,为了证明自己的立场,也为了保持自己的名声,必然极力反对崔家与赵俊臣的联姻之事,甚至会不惜驳了德庆皇帝的颜面,而到了那个时候,没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崔倩雪根本不可能嫁给赵俊臣。 对于苏长畛与苏秀宁,陈芷容则是动用陈佑在朝中的势力,四处收集苏长畛这些年来贪赃枉法的证据,并大规模的进行弹劾,如此一来,苏长畛在朝中的形势岌岌可危、名声也会进一步的败坏,即便不能趁机彻底扳倒他,但赵俊臣若是再想要与苏家联姻,心中也必然会凭空多了许多顾忌与犹豫。 如此一来,赵俊臣的三位妻子候选,只剩下了陈芷容一人,而陈芷容再让赵俊臣认识到自己的利用价值之后,接下来的一切,自然是水到渠成! 可以说,对于自己嫁给赵俊臣的事情,陈芷容早已是计划详细,并信心满满! 然而,崔倩雪突然间的离家出走,以及崔勉这般大张旗鼓的寻找,却彻底打乱了陈芷容的所有布置! 设想一下,就在此时此刻,因为陈芷容的刻意推动,朝野之中已是有不少人知道了崔倩雪与赵俊臣“相亲”的事情,并为此而议论纷纷。 而就在这个时候,崔倩雪又突然间离家出走,而理由竟是为了前往游凤阁“密会”赵俊臣!并且在崔府上下大张旗鼓的寻找下,这件事很快就会人尽皆知! 如此一来,世间会产生怎样的传言,可想而知!——必然是崔倩雪如何的下贱,竟是在相亲之后,爱慕了赵俊臣这样的大贪官,并且在第二天为了与赵俊臣私会,更不惜离家出走! 如此这般,崔倩雪的名声,算是彻底的毁了,因为这样的传言,恐怕在这个世上除了赵俊臣之外,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愿意娶她! 等到这般传言愈演愈烈之后,崔勉就只剩下了两种选择——或者,他更爱惜自己的名声羽翼,所以会把名声败坏的孙女崔倩雪赶出家门,从此撇清干系,为此不惜让自己的孙女从此无依无靠、流落街头!再或者,崔勉更疼爱自己的这位宝贝孙女,为了崔倩雪的名声与一生幸福考虑,会咬着牙转变态度,把崔倩雪许配给赵俊臣,为此不惜坏了自己的名声! 一切,就要看崔勉是更爱惜自己的名声,还是更爱惜崔倩雪罢了! 而根据陈芷容对崔勉的了解,相比较自己的孙女崔倩雪,崔勉恐怕还是更爱惜自己的名声一些,两种可能性,大约在七三之间。 但无论如何,崔勉与赵俊臣联姻的可能性,终究还是出现了!并且这种可能性还不算小! 而一旦崔勉转变了态度,想要主动与赵俊臣联姻,陈芷容可以想象,赵俊臣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因为赵俊臣一直都想要转变自己在朝野间的名声形象,而崔勉则是朝中的清流领袖之一!若是崔勉主动与赵俊臣联姻,并真心的帮助赵俊臣转变名声形象,对赵俊臣的帮助可以说是无以计量,赵俊臣一定经不起这样的诱惑! 这样一来,陈芷容的所有如意算盘,就都落空了! 更让陈芷容恼恨的是,如今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形势,其中也有她的一份力! 若不是她派人四处宣扬崔倩雪与赵俊臣“相亲”的事情,那么如今崔倩雪的离家出走,就不会被人与赵俊臣联系起来!所造成的影响,更不会有如今这么大! 所谓“弄巧成拙”,正是如此! 所以,陈芷容自然是心情恶劣——对于像她这种聪明且强势的女子而言,最是讨厌自己的计划因为突发意外而失去掌控! 不过,陈芷容终究不是一个寻常的深闺大小姐,她从很小的时候便知道,无论生气还是哀怨,都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想要解决问题,需要分析、推断、再得出结论……最后以雷霆之势,自根本上把造成问题的源泉解决掉! 如今,造成问题的源泉,就是崔倩雪的存在。 只要崔倩雪消失了,一切都很好说。 想到这里,陈芷容突然妩媚一笑,惊艳且又动人,神色间的阴沉也随之一扫而空! 然后,陈芷容轻声向身边人等问道:“你们说,一个双八年华的小姑娘,不经世事,又天真冲动,就这样孤身一人出门在外,会不会很危险?” 声音妖娆,仿佛挠在人的心上,然而不知为何,却又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蕴育其中。 陈芷容身边的丫鬟随从们,皆是一愣,不知陈芷容为何会突然想到这样一个问题,但还是纷纷答道:“小姐说的是。”“京城之中鱼龙混杂,小姑娘孤身一人,确实很危险。”“听闻门房赵老头的外孙女,就曾经险些被街上的痞子掳走卖到青楼”…… 陈芷容的笑容愈加的妖娆迷人,又问道:“是啊,京城之中鱼龙混杂,熙熙攘攘人口无算,这般情况下,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姑娘,从此失踪再也找不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对不对?” 陈芷容问题,让她的身边众人再次一愣,也不知为何,皆是觉得身上一冷。 然而,她们还没来得及回答,陈芷容已是收敛了笑容,并正容吩咐道:“派人把牛夯叫来见我!记得,要快!” 牛夯,泾国公府中的护院首领之一。 传闻,此人不仅武艺高强,更是马匪出身,但不知为何被陈芷容收服,如今寄身在泾国公府中,名义上是一个护院首领,但暗中却帮着泾国公做一些“湿活”! 所谓“湿活”,就是见血的活! ~~~~~~~~~~~~~~~~~~~~~~~~~~~~~~~~~~~~~ 另一边,就在陈芷容吩咐牛夯“办事”的时候,赵俊臣依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在游凤阁中与苏秀宁闲谈着。 其实,说是闲谈,但也只是没话找话罢了。 苏秀宁的父亲苏长畛虽然是一个大贪官,然而苏秀宁本身却是一位才貌双全、秀外慧中的女子,四书五经,皆有涉猎,请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是换一位寻常的才子书生,必然会与她有着数不尽的话题,相谈之间也必然是身心愉悦。 奈何,赵俊臣如今肚子里只剩下勾心斗角的龌龊、以及敛财造假的肮脏,与苏秀宁竟是找不到多少共同语言——事实上,相比较柔顺如水、才情兼备的苏秀宁,赵俊臣反而与陈芷容这般心性偏激黑暗的女子更有话题可谈。 暗自感叹之间,赵俊臣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苏秀宁闲谈着,努力的避免着尴尬,并小心翼翼的避开苏秀宁的各种暗示,竟是有些辛苦。 只不过,赵俊臣的这种表现,却是让苏秀宁误会了。 见赵俊臣似乎若有所思,对自己展开的话题也总只是回应寥寥几句,苏秀宁终于问道:“赵大人,您也正在为崔倩雪崔姑娘担心吗?” 赵俊臣一愣,说道:“崔倩雪?啊……确实,京城之中什么样的人都有,无赖街痞什么的自然也同样不缺,她没什么心机,又这般孤身一人在外,身边没人照应,确实令人担心,好在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只要她遇到事情后大声求助,捕快司役很快就会出现,所以寻常的街痞无赖也不敢继续纠缠,又有崔阁老的府中上下四处搜寻,所以想必也不会出事。”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苏秀宁亦是一愣,问道:“赵大人难道只想到了崔姑娘的安危,却没想到这次离家出走会对她名声造成的影响?” “名声?”赵俊臣眉头一皱。 苏秀宁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觉得,崔阁老今日怕是气昏头了,所以办事之间也有失考量,他这般兴师动众的寻找崔姑娘,相当于把崔姑娘离家出走的事情四处宣扬,而这件事如今又与……又与赵大人你多少有些关联,一旦传言四起,崔姑娘的名声怕是就彻底毁了,如此一来,崔姑娘日后又该如何见人?” 听到苏秀宁的解释,赵俊臣沉思片刻后,突然站起身来,轻声惊呼:“不好!” 经过苏秀宁的提醒,赵俊臣总算是想到了之前陈芷容同样想到过的种种后果,并且还更进一步,猜到了陈芷容接下来可能的行动! 赵俊臣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虽然不能说是算无遗策,但与人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之间也少有吃亏,然而,这一次赵俊臣却是后知后觉了。 这是因为,在赵俊臣的心目中,没有心计、又天真浪漫的崔倩雪,一直属于“无害”的一类人,面对崔倩雪,赵俊臣的心情也总是十分轻松,没有什么防备与算计,所以对于崔倩雪的种种行为,以及这些行为所造成的种种后果,赵俊臣也总会下意识的认为是“无害”的。 比如这一次,听闻崔倩雪再一次的离家出走,赵俊臣只是下意识的觉得“有趣”罢了,竟是没有深思多想! 然而,就这么一次的疏忽,却是险些酿成了大祸! “希望还来得及,否则,以陈芷容的心性与手段来看,接下来崔倩雪她怕是危险了!” 暗思之间,赵俊臣向着雅间门外唤道:“庆彦!” “少爷,您有事吩咐?”许庆彦推门而入! “派人通知府中各方,尽全力的搜寻崔倩雪!但尽量不要引人注意!事情紧急,快去!” 对于崔倩雪,赵俊臣还是十分有好感的,却不忍心让她因为自己而受害。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许庆彦微微一惊,他身为赵俊臣的亲信,自然明白赵俊臣口中的“府中各方”是什么意思,那是指赵俊臣手下包括西厂与同济庙在内的所有情报力量! 似乎,赵俊臣遇到了什么十分严重且紧迫的事情。 所以,许庆彦不敢耽搁,连忙答应后便快步离去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流言与危机. …… 其实,崔勉并非无谋无脑,只是这次实在被崔倩雪给气急了。 连续两次离家出走!这是何等严重的事情! 第一次离家出走,是因为不愿意与赵俊臣“相亲”,当时崔勉心中虽然同样气恼难耐,但也只是因为崔倩雪的这般行为让他不好向德庆皇帝交差,所以心中着急罢了,不过与此同时,对于崔倩雪的心情,崔勉倒是非常理解与认同,甚至觉得自家孙女继承了自己的气节与品质,心中还隐隐有些感到欣慰。 所以,待崔倩雪第一次离家出走了又被寻回之后,崔勉并没有对她斥责太多,反而多有宽慰。 然而,崔勉完全没想到的是,接下来不知为何,崔倩雪对待赵俊臣的态度竟然大变,不仅在宫宴上屡屡主动与赵俊臣亲近,更是在宫宴结束后提出了要在第二天与赵俊臣私会相聚!这种态度转变对崔勉而言,简直比之前的离家出走还要更加可怕,接下来自然是斥责、家法以及禁足不提,至于同意让崔倩雪与赵俊臣私会?那是想也不要想的事情。 然而,崔勉更加没想到的是,“仅仅”只是因为这么点事情,崔倩雪竟然再一次的离家出走了! 如此,崔勉心中的种种不满累加在一起,再加上朝野间突然流传的种种流言蜚语,他这些日子以来不断积蓄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气昏了头脑、丧失了冷静,竟是把府中上下人等全都派了出去,大张旗鼓的寻找崔倩雪,想到崔倩雪是为了前往游凤阁与赵俊臣私会而离家出走得,崔勉甚至派人封堵了游凤阁的大门,对进出人等严加排查! 不过,待崔勉心中的怒气稍稍消散了一些,心情也稍稍冷静了一些,他也终于发现了自己究竟做了怎样的蠢事! 这般大张旗鼓的寻找崔倩雪,等于四处宣扬崔倩雪离家出走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再与赵俊臣这样声名狼藉的大贪官联系在一起,自己孙女的清名,算是被他这个祖父亲手毁了! 可惜,崔勉悔悟的太晚了! 等到他急冲冲的改变了命令,让府中上下改为暗中搜寻崔倩雪踪迹的时候,崔倩雪为了与赵俊臣私会而离家出走的事情,已经被不少人所知晓,接下来不仅以极快的速度传播了出去,并且还越传越是夸张! …… “你听说了吗?前阁老崔勉的孙女崔倩雪,竟是看上了赵俊臣那个大贪官,而且为了与赵俊臣私下密会,她竟然离家出走了!” “哎?不是昨天才有传言,说是崔勉想要把孙女崔倩雪许配给赵俊臣吗?怎么今天又变成了崔倩雪为了与赵俊臣私会而离家出走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崔勉为了趋炎附势,竟然自毁名头,想要与赵俊臣联姻,自然是一个老不修了!而他教出来的孙女,品行又能好到哪里?自从见了赵俊臣那个大贪官之后,崔倩雪完全是一副倒贴的架势,为了迎奉赵俊臣,完全忘了羞耻,而崔勉虽然老不修,但好歹还知道矜持与脸皮,见到自家孙女这般倒贴,自然是要阻止了,没曾想那崔倩雪竟然为此而离家出走了!” …… “你听说了吗?前阁老崔勉的孙女崔倩雪,已经和那个大贪官赵俊臣私定终身,如今还没有成婚,就已经离家出走,搬到赵俊臣的府上去住了!” “竟有这种事情?没想到前阁老崔勉自甘堕落,为了攀附赵俊臣的富贵,竟是想要与赵俊臣结亲,而他的这位孙女,却更加荒唐不成体统!” “有什么样的祖父,就有怎样的孙女嘛,家教如此,莫可奈何!哎!世风日下啊!想崔勉原先也是享有清名,没想到……” …… “你听说了吗?前阁老崔勉的孙女崔倩雪,自甘下贱,明明还在闺中,就已是和大贪官赵俊臣相互勾搭上了,而且两人还偷偷有了那苟且之事!” “你的这个消息明显不全,我听到的消息是崔倩雪与那赵俊臣早已苟且了许多日子,如今更已经怀上了赵俊臣的骨肉!否则她又怎会在突然间离家出走?” ~~~~~~~~~~~~~~~~~~~~~~~~~~~~~~~~~~~ 世间的流言蜚语,总是这般,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相比较乐善好施、修桥铺路这些善事美德,人们也总是更加津津乐道那些出轨偷情、杀人放火的负面消息,并且越是名人,传播速度越快、传播范围也就越广,传播到后面,也就越是失真! 比如这一次,不过短短半下午时间,崔倩雪为了与赵俊臣私会而离家出走的传闻,便已经传遍了朝野,在街头巷尾、茶肆酒馆之间,世人们皆是议论纷纷,并且针对“赵俊臣与崔倩雪是一对足以遗臭万年的狗男女”的事情达成共识! 对于这般情况,有人无奈、有心担心、有人焦急、更有许多人在兴高采烈的推波助澜。 但这般传闻的主角——崔倩雪,却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种。 因为,崔倩雪如今对于事情的严重性尚且懵懂不觉,在她那天真的想法里,“离家出走”这种事情虽然严重,但也只是“需要禁足”的地步而已,至于其他的后果影响,她完全没有想过。 事实上,此时的崔倩雪,不仅没有担心焦急,反而还玩的颇为开心。 经过了上一次的事情之后,崔倩雪如今再一次离家出走,也总算是多了一些经验——至少,她知道自己在离家出走的时候,应该换一身不那么显眼的衣裳,然后再带上一些银子用来花销! 本来,在离家出走之后,崔倩雪是打算直接到游凤阁寻找赵俊臣的,却没想到崔勉反应极快,赶在崔倩雪来到游凤阁之前便已经封堵了游凤阁的大门。 所以,崔倩雪来到游凤阁不远处后,看到游凤阁门外的情况,自然不会自投罗网。因为一时间无处可去,再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就深居闺中,并没有怎么游览过京城风貌人文,又见天色还早,便索性在京城之中游玩了起来,至于与赵俊臣的相约,崔倩雪却是放弃了。 毕竟,崔倩雪虽然对赵俊臣略有好感,但也仅此而已,这一次的离家出走,根本原因也只是因为和祖父赌气,而不是非要见赵俊臣不可,如今看到事不可为,却也不会如何着急,反而打算趁机游玩一会——像她这样的深闺小姐,这种机会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阴差阳错之下,虽然赵俊臣、陈芷容、崔勉等各方势力都在竭尽全力的找她,但在这熙熙攘攘人口无算的京城之中,竟是一时之间皆无收获! 其实,又有谁能想到,离家出走的崔倩雪,在这天下午竟是穿着一身丫鬟衣裳、并且一手糖葫芦一手糖包的到处看杂耍呢? 不过,崔倩雪毕竟没什么市井的经验,又是天真浪漫的少女心性,眼看着天色渐黑,身边又没人陪伴,渐渐的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心中不安。 再想到与赵俊臣、陈芷容、苏秀宁等人相约的见面时间早已经过去了,崔倩雪略略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回家,准备迎接家中长辈的责骂,以及一段时间的禁足。 想到今天见识到的种种稀罕杂耍,崔倩雪觉得这一切还是值得的。 崔倩雪天真烂漫、不知世情,在她眼中,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也不外乎就是祖父的责骂罢了,所以,她也不清楚,接下来迎接她的,究竟是什么! ~~~~~~~~~~~~~~~~~~~~~~~~~~~~~~~~ 却说,在天色渐黑之际,崔倩雪终于回到了自家府邸附近。 然而,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却早已埋伏在了这里! 就在崔倩雪把手里的糖包吃完,又调整了一下情绪,换了一副乖巧的神情,向着自家方向走去之际,巷尾拐角处,几名神色冷酷阴沉的大汉,正默默的打量着她。 “就是她吗?”一名为首的汉子问道。 这人身材高大,皮肤黑黄,狼目鹰鼻,举手抬足之间,颇有一番慑人气势。 另一名汉子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与崔倩雪比较一番后,眼中露出一丝阴狠之色,点头道:“就是她了,虽然换了发髻与衣装,但眉目之间的模样完全一样。” 为首的大汉冷冷一笑,下令道:“找了许久,总算是找到了!一会下手利落一些,把她打昏之后就带走,记住,不要见血,上面这次是要我们让她不引人注意的消失,却不能把她就在这里杀了!” 又有一名神色猥琐的汉子,闻言嘿嘿一笑,用贪婪的眼神打量了崔倩雪几眼后,笑着说道:“头儿你放心吧,辣手摧花这种事情,我可不会做,再说了,像这般美貌的小姑娘,又是阁老家的小姐,平时遇也遇不到,就这么杀了,岂不是浪费?” 为首的汉子眉头微皱,眼中似有厌恶之色一闪而过,但并没有反驳,只是一挥手,说道:“去吧,动手!” 随着为首汉子的话声落下,他身边几位汉子陆续转出了巷角,并向着崔倩雪走去。 这些办事的汉子,皆是经验丰富、手段熟练,并没有一开始就向着崔倩雪奔去,此时周围虽然并没有多少人,但若是引起了崔倩雪的注意,并让崔倩雪惊慌尖叫起来,就会惊动不远处的崔府中人,那么事情就麻烦了。 所以,他们神色如常,只是缓缓加快脚步,慢慢靠近着崔倩雪。 另一边,听到身后有脚步传来,崔倩雪转头一看,见是几名仆从打扮的汉子,想到周围都是达官勋贵的府邸,以为是哪家府里的仆从外出办事而已,再加上拐角不远处便是自己的家宅,所以并没有在意,只是稍稍加快了脚步,不想与这些人接触。 然而,崔倩雪刚刚回头,还没走几步,便感觉脖颈处一痛,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在失去意识之前,崔倩雪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了几声呼喝与叫骂。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奖励与惩罚. …… 当崔倩雪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之后,先是茫然的睁开双眼,见自己正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之中,房间看似素雅,但装潢华贵,诸般摆设与饰品也皆是价值不菲,显然这间房间的主人,出身颇是富贵。 至少,这间房间的主人身份,绝不比她的祖父崔勉差,崔勉虽然曾担任了多年的阁老,但崔府之中的装潢摆设,也远远比不上这里的奢华。 然后,崔倩雪开始回想,这里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经过了一阵迷糊之后,崔倩雪终于慢慢的回想了起来——自己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后出现了几名大汉,然后自己的脖颈处突然受到了重击,接着自己便昏迷了过去,临昏迷之前,自己曾勉强扭头看了一眼,映入眼中的,是几张凶神恶煞的脸。 难道,自己是被坏人绑架了?又被坏人绑架到了这里?而眼前这处陌生的房间,是坏人们的巢穴? 想到这里,崔倩雪猛的一个激灵,在惊怕之下,原本迷迷糊糊的脑袋也顿时清醒了许多。 想到被绑架的后果,崔倩雪娇小的身躯一缩一颤,,小嘴微张,本能的就想要呼喊救命。 “救……救……” 然而,崔倩雪毕竟只是一位未经世事的女孩子,此时因为过度的紧张与害怕,呼喊声不仅低微的近乎让人听不见,更是连一个完整词汇都喊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崔倩雪的身旁,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崔姑娘,你终于醒了。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这是赵俊臣的声音! 听到赵俊臣的声音,崔倩雪不由一愣,转头一看,才发现赵俊臣竟然一直都站在床头处守护着自己。 此时,赵俊臣正注视着崔倩雪,目光之中满含关切。 见到崔倩雪神色间残留的惊慌,赵俊臣不由宽慰一笑,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崔倩雪的秀首,轻声说道:“不用害怕,也不用担心,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接下来只需要安心休养就好。” 声音温柔,又满是可靠,带着某种令人平静的力量。 愣愣的看着赵俊臣,崔倩雪还搞不懂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赵俊臣那可靠而又温柔的声音,那平静而又关切的眼神,在她最无助、最害怕的时候,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让崔倩雪心中的慌乱害怕渐渐平息的同时,却又好似拨动了她的某根心弦。 一时间,崔倩雪竟是忘记了自己刚刚被人挟持的事情,眼中只剩下了赵俊臣含笑注视自己的样子。 接着,面对赵俊臣,原本已经渐渐平复了情绪的崔倩雪,竟然再次的紧张慌乱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的紧张,却与之前完全不同,心脏莫名的怦怦跳动着,是如此的清晰,某种悸动,也渐渐变得强烈。 “我……我怎么在这里?” 出于女孩子们的本能,崔倩雪扭过了头,不让赵俊臣看见自己此时不寻常的脸色,并有些磕磕绊绊的问道。 赵俊臣见到崔倩雪这般样子,微微一愣,但并没有在意,以为崔倩雪还在为自己受袭的事情而担惊受怕,所以他的语气也愈加的轻柔,向崔倩雪解释道:“说起来,也是巧合,你祖父因为你离家出走的事情,竟然封堵住了游凤阁的大门,却也让我得知了你离家出走的事情,想到京城之中鱼龙混杂,我有些担心你的安危,便四处派人去搜寻你的踪迹,却没想到我的人在发现你的时候,却看见你被一些心怀不轨的恶徒劫持了,于是他们便出手把你救了,并且把你送到了我这里休养……” 此时,赵俊臣的语气虽然很温柔,神色也很关切,但说出的话语却是不尽不实,至少,赵俊臣很清楚,派人劫持崔倩雪的一定是陈芷容,也只有陈芷容才会拥有这样的动机,但出于各种考虑,以及在之前与陈芷容达成的那些“秘密协议”,此时赵俊臣不仅没有揭发陈芷容,反而还帮着陈芷容掩盖了事实,派人把诸般线索全都消除了。 然而,赵俊臣虽然解释了许多,但崔倩雪因为心中莫名的慌乱,却并没有听进多少,只知道自己离家出走之后,赵俊臣关心她的安危,并派人去寻找她,然后又救了她。 于是,崔倩雪的心中,愈加的悸动莫名,也愈加的慌乱紧张,面对赵俊臣,一向都算是伶牙俐齿的她,竟是一时间讷讷无言,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崔倩雪这般模样,赵俊臣以为崔倩雪还处于慌乱受怕的状态之中,想到自己与崔倩雪毕竟只有三面之缘,对于崔倩雪而言,自己尚处于“陌生男子”阶段,而崔倩雪又刚刚经历了被人挟持绑架的时候,在这个时候,自己确实不应该与崔倩雪多说些什么,反而应该让崔倩雪一个人静一静,又或者让另外一名女子陪陪她。 其实,赵俊臣原本还想劝一劝崔倩雪,向她说一下这次离家出走会产生的种种后果影响,让她今后不要再怎么天真冲动,但想到自己对崔倩雪而言终究只是一个外人,以及崔倩雪此时的精神状态不佳,所以还是放弃了,只是在心中默默祝福崔倩雪今后好运。 所以,暗思之间,赵俊臣又说道:“崔姑娘,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一会再来看你,你放心吧,你祖父那边,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你也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说着,赵俊臣又向身后的楚嘉怡吩咐道:“嘉怡,接下来由你照顾崔小姐。” 一直静静呆在赵俊臣身后默然不语的楚嘉怡,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向前一步,垂首答应道:“是,老爷放心,我会照顾好崔小姐的。” 只是,因为赵俊臣转头说话的缘故,却没有看到崔倩雪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失落与复杂。 反倒是楚嘉怡,注意到了崔倩雪此时的不寻常之处。 ~~~~~~~~~~~~~~~~~~~~~~~~~~~~~~~~~~~~~ 却说赵俊臣离开了房间之后,原本温柔宽和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严厉阴沉。 今天的事情,确实很险! 也幸亏崔倩雪临时转变了主意,没有一心想要前往游凤阁与赵俊臣相聚,反而在市井之中随意游玩,如此一来,虽然会让各方势力在一时之间无法都寻找到她的踪迹,也虽然引起了不少慌乱,但陈芷容的先手优势,却也因此而消失了。 而赵俊臣这一次的后知后觉,也终于没有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悲剧。 事实上,赵俊臣如今的势力已然不可小觑,而这次尽全力的搜寻崔倩雪的踪迹,所发动的力量也自然是非同小可,其中更还包含着西厂衙门! 而西厂虽然成立的时间尚短,但毕竟是朝廷的专业情报机构,崔倩雪的踪迹正是他们最先发现的。 只不过,他们得到的命令,只是寻找并保护崔倩雪,所以在发现崔倩雪的踪迹之后,并没有表露身份与行迹,只是偷偷跟在崔倩雪的身后并暗中保护。 然而,崔倩雪被人偷袭并劫持之后,原本隐藏在暗中的西厂番子们,也不得不露面出手了。 崔倩雪昏迷之前,所听到的呼喝与叫骂声,也正是由西厂番子们所发出的。 西厂的番子,全都是赵俊臣从锦衣卫以及禁军之中精挑细选而来,实力远非寻常的匪徒可比,待他们出手之后,那些劫持崔倩雪的匪徒,除了为首之人以外,全部被擒,而崔倩雪也自然被救了下来。 至于这些企图绑架崔倩雪的匪徒们,即使不需要专门审问,赵俊臣也知道,这些人全都是出于陈芷容派出来的,所以赵俊臣并没有让西厂番子们严加逼问,只是一番酷刑拷打之后,就把他们放走了! 之所以要对这些匪徒施加酷刑,是因为赵俊臣想警告一下陈芷容,让她收敛一些,不要总是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再把这些匪徒放走,则是因为赵俊臣出于各种考虑,还不想让陈芷容身陷麻烦之中 不过,此时赵俊臣神色间的严厉与阴沉,却不是因为陈芷容的所作所为——对于陈芷容这么做的动机,赵俊臣心中很清楚,若是易地而处,赵俊臣说不定也同样会这么做,所以虽不赞同,但也多少有些理解——真正让赵俊臣心中不满的,反而是那些原本立下了大功的西厂番子! 无他,在救下了崔倩雪之后,他们并没有把崔倩雪送到崔勉的府中,虽然崔府就在不远处——反而因为赵俊臣与崔倩雪的种种流言,以为赵俊臣与崔倩雪之间真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又出于邀功的心理,竟是把崔倩雪送到了赵俊臣的府中! 关于赵俊臣与崔倩雪之间的种种流言,在此之前,其实还有一些可挽回的余地,但如今,崔倩雪离家出走之后,最终却出现在了赵俊臣的府中,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目前的诸般流言,在世人眼中算是彻底落实了!而倩雪的名声与人生,也算是彻底的毁了!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希望! 而此时的崔倩雪,对于自己今后的处境,尚且还不知不觉! 其实,这种情况,对于赵俊臣而言也未必全是坏处,毕竟这样会加大崔勉迫于无奈之下咬着牙把崔倩雪许配给赵俊臣的可能性,但这种情况并非出于赵俊臣自己的计划,全都源自于西厂番子们的自以为是,如此一来赵俊臣自然是心中恼火! 更何况,崔倩雪虽然天真冲动,但赵俊臣对她还是颇有好感的,在事情尚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赵俊臣也不愿意轻易的伤害崔倩雪! 所以,此时的赵俊臣,对于那些救下了崔倩雪的西厂番子们,要赏!要重赏!但对于他们这种自以为是的私自行动,也要罚!要重罚! ~~~~~~~~~~~~~~~~~~~~~~~~~~~~~~~~~~~~~~ 暗思之间,赵俊臣已是来到了府中正厅。 不过,在进入正厅的一瞬间,赵俊臣收敛了神色间的严厉与阴沉,换上了一脸温和笑容! 此时,在正厅之中,那些救下了崔倩雪的西厂番子们,也正在等待着赵俊臣的召见与奖励。 他们早就听说,这位厂督大人不仅有权有势、家财万贯,并且对于有功之人也一向慷慨至极! 所以,这些西厂番子们也皆是心中满怀期待! “见过厂督大人!” 见到赵俊臣的出现,一众西厂番子们皆是连忙行礼。 此时,赵俊臣神色亲切,并且满脸的笑意,一切正如他们的想象! 赵俊臣一边走向自己的座位,一边抬手虚扶,并笑道:“都快起来吧,今天你们立了大功,本督是来谢你们的。” “不敢不敢!”西厂番子们皆是连声答道。 赵俊臣落座之后,西厂番子们终于起身,赵俊臣向着他们打量而去,却见一个个皆是彪悍精干的模样,眼中不由露出了一些惋惜。 “都坐吧,咱们都是自己人,如今你们又立下大功,所以大可不必客气。” 见赵俊臣这么说,一众西厂番子客套之间,皆是落座,不过在赵俊臣面前,他们也不敢太过放松,虽是坐了,但也只是半边屁股稍稍挨着椅子罢了。 “说一说吧。”赵俊臣脸上笑容愈盛,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崔姑娘的?” 一名为首的西厂番子起身答道:“回厂督,卑职等人接到命令之后,并不似其他组人那样盲目出击、分散力量四处寻找,而是先打听了一下这位崔姑娘的性情,得知这位崔姑娘一向天真浪漫、好动活泼,便寻思着这位崔姑娘离家出走之后,虽然无法前往游凤阁,但恐怕也不会甘心回家,反而很有可能会趁机四处游玩,所以我们就集中人手去会馆街、天井东等几处地方寻找,因为那几处一向以民间杂技最为出名,想必崔姑娘必然曾听说过,但也必然没曾去过,这次很有可能会趁机瞧瞧稀罕。没曾想真的让卑职等人真猜对了,崔姑娘她虽然换了装扮与发髻,但天生丽质,依然十分显眼,卑职等人很快就发现了她的踪迹,并且一直暗中保护她,期间颇是在暗中帮她打发走了几波地痞流氓,然后在暗中护送她回家之际,发现有匪徒想要劫持她,便又出手把她救了下来。” 赵俊臣连连点头,赞赏道:“谋定而后动,并且还摸透了崔姑娘的心理与行动规律,好心思!怪不得会是你们最先找到她。” 听到赵俊臣的赞叹,一众西厂番子们连连谦逊,但神色间却皆是愈加期待接下来的奖励了。 赵俊臣果然没让他们失望,哈哈一笑之后,宣布道:“我这人一向是赏罚分明,你们这次不仅找到了崔姑娘,更还救下了她,我必须要赏,要重赏!来人啊!”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一众仆从陆续进入正厅,各自停在一位西厂番子面前,他们手中,皆是端着一个盘子,而盘子上面,也皆是银光闪烁。 此时,每个西厂番子,面前皆是摆着足足百两白银! 显然,这些银子都是赏他们的! 如果不算暗中的各种收入,一百两银子,足足是他们四五年的俸禄了! 所以,每个西厂番子,此时皆是喜不自禁! 赵俊臣也是笑道:“这些银子,都是赏你们的,收下吧!此外,你们每人皆是升职一等,记功一次!” “多谢厂督大人!”西厂番子们连忙叩首谢赏。 赵俊臣依然满脸的笑意:“我才说过的,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这么客气,都起来吧。” 等到众番子们陆续起身,并且收下银子后,赵俊臣却又突然的叹息了一声。 见赵俊臣这般模样,刚刚才立下大功、得到重赏、并还想要再接再厉的西厂番子们,皆是一愣,刚才答话的那位为首的西厂番子,更是连忙起身问道:“不知厂督大人有何烦恼?可需要我们为您效力?若是有用到我们的地方,厂督大人尽请吩咐,我们万死不辞!” 而随着这名西厂番子的话声落下,其他的番子们亦是齐齐起身,皆是抱拳宣誓道:“为厂督大人效力,我等万死不辞!” 赵俊臣又是一声叹息,说道:“万死不辞倒大可不必,只是这一件事,你们也确实能帮我出一些主意。” 见众番子皆是露出倾听的样子,赵俊臣慢悠悠的问道:“是这样的,我手下有一些人,在没有得到我的命令的情况下,竟然私自行事,最终给我惹来了大麻烦,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这些西厂番子们,自然不会想到,赵俊臣口中所说之人竟然是指他们自己,此时又一心想要表现自己的忠心,于是纷纷说道:“这般私自行事,不仅违背了规矩,又为大人招来了麻烦,自然应该严惩不殆!” 赵俊臣却一脸的犹豫,说道:“可他们之前曾立下过大功,对我也还算是忠心,此次私自行事,也皆是出于好意,对我更没什么坏心,所以我心中有些犹豫啊!” “大人,别的我不知道,但在我们西厂,最是讲究一个令行禁止!大人您手下这么多人,又管着这么多大事,绝不能没有规矩,否则今后怎么树立威信?不过大人您若是心中顾念着旧情,也可以罪减一等,但该罚却绝对要罚,否则不足以震慑他人,还望大人明鉴!”为首的那名西厂番子说道。 而其他的西厂番子们,也皆是纷纷应和。 “这样啊,我明白了。”赵俊臣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然后话锋一转,突然问道:“说起来,我心中正有些好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之前的命令说的不够清楚明白……我原本只是让你们暗中保护崔倩雪,但你们在救下她之后,崔府明明就近在眼前,却为何又舍近求远,把她送到我的府中?” 赵俊臣依然笑着,并且一脸好奇,但询问之下,却让一众西厂番子们皆是身体一颤。 事到如今,他们终于发现,赵俊臣之前口中所说的那些“私自行事的手下”,指的就是他们了。 而那名为首的番子,此时更是连肠子都悔青了!刚才正是他建议赵俊臣一定要严惩的!如今若是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会改变态度,建议赵俊臣“宽宏大量,看在那些手下忠心耿耿的份上,就放他们一马吧”! 可惜,后悔药是最难买到的东西。 “厂督大人恕罪!求厂督大人恕罪!” 于是,一众西厂番子皆是瞬间脸色惨白,并连忙跪下,齐声求饶,再也不见之前那兴高采烈的模样。 赵俊臣也不听他们的解释,只是摇头叹息道:“你们都是聪明人,我喜欢聪明人,但你们这次实在有些自作聪明了!让我猜猜,你们在打听崔倩雪的性子为人的时候,同样也打听到了崔倩雪与我的那些流言传闻,于是在救了崔倩雪之后,便想着借机进一步讨好我,所以才把崔倩雪送到我这里,是不是?但你们想过没有,这些传闻若是假的,你们的这种做法,岂不是会让这些传言愈演愈烈、甚至以假乱真?这样一来会带给我的各种麻烦,我又需要花费多少精力去应付?”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一众番子们愈加的惊慌,也不敢找理由推脱责任,只是连连叩首求饶。 赵俊臣并没有理会,只是叹息之间,继续说道:“我这个人,一向赏罚分明,之前该赏的已经赏了,接下来就该罚了!正如你们所说的那样,西厂最讲究一个令行禁止,你们这般私自行事,又为我招惹了许多麻烦,不能不罚!但姑且念在你们曾有立功表现、又尚且忠心的份上,可罪减一等……” 说到这里,赵俊臣问道:“对了,西厂的规矩我记得不全,私自行事一般都是怎样的处罚?” 听到赵俊臣询问,又见赵俊臣正目光炯炯的注视着自己,那为首的番子不敢不答,颤声说道:“回、回厂督大人,私自行事,一般是官降一等,棍仗三十,若是再因此惹出了麻烦……则、则罢职入狱。只、只是……” 赵俊臣点了点头,也不让这个西厂番子把话说完,便挥手道:“既然如此,你们便各自降职二等,棍仗二十吧,也算是以禁效尤,给西厂其他人一些警示!现在,你们便回衙门里领罚吧!” 听到赵俊臣的命令,知道赵俊臣这次已经算是宽大处理了,一众番子们不敢再求饶,只是哭丧着脸,各自拿着自己的赏银,回西厂衙门领罚了。 这一次,他们想要讨好赵俊臣,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虽然得到了一些赏银,却降了职位,挨了军棍,但这些全是因为他们的自作聪明,所以也怨不得谁! …… 看着一众西厂番子离去的背影,赵俊臣摇头一叹。 赵俊臣知道,这批西厂番子,这次虽然得了一些赏银,但在自己先萝卜后棒子的手段之下,今后恐怕是再也不会挂念自己的好处了。 只是如今的形势之下,赵俊臣却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赵俊臣知道,西厂的权力太大了,今后随着自己在朝中势力越来越大,德清皇帝必然会把西厂从自己手中收回,从而平衡自己的势力膨胀。 对此,赵俊臣一直都在暗中准备着,命令魏槐在西厂中培养亲信力量,如此赵俊臣即使交出了西厂,也能对西厂保持一定的影响力。 但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才需要树立威信、才需要借着这次的机会杀鸡儆猴!如此恩威并施之下,才能让西厂中的某些人真正的效忠自己! 与此相比,引起一些小人物的怨恨,赵俊臣也并不在意。 而就在暗思之间,赵俊臣突然看到,许庆彦进入正厅,神色间满是怪异,并向着自己走来。 之前,赵俊臣把许庆彦派去崔勉府中,让他向崔勉通报崔倩雪的事情。 而如今,许庆彦这般神色怪异,似乎是在崔府之中遇到了什么事情。 ………… 恩,二合一大章节!(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崔勉的无奈选择. …… 看到许庆彦神色间的怪异,赵俊臣似乎早有预料,眼中露出一丝遗憾与惋惜,轻轻的一声叹息后,还是开口问道:“我让你去向崔勉通报消息,怎么竟是去了大半个时辰?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虽然心中已是大约有了猜想,但赵俊臣还是想确认一下。 只见许庆彦皱着眉头解释道:“少爷,我按着你的吩咐去向崔勉通报消息,没曾想连崔府的大门都没进去,那个接待我的崔府管家知道了崔小姐在咱们府中后,更是脸色大变,竟然对崔小姐遇袭的事情不闻不问,只是说要去通报崔勉,然后就把我晾在崔府外面了。接着我在崔府外面等了许久,那管家才迟迟出面,说是这件事崔勉已经知道了,但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表示了。” 说到这里,许庆彦神色间满是气愤,抱怨道:“按理说,那崔勉虽然与少爷不大对付,但这一次好歹也是咱们救了他的孙女,他至少也应该说声感谢吧?他倒好,摆谱摆的比皇上还大,我这次去通报消息,竟是连崔府的大门都没让进,只是派一个管家来打发我,少爷,要我说……” 虽然许庆彦此时心中气愤难耐,但赵俊臣却不愿意再听他抱怨,插口问道:“那崔府管家只是说这件事崔勉已经知道了?并没有派人来接崔倩雪回家?” 许庆彦微微一愣,也想到了关键之处,摇头道:“没有,只是说这件事崔勉已经知道了,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表示了。” 赵俊臣眉头轻皱,心中不由有些疑惑。 原本在赵俊臣看来,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崔勉不外乎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咬着牙转变态度把自家孙女许配给赵俊臣,以此挽救崔倩雪的名声与一生幸福;二是把崔倩雪逐出家门,断绝祖孙关系,以此来挽救崔家的名声。 但这两种选择,不管是哪一种,都应该先把崔倩雪接回崔府才是——即使要把崔倩雪逐出家门,按照规矩,也应该先带着崔倩雪到家族祠堂中告祭崔家祖先才是。 “崔勉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赵俊臣一脸的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 …… 此时,崔勉府中,祖祠之内。 一名中年男子,正跪在崔勉的面前,不断“碰”、“碰”的磕着重头,口中苦苦哀求道:“求父亲收回成命!求父亲收回成命!” 而崔勉则铁青着一张脸,冷冷的注视着眼前中年男子,却是一声不吭,任由中年男子不断的磕头叩首,以至于额头乌青一片。 这名中年男子,名叫崔俞,乃是崔勉的二儿子,也是崔倩雪的亲生父亲! 这个崔俞,在崔家之中是出了名的“不思进取”之辈,明明父亲是堂堂的前任阁老,然而他却无心钻营官场,如今只混了一个区区六品的翰林院侍讲,近六七年来迟迟不见升迁;明明发妻早丧,只为他留下一个女儿崔倩雪,但崔俞却从不打算续弦再娶,只是一心抚养宠爱着自己仅有的女儿崔倩雪! 可以说,崔勉若不是还有另一位已经升任了四品知府的大儿子崔皓比较争气,只怕已经被这个崔俞给气死了! 此时,崔俞这般向着崔勉苦苦哀求,也正是为了崔倩雪的事情! 自从发妻过世之后,崔俞就把自己所有的爱全都灌注在了崔倩雪身上,崔倩雪这般天真浪漫、不知世事的性子,可以说是崔俞一手养成的。 如今,崔倩雪连续的离家出走,不仅毁掉了自己的名声、败坏了崔家的门风,更还引来了无数的流言蜚语,事情非同小可,自然是引起了崔勉前所未有的震怒! 崔勉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任自己再怎么辩解,在流言累累之下,崔倩雪与赵俊臣已是撇不清关系了,而崔勉身为清流领袖之一,看重自己的名声超过一切,所以第一反应不是关心崔倩雪的安危,反而是想要把崔倩雪赶出家门! 如此一来,崔俞身为崔倩雪的父亲,自然是哀求不断,甚至磕破了头颅也毫无知觉,只希望崔勉可以改变主意! 而许庆彦这次来到崔府通报,却没得到任何消息便被打发走了,也正是因为崔俞不断纠缠哀求崔勉的缘故。 良久之后,眼见着崔俞因为不断的磕头而就要坚持不住,面无表情的崔勉终于开口了。 只见崔勉依然冷着一张脸,缓缓说道:“崔俞,你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求我还有用吗?!崔倩雪她任意妄为,为崔家带来了多少麻烦?若是我不把她逐出家门,那么我崔家的百年清名,岂不是要被她毁于一旦?是崔倩雪一人重要?还是我崔家的百年清名重要?你给我好好想清楚!” “可、可是,父亲,倩雪她年纪还小啊,本性并不坏,只是年幼不懂事罢了,绝非有意为之,还望父亲念在她这些年来还算是孝顺乖巧的份上,就宽恕了她吧!” 崔勉冷哼一声,说道:“我宽恕她?那这世间的流言蜚语可会宽恕我崔家?我身为一家之主,为崔家之长远计,又岂可因小失大?崔倩雪她这次若是有过不罚,我崔家今后还要如何教育后代子孙?” 眼见崔勉一副铁了心的样子,又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就不被崔勉所喜,怕是自己再怎么哀求崔勉也不会改变主意,于是崔俞终于豁了出去,不仅不再哀求,反而抬起头来,向崔勉指责道:“父亲!若是说有过就罚,难道这次您没有错吗?倩雪她第一次离家出走,还不是因为您逼她与那赵俊臣见面相亲?倩雪她第二次离家出走,何曾不是因为您责骂了她?倩雪她离家出走的事情之所以人尽皆知,又何曾不是因为您大张旗鼓的四处搜寻的缘故?是的,倩雪她做事欠缺考虑,如今酿下大祸,若以长远计,理应当罚!但既然如此,父亲您是否也该受罚?若是父亲不罚自己,却把诸般责任推卸到倩雪身上,牺牲倩雪以保全自己的清名……儿、儿子不服气!” “不孝子!好一个不孝子!好啊!你竟然追究起我的责任了!”听到崔俞的这一番话,崔勉自然怒气勃发,伸出手指颤颤的指向崔俞,怒声道:“本以为你只是不思进取,没想到竟还如此的不孝!崔倩雪那一身的骄纵,全都是你惯出来的!子不教,父之过!要说这次的事情,你的责任不比崔倩雪小,我还没追究你,你反倒追究起我了?在你的眼中,可还有长幼尊卑、三纲五常?在你的心中,可还记我对你的养育之恩?!” 事到如今,崔俞已经再也没有丝毫顾忌,有什么说什么了,此时崔勉虽然怒极,说话也极重,但为了崔倩雪,崔俞却不见有丝毫的退却,只是咬着牙说道:“养育之恩、纲常之理,儿子时刻都不敢忘!但不知父亲您可还记得祖孙之情?可还记得这些年来倩雪在您膝下讨您欢心的样子?甚至可还记得公平二字?儿子没有教好倩雪,儿子愿意与倩雪同受惩罚!但父亲您若是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儿子却绝不服气!若是父亲您不愿责罚自己,若是父亲您心中还顾念着亲情,若是父亲您心中还疼爱着自己的孙女,还求父亲您能饶了倩雪她这一次吧!” 听到崔俞的这一番话,在旁边伺候着的一众崔府管事们,皆是忍不住暗暗摇头叹息! 崔俞身为前任阁老的儿子,这些年来在官场之中却迟迟不见升迁,除了本身没有野心之外,最大的原因就在这里了——认死理,而且不会说话做人! 在他的这一番指责之下,若是崔勉真的宽恕了崔倩雪,岂不是承认了自己在之前处事不公、存有私心?而之所以宽恕崔倩雪,只是因为不愿意让自己也同样受到惩罚? 可以说,崔俞的这一番话,简直就是逼着崔勉严惩他与崔倩雪父女二人! 果然,随着崔俞的话声落下,崔勉气的浑身发抖,却完全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是连声说道:“好!好!我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喘息片刻后,崔勉终于有了决定,说道:“这件事倩雪她有责任、你也有责任,我还有责任!既然如此,为公平公正计,就同样受罚!我这次思虑不周,将倩雪她离家出走的事情宣扬了出去,这是我的责任,身为家主,更要罪加一等,接下来的三年时间,我的吃穿用度全部减少七成!我的这个处置,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见崔勉这么说,崔俞不由一惊,没想到崔勉竟然真的处罚了自己。 而崔勉则继续说道:“至于你与崔倩雪……子不教,父之过,刚才你也说了,这件事你愿意与崔倩雪同受惩罚,既然如此,从今往后,你和崔倩雪与我崔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崔家族谱中也再没有你们的名字!我从此之后也不再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回去收拾一下,就从府中搬走吧!到了明天,我就把这件事宣告世人!” 说罢,崔勉看也不看面色苍白的崔俞,冷哼一声后,就转身离去了。 ~~~~~~~~~~~~~~~~~~~~~~~~~~~~~~~~~ 且不说崔俞接下来是如何的伤心与失魂落魄,却说崔勉离开了祖祠之后,不言不语,只是黑着一张脸向着自己的书房走去。 来到书房之后,崔勉先是驱走了身边的随从管事,然后便瘫坐在座位上,紧紧闭着双眼,原本面无表情的苍老脸庞上,却不知何时,已是布满了落寞与痛楚。 这般情绪,一直都充斥在崔勉的心中,只是崔勉一直都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其实,崔勉很清楚,这件事至始至终,自己都有着很大的责任! 若不是自己不敢违抗圣命硬是要崔倩雪与赵俊臣见上一面、若不是自己被气昏了头脑大张旗鼓的寻找崔倩雪……那么事情就绝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一步。 正如陈芷容与赵俊臣所预料的那样,事情到了这一步,崔勉只剩下了两条路可选,一是为了保全自己与崔家的名声,把崔倩雪赶出家门,但如此一来名声虽然保住了,但自己的孙女却从此无依无靠、流落街头,受世人随意欺凌;二是咬着牙把崔倩雪许配给赵俊臣——毕竟事到如今,流言累累,崔倩雪除了赵俊臣之外,恐怕也找不到其他婆家了——但如此一来,虽然崔倩雪的一生有了保障,但崔勉与崔家的名声也就彻底毁了! 崔勉舍不得自己的名声被毁,但养育了崔倩雪这么多年,就这么把崔倩雪毁了,崔勉同样是心中不忍! 然而,陈芷容与赵俊臣终究还是小觑了崔勉,崔勉毕竟是前任阁老,并没有那般不堪,在这般情况之下,竟然硬是找出了第三条路! 那就是,以“子不教父之过”为名,把崔倩雪与他的父亲崔俞一同赶出崔家! 如此一来,崔家与崔勉的名声就可以保住,甚至世人还会赞叹崔家的家教森严。与此同时,崔倩雪即使被赶出了家门,也不会无依无靠,并且有了崔俞这位父亲做主,崔倩雪也依然可以嫁给赵俊臣! 这么做,算是面面俱到、两全其美了,唯一受委屈的,也只有崔俞一人,然而崔俞本人没什么野心,更没想过要借助崔勉这位父亲做些什么,所以也损失不大,只是死后无法葬入祖坟罢了,然而以崔俞对崔倩雪的宠爱,想来也不会在意这些。 所以,今天崔勉在崔俞面前所表现出的愤怒,其实大部分都是装的,即使没有崔俞的那些反驳与顶撞,崔勉也同样会找理由把崔俞赶出家门! “能做的、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俞儿、倩雪,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只希望……” 暗思之间,崔勉的神色愈加的疲惫,喃喃自语道。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下一个目标. …… “这么说,你们不仅没能完成我交代的事情,反而被西厂的人擒住了?” 泾国公府中,一间偏厅之内,陈芷容合住了手中的《扬州游记》,随手放在一边,然后转头打量着眼前一众大汉们,眼中有嘲讽之色一闪而过,并开口问道。 陈芷容眼前的这些汉子们,原本皆是呼啸江湖、刀口上舔血的角色,但此时除了为首一人以外,却皆是鼻青脸肿、浑身的伤势与血迹,看上去狼狈不堪。 而这个唯一没有受伤的人,正是众汉子的首领牛夯。 这次牛夯带着众人去绑架崔倩雪,却没曾想被西厂给堵住了,结果除了牛夯一人凭着一身本领逃走了以外,其余汉子尽皆被西厂番子们捕了回去,然后又在一顿严刑之后,全都被放了出来。 此时,陈芷容的声音并不严厉,反而一如既往的妖娆动人,但包括牛夯在内,所有的汉子却皆是忍不住身体一颤,脸上流露出恐慌之色。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帮着陈芷容办事了,非常了解陈芷容的手段,但也正因为了解,所以才会感到害怕。 牛夯原本的威势与从容,如今更是丝毫不存,只是规规矩矩的答道:“是的,我们刚刚控制了崔倩雪,就被西厂番子给堵住了,兄弟们敌不过他们,大都被捕了,不过大家都还算硬气,并没有把小姐您给透露出来。” 陈芷容冷哼一声,说道:“没透露?我看是西厂那边压根就没逼问你们的来历吧?否则又怎会只是把你们拷打了一顿就轻易的放了出来?在西厂的严刑之下,若是诸般手段尽皆施展出来,我看你们也没谁能顶得住。” 话虽这么说,但陈芷容的脸上却不见有任何的担心后怕之色。 从一开始,陈芷容就知道,自己若是要对崔倩雪下手,赵俊臣就一定会阻止自己,但陈芷容还是毫不犹豫的做了,因为陈芷容也同样知道,因为那些“秘密协定”的存在,无论自己最终成功与否,赵俊臣都不会真正的报复自己。 事实上,赵俊臣的所作所为,也证实了陈芷容的猜想,西厂的人虽然将牛夯的一众手下捕获了,却只是拷打,并没有逼问,然后又轻易的放了出来,很显然只是为了“打狗给主人看”。 然而,被打的终究只是狗,疼不在自己身上,所以陈芷容并不害怕。 另一边,牛夯小心翼翼的抬头打量,却看不出陈芷容的喜怒,于是试探着问道:“小姐,这次并非我们无能,只是因为我们没有防备西厂的出现,但下一次的话我们绝不会……” 陈芷容轻声一笑,挥手打断道:“哦?下一次?不用了,你们这次的行动虽然失败了,但我的目的终究还是达成了,所以也就不需要下一次了……更何况,若是有西厂在一旁盯着,怕是给你们多少次机会也不顶用。” 听陈芷容这么说,牛夯不由一愣,原本以为陈芷容这次会大动雷霆,但陈芷容此时的心情,却好似还不错? ………… 事实上,陈芷容刚刚得到消息,崔勉已经把崔俞和崔倩雪父女二人赶出了家门。 在陈芷容的眼中,赵俊臣与自己是同一种人——不仅野心勃勃,蔑视世俗的规则与眼光,眼中只有利益的存在,并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赵俊臣在选择妻子人选的时候,只会看重这场联姻会带给他怎样的好处,而绝不会任凭自己的喜好与偏向做主。 从某方面来讲,陈芷容对赵俊臣的看法并不算错。 如今,崔倩雪虽然因为诸般流言的关系,已经与赵俊臣摘不清关系了,恐怕是很难再找到其他婆家,但因为被逐出家门的缘故,她的身份已经从前阁老、清流领袖崔勉的孙女,变成了区区六品翰林院侍讲崔俞的女儿! 如此一来,对于赵俊臣而言,迎娶崔倩雪已经没有任何好处,所以赵俊臣即使再喜欢崔倩雪、又或者崔倩雪非赵俊臣不嫁,但因为身份的差距、利益的区别,注定了赵俊臣不会把崔倩雪当做正妻迎娶过门——最多也只不过是把崔倩雪娶为妾室罢了。 然而,赵俊臣的妾室都有谁、又总共有多少位,陈芷容并不在意,她眼中只有赵俊臣的正妻位置! 如今,陈芷容的计划虽然没能成功,但因为西厂番子们的自作主张,最终还是逼着崔勉把崔倩雪赶出家门,她的目标也终究还是实现了。 陈芷容是一个“唯结果论”的人,既然目标已经达成了,所以她心中对于牛夯等人的无能表现虽然有些不满,但此时心情还算不错。 此时,见牛夯等人敢随意接话,陈芷容眼中有不屑之色闪过——这些所谓的江湖人士,终究是不堪大用的,与朝廷力量相比,更是如此,今天的事情也验证了这一点——不过想到今后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所以陈芷容此时也不打算为难他们,只是挥手道:“虽然你们办砸了差事,但看在你们是栽在了西厂手上、期间又受了不少苦罪的份上,这次就不责罚你们了,接下来你们每人去账房支取三十两银子用来养伤,并休养一段时间吧……” 说着,陈芷容原本巧笑倩兮的美面却是突然一冷,又补充道:“不过,记住,若是下一次你们再办砸了差事,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随着陈芷容的话声落下,牛夯等人胆颤心惊之余,也皆是感到庆幸,向着陈芷容行礼答谢之后,便皆是匆匆离去了。 待众汉子离去之后,陈芷容也再次拿起手边的《扬州游记》,开始认真品读起来。 德庆皇帝即将南巡,届时不仅赵俊臣伴驾,连泾国公陈佑也会带着陈芷容同行,对陈芷容而言,这次南巡是她与赵俊臣加深关系的大好机会,而山水如画的江南美景,更是可以为她与赵俊臣营造数不尽的话题。 只是,在此之前,陈芷容还需要未雨绸缪、做好准备,在脑中储存一些相关的知识与趣闻,所以她这些日子颇是读了不少关于江南各地的游记与文章。 因为扬州是赵俊臣家乡的缘故,所以陈芷容也更加重视,关于扬州的文章,她已是读了二十余篇。 不得不说,陈芷容虽然为了嫁给赵俊臣而不折手段,颇是算计了崔倩雪与苏秀宁不少次,但为了讨赵俊臣的欢心,陈芷容的用心与苦功,也远非崔倩雪与苏秀宁可比。 不过,在认真读着《扬州游记》的同时,陈芷容心中却还在想着另一件事。 “虽然期间颇多意外,但崔倩雪终究还是出局了,那么,现在也就只剩下一个苏秀宁了……” ………… 世间颇多巧合,就在陈芷容品读《扬州游记》的同时,赵俊臣也正在书房中读着同一本书。 赵俊臣与陈芷容一样,眼看南巡在即,也在临阵磨枪,储存着关于江南的诸般知识与趣闻,只不过陈芷容这么做是为了讨赵俊臣欢心,而赵俊臣这么做是为了讨德庆皇帝的欢心。 这般循环,从某方面而言带着一些讽刺意味。 而就在赵俊臣读到一半的时候,许庆彦突然进入书房,禀报道:“少爷,崔府中有人来接崔小姐了,来的是崔小姐的父亲,翰林院侍讲崔俞。” “哦?”赵俊臣抬起头来,思索片刻后,说道:“先不要让他见崔倩雪,把他带到正厅,我要先见见他。” “是。” …… ps:电脑反复死机,丢失了许多字数,暂且先传一个小章节,如果赶得上,零点前还有一个小章节。(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提点. …… “下、下官见过赵大人。” 崔俞来到赵府正厅之后,见到赵俊臣亲自接见自己,不由一愣,接着便是一脸别扭的向着赵俊臣行礼问安。 从某方面而言,崔倩雪如今落到这般境地,赵俊臣正是罪魁祸首,再加上赵俊臣本身名声不好,崔俞的心中自然有些怨怼敌视,若是还有其他选择,崔俞也实在不愿意与赵俊臣见面。 奈何,如今来赵府接女儿,赵俊臣又主动露面,崔俞却不得不见赵俊臣,并且碍于上下官位之别,更还要向着赵俊臣行礼问安。 相对于崔俞的神色纠结,赵俊臣却表现的颇是客气,快步来到崔俞身前,将崔俞扶起身来,口中笑道:“今日只是私下相见,我这里也不是办公衙门,崔侍讲大可不必行礼见外。说起来,我与令媛颇是投缘,又平辈相交,如此我应该称呼你为伯父才是。” 赵俊臣很客气,但崔俞却不领情,说道:“赵大人此话不妥,这里虽不是办公衙门,然而你我终究是朝廷官员,上下尊卑之分,下官从不敢忘,更何况你我两家并非世交,倩雪与赵大人也只是几面之缘,伯父之称,下官实不敢当。” 说实话,赵俊臣对崔俞客气,也只是看在崔倩雪的份上,但赵俊臣对于崔倩雪也只是一般的喜欢,觉得和她在一起很放松,但并不奢求她什么。 所以,如今见崔俞对自己颇为疏远,赵俊臣也不强求,只是命人上茶招待之后,便与崔俞相互落座。 然而,还不待赵俊臣开口说话,就见崔俞拱手道:“下官听闻,我女儿崔倩雪正在赵大人府中停留,特来接她,不知倩雪她如今在哪里?” 赵俊臣见崔俞一副不愿久留的样子,微微一笑,也不动怒,只是耐心解释道:“崔姑娘她今天在返回崔府的路上受了歹徒袭击,被我的人给救下了,大夫检查过之后说是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如今正在客房中休养。”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崔俞面色大变,猛的站起身来,惊问道:“赵大人你说什么?倩雪她受歹徒袭击了?” 见崔俞这般表现,赵俊臣反而奇怪,反问道:“怎么?我不久前才派人去贵府通报崔姑娘遇袭的事情,阁下竟是不知道?难不成崔前辈没有向你讲吗?” 原来,崔勉虽然收到了崔倩雪遇袭的消息,但出于各种考虑,并没有马上告知崔俞,只是把崔俞找来说要把崔倩雪逐出家门的事情。如此一来,崔俞又如何还有心询问其他?只是一心哀求着崔勉宽恕崔倩雪,至于接下来的一切,前文已是有了交代。 却说崔俞被崔勉赶出家门之后,虽然伤心失落,但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还在赵俊臣这里,却也顾不得其他,便匆匆赶来接崔倩雪回去,也直到此时才通过赵俊臣知道了事情的前后究竟。 崔俞是何等的疼爱崔倩雪?听到崔倩雪受袭的消息,自然是心慌难耐,恨不得马上就见到崔倩雪,不过如今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自己与女儿被崔勉赶出崔家,这种事情难以启齿不说,崔俞更是不知应该从何处讲起,虽然崔俞觉得这件事很大程度上是赵俊臣害的,但如今赵俊臣刚刚救了崔倩雪,崔俞却也不好当面指责。 眼见崔俞沉默,神情之间满是矛盾纠结,赵俊臣也不着急,只是一边端着茶盏细细品着,一边等着崔俞的回答。 然而,赵俊臣迟迟没有等到崔俞的回答,却等到了许庆彦带来的消息。 只见许庆彦匆匆进入赵府正厅后,神情怪异的看了崔俞一眼后,便来到赵俊臣的身旁,俯身帖耳的向赵俊臣低声说道:“少爷,刚刚得到消息,因为崔姑娘离家出走的事情,崔勉在不久前把这个崔俞和崔姑娘一同赶出家门了。” 听到许庆彦带来的消息,赵俊臣不由一愣,暗思片刻后,便已经明白了崔勉的用意,也知道了崔俞为何迟迟没有回答自己的询问。 “崔勉身为前任阁老,终究不是完全的无能无谋之辈,明明只有两条路可选,他竟然硬是找到了第三条出路,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暗思之间,赵俊臣向着崔俞看去,见崔俞的神情一如既往的纠结,不由暗暗摇头,明白崔俞压根就没能理解崔勉的用心良苦。 在与自己的利益无关的时候,赵俊臣并不介意稍稍展现一下自己的善心,所以见到崔俞的这般模样,赵俊臣略略沉吟片刻后,还是决定提点一番。 “原来崔侍讲已经离开了崔府。”赵俊臣缓缓说道。 听赵俊臣这么说,再看一眼前来通报消息的许庆彦,崔俞知道自己与崔倩雪被赶出家门的消息已经被赵俊臣知道了,所以也不再隐瞒,只是闷声说道:“家中丑事,让赵大人见笑了。” 赵俊臣却笑道:“其实,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崔俞一愣,本以为赵俊臣是在嘲讽自己,但看到赵俊臣神色间的善意,却又不像。 赵俊臣点了点头,详细的解释道:“这件事,说起来也与我有关,所以我也曾代为崔前辈考虑过,因为崔小姐的离家出走的缘故,如今你我两家之间流言蜚语无数,事情到了这一步,令尊只有两种选择,或者放弃崔家百年积蓄的清名而保下崔小姐,又或者放弃崔小姐而保住崔家的百年清名,只是无论如何选择,两者总要牺牲一个,但如今崔前辈却硬是找到了最好的解决办法,那就是把崔侍讲你和崔小姐一同逐出了崔家,这般做法看似冷酷,但不仅崔家的清名得以保全,崔小姐在离开了崔府之后,也还有崔侍讲你来照顾,不至于孤苦无依、流落街头,受世人的欺凌,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意味深长的补充道:“这是崔阁老对崔小姐的爱惜,其用心良苦,令人赞叹,只是有些委屈崔侍讲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崔俞不由又是一愣,他从未这般考虑过。 见崔俞这般样子,赵俊臣暗暗摇头,口中则继续说道:“所以,依我看来,崔前辈并非真心想要把崔侍讲与崔小姐赶出家门,只是一时间迫于无奈罢了,若是崔侍讲有心,今后等风头过了,可以常常去拜见一下崔前辈,主动求好之下,或许还有重归宗族的可能。” 听赵俊臣的解释后,崔俞只觉得豁然开朗,整个人也不似之前那般纠结沉闷,只是起身行礼,答谢赵俊臣的提点。 原本,崔俞对赵俊臣是颇有敌意的,一来因为赵俊臣本身的声名狼藉,二来也是因为崔倩雪的事情,只是如今崔倩雪还在赵俊臣府中,崔俞有求于人,不愿表现出来罢了。 但此时,得到了赵俊臣的提点,又知道是赵俊臣救了崔倩雪,并且见赵俊臣对待自己颇为和气,不仅心中对赵俊臣的敌意消散全无,反而凭生了许多好感,觉得赵俊臣并不似传闻中那般是个坏事做尽的贪官奸臣。 不过,在崔俞的心中,终究还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最为重要,所以在答谢了赵俊臣之后,便提出要见崔倩雪。 对此,赵俊臣自然不会反对,并亲自带着崔俞向着崔倩雪的房间走去。 路上,崔俞突然想起了一件颇为重要的事情。 “赵大人,您说今日有歹徒意欲袭击倩雪,却不知这些歹徒究竟都是什么来历?又为何要袭击倩雪?” 崔俞面色凝重的问道。 …… ps:恩,今天第二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暂住. …… 听到崔俞的询问,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却摇了摇头,说道:“那些贼人颇是机警,行事也谨慎,当我的人出现之后,他们发现事不可为,便抛下崔小姐四散逃走了,贼人众多,而我派去的人又少,还要护着崔小姐,所以也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贼人们逃走了,因为没能抓获贼人,所以我也并不清楚这些贼人的来历与目的究竟为何。” 为了给陈芷容遮掩,赵俊臣这次自然是说谎了,甚至连西厂出手的事情也没有透露,否则堂堂的朝廷专业情报缉捕衙门,竟然没能抓住几个毛贼,说出去恐怕难以取信于人。 崔俞又问道:“那么,小女遇袭的事情,赵大人可有告知顺天府与六扇门?”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这般大事,自然不敢隐瞒,在救下崔小姐之后,我第一时间便已经通知了顺天府与六扇门,让他们帮着查探,而根据顺天府与六扇门的回报,那些贼人从一开始就目标明确,正是为了绑架崔小姐而来,并且手段专业熟练,绝非善类。只是这些贼子的来历与目的,却依然没有查探明白。” 这一次,赵俊臣并没有撒谎。 事实上,赵俊臣在救下了崔倩雪之后,虽然帮着陈芷容清扫了所有的线索与证据,但为了演戏逼真一些,还真的告知了顺天府。而顺天府与六扇门所查到的情报,也正是赵俊臣告知崔俞的这些。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回答后,崔俞却是面色凝重。 刚才他只是一直担心着崔倩雪的安危,并未深想,但如今心绪稍稍平复之后,才突然发觉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有些难办。 ………… 在今天之前,崔俞与崔倩雪一直都住在崔勉的府中,但如今两人已经被崔勉逐出家族,再在崔府中居住似乎就不合适了。 若是寻常,这件事倒也好办,崔俞毕竟是朝廷官员,虽然因为作风清廉的缘故,身家并不宽裕,但在京城里租一间小院还是绰绰有余的,如此一来,崔俞在找到新的住所之前,尚还可以与崔倩雪凑合一段日子。 然而,如今另有一帮匪徒意欲劫持崔倩雪,而且来历与意图皆是不明,若是崔俞按照原本的计划,带着崔倩雪居住在一间随意租赁的小院当中,没有任何的防备力量,又不知道那些匪徒会不会重新出现,崔俞完全不敢保证崔倩雪的日后安全。 “又或者,我可以带着倩雪住在某位好友的府中?” 暗思片刻后,崔俞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般想法。 崔俞因为性格的缘故,交友并不广泛,能与他谈得来的那些好友,大都是崔家的世交,然而因为崔俞父女被赶出崔家的缘故,如今崔倩雪的名声也被毁了,崔俞的那些所谓“好友”,也未必就肯收留崔俞与崔倩雪二人。 细细考虑之间,崔俞才发现自己的选择是如此之少,接下来别说是保护自己女儿的安全,竟是连居住的地方都不知该如何寻找,不由暗暗着急。 就在这时,在赵俊臣的带领下,崔俞来到了赵府深处,却看到有一小队西厂番子正在不远处巡逻——自从赵俊臣重建了西厂衙门之后,赵府之中就常年有西厂番子驻守着——而这一幕,却让崔俞心中突然一动。 “这个赵俊臣对待我父女二人颇是和善,若是我向他请求,想来他也不会拒绝我与倩雪在这里暂且寄住一段时日,更何况,这赵府之中上下人员甚众,又有西厂的人驻扎戒备,安全也是可以保证,若是我与倩雪暂住在这里,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这般念头刚刚出现在崔俞的脑中,就被崔俞下意识的摇头否决了。 如今赵俊臣与崔倩雪之间,已经有了无数的流言蜚语,若是再让崔倩雪住在赵俊臣的府中,还不知会引来多少的侧目,到那个时候,崔倩雪与赵俊臣两人就更难以摘脱关系了。 虽然因为之前的相处,崔俞对赵俊臣的印象已是大为改观,但崔俞依然不愿意让崔倩雪与赵俊臣产生什么太深的联系,毕竟赵俊臣对待自己再怎么友善,也改变不了赵俊臣是一个贪官奸臣的事实。 只不过,这般念头虽然被崔俞否决掉了,但因为没有更好选择的缘故,崔俞却总是有些迟疑不定。 ………… 另一边,见崔俞突然沉默了下来,神色间也是阴晴不定,赵俊臣以为崔俞还在为劫匪的事情而担心,所以宽慰道:“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法备森严,那些贼子如今既然被撞破了行踪,应该已经远逃外地了,依我想来,他们恐怕也没有胆量敢再次劫持崔小姐,所以崔侍讲也不必太过担心。” 赵俊臣的这些宽慰,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崔俞心中依然担忧,没有接话,只是认真考虑着接下来的处境。 不过,还不等崔俞考虑清楚,赵俊臣已是带着他来到了崔倩雪所居住的客房外,在那里,楚嘉怡正在客房门外静静守候着。 “嘉怡,我让你照顾崔姑娘,你怎么呆在屋子外面?崔姑娘她如今状况可好?”赵俊臣问道。 楚嘉怡垂首答道:“回老爷,崔小姐她今日受了一些惊吓,精神不免疲乏,我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后,她便已经睡下了,在崔小姐睡下之前,我找府中的大夫又为崔小姐诊断了一下,大夫说崔小姐并无大碍,只是接下来要多多休养,并且不要受到太大的刺激。” 听到楚嘉怡的回答,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后,转头向崔俞建议道:“崔侍讲,目前令媛刚刚招了劫难,大夫也说她不能再受刺激,依我想来,你们父女二人被崔前辈逐出家门的事情,还是暂且不要与她说吧,否则她伤心之余,心中必然会自责不已,这对她接下来的休养有碍。” 另一边,对于赵俊臣的建议,崔俞也觉得有理,再想到若是自己把崔倩雪带到其他地方居住,崔倩雪必然会知道自己父女二人已经被崔勉赶出家门的事情,到时候也定然会受到刺激,所以崔俞咬了咬牙后,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于是,崔俞并没有马上去探望崔倩雪,而是突然向着赵俊臣行礼请求道:“赵大人,如今我与小女被赶出家门,又有不知来历的贼人对小女虎视眈眈,下官带着小女一时间无处可去,却不知可否暂且在大人府中寄住?” 在崔俞的心中,终究还是崔倩雪的安危最为重要,所以他反复考虑了利弊之后,还是决定暂住在赵俊臣府中。 不过,崔俞不放心就这么把崔倩雪寄留在赵府之中,生怕赵俊臣会对自己女儿有什么坏心眼,所以打算厚着脸皮与崔倩雪一同住在赵府,如此他也能就近照顾崔倩雪。 至于其他,崔俞一时间却也顾不上了。 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人,听到崔俞的请求后,赵俊臣虽然吃惊,但也明白崔俞的诸般考量,对于朝野间的流言蜚语也更不在乎,于是点头答应道:“崔侍讲与令媛想要住在敝府,我自然是欢迎,催侍讲放心吧,我这里房间足够,两位想住多长时间都可以。” ~~~~~~~~~~~~~~~~~~~~~~~~~~~~~~~~~~~~~~~ 到了第二天,崔勉向外界公布了崔俞与崔倩雪被赶出崔家的事情,自然是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但无论如何,崔家与崔勉的名声,总算是保住了。 接下来,崔俞与崔倩雪居住在赵俊臣府中的消息传出,更是引来了世人的议论纷纷,其中有多少恶语相向,暂且不提。 而这一切,唯有崔倩雪被瞒在鼓中,犹自不知,只是在崔俞的照顾下休养着身心,对于自己与父亲二人为何住在赵府的事情,或是因为害怕祖父崔勉责罚的缘故,崔倩雪竟然也没有多问。 至于赵俊臣,对于朝野间的流言纷纷自然并不在意,更何况正有一件异常重要的大事马上就要开始了,相比较这件事情,赵俊臣与崔倩雪之间的那些流言蜚语,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而这件大事,自然就是接下来的殿试了。 这次的殿试,关系到“赵党”的未来人才储备,赵俊臣又为此付出了不少心思与努力,如今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刻,自然是非常的重视。 …… ps:恩,第一章,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凌晨前还有第二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殿试开始. …… 在明朝,殿试是最高一级的科举考试,它虽不似前些日子的会试那般重要,只是决定着最终的名次排列,并不存在着落榜的问题,但对于天下读书人而言,却是一场极为隆重的文坛盛事,每届殿试的状元、榜眼、探花们,也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扬名天下,受无数世人追捧。 殿试只考时务策,在太和殿内颁发策题。期间,皇帝会在殿廷上对贡士们亲自策问。 待殿试结束后,于次日读卷, 皇帝及监考大臣们会根据考生的表现,划分三甲,一甲只有三人,既世人所熟知的状元、榜眼、探花,然后二甲若干人,名曰“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人,名曰“赐同进士出身”,并于第三日放榜。 接着,在放榜当日,皇帝会于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宣布殿试结果,其中一甲三人于殿试后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则皆授翰林院编修;至于其他进士,按殿试名次分别授以翰林院庶吉士、主事、中书博士、推官、知州、知县等官职。 不过,赵俊臣对于殿试的重视,却并非是因为这是读书人的盛典,而是他在关心那些“赵党后备军”们的殿试最终名次! 虽说殿试并不存在落榜的问题,只要会试晋级之后,考子们便已经算是踏入了官场,并且在为官之后,其本人的家世背景、靠山人脉、以及为人处事的本领,才是他们为官道路上的关键所在,但殿试名次的影响也同样不可小觑。 举个最实际的例子,目前的朝中首辅周尚景,便是孝贞皇帝于四十一年前钦点的殿试状元,并且还是三元及第,文名满天下,朝中清流们虽然整天嚷嚷着周尚景是大贪官、大奸臣,但若论学问,却少有人可与之相提并论;而另一位阁老程远道,则同样是崇祯年间的殿试状元出身,剩下的两位阁老黄有容与沈常茂虽然出身稍差,但也分别是前朝的榜眼与探花出身。 再往前说,前阁老崔勉是崇祯年间的殿试状元,而前阁老温观良是德庆三年的殿试榜眼出身。 即使不谈这些阁老们,就说如今朝中这些手握大权的尚书与大学士们,也皆是在科举中表现不凡,赵俊臣本身是状元出身不说,工部尚书左兰山是德庆十二年的二甲进士第五名;吏部尚书宋启文是德庆十三年的榜眼;即将到任的新任刑部尚书张伯崇,是德庆七年的二甲第四名出身;礼部尚书林维,是德庆四年的二甲第三名出身…… 相对而言,兵部尚书王寿的功名最低,殿试成绩只是二甲第二十八名,但他同时还是勋贵出身,有世袭的爵位,其家族世代都受到明朝帝王们的信任,如今德庆皇帝更是让他掌管兵部尚书要职,却又不能与寻常人同日而语。 至于那些学问卓著的大学士们,就更不用提了。 再往下数,六部的侍郎、五寺的寺卿、都察院的都御使们,有一个算一个,除了少数勋贵出身之外,他们的科举殿试成绩,就没有一个低于二甲十五名的! 如此一看,便知道科举名次的重要性了,殿试的最终成绩直接影响着一个官员的起点、晋升速度以及官职上限!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两名同样政绩卓著的官员,吏部在晋升他们官职的时候,若是抛开了其他的考量因素,绝对会优先晋升那位科举成绩排位靠前的官员。而一位考生若是在殿试中只取得了二甲靠后、甚至是第三甲的成绩,那么除非他拥有十分过硬的圣宠、运气与背景,否则三四品左右的官阶就是他一生极限了。 若论原因,只能说这是一个读书人掌控着话语权的时代,许多时候连皇权也不敢相争,朝中的上下官员也皆是科举出身,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之下,官员们唯有在科举中取得卓越成绩,才能赢得上下同僚的尊敬,在担任要职之后,也才能让世人信服。 如此一来,对于那些投靠自己的考生们的最终殿试排名,赵俊臣自然是十分在意,这不仅密切关系着“赵党”一派的后续发展与经营,并且还是赵俊臣积蓄自己在朝中底蕴的第一步。 这一次名列杏榜的一众贡士之中,先后共有二十余人投靠了赵俊臣,赵俊臣也需要借着这次殿试的机会考察一下,看看在这里面究竟有谁值得自己重点培养,若是这些人有谁能够名列一甲,又或者二甲前列,赵俊臣接下来自然会集中资源着重栽培,至于那些二甲靠后乃至于名列三甲的贡生,赵俊臣就只能给他们一些残羹剩饭吃了。 ~~~~~~~~~~~~~~~~~~~~~~~~~~~~~~~~~~~~~~~ 赵俊臣的诸般考量,暂且不用再提,却说在崔俞搬入赵府后的第三日,殿试终于开始了。 在这一天,赵俊臣与众大臣一样,不敢迟到,早早的来到午门点卯,然后到了太和殿内,等待德庆皇帝的驾临。 当德庆皇帝驾临之后,先向众臣询问了几句,得知众贡生皆已经到齐,并且朝中暂无其他重要事情之后,便宣布殿试开始。 接着,在众大臣的注目之下,众贡生鱼贯进入太和殿内,先后历经了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等礼节,再随着众贡生入座,殿试也正式开始了。 殿试的诸般礼节,其实颇为枯燥,赵俊臣并没有认真观礼,只是细细观察着眼前这一众贡生。 在这一众贡生之中,最让赵俊臣在意的,共有五人。 第一人自然是“江南才子”赵山才,前太子太师何明的关门弟子,赵俊臣深知此人的能力心智,可惜屡次试探都无法收服,他最终还是决定辅佐太子,让赵俊臣深感惋惜,这一次赵俊臣也想看看他究竟能取得怎样的成绩。 第二人,则是首辅周尚景的孙子周素文,此人早有“神童”之称,又深得周尚景的喜爱,更还是本科会试第一名,想来并非易与之辈。 第三人是四川布政使曾从荣的小公子曾炜,在投靠了赵俊臣的一众考生之中,赵俊臣最看好他,不仅学问好,而且颇有心计城府,知进退、懂辩势,再加上出身家世也不错,所以颇受赵俊臣的重视,而曾炜也没有辜负赵俊臣的厚望,本科会试考了第三名,这次殿试想来名次也不会太差。 第四人,自然是柳子岷了,赵俊臣关注他并非因为对他有多么看好,只是与他比较熟悉罢了。不过看在他这些日子以来为赵俊臣办了不少事情的份上,赵俊臣也同样希望他能取得一个好成绩。 至于第五人,便是与赵俊臣有过一面之缘的李纯臣了! ………… ps:恩,第二章!身边出了点事,耽误了许多时间,所以这一章字数不多,只是过度章节!(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风骤起!.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摄政大明》更多支持!)  …… 对于这个名字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李纯臣,赵俊臣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印象却颇为深刻。在这次殿试之中,赵俊臣对他也最为重视! 原本,在会试杏榜公布之前,李纯臣只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然而杏榜公布之后,此人却一鸣惊人,名列杏榜第四名,仅次于周素文、赵山才、以及曾炜三人。 若是再考虑到曾炜因为投靠了赵俊臣的缘故,在会试开始之前就已经提前得到了考题,所以准备充足;而周素文又是首辅周尚景的孙子,在审卷之时受到了颇多照顾,这个李纯臣的真实学问与才华,在本科考生之中恐怕仅次于赵山才一人而已,即使素有“神童”之称的周素文,也未必就能压得过他。 不过,赵俊臣对李纯臣印象深刻,却并非是因为他的学问才华,而是此人的野心勃勃、以及足以实现他野心的诸般优点! 那一日,杏榜才刚刚公布,这个李纯臣也不过是一位刚刚扬名不久的贡生,竟是第一时间找到了落榜的肖文轩,趁着肖文轩心情低落之际,想要把肖文轩收为幕僚!这般作为,除了表明此人眼光远大、不甘蛰伏之外,他能在当时就看出了肖文轩的能力潜质,也足以说明了此人的眼光不凡——可以说,若不是赵俊臣的及时出现,肖文轩如今怕已经被李纯臣收服为己用了——这是李纯臣的优点之一! 尔后,在李纯臣与肖文轩交谈之际,也展现了异于常人的见解与眼光,并且在赵俊臣出现之后,仅仅只是通过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便发现了赵俊臣的真实身份,更可以证明此人的心智卓绝、以及洞察力之强——这是李纯臣的优点之二! 像这样一个人,竟是在会试之前一直都默默无名,明显是刻意的收敛锋芒,亦足以说明此人的城府与隐忍——这是李纯臣的优点之三! 以上种种,皆是不可多得的优点,而赵俊臣只是见过李纯臣一面,就在李纯臣的身上皆有发现,更足以说明李纯臣的卓越不凡。 像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赵俊臣欣赏之余,自然也打算招揽于自己门下,可惜和赵山才一样,李纯臣对于赵俊臣的招揽却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但又与赵山才不同的是,赵山才拒绝赵俊臣的招揽是因为他一心想要辅佐太子朱和堉,而李纯臣拒绝赵俊臣的招揽,却似乎是因为他不想在自己身上打上某个派系的烙印。 然而,官场之中,是非最多,身后没有某个派系作为靠山,不仅无法远离派系争斗,反而会被各大派系视为软柿子第一时间打压,像李纯臣这样的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而他依然这么做了,只能说明他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从朝堂各大派系之中脱颖而出! 但李纯臣的办法究竟是什么,赵俊臣心中虽有大致的猜测,但具体为何,却又不能肯定。 ~~~~~~~~~~~~~~~~~~~~~~~~~~~~~~~~~~~~ “若是所料不差,今日这场殿试,就是李纯臣在计划中展现自己锋芒的时机吧?也只有似我当初那般,在殿试中一鸣惊人,并得到德庆皇帝的欢心,从此圣眷优容,才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从朝堂各大派系中脱颖而出……”这般想着,赵俊臣若有所思的向着李纯臣看去,暗思道:“一切的答案,应该就在今日的策问之中了。” 此时,按照殿试的流程,德庆皇帝正在向众考生训话,内容不外乎就是教育众考生忠君爱国、不骄不躁之类,虽然大都是废话,但在这个时候又必须要说。 而正在跪听训示的李纯臣,原本颇是低调,但在赵俊臣的注视之下,似乎也有所察觉,于是偷偷抬头,向着赵俊臣的位置瞥了一眼——如今赵俊臣虽不算是权倾朝野,但也是朝堂中数得着的权臣之一,但李纯臣看向赵俊臣的目光之中,却不见有丝毫的敬畏,只是略略向赵俊臣点头表达善意之后,便垂头继续听训了。 见李纯臣如此,赵俊臣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只是转头之间,打量着其他的殿试考生。 跪在众考生最前列的,是周素文与赵山才二人。 此时,周素文的姿态摆的极低,神色间满是谦卑,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虽然他是首辅周尚景最疼爱的孙子,又是本科会试的第一名,但此时却不见有丝毫的骄躁之色,这般模样落入赵俊臣眼中,让赵俊臣不由得暗暗点头,只觉得周尚景后继有人。 至于周素文身旁的赵山才,则神态间满是不喜不忧的淡然,又有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显然这次会试榜首被周素文夺去的事情,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态。 至于跪在两人身后的曾炜,则神色间略有激动,好似因为见到德庆皇帝而振奋不已,一副忠君模样,这般模样落入德庆皇帝眼中,怕是会对他产生许多的好感,不过,赵俊臣细细观察之下,却发现曾炜此时的眼神依然镇定冷静,显然他神色间的激动只是伪装,一种赢得德庆皇帝好感的策略罢了。 如今曾炜已经投靠了赵俊臣,从此就算是赵俊臣的门人了,所以看到曾炜的表现,赵俊臣不由暗暗满意,颇感欣慰,虽然没能把赵山才与李纯臣招入门下,但在这一届的科举之中,自己也总算是找到了一位可堪重用的人才。 至于曾炜身旁的李纯臣,除了在刚才偷瞥了赵俊臣一眼之外,则是一如既往的低调收敛。 不过,除了跪在最前列的四位考生之外,其他考生的表现却大都有些不堪,包括柳子岷在内,他们或是因为初次见到德庆皇帝,又或是因为周围群臣环立,再或者是担心接下来的殿试发挥,一个个皆是战战兢兢的模样,其中有不少人已是汗浸了衣衫。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与观察之间,德庆皇帝的训示终于结束了。 接着,按照殿试的流程,太监张德扬声道:“陛下有旨,读卷大臣宣题了!” 随着张德的呼喊,首辅周尚景出列,向德庆皇帝行礼后,便站在御阶之前,面向众殿试考生,从袖中抽出了由德庆皇帝圈定的考题,扬声宣布道:“皇帝制曰:朕惟人君,奉天命以统亿兆而为之主,本欲延朝万世,再创仁宣之治、孝宗中兴,然治国不易,需先安庙堂之平稳,治官吏之廉忠,使之朕与群臣一心齐力,方可有所作为……奈何今非古时,人心思变,朕命百官之中,时有恶者败徒,不思忠君为民,朕尝思,何策可治?……今策问,当直陈尔等之所见所知,备述于篇,朕亲览焉,切勿惮隐。” 听到首辅周尚景宣布的这道策问考题,众考生跪接考题之余,赵俊臣却是不由一笑,心中暗暗叹了一句:“果然是这样。” 历朝历代,殿试之策问,总是如实的反映着历代皇帝们的治国思想、政治理念,也反映出帝王们在不同时期所关注的重大问题。 近段时间以来,朝中党争不断,又不时有出乎德庆皇帝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让德庆皇帝不免会产生朝中局势渐渐脱离自己掌控的忧虑。 如此一来,德庆皇帝自然会借着殿试出题的机会,向朝野各方表达自己的态度,敲打朝中的各派势力,并且集思广益,看看能否从考生中找到什么好主意。 德庆皇帝的这道考题,若是说根到底,抛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总结成一句白话,就是“目前朝廷局势有些不稳,朕有些烦心,你们这些人帮朕出出主意,该怎样让朝中官员不再有异心,乖乖成为朕的傀儡,听朕的吩咐办事?” 这道题,说难不难,只要引经据典,写一些古时的圣人治国理念,就可以糊弄过去,若是文采再好些、字迹也工整漂亮些,说不定就可以混上一个好成绩。但若想要真正的言之有物、写出一些令人茅舍顿开拍案叫绝的东西,却又难上加难,毕竟从古到今这类文章已经有数不胜数了,诸般的想法与观点也早已经被古今之人阐述了无数遍,此时再写,想要脱颖而出,却是极难。 所以,听到这道策问之后,大多数考生都是面露难色、眉头紧皱,不知该如何下笔。 然而,那些投靠了赵俊臣的一众考生们,此时却皆是露出了兴奋之色。 因为,对于这道考题,他们早有准备! 倒不是赵俊臣提前知道了考题,事实上这道考题连宣题的周尚景也是刚刚知道,只不过赵俊臣对于德庆皇帝的手段作风实在是太过了解,所以对于德庆皇帝这次的出题范围也早有一些猜测,然后又把自己的猜测告知了那些投靠自己的殿试考生,结果德庆皇帝的这次出题,也果然没有出乎赵俊臣的意料之外。 “虽然我没有告诉他们这道考题具体应该怎么答写,然而提前了好几日知晓考题,有这么多的准备时间,若是还答不好,也就只能说明自己无能,将来殿试成绩排名靠后,我没有重点栽培,也是活该,不能怪我了。” 暗思之间,赵俊臣下意识的向着李纯臣看去。 德庆皇帝的性情如何,并不是一个秘密,近些日子以来朝堂多事,也同样不是秘密,两者结合起来,猜出德庆皇帝的出题范围,其实并不困难。 而李纯臣既然想要借着这次殿试的机会一鸣惊人,想来是他同样猜出了这道考题,并且心中有了某种答案,而且这个答案可以轻易讨得德庆皇帝的欢心,并且受到德庆皇帝的重用。 “就让我看看你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吧。” 看着李纯臣不紧不慢的跪接考题,然后入座下笔,赵俊臣饶有兴趣的想道。 然而,赵俊臣虽然已经很重视这个李纯臣了,但没想到的是,李纯臣最终给出的答案,还是把赵俊臣狠狠的吓了一跳! 事实上,何止是赵俊臣?随着李纯臣这一刻的落笔作答,整个官场都震动了! ~~~~~~~~~~~~~~~~~~~~~~~~~~~~~~~~~~~~~~~~ 殿试会进行整整一天,德庆皇帝与朝中百官手中有无数大事要办,自然不可能陪考生们一整天。 事实上,在考生们开始答题之后,德庆皇帝只是待了一会儿,便已是离去了。 接着,除了诸位阅卷大臣之外,百官们也纷纷离开。 赵俊臣呆在这里没有任何益处,自然也同样离开了。 然后,赵俊臣到户部衙门处理了一些公务,又约见工部尚书左兰山谈了一些事情,眼见天色将晚,便回到了府中。 回到府中后,赵俊臣吃过了晚饭,便继续在书房中阅读那本尚未读完的《扬州游记》。 不过,赵俊臣才刚刚翻了两页,便看见许庆彦推门而入,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养心殿的太监张秀求见。” 张秀是德庆皇帝身边大太监张德的徒弟,这个时候求见赵俊臣,似乎是有什么重要事情,但赵俊臣并不意外,只是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张秀随着许庆彦来到书房之中,向赵俊臣谄媚笑道:“咱家见过赵大人,赵大人万安。” 赵俊臣笑道:“张秀公公,咱们都是自己人,相互间也很熟悉了,就不必客气了。” 张秀笑着点头后,便从袖中抽出一卷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数,递给一旁的许庆彦,并向赵俊臣说道:“赵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关于那个名叫李纯臣的殿试答卷,咱家师傅已是想办法抄写了一份,并派咱家来送给大人。” 赵俊臣从许庆彦手中接过纸卷,一边展开细读,一边点头笑道:“有劳两位公公了。” 原来,赵俊臣对于李纯臣的这份答题,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在意,所以便拜托大太监张德抄写一份带给自己提前过目。 而殿试之后,审卷还在第二天,在这之前,考生们的答卷会在宫中保存一晚,对张德这位大太监而言,趁机抄写一份并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也办的极为利落,如今天色刚暗,便已经派人送到了赵俊臣的手中。 不过,赵俊臣才刚刚看了手中纸卷几眼,便是脸色微微一变,似乎纸卷上的内容让他极为震惊。 接着,赵俊臣神色间很快就恢复了寻常,只是与张秀闲谈了几句后,又给了张秀一些好处,就派许庆彦把张秀送走了。 当张秀离开后,赵俊臣的神色渐渐变得肃穆,眉头紧皱。 当许庆彦送走了张秀之后,回到书房,看到赵俊臣的模样,心中不由奇怪,问道:“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赵俊臣却没有回答,事实上,以许庆彦的见识,和他也说不清楚,只是沉吟片刻后,把张秀送来的纸卷递给许庆彦,吩咐道:“你派人偷偷把这张答卷送给首辅周尚景!” 送给周尚景? 听到赵俊臣的话,许庆彦不由奇怪,赵俊臣与周尚景是朝中两大派系的首领,时有敌对,究竟是怎样一份答卷,竟然需要赵俊臣找周尚景一同商量? 好奇之间,许庆彦接过答卷之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 却看到答卷上写着“……陛下欲控百官之言行、整顿吏治,唯有密折制度可行!……” 正如赵俊臣所说的那般,许庆彦看不懂这批答卷,并不知道所谓“密折制度”究竟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它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答应一声后,便按着赵俊臣的吩咐办事去了。 ……… ps:恩,今天第一更!凌晨之前还有一更!  (我的小说《摄政大明》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赵俊臣的紧迫感.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摄政大明》更多支持! …… 皇帝任命百官,百官辅佐皇帝牧民。 皇帝与百官、皇权与臣权,自封建王朝出现之后,便是相辅相成、相生相克的存在,双方谁也离不开谁,却又时常对立、彼此争锋。 在赵俊臣眼中,皇权与臣权之间的争斗,从君臣两大阶层出现之后便开始了,时而皇权压过臣权,时而臣权又压过皇权,可谓是此起彼伏,互有胜负。 然而,若是遍观中华之历史,就会发现,虽然臣权一直都在抗争着皇权,但随着朝代的更迭、制度的完善,皇权越来越强,臣权越来越弱,到了清朝雍正时期,皇权更是达到了顶峰,臣权从此再也无力与皇权相抗衡,从那以后,即使是首辅宰相,在皇帝面前也只能唯唯诺诺、叩首领命,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却再也不敢相争。 为何会出现这般情况? 许多史学家认为,这是清朝的雍正皇帝创建了军机处取代了内阁的缘故,但在赵俊臣看来,“密折制度”渐渐盛起后所产生的作用,丝毫不小于军机处的出现。 什么是“密折制度”? 所谓密折制度,就是允许和鼓励朝中一定品阶以上的官员,直接向皇帝递密折,或是表述政见、或是弹劾官员。 密折制度的作用有两个,一是使朝政的运行进一步黑箱化,增添皇权的神秘感、以及百官对皇帝的敬畏感。二是鼓励朝中百官之间、尤其是同僚相互告密,从而让百官彼此牵制、相互内耗,最终使皇帝坐收渔翁之利。 可以想象,若是“密折制度”真的实行,那么一定品阶的官员都可以独自上折密奏,身边的同僚全都变成“特务”, 甚至下级官员还可以越级状告上级官员,谁都有打小报告的可能,那么还有谁敢背着皇帝做不臣之事?自然是防不胜防,于是只好老老实实的“忠君”了。 而且,一旦“密折制度”实行,到时候庙堂之上必然会风起云涌,每个人都会借机弹劾别人,每个人也都会被别人弹劾,到了那个时候,皇帝手中掌控着每一个官员的罪证,即使一时没有惩罚,今后想要整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到了那个时候,皇权自然会死死的压着臣权,而百官自然再也不敢得罪皇帝。 ………… 事实上,虽然“密折制度”创始于康熙,完全兴盛于雍正,但明朝也有着类似的制度,那就是“密疏制度”。 只不过,与“密疏制度”相比,“密折制度”所涉及的内容更加广泛、拥有密折资格的人数更多、保密措施更加完善、传递进呈的程序也更加的规范。 可以说,“密折制度”就是“密疏制度”的深入与完善,而其中最重要的改变,便是拥有密折资格的人数更多,以及传递进呈的程序改变! 在明朝,何人拥有密折资格,需要看他的职位为何,一般而言只有都察院的御史、六科的主官、钦天监官员、以及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拥有上呈密疏的资格,而一旦失去了官位,或者变换了官职,这般资格也就不复存在了。 然而在清朝的“密折制度”之下,除了密折资格的门槛降低之外,只要得到皇帝的授权,任何人都拥有上密折与密疏的资格,哪怕丢了官职也同样可以直达天听。 在明朝,臣子们给皇帝送密疏,京官一般都是送往通政司衙门转呈,而外地官员则是借由布政司通过邮驿转呈通政司,如此一来辗转多处,自然多了泄露的可能,而随着通政司衙门渐渐被朝中各大派系所渗透,所谓“密疏”更是渐渐失去了保密的功效。 至于清朝的密折制度,则是臣子由自己或者遣派亲信直接将密折送到皇帝的手中,无需转手,如此少了几道程序,保密性自然大大的增加。 如此种种,“密折制度”的效果自然远远大于“密疏制度”了。 ~~~~~~~~~~~~~~~~~~~~~~~~~~~~~~~~~~~~~~~~~~~ 赵俊臣回想着自己上一世所了解的“密折制度”,再对比李纯臣在答卷中所描述的“密折制度”,发现两者不仅名字相同,连内容也是惊人的相似。 想到清朝正是因为“密折制度”的盛行,造就了皇权的巅峰、臣权的衰弱,赵俊臣自然会慎重对待。 这绝不是一件小事! “历史总有其规律性,没曾想自己来到这个不一样的历史时空,但密折制度竟然还是出现了!…… ……原来如此,这份答卷一旦让德庆皇帝看到了,自然会看出这般政策对于加强皇权的好处,也必然会心动不已,然后也必然会一步一步的实行答卷上所建议的政策,而李纯臣提出了这般建议,也必然会受到德庆皇帝的宠信,到时候有了德庆皇帝的扶持,再崛起于庙堂之间,也不过是轻而易举…… ……怪不得李纯臣他这般自信,竟是不打算投靠朝中任何一个派系,更不想让自己身上沾有丝毫的派系烙印,恐怕他猜到了德庆皇帝在今科殿试的出题范围后,就想到了这个答案,密折制度是他想出来的,而且身上又没有任何派系的烙印,德庆皇帝在一步步的实行密折制度的同时,也必然会一步步的重用他,到了最后,说不定他就会成为负责处理与转呈密折之官员的最好人选。到了那个时候,自然是一步登天……” 暗思之间,思路虽然越来越清晰,但赵俊臣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赵俊臣如今一心想着摆脱德庆皇帝的控制,然而李纯臣所建议的“密折制度”一旦实行,怕是连首辅周尚景都会被德庆皇帝死死压制住,更别说目前的赵俊臣了!到时候赵俊臣再想要摆脱德庆皇帝的控制,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这也是赵俊臣为何会第一时间通知周尚景的原因。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周尚景与赵俊臣有着共同的利益,而且赵俊臣也信任周尚景老辣的政治眼光与手段,所以在这般时候,赵俊臣也不介意与周尚景联手一番,一同阻止“密折制度”的出现与实行! “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要德庆皇帝下定了决心,即使我与周尚景两人联手,再加上黄有容、沈长茂他们,怕也很难阻止密折制度的实行,最多只是拖延些时日罢了,所以我的诸般计划,也需要加快进度才行,否则等到德庆皇帝日后想要过河拆桥之际,我就真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了。” 暗思之间,赵俊臣心中原先对于李纯臣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 在此之前,赵俊臣一直以为李纯臣只是一个有野心也十分聪慧的年轻人,对他颇是欣赏的——这种欣赏,也许有些类似于周尚景在看待目前的赵俊臣。 然而,在看到了这份答卷之后,赵俊臣却发现这个李纯臣虽然足够聪慧,却目光短浅!难道他不知道“密折制度”一旦实行,他自己就再也无法抵抗皇权的力量了吗?到了那个时候,官阶再高、勋位再贵,又有何用?更不要说他这么做会把朝中的几大权臣全都得罪光了。或者,他的野心仅止于“得到陛下赏识”这一步吗? ~~~~~~~~~~~~~~~~~~~~~~~~~~~~~~~~~~~~~~~~~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时光流逝极快,许庆彦终于去而复返。 只见许庆彦推门而入后,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去周尚景府中送信的人回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周府的一位管事,名叫周全。”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带他来见我。” 片刻后,许庆彦领着一名中年人进入书房。 “小人周府管事周全,见过赵大人。” 周全见到赵俊臣后,毕恭毕敬的行礼问安道。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不必行礼,我送去的那份纸卷,周首辅想必已经看了,却不知他有什么看法?” 周全垂首答道:“我家首辅大人说,感谢赵大人您的提前通知,但这件事情,他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可以阻止,我家首辅大人虽然是今科殿试的阅卷大臣之首,但阅卷大臣总数有十余人,其中更还有程远道等愚忠之人,更何况今科殿试的题目意味深长,陛下他恐怕还会亲自审阅,所以这份考卷陛下他无论如何都会看见的,而陛下一旦看到,也必然会按着考卷上的法子实行,到时候即使朝中各派齐心协力一同阻止,怕也只能阻挡一时而已。” 赵俊臣点了点头,这些他事先已经想到了,只是问道:“那么,首辅大人他对于这密折制度,又有何见解?” 周全微微一笑后,说道:“我家首辅大人说,自古以来,就从没有完美无缺的政策,许多政策在设想之初会让人觉得天衣无缝,看着颇是吓人,但实行日久之后,总会被人找出破绽,而一旦有了破绽,那么这个政策也就再没了效应,所以赵大人您也不必担心,只要静观其变即可。” 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原来如此,首辅大人果然好城府,倒是我毛躁了,你回去转告首辅大人,就说若是他日后找到了这密折制度的破绽,还望他不吝赐教,我这人愚笨,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制度的破绽所在。” 从某方面而言,周尚景的道理并没有错,这天下确实没有完美无缺的政策,“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本就是官员们的安身立命之本,任何一项政策与制度,只要认真寻找,就一定能找到破绽之所在。 不过,在赵俊臣看来,这“密折制度”的破绽即使真的存在,这个破绽恐怕也是极少极小,即使发现了也难以利用。否则另一个历史时空中的清朝时期,为何就没有任何官员能够在“密折制度”下抵抗皇权的力量? 所以,赵俊臣觉得,周尚景这一次怕是轻视了这个“密折制度”的严重性。 事实上,明朝的“密疏制度”就已经够烦人了,更别说是加强版的“密折制度”! 不过,既然周尚景已经表明了看法,那么赵俊臣也没有直接质疑,只是借着这一句话暗中提醒。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话语中的暗示,周全微微一愣后,点头道:“小人明白了,回去后一定会转告我家首辅大人。” 赵俊臣又是一声轻叹,见周全没有别的话要说,便挥手道:“庆彦,送客吧。” ………… 当许庆彦再次回到书房之后,已经打定主意要加快自己各种计划进度的赵俊臣,向许庆彦问道:“前些日子,我曾让你在‘悦容坊’的各家分店中,挑选一些忠心且精明能干的掌柜,这件事你办的如何了?” 许庆彦微微一愣,不知道赵俊臣为何会突然转变话题,但还是答道:“回少爷,人选我都已经挑选好了,只是如今‘悦容坊’的分店已经开遍了长江以北,许多被我选中的分店掌柜还没有赶回京城,我原本打算等人到齐之后,再一起带来见你。” 赵俊臣沉吟片刻,说道:“不必了,让那些已经到了京城的掌柜们明天就来见我!我有许多事情要吩咐他们去办,如今时间紧迫,需要提前开始,至于那些没赶来的那些掌柜,就让他们后续再加入好了。” “明白了,少爷。”许庆彦很干脆的答应道,没有似往常一般提出疑问。 因为,许庆彦发现赵俊臣自从看到那份答卷之后,整个人都出现了一种紧迫感。 “另外,府中账上目前有多少银子?”赵俊臣再次问道。 赵俊臣虽然是个大贪官,但却从未关心过自己的身家,这还是他第一次询问自己手中的银子数量。 不过,对于这件事情,一向都是财迷的许庆彦倒是十分清楚,事实上,这些银子一向都是由许庆彦负责,赵俊臣平时身上甚至都不带银票与银子的。 果然,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许庆彦马上回答道:“少爷,咱们如今府中白银有三百七十一万八千余两,其中现银七十三万两,其余皆是存在银号里德银票,还有黄金二万三千三百余两,而府下诸般产业与商铺之中,也存着不少金银,但这些一向是方茹在负责,具体数目我并不清楚。此外,府中的古董、珠宝之类,还有……” 回答之间,许庆彦神色满是兴奋,这是金银数目,总是会给他带来一种特有的满足感。 “其他就不用说了。”赵俊臣挥手打断道:“你马上从这些金银之中取出一半数目来,恩,全都要银票,我明天见那些掌柜的时候要用。” “一半?”许庆彦惊叫道。 赵俊臣皱眉道:“怎么?这些钱我不能动了?” 见赵俊臣神色严肃,许庆彦不敢再质疑,连忙回答道:“我马上就去准备。” “还有,太子那边可有消息?他什么时候回京?”赵俊臣又问道。 “根据消息,若是不出意外,应该在两日之内回京。” “我派去扬州的苏西卿和肖文轩,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扬州了,目前可有回信?” “还没消息,若是有了回信,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少爷的。” …… “密折制度”的实行,必然会极大的增强皇权的力量,目前虽然还只是一点点苗头,但依然是让赵俊臣急迫性大增。 所以,赵俊臣开始加快自己各种计划的进度了。 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虚的,唯有实力才是正道! ………… ps:恩,第二更!今天共更新万字!(我的小说《摄政大明》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扬州赵家. ……… 扬州,直属于南直隶,两淮盐业专卖和南北货贸易的中心之地,在这里,人口百万,经济繁华、物产丰饶、文化昌盛、风景如画!在这里,无时无刻,都有巨贾与才子们汇聚,古今中来,更有无数的名士们流连忘返。 而德庆皇帝登基之后,数次来此“巡幸”,更是让这座城市名声大噪,经济也进一步的繁荣,到了如今,已是成为了长江以南数一数二的名城。 曾有人说,只要金子还是金色的、银子还是银色的,那么扬州便永远都是扬州,其繁华昌盛将永不衰退。 才子的佳篇偶成?巨贾的一掷千金?佳人的爱情传说?名士的来来往往?这些对其他城市而言绝对会是轰动一时的重大消息,但在扬州每天都有发生,丝毫不会令扬州百姓感到新奇,或许会在茶余饭后谈论几句,但过几天也就忘了。 不过,近些日子以来,扬州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情即使对于见多识广的扬州百姓们而言,也绝对是轰动的,更是影响深远的,以至于到了今日,也还有不少人在议论纷纷。 这件事情,便是扬州大族赵家突然向外界宣布,曾经的科举状元郎、当今庙堂中最炙手可热的权臣之一、德庆皇帝最为宠信的大臣、已是官拜户部尚书并还兼任着西厂厂督与内承运库总管的赵俊臣,竟然是赵家的子孙!而就在不久前,赵俊臣已经和赵家认了亲! 除此之外,赵家还放出了消息,因为赵俊臣的认祖归宗,等到不久后德庆皇帝南巡到了扬州的时候,将亲自御临赵家府中做客,并会赏赐给赵家极大的恩典,不仅从赵家年轻子弟中挑选多人进入国子监,更还要从赵家适龄女子中挑选一位接入宫中册封为贵人! 如此种种,诸般消息,对于扬州而言,不啻于一场地震! 可以说,江南数省的势力与利益分配,都因此而彻底变动了,如此一来,扬州的百姓们自然是十分关心。 事实上,赵家传出这个消息没多久,南直隶的各级官员,便无一缺席的纷纷拜访了赵家,并且在拜访期间皆是态度谦恭,丝毫不敢摆父母官的架子,这也侧面印证了赵家传出的这些消息的真实性。 赵家,原本就是扬州数得着的大家族,不仅族人众多,并且拥有良田千倾、以及几十家漆器与玉器的作坊店铺,还与历任的当地父母官交情深厚,在扬州一地,少有人敢与之相争,如今又多了赵俊臣这样的大靠山,以及德庆皇帝的诸般恩典,今后别说是扬州一地了,怕是整个江南区域,都没人敢招惹了吧? 所以,赵家的所有族人这些日子以来尽皆是一片喜气洋洋、扬眉吐气、志气高昂的模样。 然而,并没有多少人知晓,此时赵家内部的气氛,却尽是剑拔弩张的样子! …… 赵家是一个庞大家族,内部分支众多,仅是族中三十岁以下的嫡系男子,便有二十余名,而适龄未嫁的嫡系女子,也同样有十一二人,若是再把所有沾亲带故的那些适龄男女加在一起,数量怕是还要翻上一番。 然而,德庆皇帝赐给赵家的恩典,却是名额有限,国子监的名额只有六七人,入宫的名额更是只有一个,如此一来,僧多粥少之下,赵家内部自然是竞争激烈。所有的分家皆有着自己的小算盘,明争暗斗之下,原本彼此间还算亲密的关系也顿时反目成仇,相互下绊子、说坏话、甚至是直接动手揍人,如今在赵家内部竟然已是成了常事。 可以说,这些日子以来,既是赵家最威风最风光的时期,也是赵家内部最松散最内耗的时期,若不是因为任谁都知道赵家从今往后必然是前途远大、好处多多,恐怕已经有人分家自立了。 其中,最麻烦的事情,无疑就是从赵家所有的适龄未嫁女子当中,挑选一位入宫当贵人了。 入宫当贵人!伺候皇上!这是多大的荣耀?一旦自己家中的女子被选上,那么自己岂不是也成了皇亲国戚?这般恩典却要比进入国子监诱人多了。 可惜,名额只有一位!而赵家内部仅只是嫡系的适龄未嫁女子,便有十一二人!更何况赵俊臣曾有指示,为了挑选到最适合的入宫人选,所有与赵家沾亲带故的适龄未婚女子,都在挑选范围之内,如此一来,人数更是达到了三十余位! 从三十余名女子当中挑选一人,这何止是僧多粥少?简直就是千军万马抢独木桥! 然而,虽然概率极小,但诱惑实在太大,却没有谁会轻易放弃。 当消息放出去之后,不论是赵家嫡系,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皆是把家中未嫁的适龄女子送到了赵家大院,等待着赵俊臣的挑选——其中已经有婚约的皆是忙不迭的退亲,已经有了心上人的更是被棒打了鸳鸯——为了这一步登天的机会,所有人都豁出去了。 正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有三十多位存在着竞争关系的女人共处一地?这又何止是一台戏?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对此,赵家族长赵德清已是深有体会! 这一天,赵德清正与族中众宗老商议着国子监名额分配的事情,突然有一位赵家仆人跑来呼喊道:“老爷,不好了,西院那边又打起来了!” 按照赵俊臣的吩咐,所有与赵家沾亲带故的适龄未嫁女子,如今皆是被集中到了一处,那就是赵家大宅的西院。 只不过,这些女子聚在一处后,为了争夺那唯一的入宫名额,却是相互敌视、争风攀比,时不时就会有冲突出现。 此时,听到仆人的呼喊,赵德清露出了头疼的表情,暗暗想道:“怎么又打起来了!这是第几次了?” 暗思之间,赵德清眉头皱的更紧,并急忙起身问道:“别着急,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谁和谁打起来了?她们又因为什么打起来的?” 那仆人喘息了片刻后,解释道:“是赵颖儿小姐和王飞燕小姐在打张招娣张小姐,她们两位因为走路时撞到了张招娣小姐,结果被张招娣小姐端着的茶水淋湿了衣服,如今正在扇张招娣姑娘的嘴巴子,我来的时候,张招娣姑娘的脸已经被她们两人扇肿了。” 听仆人这么说,赵德清愈加的头疼。 仆人口中的赵颖儿,是赵家的宗老赵兴祖的孙女,其相貌之美艳,在西院三十余位女子当中可排在前三位,但性子却有些泼辣,这些日子以来仗着自己祖父在赵家的影响力,颇是横行霸道,招惹了不少麻烦。 而另一位王飞燕,则是赵德清妻弟王岚的女儿,她叔父还是一位正六品通判,也是娇蛮惯了,平日里与赵颖儿并不对付,没曾想如今两人竟是联合起来欺负另一个人。 不过,仆人口中所说的张招娣,赵德清想了想,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印象,于是问道:“那个张招娣是谁?也是我赵家的亲戚?” 仆人点了点头,解释道:“她原本是您表弟马老爷的表侄女,然而她父母早丧,也没给她留下什么家财,所以她前几年就投奔了马老爷,成为了马老爷的养女,然而马老爷虽然收留了她,但听说一直都不怎么待见她,只是这一次皇上要挑选贵人,而马老爷家中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适龄未嫁女子,又不愿意错过机会,所以还是把她给送来了。” 听到仆人的解释,赵德清暗暗摇头,心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真是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来了。 不过,想到这个张招娣并非是赵家嫡亲,身后也没什么过硬的靠山,所以赵德清也不愿意插手,只是挥手吩咐道:“你去告诉赵颖儿和王飞燕,让她们两个收敛一些!这般泼辣作风一旦传了出去、日后又被赵大人知道了,她们两人入宫的希望也就断绝了!还有,再与西院的所有姑娘说一声,这次究竟是谁被挑选入宫,是赵大人说了算!她们如今在这里争风攀比,压根没用!别整天明争暗斗的,都收敛一些!” 那名仆人点了点头后,便转身去了。 不过,这名仆人刚刚离开,赵德清正准备与各位族中众宗老继续商量事情,便见有另一位仆人匆匆赶来,向赵德清禀报道:“老爷,门外有两位客人求见,他们一个叫苏西卿,一个叫肖文轩,来自京城,自称是赵俊臣赵大人的府中幕僚!” “什么?!京城的人?”赵德清不由一惊,这一次却不敢怠慢,连忙向身边的一众族中宗老们说道:“都快随我去府外迎接!” …… ps:明天就是虫子的生日,但因为是清明节要回老家扫墓的缘故,所以就在今天晚上提前庆祝了,结果回家迟了,更新也就迟了,还请大家见谅! 另,明天还会有更新,只是可能会比较迟,原因如上。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反客为主.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摄政大明》更多支持! …… “什么?!京城的人?”赵德清不由一惊,不敢怠慢,连忙向身旁的一众族中宗老们说道:“快,都随我一同去府外迎接!” 虽然,赵德清是扬州赵家的家主、是赵俊臣的家中长辈,而苏西卿与肖文轩只是赵俊臣门下的幕僚,但赵德清十分清楚,赵俊臣其实对扬州赵家并不待见,心中依然有些怨恨,如今重新认祖归宗,也只是因为德庆皇帝的那些恩典罢了。 所以,扬州赵家在赵俊臣心中的地位,未必就比自己门下幕僚来的高! 这样一来,眼见是赵俊臣门下幕僚来访,赵德清自然不敢再摆赵家家主的架子,不仅亲自出府相迎,更是把身边的一众族中宗老全都叫上了——要知道,前些日子扬州知府前来拜访,赵德清也只是说了一句“请他进来”罢了。 而赵家的一众宗老们,也全都明白其中关节,所以也没有丝毫怨言,皆是连忙起身,随着赵德清向着府外迎去。 事实上,因为这些宗老们皆有后辈子女在争夺国子监与入宫的名额,并且知道这些名额的分配,其实全都凭着赵俊臣的一言而决,此时赵俊臣派幕僚前来,说不定就是为了处理此事,所以他们此时的神色表情,还要比赵德清更加热情谦恭。 …… 却说,赵家大宅外,苏西卿与肖文轩二人正候在这里,等待着赵家上下的迎接。 此时,苏西卿神色淡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但肖文轩的表情却略有不安,时不时瞄一眼赵府的大门,然后再瞄一眼身旁的苏西卿,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肖文轩虽然是举人出身,功名远非苏西卿可比,然而苏西卿是赵俊臣门下的老人,并且担任幕僚多年,其经验见识远非肖文轩可比,如今肖文轩与苏西卿一同来到扬州办事,也是以苏西卿为主,而肖文轩目前尚只是以学习为主要目的,所以他此时心中虽有不同意见,却也不好明讲。 然而,苏西卿是一个玲珑剔透之辈,担任幕僚与师爷多年,最善于察言观色,见肖文轩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自然明白肖文轩心中另有想法,于是说道:“肖公子,我看你神色间略有不安,不知为了何事?” 肖文轩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苏前辈,这里是赵大人的宗族所在,咱们接下来要见的也都是赵大人的族中长辈,但如今咱们没有主动拜见,反而让他们出府相迎,是不是太倨傲了?若是日后传到赵大人耳中……更何况,咱们这次来扬州办事,还要依仗这扬州赵家……” 苏西卿微微一笑,解释道:“肖公子,你要记得,我们是赵大人的幕僚,而不是扬州赵家的门客,所做的一切,都应以赵大人为主,断不能乱了主次。咱们这次来扬州,是为了指导扬州赵家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事,做的就是反客为主的事情!若是想让他们服气,在这个时候就必须要倨傲一些,给他们一点下马威,让他们明白咱们身后有赵大人撑腰,否则他们身为地主,就只会觉得咱们软弱可欺,接下来自然也不会按着咱们的吩咐认真办事。” 顿了顿后,苏西卿继续说道:“还记得我当初教你的那些幕僚之道吗?幕僚办事,最先需要考虑幕主的为人心性,而以赵大人的性子,只要咱们能够办好他交代的事情,其他就都不用在意。先不说赵大人本身并不喜欢扬州赵家,如今认祖归宗也只是相互利用罢了,就算是赵大人真的看重扬州赵家,而咱们又为了给赵大人办事而得罪了扬州赵家,也同样不必担心,赵大人自然会为咱们说合。” 肖文轩本就聪慧,只是经验不足罢了,如今听苏西卿这么说,顿时恍然,说道:“原来如此,还是苏前辈考虑周全,文轩受教了。” 说完,肖文轩也同样换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等待着赵家上下前来迎接。 肖文轩与苏西卿并没有等多久,不过片刻之后,赵家大宅的府门大开,然后赵德清领着赵家一众宗老出现,并快步来到了肖文轩与苏西卿面前。 “两位就是赵大人府中的幕僚?幸会幸会!不知该如何称呼?”赵德清满是客气,拱手说道。 苏西卿却没那么客气,只是轻轻点头,答道:“我名叫苏西卿,旁边的这位是肖文轩。” 然后,不待赵德清说话,苏西卿又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赵德清,并说道:“这是赵大人写给你的密信,也是我等二人身份之证明,按照赵大人的意思,从今天开始,到陛下南巡为止,我们会在你们这里暂住,并帮着你们一同准备诸般事宜。” 赵德清拆开密信一看,果然是赵俊臣的来信,内容也正是苏西卿所说的那些,于是连连点头,说道:“这自然是极好,两位能在赵大人府中担任幕僚,必然是胸怀大才,我赵家有两位相助,接下来必是无忧矣。” 说着,赵德清伸手一引,说道:“两位,我们进府细谈吧。” 苏西卿依然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点了点头,也不客套,便当先向着赵家大宅中走去。 另一边,肖文轩见赵德清丝毫没有怪罪自己二人的倨傲,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也随之消散,于是也学着苏西卿的样子,当先向着赵家大宅内走去。 ………… 却说苏西卿与肖文轩来到赵府客堂之后,态度愈加的倨傲,不待赵德清等人指引,便主动在首座上坐了下来。 眼见苏西卿与肖文轩的这般态度,赵德清等人也正如苏西卿所预料的那般,不仅没有动怒,反而愈加的客气谦顺,眼见首座被苏、肖二人占去,赵德清神色间没有任何的不满,竟是自觉的坐在了一旁。 眼见赵德清的这般表现,苏西卿却暗暗点头,心想这位赵家家主也并非是一个草包,至少还明白自己如今的真实地位,也还懂得隐忍,没有被这些日子以来的风光冲昏头脑。 但是,像这样一个人,想要让他完全听命于自己,反而更加的不容易。 所以,苏西卿也愈加的咄咄逼人,待赵德清等人落座后,他先是端起茶茗细品片刻,然后才慢条斯理的问道:“赵族长,你前些日子去京城拜见我家赵大人,而赵大人也曾在那时候交代你一些事情,如今这些事情办的如何了?” 赵德清连忙说道:“还望两位先生知道,赵大人吩咐的事情,我等一直都用心在办,如今我赵家八族之内的适龄未婚女子,皆已经聚在一处,等待赵大人的挑选;赵家的年轻子弟,近些日子以来也皆是认真苦读,争夺那国子监的名额;此外,为了迎接陛下的驾临,我赵家也是不惜金银,全力翻修赵家大宅,赵家上下人等也皆有练习礼仪,到时候绝不会给赵大人丢脸……” 赵德清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做的事情全都汇报了一遍后,苏西卿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漫不经心的说道:“赵族长做的不错,只不过,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忘记?”赵德清微微一愣。 见赵德清依然不明白自己指的究竟是什么,苏西卿顿时脸色一黑,冷声说道:“当初你来京中,赵大人曾千叮咛万嘱咐,让赵家人等接下来一定要收敛行径,绝不能再像往常一般做那些欺男霸女、横行乡里的事情,不仅不能做这些事情,反而还要修桥铺路、救济穷人,如此方能在扬州各地树立口碑……这些事情,你们可办了?” 赵德清连连点头,说道:“赵大人的吩咐,我等自然不敢怠慢,一切都按照赵大人的意思去办了……” 然而,不待赵德清说完,苏西卿却是一声冷哼,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德清,说道:“忘了告知赵族长,今日已是我等来扬州第三天了,之所以今天才来拜访,是因为前两日都一直在扬州左近收集消息、观察动态。” 说完,苏西卿给肖文轩打了一个眼色。 肖文轩明白苏西卿的意思,便站起身来,一条一件的罗列道:“距今一个月之前,也就是赵族长您刚刚从京城回到扬州后不久,赵族子弟赵文昌在兴化、宝应二县强行购买良田六十七亩,应付白银一百三十两左右,实付白银三十五两,这些良田原属于该地的士绅张家,可惜他们因为赵家背后有赵大人的关系,却是敢怒不敢言……” “距今二十八天之前,赵家联同扬州知府,以扩建赵府准备迎接陛下驾临为名,以市价三分之一的价格收购赵家大宅后面的民房一十七处,让六十余名百姓流离失所……” “距今一十九天之前,赵家子弟赵祁山,于闹市之中调戏良家女子,并殴打该女子的老父,引起扬州百姓议论纷纷……” “距今一十三天之前,赵家子弟赵瑄然、赵文志、赵文维三人,一同夜宿青楼不归,并在期间大肆吹嘘赵大人在京城中的威风,以及赵家今后有了赵大人会如何如何……” “距今七天之前,赵家宗老赵兴祖突然拜访了一向与赵家有嫌隙的扬州牛家,仗着赵大人的关系,当众羞辱了牛家家主牛金文,让牛金文当场气倒在床,至今不能起身,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 随着肖文轩一条条、一件件的把赵家上下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全都罗列了出来,赵德清与一众赵家宗老皆是脸色发白,尤其是其中一些被点到自己或者自己后辈名字的赵家宗老,更是面现惊慌。 “赵族长,还需要我们继续说下去吗?”苏西卿冷笑道:“真没想到,扬州赵家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在短短时间内做出这么多的事情!若是赵大人知道了,想必也同样会赞叹不已吧?” 听到苏西卿的话后,赵德清更是身体微微一颤。 他明白,苏西卿这是在威胁他了。 原本,苏西卿自从出现之后,便是态度倨傲无比,对他这位赵家族长没有丝毫的尊敬,赵德清虽然表面上没有显露出来,但心中也是恨极了,只是一直强自忍耐着。 然而,事到如今,把柄落入他人之手,赵德清却是不敢再有怨恨了,只是说道:“还望两位先生知道,这些所作所为,都并非我等之本意,只是赵家乃是大族,族人众多,又心思各异,我即使有心想管,却也管不过来啊。” “哦?究竟是管不过来?还是不想管?甚至是私下放纵?”苏西卿冷笑道:“若是真的想管,这些做了欺男霸女、横行乡里之事的赵家族人,怎么至今都没有得到惩罚?若是做错了事却得不到惩罚,赵族长你又如何约束族人?” 另一边,肖文轩亦是开口道:“想来赵族长在京城的时候,赵大人也曾说过,如今咱们这位天子,颇是喜欢微服私访这一套,赵家族人这般行径,若是让陛下微服私访时知道了,赵大人的脸面往哪搁?赵大人曾经对赵族长的那些吩咐,并不是无的放矢,更不是几句客套,还望赵族长不要自误!” 眼见赵德清就要说些什么,苏西卿已是挥手下令道:“接下来,我希望赵族长你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些事情全都处理干净了!强占的田地都给人退回去,强买的民房也要补齐银子,办错事的赵家子弟也都要给了惩处!此外,马上在扬州城外开办一个粥棚,为左近穷人免费供食,还有,听说最近桃花汛要到了,但扬州左近几个县城都缺钱修堤坝,赵族长也需要为此捐献一些银子,当然,这些事情要做的人尽皆知……” 听到苏西卿的种种吩咐,赵德清犹豫了一下,知道自己如今没有反对的本钱,虽然会耗费不菲,但还是咬牙答应了。 随着赵德清开始按照苏西卿的吩咐办事,两人之间亦是主客异位,苏西卿也借机彻底的掌握了主动! …… 却说赵德清答应之后,苏西卿眼见自己的目标已经达成,自然不会得寸进尺,脸色表情也顿时宽和了许多,笑着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是赵族长改正了错误,那么这些事情我们二人也自然不会说于赵大人知道! 对了,刚才听赵族长说,赵家八族之内的女子如今皆已经聚集,只等着赵大人的挑选,却不知可否先让我等二人见一见?按照赵大人的吩咐,我等二人也需要先行了解一些情况,毕竟入宫之事,非同小可,至关重要,虽有男女之防,但如今却也顾不得了。” 对此,赵德清自然答应了。 只是,刚准备领着苏西卿与肖文轩前往西院,赵德清却突然想起了西院此时正有冲突出现,也不知平息了没有,若是还没有平息,让苏、肖二人看在眼中,岂不是引人耻笑? ……(小说《摄政大明》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弱也是一种优势.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摄政大明》更多支持! …… 当赵德清带领着苏西卿与肖文轩二人来到赵宅西院的时候,西院的争执依然还没有结束。 在此之前,赵德清虽然警告了赵颖儿与王飞燕二女,但毕竟没有亲自前来,只是派了一名仆人代为传话,语气也是不轻不重的,赵颖儿与王飞燕二女自然不会有太多的顾忌,虽然没有继续动手打人,但还是拉住了张招娣不让她离开,口中羞辱之言不断。 …… “就你这没爹养没妈疼的东西,竟然也妄想要入宫!?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心太高了就不怕把自己给摔死呀!” 赵颖儿面容娇艳、身段婀娜,本是一名佳人,但此时口出恶言、面露狠色、态度又极为跋扈,却是减分不少,让人难以心生好感。 “哼,若是活不下去了、急着嫁人,大可务实一些,也不必这般好高骛远,给我家里送肉的张屠夫,今年四十有三,原配一直没有生育,正打算蓄一房小妾,我看你倒是合适,要不要我给你说合说合?” 另一边,王飞燕皮肤白皙、身材丰韵、又有一头乌黑长发,看着也颇是好看,奈何口中的话语还要更加恶毒。 当苏西卿与肖文轩随着赵德清来到西院的时候,正听到了赵颖儿与王飞燕的口中恶言。 不理会一旁赵德清的尴尬神色,苏西卿与肖文轩对视一眼后,皆是暗暗摇头,心中皆是觉得这扬州赵家在家教方面实在是大有问题,族中的后代子女竟然全都是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性子。 不过,当苏西卿与肖文轩二人转头之间,看到正被赵颖儿与王飞燕二人不断羞辱的张招娣之时,却皆是眼前一亮。 眼前的张招娣,眉目清秀、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身材小巧,虽然不会给人惊艳的美感,但十分顺眼耐看,而且气质之间,还给人一种柔弱中又蕴含着坚强的味道,更会让人心中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保护欲望。 事实上,也正因为张招娣有着这般的美貌与气质,所以一向不合的赵颖儿与王飞燕二人,才皆会把她视为大敌,并联合在一起羞辱并折磨张招娣,想要让张招娣知难而退。 此时,面对赵颖儿与王飞燕的羞辱,张招娣垂着秀首,娇躯微微缩着,好似一幅逆来横受的模样,但不言不语之间,却又给人一种倔强与不屑的感觉。 另一边,眼见自己等人出现,但赵颖儿与王飞燕二人却依旧没有发觉,只是不断的口出恶言、一幅泼妇模样,赵德清在一旁看着也觉得有些丢人,不由面现怒色,就要打算出言阻止。 然而,赵德清还没有发话,就被一旁的苏西卿伸手阻止,并轻声问道:“那个被辱骂的姑娘,是什么来历?” 赵德清微微一愣,发现苏西卿与肖文轩竟是有些在意张招娣,想到赵家这些日子以来对张招娣的态度,心中微微有些慌乱,但在苏西卿与肖文轩的注视之下,却也不敢隐瞒,于是一五一十的把张招娣的身份来历向苏、肖二人详细介绍了一番。 还好赵德清在之前刚刚听了仆人的介绍,否则对于张招娣这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他还真不了解。 而听到赵德清的介绍后,苏西卿与肖文轩再次相互对视一眼。 “相貌与气质都符合赵大人的要求,就是与赵大人的关系远了一些,恐怕将来不好控制……”苏西卿轻声说道。 肖文轩也说道:“还有,名字也不好听,最好能换一个。” 听到苏西卿与肖文轩的轻声交谈,赵德清顿时大喜。 从各方面来讲,赵德清都不希望赵俊臣把张招娣送入宫中,一来张招娣与赵家的关系实在远了一些,即使能进入宫中,赵家也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实在得不到多少好处;二来,赵家这些日子以来对待张招娣并不友好,若是让张招娣日后入宫,赵德清也害怕赵家会遭到报复。 所以,赵德清连忙插话道:“是啊,两位先生,我赵家的好女子非常多,比她好的也大有人在,两位先生大可不必在意这个张招娣。” 苏西卿先是打量了赵德清一眼,然后意味深长的一笑,点了点头,说道:“赵族长说的有道理,陛下的意思是招一位赵家女子入宫,而这位张招娣姑娘却是姓张,自然不大合适。” 肖文轩也在一旁点头道:“正是此理!” 听到苏西卿与肖文轩的回答,赵德清自然放下心来,但赵德清在欢喜之余,却没发现苏西卿与肖文轩神色之间的意味深长。 实际上,赵俊臣打算借着这次机会送入宫中的女子,并不是一人,而是二人! 明面上的,自然是一位赵家女子。 但在暗中,赵俊臣还要为这位赵家女子搭配一位美貌丫鬟,而这位美貌丫鬟,才是赵俊臣这次的挑选重点。 毕竟,赵俊臣十分明白,德庆皇帝这次招选赵家女子入宫,只是一种对赵俊臣的笼络,但赵家女子入宫之后,德庆皇帝也必然会心生防范,所以这位赵家女子是绝对无法怀上龙种的! 不过,若是赵家女子身边的陪同丫鬟,德庆皇帝就未必会这般严加防范了…… 而一旦这位陪嫁丫鬟受宠于德庆皇帝,并有幸怀上了龙种,那么对于赵俊臣而言,今后的许多事情与计划,就有了更多的选择! 这一次,赵俊臣派苏西卿与肖文轩前来扬州,除了约束赵家这段时间的言行之外,也正是为了筛选这陪同丫鬟的人选。 事实上,相比较陪同丫鬟人选,正式的入宫人选,赵俊臣反倒不会太过重视。 如今,在苏西卿与肖文轩的眼中,这个张招娣,倒是这“陪同丫鬟”的适合人选。 “这陪同丫鬟的人选,性子最好柔弱一些,模样也楚楚动人一些,这样不仅能激起陛下的保护欲,也能降低陛下的防范……你们要知道,在许多时候,弱也会是一种优势……” 想到临行前赵俊臣的叮嘱,苏西卿与肖文轩虽然表面上没说,但皆是把“张招娣”的名字记在心中,准备日后向赵俊臣举荐。 …… ps:病了,后脑勺一抽一抽的疼,没法集中注意力,就先上传一个小章节!(小说《摄政大明》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聚宝商行(上). …… 就在苏西卿与肖文轩二人在扬州依计行事的时候,此时的京城之中,赵俊臣也开始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重要的一项计划,那就是——渗透军队! 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越是了解明朝制度,就越是深深明白,在明朝,皇权是不可抵抗的力量,这是因为明朝的历代皇帝对军队都拥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而赵俊臣若是手中没有掌控军事力量,就算是在庙堂中拥有再大的权势、在民间拥有再好的名声,面对皇权也依然是砧板上的鱼肉,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日后也难逃卸磨杀驴的困局。 其实,赵俊臣很早之前就想要渗透军队了,然而却迟迟没有动作,这是因为赵俊臣觉得自己之前的实力、底蕴、声望都暂且不足,也没有遇到太好的时机,手下更没有值得信任的人才可以托付,所以才一直按耐着,只是借着何明灭门案的机会,在暗中收服了禁军二十六卫之中的龙骧卫指挥使关武元罢了。 但如今,赵俊臣已是朝中的几大权臣之一,虽然依旧无法抵抗皇权,也比不过首辅周尚景的权势,又有黄有容、沈长茂、程远道等阁老相制衡,但这般名号报了出去,也是可以吓住一些人的,可以说声势已足——当然,在渗透军队之初,赵俊臣并不会站在明面,只是有了这般声势,渗透军队的时候终究会方便许多。 此外,随着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在朝中的权势逐渐扩张,虽然分了不少好处给自己的门下官员,每天花费的银子如流水一般,但入账的银子反而变得更多了,如今赵俊臣手中的财力,已经足够实行赵俊臣的渗透军队计划了。 然后,经过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苦心经营,无论朝堂还是民间,都已经收拢了不少忠心可靠的人才,如此一来,赵俊臣隐在幕后、由这些忠心可靠的人才出面渗透军队,也会降低不少泄密的风险——事实上,赵俊臣当初创建“悦容坊”,赚钱还是其次,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借着“悦容坊”培养一批商业上的人才,并留在这个时候使用。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接下来随着德庆皇帝南巡,而赵俊臣又准备了几个马蜂窝交给了太子朱和堉去捅,可以预料,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朝廷各大势力的注意力都会转移,而赵俊臣的渗透军队计划,也会增添许多的空间与余地,正是最恰当的时机。 再加上“密折制度”带给赵俊臣的紧迫感,让赵俊臣终于下定决心要实行这个危险与机遇并存的计划了。 说这个计划充满危险,是因为赵俊臣渗透军队的事情一旦被人知道,那么赵俊臣就会迎来万劫不复的境地——文官掌控军队一向是明朝历代帝王心中的最大忌讳——到了那个时候,德庆皇帝绝不会放过赵俊臣,抄家问斩将是必然的事情,而赵俊臣也将会提前迎来自己被卸磨杀驴的命运。 说是这个计划充满机遇,是因为一旦赵俊臣成功了,那么赵俊臣将会是明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权臣!也将彻底摆脱被德庆皇帝操控的命运! 在实行这个计划的时候,赵俊臣也曾犹豫过,毕竟风险太大了,只要稍有不慎,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但赵俊臣最终还是咬牙下定了决心。 因为,赵俊臣不愿意再让自己的命运受人摆布,尤其是这般命运的结局并不好的时候。 相比较浑浑沌沌的活着,赵俊臣宁愿冒险拼搏一把,哪怕是赌上自己的一切! ………… “没想到,我竟然还有这般的赌性……” 这一天,下了早朝之后,赵俊臣来到自己的书房,回想着自己下定决心时的心态转变,不由轻轻一笑,喃喃自语道。 原本,这般风险极大的计划就要开始了,赵俊臣应该很紧张才对,就算不紧张,也至少应该很严肃认真,但出奇的,赵俊臣此时的心态竟然很轻松,甚至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赵俊臣的心态还从未这般轻松过。 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了,接下来的计划也只需要按部就班的进行,但许多事情,总是需要命运的眷顾,而此时的赵俊臣,也正等待着命运的选择。 而赵俊臣喃喃自语之间,许庆彦推门而入,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你让我挑选的那些‘悦容坊’掌柜,我已经全部秘密的接到府中,你现在就要见他们吗?”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现在就要见他们,不过要分开见,在计划进行之前,我还要对他们进行一些考察!倒不是信不过你的眼光,只是接下来的事情,至关重要,还是小心谨慎一些比较好,更何况,我也要从他们之中,挑选几个领头的人。” 说话间,赵俊臣从书桌上拿起一份名单——这是那些“悦容坊”掌柜们的详细资料——细细看了几眼之后,又吩咐道:“恩,你先把这个赵安叫进来见我。” 许庆彦答应之后,就转身离去了。 但很快,许庆彦又带着一名中年人来到赵俊臣的书房。 这名中年人,名叫赵安,今年三十七岁,原本是一名小有财富的商人,然而他在五年前倾尽家财购买了一船锦绣,准备从苏州运到京城贩卖,若是成功了自然是大赚一笔,奈何运气不好,货船竟是半路沉了,结果赵安不仅赔光了家产,还欠了不少外债,一度走投无路,最终赵安一家为了活路,全部卖身给了赵府,只是因为他本身的才干不俗,所以很快就成为了赵府中的一名管事。 赵俊臣开办“悦容坊”的时候,看中了赵安做买卖的本事,便把他调到‘悦容坊’办事,并成为“悦容坊”的第一家分店的掌柜,而这个赵安没有让赵俊臣失望,将“悦容坊”办的风风火火,目前“悦容坊”在长江以北各省总共开办了四十七家分店,而其中就有十三家是赵安亲手开办的,可谓是居功至伟。 此外,赵安的妻子目前是赵府厨房的女管事,赵安的儿子如今也在赵府做事,可以说赵安全家老少已经与赵俊臣紧紧捆绑在了一起,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所以,在许庆彦举荐的一众“悦容坊”掌管之中,这个赵安排名最前列,也最受赵俊臣重视,如今赵俊臣第一个召见的人,也正是赵安。 却说赵安来到赵俊臣的书房后,因为是赵府老人了,所以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是熟练的向赵俊臣行礼问安,口中说道:“小人赵安,见过老爷。” 赵俊臣轻轻点头,并抬手道:“你是府中老人了,明白我的性子,就不必多礼了,我今日招你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老爷请问。”赵安毕恭毕敬的说道。 “目前,‘悦容坊’的生意已经走上了正规,接下来也不需要我们再倾注太多的精力与心思,所以我打算另外再开一家商行,恩,是与各地的军镇与卫所做生意。”赵俊臣一脸轻松的说道,就好似只是在说一件小事。 然而,赵安却是一惊,略有些紧张的说道:“做军队的生意?老爷,这可是犯禁啊,一旦被人发现了……” 赵俊臣挥手道:“这些你不必关心,我自有计划,我只是想问你,若是这门生意交给你,你会怎么做?” 见赵俊臣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赵安也只好按下心中的惊乱,反问道:“老爷你打算做哪些生意?” 赵俊臣早有准备,说道:“目前诸军镇与诸卫所的情况你也应该有所了解,军户们逃忘不断,而军中的百户、千户则是趁机大肆吞并逃亡军户的家产,所以不仅没有禁止,反而颇多鼓励,还会从逃亡军户的手中收取贿赂,而上层的指挥使与将军们,因为能得到许多孝敬,对此也是默许的态度……你难道不觉得,这其中大有利益可图吗?” 赵安沉思片刻后,点头说道:“确实大有利益可图,军户逃亡之后,逃亡军户的家产虽然会被千户、百户们吞并,但这些家产终究还是要换成现银才能安心,又因为这些家产得来很容易,所以那些千户、百户们也会贱卖不少,这转手之间,就是一笔银子。此外,军队吃空饷的情况虽然严重,但朝廷每年依然按着在册人数发放粮草,这多余的粮草也可以廉价买下……若是再大胆一些,那些库存的多余军械兵甲,若是能够廉价买来,将刀枪铁甲重新熔炼成铁块,将皮革木材拆换为民用器具,省略了最初的提炼与加工,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见赵安在短时间内能想到这么多,赵俊臣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并补充道:“不仅要从军镇与卫所中买东西,也要卖给他们一些东西,如今军镇糜烂,军中的指挥使、千户、百户们手中都有大笔的闲钱,恐怕他们也会需要一些奢侈品,你也可以在这方面下点心思,不仅能多一些收入,而且也可以进一步的联络情谊、加深关系。” 赵安连连点头,说道:“还是老爷英明,正是这个道理。” 赵俊臣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赵安的马屁而开心,只是再次问道:“那么,这门生意会赚钱是一定的了,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将这门生意交给你来做,你会从何处下手?” …… ps:起点的作家专区不知为什么总是无法登陆,所以现在才更新!大家见谅!(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聚宝商行(中). ……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赵安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垂头思索着。 对此,赵俊臣也并不着急,更没有催促,反而露出了欣赏之色,并静静等待着。 终于,在良久之后,赵安抬头问道:“还望老爷告知,我办这门生意的时候,可以用老爷您的名号吗?” 赵俊臣摇头道:“我身为朝廷重臣,这门生意又颇是敏感,自然不可以用我的名号。” 听了赵俊臣的回答,赵安并没有多少失望之色,反而早有预料一般,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收购现有的商行,然后从下往上、以点扩面、多处展开,并且扶持咱们在军镇中的代言人,最后再与各大军镇的上层军官们联合经营!” 赵安的这番回答,与赵俊臣心中的构想已经很接近了,让赵俊臣不由得暗暗点头,但口中依然问道:“哦?详细讲来。” 赵安缓缓答道:“老爷,这门生意既然获益颇丰、一本万利,就必然已经有商人在做了,又因为这门生意涉嫌违纪,那些军镇里的千户、百户们,也必然会更加信任老主顾,咱们若是突然出现、横插一脚,难以取得那些军镇官员们的信任不说,更会引起那些已经在做这门生意的商人们忌恨!如此一来,咱们不仅难以拓展门路,又因为受人忌恨,还会增添许多风险。” 见赵俊臣点头,赵安继续说道:“所以,依小人看来,这门生意的第一步,就是寻找那些已经在做这门生意的商行,先收集他们的把柄,再许以重利,如此威逼利用之下,将这些商行全部收购兼并,如此一来,咱们不仅有了现成的门路,并且还省去了许多麻烦,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些商行站在前台,而咱们隐于幕后,更是减少了许多风险!” 赵俊臣再次点头,面带赞赏,说道:“很不错的想法,继续说下去。” 赵安并没有露出多少得意之色,只是认真讲解道:“在第一步之后,咱们的商行已是初有规模,在一番整顿与整合之后,无论效益、还是效率,皆会有大幅提高,收益也完全可以保障,然而这毕竟是违法的生意,咱们也必须要考虑周全,等生意越做越大之后,咱们这边虽然不会出太大的问题,但各大军镇那边就很难说了! 所以,咱们不仅要整合自己手里的资源,还要把各大军镇里的军官们整合起来,让他们形成一个利益密切的整体,如此一来,不仅咱们做生意时会更加方便,也能防止军镇那边出现问题,最重要的是,军镇里的军官们一旦形成了整体,这门生意就会变的很大,到时候除了咱们的商行之外,其它商行都将会因为银钱不足而被淘汰,到了那时候,这门生意就等于被咱们垄断了。” 赵俊臣满是赞叹,说道:“很聪明的做法,不仅要整合自己的力量,也要整合对方的力量,你的这般眼光与眼界,怕是许多朝中大臣也比不上。” 赵安垂首道:“大人过誉了,这只是做生意的常识罢了,在生意场上,生意伙伴的实力往往就等于自己的实力,所以帮助生意伙伴提升实力,也是常有的事情,从某方面而言,这也是一种生意上的投资。” 顿了顿后,赵安继续说道:“只是,正因为需要整合各大军镇的力量,所以咱们在展开生意之初,就需要从下往上、以点扩面、多处展开,先拉拢与收买一些下层军官,将他们喂熟、喂饱之后,再把他们的同僚与上司拉下水,如此一层一层的稳步扩张,在不久之后,各大军镇里的所有军官,都会是咱们的合作伙伴,到了那个时候,在咱们的帮助下,这些军官也很容易就会形成一个利益密切的团体,并且与咱们之间的关系也会愈加密切。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可以在军镇之中寻找一些可靠的、容易控制的军官,培养他们成为咱们在军镇里的代言人,对于这些代言人,咱们不仅要给予更多的好处,还可以花银子帮着他们升官往上爬,这样一来,咱们也更容易控制对方。到了那个时候,这门生意也就算是初步成型了。” 赵俊臣沉吟之间,点头不断,并示意赵安继续说下去。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虽然咱们垄断了生意,但军镇里的军官们联合在一起,也就有了店大欺客的资本,所以为了长远考虑,咱们还需要邀请军镇里的上层军官入股咱们的商行——当然只是那些被咱们收购与兼并的小商行——这样一来,咱们的商行与各大军镇融为一体,再也没有主客之分,有钱大家一起赚,不仅可以减少许多麻烦,还能进一步增加咱们对各大军镇的影响力,从此这门生意也就算是彻底步入正轨了。” 听赵安说完,赵俊臣连连点头,抚掌道:“果真是思虑周全、面面俱到,我并没有看错你。” 赵安依然是垂首谦恭道:“老爷您这般称赞,小人愧不敢当,不过是一些官商勾结、侵吞朝廷钱粮的手段而已,怕是民间的商人们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能力,如今小人只是把地方官换成了军镇里的军官罢了。” 见赵安这般态度,赵俊臣愈加的赞赏。 正所谓“见微知著”,赵安屡屡受到赵俊臣的夸赞,但依然没有得意忘形,则定然是一个谨慎稳重的人。 所以,虽然还没有考察其他的“悦容坊”掌柜,但在赵俊臣的心中,眼前这位赵安应该就是执行自己计划的最佳人选了。 不过,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赵俊臣并没有马上下决定 只是向赵安说道:“虽然民间的商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手段,但能像你这般条理清晰、考虑周全,恐怕也只是少数罢了,无论如何,你的这些建议,我都会认真考虑的……恩,你先下去吧,说起来你近段时间一直都在外地忙着‘悦容坊’分店开张的事情,已经很久没见老婆孩子了吧?我已经吩咐厨子为你们准备了一些精致菜肴,今天你也不用再忙其他事情了,就和家里人好好的聚一聚吧。” 见赵俊臣这般为自己考虑,赵安连忙道:“多谢老爷!老爷这般体恤小人,赵安感激不尽。” ~~~~~~~~~~~~~~~~~~~~~~~~~~~~~~~~~~~~~~ 随着赵安离去后,赵俊臣又陆续的接见并考察了其他的“悦容坊”掌柜。 不过,正如赵俊臣所料,其他的“悦容坊”掌柜们,或者没有赵安考虑周到、又或者心性不似赵安这般稳重谨慎,再或者不似赵安这般忠心耿耿,所以赵俊臣选来选去,最终还是觉得赵安最为合适。 所以,在傍晚时候,赵俊臣再一次的召见了赵安。 不过,这一次赵俊臣并不是在书房里召见的赵安,也不准备一个人接见赵安,而是在赵府的一间偏厅中置办了一桌酒菜,打算和许庆彦、方茹、还有赵安三人一同吃晚饭,并且边吃边谈。 赵俊臣的晚饭并不奢华,平时与许庆彦、方茹二人一同吃饭,也只不过是四菜一汤罢了。 今天因为有赵安的缘故,赵俊臣还特意吩咐厨房添加了两道菜。 只不过,菜肴虽然不算丰盛,但与赵俊臣等人一同吃饭的待遇,还是让赵安有些受宠若惊。 却说赵安进入偏厅之后,赵俊臣的态度颇是随和,笑道:“赵安你来了,快坐吧,听闻你最喜欢吃板鸭,奈何府里的厨子并不擅长这道菜,所以我特意派人去天海阁买了回来,专门为你准备的,你来尝尝味道如何。” 见赵俊臣竟是这般了解自己的喜好,赵安在吃惊之余,也愈加的有些拘谨紧张,更没有得意忘形,只是快步来到赵俊臣、方茹以及许庆彦面前,行礼道:“小人赵安,谢过老爷赏赐,也见过如意夫人、见过许总管。” 然后,在方茹与许庆彦接连示意之下,赵安才站起身来,并小心翼翼的坐在赵俊臣的对面。 “说起来,我会这般看重你,还是茹儿与庆彦一同举荐的缘故,而我在考察之后,也同样认为你人才难得、并对你寄予厚望,今后你也会像茹儿与庆彦一般被我委以重任、成为我的亲信,所以你大可不必紧张,就像平常一样就好,似今日这般相聚同餐的机会,相信今后还会有很多。” 赵俊臣看着赵安,并意味深长的说道。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另一旁的方茹也是点头笑道:“是啊,从前我管着府里的大小事务,而你就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帮手,后来我兼管了‘悦容坊’的事情,你还是我手下最得力的掌柜,前些日子老爷要我举荐一些懂得生意的人才,我更是第一个就举荐了你,今后你可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才好。” 见惯了方茹平日里精明强势的模样,此时再看到方茹这般态度温和亲近,赵安愈加的受宠若惊,连忙说道:“多谢如意夫人的抬举,小人永不敢忘。” 然而,赵安的话声刚刚落下,就听到旁边的许庆彦轻哼一声。 赵安是赵府里的老人了,自然了解方茹与许庆彦之间的关系,于是又连忙说道:“也多谢许总管您这些年来对小人的栽培,说起来,小人当年入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被了府中管事的职位,这全都是许总管您的栽培,若是没有许总管,怕就没有小人的今日了。” 听赵安这么说,许庆彦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然而,许庆彦的这般态度,却是让赵俊臣颇为不快,在狠狠的瞪了许庆彦一眼后,赵俊臣再次看向赵安,依然是态度宽和,温声说道:“今天我考虑许久,心中终于有了决定,接下来,我会交给你一笔银子,还有一些人手,再由你出面开办一家商行,并通过这家商行与各地的军镇、卫所做买卖,恩,这家商行的名字就叫做‘聚宝商行’好了。” 聚宝商行,意喻着“收聚国之宝器”! 而在赵俊臣的心中,所谓“国之宝器”,自然是代表着明朝的军事力量了。 这般名号,可谓是野心不少! 只不过,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多少人能意识到,这家商行在日后会拥有怎样的规模与能量! …… ps:因为电检的缘故,周五会停电一天,所以趁着还有电,通宵写了这一章,提前更新!(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聚宝商行(下). …… 聚宝商行? 并不了解赵俊臣深意的赵安,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俗气。 不过,既然是赵俊臣的决定,赵安自然不敢提出反对意见,只是答应道:“既然是老爷您的意思,那么咱们的商行就叫做‘聚宝商行’了。” 赵俊臣轻轻一笑,又点了点头,并拿起筷子给赵安夹了一块板鸭,也不理会赵安神色间的受宠若惊,说道:“快吃吧,这道菜是专门为你买的,再耽搁就凉了,我这人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咱们边吃边说……恩,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聚宝商行的大掌柜了,无论财力还是人力,我都会全力的满足你,你放手去办就好,至于商行的经营思路嘛,就按照你今天说的那些办法,不过却有一点要注意……” 说话间,赵俊臣目光炯炯的盯着赵安,缓缓说道:“因为这门生意太过敏感,所以你在开办这家商行的时候,绝不能透露我的存在,甚至再过几天,我会找个理由让你离开赵府,从此在外人眼中,你与赵府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听赵俊臣这么说,赵安身体微微一震,面色变幻良久之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一切听老爷您的吩咐就是。” 其实,早在知道了赵俊臣不会亲自出面做这门生意的时候,赵安就已经猜到了这一点,只是事到临头,赵安还是有些心情矛盾。 倒不是赵安舍不得赵府管家的身份,只是如今由他出面开办这家“聚宝商行”,商行所经营的生意又颇是敏感,接着他又与赵府撇清了关系——如此种种,可以预料的是,日后事情一旦暴露了,他就必然会成为赵俊臣的替罪羊!到了那个时候,或许还有被杀人灭口的可能。 只是事到如今,赵安也无法拒绝了。 此时,赵安正在品尝赵俊臣夹给他的板鸭,这道菜肴原本是赵安的最爱,然而此时赵安心事重重,吃起来却觉得味同嚼蜡、不知滋味。 见到赵安的这般模样,赵俊臣自然也能猜到赵安的心绪变化,于是笑道:“其实,你离开赵府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你与你的妻儿从此就摆脱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像你的妻子如今虽然是府中的女管事,但毕竟还是仆从的身份,更别说你的儿子了,难不成你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在赵府之中厮混一辈子不成?” 赵俊臣的说法,也确实让赵安颇为心动,所以赵安犹豫片刻后,终于面露坚定之色,说道:“既然老爷您这般信任小人,小人定然全力效命!” 赵俊臣笑道:“我当然信你了,记得一个月之前,曾有人想要从你那里暗中购买润肤水的配方,开价三万两白银,说起来咱们‘悦容坊’的润肤水虽然销售火爆,然而配制却很简单,被别的商行研制出来也并不奇怪,就算你把配方卖了出去也不会引人怀疑,但你还是断然拒绝了……三万两白银,足足是你百余年的收入,但这般诱惑你都能忍住,我又如何不信你的忠心耿耿?” 听赵俊臣这么一说,赵安顿时心中一惊。 在一个月之前,确实曾有人出价三万两白银想从赵安手中购买润肤水的配方,而且赵安也确实心动犹豫过,只是担心事情暴露后会引起赵俊臣的惩罚,所以还是咬着牙拒绝了,只是这件事情赵安从未向旁人提及过,那么赵俊臣又是怎么知道的? 一时间,赵安只想到两种可能,或是赵俊臣一直都在密切监视着他的所有动向,又或是这件事原本就是出自赵俊臣的授意,而赵俊臣这么做也正是为了试探他是否忠心!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皆是让赵安心中有些惊慌,并且在暗中下定决心,今后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对不能背叛赵俊臣——谁知道那会不会是赵俊臣的又一次试探? 见赵安的神色变幻,赵俊臣轻轻一笑,并没有进一步明说,许多事情点到为止就好,说透了只会过犹不及。 然后,本着打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的原则,赵俊臣神色态度愈加温和,说道:“哦,说着说着,话题跑偏了,咱们还是说你的事情吧,你的孩子我也见过了,虽然年纪还小,但聪明伶俐,让他在赵府当一个小厮实在是太委屈了,今后你离开赵府后,再请一位教书先生好好教导他,他定然会十分出息,我也向你保证,你那孩子日后若是想要走科举为官的道路,我也一定会关照他的,虽然不敢保证入阁称相,但也绝不会委屈了他。” 说到这里,赵俊臣意味深长的一笑,补充道:“毕竟,今后你们一家虽然离开赵府了,但终究还是自己人。”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除了寥寥少数的徽商晋商之外,官商之间的身份差别有如天堑,所以听到赵俊臣的这般保证,赵安自然大喜,连连说道:“多谢老爷,多谢老爷!小人今后唯万死以报答!” 赵俊臣笑着摆手道:“不用你万死,用心办事就行了。不过,虽然说你从今往后会在表面上与赵府脱离关系,但除了人力与财力之外,我还是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别的帮助的。” “老爷请讲。”赵安连忙说道。 “首先,你在开办了聚宝商行之后,可以去秘密拜访禁军里的龙骧卫指挥使关武元,他是我的人,并且混历军伍多年,对其中的门道颇是了解,又有不少旧部遍布各地,有他帮你,想来你也会受益良多。” 听赵俊臣这么说,赵安心中不由惊讶,听闻这位关武元自称是关羽的后人,为人最是骄慢,没曾想竟然已经在暗中投靠了赵俊臣! 不过,有了关武元的帮助,聚宝商行今后做生意的时候也确实会方便许多,而赵安也由此增加了几分信心与安全感,于是连连点头答应。 接着,赵俊臣又说道:“还有,年前在京城之中,开张了一家名叫‘天上人间’的私人会所,听闻那里面颇有情趣,号称可以满足人间的所有欲望,最是堕人心志……我这里收罗了三十面‘天上人间’的身份银牌,有了这些银牌就可以在‘天上人间’之中获得免费招待,我把它们转交给你,你也可以用这些银牌收买那些军镇里的上层官员。” 听赵俊臣这么一说,赵安又是一惊。 他早就听人提及过这家“天上人间”的神奇之处,据说每一个去过那里的人,都会对那里念念不忘、流连忘返,按照民间百姓的说法,这家“天上人间”是“清官进去、贪官出来”——开办至今不过四五月时间,就已经让许多位盛名享誉的清官与清流们转变了阵营立场,从此自甘堕落! 没想到,这家“天上人间”竟然与赵俊臣大有关系! 虽然赵俊臣并没有明说,但若是他与“天上人间”没有关系,又岂能一口气拿出三十面“天上人间”的身份银牌? 不过,赵安此时也不敢深想,只是连连点头答应。 …… 其实,赵俊臣还是对赵安隐瞒了许多事情。 比如,赵俊臣暗中创办“聚宝商行”,并非是为了赚钱,而是借机收买各大军镇里的上下军官,并收集这些军官们的把柄罪行,最终逼迫这些军官们为自己办事! 不过,仅仅只是吃空饷、倒卖军械、违反军纪的罪名,也未必就能吓倒所有人,所以赵俊臣还需要“天上人间”的帮助! 比如说,某位军镇里的指挥使来到“天上人间”之后,玩的忘乎所以,在酒醉之中、又在旁人鼓动之下,与“天上人间”的姑娘们玩起了“皇帝与后妃”的游戏,并当场写下一封反书……那么这般把柄一旦落入赵俊臣的手中,这名指挥使从今往后又如何还敢违背赵俊臣的命令? 当然,关于这些计划与安排,赵俊臣并不会向赵安详细解释,一来赵安还没必要了解太多,二来赵安一旦了解太多,说不定就会被吓着! 所以,见赵安点头答应之后,赵俊臣只是神色淡然的继续吩咐道:“除此之外,我还会吩咐西厂,帮你收集那些已经在做这门生意的商行的名单与罪证,如此一来,你将来收购这些商行的时候,也能省去不少麻烦与手脚……” 另一边,赵安又是连连点头答应,只觉得有了赵俊臣这么多的帮助,接下来聚宝商行的生意展开,已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心情也随之舒缓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紧张。 …… 接下来,待赵俊臣全部讲完之后,赵安犹豫了片刻,终于问了他心中最关切的问题。 “还望老爷告知,您让我开办这家‘聚宝商行’,准备投入多少本金?” 赵俊臣神色平静,口中说出了一个数字,却差点把赵安吓趴倒地。 “先期会投入四百万两银子的本金,若是不够,后期还可以追加。” 四百万两?还只是先期投入? 赵安只觉得自己听错了,脑袋眩晕了一阵后,有些磕磕巴巴的确认道:“四、四百万两?” 赵俊臣点头,重复道:“四百万两,这只是先期投入,若是不够,还可以继续追加。” “太、太多了!”赵安连连摆手,说道:“老爷,这门生意虽然很大,但也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赵俊臣见赵安这般模样,不由摇头失笑道:“这些银子,并不是全部用来做生意的,其中大部分银子,你要用来收买那些军镇里的武官们,你可不能小看了那些武官们的贪心,这些人一个个如狼似虎,打仗的本事或许不行,但捞钱的本事却比谁都强,不过我倒不怕他们伸手要钱,他们要多少,你就给多少,四百万两白银,足够你应付一阵了!” 说着,赵俊臣面现冷笑,又补充道:“不过,你当散财童子的时候,也记得要把他们的把柄抓在手中,录成账册,每隔一段时间就为我送来一份……我的银子虽然好拿,但若是拿了银子却不听话,这些银子也会烫手的!” …… 当一切事情全部谈妥、也吃完了晚饭之后,赵安心思复杂的向赵俊臣、方茹、以及许庆彦三人行礼告退了。 看着赵安离去的背影,赵俊臣先是轻轻的饮了一口茶水,然后向方茹吩咐道:“虽然我敲打了他一下,又给了他许多好处,但事关重要,为了以防万一,茹儿你今后帮我盯紧他一些。” 方茹笑靥如花,娇躯向赵俊臣身体轻轻倾靠,却是娇声邀功道:“茹儿早就知道,老爷您若要办这件事情,就必然会重用赵安,所以早就准备好了,如今赵安的老婆,已经成为了同济庙的信徒,他的那位窑姐相好,也已经被我秘密收买,还有他最重用的两名亲信,也全都是咱们的人,所以老爷放心,他若是安心为你办事还好,若是稍有异心,我马上就会知道。” 赵俊臣叹息道:“茹儿深知我心!当初我把情报机构交由你来负责,或是我这一辈子最英明的决定……只是让你负责这么一大摊子事,实在辛苦你了。” 方茹听到赵俊臣夸奖,只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劳心劳力全都是值得的,妩媚的笑靥愈加欢畅,并带着一些娇憨,说道:“老爷你明白就好。” 此时若有其他人在场,看到一向精明强势的如意夫人竟还有这般娇憨的一面,定然会惊掉下巴。 事实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面孔,在不同时期、在不同人的面前,行为表现也皆会有所不同。而方茹这般娇憨痴恋的神情,却只在赵俊臣面前展现。 另一边,见方茹邀功撒娇,许庆彦不屑的撇了撇嘴,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见有一名赵府仆人匆匆来到偏厅,眼见方茹正痴缠着赵俊臣,犹豫了片刻后,却是递给许庆彦一张纸条,同时俯在许庆彦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许庆彦微微一愣后,挥手让仆人离开,然后也不理会旁边的方茹,只是把纸条转交给了赵俊臣,并说道:“少爷,这是宫里面传来的秘信,说是让你亲自拆看。” 赵俊臣点了点头,接过纸条后拆开,却见上面写着“今日下午申时,程远道求见陛下,上呈李纯臣之殿试考卷,陛下反复阅览数遍,大为赞赏”。 密折制度,终究还是让德庆皇帝知道了。 而且,也正如赵俊臣所料,对于这般建议,德庆皇帝大为赞赏,今后密折制度的实行,也将势在必行。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赵俊臣叹息一声后,把手中的纸条送到火烛处,看着它燃成了灰烬。 第二天,就是殿试发榜之日,也不知李纯臣借着这份答卷赢得了德庆皇帝的欢心之后,会取得怎样的成绩? …… ps:恩,今天第一更!凌晨前还有一章。另,厚颜求赞与推荐票!谢谢大家!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殿试结果. …… 第二天,早朝之上。 进入大殿之内,赵俊臣向着首辅周尚景的位置看了一眼,却见周尚景依然是一副低眉垂目的模样,神色间不见有任何异常。 赵俊臣相信,德庆皇帝在昨日反复阅读李纯臣的殿试答卷的事情,周尚景一定也同样得到了消息。 毕竟,宫里的那些太监们,全都是“有奶就是娘”的性子,既然收了赵俊臣的好处后会向赵俊臣通报消息,那么收到别人好处后也自然会货买三家。 然而,如今看周尚景的模样,显然是打定主意不会阻止了。 对此,赵俊臣虽然遗憾,但也无可奈何,事实上,若是没有周尚景带头,赵俊臣也绝不会当那个出头鸟。 不过,虽然周尚景与赵俊臣不会出头,但再看一旁的沈常茂与黄有容,以及两人的门下官员,此时却皆是一脸的阴沉——自从他们二派联手之后,自觉朝中无人可以争锋,已是很少出现这般神色了。 显然,沈常茂与黄有容也同样得知了消息,因为畏惧“密折制度”会带来的莫大威胁,却是打算要在今天早朝上“力挽狂澜”了。 赵俊臣很清楚,群臣若是没有周尚景带头,是绝无可能斗过德庆皇帝的,不过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人究竟打算怎么阻止德庆皇帝,赵俊臣亦是颇感兴趣,所以也学着周尚景一般低眉垂目,静静等待着两人的发挥。 …… 却说群臣在殿内等候了片刻之后,随着大太监张德高呼一声“陛下驾到”,德庆皇帝终于驾到了。 在行礼问安之间,赵俊臣偷偷抬眼打量,只见德庆皇帝神色如常,就像往常一般威严尊贵,只是他此时打量群臣的目光,却满是探寻,好似一名厨师打量着一块死猪肉,正在考虑自己该从哪里下刀一般。 不过,德庆皇帝坐在龙椅之后,却是突然宽和一笑,仿佛殿内百官皆是他十分满意的爱卿良臣一般,并温声道:“众爱卿平身吧。” 随着众臣起身后,德庆皇帝扬声道:“众爱卿,今天是我朝的大喜日子,今科的殿试,至今日终于尘埃落定,昨日众阅卷大臣把试子们的答卷呈给朕看,朕阅后颇是高兴,因为其中有不少金玉良言,连朕也觉得受益匪浅,比如周首辅的孙儿周素文的‘教化官民说’,比如江南赵山才的‘臣论’,皆是难得的好文章,经此一科,我大明又能收获不少良材,实乃大幸!” 听德庆皇帝这么一说,群臣自然是纷纷恭贺,期间有许多大臣抓住机会溜须拍马、歌功颂德,自是不提。 不过,像是赵俊臣、周尚景、黄有容、沈长茂等等知情者,听到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后,却皆是一愣。 按理说,德庆皇帝最欣赏的殿试答卷,应该是李纯臣的那篇“磨剑论”——认为德庆皇帝与其防备朝中官员为祸朝野,还不如打磨一柄悬梁之剑时刻警醒群臣,而这柄悬梁之剑自然就是“密折制度”了——怎么此时德庆皇帝对于这篇文章竟然提也不提? 几人暗自琢磨之间,德庆皇帝又说道:“今日,朕已经御笔圈定了本科殿试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至于二甲三甲名次,则与往届殿试一般,其中大部分就依一众阅卷大臣的意思而定,而朕只是略作修改!张德,宣榜吧!”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大太监张德上前一步,展开德庆皇帝的圣旨,扬声宣布道:“依圣逾,陛下亲裁,本科殿试第一名状元,周素文,授为翰林院修撰…… ……本科殿试第二名榜眼,赵山才,授为翰林院编修…… ……本科殿试第三名,曾炜,授为翰林院编修…… ……本科二甲第四名,王伯之,授为翰林院庶吉士…… …… ……本科二甲第七名,柳子岷,授从六品推官,遇缺先补…… …… ……本科二甲第十三名,李纯臣,授通政司七品经历……” 听到德庆皇帝的旨意,落入一众知情者的耳中,又皆是一愣。 本届殿试,别说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了,竟是直到二甲第十三名,才念到李纯臣的名字! 德庆皇帝不是最欣赏李纯臣的那份答卷吗?李纯臣原本就是本科会试第四名,如今在殿试之中竟是落到这般名次,难不成德庆皇帝不仅没有加恩于他,反而在暗中打压? 一直在旁边静观其变的周尚景与赵俊臣二人倒还罢了,对于早有准备的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人而言,却好似蓄力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难受至极! 原本,沈长茂与黄有容早已经打算好了,一旦德庆皇帝给了李纯臣较高的名次,两人就会立马出列表示反对,表示李纯臣“谣言惑主”、“所献之策扰乱朝纲,让朝野官民人心惶惶,绝不可重用”云云,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制造舆论声势,并阻止德庆皇帝实行“密折制度”。 只是,没曾想,李纯臣最终只是二甲第十三名这般不上不下的名次,授予的官职也只是正七品的小职,至于李纯臣在答卷中所写的诸般论策,德庆皇帝更是提也没提,最终沈长茂与黄有容二人准备了整整一晚的说辞,此时竟是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不过,众人皆是历经宦海多年的聪明人,转瞬间就已经想到了德庆皇帝的用意。 想来,德庆皇帝一定是明白,若是他从一开始就重用李纯臣、并把李纯臣的“磨剑论”公布于众,就一定会迎来众臣的反对,所以德庆皇帝便反其道而行之,把李纯臣放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并且提也不提李纯臣的“磨剑论”,如此冷处理一段时间,避过了群臣的蓄力反对,接着再徐徐图之! 从某方面而言,德庆皇帝这次“打压”李纯臣,本身就是对李纯臣的一种爱护! 事实上,德庆皇帝把李纯臣安排在通政司衙门里面,也是表明了一种态度与决心!要知道,通政司是转呈奏折、通达民情的衙门,德庆皇帝让李纯臣在这里历练一番,自然可以增长许多的相关经验,再等到将来德庆皇帝准备实行“密折制度”的时候,李纯臣也正好可以得到重用! 更何况,由于通政司的特殊性,这个衙门里的官员还经常负责为皇帝草拟旨意!非常容易成为皇帝身边的近臣! 德庆皇帝对李纯臣的安排,也可谓是煞费苦心! 可惜,明白虽然明白,但德庆皇帝这般做法,黄有容与沈长茂等人却再也找不到理由表示反对了。 于是,德庆皇帝这份精心准备的榜单名次,就被张德这么顺顺当当的读完了。 接着,德庆皇帝环视群臣,并在周尚景、赵俊臣、黄有容、沈长茂四人身上略有停留,见群臣都没有反对,其中黄有容与沈长茂的神色间还有些惊疑不定,德庆皇帝眼中有得意之色一闪而过,并缓声宣布道:“既然众爱卿没有其他意见,那么就这么张榜吧!” 接下来,自有礼部官员跪领了殿试的榜单名次,并匆匆前去张贴榜单不提。 而德庆皇帝又勉励了群臣几句后,刚准备说一些接下来南巡的事情,就见有太监匆匆进入殿内禀报道:“启禀陛下,恭贺陛下,太子殿下他回京了!” 赵俊臣早已经得到消息,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微微一笑,知道随着太子朱和堉回京,庙堂之上,怕又有一番热闹可看了! …… ps:恩,今天第二更!厚颜继续求点赞,求推荐票! 虫子断更这么长时间,其实也不敢再奢求这本书能有怎样的成绩,只是想认认真真的把它写完罢了,然而看着各项数据总是不变,心中不免有些寂寥,总有种“这本书还有人在看吗”的错觉,所以还请大家给虫子一点动力可否?拜谢!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满朝哗然!. …… 太子离京之后,从北京城到南京城,一路上严查着“南巡筹备舞弊案”,如今历时近两月之久,终于功毕归京了。 这般大事,自然引起了满朝文武的重视,而德庆皇帝也不耽搁,马上宣太子觐见。 接下来,无论德庆皇帝还是朝中百官,在等待太子进殿的这段时间内,皆是有一些神思不属,暗中考虑着太子回京后的政局变化。 于是,一时之间,大殿内气氛显的有些沉闷,德庆皇帝与众大臣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不过,针对太子回京的事情,赵俊臣早已经做了充分准备,此时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是趁着这段时间,总结着之前的殿试排名。 抛开李纯臣出乎意料的名列二甲第十七名之外,其他考生的排名倒是与赵俊臣预料中相差不大。 本届殿试的状元周素文,虽然实力不凡,但若论真正的学问才华,应该还是逊色于赵山才的,而德庆皇帝之所以会钦点他为状元,恐怕还是看在周尚景的面子上——事实上,当初德庆皇帝任命周尚景为阅卷大臣,本就是一场交易,如今对周素文的特殊照顾,也是这场交易中的一项默契——只是周尚景门下的官员们看到了周素文勇夺状元后,认为周尚景后继有人,接下来必然会士气大振、愈加团结,所以也会更难对付。 赵山才的学问与才华,在本届考生之中,原本是当之无愧的魁首,只是因为朝堂中无人相助,所以才落到第二名——若是赵山才投靠了赵俊臣,赵俊臣自然会为赵山才全力争取,奈何赵山才投靠了太子一党,而太子一党最是标榜“公正”,自然不会私下帮助赵山才,只是在如今的朝堂形势之下,太子党人的“公平”对赵山才而言,何尝不是最大的不公平?至少,本应该是他的状元成了周素文的囊中之物。 至于榜眼曾炜,本身才华不弱,又得到了赵俊臣的暗中帮助,如今获得第三名榜眼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再加上曾炜的眼光、见识、手段皆是不凡,所以赵俊臣已是暗中决定,日后会全力的培养与扶持于他,而在赵俊臣的全力扶持下,想必曾炜也很快就会成为赵党中的核心人员之一。 不过,柳子岷竟然能够获得二甲第七名,在投靠了赵俊臣的一众考生中,其名次仅次于曾炜,可谓是意外之喜,此人虽然见识、手段、城府皆远不如曾炜,私德也令人不齿,但优点是办事用心、见机奇快,再加上他那位曾是清流领袖的亡父颇有声望,所以赵俊臣决定今后还是要扶持一下柳子岷。 除此之外,投靠了赵俊臣的二十一位考生之中,还有十一人进入二甲,另十人则是名列三甲,对赵俊臣而言,这一届的殿试可谓是一场大丰收,而赵俊臣日后也会根据他们的名次、能力、心智、为人等等方面的差别,分别给予不同程度的提拔扶持。 “我的那些党羽们,尽是些鸡鸣狗盗、歪瓜裂枣之辈,虽说声势渐大、人数不少,但其中可堪重用的却没几人,如今也该注入些新鲜血液了……这些考生在我的帮助下科举得官、身上早已是打上了‘赵党’烙印,今后又会在我的帮助下步步高升,忠心不成问题,最重要的是他们初入官场,还没有被官场的大染缸改变了颜色,只是有些喜欢投机取巧罢了,可塑性较强,若是培养好了,或许才是我在庙堂中真正崛起的开始……” 而就在赵俊臣心中规划着赵党今后的发展路线之时,大殿之内突然有人扬声道:“太子殿下到~!” …… 当太子朱和堉大步迈入太和殿的时候,赵俊臣转头偷偷打量之间,眼中却是露出了意外之色。 无他,只是一段日子不见,太子朱和堉的气质之间,竟是有了极大的转变。 或许是因为太子朱和堉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在各地审办贪官、手中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缘故,此时太子朱和堉在举手抬足、顾盼之间,总给人一种霸气十足的感觉,这种霸气配合上他原本的坚毅与刚正,更是会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许多心中有鬼的贪官,此时看到太子朱和堉的模样,竟会不由自主的胆怯慌乱。 朱和堉的霸气与威势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太和殿内的百官皆是有所察觉,一众清流们自然是欢欣鼓舞,只觉得太子经过这次离京办案,果然是成长不少,而太子有了这般霸气与威势,今后自然可以尽扫朝中魍魉、群邪辟退、还乾坤之朗朗! 然而,赵俊臣却暗暗摇头。 在赵俊臣看来,太子朱和堉这次离京办案,或许真的成长了许多,但成长的方向却是错误的! 正所谓刚则易折,太子原本就已经十分刚直了,若是再学会一些圆滑与变通,从此刚柔并济,今后未尝不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奈何太子朱和堉在审判“南巡筹备舞弊案”期间,手中掌握着生杀大权,又有厂卫相助,沿途的贪官们在太子面前战战兢兢、丝毫不敢违抗,却让太子朱和堉错以为这世上的贪官们皆是软弱无能之辈,不仅没有学会圆滑与变通,反而愈加强硬了。 “这般变化,倒不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赵俊臣暗暗想道。 …… 正在赵俊臣暗思之间,太子朱和堉已是来到御阶之前,向德庆皇帝跪拜道:“父皇,儿臣奉旨审办‘南巡筹备舞弊案’,如今已尽全功,前来复命!” 另一边,德庆皇帝看到太子朱和堉的转变,也是意识到了一些不妥,不由眉头暗皱,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不动声色的问道:“哦?‘南巡筹备舞弊案’已是办完了?结果如何?速速向朕报来。” 太子朱和堉一脸的坚毅,抬首答道:“父皇,儿臣这次奉旨查案,由北直隶一路查到南直隶,发现沿途的地方文武官员,大多数都有参与‘南巡筹备舞弊案’!又经儿臣严查之后,如今有七十一名官员已是罪证确凿,被儿臣奉旨罢官并抓捕入狱,其中,共有七品以下官员三十二人,七品以上县令级官员二十九人,五品以上的知府级官员七人,三品以上省道级官员三人…… ……另外,还有二十三名地方官员尚有嫌疑,品阶不等,只是因为时间仓促,儿臣一时间还没有抓到罪证,只是将他们控制起来,还请父皇下旨,命儿臣继续严查…… ……此外,儿臣在审案期间,发现‘南巡筹备舞弊案’不仅涉及沿途官员,在各地的乡绅与商贾之中,也有许多人参与其中,如今儿臣已是将其中犯案最严重的三十余人拘捕下狱,至于这些犯案的乡绅与商贾究竟该如何惩办,还请父皇下旨……” 德庆皇帝虽然城府深沉,但听到朱和堉的这些禀报,面色不由大变! 他完全没能想到,太子这次离京办案,竟然在短短时间之内,先后定罪了七十一名地方官员!并且还有二十三名地方官员待审!更还有大量的地方乡绅与商贾被抓捕! 这么多的官员被定罪,那么从北直隶到南直隶的地方官,岂不是差不多被太子朱和堉一扫而空了?! 这般情况一旦被世人所知,究竟会造成多大的朝野震动?在百姓眼中,如今的朝廷又将是怎样的藏污纳垢?这么多的地方官员下马,地方的治理又该如何进行?因为德庆皇帝南巡而牵扯出了这么大的舞弊案,可谓是自古未有,后人又该如何评价德庆皇帝与大明朝? 这么多问题,难道朱和堉从未考虑过吗? 自古便有“法不责众”一说,难不成朱和堉竟是从未听说过吗? 事实上,不仅德庆皇帝面色隐隐泛白,随着朱和堉的话声落下,太和殿内的文武百官,也皆是震惊了! 然而,还不待德庆皇帝与百官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朱和堉又在太和殿内投下了另一枚重磅炸弹! “父皇,儿臣这次奉旨严惩各地贪官,发现这些贪官大都是首辅周尚景、阁老黄有容、阁老沈常茂三人的门生故吏,这些年来这些贪官之所以能升任到今日的官位,也全靠这三位阁老的扶持与举荐,所以儿臣还要弹劾三位阁老识人不明、用人不当、任用私党之罪!” 此时,太子朱和堉一脸的刚毅与正气,但口中的话语,却是让满朝文武愈加的哗然! 好嘛!朱和堉把北直隶到南直隶之间的地方官员清扫一空不谈,如今更还一口气弹劾了三位阁老!这需要多大的魄力与莽撞?又会造成多大的震动与混乱? 一时间,百官皆是议论纷纷,太和殿内的情景也愈加混乱嘈杂。 而就在此时,面色变幻良久的德庆皇帝,终于开口说话了。 “朕的身体有些不舒服,今日就先退朝吧,诸般朝议,明日再说!” 说着,德庆皇帝也不理会太和殿内的混乱,就这么起身离开了。 步伐匆匆,神色肃穆。 随着德庆皇帝的离开,太和殿内的情况终于再也不受控制,百官们或是相聚在一处议论纷纷,或是寻找各自的靠山商议应对之策,一时间太和殿内变得混乱不堪。 正如赵俊臣的预料一般,随着太子朱和堉的回京,原本已是渐渐趋于平静的庙堂,再次热闹了起来! 事实上,若是没有赵俊臣在暗中的推波助澜,恐怕事情也发展不到这一步! 只是,对于这一切,赵俊臣却好似事不关己一般,只是看了一眼依然站立在御阶之下的太子朱和堉之后,摇了摇头,并转身向着太和殿外走去。 事实上,因为赵俊臣的影响力目前还仅止于京城,在地方上并没有多少朋党,这次“南巡筹备舞弊案”的涉案官员也没有多少是赵俊臣的党羽,所以太子朱和堉这一次并没有指名道姓的弹劾赵俊臣,这般情况在近年来倒还是首次! 所以,从某方面而言,这次事情与赵俊臣确实没有太大的关系。 而看到赵俊臣的离开,一众赵党成员也连忙跟随。 他们并不清楚赵俊臣的计划,只觉得如今朝廷形势混乱,想要与赵俊臣商议对策,看看能不能浑水摸鱼。 只是,赵党众人刚刚离开太和殿,就见太监张德匆匆来到赵俊臣的身前,并轻声说道:“赵大人,陛下有旨,要您前往御书房觐见。” …… ps:看到大家的投票、打赏和留言,虫子非常感动!谢谢大家!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蚁穴与种子(上). …… “赵大人,陛下有旨,要您前往御书房觐见。” 听到张德的话,赵俊臣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左兰山等人轻声吩咐道:“如今朝中形势混乱复杂,我一时间也不能理清思绪,你们吩咐下去,让咱们的人暂且不要轻举妄动,浑水摸鱼固然好,但若是水太深的话,说不定就会淹死,所以咱们这个时候也要小心一些。” 当左兰山、詹善常等人纷纷答应之后,赵俊臣便随着太监张德向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步行之间,赵俊臣思索着德庆皇帝这次召见自己的原因。 今天的早朝上,太子朱和堉再次因为他那“天真的正义感”,而招惹了天大的麻烦,一旦处理不好,朝野形势就会动荡不安,到时候说不定就会出现什么大乱子。 在这个时候,德庆皇帝不去寻找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这三位权高位重的当事人商议谈判、妥协让步、暗中交易,反而第一时间召唤赵俊臣觐见,却显得十分奇怪。 这段日子以来,赵俊臣的权势与影响虽然日益增涨,但太子朱和堉这次所招惹的麻烦实在太大了,即使赵俊臣拼尽全力也没有改变与扭转的可能,对于这一点德庆皇帝应该十分清楚才对。 那么,德庆皇帝在这般敏感时机单独召见赵俊臣,又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难道……德庆皇帝发现了什么,开始怀疑我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赵俊臣迈向御书房的脚步不由微微一顿,眼中有凝重之色一闪而过。 但只是片刻时间,赵俊臣就已是恢复了正常。 “不思胜,先虑败”——这是每一位深谋远虑的政客所必须的政治素养之一。 而赵俊臣也是这么做的,当初在计划实行之初,赵俊臣便已经考虑到了所有的形势变化与应对之策。 所以,赵俊臣虽惊不乱! ~~~~~~~~~~~~~~~~~~~~~~~~~~~~~~~~~~~~~~~ 与此同时,御书房中,德庆皇帝坐在御案之后,却是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正为今天早朝上的事情而发愁。 说起来,德庆皇帝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像今天这般左右为难了。 德庆皇帝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太子朱和堉在回京后竟会这般鲁莽,并且一点余地不留,借着审办“南巡筹备舞弊案”的机会,不仅把北直隶到南直隶之间的地方官吏一扫而空,更是当众弹劾了朝中三大阁老!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是也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 所以,德庆皇帝接下来必须要面临两种选择——或是全力支持太子朱和堉的弹劾,借机打击三大阁老的势力与声望,或是全力阻止太子朱和堉的行动,防止这件事情所造成的混乱进一步扩大。 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选择,否则只会让太子朱和堉与三大阁老皆不服气,到时候朝中形势反而难以控制。 只是,第一种选择,会让朝中形势动荡,而第二种选择,却是破坏朱和堉身为储君的威望。 所以,德庆皇帝此时只觉得两面为难,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抉择。 而与此同时,对于太子朱和堉做出了这般蠢事,又把自己逼到这般境地,德庆皇帝更是心中恼怒。 原本,德庆皇帝派太子朱和堉离京办案,是想借这次机会锻炼太子朱和堉的心智与手段,让太子朱和堉在与贪官们斗智斗勇之间,学会一些帝王所必须的智慧! 没曾想,竟是适得其反,太子不仅没有任何的长进,反而愈加的固执莽撞,并在今天早朝上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只是,朱和堉毕竟是德庆皇帝的亲生儿子、是大明朝的太子储君,所以德庆皇帝即使再不喜欢他,即使十分恼怒他的鲁莽刚直,但这个时候也必须要帮着他擦屁股! 不过,因为这件事情,德庆皇帝也开始怀疑,自己坚持把朱和堉立为储君,究竟是不是一个好选择?像是太子朱和堉这般天真且刚直的心性,今后真的能治理好大明江山吗? 原本一直坚持着的观念,在这一刻微微动摇了。 只是,这般想法很快就被德庆皇帝抛在脑后了,一来朱和堉毕竟是德庆皇帝最年长的皇子;二来德庆皇帝的一众皇子中,除了七皇子朱和坚之外,其他皇子的才能与手段还不如朱和堉,而朱和坚的身子又一向病弱,所以除了朱和堉之外,德庆皇帝如今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只能一步一步的慢慢教导改变了,哎,真不知道和堉他为何偏偏养成了这样的性子,真是让人头疼,像是今天的事情,一旦处理不好……” 德庆皇帝叹息一声,轻轻摇头,眉头愈加紧皱。 就在这个时候,太监张德进入御书房内,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赵俊臣赵大人来了。” 德庆皇帝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阴沉之色,说道:“让他进来吧。” …… 正如赵俊臣所猜测的那样,德庆皇帝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因为,当初若不是赵俊臣突然间生了重病,这南巡筹备的事情也轮不到太子朱和堉负责,然后朱和堉在贪官们的欺瞒之下,自然是办砸了差事,然后声望也随之大损! 接着,又是因为赵俊臣的建议,德庆皇帝让太子朱和堉亲自负责“南巡筹备舞弊案”,结果却让太子朱和堉因此而受到朝中百官的敌视,接下来又是一场麻烦! 如此一来,先是声望受损,又是百官敌视,朱和堉的储君位置,又岂能安稳? 可以说,正是在赵俊臣的“突然病重”与“出谋划策”之下,太子朱和堉才会一步步的走向了今天的困境——更让德庆皇帝无可奈何的是,太子朱和堉本人对此竟然还懵懂不知! 而德庆皇帝精通帝王心术,为人又一向多疑,在这个时候,自然会对赵俊臣产生怀疑。 所以,德庆皇帝一定要调查清楚,在太子朱和堉一步步走向今日之困局的过程中,赵俊臣究竟是怎样的立场?秉持着怎样的心态?又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这也是德庆皇帝突然召见赵俊臣的原因! 若是赵俊臣在今天不能消除掉德庆皇帝的怀疑,那么可以预料的是,德庆皇帝必然会在天牢之中为赵俊臣预留一间牢房!而不久之后,赵俊臣就会住在里面了! 毕竟,目前的赵俊臣,还完全没有抵抗德庆皇帝的能力。 ………… 接着,在德庆皇帝的审视目光之下,赵俊臣步入御书房中,并态度恭敬的向德庆皇帝行礼道:“臣赵俊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缓声道:“起身吧。” “谢陛下。”赵俊臣面色平静,缓缓站起身来,并问道:“不知陛下唤臣觐见,所为何事?” 德庆皇帝反问道:“你说呢?” 赵俊臣在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装糊涂,点头道:“陛下是为了今天早朝上的事情?哎,太子殿下他实在鲁莽了。” 德庆皇帝轻哼一声,说道:“这个不用你来说,朕自然知道太子鲁莽了,接下来也会有所训导,但朕这次招你觐见,却是想知道,对于这件事情你这么看?太子他一口气抓捕了七十余位地方官员,又当众弹劾了三位阁老,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就会让朝野动荡,朕有心平息这场乱子,却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所以想让你帮朕出出主意……”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微微一顿,然后目光炯炯的打量着赵俊臣的神色变化,又说道:“还有,太子他虽然性子倔强,但平时还算懂得分寸,而今日这般鲁莽行事,朕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认为暗中或许有人在推波助澜,俊臣你管着西厂,对此有没有什么消息?” 来了! 赵俊臣心中一惊,明白德庆皇帝这是在试探自己。 德庆皇帝的这番询问,明着是让赵俊臣出主意,好似对赵俊臣推心置腹一般,但赵俊臣若是因此而丧失警惕,在回答中出现破绽、又或者表露了某种意图,那么接下来迎接他的就是万劫不复的局面! 不过,在表面上,赵俊臣却好似神色迟疑,又犹豫了片刻后,才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您这么说,难不成您在怀疑……东厂?” “东厂?”德庆皇帝微微一愣,他刚才的那番话,正是在试探赵俊臣,却没想到赵俊臣突然间提到了东厂。 “是的,陛下,正是东厂衙门!” 赵俊臣好似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认真的点了点头,并语气严肃的回答道。 “祸水东引”,正是赵俊臣为了今日局面所定下的应对之策! 而东厂,则是赵俊臣已经准备多时的替罪羔羊! “难道你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细细讲来!” 德庆皇帝眉头一皱,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神色肃穆的吩咐道。 …… ps:看到大家依然在不断的打赏、留言与投票,有老读者,也有新读者,实在感动!谢谢大家!因为发布的章节按字数收费,所以我不能在这里写出每一位读者的名字,但每一位熟悉的id,我全都会记在心里!再次拜谢! 恩,今天第一更!凌晨前还有第二更!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蚁穴与种子(下). …… “难道你那里查到了什么线索?细细讲来!” 赵俊臣缓缓禀报道:“陛下,臣并非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只是觉得,在这次‘南巡筹备舞弊案’的审办期间,东厂的动态实在太奇怪了。” “哦?怎么奇怪了?” 德庆皇帝沉吟之间,并没有表态,只是示意赵俊臣继续讲下去。 赵俊臣也不着急,只是继续禀报道:“陛下,您也知道,‘南巡筹备舞弊案’的审办,虽是以太子殿下为主,但太子殿下的相关经验不足,所以具体事宜,还是大部分交由三司衙门与厂卫负责,这件事本身很正常,而三司衙门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但唯有东厂,在审案期间实在是太积极、也太活跃了。” “继续说下去!”德庆皇帝眉头一挑。 赵俊臣点头道:“陛下,据臣所知,东厂在辅佐太子办案期间,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沿途的地方官员们,只要稍有嫌疑,也不管有没有确凿罪证,就都会被东厂抓起来严加逼问,如此在东厂的酷刑之下,被抓捕的地方官员们自然是东厂让他们说什么就说什么了,这次太子殿下总共抓捕了七十余名地方官员,并还有不少地方官员与乡绅商贾入狱待审,可谓是牵连甚广,但依臣看来,这其中怕是有不少人是被东厂屈打成招的……也就是说,若不是东厂在旁边推波助澜,太子殿下就绝不会抓捕这么多人,这件事情也绝不会闹得这么大!而东厂为何要这么做,实在值得深究!” 其实,东厂衙门会在审案期间这么的活跃与积极,只是因为在前段时间屡屡被赵俊臣的西厂抢去风头,于是德庆皇帝认为东厂无能、并大加斥责!所以东厂打算借着这次辅佐太子朱和堉审办“南巡筹备舞弊案”的机会,重新向德庆皇帝证明自己的能力,并与西厂争功邀宠,于是在办案的时候自然就过火了许多。 对于这一点,德庆皇帝自然也能猜到,只是当这般情况有了另一种解释的时候,而德庆皇帝又一向心性多疑,就难免会多想。 于是,德庆皇帝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说下去!” 另一边,见德庆皇帝的注意力终于从自己转移到了东厂,赵俊臣暗暗松了一口气,但神色依然不变,只是继续说道:“除此之外,东厂还有一处可疑的地方!陛下您也知道,太子殿下他在离京审案期间,每隔几日都会向陛下您上折子汇报进展,在那些折子里,所提及的涉案官员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人,怎么等到太子回京之后,人数猛然增加到近百之多?若是早知道太子会审办这么多的官员,以陛下您的圣明,恐怕早就阻止了,又怎会在今日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随着赵俊臣的暗示,德庆皇帝神色愈加肃穆阴沉,并问道:“你是说……东厂在暗中动了手脚?” 赵俊臣点头道:“据臣所知道的消息,因为陛下您南巡的事情,留给太子殿下办案的时间不多,所以太子殿下他每到一地之后,都只会缉审一些重点的涉案官员,待案情查明之后,就会匆匆赶往下一个地方,至于该地的其他涉案官员,就会交由东厂来负责……所以,太子殿下发给您的汇报折子之中,涉案官员仅只有二三十人,然而等太子回京之后,涉案官员竟是猛增数倍,这恐怕是因为东厂赶在太子殿下回京之前,向太子殿下补交了他们的审案成果……只是这般时机,未免太巧合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补充道:“而且,正如陛下您之前所说的那样,太子殿下的性子虽然刚直,但平日里也还懂得分寸,然而今天早朝上竟是这般鲁莽行事,恐怕也是因为看到了东厂所提供的犯官名单与罪证,竟是有如此之多,所以一时间被气昏了头脑的缘故。” “东厂……”德庆皇帝面色阴沉似水,缓缓说道:“太子他的所作所为,若真是他们在暗中推波助澜……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他们敢背叛朕不成?” 关于东厂这么做的理由,赵俊臣自然早已经想好了。 于是,赵俊臣轻轻叹了一口气后,向德庆皇帝解释道:“陛下,太子的性子您也知道,他遍读史书,只觉得历朝历代都有宦官乱政之事,即使本朝,也有刘瑾、魏忠贤、汪直、王振之流,所以历来不喜宫中的宦官,这些年来,更是多次建议陛下您精简宫中太监数量、缩减内廷十二监的权柄,而东厂一向由宦官掌权,并还是内廷十二监的重要组成部分,又如何会拥戴太子殿下?说不定……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动摇太子殿下的储君位置,不想让太子殿下顺利登基啊!” “哼!”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德庆皇帝冷哼一声,赵俊臣偷偷抬眼看去,却见德庆皇帝此时目光闪烁不定,显然正在思考着什么,而御案上的一张白纸,如今已是被德庆皇帝揉成一团! 见德庆皇帝这样,赵俊臣知道,自己在德庆皇帝的心中,已是彻底摆脱了嫌疑。 毕竟,赵俊臣的权柄再大,也不可能干涉到东厂的决策,而东厂在审案期间的所作所为,经过赵俊臣这番添油加醋、刻意歪曲之后,也实在可疑了些! 另一边,德庆皇帝沉默了良久之后,终于缓缓开口道:“今天你在御书房与朕说的这些事情,不可让旁人知道,朕接下来自有安排。” 见德庆皇帝的神色阴沉似水,赵俊臣知道,德庆皇帝已是拿定了主意,而东厂则即将要倒霉了,一场清洗与整顿在所难免! 而这也是赵俊臣的目的之一! 赵俊臣接下来的计划重点,就是渗透军队!但若是东厂依旧是照常运转,以它那无孔不入的渗透力,赵俊臣渗透军队的计划就很有可能会被发觉!到那个时候,自然是天大的麻烦。 但随着德庆皇帝开始怀疑东厂的忠心,一场整顿与清洗之后,东厂不仅会混乱一段时间,接下来更会实力大减,这样赵俊臣渗透军队的计划也就可以减少许多风险! 与此同时,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因为东厂的削弱,德庆皇帝也会更加倚重赵俊臣的西厂! 再加上赵俊臣借机清除了德庆皇帝对自己的怀疑,正是一箭三雕! 不过,赵俊臣并没有显露任何的得意之色,只是一如既往的恭敬谦卑,因为赵俊臣明白,越是到这个时候,越是要保持冷静,否则只会功亏一篑! 所以,赵俊臣只是说道:“臣明白,还请陛下放心,今日御书房内的事情,臣绝不会向任何人提及。”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在沉吟片刻后,突然话锋一转,问道:“这件事就暂且不说了,关于太子他在今天早朝上惹出的那些麻烦,你怎么看?朕思来想去,都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若是朕接下来支持太子,就必然会朝纲混乱,若是朕驳回了太子的弹劾,则不免会打击太子的威信,却是让朕左右为难,俊臣你可有什么办法教朕?” 赵俊臣微微一愣,没想到德庆皇帝真的找自己讨主意。 不知道这是不是德庆皇帝的又一次试探,所以赵俊臣颇是谨慎,在沉思片刻后,终于答道:“陛下,如今殿试已经结束,您准备半年之久的南巡就要开始,若是在这个时候引起朝堂混乱,这南巡怕就要耽搁了!” 德庆皇帝面色一沉,说道:“你是说让朕驳回太子的弹劾?但如此一来,太子身为储君的威望岂不受损?朕的大明江山,今后还是要交给太子的,若是他威信有损,今后又如何让百官信服?” 话虽这么说,但语气并不坚定,毕竟德庆皇帝对于接下来的南巡已经期待许久了。 赵俊臣微微一笑,向德庆皇帝提醒道:“陛下,您如今身体康健,太子殿下他继位的时间还早的很,就算一时间威信有损,但只要陛下您还在,就不愁把这些威望给补回来!更何况,陛下您还可以把太子殿下这次鲁莽行事的责任,一口气全部推给东厂,让东厂承担责任,这样也可以减少太子殿下的威望损失!” 听到赵俊臣的建议,德庆皇帝眼中一亮,不由点头! 反正已经拿定主意要整顿东厂了,既然如此,让东厂替太子朱和堉承担责任,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 之前,太子朱和堉所招惹的天大麻烦,全是因为赵俊臣在暗中的推波助澜,这是因为赵俊臣想要扳倒太子。 如今,德庆皇帝不想太子朱和堉威望受损太大,而赵俊臣也是竭尽所能的出主意、想办法,这是为了取得德庆皇帝的信任! 因为,赵俊臣深知,德庆皇帝如今还不想放弃朱和堉,所以赵俊臣也无法一口气扳倒朱和堉,只能通过蚁穴溃堤的办法,一点一点的消磨德庆皇帝对朱和堉的耐心与信心!就算不能一次成功,但耐不住时间长! 经过今天早朝上的事情,再加上太子朱和堉之前已经办砸了南巡筹备的事情,德庆皇帝恐怕已是对朱和堉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这种怀疑,就如同一颗种子,已经种在了德庆皇帝的内心深处,接下来只要再有水土养分,就必然会成长为参天大树! 而这些“水土养分”,赵俊臣早已经准备好了! …… ps:恩,第二更。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赵山才的迷茫. …… 在京城之北,有一家叫做“得闲楼”的客栈,虽然不甚奢华,名气也不大,但胜在干净幽雅,花费也不高,所以包括赵山才在内的许多考生,皆是在这里居住,平日里,考生们在客栈中相聚一处,谈些风花雪月、诗词书画,倒也颇是热闹。 只是,这一天是殿试名次发榜的日子,对于考生们而言,这关系到他们一生命运的转折,所以在天色刚亮的时候,绝大部分考生就已是急不可耐的赶往礼部等待消息,于是“得闲楼”也一时间空荡清净了许多。 然而,与其他考生不同,赵山才此时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自在,不见有任何的急切焦躁,并没有前往户部等待消息,反而趁着这段难得的清净时间,呆在自己的房间中读诵一本名叫《菜根谭》的书籍。 “势力纷华,不近者为洁,近之而不染者尤洁;智械技巧,不知者为高,知之而不用者为尤高……” 赵山才读到这里,轻轻叹息一声,将手中的《菜根谭》放在一边,闭目细细品味着这一句发人深思且又耐人寻味的句子,良久之后,才睁开双眼叹息道:“本朝之著,唯此书而已。” 随着赵山才的话声落下,房间之外,突然有人扬声笑道:“没想到,山才兄对还初道人的这部作品评价如此之高,可惜在我看来,这部著作虽然简炼明隽,兼采雅俗,其中也有许多道理引人深思,奈何观点太过中庸了一些,若只是一味守着这些道理,或许自保有余,但若是想要有所作为、成就事业,却是绝无可能……以山才兄的心性与志向,竟也会喜欢这部作品,实在让我有些意外……” 赵山才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曾兄来了,还请进房间说话。” 话声刚落,房门已是被人推开,而进入房间的,则是被赵俊臣寄予厚望的曾炜。 曾炜出身于官宦世家,他的父亲曾从荣如今官居四川布政使之职,手头上自然是银钱宽裕,原本住在京城中最奢华的客栈“神仙居”之中,然而前些日子却突然搬到了“得闲楼”中居住,并且每天都会拜访赵山才、与赵山才闲谈些朝野趣闻。 进入房间后,曾炜笑道:“怎么?今天是殿试发榜的日子,赵兄不去礼部那边等候消息?” 赵山才亦是笑道:“曾兄不是同样没去吗?” 曾炜摇头道:“殿试的排名,由陛下钦点,又岂是我去或者不去就能改变的?名次该是多少位就是多少位,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去?……更何况,住在这里的考生、这家客栈的老板、乃至于我身边的随从,如今都去礼部等候消息了,我又何必去凑那份热闹?在他们回来之后,自然会把我的名次告知于我,所以我在这里静候消息就是了。” 说话之间,曾炜已是在赵山才的旁边坐下。 赵山才点头道:“曾兄的想法,与我相同,奈何在这般时候,考生中又有几人能够定下心来静候消息?曾兄的这份淡然心性与过人度量,足以令人敬佩。” 曾炜神色淡然的点评道:“俗话说,‘聪明人动嘴、愚笨之人跑腿’,所以聪明人总是会懒散一些。我受家父教导多年,却不敢妄自菲薄,这个时候自然要以聪明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倒是与心性、度量无关。” 说话之间,曾炜又摇头自嘲一笑,说道:“更何况,以我的才学,无论如何,成绩都比不过赵兄,当然,也比不上周首辅的那位孙儿,但同样不会被其他人给比下去,名次大致可以预估,自然就更不着急了。” 赵山才却笑道:“科举所需的才学,终究只是书本上的死知识,与处世之道、治世之学关系不大,然而我与曾兄相交多日,深知曾兄你或许在才学方面稍逊于我,但若论见识、眼光、手段等等,曾兄却不逊于当世任何一位同龄人。” 曾炜摇头道:“若是面对其他人,我还敢这么说,但赵兄你却是前太子太师何明的关门弟子,已是得到了何老太师的真传,我的那些见识与手段,就更不敢与赵兄相提并论了。” 赵山才摇头道:“曾兄刚才还说不敢妄自菲薄,怎么如今又这般谦逊了?” 曾炜叹息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只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却还要请赵兄赐教。” 赵山才点头笑道:“赐教不敢当,曾兄请说就是。” 曾炜沉吟片刻后,问道:“以赵兄之眼光,对人情世故可谓是洞若观火,那么也自然应该明白,当今的这位太子殿下,虽然为人坚毅、正直,但性格天真、固执,又为自己设了许多没必要的原则与底线,绝不是理想的辅佐人选……而赵兄你继承了何老太师的帝王之术,其核心之处,就是讲究人性弱点、不折手段,却皆是太子殿下他无法接受的东西,所以赵兄你即使投靠了太子殿下,也绝不会被太子殿下喜欢,即使被太子殿下引为心腹,谋划之策也很难被太子殿下采纳,到了那般时候,赵兄你不免会束手束脚,传承自何老太师的一身才学也皆是无用,岂不是可惜之极?” 赵山才的神色无奈,摇头道:“曾兄,你我二人这些日子以来深谈多次,在此期间,你曾多次明里暗里的想要说服我与你一同投靠赵俊臣,如今我倒是想要向你请教,那赵俊臣究竟有何魅力,不仅让你一心投靠,更还要拉着我一同投靠? 那赵俊臣的手段与城府固然少有人及,如今在庙堂中自成一派,其权势影响,已是不逊于朝中阁老,但毕竟只是一名声名狼藉的贪官,朝野官民无不知晓,曾兄你遍读史书,自然应该知道,自古以来像这种贪官权臣,即使得势一时,最终也绝没有好下场,曾兄你聪慧过人、眼光长远,又为何要一心投靠于他?” 曾炜沉默片刻后,缓缓答道:“我想要说服赵兄与我一同投靠赵俊臣,一是因为我深知赵兄的能力心智,所以实在不愿意在日后与赵兄为敌;二是我钦佩赵兄的为人心性,更不愿赵兄投靠错了谋主,平白浪费了一生所学!” 顿了顿后,曾炜又说道:“至于我为何一心想要投靠赵俊臣……在他人眼中,是因为随着赵俊臣的那份《四川盐政改革折子》开始实行,四川布政使的位置瞬间成了肥缺,而家父因为没有后台,官位也随之摇摇欲坠,而我投靠赵俊臣,也只是想借此保全家父的官位罢了……但赵兄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这么急功近利、目光短浅之人……” 赵山才点了点头,并静待曾炜说下去。 这些日子以来,赵山才与曾炜二人数次深谈,相互间引为知己,曾炜固然钦佩赵山才的心智与学识,而赵山才也同样欣赏曾炜的才能与手段,所以赵山才其实也颇是疑惑,以曾炜的见识与眼光,又为何偏偏要投靠赵俊臣? 之前,赵山才数次询问,但曾炜总是避而不谈,如今殿试终于结束,两人即将进入官场,曾炜也终于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心话了。 另一边,曾炜顿了顿后,继续说道:“我不否认,我想要保全家族的荣华,正是我投靠赵俊臣的原因之一,然而这并不是全部,记得赵兄你当初评价赵俊臣,称之为‘治世之奸臣’,我是深表赞同的,只不过赵兄你的这般评价,是从诸般传闻之中推测而来,而我却是亲眼所见!” “哦?”赵山才微微一愣。 曾炜耐心解释道:“赵兄是江南人,进京赶考是由南到北、沿大运河北上,而我家住四川,赴京赶考的路线却要麻烦的多,先是从川北进入陕西,再从陕入晋,最终才能到达京城。而在此期间,我经过了潞安府,却发现在那里有无数的百姓将赵俊臣视为青天,甚至还供奉着赵俊臣的长生牌位,无论官农商工,皆是对赵俊臣赞誉有加……” 赵山才了然的点了点头,叹息道:“我也曾读过那本《潞安府灭蝗实录》,本以为这本书只是晋商为了川盐之事而讨好赵俊臣之举,里面的内容皆是夸大其词、无中生有,但如今看来,应该是我想当然了。” 曾炜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事实上,百姓们总是人云亦云,当所有人都在传说赵俊臣是位大贪官的时候,百姓们自然是信以为真,并一同唾骂,但如今随着晋南的百姓们争相传颂赵俊臣的功德,周围的百姓们也自然会渐渐改变对赵俊臣的看法,至少在我途经的那些地方,赵俊臣的名声已是不再狼藉了。” 赵山才沉吟之间,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消化着这个新消息。 曾炜则叹息一声后,继续说道:“事实上,如今不仅仅只是晋南附近,从北直隶到南直隶之间,四省十三府之地,赵俊臣的名声皆已是悄然转变了!赵兄你应该听过消息,因为太子办砸了南巡筹备的差事,所以沿途有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而在此期间,赵俊臣一直都在尽力赈济,先后也不知救活了多少百姓,又不知有多少百姓对赵俊臣转变了态度看法……” 说到这里,曾炜意味深长的看着赵山才,问道:“既然如此,难道赵兄你还认为赵俊臣只是一名纯粹的贪官?是的,赵俊臣如今固然是声名狼藉,但也只是如今罢了,随着赵俊臣的刻意改变,可以想象,这些狼藉名声很快就会发生变化,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难道还是十死无生、必然败落的局面?恐怕未必吧?” 想起当初与赵俊臣的接触经历,赵山才沉默片刻后,说道:“即使善于装点门面,但贪官奸臣终究还是贪官奸臣,我又岂能与他同伍?” 曾炜却笑道:“赵兄不是评价赵俊臣是‘治世之奸臣’吗?既然能治世,又何必追究细节?以赵兄所学的帝王之术,应该绝不会在意这些才是。” 赵山才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我所学的是帝王之术,自然就应该卖于帝王之家,这是我当年拜师之时,先师让我发的誓言,若是我投靠了赵俊臣,那么不仅违背了誓言,更还要与太子为敌……我所学的帝王之术,虽然讲究人性弱点、不折手段,但终究还是有个底线,还望曾兄可以理解……更何况,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是正统,只要太子可以顺顺当当的继位,那么赵俊臣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曾炜突然笑了,悠悠道:“赵兄无论才学、机变、心智、还是口才,皆远在曾某之上,然而今天你我交谈,却是我说一句、你辩一句,你我数次深谈,我还是第一次占了上风,赵兄以为这是为何?” 不待赵山才回答,曾炜已是冷笑着说道:“因为,赵兄你同样心知肚明,太子并非是你理想中的谋主,相比较而言,赵俊臣才能真正发挥你的所长,所以你心中犹豫了,所以你才在交谈中落了下风,是不是这样?太子……固然是未来的皇帝,固然是正统,在继位之后也固然无人可争锋,但以太子的心性为人,真能顺顺当当的继位吗?赵兄,实话实说,若不是太子他是这样的性情,我当初还真不敢投靠赵俊臣呢!” 赵山才听到曾炜的话后,却沉默了许久,又突然一笑,神色间已是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然镇定,缓缓说道:“太子殿下会顺利登基的,我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就真是辜负一生所学了……大丈夫当世,有所为、又有所不为,赵俊臣的手段固然高明,名声也固然有了转变,但他在朝中的那些朋党,尽是些贪官污吏,如今这些贪官们虽然拥簇于他,但也是尾大不掉的局面,所以若是让赵俊臣扳倒太子殿下、并在庙堂中一手遮天,那么大明江山必生大乱!如此一来,我若是再投靠于他,岂不是助纣为虐?” 说到这里,见曾炜还想要说些什么,赵山才已是态度坚定的补充道:“曾兄,我意已决,虽前途艰险,但我义无反顾!无论成败对错,我皆不后悔!所以,你就不必再说了。” 这一次,却轮到曾炜沉默了。 而曾炜沉默片刻后,缓缓站起身来,说道:“今日,是殿试揭榜的日子,也是你我进入官场的开始,我本想借此机会再劝一次赵兄,但现在看来,我是没法让赵兄改变主意了……哎!从今天开始,你我二人将各为其主……可惜了,我真的不想与赵兄为敌……” 说话间,曾炜已是从赵山才的房间离开。 而赵山才,则是沉默依旧,没有反驳,但也没有挽留。 当曾炜走远之后,赵山才拿起了手边的《菜根谭》,再次缓声读诵到:“好利者逸出道义之外,其害显而浅;好名者窜入于道义之内,其害隐而深……” 读到这里,赵山才微微一顿,接着却翻过了这一页,继续读诵后面的文句。 读诵之间,时间流逝。 …… 当赵山才将《草根谭》读诵了近半之时,房间外突然传来了匆匆脚步声。 接着,赵山才的书童赵睦推房门而入,并兴高采烈的大声说道:“少爷,好消息,大好消息,您在今科殿试中得到了第二名榜眼!” 听到赵睦的话,赵山才却不见有任何高兴的模样,只是表情淡然的问道:“哦?那么今科的状元是谁?周素文吗?” 见赵山才这般模样,赵睦也稍稍冷静了一些,并略带不服气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就是那个周素文,要我说,周素文的才华与学问也未必强过了少爷,只是他的家世好罢了,有一个当朝首辅的祖父,否则今科状元一定是少爷!” 赵山才轻轻一笑,却不见任何的愤愤不平,缓声说道:“家世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并不公平,但却是事实,不仅现在如此,可以预计的是,这般情况在千百年后也不会改变,所以你也不必不服气……对了,听说太子今天回京了,你去礼部看榜单的时候,可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赵睦连连点头,说道:“打听到了,现在六部衙门都在传这件事情呢!说是太子在离京办案期间,总共抓捕了近百名地方官员,回京之后,更是在早朝上当众弹劾了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三位阁老……” “啪!” 随着赵睦的话声落下,赵山才手中的《菜根谭》已是滑落在地。 赵睦抬头看去,却见一向淡然镇静、好似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赵山才,此时却是一脸的震惊! 赵山才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明明已是通过左都御史吕纯孝提醒了太子朱和堉,但太子朱和堉还是把事情闹大了!并且闹得比想象中还要更大! 原本,赵山才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尽心的辅佐太子朱和堉,但在这一刻,赵山才突然觉得,这件事情的难度或许还要超乎自己的想象! ………… ps:恩,五千字大章节!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章.南巡之前(上). …… 太子朱和堉在离京办案期间,一口气抓捕了近百位贪官污吏,又在回京之后,当众弹劾了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这三位权高位重的内阁阁老! 这件消息是如此的惊骇震撼,以至于短短一天之内,便已是传遍了京城朝野! 对于太子朱和堉的这般举动,有人称赞,认为太子朱和堉一举肃清了南北直隶之间的官场弊病,震慑了庙堂中的鬼魅魍魉,朝中风气定然会因此而大变!但也有人批评,认为太子的这般举动太过鲁莽,必然会引起朝野混乱,危及了朝堂信誉,并且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原本,这一天是殿试揭榜的日子,所有人都在关注着状元、榜眼、探花们究竟会花落谁家,然而太子朱和堉终究是出手不凡,竟是瞬间就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力,让京城的官民们顿时忘了殿试的事情,只是纷纷讨论着接下来庙堂上的风起云涌! 损失了大量朋党、并且被太子朱和堉当众弹劾,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这三位阁老真能咽下这口气?接下来又会有怎样的报复举动? 德庆皇帝接下来又该如何选择?是支持太子朱和堉并借机打压三位阁老?还是驳回太子朱和堉的弹劾,以平息庙堂上的混乱? 还有太子朱和堉,一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他,接下来又会有怎样的动作?是偃旗息鼓?还是再接再厉? 每一个问题、每一种可能,皆是让朝野臣民们议论纷纷,认为第二天早朝之上必然会有一番争斗,庙堂之上,更是一副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然而,暗流涌动之下,最终的结果,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 第二天,早朝之上,形势超乎意料的平顺安稳,竟是一副君贤臣恭的和睦景象。 首先,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三位阁老因为太子朱和堉的弹劾,同时向德庆皇帝上了请罪折子,而德庆皇帝则是驳回了他们的请罪折子,并且还宽言抚慰了一番。 接着,德庆皇帝肯定了太子朱和堉审办“南巡筹备舞弊案”的成果,并夸赞太子朱和堉“颇有太祖高皇帝之风”,然后又驳回了太子朱和堉弹劾三位阁老的折子。 最后,德庆皇帝与百官们商议了南巡的事情,并任命太子朱和堉为监国太子,而黄有容则被任命为辅政大臣,而百官各派,对此决议也是纷纷赞成。 在此期间,虽有一些波折,但大体上风平浪静,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涛骇浪、风起云涌,既没有相互争吵,也没有相互攻讦,三大阁老们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太子朱和堉也没有损失太多的威信,而德庆皇帝也借此稳住了庙堂局势,可谓是皆大欢喜! 这般局面,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待消息传出之后,朝野臣民一时间皆是心中疑惑,但即使思索良久,却也想不出原因究竟! 事实上,古往今来、无论中西,真正会产生重大影响的决策与决议,往往都是由少数掌权者在私下里商议着决定的,而下位者们的议论与猜测,并不能产生任何影响,至于事后的公议与投票,也只是一种糊弄百姓的表面流程罢了。 这一次,也同样如此! 就在太子朱和堉回京的这一天,就在朝野臣民们议论猜测、慌乱自危的时候,德庆皇帝在傍晚时分秘密召见了周尚景、黄有容、以及沈常茂三人,期间德庆皇帝与这三位阁老究竟商议了什么,并没有多少人知晓! 只是,没过几天,内廷传出了消息,因为东厂“诓财挟仇,视干事者为窟穴,冤死者相属,造就冤假错案无数”,所以德庆皇帝颇是震怒,并下令整顿,接着东厂衙门自厂督冯德胜以下,大量人员遭到清洗,甚至连内廷十二监也因此而受到了影响。 接着,在南北直隶之间、四省十三府之地,因为“南巡筹备舞弊案”而出现了大量的官位空缺,这些官位空缺也自然需要另选官员接任,又因为周尚景、黄有容、以及沈常茂这三位阁老“德高望重、慧眼识人、并深悉朝中百官的心性作风”,所以接任的官员人选,德庆皇帝将其中一半交给了三位阁老商议拟定! 这些事情,自然是德庆皇帝与三位阁老的暗中交易了。 只是,在这个时候,这些消息还属于隐秘,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当它们传播出来的时候,已是德庆皇帝开始了南巡之后的事情了。 ~~~~~~~~~~~~~~~~~~~~~~~~~~~~~~~~~~~~~~~ 对于这般结局,赵俊臣并不意外。 事实上——将责任全部推给东厂衙门,并借此平息三大阁老愤怒——还是赵俊臣提议给德庆皇帝的。 最终,德庆皇帝也采纳了赵俊臣的建议,然而东厂倒霉了,朝中各大势力满意了,庙堂局势也随之平稳了。 也正因为如此,当朝野臣民议论纷纷的时候,在赵俊臣眼中这件事情却已经尘埃落定了,并没有太多的关注,只是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而忙碌着! 却说这一天,早朝结束之后,当赵俊臣结束了户部衙门的办公并回到府中,时间已是临近傍晚。 此时,在赵府书房之中,西厂千户魏槐已是等候许久了。 魏槐帮着赵俊臣管理西厂,身份颇为敏感,而赵俊臣为了减轻自己身上的“厂卫”痕迹,也很少与魏槐见面,只是在暗中遥控,但这一次却是赵俊臣主动召见魏槐的。 …… 当赵俊臣步入书房之中,魏槐在轮椅上躬身道:“卑职见过厂督大人。” 赵俊臣笑容宽和,一边向着自己的书桌走去,一边抬手说道:“你腿脚不便利,就不必多礼了,你我之间,大可随意一些。” 说话间,赵俊臣已经坐在了书桌后面,并向魏槐问道:“东厂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魏槐点头,说道:“这么大的事情,卑职自然知道了,东厂成了太子与三位阁老斗法之间的牺牲品,陛下已经秘密下旨整顿清洗,如今包括东厂厂督冯德胜在内,东厂的官员们纷纷被秘密缉捕,如此东厂已是元气大伤,怕是需要许久才能恢复。” 赵俊臣点头道:“自从西厂重建以来,便已是与东厂有了许多的明争暗斗,如今东厂衰弱,没了掣肘,你也要好好把握机会,借机扩张西厂的权势,并降低东厂在各地、各衙门之中的影响。” 魏槐答道:“厂督放心,这些事情我心中有数。” 赵俊臣又说道:“还有,如今既然是东厂衰弱,西厂自然会愈加势大,而随着西厂权势愈加扩张,怕是陛下他就更不放心把西厂交到我手中了,我估摸着,陛下他从我手中收回西厂的日子会进一步提前,所以你暗中控制收买西厂人员的计划,也要进一步加快才是……对了,陛下他前些日子不是在西厂中安插了一个名叫骆祥的人吗?他最近表现如何?” 魏槐沉吟片刻后,答道:“厂督大人的顾虑,卑职心中明白,如今咱们暗中控制收买西厂人员的计划进展顺利,即使大人您现在交出了西厂,卑职也敢保证西厂中会有许多人继续在暗中效命,所以厂督大人不必担心,至于那个骆祥……并不安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到处收买人心,可惜手中的权财没有咱们多,所以进展不甚顺利。”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把骆祥安插进来,就是为了日后从我手中顺利的接收西厂,他的那些所作所为,怕都是陛下的意思,所以你也不必阻止,任他去做就是了,反正在咱们的监管下,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对了,我这次找你来,除了一些询问之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大人请说。” “以你的眼光,自然能看明白,这次东厂之所以会倒霉,是因为陛下要他们成为太子朱和堉的替罪羔羊,只是这件事你虽然能看明白,但这世上终久还是糊涂人更多,怕是如今东厂有许多人还没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要你暗中把这件事传播出去,让东厂乃至于内廷十二监的宦官们全都知道,他们这次倒霉是因为太子朱和堉!” 说到这里,赵俊臣冷声道:“如今,太子已经彻底得罪了三位阁老与朝中百官,还有许多地方上的乡绅商贾,如今再把这般消息传播出去,那么从今往后连内廷的宦官们也会敌视太子,到那般时候,太子他四面树敌,我再办事也会方便一些!” 魏槐听到赵俊臣的吩咐,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精芒!只觉得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谋略越加的高明、手段也愈加的老辣,他虽然见惯了风雨,但如今对于赵俊臣竟也渐渐有些敬畏了。 不过,这些心思只是一闪而过,在表面上,魏槐还只是一脸平静的答应承诺! 接着,赵俊臣又叮嘱了魏槐一些事情后,就让魏槐离开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挽留魏槐一同吃晚饭。 因为,赵俊臣今天已经有了晚饭安排,他要宴请那些投靠了自己的新科进士们一同进餐,说起来,这还是赵俊臣与这些新晋进士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而赵俊臣说明白了原因之后,魏槐也没有任何不满,只是向赵俊臣行礼告别之后就离开了。 当魏槐离开之后,赵俊臣则是趁着空闲,开始处理书桌上的折子,如今德庆皇帝即将南巡,有许多事情需要赵俊臣提前安排。 然而,不过一炷香的时候,却突然有赵府下人来报,称魏槐去而复返,再次求见赵俊臣,说是有重要消息!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南巡之前(中). …… 看到魏槐去而复返,赵俊臣不由奇怪,将魏槐招进书房之后,问道:“魏先生,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魏槐的神色严峻,眉头微微皱着,并禀报道:“卑职刚刚得到消息,大人您府里的那位丫鬟,在今天下午时候,暗中前往了左督察御史吕纯孝的府中,并交给了吕纯孝一本册子,也不知里面记录了什么,只是吕纯孝在得到这份册子后大为欢喜,并连忙拜见了太子朱和堉,又没过多久,太子朱和堉召见了一众亲信,如今他们正在东宫之中密谈,只是他们的交谈内容,如今还不得而知。” 魏槐口中的“丫鬟”,自然是指太子朱和堉派到赵俊臣府中的密探楚嘉怡了! 只是,楚嘉怡并非是专业的密探,城府心机也并不深沉,所以她来到赵府之后没多久就露出了破绽,然而赵俊臣并没有揭穿她,反而留在自己身边给太子朱和堉传递一些假消息,只是派西厂的人在暗中密切监视。 所以,如今楚嘉怡只是稍有动作,便已是被西厂的人发现,接着又把消息传到了赵俊臣这里。 另一边,在禀报之后,魏槐略有担忧的向着赵俊臣打量而去,以为楚嘉怡交给吕纯孝的那本册子是关于赵俊臣的某些重要罪证,所以太子朱和堉等人才会如此重视,但如此一来,赵俊臣接下来恐怕是处境不妙,所以魏槐也自然是心中忧虑。 然而,在打量之间,魏槐却惊讶的发现,赵俊臣不仅没有任何的担忧恐慌,反而一如既往的镇定自如,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哦?”赵俊臣轻轻笑道:“楚嘉怡她终于把那份册子交给太子了吗?既然太子他们对那份册子如此的重视,那么我也就放心了……这些日子以来,我还真担心他们这些眼高手低、只会夸夸其谈的家伙们不识货呢!” 说话间,赵俊臣又向魏槐笑道:“魏先生不必担心,那份册子并不是我的把柄罪证,更是我刻意交给楚嘉怡的,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 见赵俊臣这般模样,魏槐知道,自己这次是白白担心了,以赵俊臣的心智与手段,既然明知道楚嘉怡是太子朱和堉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卧底,又如何还会让楚嘉怡掌握到自己的把柄罪证? 显然,这所有的一切,只是赵俊臣的计划罢了! 而赵俊臣的目标,显然还是太子一党! 魏槐暗暗思道:“太子朱和堉,看样子又要倒霉了,只是他这般不断的被赵大人轻易算计,也不知还能在太子储君的位置上坐多久?或许……” 想到这里,魏槐目光闪烁,向赵俊臣说道:“既然如此,卑职也就放心了。大人您接下来还要宴请那些新晋进士们,卑职就不打扰了。” 说话之间,在不知不觉之中,魏槐对赵俊臣的态度也愈加的恭敬了。 赵俊臣点头笑道:“魏先生腿脚不便,路上要千万小心一些。” ~~~~~~~~~~~~~~~~~~~~~~~~~~~~~~~~~~~~~~~ 与此同时,东宫之中。 太子朱和堉并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赵俊臣的算计,他坐在东宫正厅之中,反复阅读着手上的册子,脸上满是兴奋之意。 良久之后,太子朱和堉终于把手中书册放到一旁,叹道:“我虽然不齿赵俊臣的为人、为官,但不得不说,他的这份《商税改革折子》,见解新颖独到、想他人之未想,令人茅塞顿开!其中对我朝商税的评价,更是一针见血!若不是看了这份折子,我竟是不知道我朝的商税每年会流失八成以上!若是按着这份折子里的办法进行改革,我大明朝多年来的钱粮窘态,将再也不复存在!” 说话之间,朱和堉已是一副神色振奋的模样! 原来,楚嘉怡交给太子党的这份册子,是赵俊臣之前所写的《商税改革折子》! 这份折子,凝聚着赵俊臣的大量心血,里面的所有言论与观点,皆是赵俊臣的真实想法,可惜明朝的商税弊病,牵扯甚广,相关利益者无数,赵俊臣虽然看的明白,却从不敢着手改变。 然而,太子朱和堉却是刚猛勇进的性子,所以赵俊臣也就借着楚嘉怡之手把这份折子交给了他,相信太子朱和堉必然会依计行事。 当然,太子朱和堉在实行了这份《商税改革折子》之后,会得罪多少人、会引起多少混乱、又会遭到多少反弹,赵俊臣就不会去管了。 果然,在看到了这份折子后,太子朱和堉已然心动,向周围一众心腹们询问道:“诸位,你们怎么看这份折子?这份折子虽是赵俊臣所写,但内中见解却无疑是有利于朝廷与百姓的,所以我们是否应该按着这份折子里的建议推动我朝商税改革?” 在此之前,一众太子党的核心人物们皆已是看过了这份折子,心思与太子朱和堉一样,只觉得大有可为! 吕纯孝当先说道:“殿下,据我所得到的消息,这份折子确是赵俊臣的心血之作,按照赵俊臣的想法,当他日后罪责难逃之际,就会把这份折子呈给陛下、用来讨取陛下欢心,可谓是赵俊臣的保命折子!但与此同时,这又是赵俊臣的催命折子,众所周知,陛下他离不开赵俊臣,是因为赵俊臣的理财手段,若是这份折子得到实行,我朝的银粮周转将不再困难,他赵俊臣的作用也就可有可无了,到了那个时候,陛下又如何会继续庇护他这个贪官污吏?所以赵俊臣虽然写了这份折子,却又藏了起来。” 顿了顿后,吕纯孝接着说道:“如今,这份折子落入我等手中,而赵俊臣又不打算将它公之于众,咱们却不能无动于衷!为了我朝的财政税收,也为了扳倒赵俊臣这个贪官奸臣,下官认为咱们应该将这份折子呈给陛下,依着这份折子里的方法,推行商税改革,这既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亦是‘一箭双雕’、‘一举二得’,此外,还可以借此树立太子殿下您在朝野件的威望,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阁老程远道冷声道:“这个赵俊臣,不仅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如今有良策却不献于朝廷,只是为自己考虑,更是不忠不臣!吕大人说的有道理,咱们如今既然得到了这份折子,就按着折子里的办法去办,如此一来既可以给朝廷增加税收,亦可除掉官场一大祸害!哼!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倒要看看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说起来,当初程远道入阁成为阁老的过程中,赵俊臣是出了大力气的,虽然赵俊臣这么做是因为德庆皇帝的逼迫,然而程远道终究还是欠了赵俊臣的人情,奈何程远道却压根没有领情的意思,反而觉得自己在赵俊臣帮助下入阁是人生一大污点,所以在太子党人之中,他对赵俊臣也最是反感。 另一边,礼部侍郎鲍文杰突然叹息一声,说道:“真是可惜了,仅看赵俊臣的这份折子,里面无论是褒贬分析,还是对策方法,皆言之有物、真知灼见,就知道他的智慧才能,远在我等之上,奈何却是一个贪官,品性低劣、与天下正道为敌……卿本佳人,奈何为贼?真是浪费了他这一身才华!” 听鲍文杰这么说,一众太子党人皆是沉默。 虽然他们厌恶赵俊臣的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然而却也知道,像是《商税改革折子》里面的卓越见解,绝不是他们能想出来的! 期间,太子朱和堉更是表情复杂。 对于朱和堉而言,承认赵俊臣不仅是一名贪官污吏,更还是一位能臣干吏,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朱和堉也不得不承认! 所以,此时太子朱和堉的心思,颇是复杂,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赵俊臣若是能为我所用该有多好”的想法。 见众人皆是沉默,鲍文杰又是一声轻叹,接着却转移了话题,说道:“不过,这份折子里的论述,虽然见解高明、也似乎行之有效,然而我们要怎么实现这份折子里的建议,却需要认真考虑。如今,太子您刚刚得罪了三大阁老,咱们若是在这个时候推行商税改革,他们出于报复心理,恐怕会暗中阻挠,更何况,商税改革离不开户部的支持,而户部如今掌握在赵俊臣手中,这份折子出自赵俊臣之手,他自然明白商税改革一旦实行就会动摇他的地位,也必然会阳奉阴违……还有,商税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最是麻烦不过,而如今南巡即将开始,陛下他恐怕也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未必就会支持……” 鲍文杰的这一番话,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却是让一众太子党人皆是眉头紧皱,才发现要推行这份《商税改革折子》里的建议,并非是那么容易! 而鲍文杰则是面色愈加沉重,接着说道:“此外,也是最重要的,我朝商税之所以流失无数,是因为从中枢到地方、从上层到下方、从官员到商贾,有无数人在借此牟利!而这些人勾结在一起,势力影响皆是极大,我们若是推行商税改革,就动了这些人的利益,他们也必然会视我等如敌寇!到那个时候,咱们也不知要面对多少的明枪暗箭!与此相比,三大阁老的暗中阻挠、赵俊臣的阳奉阴违、又或者陛下的态度偏向,都只是小事罢了!所以,下官还请殿下您能慎重行事!” 鲍文杰说的固然有道理。 然而,瞻前顾后又岂是太子朱和堉的作风? 只见太子朱和堉在考虑了片刻后,突然一挥手,语气坚定的说道:“既然这份折子里的建议确实有利于朝廷与百姓,那么我等就必然要推行,若是因为怕人阻挠与报复就止步不前,我大明朝又如何还能扭转颓势?我们这些人又如何还能成就功业?不过,鲍侍郎也言之有理,我们要推行商税改革,确实要准备万全,我想过了,当父皇他南巡之后,首辅周尚景、阁老沈常茂、还有赵俊臣皆会随行伴驾,朝中只剩下了一个黄有容,而我身为太子监国,手中也有了足够的权力与影响,到了那时,正是阻力最小且咱们力量最大的时候!也正是推行商税改革的良机!所以,这份折子,咱们暂且先不呈于父皇,等父皇他南巡之后,再由我等独力推行!” 听太子朱和堉这么说,众人皆是眼前一亮,觉得大有道理,于是纷纷赞同。 其实,太子朱和堉的这般决定,还存着另外一份心思,德庆皇帝这段时间以来,总共交给了他两份差事,一个是南巡筹备的事情,另一个则是审办“南巡筹备舞弊案”,第一份差事太子朱和堉办砸了,第二份差事太子朱和堉自觉办的不错,但德庆皇帝却依然极不满意。 所以,太子朱和堉这次想要独力推动商税改革,也是存着向德庆皇帝证明自己的心思! 鲍文杰虽然还有些顾虑,但他本质上和太子朱和堉一样,也不是一个做事瞻前顾后的人,所以犹豫片刻后,也没有反对! 就这样,太子党众人达成了共识,决定在德庆皇帝南巡之后,由他们独力推行商税改革! 只是,就在众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却是谁也没有发现,太子少傅郭汤此时却是沉默异常,眼中更是有莫名的情绪不住波动着。 明朝的商税弊端,有无数人借以牟利!官商勾结、偷税漏税,本是寻常事。 而事实上,郭汤虽是太子一党的骨干,平日里也享有清名,然而他的家族,这些年来却一直借着明朝的商税漏洞牟取巨利! 如今,眼看着太子一党要推动商税改革,郭汤自然是心情复杂,只觉得自己在公私之间,颇是左右为难! …… ps:电脑死机了一次,写的东西全不见了,所以更新迟了,大家见谅!(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南巡之前(下). …… 太子党众人议定了商税改革策略之后,又约定了守口如瓶、暂时低调行事,就陆续离开了东宫,各自回府。 却说那太子少傅郭汤,在回到自己府中后,则是第一时间找到了他的嫡亲弟弟郭敏。 在郭家,名义上的家主是贵为太子少傅的郭汤,但郭家的大小杂务、上下人等、诸般产业,却一向是由郭敏负责管理,别看郭汤学问高深、位高爵尊,但对于那些账目数字、财米油盐、生意经营,说是一窍不通也不为过。 从某方面而言,郭家真正的家主是郭敏。 不过,这并不是说郭汤不重要,事实上,若没有郭汤这个太子少傅做招牌,郭家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家大业大! “兄长,这般匆匆找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来到郭汤的书房后,郭敏连忙问道。 郭汤犹豫了一下后,并没有说出今天在东宫中的决议,只是问道:“郭敏,你和我说说,咱们家的生意如今做的如何了?规模有多大?收益有多少?” 听到郭汤的讯问,郭敏不由一愣。 在郭敏眼中,自己这位哥哥一向清高、不涉世务,视银钱为充满铜臭味的阿堵物,平日里连提也不远多提,生怕提了银钱就会让自己变得俗气,怎么今日竟是一反常态,向自己讯问家里的生意了? 于是,郭敏问道:“兄长问这些做什么?可是需要银两够买古董雅玩?若是这样的话,兄长提一下就是,咱们家族如今生意还算顺利,获利颇丰,兄长若是需要,拿出几千两银子并不是什么大事。” 平日里,郭汤的俸禄银两大部分都用来够买古董真迹、文房四宝,在这上面花费颇多,郭敏还以为这次郭汤讯问家里的生意情况,是有什么雅玩之物价格颇高,而郭汤的俸禄支付不起,所以想要从府里拿些银子出来。 见郭敏想偏了,郭汤皱眉道:“我哪里是向你要银子?你提银子干什么?怎么你什么事都能联想到银子上面?这些年来你真是愈发的俗不可耐了!……算了,我也不和你废话,你只管和我说一下咱们家族目前的生意状况就是。” 郭敏见郭汤斥责自己,不由摇头苦笑。 …… 原本,郭家并不是银粮丰裕的殷实家庭,实际上,在郭汤进入官场、并且步步高升之前,郭家的家境非常一般,只是寻常的务农之家,但因为郭汤自幼读书、立志功名、并且天赋颇高的缘故,郭家上下对郭汤寄予厚望,认为郭汤必然可以光耀门楣,却从不曾委屈了郭汤。 当年,郭汤的父母日耕夜织,幸苦非常,然而郭汤别说是下地种田了,竟是连家务都没做过;弟弟郭敏从小就在市井之间摆摊做小买卖,受尽了白眼,但郭汤每个月都有半两银子的零用钱以供花销;郭家省吃俭用,只是倾全族之力供郭汤读书,而郭汤的生活质量,却与寻常地主家的公子哥没什么区别。 再然后,郭汤并没有让郭家失望,竟是考取了榜眼的功名,进入翰林院后又凭借着文章诗词而步步高升,于是郭家也借助着郭汤的声望而愈加的兴旺,期间郭敏更是打着郭汤的旗号办起了生意! 郭敏从小就在市井间摆摊,心思玲珑、反应机敏、见多识广,又有郭汤的名号作为后盾,生意自然是越办越大,银子也越赚越多!期间,因为郭敏深知自己兄长的心性为人,所以做生意的事情从来不在郭汤面前提及,只是每个月都会交给郭汤的长随一大笔银两,郭汤一旦看上了什么东西,长随就会马上付银购买,期间郭汤不仅从不经手银钱,更是连价格都不问的。 所以,郭汤从未体会过缺钱少粮是何等的窘迫痛苦,自然也就不会懂得银两这种东西是多么的珍贵与有用!在郭汤眼里,银子是从来都不缺的东西,为何还有人对此念念不忘、贪得无厌?甚至为了这般俗物而贪污受贿、祸害百姓?真是大大的庸俗! 虽然郭汤从未体会过民生之疾苦,大半辈子都呆在翰林院里编注经史,但既然圣人都说过这么做是不对的,那么这种事情自然是错误的,并且还是无法理解的。 也正因为如此,郭汤在官场中可谓是清誉颇著,出了名的“视金银为粪土”,多年来的为官生涯从未贪污受贿,又在“物以类聚”的定律下,郭汤不仅成为了太子少傅,更还是太子一党的核心人物之一!从此“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品行也因此而愈加的清高孤傲了。 于是,在郭汤眼中,自己弟弟郭敏这般动不动就谈银子的作为,也实在是俗气至极。 事实上,郭汤已经不止一次的批评郭敏的庸俗市侩了! 对此,郭敏也只能摇头苦笑,却从来都无法反驳。 …… 此时,郭敏同样是苦笑摇头,但见到郭汤追问,却也没有隐瞒,只是解释道:“兄长,如今咱们家的诸般生意进展顺利,家业也越来越大,每个月都有大约近万两银子的入账,并且日后还会进一步增加!” 每个月都有上万两银子的入账,那岂不是每年都有十余万两白银的收益?这么多的银子,能置办多大的雅致林园?又能购买多少的古董珍玩?至于曹氏的宣纸、绩溪的徽墨、上好的湖州紫毫笔、名贵的洮砚,岂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即使郭汤从不知金银的珍贵,在这个时候也不由微微动摇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清醒了过来,并摇头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些,我只想知道,咱们家的生意都涉及哪些方面?有没有做过走私偷税的事情?” 郭敏又是一愣,见郭汤询问如此详细,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但还是实话实说道:“兄长,咱们家里的产业之中,虽然也有一些米粮店铺、酒馆客栈,然而其中盈利最多的,还是大运河的航运,兄长你也知道,南方的米盐丝茶、瓷漆竹器,一旦运到北方就能获得数倍的收益,而北方的皮毛、药材、牛马,运到南方也是获利颇丰,而咱们的商行……自然也有一些走私漏税的情况,但这种事情如今只是寻常,每家商行都在这么做,更是逼不得已的,兄长你不知道,如今朝廷的商税实在太多太重,过县要交税、过府要交税、过省还要交税、甚至路过皇庄兵营都要交税,这么多的商税、过路税、许可税,林林总总,若是全交了,咱们的商行不仅没法赚钱,反而要损失数倍的银钱!” 听到郭敏的回答,郭汤犹豫了片刻后,终于还是吩咐道:“这些生意,全都暂且停了!今天我去东宫,太子已经有了决议,今后要严打走私漏税的商行,我是太子身边的近人,你这个时候可不能顶风作案、坏了我的名声!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太子他除了要严惩走私漏税的商行之外,也还要整顿我朝商税,并裁撤冗杂的税收站,到了那个时候,商税不再繁杂,你再继续经商就是了。” 听到郭汤的话后,郭敏却是脸色一变。 郭敏很明白,郭家的生意之所以赚钱,就是因为走私偷税!若是无法走私偷税,即使商税减少一些,郭家的生意收益也会大幅减少。 与郭汤相比,郭敏却有些爱财,于是连忙道:“兄长,你一定要劝劝太子殿下,这么做绝不可以!” 郭汤眉头一皱,问道:“这是为朝为民的好事情,怎么不可以?” 郭敏明白郭汤的心性,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说这么做会让郭家损失许多银子,但总要找到一个可信的理由,于是心思急转,片刻之后还真让他找到了切实的理由! “兄长,太子这么做,树敌太多啊!您想想,这从南到北、自东往西,有多少的税收站?有多少官员靠这个赚取好处?只怕天下官员,在其中者会有十之五六之多!太子这么做,就是得罪了天下过半官员!除此之外,天下的商行,大都靠走私来盈利,太子整顿了商税之后,虽然商税减少了,但因为不能走私,商人们的收益也同样减少了,如今许多商行的背后之人皆是勋贵高官,太子这么做,又等于得罪了天下的商人与勋贵!还有……对了,还有就是,我朝物价不高,也是因为商人们走私的原因,若是不能再走私了,那么必定会物价增长,到时候太子更是得罪了天下百姓!所以,这么做万万不可啊!” 若是赵俊臣在此,见到郭敏在转念之间就想到了自己为太子朱和堉设计的陷阱,怕是马上视郭敏为大敌! 可惜,赵俊臣并不认识郭敏!虽然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但此时还并不重视。 从某方面而言,郭敏的见识,要比太子党的那些清流们强的多! 只是,即使郭敏看出了其中隐患,又如何能说服太子一党转变主意? 甚至,郭敏连自己的兄长都无法说服! “哼,虽前途艰险,但只要对天下百姓有利,我等又有何惧?”郭汤听到郭敏的理由,却是满脸的不屑。 见郭汤这般表态,郭敏愈加的着急,于是心中急转,待看到郭汤书房里的诸般古董珍玩、名贵的文房四宝,却突然又有了注意。 …… ps:电脑这段时间反复花屏死机,实在受不了就去修了,结论是“用了这么多年早该换了”,所以就换了一台,也耽误了更新,大家见谅。 另,看到评论区里许多新老读者要求虫子更新《逆臣》,谢谢大家对《逆臣》的喜爱与肯定,虫子也向大家保证,《逆臣》一定会完本,在《摄政》完本后第一时间就会恢复更新!只是同时更新两本书,实在超出了虫子的能力,前段时间试了一下,也实在吃力。倒不是情节会混乱,而是文风有所不同,《摄政》的风格偏黑暗功利,文法也偏实用顺畅,而《逆臣》的笔风则需要清淡雅致一些,情节更加的悠然温婉,两者相差太远,是虫子的不同尝试,转换起来,也实在很难,还请大家理解!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裂痕. …… 若论学问才华、诗词文章,郭敏不配给郭汤提鞋,但若论人心揣摩、机敏巧言,郭汤却也完全不是郭敏的对手。 郭敏之前所说的那番言论、道理,虽然只是情急之下临时想到的,但在说出来之后,连郭敏自己也觉得颇有道理!再想到太子一党若是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整顿商税,那么必然会迎来所有人的反对,这太子朱和堉的储君之位恐怕也就不那么安稳了! 如此一来,郭汤身为太子一党的核心人物,也不免会受到牵连,到了那个时候,被罢官免职都只是小事,说不定连整个郭家都会受到牵连! 这般考虑之间,郭敏想要说服郭汤的心思,也就愈加的坚定了。 …… 郭敏极少在郭汤面前耍心机,这是因为郭汤是他的嫡亲哥哥、是郭家的擎天柱石,并且郭敏也早已经习惯了一切以郭汤为主的生活方式。 然而,如今眼看着郭家的利益受损,郭家蒸蒸日上的趋势也会被打断,说不定还有家道破败之灾,于是在万不得已之下,郭敏也只好破例了。 “兄长,您真的要辅佐太子殿下整顿我朝商税?甚至不惜因为而得罪天下?并且还要以身作则,从咱们郭家开始着手改变?” 郭敏再次确认道。 郭汤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神色间满是毅然决然,道:“这是自然,正所谓‘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为天下计、为百姓计,些许困难又算什么?至于以身作则,更是我等清流的本份!咱们郭家固然会有一些损失,但与百姓福祉、江山稳定相比,却也只是小事罢了!” 说话之间,郭汤感慨万千,只觉得自己此刻的觉悟非常伟大,自己的境界品性也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准备在郭敏离开后,写一篇文章纪念自己此刻的高尚情怀,也让后人知晓自己的品行之高洁傲岸! 然而,就在郭汤摇头晃脑之间,斟酌着文章词句之时,郭敏却突然叹息一声,说道:“既然如此,我自然是一切听兄长的,也马上会吩咐下去,让商行暂停经营,等太子殿下整顿了我朝商税之后再规规矩矩的经商赚钱,绝不再行走私偷税之事……唉,说起来,咱们原本只是务农之家,能有今天的家境,已是侥幸万千,自然不敢贪得无厌,只是这么一来,今后恐怕就要委屈兄长了。” 郭汤微微一愣,问道:“怎么要委屈我了?” 郭敏知道,郭汤自幼就受到郭家的重视与偏爱,数十年来,郭家的钱粮再是如何的困难窘迫,也从不曾委屈了郭汤!所以,郭汤对于“郭家利益受损”与“自己利益受损”之间的关系,尚没有深切的体会,在郭汤的潜意识里,怕是觉得郭家再是利益受损,他自己的生活环境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如今,郭敏就是要郭汤明白,若是郭家利益受损,那么郭汤的生活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于是,郭敏叹息着答道:“刚才,我暗中算了一下,即使太子殿下他整顿了商税、裁撤了冗杂的收税站,但咱们家的商行每年依然要交给朝廷一大笔银子,这笔银子大约是商行收益的一半左右!而交税之后,商行因为经营成本提高了许多,卖出的货物也要提高不少价钱,这样一来,怕是生意量会随之大幅减少,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商行的收益能有如今的三成就算不错了,嗯,大约就是每年约三万两银子的样子。” 郭汤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道:“每年三万两银子,已经不算少了,你又何必这般贪得无厌?唉……动不动就提银子,又这般斤斤计较,实在是市侩庸俗,你这些年来经营生意,却是掉进钱眼里了,却是需要改一改!” 见郭汤这般表态,郭敏不由暗中撇嘴,只觉得郭汤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郭敏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神色惋惜的继续说道:“每年能有三万两银子,固然不算少,但咱们郭家如今家大业大,平日里的支出也颇多!其他不说,单说咱们府里的各房亲戚,每年的花销、支用,就需要约三四千两银子之多;府里的仆从、丫鬟,商行里的掌柜、伙计,每年也要支付二千两银子左右的薪水;咱们的府邸、祖宅、诸般产业,每年的维护与采买,又需要数千两银子;还有,兄长在官场上的交际应酬,每年都需要数千两银子,而兄长你又为官清廉,这笔银子仅凭俸禄自然是不够的,却还需要府里补贴大半;此外……” 郭敏所说的这些数字,其实是有些夸大的,然而郭汤从不接触这些,又如何明白,自然是被蒙在鼓里了! 诸多的账目与数字,让郭汤觉得有些头晕,也计算不明白,只是打断问道:“听你的意思,难不成这三万两银子都不够咱们家的花销?” 郭敏摇头叹息道:“只是刚刚够用,却再没有多余的银两为兄长你购买古董珍玩、文房四宝了!所以,我才会说,这样一来就要委屈兄长了!” 郭汤虽然不喜欢金银钱财,认为俗不可耐,铜臭而不可闻,却喜欢那些名家真迹、古董珍玩、以及名贵的文房四宝,觉得这些才是真正的高雅爱好。 奈何,“高雅爱好”是需要花银子的!而且还需要不少银子!如今人心沦丧、世道不古,像是名家真迹、前朝遗珍、还有那些产出寥寥的文房四宝,等等诸般高雅之物,竟也需要用金银钱财这些俗物购换!实在是令人叹息! 像是“聚珍轩”的掌柜、“一品堂”的东家,虽然平时里对郭汤奉承有加,但若是郭汤手中没了金银,他们也绝不会把店铺里售卖的东西免费送给郭汤。 对此,郭汤还是明白的。 所以,郭汤闻言后不由一愣,原本坚定的信念,竟也微微动摇了,连忙问道:“郭敏,你也知道,我平日里作风简朴,从不奢靡挥霍,也从不讲究吃穿排场,只有这么一个爱好罢了,难不成商税改革之后,我连购买雅玩之物的银子都没有了?” 郭敏闻言,嘴角不由抽搐。 这些年来,郭府最大的支出,就是为了满足郭汤的那些“高雅爱好”而购买的诸般珍奇,可惜郭汤“视金银如粪土”,也从不经手钱财,对此竟是没有什么概念。 于是,郭敏解释道:“倒也不是没有,只是格调档次需要降低一些罢了,兄长你平日里最喜欢用澄心堂纸、宣德贡笺、以及曹氏宣纸,但从此之后,怕是只能用寻常的纸张书写了,那些贵重的纸笺每刀都需要十余两银子,咱们到时候怕是买不起了。” 郭汤瞪大眼睛,说道:“这、这怎么可以!若是没了澄心堂纸、宣德贡笺、曹氏宣纸,我平日里行书作画,岂不是少了许多神韵?寻常纸张远不如它们吸墨与胶着,更是无法保留持久,我的那些书画又如何能够流传于后人?这、这……” 顿了顿后,郭敏又说道:“此外,湖州紫毫、善琏笔、泾县宣笔等等,也实在是价格昂贵,兄长今后也只能使用寻常的毛笔了。” 郭汤眼睛瞪的更大,声音也更大,道:“这更不可以!笔有四德,尖、齐、圆、健,最是重要不过!寻常的毛笔又如何能与湖州紫毫、善琏笔、以及泾县宣笔相提并论?若只是用寻常毛笔书写作画,我苦练多年的书画本领,还能发挥几成功力?岂不是从此再也没有佳品问世?不行,绝对不行!” 郭敏却没有接话茬,只是继续说道:“名纸虽贵,但依然还是小数,名笔虽贵,但毕竟耐用年余,兄长若是实在想要,咱们平日里节约一些,终究还是可以提供少许,但像是江正玄玉墨、犀照水墨、一池春绿墨等等这些名墨,虽然很耐用,但实在太贵了,怕是连少许都难以提供,至于洮砚、端砚、歙砚、乃至于前朝古时的名人名砚,那就更买不起了。” “这、这……若是没有这些,我今后书写作画,又还有何趣?我身为太子少傅、文坛名家,若没有这些珍品相伴,又与寻常人何异?不可、绝对不可……” 说话之间,郭汤的神色已是严重动摇了。 郭敏见状,心中暗喜,但面上却不动神色,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明白兄长你最喜欢前朝的古物与真迹,奈何这些东西实在太贵重了,往往随便一件就需要数百两银子的花销,咱们到时候又哪里支付的起?所以,兄长你今后还是少去那些珍玩店、古董行为妙,去了也不能购买,只能徒增思念,反而不美!还有就是,兄长你从前所购买的那些文物真迹,今后恐怕也没有银子维护保养,若是有所损坏,兄长还要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闻言,郭汤更是面色大变,但接连受到冲击,却已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喃喃道:“这、这……” 而郭敏则毫不留情的给予了郭敏最后一击,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眼见兄长你五十五岁寿辰到了,我联络了一位卖家,他手里有一卷名叫《祭侄稿》的真迹,是颜真卿的作品,听说颇是名贵!那位卖家如今急需银两周转,所以我就开价一万三千两银子,终于让他松口,眼见就要买下了,但既然咱们府里的收入将会大幅减少,这篇《祭侄稿》就不能买来送给兄长了,毕竟咱们今后还需要留些银子周转。” 听到郭敏的话后,原本涣然无神的郭汤猛然站起身来,抓住郭敏的衣袖,惊声道:“颜真卿的《祭侄稿》?那可是天下第二行书啊!又何止是名贵二字可评价的?足以成为咱们郭家的传家之宝了!一万三千两银子完全不贵,你现在就去买来!若是能一睹真迹,我这一生就不算虚度了!” 郭敏却摇头道:“兄长,若是寻常时候,自然可以,但既然已经知道咱们家的商行今后会收益大减,这《祭侄稿》咱们却是买不起了,总要留些银子今后应急啊。” 郭汤听到此言,面色变幻不定,良久之后终于一咬牙,说道:“你自去购买《祭侄稿》,不用担心后面的事情,我刚才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整顿商税这件事情牵连甚广,实在不宜操之过急!我马上就去求见太子殿下,请他收回成命!” 人无完人,是人就有弱点,只是一个人的弱点若是被其他人利用了,那么所谓“原则”、所谓“信念”等等,就不再是那么的坚定顽强! 郭汤的弱点就是他的那些“高雅爱好”,如今郭敏很好的利用了这一点,最终,郭汤也很轻易的转变了立场,整顿商税的事情从“利国利民”变成了“不宜操之过急”,毕竟,相比较自己的“高雅爱好”,像是百姓福祉、江山稳固这些事情,还是可以拖一拖的! 明朝商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也没见出了什么乱子,又何必强求改变? 然而,郭汤虽然转变了立场,但郭敏并没有轻易松口,只是说道:“若是兄长真能让太子收回成命,我马上就将那副《祭侄稿》买来供兄长观赏,正如兄长所说,这《祭侄稿》虽然贵了些,但正好成为咱们的传家之宝!” 郭汤点了点头,竟是丝毫没有耽搁,转身就离开了书房,打算去太子东宫向太子请命了! 郭敏看着郭汤离去的身影,眉头却是微皱。 他虽然说服了郭汤,但也知道太子朱和堉比郭汤还要固执百倍,对于郭汤能否说服太子朱和堉,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若是太子他没有听从兄长的劝告,只是一意孤行的想要整顿商税,接下来朝野之间必然大乱,那么太子的储君之位也未必就会像现在这般稳如泰山……奈何兄长他与太子之间联系太过紧密,到时候郭家也会受到牵连……为了全族考虑,我是不是要瞒着兄长,为郭家另找一位靠山?如此多条后路,我郭家也才能昌盛长久……” 暗思之间,郭敏眼神不住闪烁着。 ~~~~~~~~~~~~~~~~~~~~~~~~~~~~~~~~~~~~~~~ 如今,明朝的大小商行,皆是做着走私偷税的营生。 而这些商行,也皆是有着朝中高官勋贵们的参与——或是拿着一份干股,又或是借由族人亲信们经营! 其中,也绝不缺少庙堂上的清流们! 如今,太子朱和堉想要整顿商税,不仅其他派系的官员会反对,连太子党内部,也是有着不同意见。 当郭汤兴冲冲的赶到东宫,想要说服太子收回成命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并非孤例,此时已是有许多太子党人在做同样的事情了。 这些太子党人,大都像是郭汤一样,或是自己醒悟、或是受人提醒、又或是早就有着不同看法,如今皆是明白了整顿商税会给自己带来利益损失,于是纷纷转变了立场,皆是劝告太子不可操切行事! 奈何,也正如郭敏所料,太子朱和堉的固执倔强,还要胜过郭汤百倍,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且还认为整顿商税有利于江山百姓,自然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所以,郭汤等人的劝说,注定是无功而返! “唉!太子殿下他实在是太固执了,这般莽撞行事,又岂是帝王之风?” 当郭汤怏然离开东宫的时候,如此说道。 说话之间,郭汤的眼神之中,闪烁着莫名的情绪。 郭汤一向把太子朱和堉视为圣明储君、明朝未来的中兴之主,对太子也一直是赞誉有加,像是此时这般贬斥,还是第一次。 然而,郭汤的这句话,却引来了周围太子党人的纷纷赞同! 此时,这些太子党人和郭汤一样,眼中皆是闪烁着莫名的情绪。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利益”二字,总是驱动人们行事的最高标准。 太子一党虽然自命清高,但同样也离不开利益。 许多人投靠太子朱和堉,看似对朱和堉忠心耿耿,但深究原因,或是为了增加清名、或是为了施展抱负、又或是为了从龙之功!只是盲目忠心于太子朱和堉的人,怕是少之又少! 因为利益而聚集,自然也会因为利益而破散!因为利益而忠心,自然也会因为利益而背叛! 如今,太子朱和堉一心想要推行商税改革,自然是触碰了一部分太子党人的利益! 于是,商税改革还未实行,但原本是团结一致的太子党,却已是出现了些许裂痕! 而这一切,也皆在赵俊臣的意料之中,并且在西厂的暗中监视下,赵俊臣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 ps:好多催更票呀,嗯,尽力满足大家!今天不出意外,应该会更新万字左右! 嗯,先发一个五千字大章节,凌晨前还有一章,也是大章节! ……(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新赵党(上). …… 赵俊臣并不喜欢乘坐轿子,除了轿子摇晃之间会让赵俊臣产生睡意之外,也因为抬轿子的轿夫总会听到许多不该他们知道的事情,如此一来,赵俊臣还要多一层防备。 相对而言,赵俊臣更喜欢乘坐马车,马车虽然颠簸一些,但有助于赵俊臣保持头脑清醒,而车夫一般由许庆彦担任,赵俊臣在乘车之间说话办事,也不怕机密外泄。 此外,马车的车厢终究宽敞一些,亦有助于赵俊臣舒展身体与手脚。 所以,除了上早朝的时候,赵俊臣平日里外出大都是乘坐马车。 从某方面而言,这般选择也体现着赵俊臣的性格。 …… 关于太子党内部的微妙变化,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赵俊臣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正乘坐着马车前往天海楼。 在那里,赵俊臣将宴请那些投靠于他的新科进士们! 细细阅读着西厂番子送来的情报,赵俊臣轻轻摇头,虽然是对手与死敌,但对于太子党,赵俊臣还是忍不住产生了一些“怒其不争”的情绪。 这般想法,倒不是因为太子党竟是这般轻易就产生了矛盾与裂痕——这本就在赵俊臣的意料之中——而是因为太子党人实在是守不住机密,竟是这般轻易就被赵俊臣的情报机构打探到了消息。 要知道,郭汤等人劝告太子朱和堉不成,并从东宫怏怏离开,距今也只是半个时辰左右,然而,无论是郭汤等人转变立场的原因、又或是太子党内部的氛围变化、乃至于郭汤在离开东宫时对太子朱和堉的批判之言,赵俊臣如今皆已是得到了详尽消息! “清流们最喜欢夸夸其谈,一身的本领全在嘴巴上,想让他们闭口不言、谨守机密,自然是难上加难,唉!”赵俊臣摇头叹息道:“太子他们对于情报机密,竟是完全不设防备,被我这般轻易就打探出了详尽消息……也幸好我提前算计了东厂,如今东厂正值动荡不堪,短时间内已是功能瘫痪,即使打探到了情报,也无法将情报及时上呈给陛下,否则若是让陛下他知晓了太子意欲整顿商税的消息,就必然会出手阻止,那么我的这个计划也就无疾而终了。” 有时候,对手太过耿直单纯,反而是一个麻烦。 叹息之间,赵俊臣细细读着情报,突然眉头一皱,喃喃自语道:“郭敏?根据西厂的情报,这个人竟是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就让郭汤转变了主意……倒是有趣,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郭汤这个老顽固的,难不成他看穿了我给太子挖的陷阱?若是如此,这个郭敏倒是比他哥哥有用的多…… ……嗯,记得有一份关于郭汤的情报,其中对郭敏也有重点描述,说是此人颇具才干,仅仅靠着郭汤的招牌,就独力办起了一家规模数一数二的商行……那郭汤虽然贵为太子少傅,但权势只是一般,他的招牌也只能吓住一些没后台的下层官员罢了,如此说来,郭敏能够把生意做大,怕还是他自己的本事……若是他还能看透我设计的陷阱,那说不得还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才……” 喃喃自语之间,赵俊臣已是有了主意,掀开车窗帘子,却见那名向自己传递情报的西厂番子,此时正亦步亦趋的随车而行,随时等候着自己下一步吩咐。 “你去通知魏槐,让他接下来重点探一探郭敏的根底,若是他与太子的政见不同,就收买为我用!至于究竟要给他什么好处,让魏槐自己拿主意就好。”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西厂番子连忙答应,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而赵俊臣则放下车窗窗帘,暗暗思索着自己接下来的应变。 …… 不过,赵俊臣并没有思索很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已是在天海楼外停下。 当赵俊臣步下马车,抬头看去,却见天海楼的门口,一众投靠于他的新晋进士们在曾炜与柳子岷二人的带领下,已是等候多时了。 此时,见到赵俊臣终于出现,一众新晋进士们皆是神色兴奋,纷纷向着赵俊臣迎来。 “赵大人,您终于来了!学生张诚文在此恭候!” “学生后进王俊山,今科殿试二甲第二十三名,拜见赵大人!” “学生李固,今科殿试三甲第三十七名,对赵大人您已是神往多年,如今能拜在赵大人门下,当真是欢喜不尽!” “学生洪成涛……” “学生马程文……” 一众新晋进士们,既然在会考之前就已是投靠了赵俊臣这个大贪官,自然皆不是什么清高孤傲的性子,事实上,说他们见利忘义也并不过份。此时面对赵俊臣,也全是谄媚讨好的样子,大声争先的自报家门,生怕赵俊臣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事实上,眼前这些新科进士们,皆是赵俊臣所重视的赵党新鲜血液,赵俊臣不仅知道他们的姓名来历、出身品行,甚至连他们在殿试与会试中的答卷都一一细读过,对他们的了解,还要远在他们的想象之上。 此时,面对众新科进士们的热情讨好,赵俊臣的神情颇为宽和亲切,与众人一一点头回应,却更让这些新晋进士们幸喜若狂。 而一众考生之中,却唯有曾炜与柳子岷二人没有表现太过谄媚,其中,柳子岷是因为他与赵俊臣早已熟悉,不需要再自我介绍,而曾炜却是出于自信,认为赵俊臣必然会重视自己,所以不屑与其他的进士们挤成一团。 事实上,赵俊臣在应付了一众新晋进士后,也是第一时间走到了柳子岷与曾炜身前,主动开口道:“嗯,你就是曾炜吧?今科殿试人才无数,你能得到第三名探花的名次,实在是争气,还有柳子岷,你考了二甲第七名,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看样子你这些日子除了帮我收罗人才之外,自己也没有放弃用功,我也非常欣慰,替你感到开心。” 等到赵俊臣来到身前,曾炜与柳子岷也终于不再矜持,纷纷向赵俊臣行礼问好。 柳子岷说道:“见过赵大人!学生许久不见赵大人,如今再见,却发现赵大人您愈加精神睿智,子岷甚是开心,今日能再向赵大人讨教,更是让子岷高兴。” 柳子岷的言语之间,一如既往的充满了谄媚讨好,只是不似其他进士那般露骨,并且在说话之间,亦是有意无意的向众人展现他与赵俊臣的亲近关系,却是带着一种炫耀的意味。 而曾炜则简单的多,只是说道:“学生曾炜,拜见赵大人!还望赵大人知晓,家父于昨日来信,对于学生拜入大人门下之事,深表欣慰,并表示今后会与赵大人您进一步亲近。” 曾炜的这一番话,矜持又不失恭敬,并没有太多的谄媚讨好,然而言语之间,却是在暗示四川布政使曾从荣也要与曾炜一同投靠赵俊臣,这却又要比任何的谄媚讨好更具份量。 于是,赵俊臣亦是欢心笑道:“我久闻四川布政使曾大人的大名,如今曾大人既然想要与我亲近,自然是求之不得!” 然后,赵俊臣又向柳子岷说道:“本来,我是想带着你妹妹柳蕊一同前来的,奈何她前些日子去陕甘那边拜访名医了,要为我所收留的一位小姑娘治疗眼疾,却是至今未归,可惜了,你们兄妹许久未见,怕是会非常想念,而柳蕊她若是知晓你这次考了一个好成绩,也必然会开心不已。” 曾炜笑道:“多谢大人,学生一定会向家父转达!” 另一边,柳子岷却是不在意的说道:“柳蕊她能为赵大人分忧,自然是好事,我也为她开心,至于其他,赵大人也无需在意。” 见柳子岷对自己妹妹柳蕊这般漠不关心,赵俊臣眉头暗皱,刚刚才夸柳子岷有长进,没想到心性凉薄之处依旧未变。 不过,这般情绪只是一闪而过,接下来赵俊臣已是恢复了亲切与和气,并且作为宴主,又招呼着一众新晋进士们进入天海楼赴宴。 不过,这一瞬间的神色变化,却落入了曾炜的眼中,见赵俊臣不喜欢柳子岷的凉薄性子,曾炜的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喜意与轻松。 一来,赵俊臣的这般态度,表示赵俊臣也并非是心性凉薄之人,正如曾炜之前对赵俊臣的猜想,也意味着曾炜并没有投错人;二来,这些新晋进士们,如今一同拜在赵俊臣门下,今后在赵党之中必然是守望相助,而其中的领袖人物不是柳子岷就是曾炜,原本曾炜还担心柳子岷与赵俊臣关系更深,所以赵俊臣会更倾向于柳子岷,但如今看到赵俊臣其实并不是很喜欢柳子岷,则意味着他的希望大增! …… 众人心思各异之间,已是进入了天海楼之中。 赵俊臣与二十余名新晋进士,坐满了三桌酒席。 其中,曾炜与柳子岷二人,自然是坐在了赵俊臣的两旁。 因为是赵俊臣预定的酒席,天海楼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众人刚刚落座,诸般精美菜肴已是纷纷上桌,美酒也是预备多时。 然后,赵俊臣端起酒杯,主动敬酒,庆贺一众新晋进士们金榜题名之余,又表示今后会对他们扶持培养,让他们不必担心仕途之艰辛。 得到赵俊臣的承诺,一众新晋进士们自然是深受鼓舞、兴奋异常,亦是连忙端起酒杯,祝福赵俊臣步步青云、身体安康之余,亦是保证今后对赵俊臣忠心不二,再朝堂之上唯赵俊臣马首是瞻! 敬酒与饮酒之间,诸多暗示、各种承诺,虽然气氛热络,但也只是题中应有之义、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也不必多提。 却说赵俊臣放下酒杯之后,重新坐下,沉吟之间,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如今,你们金榜题名,也皆是得到了陛下的任命,各有官职不同,从今往后,你们也都是为官之身了。然而,我却想要问问你们,你们今后要如何为官?” 听到赵俊臣这么询问,一众新晋进士们皆是一愣。 按照他们的设想,今后自然是攀着赵俊臣的大腿,爬到更高的官位,并且同时想方设法的聚敛钱财——正所谓“升官发财”,这不正是他们寒窗苦读的真正原因吗?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宋真宗的这篇《励学篇》,正是他们十年寒窗的坚持与动力。 只是,赵俊臣虽然是一个名满天下的大贪官,但这些话也不能明着说。 然而,若要说一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称自己想当一个为朝廷社稷、为百姓福祉而努力奋斗的清官好官,却好似在讥讽赵俊臣一般,又有些冒险。 于是,一众新晋考生们皆是有些两相为难,不知究竟该如何回答,更不知道赵俊臣这般询问的原因所在。 最终,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一众新晋进士们的回答却是出奇的相似,纷纷大声道:“我等唯赵大人马首是瞻,赵大人让我们怎么做官,我们就怎么做官,一切听赵大人您的吩咐。” 听到众人的回答,赵俊臣点了点头,却又轻轻摇头。 见赵俊臣这般矛盾的态度,众人皆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间也不敢再轻易表态。 赵俊臣见众人这般样子,轻轻叹息一声,却又把目光转向柳子岷与曾炜二人,并问道:“你们二人可有什么不同想法?” 柳子岷毕竟与赵俊臣接触久些,更了解赵俊臣的真实想法,此时见赵俊臣询问,心中一动,却是有了决定,开口答道:“我等深受赵大人的厚恩,今后为官期间,自然是首先为赵大人考虑,一切以赵大人的利益为主!如今,朝野之间,颇多流言蜚语,竟是说赵大人您是一位贪官奸臣,我等为官之后,必然要肃清流言,扭转风评,让世人明白赵大人您不仅不是一位贪官奸臣,反而是一位为国为民的好官、清官!” 赵俊臣轻轻一笑,不置可否,又把目光转向了曾炜。 ………… ps:嗯,第二更,四千字大章节!今天共更新九千字,完成了更新票任务。 如今看到大家积极的投票、留言、打赏,《摄政》也不似从前那般死气沉沉的模样,虫子动力十足,也心怀感激,接下来会更加努力的! ……(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新赵党(下). …… 见赵俊臣的目光打量过来,曾炜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学生认为,我等在为官之后,应当学习清流的做法。” 清流? 听到曾炜的话后,包括柳子岷在内,每一位新科进士们皆是一惊。 曾炜难道不知道,朝中的那些清流们,一个个皆是视赵俊臣为死敌? 这些年来,清流们在庙堂上给赵俊臣添了无数麻烦,弹劾赵俊臣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等等罪行,已是清流们每天必做的功课,而赵俊臣则最是鄙夷清流们的眼高手低、志大才疏,也不止一次的出手打压,双方可以说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在这个时候,说自己要学习清流,难道就不怕惹赵俊臣生气?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更何况,清流有什么好?无权、无势、无财、甚至不受皇帝待见,只剩下一张嘴和些许清名罢了,又哪里像赵俊臣一般,在官场上权高势大、呼风唤雨,平日里锦衣玉食、一掷千金! 就在一众新科进士们半是幸灾乐祸、半是惊异莫名的时候,赵俊臣的神色却不变,反是饶有兴趣的问道:“哦?学习清流吗?倒是有趣,说详细些。” 曾炜说道:“学生也认同柳公子的观点,如今世人对赵大人您有着诸多误解,我等深受赵大人的恩情,理应为赵大人分忧解难,奈何我等刚刚进入官场,无论声望还是权位皆是低浅,却是有心无力,所以学生认为柳公子的想法虽好,但还需要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而这个办法,就是学习清流! 恕学生说一句逾越身份的话,当今的太子殿下,这些年来一直都束之于朝堂之上,虽然身份高贵,但也是无所作为,近些日子终于办了一些事情,但无论是南巡筹备,还是南巡筹备舞弊案,却也全都办砸了。只是,在这般情况下,太子殿下的名声却无人可及,尚未继位,就已是被许多人视为我大明朝的中兴之主,赵大人以为这是为何?还不是因为清流们的屡屡吹捧?但实际上,也只有清流们的吹捧才有作用,因为清流们有清名、有信誉,朝野官民也信他们!若是换成其他人吹捧,怕就无用了。” 说话间,曾炜抬头看了赵俊臣一眼,却见赵俊臣满是欣赏的点头认可,亦是信心一振。 正如前文所说,赵俊臣与清流不合,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所以曾炜所说的这些观点,也确实承担着一些风险,毕竟曾炜还是第一次与赵俊臣见面,并不了解赵俊臣的心性为人,此时见赵俊臣并不反感,自然是轻松了不少。 然后,随着曾炜信心增加,话语也愈加的有说服力,继续说道:“然而,清流们又如何能拥有这般清名与信誉?以学生看来,不外乎两点,一是以身作则,相比较朝中大部分官员,清流们的作风确实要清廉一些,但第二点则更加重要,那就是相互间吹捧与造势,使得一人之清名信誉既是全体之清名信誉,反复叠加增涨,如此人云亦云之下,清流们就成了现在的清流! 当然,一味的学习清流也不可取,清流们虽然总是一副指点天下的架势,但很少实践与实干,终究有些眼高手低之嫌,所以在学习清流之余,我等也要像赵大人一般,为朝廷为百姓多办实事,如此营造声望与信誉,也是事半功倍! 如此这般之后,我等有了取信于人的信誉与声望,再为赵大人分忧解难、制造声势,方为万全之策。” 曾炜说完之后,抬头注视着赵俊臣,等待着赵俊臣的评价。 然而,赵俊臣却依旧是不置可否,反而打量着其他的新科进士们,却见这些新科进士们,除了寥寥几人之外,大都是沉默不语,虽然尚未明着反对,但也皆是不情不愿的样子。 这些新科进士们愿意投靠赵俊臣,自然都不是什么品行高洁之辈,他们读书与当官的原因,也自然不是为了百姓福祉、江山社稷——相比较那些清流清官们,赵俊臣才是他们真正的人生目标,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早早的投靠于赵俊臣。 如今,曾炜竟是让他们向清流们学习,他们又如何愿意? 于是,他们自然是纷纷沉默,虽然碍于曾炜的颜面,并没有明确反对,但也没有赞同。 只是,这般沉默,却已是最大的反对了。 …… 其实,对于曾炜的这番言论,赵俊臣是十分赞同的。 如今,赵俊臣身为朝中权臣之一,除了德庆皇帝的支持、以及他自己的苦心经营之外,也是因为他的身旁聚集了一批贪官,而这批贪官对赵俊臣也是鼎力支持,如此才造就了赵俊臣如今在朝堂上的声势。 只是,赵俊臣手下的这批贪官们,像是工部尚书左兰山、户部侍郎詹善常等人,虽然不缺办事能力,并且在权势上对赵俊臣帮助良多,但在其他方面,却已是尾大不掉之势,对赵俊臣不仅没有帮助,反而还总是拖后腿! 其他不说,就说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改善自己名声,但门下尽皆是一些贪官污吏,而这些人又仗着赵俊臣而为所欲为,如此一来,赵俊臣想要改善自己名声,自然是事倍功半,即使偶尔有了成绩,也很快就会被这些贪官们败了干净! 除此之外,赵俊臣为了满足这些贪官们的贪欲而消耗的无数金银、这些贪官们的种种罪行对赵俊臣所造成的种种隐患,更是让赵俊臣时常头疼。 可惜,这些贪官们在宦海之中沉浮多年,品行早已经定型了,赵俊臣再想要扭转,却是有心无力。 如此一来,赵俊臣自然是把希望寄托在这些新科进士们之上,希望这些赵党新血液的作风可以更加清廉一些,并且逐步替换赵党的旧血液,如此新陈代谢之下,赵党也可以逐步转变,从一个纯粹的贪官集团,变成一个真正的朝堂派系。 …… 所以,曾炜的这番言论,是十分符合赵俊臣的真实心意的。 只是,看到一众新科进士们对此并不是十分赞同,甚至隐隐有些排斥,赵俊臣暗暗叹息一声后,却也没办法直接赞成曾炜的言论,并要求这些新科进士们强行按照曾炜的方法行事,否则只会让他们心生叛意。 于是,赵俊臣只是点头道:“曾公子的这番言论,颇有可取之处,如今朝堂之中,正是风起云涌之际,所以我等今后在行事之间,也需要谨慎一些,不可太过出格,否则我在朝堂中也不好为你们遮掩,至于何为出格,又何为不出格,就看你们自己的把握了……我朝的俸禄不高,若只是死守着一份俸禄,那么别说是官场上的迎来送往了,怕是连自己府中人都养不起,但万事皆有度,为官之人更要有为官的作为,关于这些你们也要心中有数……当然了,若是你们能像曾公子所言一般,有了不逊于清流的声望、信誉,对我会有怎样的好处暂且不提,但我今后在提拔你们的时候,也有了充足理由,除此之外,尚且还有一些其他的好处,如今我就不一一点明了。”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只是点到为止,虽有一些隐约暗示,但并没有强求,眼前这些新科进士们究竟能够领悟到多少,还要看他们自己了! 这些新科进士们,虽然品行不端、志向也有些浅薄鄙陋,但终究不像左兰山、詹善常等人一般已是贪性深入骨髓、再也难以扭转,虽不能说是一张白纸,但毕竟尚未受到污浊。 所以,有了曾炜的这一番话,又有了赵俊臣的这番暗示,再有赵俊臣日后的刻意引导——对作风稍显清廉者加大培养力度,甚至给予各方面的奖励,对不知收敛者加以打压,甚至刻意放弃,那么想来这些新科进士们也就大都会顺着赵俊臣给他们指明的道路走下去。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如今赵俊臣正是这些新科进士们的“上者”,只要赵俊臣表现出一些偏向,那么这些新科进士们不论出于真心、还是假意,都必然会有所改变,即使他们依旧会贪赃受贿,但至少会懂得收敛作为、以及装点门面。 对于赵俊臣而言,这种改变就已经足够了。 这一批新科进士们,对于赵俊臣而言是“千金马骨”的作用,只要他们的作风能够稍稍廉洁一些,为赵俊臣营造一些好名声,再加上赵俊臣自己的经营努力,那么日后自然就会有品行更加高洁的读书人愿意投靠赵俊臣,这是一种良性循环的过程,或许会耗时良久,但赵俊臣对此并不缺乏耐心。 只是,在此之前,赵俊臣还需要减少这些新科进士们与其他赵党官员的联系,如此才不会被其他赵党官员们轻易带坏,也才能避免赵俊臣的一番心血付之东流。 于是,赵俊臣在沉吟片刻后,又补充道:“如今殿试结束,根据陛下的旨意,你们各有官位不同,在这里,我给你们一项承诺,今后在你们为官之际,不论是遇到了什么难处,都可以直接与我联系,而我也会尽力为你们解决,如今在朝堂之中,有许多与我交好的官员,比如工部尚书左兰山左大人,户部侍郎詹善常詹大人、通政使司童恒童大人等等,不过你们如今的官阶与他们相差远了些,也尚不熟悉,而且他们各有事情要忙,所以你们就不必打扰他们了,若是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我自然会有安排。”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一众新科进士们纷纷大喜,有了赵俊臣的这一句保证,官场的崎岖险道,对他们而言已是变成了通天坦途,于是众人一时间也无心细思赵俊臣这般决定的深意,只是连忙向赵俊臣致谢! 事实上,在一众新科进士之中,也唯有曾炜能够明白赵俊臣的深意。 赵俊臣这么做,明显是要把赵党分裂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旧赵党”,一部分是“新赵党”,“新赵党”在赵俊臣的刻意引导之下,作风会相对廉洁,再等到“新赵党”逐步成长之后,赵俊臣就会用“新赵党”逐步替换“旧赵党”,让“新赵党”成为赵党的真正主力。 想明白了这一点,曾炜眼中闪过一丝喜意,只觉得自己投靠赵俊臣的选择,果然没有错,赵俊臣自有一番大志向,并非像其他贪官一般只懂得贪污受贿、庸庸无为! 于是,曾炜此时也学着其他新科进士一般向赵俊臣行礼答谢,只是在神色之间,带着一丝敬佩。 …… 这一天,太子党出现了分裂的趋势,作为太子党在朝中的死敌赵党,竟也同样出现了分裂的趋势。 只是,两者虽然同样是分裂,但前者是因为利益分歧而不受控制,后者是为了改良性质而刻意为之,其中所蕴含的深意,却是天差地远! ……(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力所能及的帮助(上). …… 随着这一番意味深长的讨论,这场酒宴也很快就结束了。 在宴会结束之后,赵俊臣出乎意料的邀请了曾炜与柳子岷二人与自己同车而行,却是羡煞了其他的新科进士们。 这也是赵俊臣所表达的一种态度偏向,表示赵俊臣对于曾炜与柳子岷二人在宴会上的提议很感兴趣。 虽然,赵俊臣并没有强求什么,但已然摆出了态度,想必其他的新科进士们看到之后也会有些领悟。 …… 在赵俊臣的马车之中,赵俊臣、曾炜、柳子岷三人相对而坐。 柳子岷与赵俊臣已是很熟悉了,而曾炜也自有一番气度,所以他们在进入赵俊臣的马车车厢后,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拘谨,只是向赵俊臣行礼之后,就静静等待着赵俊臣的吩咐。 他们皆是猜到,赵俊臣这次主动与他们二人同车而行,除了表明态度之外,恐怕也还有事情要吩咐他们。 见柳子岷与曾炜皆是猜到了自己的用意,赵俊臣颇感欣慰,只觉得自己总算是找到了一些可堪重用的人才。 与曾炜相比,柳子岷在酒宴的表现虽然要相对逊色许多,不过依旧超出了赵俊臣的想象,至少他已是从“盲目的听从赵俊臣的吩咐办事”,变成了“可以自主思考并揣摩赵俊臣的心思”了,想来柳子岷这些日子为赵俊臣收罗人才、营造声势之际,也成长了许多。 至于曾炜,则更是让赵俊臣惊喜不断,虽然年轻了一些,但见识、眼光、手段皆是不凡,远远超出了赵俊臣最初的预料,一番接触下来,赵俊臣对他也是愈加的欣赏。 事实上,柳子岷与赵俊臣相处较久,能够在酒宴上猜出赵俊臣的想法并不奇怪,而曾炜只是第一次见到赵俊臣,竟然也同样猜到赵俊臣的真实心思,这份眼光与判断力已是远超同侪,甚至还要强过一些朝堂大员,却也让赵俊臣对他更加重视了。 而这也是赵俊臣要与他们二人同车而行的原因,以曾炜与柳子岷二人如今的眼光、见识、以及手段,虽然还欠缺一些经验与历练,但已是可以为赵俊臣稍稍分忧一些事情了。 于是,赵俊臣打量二人片刻后,突然一笑,说道:“今天在宴会之上,真是难为你们了,说出了那么一番见解,怕是其他人会因此对你们二人心生不满,而你们二人本应是这批新科进士之中理所当然的领袖人物,只是经过今天的事情,你们的声望却要降低许多了。” 柳子岷讨好道:“我等只是一心为赵大人分忧,其他的事情,只是细枝末节罢了,与赵大人的大计相比,些许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曾炜则神色平淡道:“学生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罢了,若是其他人会因此而对我产生不满,也只能说明他们的见识浅薄!对于那些见识浅薄之人的看法,学生又何必在意?更何况,声望有增就有减、有减就有增,本就不是定数,今天因为一些事情减少了声望,那么日后再找机会补回来就是,所以赵大人您大可不必为此担心。” 赵俊臣愈加欣赏曾炜的见识与气度,却是话锋一转,问道:“柳子岷他与我相识数月,期间多次接触与交谈,能够猜到我举办这场酒宴的用意也并不奇怪。然而,曾公子你与我只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竟也能猜到我的心思,并且还暗中相助、替我表明了心意,让我幸喜之余,却也十分好奇,不知道曾公子你是如何猜到我心意的?” 随着赵俊臣的询问,曾炜终于露出谦逊之色,说道:“赵大人智深似海,您的心意与谋划,又岂是学生可以猜到的?其实,学生并非是猜到了赵大人您的心意,而是学生这些日子以来,通过诸般见闻与消息,早已是明白了赵大人您心中有大志向,如此再逆向推演,才略微猜到了赵大人您的心意。” “哦?”听曾炜这么说,赵俊臣饶有兴趣,并示意曾炜进一步解释。 曾炜解释道:“赵大人您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虽然隐晦内敛,却也皆是表明赵大人您其实并不满足于今日之成就,还想要更进一步!然而,作为陛下的宠臣,又因为门下官员良莠不齐的缘故,您如今的权势已是接近了极限,今后除了还能在地方上扩张权势影响之外,却已是很难再进一步了。 若是想要突破瓶颈,却唯有重组赵党、并逐步转变赵党的性质才可行!也唯有如此,在清浊并蓄之下,赵大人您才能真正的与首辅周尚景等人相提并论!如今,正好有许多新科进士们纷纷投靠,有了这些新生力量,正是赵大人您开始重组党派的最佳时机,也正因为看明白了这一点,学生才冒险一试,说出了在宴席上的那一番言论,没想到竟是侥幸猜中。” 另一边,赵俊臣听到曾炜的这一番话后,心中却是震惊莫名——他本以为曾炜只是猜到了自己想要扭转名声的想法,却没想到曾炜竟还猜出了自己打算重组赵党的心思! 拥有这份眼光与见识,从某方面而言,曾炜已是不逊于赵山才了! 一时间,赵俊臣也不知自己应该为招收到这么一位大才而幸喜,还是应该为自己的真实心意被曾炜猜到而担忧。 而一旁的柳子岷,此时却完全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他从前只是觉得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想要扭转自己在朝野间的声望,却远没有曾炜所想的深远,更没有想到赵俊臣如今风头正劲,然而已是居安思危,开始着手重组赵党了! 打量了曾炜良久之后,赵俊臣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叹息道:“本来,在这一届的新科进士之中,我最看好赵山才,也一直想收为己用,奈何赵山才一心想为太子效力,却是拒绝了我的屡屡招揽,这本来被我视为一大憾事,然而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没想到曾公子你竟有这般眼光,今后有了曾公子相助,失去赵山才对我而言也不再是什么遗憾之事了!” 说话间,赵俊臣目光炯炯的打量着曾炜与柳子岷二人,郑重道:“既然曾公子已是猜到了,那我也就不再隐瞒你们了,曾公子你并没有猜错,如今我确实打算重组自己手中的力量,并借着重组的机会,逐步转变自己这一派系的性质,然而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传了出去,我门下的那些官员们必然会生出许多想法,所以这件事情你们绝不可透漏出去。”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曾炜与柳子岷皆是答应、并连连慎重保证。 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至少在表面上,他是一副非常信任曾炜与柳子岷的样子——并又问道:“那么,曾公子可知道我今日要你们二人同车而行,原因为何吗?” 曾炜显然已是猜到,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没有任何的犹豫,答道:“赵大人是想让我与柳公子二人今后以身作则,在众新科进士中起到带头作用,并引导他们向着赵大人您所期望的方向变化,除此之外,也是让我等二人成为他们的领头者,在赵党之中另起炉灶,不受赵党中那些老人们的干扰,保持相对独立,只为赵大人您一人效命!” 赵俊臣笑着点头,意味深长道:“带头的人,总是很幸苦,但好处也最多,你们二人皆是聪慧之人,具体怎么做也不必我多说,今后我就看你们的手段了。” …… 接下来,赵俊臣又与曾炜、柳子岷交谈了许多事情,并且亲自把他们送回了各自所在的客栈。 当送回了曾炜与柳子岷之后,赵俊臣也不再耽搁,只是交代许庆彦回府。 一路上,因为曾炜的才智远远出乎了赵俊臣的预料,所以赵俊臣颇是开心,这些日子以来紧绷的心绪,也随之轻松了不少。 只是,当赵俊臣回到府中后,刚刚下了马车,就有赵府下人禀报,称三边总督梁辅臣的幕僚徐文清再次求见赵俊臣。 ……(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力所能及的帮助(下). …… “还是太年轻了,虽然心智聪慧、眼光敏锐,但终究是历练太少、经验不足,又有些年轻冲动、锋芒毕露,今天他一心想要在我面前证明自己,但说话办事之间,却还是欠缺了许多考虑……” 赵府书房之中,赵俊臣在等待着徐文清出现之余,又回想起了自己与曾炜的一番交谈,暗暗评价道。 今天,与曾炜的一番交谈,实在是让赵俊臣惊喜异常,没想到曾炜竟只是通过一些表象,就看穿了自己想要重组赵党的打算,仅凭这份聪慧与眼光,就要强过了赵党之中绝大部分老人。 以赵俊臣看来,曾炜只要再历练几年,未必就比赵山才、周素文、李纯臣等人差了!得到了如此的良才美质,对于一向是求贤若渴、又手下缺乏人才的赵俊臣而言,实在是一件幸事! 而曾炜的表现,也让赵俊臣对于“新赵党”的未来,增添了许多信心。 只是,曾炜虽然聪慧、也家学渊源,奈何毕竟还只是一个年轻人,因为缺少经验与历练,许多方面还没办法与官场上的老狐狸们相提并论。 首先,曾炜完全不懂得“藏拙”的道理,为了在赵俊臣面前表现自己的才智,竟是直接道出了赵俊臣的真实心思! 三国时期的杨修为何会被曹操杀死?还不是因为他揣摩出了曹操的心意,所以引起了曹操的猜忌? 在官场上,“揣摩上意”是官员们的必修课,但也同样是大忌讳,若是下面人对上官们的想法心意竟是了若指掌,那么上官们又如何还会有安全感?在这个时候揣着明白装糊涂、并顺着上意办事就是了,又何必刻意显摆?——事实上,赵俊臣一向自诩胸襟广博,但今日被曾炜猜出了真实心意之后,虽然愈加欣赏曾炜的才智,但也增添了些许危机感,今后为了控制曾炜,赵俊臣也必然会多用一番心思。 其次,曾炜急于表现自己,却是忽略了时机场合,做事欠缺了考虑! 赵俊臣想要重组赵党的事情非同小可,曾炜即使猜了出来,也绝不应该在柳子岷面前把这件事说出来!重组赵党是赵俊臣如今最大的机密之一,一旦透漏出去,那么现在的赵党就会产生混乱,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然而因为曾炜的缘故,如今却又让柳子岷知道了这件事情,也为赵俊臣的计划增添了一丝风险。 虽然赵俊臣在马车上是一副对曾炜与柳子岷二人信任有加的样子,但可以预计的是,从今天开始,为了防止消息泄漏,赵俊臣必然会派人严密的监视他们二人。 最后,也就是曾炜最重要的缺陷,就是曾炜的性子太傲了,虽然表面上谦逊有礼,但在他内心深处,对于其他的新科进士们的藐视不屑却是任谁都能看出来。 固然,曾炜是一个聪明人,与他相比,这世上绝大部分人皆是愚笨了一些,他也有资格看不起其他人!但是,与聪明人相比,这些愚笨之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流!一个“聪明人”若是不懂得掌控与影响身边的愚笨之人,或是忽略了这些愚笨之人所产生的影响,那么也只会是孤掌难鸣、寸步难行,一生难以成事! 除此之外,愚笨之人毕竟不是木偶、傀儡,同样有着喜怒情绪、爱恨尊严,若总是对他们不屑一顾,并且还不加掩饰,那么只会引起众人的忌恨与敌视,到时候“大势难违”之下,更是要栽一个大跟头! 所以,一个真正的聪明人,不仅不会蔑视寻常人,反而会融入其中,然后引导、带动,并最终成为寻常人的领袖,将寻常人的力量化为自己的力量! 对于这些,如今的曾炜还并没有深刻领悟。 可以说,曾炜这次与赵俊臣见面,已是把自己的优点与缺点全都彻底的展现了出来。 “不过,这些缺陷,归根结底,都只是因为欠缺了经验与历练,等到曾炜他今后经历的事情多了,人也世故了,那么这些缺点也就不是缺点了……嗯,看样子今后还要给他多添加一些担子了,这样才能加速他的成长,也才能尽快的为我分忧办事。” 赵俊臣暗暗想道。 用人之道,不能拘泥于一个人的缺点,更要以成长的眼光看问题。 如今,赵俊臣看出了曾炜的缺点,却反而让赵俊臣下定决心,要进一步的重用于曾炜。 ~~~~~~~~~~~~~~~~~~~~~~~~~~~~~~~~~~~~~~~~ 而就在赵俊臣考虑着今后应该如何使用曾炜的时候,许庆彦推开书房的房门,禀报道:“少爷,徐文清来了。” “快请他进来。”赵俊臣收敛了心思,并点头吩咐道。 片刻之后,徐文清来到了书房之中,赵俊臣向他打量之间,却见徐文清表情沮丧、神色黯淡。 徐文清身为三边总督梁辅臣的幕僚,此次来到京城,是为了三边军备荒废的事情。 因为明朝的兵制弊病,大明朝的军户逃亡情况屡见不鲜,而在诸多军镇之中,三边军镇因为条件最艰苦、又时常发生战事,所以军户逃亡的情况又是其中最为严重的。 偏偏,三边诸军镇又承担着边防重任,如今在军户屡屡逃亡的情况下,军力已是极为空虚,甚至已经到了一个危险边缘,很难再抵抗蒙古、女真等部落的连年侵袭。 对此,三边总督梁辅臣自然是焦急异常,甚至想要用银子招募一支专职的雇佣军队,而这次派徐文清来京,也正是为了此事,想让赵俊臣暗中拨给他一笔银子组建新军队。 奈何,绕过兵部,直接从户部拨银子给三边军镇,又是用于组建私军,实在不合规矩,也太过敏感,一旦被人发现,就是万劫不复,却是被赵俊臣婉转拒绝了。 事实上,赵俊臣非常想帮助梁辅臣整顿三边军备,因为他十分清楚,一旦三边防务出了疏漏,在女真与蒙古的狼子野心之下,对汉民族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那将是大明朝与汉民族的一场大浩劫! 然而,三边军镇的军备荒废,是因为明朝的军制弊病,想要扭转就必须改变明朝军制,而明朝军制不仅干系着方方面面的利益,更还是维持明朝皇权的根本之处,德庆皇帝是决不允许它改变的。 所以,这件事情,赵俊臣甚至不敢在德庆皇帝面前提及,生怕得罪了众多既得利益者之余,还会引起德庆皇帝的心中猜忌,让德庆皇帝以为赵俊臣想要插手军队——赵俊臣确实想要这么做,所以更不能引起德庆皇帝的警惕! 于是,上一次徐文清求助于赵俊臣,最终却是无功而返。 然而,徐文清却是一个心性坚定之人,虽然求助于赵俊臣不成,却也没有沮丧,反而四处出击,这些日子以来又找了许多关系,只是看他如今的表情,显然是事情并不顺畅,朝堂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趋利避害的老狐狸,却是没人敢管三边军镇的烂摊子。 …… 如今,看到徐文清的脸色后,赵俊臣叹息一声,问道:“看样子,徐先生这些日子并不顺利。” 徐文清神色黯然的点头,带着一些疲惫,向赵俊臣说道:“确实如此,在下今日再次求见尚书大人,就是希望尚书大人多少能为三边军镇提供一些援手,我家梁大人必然会感激不尽,日后也必有厚报!” 徐文清很清楚,想要扭转三边军镇的颓势,终究还是离不开掌管天下钱粮的赵俊臣,所以他在转了一圈之后,却还是求到了赵俊臣这里。 对此,赵俊臣早有考虑。 虽然,赵俊臣碍于自己的利益考虑,无法直接出大力气帮助梁辅臣整顿三边防务,但在不损害自己利益安危的前提下,赵俊臣还是很愿意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的! 毕竟,赵俊臣终究还是有一些为人、为官之底线的。 究竟该如何帮助梁辅臣整顿三边防务,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考虑了许多,最终还真让赵俊臣找到了方法,并且近段时间也一直在为此而暗中准备着。 事实上,眼看着南巡即将开始,在此之前,若是徐文清不来找赵俊臣求助,赵俊臣也会主动寻找徐文清! 于是,赵俊臣点头道:“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三边军镇承担着边防重任,绝不可荒废了军备,否则一旦出了事故,却是谁也承担不起责任。只是,若是像梁总督所说那样,避过兵部由户部直接拨银子给三边军镇,却也绝不可行,否则只会给我们双方带来麻烦,我考虑了许久,决定还是通过工部拨银子给你们,这笔银子并不多,但总比没有的好。” “工部?”徐文清微微一愣。 赵俊臣再次点头,说道:“工部职掌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此外,还掌管着估销工程费用之职责,你可以让梁总督向朝廷上折子,称三边各城的城墙与道路年久失修,需要银子修缮,然后工部就会派人去估算工程费用,到时候我会吩咐他们把这笔费用尽量往大的估算,如此也可以多拨给你们一些银子,至于这笔银子到时候如何掌握在自己手中,又要如何使用,就全看梁总督了……此外,我已经派工部的工匠们研究成了几种威力不俗的军械兵器,到时候也会以试验的名义,全都拨给三边军镇,还希望你们可以善加使用!”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从手边拿起一封书信,交给徐文清,又说道:“还有,这是一封我写给梁总督的亲笔信,还望你亲手转交,上面有着一些我的建议,希望梁总督可以重视。”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虽然最初的期望落空了,但徐文清的神色总算是振奋了许多。 无论如何,这次他总算没有空手而归。 正如赵俊臣所说的,银子即使不多,但总比没有好。 “有钱好办事”的道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如此一来,徐文清奔波多日,终于在赵俊臣这里有了回报,接下来自然是千恩万谢不提。 而赵俊臣则叹息一声,并没有居功自傲,心中反而闪过了一丝愧疚。 他明白,与三边军镇的需要相比,自己所提供的帮助还是太少了! 这只是在不危害自身利益安危的情况下,力所能及的帮助罢了! “自私小人……清流们这般评价我,却也没错……” …… ps:嗯,这几天出了点事情,每天只有一更,大家见谅,很快就会加速更新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穷”与“达”. ps:看《摄政大明》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孟子的这一句话,世人皆知。 作为一个心底深处还尚存着些许良知的政客,赵俊臣也一直是这样自我安慰的。 在赵俊臣眼中,自己虽然权高位重、富可敌国,但毫无疑问还属于“穷则独善其身”的一类,毕竟,赵俊臣再是如何福贵,却是连自己的命运与选择都无法掌控——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甚至连寻常百姓都不如。 所以,在这一句话的自我安慰下,对于三边防务的隐患,赵俊臣只能在不损及自身利益前提下,给予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赵俊臣明白,这些帮助已是自己如今的极限了,若是力度再大一些,引人侧目之下,或许就会危及自身了。 然而,真的是如此吗? 看着徐文清离去的背影,赵俊臣的心中,终究还是有所不安。 明知道三边防务一旦出现了纰漏将会意味着什么、后果又会是何等的可怕严重,但自己却没有尽力改变,这让赵俊臣心中充斥着一股愧疚感,迟迟无法消散。 三边各军镇的隐患,是如此之多、又如此之大,令人触目惊心,只是小修小补的话,真能抵御住蒙古骑兵的侵袭吗?往些年固然是勉强抵御住了,赵俊臣也常常借此安慰自己,但若是今年出了万一呢?在这个时候,又岂能能报着侥幸心理? 若是边关被破,赵俊臣如今的诸多谋划与算计,又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到了那般时候,赵俊臣依然还是借着这一句话来安慰自己,然后从一个大奸臣、大贪官,变成一个大奴才、大汉奸? 早已经有了决定的事情,如今真正的做了,赵俊臣反而心中开始忐忑了起来。 …… 当许庆彦送走了徐文清,返回书房的时候,看见赵俊臣的脸色阴沉不定,带着些许矛盾与犹豫。 这种表情,许庆彦已是许久没在赵俊臣的脸上看到了。 不过,如今的许庆彦,在赵俊臣的刻意历练之下,终究是成长了一些,见赵俊臣这般模样,不仅没有像从前一般急不可待的开口询问,反而默默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没有任何的打扰,只是让赵俊臣一个人静静的考虑。 良久之后,赵俊臣也终于拿定了主意。 “庆彦,你暗中组织一支商队,等到南巡之后就派他们去蒙古草原一趟。”赵俊臣吩咐道:“借机打探清楚蒙古诸部落的虚实与相互关系,并详细查探一下蒙古各部落今年的草料、粮食、牛马的收成情况,若是那边今年有了任何的天灾人祸,造成了欠收与损失,就马上通报于我。” 如今,季节尚且还是春末,而草原民族的侵袭,则一向是秋收之后。 这给予了赵俊臣静观其变的缓冲时间,也让赵俊臣拥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探查与准备。 ~~~~~~~~~~~~~~~~~~~~~~~~~~~~~~~~~~~~~~ 第二天,早朝之上,情势愈加平稳。 眼看着南巡即将开始了,德庆皇帝如今正是兴致勃勃、满怀期待,百官们也是非常知趣,任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破坏德庆皇帝的雅兴,否则只会自讨苦吃。 于是,这一天的早朝,百官皆是无事禀呈,好似天下太平一般,而德庆皇帝也只是与众大臣们讨论着南巡的事情,如此一来,朝堂上自然是一副君臣和睦、其乐融融的架势。 然而,在众人之中,太子朱和堉却是一直紧锁着眉头,与早朝的气氛格格不入。 原因无他,昨天整整一个晚上,在太子府中,不断有太子党官员求见太子朱和堉,并劝谏朱和堉收回成命、暂且不要改革商税,否则就会如何如何…… 如此劝谏之间,每个人皆有一番大道理、言之凿凿,虽然全都被太子朱和堉驳回了,但此时回想起来,朱和堉的心情依然有些烦闷。 在下了早朝之后,眼见着一部分太子党官员依然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好似还想要劝谏自己,太子朱和堉索性不再理会他们,没有在宫中停留,而是直接回到了太子府中。 事实上,太子朱和堉返回太子府,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躲避那些有不同意见的太子党官员,他确实是有事情要办理。 经过了近些日子以来的历练,虽然是屡遭挫折,但太子朱和堉终究还是有了一些实干能力,甚至还明白了“要办事、先调查”的道理,所以在今天早朝之前,他已是派人去户部索要了一些相关账簿,准备趁着这几天时间了解一下明朝商税的具体情况。 …… 却说,待朱和堉回到太子府中后,发现户部的账簿已是拿来了,然而,朱和堉还没来得及翻看,就听下人禀报,称都察院左都御史吕纯孝求见。 都察院是太子党官员的大本营与集中地,而吕纯孝这些年来帮着朱和堉管理都察院,尽心尽力、劳苦功高,更是朱和堉的左膀右臂,一直深受朱和堉的重视。 如今,听说是吕纯孝求见,朱和堉自然是不会不见,连忙让人请吕纯孝进书房谈话。 不过,当吕纯孝进入书房之后,还没来得及说话,朱和堉就已是当先开口道:“吕大人,你不会也是来劝我改变主意、不要再改革商税的吧?若是如此,就不必开口了,我意已决,是绝不会改变主意的。” 昨天晚上太子府里的诸多热闹,吕纯孝也曾听闻了一些,在叹息一声后,却是说道:“太子殿下,无论其他人是否转变了主意,但下官依然是支持您的,下官这次求见,也并非是为了求您收回成命,而是想将一位大才介绍给太子您,此人虽然年纪尚轻、资历尚浅,但才华心智皆远胜下官数倍,而下官也相信,太子您若是有了此人辅佐,接下来的商税改革,必然可以事半功倍,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听到吕纯孝这么说,太子朱和堉稍稍安心了一些,接着又对吕纯孝所说之人大感兴趣,并问道:“哦?究竟是何人?竟是让吕大人如此推崇?” “正是前太子太师何明何老前辈的关门弟子、本科殿试的第二名榜眼、人称江南才子的赵山才!”吕纯孝一脸郑重的回答道。 “赵山才?就是那个在我离京审办‘南巡筹备舞弊案’期间,通过你提醒我不要把案件牵连太广的那个赵山才?”太子朱和堉目光闪动着,叹息道:“此人确实有大才,当初我却没有听从他的建议,所以父皇他也对我的办案结果颇不满意,认为我不知轻重、不识大体,险些酿成了大祸,最终还训斥了我一番……” 然而,话虽然这么说,但奇怪的是,在太子朱和堉的神色之间,竟是不见任何的后悔之色,只是顿了顿后,又说道:“难得我这般固执,但他却依然想要为我效力,看来这个赵山才不仅才智不俗,更还是一位正直忠贞之辈,实在难得,仅凭这些,此人就足以倚重,更别说他还是何老太师的弟子、并得到你如此推崇了!嗯,快快请他进来吧。” 随着太子朱和堉的吩咐,没过多久,赵山才也被人领到了书房之中。 进入书房后,虽然面对太子朱和堉,但赵山才并不见任何的局促不安,反而在行礼之后,就抬头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太子朱和堉,似乎想要看清楚太子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面对这般有些失礼的举动,太子朱和堉却没有生气,反而同样在打量着赵山才,见赵山才气质不凡,亦是面带欣赏的连连点头,并笑道:“你就是赵山才?我早听说过你,今科的殿试,状元原本应该是你的囊中之物,可惜周素文是周尚景的孙子,而周尚景不仅权势极大,更还是三朝老臣,连父皇也要给他一些情面,最终却是委屈你了……” 说到这里,太子朱和堉摇头叹息一声后,又说道:“还有,记得在我离京审办‘南巡筹备舞弊案’的时候,你曾通过吕大人提醒了我许多事情,事实证明你的看法都是正确的,而我最终却没有采纳你的建议,希望你不要怪我。” 见太子朱和堉如此表态,赵山才却不由愣了。 原本,赵山才以为太子朱和堉是一个性子固执倔强、刚愎自用之人,心中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此时无论是察言观色,还是言语行为,都证明太子朱和堉并非似想象中那般固执,不仅没有责备赵山才的无礼,反而十分干脆的承认了自己的过错,甚至还对赵山才主动表达歉意! 这绝不应该是一个顽固倔强之人的行为! 赵山才再次打量了太子朱和堉几眼后,目光一动,突然问道:“太子殿下,恕学生冒昧的问一句,若是可以重新来过的话,您在审办‘南巡筹备舞弊案’期间,是否会改变主意、并听从学生的建议?” 朱和堉沉默片刻后,终于答道:“恐怕不会,我依然会抓捕每一个涉案贪官,绝不让他们任何一人逃出法网!这个世界上,时过境迁,风云变幻,江山易主,改朝换代,可以说什么都会改变,但有一条道理却不会变,那就是贪官污吏们的祸国殃民!对百姓、对朝廷,贪官越少越好,所以,我又怎能放过他们!?” 听言,赵山才眉头一皱,道:“太子殿下,您难道不觉得自己办事过于急切了?许多事情,您现在以储君的身份去办,是事倍功半、阻碍重重,待您日后登基再办,则是事半功倍、水到渠成,我知道您眼里容不得沙子,但有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又何必现在去做?将来再办,岂不是一样的?暂且容忍,才是帝王应有的肚量!” 这般直截了当的指责,若是换一个人,怕是会当场勃然大怒,赵山才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依然这么做了,却是在试探朱和堉的心性与底线。 然而,朱和堉依然没有动怒,只是反问道:“赵山才,你可知,我是父皇的第几个儿子?” 赵山才微微一愣后,答道:“据学生所知,您是当今陛下的第五子。” 朱和堉又问道:“是啊,我只是父皇的第五子,在我前面,还有四位兄长,这太子之位,本来也轮不到我坐,但你可知,为何最终是我成了太子?” 赵山才沉吟之间,答道:“据学生所知,陛下的大皇子在出生后就被立为太子,但他在多年前就病逝了;而二皇子继任为太子之后,没隔多久就因为‘失德’被废,如今正被囚禁在中都凤阳,三皇子幼年早折,四皇子在成为太子之后亦是因病去世,所以您才成了太子储君。” 朱和堉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若不是这么多的意外,这储君之位本也轮不到我来做,却也正因为如此,我自幼就以为自己只会是一位闲散王爷,并没有学过帝王心术,实际上,就是到了现在,我也不想学它。” 说到这里,朱和堉的目光停留在赵山才的脸上,说道:“自六岁起,我就跟着肖太师学习四书五经、道德文章,按照父皇的话来讲,肖太师他把我给教呆傻了,虽然我并不如此认为,但成为了太子之后,我还是跟着你师傅何老太师学过一段时间,他教我的正是帝王之术,当时我问何老太师,何为帝王之术?何老太师说,所谓帝王之术,就是权谋制衡之术、妥协容忍之术,揣测人心之术,赵山才,你是何老太师的关门弟子,你觉得何老太师的这句概括是否准确?” 赵山才点头道:“何师的这句概括,自然是正确的。” 太子朱和堉却说道:“然而,因为何老太师的这一句话,我就没有再用心学习帝王心术了。” 赵山才微微一愣,问道:“为何?” 太子朱和堉叹息道:“因为,我亲眼见过大哥、二哥、与四哥他们在学习了帝王心术之后的种种变化!原本,他们与我一样跟着肖太师学习,性子也与我相差不多,但学了帝王之术后,却皆是在短时间内大变模样,变得猜忌冷漠、也失去了最初的原则,在他们眼中,那些贪官奸臣们也是可以容忍的,甚至是必须存在的……” 苦笑摇头间,朱和堉又说道:“我不认为这种改变是好事,也怕自己变成他们那样,把容忍妥协渐渐养成了习惯、视为自然,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就不再是我了,即使成为了皇帝,一味沉溺于帝王心术,怕也不会是一个好皇帝。所以就没有再学,反倒是我七弟因为好奇而学了一段时间,不过何老太师却因为他不是太子而不愿意教他…… 最终,估计何老太师也觉得我为人固执吧,没过多久就辞去了太子太师之位,让我觉得自己颇是愧对于他,如今看你依然愿意辅佐于我,显然何老太师他也没有怪我,所以我很高兴……” 说到这里,朱和堉微微一愣,又摇头道:“看到你之后,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起何老太师,却是把话题扯远了,你刚才问我,为何办事总是急切,明明可以等到继位之后再做,却总是迫不及待,最后则往往是事倍功半…… 其实,你说的这些我也清楚,但你若是和我一样经历过皇储变迁,就应该会明白,任何事情,只要你觉得是正确的,那么办这件事情最好的时机就是现在,因为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我虽然贵为储君,却也同样如此! 也许一些事情,你认为应该暂时隐忍,却不知隐忍着隐忍着,你已是把隐忍视为习惯,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魄力,又或者隐忍了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去做这件事的能力了。 像我那几位皇兄,皆是如此,他们当初何尝没有大志向?但在隐忍之间,或是意外过世,又或是渐渐失去了魄力、并且因此而逐渐堕落,当初的大志向,却因为没有过任何行动,皆是成了过往云烟,后人也压根不会记住他们…… 孟子曾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但我却觉得,若是真有兼善天下之心,又何必在意穷达?力量有大有小,总有自己能做的事情。更何况,何为穷?又何为达?我如今身为太子,难道还不是达吗?若是只有成为了帝王,才敢去做那些正确的事情,那这天下世人,岂不是人人都应该独善其身?人人都没有作为?那么这大明江山,又还有何人主持公道? 所以,有些事情,并没有时机好坏,所谓隐忍、所谓时机,都只是自己给自己找理由不作为罢了,固然,我有许多事情是办的急切了些,看似结果也不好,但若是不作为,又怎知结果就是好的?只怕未必!即使事倍功半,但只要有任何的好结果,无论大小,又何必纠结付出的多少?”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这一番言论,赵山才默然无语。 虽然赵山才的口才颇佳,可舌战群儒,但此时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原本,赵山才只以为太子朱和堉刚愎自用,虽然麻烦,但赵山才总算还有办法,刚愎自用之人,只是觉得自己的观念与办法不会出错罢了,只要让他们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终究还是会改的。 而太子朱和堉,却是明知道自己的方法是错的,但他却依然坚持! 因为,他认为自己的错误方法,或许会带来麻烦,但也会带来好的结果! 因为,他拥有着帝王不应该拥有的价值观! 由此,赵山才发现,辅佐太子这件事情,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加麻烦。 然而,不知为何,听了太子朱和堉的这一番话,赵山才竟是没有任何的退却,对于辅佐太子朱和堉这件事情,也没有感到任何的后悔。 只是,却不知道这一番话被赵俊臣听到之后,会做何感想。 事实上,赵山才与太子朱和堉见面的消息,很快就被赵俊臣得到了消息。 赵俊臣虽然并不知道赵山才与太子朱和堉究竟说了些什么,但为了防止赵山才辅佐太子改革商税,赵俊臣却很快就有了回应! ………… ps:求赞、求推荐,另,五一期间月票双倍,虫子虽然不争月票奖,但也不想看到本书的月票成绩太惨淡,所以也同时求一下月票! 嗯,五千字大章节,晚上还有一章! ……(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赵俊臣出招. ps:看《摄政大明》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 “朝中百官,代天子牧民,关系到江山社稷、百姓福祉,最是重要不过,但如今在百官之中,却是贪官污吏占了大半,他们权高势重、又阴险狡诈,这般情况下,我固然可以与他们同流合污、随俗浮沉,如此也固然可以省去许多麻烦,还可以自我安慰说这些都只是权宜之计,但这样一来,在天下百姓眼中,这朝廷却成了黑暗一片、再也没了希望,也再没人会为他们说话做主! 我知道,我的许多决定并不‘聪明’,也总是让自己暗中吃亏,但我却并不后悔,这些吃亏都只是小节,与这些相比,保持百姓们对朝廷的信心与希望,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可惜,父皇他忽略了这些,好似只要朝堂安稳,再粉饰一下太平,这大明江山就真的不会出现问题,然而百姓们的怨气越积越深,迟早都会爆发,到了那个时候,大明江山怕就积重难返了!” 当赵山才离开了太子东宫、回到了自己所居住的客栈“得闲楼”中,脑中却依然回荡着太子朱和堉的这一番话语。 与太子朱和堉的一番交谈,让赵山才真正的明白了这位储君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件错误的事情,若是每个人都在做,并且每个人都习以为常,那么这件错误的事情就会变成正确的事情,甚至会成为人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如此乾坤颠倒之下,这是大势、也是主流。在这个时候,若是有人依然坚持着最初的正确,就反而会被视为“幼稚”、“天真”、“愚蠢”…… 而太子朱和堉,就是这样一个人。 本来,赵山才还想要说服朱和堉稍稍转变心性,变得随波逐流一些,但一番交谈下来,赵山才却发现,自己无法说服太子朱和堉,也不应该说服太子朱和堉。 与此同时,赵山才也愈加的坚定了自己辅佐太子朱和堉的决心! “太子他的想法无疑是正确的,但方法却欠缺了许多圆滑,又不愿意使用那些有损道义的手段,但这些,却可以由我来补充,这世上有阳既有阴,那么从今往后,就由我来成为太子殿下的‘阴’好了!若是由我来辅佐太子的话,或许……就未必不能成事!” 暗思之间,赵山才原本的顾虑与犹豫,也再不复存在! …… 据传,当一个人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的那一刻,气质往往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的赵山才,就是如此! 一旁的书童赵睦,也明显的发现了这一点! 往常的赵山才,气质儒雅淡然,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但此时的赵山才,却是坚定认真,眼中更还闪烁着某种光芒! “公子,你怎么了?” 眼见如此,虽然不愿意打扰赵山才沉思,但赵睦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赵山才悠悠一笑,却是不答反问道:“一座高山,有两条道路可选,一条坦途顺畅,一条险道崎岖,两者相较,坦途固然顺畅,但一路上的风景却是乏善可陈,而崎岖小道固然危险了一些,但沿途风景更加绚丽优美,赵睦,你若是爬山,会选择哪一条道路?” 赵睦摇了摇头,说道:“公子选哪条,我就陪公子走哪条!” 赵山才微微一愣,接着摇头失笑,道:“我会选择那条崎岖险道,险道虽然崎岖,但爬山最重要的,果然还是沿途的风景!更何况,通过这条崎岖险道攀爬到了山顶之处,心中才会更具有成就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山才的这些话,颇有深意,然而还没等赵睦想清楚,在赵山才的房间之外,就突然传来了一阵急切脚步声,接着“得闲楼”掌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声音中满是惊喜与慌乱:“赵榜眼!赵公子!宫中来天使向您宣旨!如今正在大堂候着,您快下来接旨吧!” 听到“得闲楼”掌柜的声音,赵山才不由一愣,他虽然是今科榜眼,但毕竟只是官场新人,与德庆皇帝也只是远远见过两面,怎么德庆皇帝会突然向自己传旨? 一时间,赵山才也无法想明白原因究竟,但也不敢耽搁,连忙下楼接旨。 在那里,“得闲楼”掌柜早已摆放好了香案。 前来“得闲楼”向赵山才传旨的人,是养心殿太监张秀。 在确认了赵山才的身份后,张秀展开圣旨,扬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今科榜眼赵山才博闻强记、才思敏捷,且为江南人士,特恩准赵山才在朕南巡期间伴驾同行,钦此!” 听到德庆皇帝的旨意,赵山才不由面色一变! 如今,他刚刚投靠了太子朱和堉,还是太子党的新人,并不知道太子朱和堉准备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改革明朝商税的打算,但通过朱和堉与吕纯孝等人的只言片语,却也可以猜测到,太子朱和堉打算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办一件大事情! 原本,赵山才已是拿定主意,要在此期间尽心尽力的辅佐太子朱和堉,绝不能让太子朱和堉把事情再搞砸了! 然而,没曾想德庆皇帝突然下了圣旨,要赵山才伴驾南下,如此一来,赵山才想要辅佐太子朱和堉的想法,自然是落空了! 一时间,赵山才心中隐约觉得不妙,觉得好似有什么阴谋在进行,但阴谋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却又因为得到的消息太少而无法推断! 眼见着太监张秀读完圣旨后,就打算离开,赵山才连忙挽留,并询问道:“公公请留步,还望公公赐教,陛下他为何会突然要我伴驾南下?这其中怕是有什么缘故吧?” 张秀看了一眼赵山才,却是笑道:“伴驾南下,跟随在陛下近前,这般天大好事,自然不是凭空而降,赵榜眼倒是心思玲珑,知道这其中必然有贵人相助,我也不瞒赵榜眼,你这次多亏了赵尚书的举荐啊!” “赵尚书?是户部尚书赵俊臣赵大人吗?” 口中虽然这么询问,但赵山才心中已然确定了。 与此同时,考虑到太子朱和堉即将要办的大事,以及赵俊臣对太子朱和堉的屡屡算计,再看自己如今又因为赵俊臣的原因而伴驾南下、无法留京辅佐太子朱和堉,赵山才愈加觉得,这是一个阴谋! 只是,这是德庆皇帝的旨意,正所谓金口玉言,绝对无法改变与收回,如今德庆皇帝既然下旨要赵山才伴驾南巡,那么哪怕赵山才突然生了重病、又或是摔断了骨头,却也只能按着旨意办事。 一时间,赵山才只觉得事情棘手,任是有万千主意,在绝对的大势面前,却也难违。 ~~~~~~~~~~~~~~~~~~~~~~~~~~~~~~~~~~~~~~ 时间,退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得到了太子朱和堉与赵山才见面密谈的消息之后,赵俊臣颇是重视! 明朝的商税改革,是赵俊臣准备给太子朱和堉的一个大坑,只等着太子朱和堉跳在里面,然后彻底的埋葬了自己! 然而,赵俊臣又非常重视赵山才的能力,认为太子朱和堉若是有了赵山才的辅佐,说不定还真能从这个坑里面爬出来,甚至把商税改革的事情办的漂漂亮亮! 这种可能性虽然不大,但赵俊臣却要以防万一! 若是如此,赵俊臣的诸般谋划,自然会全部落空! 不过,赵俊臣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如今,赵俊臣是朝中权臣之一、是德庆皇帝的亲近宠臣,赵山才虽然颇具才华,但毕竟地位尚低,在绝对的权势差距面前,赵俊臣足以让赵山才的一身才智无法施展! 事实上,赵俊臣在拿定主意后,马上借口南巡银粮的事情,前往宫中求见德庆皇帝。 也正如赵俊臣所料,眼看着南巡转瞬即至,德庆皇帝的兴致也愈发高涨,当赵俊臣见到德庆皇帝的时候,德庆皇帝正品读着《徐霞客游记》里的《浙游日记》篇,颇是兴致勃勃! 然后,德庆皇帝与赵俊臣议定了南巡钱粮使用的事情后,在赵俊臣的刻意引导下,谈性大发,又与赵俊臣谈论了许多关于江南的美景典故。 然而,赵俊臣却因为“才疏学浅”、“孤陋寡闻”的原因,对于德庆皇帝引出的话题,竟是出了大糗,往往十句话才能接上两三句,让德庆皇帝颇是感到扫兴,甚至还说赵俊臣“如今看来,你当年能够考取状元功名,实属侥幸,这些年来又沉溺于户部的账目数字,算账的本领越来越高,但学问却是落下不少”。 对此,赵俊臣自然是“非常羞愧”,表示今后一定会奋发图强、用心苦读,绝不再让德庆皇帝失望云云。 接着,赵俊臣又突然提及,“本科殿试榜眼赵山才一向以博闻强记、才思敏捷而闻名,又是江南人氏,如今德庆皇帝南巡,何不招他伴驾同行?如此一来,闲时招来应对,也是一件趣事。” 赵山才如今还只是一位小人物,对于赵俊臣的这番提议,德庆皇帝并没有多想,觉得有道理,就当场答应了下来,并传令太监张秀前往赵山才的住处传旨。 于是,才有了上文中的这一幕。 如此,赵俊臣不过是寥寥几语之间,就是把赵山才从太子朱和堉身边支开,而太子朱和堉没了赵山才的辅佐,又如何还能处理好明朝商税改革的事情?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这一天,距离德庆皇帝南巡的日子,也只剩下了两天时间! …… ps:第二更,继续求赞、求推荐、求月票! 另,下一章,南巡正式开始! ……(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两份名单. ps:看《摄政大明》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 两天之后,三月初三。 宜祭祀、出行、修造;忌移徙、入宅、作灶。 自古以来,民间就流传着“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的说法,相传这一天是黄帝的诞辰,此外,道教也把这一天视为真武大帝的诞辰。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好日子,俗称“上巳节”,是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的节日。 前些日子,在朝堂之上,百官们经过了多次的争论与商议之后,也把德庆皇帝开始南巡的日子定在了这一天。 对于百官们的商议结果,德庆皇帝是颇为赞成的,不过依着赵俊臣猜想,德庆皇帝之所以赞成这个日子,倒不是因为这一天是良辰吉日,而是存着“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想法,若是从这一天开始南巡,那么等到德庆皇帝驾临江南的时候,还能赶上三月的尾巴,也可以看到江南的三月美景。 事实上,为了加快路上的速度、赶在三月结束之前到达江南,德庆皇帝还特意弃马乘船,沿京杭大运河乘舟而行,路经通州、天津卫、沧州、台儿庄等地,一路抵达江苏徐州,然后再通过淮阴、淮安等地,直抵扬州! 当然,按照德庆皇帝的说法,他这次南巡之所以弃马乘船,是为了节约民力,避免打扰地方,并顺便视察沿途水工等等,这般光明无私的说法,倒也骗过了不少人,也为德庆皇帝的这次南巡增加了一些正当性。 然而,赵俊臣自然不会相信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说辞,否则也无法解释德庆皇帝在抵达了扬州之后,为何会行程速度突然骤减,先是要在扬州停留七天时间不说,接下来更是要弃舟换马,慢悠悠的“巡视”江南的每一处美景胜地,并且还在杭州、南京、苏州、无锡、嘉兴等地,各是停留五到七日不等。 很显然,德庆皇帝这一次南巡,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游山玩水罢了。 不过,包括赵俊臣在内,所有看穿了德庆皇帝心思的朝中大臣,都不会拆穿这一点,只是与其他官员们一同高呼“陛下圣明”,就好似德庆皇帝当真是一位圣明皇帝一般。 ~~~~~~~~~~~~~~~~~~~~~~~~~~~~~~~~~ 按照规矩与流程,在正式南巡之前,德庆皇帝还需要祭告天地与祖宗,所以这天一大早,德庆皇帝就带着文武百官们前往天坛。 这一天,老天亦是做美,天空晴朗、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眼见如此,德庆皇帝也颇是兴奋,在祭天的时候,竟是没有任何的敷衍怠慢,一篇长达千字的祭文,德庆皇帝念的悠扬顿挫、声音洪亮、字字清晰。 当祭天结束后,在百官面前,德庆皇帝宣布了两份名单,一份是伴驾南巡的官员名单,另一份是留在京城中枢辅政的官员名单。 这两份名单,是德庆皇帝与群臣一同商议的结果,看似简单,实则里面大有学问!近些日子以来,朝中各派系为了这两份名单,皆是费尽了心思,并且还明争暗斗了许久。 毕竟,在德庆皇帝南巡之际,除了辅政大臣黄有容之外,朝中的其他几位权臣皆是要伴驾南下,在此期间,太子朱和堉与阁老黄有容二人是否会趁机打压其他派系,却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若是太子朱和堉与阁老黄有容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周尚景、赵俊臣等人远在江南,却是鞭长莫及,难免要吃暗亏。 所以,为了保持各自在京城中枢的影响力、并且还要降低对手们在京城中枢的影响力,朝中各大派系皆是耗费了不少心思,在明争暗斗之间,各有所得,也各有所失。 …… 根据德庆皇帝所宣布的名单,朱和堉成为监国太子、黄有容成为辅政大臣,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这两人将代替德庆皇帝打理朝堂政务,这是早有定论的事情,自是不提。 而新任阁老程远道、太子少傅郭汤、都察院左都御史吕纯孝等等太子党官员,也皆是留在京城中辅佐太子朱和堉监国——可以说,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在京城中枢之中,太子朱和堉的势力将最为完整——只是在赵俊臣的暗动手脚之下,太子党中最具备办事经验的礼部侍郎鲍文杰、以及才智机敏最为出众的新科榜眼赵山才,却皆是要伴驾南巡! 如此一来,太子朱和堉在南巡期间改革明朝商税的计划,也自然是风险大增! 然而,赵俊臣虽然算计了太子朱和堉,但他自己却也同样被人算计了! 根据赵俊臣最开始的打算,赵党的二号人物——工部尚书左兰山,将在南巡期间留在京城之中主持大局,代替赵俊臣领导赵党办事。然而在数次交锋之下,左兰山最终还是加入了南巡伴驾的名单之中! 如此一来,赵俊臣虽然同样将户部侍郎詹善常、通政使司童桓、工部侍郎陈东祥、吏部侍郎刘长安、刑部侍郎秦怀远等等赵党干将,尽数留在了京城之中,借此保持自己在中枢的影响力,但这些人的官阶毕竟稍低了一些,无法像左兰山一般主持大局,所以赵俊臣的心中也有所不安,还特意为此而准备了许多后手。 不过,赵俊臣虽然因为其他几位权臣的暗中作祟,没有把工部尚书左兰山留在京城中枢,但在赵俊臣的刻意阻挠之下,其他几位权臣也同样没能达成目标。 其中,在首辅周尚景的极力争取之下,吏部尚书宋启文、保和殿大学士李和这二人固然是留在了京城中枢,代替周尚景主持局面,然而周尚景安插在赵俊臣地盘的两颗钉子——工部侍郎叶尚宏、户部侍郎马森二人,却在赵俊臣的运作之下皆是进入了伴驾南巡的大名单之中,如此一来,在南巡期间,工部与户部这两大衙门也不会被周尚景渗透。 此外,黄有容与沈常茂这两位阁老如今已是结盟为一体,同进同退之下,原本最占优势,在南巡期间,黄有容在京城辅政、沈常茂伴驾南巡,两人在分工之下,既能保持他们在京城中枢的影响力,也能保持他们在德庆皇帝身边的影响力,正是攻守兼备、形势极佳! 然而,也正因为他们拥有这般优势,所以赵俊臣与周尚景二人却是十分默契的联手行事,将他们两人门下的一众核心官员,比如少傅张诚、礼部尚书林维、大学士霍正源等等官员,皆是安排进了伴驾南巡的大名单之中,如此黄有容虽然成为了辅政大臣,但因为身边缺少心腹们的支持,却也无法在京城中枢一手遮天! 在庙堂之中,就是这样,你在算计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算计你,在利益得失之间,总需要有所抉择,任谁也不能得到所有的好处。 可以说,德庆皇帝所宣布的这两份名单,是朝中各大派系较力与妥协的结果,期间所经历的明争暗斗、算计谋划,绝不逊色于一场规模浩大的党争! 但如今,却已是尘埃落定,各方派系皆已是接受了最终的结果,所以当德庆皇帝宣布了这两份名单之后,百官之中也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只是默认了这般结局。 德庆皇帝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宣布了两份名单之后,并没有耽搁,只是再次宣布,南巡正式开始! 然后,在留京官员们的相送下,德庆皇帝带领着一众伴驾官员,来到了通惠河口,并在这里乘船,前往南巡的第一站——通州! …… ps:过度章节!比较无趣,写起来也非常麻烦,还请大家见谅。下一章进入正题! ……(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南巡开始. ps:看《摄政大明》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 通惠河口。 方茹坐在马车之中,掀着车窗窗帘,看着德庆皇帝以及一众伴驾官员乘上龙船,然后在礼乐锣鼓声中,龙船缓缓开动,并向着通州方向驶去,美眸中闪过了一丝惋惜与黯然。 方茹出现在这里,自然是为了送别赵俊臣。 原本,方茹是打算与赵俊臣一同南下的,除了想要继续陪伴在赵俊臣身边之外,也是为了与赵俊臣一同前往扬州赵家认祖归宗。 这件事情,赵俊臣早已经答应了方茹,而方茹也为此幸喜了许久。 毕竟,方茹若是能够陪着赵俊臣一同前往扬州认祖归宗,就等于方茹得到了赵家宗族的完全承认,再等到赵俊臣在南巡之后将她迎娶为侧室,那么方茹在赵府的地位就将会名正言顺、不可动摇,即使赵俊臣今后娶了正室妻子,这位正室妻子也绝不敢轻易的招惹方茹! 可惜,因为朝堂中的明争暗斗,工部侍郎左兰山也要伴驾南下,赵党在京城中枢之中再也没人可以主持大局,赵俊臣为此颇是忧虑烦恼,并皱着眉头考虑了一晚上的对策。 在方茹的眼中,赵俊臣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既要为江山百姓而尽心尽力,又要为权势争斗而谋划算计,颇是疲惫。 方茹心疼赵俊臣,也总是竭尽己能的为赵俊臣分担,在不知不觉间,这已是成为了方茹的本能。 所以,看到赵俊臣烦恼之后,又经过了整整一夜的辗转难眠与矛盾考虑,方茹终于下定了决心,并主动向赵俊臣提出,她要留在京城之中,在赵俊臣南下之际代替赵俊臣暗中掌控赵党的局势! 能够陪伴赵俊臣前往扬州认祖归宗,固然会让方茹感到满足与安心,但相比较自己的满足与安心,方茹还是更加希望赵俊臣可以更加轻松一些,哪怕这样会委屈自己。 或许,方茹这位表面上精明干练的强势女子,本质上却是一位十分简单易懂的小女人——只是她一心一意的为赵俊臣考虑着,竭尽全力的为赵俊臣排忧解难,赵俊臣的幸福与苦恼,也就是她自己的幸福与苦恼,仅此而已。 …… 当方茹提出了自己要留在京城中的时候,赵俊臣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犹豫了许久。 因为,赵俊臣也同样清楚,方茹这些日子以来究竟是多么期待与自己一同前往扬州认祖归宗——在认祖归宗之际,究竟应该穿怎样的衣服、挽怎样的发型,才最是得体庄重?连这样的小细节,方茹都考虑了许多,甚至方茹还为扬州赵家上下所有人都准备了适当的礼物! 正因为如此,赵俊臣实在不愿意让方茹失望。 但是,考虑了许久、又犹豫了许久,赵俊臣最终还是带着些许愧疚,同意了方茹的提议。 毕竟,在自己与左兰山二人皆是伴驾南下之际,赵俊臣确实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着自己掌控京城里的局势。 这种信任,不仅是忠心方面的信任,也是能力方面的信任。 综合这两方面,方茹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她对赵俊臣的忠心无可挑剔,而这段时间以来方茹帮着赵俊臣处理情报方面的事情,也完全展现了不逊须眉的能力与魄力。 “茹儿,我绝非是谨守承诺的君子,在宦海沉浮之间,也做了许多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事情,不过这只是针对庙堂上的百官、朝中的政敌,但对于你,我却一直希望自己做到恪守不渝、一诺千金…… 本来,让你随我一同前往扬州认祖归宗,是早已经说好的事情,但这一次,却注定要失约了,事实上,即使你没有主动提出来,或许我最终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如此想来,我对你实在亏欠太多,多到我甚至不知该如何补偿你…… 如今,大势未定,我并不能向你具体承诺些什么,我只能说,在南巡结束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会正式迎娶你,虽然只是侧室的身份,但在我心中,茹儿你就是我真正的妻子、也是唯一的妻子,无论你我今后如何变化,皆是不离不弃……” 方茹确实是一个小女人,哪怕她再是如何的泼辣精明,也改变不了这般本质。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之后,心中原本的失落与委屈,竟是顿时间消散了大半,反而开始为自己能够帮着赵俊臣分担压力、并且得到了赵俊臣如此承诺而感到开心欢喜。 此时,方茹坐在马车之中,目视着乘载着赵俊臣的龙船渐渐远去,眼见龙船在视野中渐渐变小消失,似乎满足、又似乎惋惜,方茹轻轻一叹之后,放下车窗窗帘,待她转过头来,神色间已是恢复了往常的精明干练。 “回府吧。” 方茹吩咐道。 ~~~~~~~~~~~~~~~~~~~~~~~~~~~~~~~~~~~~~~~ 与此同时,通惠河上,南巡船队之中。 为了德庆皇帝的这次南巡,赵俊臣与工部一同想方设法,耗费了大量金银、木材、人工,准备了九艘大型舰船,以及五艘中型舰船,以作为德庆皇帝南巡期间的船队。 其中,除了一艘装饰极尽奢华的大型龙船作为德庆皇帝的御用座船、另一艘大型舰船用来装放各种御用品之外,其他的舰船则皆是用来乘载伴驾的官员、官员们的随从、以及护驾的禁军们。 此时,赵俊臣也正站在一艘大型舰船的船尾处,遥遥目视着京城方向。 “南巡……经历了诸多争吵,又筹备了半年有余,期间更是颇多波折,如今终于开始了,说起来,我倒是还蛮期待的。”赵俊臣轻轻一叹,并转头向许庆彦笑道:“按照行程,大约在二十天之后,咱们就能到达扬州了,到时候也就可以见到你父亲许老夫子了。等到南巡结束之后,咱们顺便将许老夫子接到京城居住,让他在咱们身边安享晚年,这些年来咱们在京城中享福,却让许老夫子孤零零一人留在扬州,如今想来也是有些心中不安。” 这一次,赵俊臣虽然没有带着方茹南下,但却带了许庆彦与楚嘉怡二人。 带着许庆彦是因为赵俊臣用惯他了,更何况许庆彦本来就是扬州人士,在那边熟门熟路,而带着楚嘉怡却是为了防备万一,在南巡期间,府里留着这么一个奸细实在令人难以安心,哪怕是楚嘉怡这般蹩脚的奸细。 另一边,许庆彦听到赵俊臣的话后,神色间满是复杂,道:“只要老爹他不要总是挑我毛病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语气中却蕴含着一丝期待。 赵俊臣笑着摇了摇头,又向另一边的楚嘉怡吩咐道:“南巡期间,你也不必时时陪在我身边,我也不需要你伺候,你还是去崔小姐那边照顾她吧,如今她身边就她父亲崔俞相伴,也是怪孤单的,而你与她关系相熟,若是有你陪伴,想来她的心情也能好些。” 原来,在德庆皇帝这次南巡期间,那三位曾与赵俊臣“相亲”的女子,竟也皆是同行。 其中,苏秀宁的父亲苏长畛本来就是南直隶巡抚,之前只是因为德庆皇帝的召唤而来到京城暂住,如今德庆皇帝南巡,苏长畛身为“地主”自然要伴驾同行,而苏秀宁自然也要跟着她父亲同行。 而泾国公陈佑与陈芷容父女二人,出于接近赵俊臣的目的,也同样想办法混进了南巡伴驾的大名单之中。 然后,德庆皇帝眼见苏秀宁与陈芷容二女皆是随着各自父亲伴驾南下,于是亲自下了圣旨,命崔俞与崔倩雪父女二人也同样伴驾南下,毕竟这三位女子皆是德庆皇帝为赵俊臣圈定的未来妻子人选,这个时候德庆皇帝自然也要做到态度公平、机会均等。 如此一来,苏秀宁、陈芷容、崔倩雪三女,皆是伴驾南下,而且还与赵俊臣乘坐着同一艘舰船。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这般吩咐,楚嘉怡犹豫了片刻后,亦是点头答应了。 这些日子以来,崔倩雪的情绪日渐沉闷,虽然赵俊臣已是封锁了消息,但她眼见自己一直住在赵府,但她的祖父崔勉却迟迟不来看她,甚至没有任何的消息,心中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整日里少有言语,再也不见从前的天真活泼模样。 对此,赵俊臣也没什么办法,只希望这次南巡可以让崔倩雪心情好转一些。 接着,赵俊臣又吩咐道:“如今不同往常,咱们也不在自己府中,这只船舰除了咱们之外,还有许多的达官勋贵,我虽然不怕他们,但也不愿意轻易招惹麻烦,你们身为我的人,这段时间也要尽量与人和气,不要招惹麻烦,当然,若是有人刻意挑衅,你们也无需忍让,我自然会为你们做主。”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许庆彦与楚嘉怡二人也皆是点头答应。 赵俊臣不再多说,只是最后看了京城方向一眼后,就向着舰船内部走去。 在那里,他已经约好了左兰山、李立德等人,谈论一些事情。 ……(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布局山东. …… …… 当赵俊臣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却看到左兰山与李立德二人早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赵俊臣微微一愣,问道:“哦?二位大人倒是来的很早,房间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左兰山与李立德皆是点头,其中,左兰山的神色轻松,说道:“我这次伴驾南下,带的东西不多,只是一些随身物件罢了,交给下人收拾就好,所以我认了认房间的位置后,就来赵大人你这里了。” 另一边,李立德亦是态度随意,笑道:“是啊,船舱窄小、也非常烦闷无聊,正好得到了赵大人的召唤,所以我也就提前来了。” 说着,李立德左右打量了一下赵俊臣的房间,又笑着补充道:“还是赵大人的房间宽敞一些,在这里也没那么闷气。” …… 一个人的气度与心态,往往会随着地位的增减而产生变化。 决定地位的因素有很多,比如声望、比如财富、比如人脉,比如资历,等等等等。 但在官场之中,决定着一个人地位的最重要因素,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官职! 官职若是低了,那么任你是如何的自信傲气,却也要“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蹲着”,否则就会被视为“狂妄无知”,并受到周围的打压,如此一来,又如何还能培养出一个良好的气度与心态? 反过来讲,官位若是高了,受到的限制也就少了,也不用你刻意显摆、招摇,自然就会有人讨好你、投靠你,从前被视为千难万难的事情,在如今也只是随手解决的小事情,如此一来气度与心态也自然就会水涨船高。 李立德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从前他还只是刑部侍郎的时候,在赵俊臣与左兰山面前,总是十分的谦卑、拘谨、小心翼翼,但如今升任为山东布政使之后,成为了举足轻重的封疆大吏,虽然比起赵俊臣与左兰山二人的官阶尚且还低了一级,但总算是一个层次的官员了,所以他在赵俊臣与左兰山二人面前,态度也渐渐变得随意自如了。 这种态度转变,并不是说李立德有些得意忘形了,而是他已是开始渐渐的适应自己如今的新地位了,当地位提升之后,他也理应自信一些,否则赵俊臣反而会不放心他。 所以,对于李立德的态度转变,赵俊臣不仅没有任何的生气与不满,反而很坦然的接受了,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固然,李立德之所以能够升迁为山东布政使,是因为赵俊臣的极力争取,但赵俊臣如今却不能表现出太明显的挟恩自重,因为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而官场中人的记忆力往往很差,尤其是在记恩的时候。 事实上,自从李立德成为了山东布政使之后,不仅是他本人变得自信了许多,赵俊臣对待他的态度也随之客气了不少——官位代表着地位,地位代表着实力,实力强者则需要给予更多的利益分配以及更多的尊重,仅此而已——这是自然而然的官场规则,赵俊臣一向很遵守这样的规则。 许多人不明白这一点,总是觉得自己从前对某人有恩,又或者自己曾经是某人的老上司,认为对方就应该对自己无所不从,所以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倨傲摆谱,甚至为了满足自己的某些心理,还会刻意的得寸进尺,却忘了如今已是时移境迁,对方的地位与心态已是截然不同,这种态度对于对方而言几乎等同于羞辱了,最终自然是反目成仇。 在官场之上,对于官阶相近的官员们而言,“挟恩图报”往往是不可行的,从前的恩情只是为了加深今日的联系,并且让对方明白跟着自己走,会有怎样的好处罢了,仅此而已。 因为,这个世界是“现实”的,“现”是“现在”的“现”,“实”是“实际”的“实”。 赵俊臣就是一个很现实的人。 …… 所以,听到李立德的话后,虽然李立德的态度略显随意了些,不复从前的恭敬谦卑,但赵俊臣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笑着说道:“是啊,咱们这艘船舰虽然仅次于陛下的座船,但毕竟只是一艘船罢了,难免会空间不足,而南下伴驾官员的人数又多了些,所以咱们的房间也就狭窄了一些,不过这并非是什么大事,咱们在船上也并不会常住,在各地停船的时候,咱们自然就会上岸居住。” 说到这里,赵俊臣一边带领着左兰山与李立德二人在屋内圆桌前坐下,一边向李立德笑道:“尤其是你,如今你身为山东布政使,这次并非是伴驾南下,而只是顺路前往山东任职罢了,等到了山东济宁你就会下船,却是减少了许多颠簸。” 听赵俊臣这么说,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一省长官、封疆大吏,李立德亦是流露出了期待与兴奋之色,口中却叹息道:“可惜了,我原本还想要跟随陛下和赵大人、左大人一同前往江南游玩几日的,错过了这次机会,却也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然而,与赵俊臣相比,左兰山却有些看不惯李立德的得意模样,总觉得李立德自从升任为山东布政使之后,就对自己少了许多尊重,如今再看李立德一副卖乖模样,眼中更是闪过了一丝冷色。 不过,左兰山也是一个官场老人,城府深沉,却不会把自己的不满直接表现出来,而是插口道:“哦?李大人还想着去江南游玩?未免有些惬意乐观了,如今你升任为右承宣布政使,虽说是山东权责最高的几位官员之一,但这个位置未必就那么好坐,不说上面还有一位巡抚约束着,旁边又有左承宣布政使、提刑按察使司与都指挥使司在掣肘着,就说下面的六府、十五州、八十九县的地方官员,你初来乍到,又有几人会听你的,却也是未知数,你若是摆不平这些,即使成为了封疆大吏,却也只是个空架子罢了。” 说到这里,左兰山神色一沉,补充道:“有羡艳江南的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对,切不要得意忘形,浪费了赵大人对你的一番苦心才是!” 这也是赵俊臣不在意李立德态度转变的原因,因为赵俊臣知道,以左兰山的性子,在这个时候一定会主动扮演白脸角色,如此一来,自己扮演的红脸角色也会让李立德更加的心生感激。 而最重要的,则是李立德想要坐稳山东布政使的位置,就必须要得到自己的扶持才行,否则只会一事无成,而左兰山也绝对会主动向李立德提及这一点。 果然,听到左兰山的话后,李立德面色不由一变。 他并非是不知道这些难处与忧虑,只是成为了山东布政使之后,有些被狂喜冲昏了头脑,尚未意识到严重性,如今听到左兰山的总结,才发现自己在成为布政使之后,未必就会顺顺当当。 然后,李立德的态度也收敛了一些,不复之前的得意,并求助的向着赵俊臣看去。 赵俊臣微微一笑,好似完全没发现李立德的态度转变,只是悠悠道:“左大人所说的这些话固然很有道理,李大人你也确实要做好迎接困难的准备,这地方官未必就比京官好做,不过嘛……却也不必太过担心,地方上固然是掣肘极多,又有各大势力盘根错节,不过到时候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不必太过担心其他地方官员的态度。” 说到这里,赵俊臣加重了语气,双眼直视着李立德,一字一顿道:“因为,你是我赵俊臣的门人,他们即使不服气你,但也绝不敢直接为难你,否则,我就会为难他们!到那个时候,不管他们的靠山是周首辅、还是黄阁老、又或是沈阁老,都帮不了他们!”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李立德不由一愣,有些不明白赵俊臣的深意。 如今赵俊臣虽然是朝堂上的几大权臣之一,但影响力尚且局限于京城,怎么听赵俊臣的言下之意,好似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们都不敢得罪他? 但李立德毕竟不是笨人,再想到了赵俊臣与左兰山的身份之后,就顿时明白了过来。 赵俊臣掌管户部,负责天下钱粮的核对与支出,左兰山掌管工部,负责天下工程的核算与督造,地方官员若是得罪了这两位,那么就很难从朝廷拨下钱粮使用,如此一来也自然就没有油水可捞,而一旦没了油水,那么当官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比京官们相比,地方官员往往更加不敢得罪赵俊臣,而李立德身为赵俊臣的门人,也自然就可以狐假虎威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李立德豁然开朗! 再想到,让自己感到无比为难的问题,竟是被赵俊臣随手解决,而自己离开了赵俊臣的扶持之后,却是连布政使的官位都坐不稳,在不知不觉间,李立德在面前赵俊臣的时候,却是恢复了从前的谦卑小心的模样,接下来自然是感恩戴德、诸般保证不提。 官场之上,就是如此,想要控制一个人,绝不能仅只是依靠往日的恩情与关系,更要让对方明白利益关系、以及实力差距! 如今,赵俊臣也是这么做的。 眼见李立德如此变化,赵俊臣微微一笑,却又问道:“那么,李大人可知道,你到了山东之后,什么事情才是你自己的事情?”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未雨绸缪. …… …… “那么,李大人可知道,等你到了山东之后,具体哪些事情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这一次,李立德并没有任何的迟疑,马上回答道:“在我朝,布政使负责一省之财赋、人事、民政,是行政官员之首,而下官到任之后,就会借助着职权之便利,收买人心、提携后进党人,将赵大人您的影响力从京城拓展到山东全境!” 关于这些事情,自从李立德升任为山东布政使之后,赵俊臣就与他沟通过,李立德自然不敢忘记。 对于李立德的回答,赵俊臣感到十分满意,笑着点了点头。 得意忘形并不可怕,时不时敲打一下就好,只要李立德还记得自己的目标与任务,在赵俊臣眼中他就依然是有用之人。 就怕在狂喜之下,眼中只盯着自己的好处,却是连自己的责任都抛到了脑后,若是如此,赵俊臣就要考虑替代人选了。 赞许之间,赵俊臣说道:“咱们这一派系,成立时间尚短,虽然发展迅速,但势力只是局限于京城以及中枢高层,在地方上以及底层官员之中,咱们并没太大的影响力,如今这已是咱们这一派系的发展瓶颈了。而我这次为你争取到山东布政使的位置,也正是为了改变这种局面,可以说,你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将关系到咱们的未来发展,最是重要不过,切不可懈怠,要全力以赴才是!” 左兰山面色严肃,亦是说道:“正是这个道理,你如今肩负重任,哪里还可以有游玩江南的兴致?若是你还是如此,赵大人与我可就不放心你了!” 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不好坐之后,又在赵俊臣与左兰山二人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的敲打之下,李立德不敢再得意自满,只是连连点头保证道:“还请赵大人放心,下官必然尽心尽力,绝不敢心生怠慢,若是没有完成任务,也不用赵大人您怪罪,下官主动辞官回家种田就是!” 赵俊臣笑着点头,并继续说道:“如今,正是咱们经营山东的天赐良机!天时、地利、人和,一应俱全。先说‘天时’,山东刚刚经历了‘南巡筹备舞弊案’,在太子的铁面无私之下,山东成为了重灾区,许多官员都因此而落马下狱,产生了大量的官位空缺,也是咱们乘虚而入的时候;再说‘地利’,山东距离京城不远,消息往来非常方便,你遇到什么事情,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通报于我;最后则是‘人和’,咱们刚刚收罗到许多新科进士,而在之前确定南巡名单的时候,我又与周首辅进行了一场交易,这些新科进士大都会前往山东各府县任职……此外,经过了‘南巡筹备舞弊案’,山东的官员们皆是人心惶惶,也正是收买人心的大好时机……” 说到这里,赵俊臣意味深长的看着李立德,又说道:“可以说,前方的道路,我都已经为你铺好了,你只要用心办事,自然就可以大展手脚,这件事情一旦办好了,你就是咱们这一派系的大功臣,今后的好处有多少,自然不用我提。” 听到赵俊臣的暗示,李立德双眼亦是泛出了光芒。 他自然能够听明白赵俊臣的言下之意。 若是他能够将“赵党”的势力影响从京城拓展到山东,并借助着职责之便利,为“赵党”提携一批新晋党人,那么李立德本身的功劳不提,那些受到提携的“赵党”官员们今后也必然会对李立德感恩戴德,如此一来,李立德在“赵党”中的影响力也会大幅提升。 到了那个时候,“赵党”中的二号人物,究竟是左兰山还是李立德,或许还说不准呢! 想到这些好处,再想到自己自从升任为山东布政使之后,左兰山就一直对自己夹枪带棒、暗中打压,李立德想要大干一场的决心,亦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然后,李立德自然是连连保证,却也无需多提。 眼见如此,赵俊臣心中暗暗点头,对于李立德的决心颇是满意。 赵俊臣的手下,虽然尽是些贪官奸臣、歪瓜裂枣,但这些人也有这些人的好处,那就是他们和赵俊臣一样,皆是现实主义者。 所以,赵俊臣根本无需向他们讲什么大道理,也无需担心他们会不会出工不出力,只要为他们指明道路,再向他们说明白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对他们会有怎样的好处,他们就自然会迸发出最大的热情与决心,尽心尽力的为赵俊臣办事! 如今,李立德就是如此! 接下来,赵俊臣又与左兰山、李立德二人商量了一些细节,比如山东一众官员的秉性为人、派系背景,其中有哪些人可以收买为己用,又具体应该如何收买,以及应该怎样提拔那些新科进士们,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在天色将晚的时候,赵俊臣的山东布局,也终于在三人的商议之间定下了具体策略。 …… 虽然德庆皇帝很想要赶在四月之前到达江南,南巡船队也是尽快而行,但因为离京之前需要祭拜天地的缘故,却是耽搁了大半天的时间,所以南巡第一天并没有多少行程,船队在到达通州的时候,就会暂时停留一晚,只前进了百余里。 眼见着天色将晚,船队也即将到达通州停靠,李立德就知趣的起身告辞了。 然而,左兰山却是找理由留在了赵俊臣的房间之中,并没有随着李立德离开。 当李立德离开之后,房间之中只剩下了赵俊臣与左兰山,二人却是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齐齐一笑。 然后,赵俊臣满是歉意的说道:“咱们二人这次敲打李立德,看似成效不错,经过这番敲打,李立德也不似之前那般飘飘然了,如此一来,再让他去山东办事,咱们也能放心一些,只是委屈左大人你当了一次恶人。” 左兰山摇头笑道:“赵大人哪里的话,只是扮一次红脸罢了,又碍什么事,更何况,我也有些看不惯李立德这段时间以来的得意模样,不过是刚刚升了山东布政使,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即使没有赵大人的敲打之计,我待他也不会有好脸色。” 说到后面,左兰山的脸色已是沉了下去! 赵俊臣却叹息道:“只是如此一来,那李立德必然会对左大人心生怨怼,却是不利于咱们的团结,不过还请左大人放心,接下来我一定会设法消除李立德的不满,绝不让他成为左大人的麻烦。” 左兰山却轻轻一哼,眼中闪过一丝轻藐,说道:“赵大人不必费心,不过是一个李立德罢了,他的不满我又何须在意?至于麻烦……哼!他又能对我造成什么麻烦!” 眼见左兰山如此,赵俊臣又是轻轻一叹,好似十分惋惜,但并没有坚持。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种把戏,虽然屡试不爽,但并非没有坏处,因为扮演红脸的人往往会让人心生怨恨。 如今,左兰山扮演红脸,也正是引起了李立德的怨怼。 只看李立德在后来言谈之间,绝口不提左兰山就知道了。 如此,赵俊臣似乎为此而十分担忧,但实际上,这一切都是赵俊臣的刻意为之。 因为,根据赵俊臣的计划,等到南巡之后,太子朱和堉必然会因为商税改革而惹出天大麻烦,而黄有容身为辅政大臣,辅佐太子监国期间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必然会受牵累而下野! 在那个时候,这内阁阁老的位置,就会空出来一个! 而这个新阁老的位置,赵俊臣是一定会尽全力争取的。 只是,赵俊臣本身限于年龄与资历,成为新阁老的可能性却是极小,如此一来,赵俊臣只能替自己的党羽争取了。 而遍数赵党上下,最有资格成为阁老的,无疑就是资历深厚的左兰山了。 只是,一旦左兰山成为了新阁老,在明面上地位已是超过了赵俊臣,到时候在“赵党”之中,赵俊臣与左兰山二人究竟谁是领袖,就很难说了! 所以,赵俊臣必须要未雨绸缪,在这般情况出现之前,尽可能的收买赵党众人的人心,并离间左兰山与赵党众人的关系。 这一次,因为敲打李立德的关系,李立德已是对左兰山产生了不满,可以想象,今后即使左兰山成为了阁老,李立德也绝不会抛弃赵俊臣而转投左兰山的。 接下来,这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把戏,依然会在“赵党”之中不断上演!期间左兰山依然会扮演遭人怨怼的红脸,而他与赵党众官员之间的关系,也依然会不断恶化。 到了那个时候,即使左兰山成为了新任阁老,也绝对无法动摇赵俊臣在“赵党”中的领袖地位,只能和现在一样唯赵俊臣马首是瞻! …… ps:看到有读者投了许多张一万二千字的催更票。说实话,这本书并不好写,虫子平时也有自己的事情,所以更新速度一直不尽人意,至于一万二千字的单日更新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不过,既然有读者这么期望,那么虫子也会尽量满足,明天至少更新两个大章节,尽量达到一万二千字的目标! ……(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临清. …… …… 在通州,南巡船队驻留了一晚上,但并没有停留太久,第二天清晨就再次起航南下。 然后,又在德庆皇帝的催促下,船队将航行速度提升到了最快,但因为船队庞大、人员众多、仪仗规矩也非常复杂、还时常有各地官员迎驾的缘故,在走走停停之下,即使是最快的速度,也并不比寻常旅人快多少。 就这样,在南巡第三天,船队到达天津;在南巡第五天,船队到达沧州;在南巡第七天,则是到达了德州。 等到了南巡第八天下午,德庆皇帝的御驾终于离开了北直隶的范围,来到了山东境内的东昌府,临清州。 这一天,时间已是到了农历的三月初十。 很显然,德庆皇帝一路上都在掐算着时间进度,眼看着按照这般速度,大约在三月中旬就可以到达江苏,并在三月底之前就可以到达扬州,于是德庆皇帝的心情也不再那么急迫。 事实上,到达了山东境内之后,德庆皇帝突然间善心大发,竟然一改往常的态度,成为了宽待臣子、体恤民力的圣明皇帝,察觉到了这段时间以来船工们的幸苦疲惫、以及伴驾大臣们的烦闷无聊,表示要要在临清州驻留两天,这即是让船工们歇息一下、也是让伴驾大臣们缓解心情。 德庆皇帝的这般决定,自然是让一众伴驾大臣以及船工们高呼“万岁圣明”。 但赵俊臣却知道,德庆皇帝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同样在龙船中呆烦了——沿途的运河风景虽然优美,但时间长了却也同样会看腻——更何况,临清身为千年古镇,近百年来又因为漕运兴盛而迅速崛起,成为明朝最大的城市之一,素有“富庶甲齐郡”、“繁华压两京”、“南有苏杭,北有临张”的美誉,其中凤凰坡的美景更是人所共知,再加上时间充裕,所以德庆皇帝自然是产生了游玩的兴致,如此才会在临清州暂歇。 至于德庆皇帝所说的“体恤群臣与众船工之劳苦,朕实不忍心,姑且停留两日”云云,皆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 正所谓“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在南巡期间,赵俊臣就是负责跑腿的。 赵俊臣虽然不是礼部官员,但他最是了解德庆皇帝的喜好,为了讨取德庆皇帝的欢心也向来是不惜金银,如此在德庆皇帝的示意下,这南巡一路上的日常安排,就渐渐成为了赵俊臣的工作。 所以,自从南巡开始以来,赵俊臣就颇是忙碌,并时常在德庆皇帝身边伴驾。 如今,因为德庆皇帝的旨意,赵俊臣也是带着一众礼部官员,乘着快船提前一步来到了临清州,准备临清州的迎驾事宜,并考察临清州的准备工作。 …… 却说赵俊臣乘着快船来到了临清州码头,抬眼看去,只见一切事宜皆已经准备妥当,码头周围的船只都已经离开,码头附近的闲杂人等也皆已经被驱散,码头上更是气氛隆重,铺了黄土、洒了清水、周围布满了黄幔围帐,一众山东官员,自山东巡抚陆远安以下,也皆是在码头上恭候着。 当赵俊臣走下快船、并登上码头,一众山东官员已是快速迎上,还未靠近,为首之人就已是呼唤道:“山东巡抚陆远安,带领山东境内大小官员人等,见过赵大人!” 赵俊臣知道,此人就是李立德今后的顶头上司了,自己在山东的布局究竟能否成功,也很大程度上要看此人的态度,于是细细打量,却见陆远安约是五旬的年纪,但精神矍铄、红光满面,气质之间颇是儒雅,眼神亦是精明深邃,显然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打量之间,赵俊臣亦是快步走到陆远安身前,拱手示意后,笑道:“陆巡抚,许久未见,身体可还安好?” 陆远安也笑道:“是啊,与赵大人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我回京城述职的时候,记得赵大人当初年纪轻轻,便已是户部侍郎,当时老夫还惊奇了许久,没曾想两年不见,赵大人已是高升为户部尚书,当真是前途无量。” 赵俊臣哈哈一笑,又说道:“陆巡抚过誉了,只是陛下抬举我罢了,自从成为户部尚书之后,我一直是如履薄冰、兢兢业业,唯恐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捅出什么纰漏,只觉得心神疲惫,哪里还敢想什么前途……” 说话间,赵俊臣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陆远安,又看了一眼陆远安身后的山东境内大小官员,却是提醒道:“不过,陆巡抚今日带领着山东众官员,亲自来到临清州迎接圣驾,似乎有些不妥,要知道,陛下南巡之前,曾下了一道圣旨,称南巡期间,各地官员不可擅离职守,不可兴师动众,更不可为了迎接圣驾而耽误了本职工作,如今陆巡抚以及山东一众官员,为了迎接圣驾,却是擅自离开了济南,丢下了本职工作,虽说是拳拳忠君之心,但毕竟是违背了旨意,接下来难免会受到陛下责备。” 话虽然这么说,但赵俊臣的表情并不严肃,事实上,对于德庆皇帝那份看似冠冕堂皇的旨意,也并没有多少官员放在心上。 其他不说,自从南巡开始之后,北直隶的上下官员一个个皆是兴师动众、大动干戈,在各自的辖区内全程伴驾不说,还有许多官员竟是越境迎驾,为了讨好德庆皇帝,一个个皆是费尽心思,其中又有几个还记得自己身为父母官的本职? 可以说,这些官员一个个皆是违背了德庆皇帝的旨意,然而又因为他们皆是把德庆皇帝给伺候舒服了,表现出了一副“忠君之心”,所以德庆皇帝也仅只是不轻不重的斥责了几句罢了,然而与这几句斥责相比,能够在德庆皇帝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自然更加重要。 事实上,德庆皇帝的这道旨意,也只是为了敷衍清流罢了,或许德庆皇帝自己都不甚在意。 也可以想象,在德庆皇帝今后南巡期间,各地官员们皆是会兴师动众、擅离职守、全程伴驾、甚至是越境迎驾,就像是如今的山东巡抚陆远安以及山东境内大小官员一般。 对于这般情况,赵俊臣非常了解,在这个时候,虽然必须要提醒陆远安几句,但也只是官面上的功夫罢了,并不认真。 显然,陆远安也了解这些情况,在听到赵俊臣的提醒后,虽然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但眼神依旧平静,只是叹息道:“还望赵大人了解,我等山东大小官员,这次一同来到临清迎接圣驾,绝非是无视陛下的旨意,只是听闻陛下来到山东境内之后,心中兴奋莫名,一心想要目睹圣颜,实在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这全是我等的耿耿忠心啊!更何况,我等身为人臣,为陛下鞍前马后,本就是职责所在,此处亦是山东境内,也不算是擅离职守,关于这些情况,还请赵大人一定要在陛下面前提及几句。” 赵俊臣叹息道:“原来如此,这些话我会向陛下提及的,想来陛下见到陆巡抚以及山东众官员如此赤诚的忠君之心,也不会有太多怪罪,不过一些斥责是免不了的,还望陆巡抚做好心理准备。” 陆远安连连点头,口中诸般称谢,自是不提。 接着,赵俊臣却是话锋一转,换了一副严肃面容,又说道:“我虽然乘着快船先行一步,但陛下马上就要驾临,所以咱们也是闲话少提,先办公事吧!还望陆巡抚能够告知于我,临清州迎接圣驾的诸般事宜是否都已经准备妥当?还有,陛下接下来要在临清州暂住两日,陛下用来歇脚的行宫是否已经收拾好了?” 说话间,赵俊臣又看了一眼陆远安身后的山东众官员,再次问道:“还有,谁是临清州知府?陛下驾临临清州,这件事非同小可,这里是临清州的辖区,我还需要亲自向临清州知府询问情况,如此才可以知根知底、了解详细。”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场上却是突然一静! 接着,包括陆远安在内,所有的山东官员皆是面露尴尬之色,然后齐齐向着队尾处的一名官员看去。 这名官员,穿着知府官服,年纪约四十上下,身材瘦长,虽然五官端正,但嘴角处的两撇鼠须却破坏了整体形象,此时在众人的注视下,更是冷汗直流、面色恐慌、身体打颤。 看情况,这人就应该是临清州的知府了,只是不知他此时为何会这般慌乱紧张。 难不成,迎驾事宜竟是出了什么纰漏? 赵俊臣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微妙,于是眉头一皱,再次问道:“怎么?没人回答本官的问题吗?究竟谁是临清州知府?上前回话!” 说话间,赵俊臣向着那名知府看去。 果然,在赵俊臣注视之间,这名知府两股颤颤的出列,步伐慌乱的来到赵俊臣面前,接着“扑通”一声跪下,颤声说道:“下、下官临清州知府张继之,拜、拜见赵大人……” 眼见这人连话也说不清楚,赵俊臣面色一沉,打断道:“陛下马上就到了,我也没时间在这里听你磕巴,把话说清楚,先捡紧要的说!这临清州的迎驾事宜,是否安排妥当?陛下的行宫,又是否准备好了?” 然而,在赵俊臣的追问下,此人在答话之间,却是愈加的慌乱,也愈加的磕磕巴巴,答道:“回、回赵大人,诸般迎驾事宜,下、下官皆已是准备妥当,只、只是……” 眼见赵俊臣的神色渐渐有些不耐烦了,一旁的山东巡抚陆远安叹息一声,却是接过话题,说道:“赵大人,迎驾的诸般准备,在我等山东官员的帮忙下,皆已是准备妥当,只是陛下的歇脚行宫,却是出了一些纰漏,还好我与一众同僚们已经商议出了办法弥补,只是还望赵大人看在老夫我的面子上,帮着遮掩一二,今后必有厚报!” 赵俊臣眉头一挑,面色严肃了起来。 他明白德庆皇帝对于此次南巡究竟抱着多么大的期望,所以也明白德庆皇帝在此期间若是遇到扫兴的事情之后,又会是多么的震怒! 如今,听陆远安的意思,竟是行宫出现了问题,虽然已是有了补救措施,但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赵俊臣也不敢轻视,于是肃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 ps:本想着今天大爆发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突然间冒出了许多麻烦事,好不容易解决完,再看看时间,一万两千字的更新计划似乎已经失败了,不过虫子今天还是会尽力,并尽量多更一些,若是码字时非常顺畅的话,或许还有希望完成计划! 嗯,今天第一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章.有趣的临清知府. …… …… “究竟是怎么回事?”赵俊臣问道。 陆远安先是愤恨的瞪视了一眼临清知府张继之,然后才向赵俊臣解释道:“还不是这个临清知府张继之!我平时看他办事还算谨慎勤勉,也对他比较放心,没曾想他竟是这般的胆大妄为、欺上瞒下,之前向我谎称陛下的行宫已是准备妥当,而我竟也误信了他!然而当我来到临清之后,视察这里的行宫,却发现完全是一个空架子,虽然从外面看着还算不错,但内部竟是完全没有装潢修饰,这又如何可以让陛下居住?” 说到这里,陆远安更是气愤难忍,再次瞪了张继之一眼后,又说道:“更可气的是,这般简陋的行宫,张继之竟然真打算就让陛下入住!若不是我临时起意视察行宫,真让陛下住入了这般简陋的地方,怠慢了陛下不说、引起陛下的震怒也不谈,就说我等山东境内的大小官员,今后还有何颜面,岂不是引人嘲笑?唉!真是气煞我了!” 听到陆远安的解释后,赵俊臣亦是眉头一皱。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张继之所准备的行宫究竟是多么简陋,但看陆远安的气愤模样,却也可以想象,再想到德庆皇帝的品性,若真是住入了这般简陋的行宫,也必然会心中不爽,而准备了这般简陋行宫的地方官员,接下来也自然会倒大霉。 只是,看眼前张继之的惊慌模样,显然是个性子懦弱的人,又怎敢这般得罪德庆皇帝? 于是,赵俊臣转头向着张继之看去,说道:“哦?看不出来,你的胆子竟是这么肥,连陛下的行宫也敢糊弄造假,说来听听,你究竟为何敢这么做?” 张继之跪在赵俊臣面前,身体愈加的发颤,在喏喏了两声后,终于颤声解释道:“回、回赵大人,陛下驾临本州,下官又怎敢糊弄造假,本州的那处行宫,原本是陛下第一次南巡时所建造,距今不过二十余年,而为了准备南巡,朝廷发下来三万两银子,下官将其中大半都用来修缮行宫,所、所以这处行宫是可以住、住人的。” 听到张继之还要狡辩,陆远安愈加愤怒,斥责道:“你还敢狡辩?固然,那处行宫修缮了一番,并不漏雨、也不透风,但也仅此而已!寻常老百姓是可以住进入,然而陛下身为帝王之尊,又岂能入住这般简陋的地方?我且问你,你准备的那处行宫可有后花园?行宫里的地砖、雕杆、砖瓦等等,可符合陛下的身份?陛下的寝室内又是怎样的摆设?行宫里准备的食材,又比寻常酒楼好多少?就这样,你还敢让陛下入住?” 陆远安每一次质问,都会让张继之身体颤动一下,面色惨白、冷汗已是渗湿了官服,显然是十分惧怕陆远安的威势,然而还是忍不住低声解释道:“可、可是,若是按照巡抚大人所说的规模,朝廷拨下的三万两银子,根、根本就不够用啊,还有人手也不足……” 随着张继之的解释,一众山东官员皆是发出了一阵嗤笑。 “糊涂!”陆远安更是斥责道:“你难道就不能从临清州的库银中拿出一部分先垫上?你临清州是出了名的富裕,难不成连这些银子都拿不出来?人手不足,难道你就不懂得征召一些百姓?” “可、可那样的话,岂不是造成了亏空?今后还要向临安百姓征税才能补回来,临清州虽然富裕,但百姓们并不富裕,又、又岂能再为他们增加负担?至于征召百姓……临清州的壮年,大部分人都在码头与船上干活,干一天活就领一天的工钱,若是征召了他们修建行宫,他们没了工钱,岂不是断了他们的活路……”张继之依然是磕磕巴巴的解释道。 只是,这般为民请命的话语,再配合上张继之的懦弱模样,却让人觉得十分怪异,完全不搭配。 只是,看张继之的神态,却也不似说谎。 而陆远安听到张继之的回答后,更是气愤到了极点,下意识的就想说一句“那些百姓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能把陛下伺候好就行!” 然而,话到了嘴边,陆远安终于冷静了下来,知道这些话只能私底下说,却绝不能当众说出来,否则影响实在不好。 所以,陆远安手指着张继之,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良久之后才说了一句:“好、好、好!没曾想我山东境内,竟还有你张继之这样肯为百姓着想的青天!” 张继之又是身体一颤,却再不敢反驳了。 一旁,赵俊臣喃喃自语道:“张继之、张继之……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片刻之后,赵俊臣终于有了印象,再次打量了张继之一眼之后,讶然道:“哦?我想起来了,太子审办了‘南巡筹备舞弊案’之后,回到京城一口气弹劾了百余位地方官员,但与此同时,却还为几位地方官员请功,称这些官员在筹备南巡期间,不仅没有贪污受贿,反而体恤民力,一心为百姓考虑,办事节俭,作风清廉,皆是难得的能臣,而这几位地方官员之中,就有你张继之的名字!”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张继之不由吃惊。 张继之并不是太子党官员,又天生胆小懦弱,在太子朱和堉离京审案期间、路过临清州的时候,也曾召询过张继之,只是张继之当时见到了太子朱和堉之后,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磕磕巴巴了半天,才把事情解释明白。 张继之本以为太子朱和堉对他的印象极差,却没想到太子朱和堉在回京之后,竟是为他请功了!下意识间不免有些幸喜。 然而,幸喜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接下来张继之又突然想到,眼前的这位赵大人好似与太子朱和堉的关系不佳,若是因为太子为自己请功的事情,让赵俊臣误以为自己是太子的门人,那么自己接下来的处境,怕是会非常不堪! 于是,张继之的脸色愈加惨白,身体也愈加颤抖不停,想要向赵俊臣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一副随时会吓晕过去的样子。 眼见张继之这般模样,赵俊臣不由对他产生了一些兴趣。 按照赵俊臣的印象,像是张继之这种宁愿得罪德庆皇帝也不愿意让百姓受苦的官员,一般都是胆大如斗、心性坚强、正义凌然的模样,然而,眼前的这个张继之,不仅模样有些猥琐,更是胆小如鼠,在自己面前说跪就跪,不见丝毫的气势与尊严。 但偏偏这样一个人,竟是宁愿冒着被德庆皇帝责罚的危险,也不愿意增加百姓的劳苦,让赵俊臣不由心生诧异。 朝中的那些清流们,固然也敢违背德庆皇帝的心意办事,甚至还敢直接顶撞德庆皇帝,但这只是因为他们笃定了德庆皇帝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诛杀言官——即使德庆皇帝杀了他们,亦是成就了他们的千古名声——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害怕,也因此而无畏。 然而,像是张继之这种明明知道害怕,却还坚持为百姓着想的人,从某方面而言,却要比那些清流们可贵多了。 只是,眼看着德庆皇帝即将驾临临清州,赵俊臣却也没有闲心继续深入了解张继之,只是深深打量了张继之一眼后,就转头向陆远安问道:“刚才,陆巡抚你说你与众同僚已是商量出了弥补办法,却不知是什么办法?” 陆远安解释道:“临清州境内,有一富商巨贾,姓李,这李家府邸之奢华精美,即使在山东境内也是非常出名,足以作为陛下的歇脚行宫使用,如今我已经说服了李家,让他们暂且搬出去几日,将府邸交由陛下暂住,而且我已是派人把那李府收拾的干干净净,想必陛下他一定会非常满意,只是这件事情还望赵大人可以暗中照料一二,否则临时换了行宫,我等地方官员也不好向陛下交代。” 说着,陆远安冷冷盯了张继之一眼,又补充道:“还望赵大人放心,这件事情只要你帮了我们,接下来我山东上下必有报答,而且我也向赵大人保证,除了临清州之外,山东境内其他地方的迎接事宜以及行宫准备皆是妥妥当当,绝不会再麻烦赵大人,而这个张继之,等陛下离开了临清州之后,我马上就收拾他。” 一旁,听到陆远安的话后,张继之的身体又是一颤,喏喏两声,却不敢说什么。 而赵俊臣则是沉吟不语。 就在赵俊臣沉吟之间,突然有人高声呼唤道:“快看,陛下的龙船出现了。” 赵俊臣转头一看,却见运河的尽头,果然出现了南巡船队的影子,虽然距离尚远,但船速很快,大约一刻钟之后就会来到临清州。 眼见如此,陆远安也有些着急,追问道:“赵大人,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想到李立德日后还要在山东立足,正需要陆远安的支持,虽然传闻中陆远安是首辅周尚景的门人,但此时卖他一个情面,日后也未必没有好处,所以赵俊臣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说道:“既然如此,陛下那边,就由我来说项,绝不让陆巡抚以及山东众位同僚为难就是。” …… ps:嗯,今天第二更! 如今已是快十点了,爆发计划失败,实在抱歉!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微服私访(上). …… …… 听到赵俊臣的承诺,陆远安以及一众山东官员皆是大喜,向赵俊臣连连道谢。 而赵俊臣好似临时想起了什么事情,又向陆远安说道:“对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原刑部侍郎李立德李大人,与我关系颇是亲近,他刚刚升任为山东布政使,今后就要在陆巡抚的手下做事了,只是他当惯了京官,地方官的经验未免有所不足,还望陆巡抚日后代我多多教导他,当然,也无需什么特殊照顾,若是他办错了什么事情,陆巡抚也不比客气,狠狠责骂他就是了。” 类似于赵俊臣的这一番话,直到数百年后的官场之中,也依然是时常出现,这一番话看似公正无私、毫无私情,然而内中却是大有文章,若是没能理解其中深意,怕是会得罪人而不自知。 比如,所谓“还望陆巡抚日后代我多多教导他”,其深层含义就是让陆远安今后多交给李立德一些权力,也多让李立德多办些容易出政绩的工作,否则怎么能算是教出来了? 再比如,所谓“无需什么特殊照顾,若是他办错了什么事情,狠狠责骂他就是了。”其言下之意就是,李立德今后若是办错了什么事情,陆远安可以责骂,反正官场中人都是厚脸皮,几句责骂谁也不会放在心上,但实际的责罚与处置,就大可不必了。 这些话看似毫无私情,但实际上就是在徇私情、走门路,若是用白话翻译,大约就是“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李立德是我的人,今后你帮我好好提携一下他,出了纰漏也帮忙遮掩一下,这样的话我会记你一份人情,今后也必有报答,否则咱们就走着瞧吧!” 陆远安身为沉浮宦海多年的官场老手,自然听懂了赵俊臣的言中深意,知道赵俊臣这是在向自己提条件了。 身为首辅周尚景的门人,他并不愿意帮助赵俊臣提携党羽,但眼看着德庆皇帝即将驾临,若是德庆皇帝发现了临清州的招待不周,谁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即使陆远安有周尚景作为靠山不会出事,但说不定其他山东官员就会倒霉,而陆远安身为山东巡抚,却不能庇护手下官员,今后又如何让人服气? 所以,陆远安犹豫了一下后,终于咬牙点头道:“李大人原本是刑部侍郎,为人精明干练、颇得好评,如今成为了山东布政使,正好为我分忧,我今后与他身为同僚,也一定会好生照拂,关于这一点赵大人放心就是了。” 说话间,陆远安再次狠狠的瞪了张继之一眼,觉得若不是张继之的暗中捣鬼,自己又何必许下这般吃力不讨好的承诺? 另一边,赵俊臣得到陆远安的承诺后,亦是笑着点头,口称多谢。 其实,这般交易,只是赵俊臣的临时起意罢了,即使没有陆远安的照拂,李立德背后有着户部与工部的鼎力扶持,在山东任内也绝对会有一番作为,如今这般交易,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不过,即使是“锦上添花”,也终究是一件好事,所以赵俊臣接下来的心情很不错,也不再多表示什么,只是招呼着一众山东官员准备迎接德庆皇帝的驾临。 ………… 很快,在礼炮声中,德庆皇帝的龙船缓缓来到临清码头。 然后,一众伴驾大臣先行下船,并按照品阶分列两旁,静候着德庆皇帝现身。 等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后,在众官员的山呼万岁声中,德庆皇帝终于出现,并在周尚景与沈常茂两位阁老的陪伴下,缓缓步下了龙船。 接下来,正如赵俊臣的所料,眼见山东境内大小官员皆是出现在临清迎驾,德庆皇帝非常的“不高兴”,并严辞批评了陆远安等人的罔顾圣旨、兴师动众、擅离职守,接着又在陆远安等山东官员诚惶诚恐的请罪声中,德庆皇帝面色稍缓,表示“看在山东众官员忠心可嘉的份上,就暂且饶过你们一次,但下不为例”云云。 就这样,一场小小的风波,在君臣配合之下,就此揭过! 然后,德庆皇帝对山东众官员勉励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后,就乘上了御驾,准备前往行宫稍歇。 只是,就在德庆皇帝准备步上御驾的时候,赵俊臣却突然上前几步,来到德庆皇帝身旁,并低声说道:“陛下,臣来到临清之后,听闻临清有一巨贾,姓李,乃是山东首富,其府邸精致优美、颇有雅趣品味,号称山东第一园,而这位李姓富商为了讨好陛下,如今已是全家搬出了府邸,想让陛下到他的府中小住二日……” “哦?”德庆皇帝脚步微微一顿,似乎有些犹豫。 赵俊臣则继续说道:“臣想到陛下这一路行来,皆是居住在沿途行宫、以及官员府邸之中,然而行宫内的装饰与景致,虽然雍贵大气,但也是千篇一律、大同小异,看久了难免乏味,至于官员们的府邸,更是有着诸多的不便利,所以臣想让陛下缓缓心情,已是擅作主张,同意了这李姓商人的请求,也算是成全他的一片忠心,还望陛下恕罪。”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德庆皇帝心中一动,也觉得颇有道理,所以点了点头,说道:“这种事情,你要先问问朕的意思,岂能代朕做主?但念在你一片好心的份上,这次就不责罚你了,但下不为例!至于这一次嘛,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朕也不驳你的面子,就去那‘山东第一园’小住一二日吧……还有那个李姓商人,忠心可嘉,你可以代朕赏赐他一些好处。” 眼见德庆皇帝没有在意,赵俊臣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恭送着德庆皇帝乘上御驾,并亲眼看着御驾缓缓启动,向着陆远安所安排的地方而去。 然后,赵俊臣远远向着陆远安点头示意,表示事情已经办成,接着便乘上了自己的车架,跟在了德庆皇帝的御驾后方。 ………… 不得不说,陆远安还是非常有眼光的,而李姓富商所建造的林园也确实是优美雅致,他将德庆皇帝的临时行宫安排在这里,让所有人都感到满意。 这处府邸,占地约四五十亩,仿江南园林而造,又结合了北方的建筑风格,虽然面积不大,但却是旨趣新颖、匠心独具、颇具特色。 其中,光是景致优美的后花园与湖亭山石,就占去了这处林园的大半面积,里面有生肖之假山石,皆在似与不似之间,令人遐想无尽;亦有湖亭与树林,藏露互引、疏密有致、虚实相间、旷奥自如,令人叹为观止;还有曲折走道,利用了大小、方向、明暗的变化,以及迷离掩映的漏窗、洞门,亦是意趣无穷。更有一处精致楼阁,登上顶层可将园林景色尽落眼中,而人们置身其中,竟是会有一种身在画中的错觉。 事实上,自从德庆皇帝来到了这处园林之后,竟是忘记了一路的疲惫,并带领着众大臣细细游览了一下午的时间,在不断赞叹之间,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临时更换住所的决定,也是非常满意。 等到天色将晚,德庆皇帝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游览,乘兴回到前厅,并在那里接见了山东境内的大小官员,并向他们询问山东境内的大小政务。 德庆皇帝接见山东官员的时候,只是让周尚景与沈常茂这二位阁老陪同,赵俊臣则是提前回到自己的房间,但回到房间之后赵俊臣并没有歇着,而是拿出了厚厚一沓户部折子,开始认真批阅。 与德庆皇帝在南巡之后就基本成为了甩手大掌柜不同,在赵俊臣的命令之下,户部的一些重要事情,只要不是非常急迫,那么户部官员就会用快马将折子送到赵俊臣这里批阅决定,若是已经由户部解决的事情,也要再给赵俊臣发一份详细复件,让赵俊臣做到心中有数,如此每天不断。 赵俊臣这么做,倒不是贪恋权力,也不是不懂得放权,而是赵俊臣实在不放心户部里的那帮蛀虫们! 若是赵俊臣只是一心陪伴着德庆皇帝游山玩水,对于户部的事情就此撒手不管,那么等到几个月后赵俊臣回到京城,户部的账目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更不知道会出现多少的死账坏账! 虽然,赵俊臣暗中鼓动太子朱和堉改革商税,同样会造成大混乱,但这种混乱毕竟只局限于官场之中,民间受到的影响并不大,然而若是任由户部的那帮蛀虫乱搞,所引起的混乱却绝对会危害百姓。 所以,虽然累一些,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赵俊臣总是要做的。 然而,就在赵俊臣将户部折子处理了一半的时候,许庆彦突然推门而入,称是德庆皇帝的贴身太监张德来访,并带来了德庆皇帝的密旨口谕! 对此,赵俊臣不敢怠慢,并连忙迎张德进入房间。 张德进入房间后,却是表情放松,笑道:“赵大人,陛下有密旨口谕,说是让您在明天清晨时候换上一身便装,并在临时行宫外等候陛下,与陛下一同微服外出、私访临清州的民情。” …… ps:嗯,第一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微服私访(中). …… …… “赵大人,陛下有密旨口谕,说是让您在明天清晨时候换上一身便装,并在临时行宫外等候陛下,与陛下一同微服外出、私访临清州的民情。” 听到德庆皇帝的这道口谕密旨,赵俊臣并不感到任何意外。 自古以来,每一位好大喜功且又自命不凡的帝王们,似乎都有着“微服私访”的特殊爱好,而赵俊臣身为德庆皇帝的亲近宠臣,在这个时候伴驾似乎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至少,赵俊臣不会像其他大臣那样,将自己摆放在监督者的位置,总是提醒德庆皇帝这里不行、那里不对。 所以,赵俊臣只是问道:“张公公,却不知陛下明日微服私访,除了我之外,还有哪些大臣伴驾?” 张德笑眯眯的奉承道:“满朝上下,谁不知道,陛下对赵大人您的圣宠是独一份的!据咱家所知,陛下明日微服私访,除了咱家以及十几位禁军护卫之外,就只有赵大人您了!” “哦?”听张德这么说,赵俊臣才略有惊讶,他没想到德庆皇帝竟然只召唤了自己一人相随,眼中有思索之色一闪而过,但口中却是说道:“原来如此,多谢张公公通报消息。” 接下来,在赵俊臣的示意下,许庆彦自然是把一张银票塞到张德手中,这种事情如今已是惯例,却是不用多提。 …… 在送走了太监张德之后,赵俊臣回到书桌后面坐下,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并暗暗沉思着。 良久之后,赵俊臣抬头向许庆彦问道:“庆彦,你可知道临清州这里,都有哪些著名的景色?” 赵俊臣算是问对人了,对于许庆彦而言,四书五经、诗词文章之类或许不甚了解,但他对于吃喝玩乐之事,却是天生敏感、并且闻博强记!——由此可见。这世上从没有无用之人,只是你没有用对地方罢了。 如今,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许庆彦不见丝毫的思索与犹豫,马上回答道:“少爷,据我所知,这临清州的著名景点非常多,有城北郊的舍利宝塔,有运河东岸的清真寺,都十分出名;此外还有大寺街,附近有大宁寺、静宁寺、天宁寺、满宁寺这四座大庙,并称为‘临清四大寺庙’;又有龙山、鳌头矶、五样松等等,也都是十分别致的景色,当然,最出名的还属凤凰岭,据传那里的风景最是优美,是踏春的好去处。” 赵俊臣认真听着,然后点了点头,向许庆彦吩咐道:“接下来,你要去办三件事情,首先是派人去临清府衙中,帮我索要本地的府志,我今晚就要翻阅,明天陪陛下微服私访,在此之前我先要了解本地的历史、地理、风俗、人物、物产等等,却不能让陛下扫兴;其次,是向山东巡抚陆远安通报陛下明天会微服私访的消息,让他做好准备,并暗中派人保护陛下的安全,绝不能出现意外……” 德庆皇帝想要微服私访,赵俊臣并不能反对,但也不能真的让德庆皇帝在民间随便乱走乱逛,安全工作暂且不说,接下来究竟应该让德庆皇帝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联想到什么,也皆是需要认真考虑,并且提前准备。 想到这里,赵俊臣微微一顿,神色也突然严肃了许多,又道:“至于最后一件事情,我需要你亲自去办,事关紧要,却绝不能让别人知晓消息!” ~~~~~~~~~~~~~~~~~~~~~~~~~~~~~~~~~~~~~ 第二天,清晨时分。 赵俊臣穿着一件寻常百姓衣衫,在德庆皇帝的临时行宫李园门外,静静等候着。 而许庆彦也穿着一件普通衣裳,跟在赵俊臣的身旁——这次赵俊臣随着德庆皇帝微服私访,身边正需要一个心腹照应,所以赵俊臣考虑了许久后,还是带上了许庆彦,只是反复叮嘱许庆彦在这一天不要乱说话。 此时,赵俊臣脸上满是疲惫之色,因为他昨晚准备了许多事情,又翻阅了一整晚临清州府志,并没有睡多久,如今难免有些疲乏。 不过,当德庆皇帝出现之后,赵俊臣依然是强打精神,并向德庆皇帝快步迎去。 只见德庆皇帝此时一身民间富家翁的打扮,除了身上威势极重之外,却也没什么其他破绽,而太监张德则是穿着一身管家装扮,正亦步亦趋的跟在德庆皇帝的身后。 而在德庆皇帝的身周,又有十余名身体精壮的禁军侍卫,穿着各式衣裳,有意无意的将德庆皇帝护在中心处,并不断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周围。 来到德庆皇帝的身前,赵俊臣笑着躬身行礼道:“学生赵忠,见过黄老爷。”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德庆皇帝先是微微一愣,但转瞬间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仰头哈哈一笑之后,说道:“好,今天你就是赵忠,而我就是黄老爷,嗯,这两个称呼取得不错。” 或许是因为微服私访的缘故,德庆皇帝此时对待赵俊臣的态度,却又要比往常更加的亲近随意。 然后,不待赵俊臣说话,德庆皇帝已是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么,赵忠你来说说,咱们今天要去哪里?黄老爷我没来过几次临清,却是没甚主意。” 对此,赵俊臣早有准备,笑道:“黄老爷,据学生所知,这临清州的凤凰坡,是踏青的好去处,而且离咱们这里也不远,今天的天气不错,也正是踏青的好时机,所以咱们先去凤凰坡踏青;等踏青结束后,大约已是中午,咱们再到这里的李家老店吃午饭,听说那里的食物远近闻名,皆是称赞;此外,学生知道黄老爷信佛,所以在吃了午饭后,咱们可以去大寺街附近寻访佛寺,据说那里有大宁寺、静宁寺、天宁寺、满宁寺这四座大庙,并称为‘临清四大寺庙’,黄老爷您来到临清,却是不容错过……黄老爷您觉得学生所安排的这个行程可好?” 见赵俊臣已是安排妥当,德庆皇帝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行程办吧。” 赵俊臣亦是点头,并挥手一招,就有一辆早已准备多时的马车行驶了过来,并停在众人身旁。 这辆马车,却是山东巡抚陆远安暗中准备的。 当赵俊臣与德庆皇帝上了马车之后,在赵俊臣的吩咐之下,马车缓缓开动,向着凤凰坡的方向驶去,而赵俊臣则是向德庆皇帝问道:“黄老爷,您昨晚在李园中睡得可好?” 本来,这只是赵俊臣的客套话,用来引出其他话题,没曾想德庆皇帝竟是叹息一声,并摇头道:“昨晚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安稳。” 赵俊臣微微一愣,并连忙摆出一副关切模样,问道:“怎么回事?可是床不舒服?” 德庆皇帝又是一声叹息,说道:“自从游览了李园的后花园景色后,在沉迷赞叹之余,却又觉得自己的那些园子,竟是都比不上它,心中难免有些不高兴。” 见德庆皇帝竟是为此而烦恼,赵俊臣的心中暗暗摇头,但口中却说道:“黄老爷您的身份何等贵重,又岂是那李园主人可比的?李园主人受限于财力、人力,也只能在小细节上花费心思,又借鉴了江南园林的风格,如此才会让人感到眼前一亮,但若是看久了却也只是一般罢了。更何况,黄老爷您这次南下,不是正打算要借鉴江南各处著名园林的优点特色,再融合于一家,并建成一处独一无二的园林吗?等那处园林建成之后,黄老爷您又何必再挂念这李园的美景?” 想到自己确实要仿江南园林风格再建造一处皇家园林,这件事也早已经交代给赵俊臣了,所以德庆皇帝心中的遗憾稍减,但考虑了片刻后,却又说道:“这处李园,只是在模仿江南园林罢了,就已是有如此美景,而那些著名的江南园林,恐怕还要更加的美不胜收,想要再建一处胜过它们的园林,怕是并不容易……更何况,这些江南风格的园林,虽然优美雅致,但规模太小,我要建的园林,却不能这么小气……只是如此一来,所需要的银子实在太多,我内帑里的银子,未必够用……” 说话间,德庆皇帝看着赵俊臣,显然是指望赵俊臣出主意。 赵俊臣心中又是摇头,只觉得德庆皇帝实在败家,但口中却说道:“黄老爷不必为银子的事情而烦心,一切交给学生就是了,若是学生所料不错,等咱们到了江南之后,这笔银子就有着落了。” 对于赵俊臣的理财本领,德庆皇帝向来是颇有信心的,如今见赵俊臣这般承诺,知道赵俊臣一定又有了什么敛财的新办法,却也没有追问,只是笑道:“有你赵忠相助,朕真是省心不少。” 接下来,德庆皇帝与赵俊臣又商量了一些建造皇家园林的想法,而不知不觉间,马车已是赶到了凤凰坡。 ………… 嗯,今天第二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微服私访(下). …… …… 京杭大运河象一条绿色的飘带将临清城缠绕起来。在这条飘带的弯曲处,有一座人工堆积的绿色小丘,绵延数里。 而这里,就是临清最著名的景点——凤凰岭。 在此,有瀑布高悬、溪流潺潺、清泉喷涌、潭水碧蓝,虫吟鸟鸣、彩蝶翩翩、松枫绿野、山花烂漫。既可以欣赏奇石名泉,又可以登上望月亭观望松涛林海、巍巍泰山,景色美轮美奂,令人流连忘返。 当德庆皇帝与赵俊臣下了马车,并看到了凤凰岭的景色之后,亦是非常的高兴,虽然碍于自身才情,并没有当场写诗一首作为留念,不过也是兴致勃勃的带着赵俊臣等人左游右逛,细细游览了凤凰岭的大部分景点。 这一天,不仅老天做美,风和日丽、空气清新,让人神清气爽,更重要的是,德庆皇帝与赵俊臣的“运气”也不错,当德庆皇帝渴了,附近马上就会有小贩叫卖糖水,当德庆皇帝累了,不远处就会出现挑夫或者马车,当德庆皇帝感到无趣了,周围竟然还会出现游人们的即兴表演,或是书生吟诗、或是少女歌唱、又或是老者讲故事…… 并且,这一天前来凤凰岭踏青的游人也是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即显得热闹非凡,也不觉得拥挤密集,游人们或是精神矍铄的慈祥老者、或是娇艳如花的美貌少女、或是文质彬彬的青年书生,他们气氛和谐、其乐融融、彬彬有礼、穿着得体,若是只看这些凤凰岭的游人,好似如今的大明朝,正处于民安国泰、路不拾遗的承平盛世时期! 但实际上,展现在德庆皇帝眼前的一切,都只是赵俊臣与山东巡抚陆远安二人的刻意安排罢了! 在陪伴德庆皇帝游玩期间,赵俊臣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并敏锐的把握着德庆皇帝的状态变化,然后又在赵俊臣的暗号通知之下,陆远安所安排的糖水小贩、车马挑夫、以及那些民间表演艺术家们,也就自然可以恰到好处的现身露面。 而凤凰岭之中,陆远安亦是派人连夜打扫修缮了一番,而今日出现在凤凰岭的游人们,更是陆远安精心挑选的,至于那些衣衫不整、言行粗鲁、容貌不佳的人们,在这一天却根本无法靠近凤凰岭十里之内。 简而言之,这一切都是刻意安排好的一场表演,由赵俊臣亲自策划、由陆远安精心导演,期间动用了近千人的后勤、以及数百名群众演员,如此兴师动众,却只为了表演给德庆皇帝一个人看。 赵俊臣并不知道德庆皇帝有没有发现端倪,但只要德庆皇帝尽了游兴,这一切都只是小事——因为德庆皇帝只要尽了游兴,那他就不会追究细节,从这方面而言,德庆皇帝是一位很大度的皇帝。 当在凤凰岭的踏青结束后,时间正如赵俊臣的预料一般,已是接近晌午时分,而德庆皇帝也有些饿了。 然后,在赵俊臣的安排下,马车即时出现,并载着德庆皇帝与赵俊臣前往林清城内最著名的饭庄——李家老店。 在李家老店里面,自然也有着赵俊臣与陆远安的精心安排,当德庆皇帝与赵俊臣来到这里的时候,虽然食客众多,但皆是像凤凰岭的游人一般,一个个皆是衣装得体、彬彬有礼,相互聚在一处吃饭,竟是无人大声吵闹,而在食客近乎爆满的情况下,店内位置最好的临窗桌位竟然还空留着! 于是,德庆皇帝与赵俊臣在店内位置最好的桌位旁坐下,并点了这里最著名的几道美食,而这几道原本制作时间很长的著名美食,却是很快就摆放在了德庆皇帝的面前,其味道也是比平时更加美味许多! 品尝着山东美食,德庆皇帝愈加的满意,只觉得这次在赵俊臣的陪伴下的微服私访,是他这些年来多次微服私访之中最为惬意的一次。 在吃饱了午饭之后,德庆皇帝对于这天下午的游程,也是愈加的期待了。 然而,一件让德庆皇帝感到非常扫兴的事情,在某位有心人的安排下,就这么不期然的出现了。 ………… 这天下午,按照赵俊臣的安排,德庆皇帝应该前往大寺街,寻访附近最为著名的“临清四大寺庙”。 而德庆皇帝本身就非常崇信佛教,对此自然是十分期待。 离开了李家老店之后,赵俊臣问道:“黄老爷,据学生所知,那大寺街距离这里不远,中间只隔着三条街道,咱们接下来是乘马车前去?还是步行前去?” 德庆皇帝此时心情甚佳,考虑了片刻后,笑着决定道:“刚刚才吃饱了午饭,还是走着去吧,毕竟距离不远,也有助于消化食物。” 对于德庆皇帝的提议,赵俊臣自然是无不答应。 于是,在赵俊臣的领路下,德庆皇帝等人一边谈论着今天的所见所闻,一边步行向着大寺街方向走去。 然而,走到半路时,街旁一家茶馆内的连连欢呼声,却是引起了德庆皇帝的兴趣。 此时,这家茶馆内人群密集,茶客颇多,也不知遇到了什么事情,皆是兴奋莫名。 “这家茶馆倒是热闹非凡,比刚才的李家老店更有民间气氛,却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趣事。”德庆皇帝被茶馆内的欢呼声吸引了注意力,停下脚步打量了茶馆片刻后,转头向赵俊臣笑道。 赵俊臣侧耳听了片刻后,解释道:“好似里面正有一位说书人在说书,或是讲的故事有趣,所以才让百姓们这般兴奋。” 德庆皇帝点头笑道:“哦?既然如此,如今时间尚早,咱们也不急着去大寺街,就同样进去听听吧,也看看茶馆里的说书人究竟在讲些什么,竟是让百姓们这般兴奋,也算是咱们君臣二人今日与民同乐了!” 然而,赵俊臣却第一次违背了德庆皇帝的决定,反对道:“陛下,这不大好吧?这般民间茶馆,不仅脏乱不堪,更是鱼龙混杂,而那些民间说书人,也是良莠不齐,许多故事都是不堪入耳,您这般进去,怕是……” 只是,赵俊臣的话尚未讲完,德庆皇帝就已是不高兴的打断道:“怕什么,难不成朕连这些小事都忍受不了?更何况,民间茶馆是九流汇聚之地,也是朕体察民情、深入百姓的最佳去处,你以为朕这次微服私访,真只是为了游山玩水不成?” 说完,德庆皇帝已是当先向着茶馆中走去,赵俊臣似乎非常无奈,却也只能连忙跟上。 在禁军护卫们的帮助下,茶馆内虽然人群密集,但德庆皇帝与赵俊臣二人还是很顺利的来到了茶馆中心处,抬眼一看,果然正有一位说书人站在台上说书,而茶馆内的茶客们皆是神色专注的听着,或许是因为说书人讲的故事太精彩了,不仅茶馆内坐满了茶客,还有许多茶客站在过道之中。 只是,这里并没有陆远安的提前安排,再加上茶馆里的茶客非常之多,德庆皇帝来到茶馆后,竟是连一个空座位都找不到,一时间只能站着。 而赵俊臣自然不会让德庆皇帝受到委屈,马上找那些有座位的茶客商量,最终用一两银子买下了两个座位,并与德庆皇帝一同坐下。 在落坐之后,德庆皇帝与赵俊臣二人,也是与众茶客一般,开始认真听茶馆内的说书人讲故事。 然而,让德庆皇帝感到十分意外的是,这位说书人所讲的故事,竟是关于前段时间太子朱和堉审办“南巡筹备舞弊案”的故事! 此时,说书人表情兴奋,大声讲到:“却说咱们当今的这位太子殿下,当真是英明神武,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就审办了徐州的贪官污吏,然后更是不顾身心疲惫,没有丝毫停留,快马加鞭的赶往下一站淮阴,淮阴的地方官,名叫李欣,也是一名大贪官,只不过这个贪官比较狡猾,善于伪装,平日里在民间的官声竟是还非常不错,甚至被许多百姓视为青天大老爷,奈何他又如何可以逃过太子殿下的火眼金睛? 太子殿下到了淮阴之后,李欣为了讨好太子殿下,那叫一个招待殷勤、鞍前马后,不断向太子殿下套近乎、表忠心不说,更是主动向太子殿下递交了许多罪证!不过,这些罪证,全都是关于淮阴境内其他官员的,却没有一件是关于他自己的!显然,李欣是为了取得太子殿下的信任,所以就出卖自己的同党,并借机撇清他自己! 只是,太子殿下当时非常奇怪,心想你淮阴境内有这么多的贪官污吏,为何唯独你李欣一个人清清白白?于是就派人秘密查访,结果这一查访,就发现李欣果然不是好东西,家产巨达七万余两白银!众位看官你们想,一个官员能有这么多的家产,那他不是贪官是什么?然后太子殿下又审问了淮阴境内的其他贪官,结果这些贪官无一不指认李欣就是他们的幕后主使! 如此一来,真相大白,太子殿下马上就派人抓捕了李欣,并当众审问,虽然罪证确凿,但那李欣竟还想要抵赖,然而太子殿下何等果决?马上命人大刑伺候,棍棒交加之下,那李欣也终于放弃了侥幸,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而这个隐藏在朝廷里的伪君子,也终于被太子殿下揭开了真实面目……” 随着说书人讲完了太子朱和堉在淮阴境内的审案经过,最终结果自然是贪官污吏一扫而空,茶馆里的茶客们也皆是轰然叫好,并议论纷纷。 原本,德庆皇帝还饶有兴趣的听着,虽然说书人讲的是当朝政事,有些不合规矩,但既然是为太子扬名,所以德庆皇帝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感,反而见百姓们反响热烈,心中有些高兴,毕竟太子朱和堉是他的皇位继承人,如今拥有这般声望,将来大明江山也可以更加稳固。 然而,接下来周围茶客的讨论,却是让德庆皇帝面色一变,接着神色阴沉起来! …… ps:嗯,今天第一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阴差阳错(上). …… …… 对于说书人所讲的故事,德庆皇帝原本面带笑容、认真听着,甚至还在说书人讲完一段之后,随着周围茶客鼓了鼓掌。 然而,就在这时,周围茶客们的讨论声,却渐渐传入了德庆皇帝的耳中。 “真痛快啊!太子一口气除去了百多位贪官污吏,咱们这些老百姓,心中也总算多了些盼头!”某位茶客神色振奋的说道。 “固然是大快人心,但也没什么可高兴的,仅仅是南直隶到北直隶之间,就有这么多贪官,其他地方的贪官还不知有多少!”另一位茶客则是摇头叹息,缓缓说道。 “是啊,原先的贪官虽然除掉了,但那些接替的官员,也未必就会是青天,到时候受苦受罪的恐怕还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第三位茶客神色冷静,皱眉分析道。 “唉!朝廷如今藏污纳垢,幸好还有太子殿下光明磊落、一身正气,也愿意为民除害,否则这朝廷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怕是要贪官横行了吧?咱们这些草民,就更是暗无天日了!”又有一位茶客苦笑道。 “对啊!可惜太子还只是太子,毕竟不是皇上啊!只希望太子他能够早日继成大统,这样咱们大明朝离中兴盛世也就不远了!”还有一位茶客则是露出了期待的神情,轻声说道。 “要我说,还是皇帝老爷用人有问题,若不是皇帝老爷纵容贪官,朝廷又怎会昏暗成如今这般模样?确实,太子若是可以早些登基就好了,咱们也能早些脱离苦海。”一名年轻茶客如此说道,说话之间,左顾右盼,似乎是期望得到周围人的认同。 “咳咳!诸位,慎言!请慎言!如今陛下驾临本州,时机敏感,切不可妄议……”就在这时,一位老年茶客连忙说道,神色略有慌张。 而随着这位老年茶客的提醒,茶馆内一时间沉默了下来,众茶客或是摇头,或是叹息,与他们不久前在听书时兴高采烈的模样截然不同。 另一边,听到这些谈论,德庆皇帝的面色却是越来越黑,突然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了茶馆。 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但神色间却好似焦急无比,并连忙起身相随。 这所有的一切,自然是赵俊臣提前安排的,也正是赵俊臣在昨晚交代给许庆彦的最后一件任务。 根据赵俊臣对德庆皇帝的心思揣摩,认为德庆皇帝最初之所以屡屡打压太子朱和堉,一方面是因为德庆皇帝身体尚且健康,并不希望储君太过强势,另一方面也是太子朱和堉的名声太好、声势太盛,许多人甚至坚定的认为太子朱和堉一旦继位,就能远远胜过德庆皇帝,所以一向是自命不凡的德庆皇帝,却是心生嫉妒了。 然而,在赵俊臣以及朝中几位权臣的算计下,太子朱和堉这段时间来屡屡受挫,甚至连名声也不似从前那般贤良,德庆皇帝也就忘记了从前的嫉妒心理,并转变了态度,开始大力扶持太子朱和堉。 也正因为德庆皇帝的扶持,所以太子朱和堉虽然屡受挫折,但储君位置依然是稳如泰山。 而赵俊臣的这次安排,也正是为了让德庆皇帝回忆起从前他对朱和堉的嫉妒心理! 如今看来,赵俊臣的计划很成功! ………… 这般心思只是一闪而过,接下来赵俊臣已是快步来到茶馆外,追赶上了德庆皇帝。 来到德庆皇帝身旁,赵俊臣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轻声说道:“黄老爷,百姓们无知,完全不知治国之难处,只是在胡说八道罢了,您又何必与他们置气?” 德庆皇帝又是一声轻哼,冷笑道:“这茶馆里的茶客,三教九流一应俱全,他们的想法,怕就是民间的普遍想法了吧?嘿嘿!竟是期望太子早些即位,那岂不是在期望朕早些去死?!还有,他们认为太子继位后,大明朝将会迎来中兴?何谓中兴?衰败之后再次强盛才是中兴!难道大明朝在朕的治理下竟是衰败了吗?朕是皇帝!在民间的声望竟然比不上太子,朕又如何不气!” 眼见德庆皇帝怒气冲冲,赵俊臣眼中再次有笑意一闪而过,又眼见周围没有旁人,口中也恢复了君臣规矩,却是宽慰道:“所以,臣才说,百姓无知,根本不懂得深层道理,陛下您的伟大圣明,又岂是他们能看明白的?战场上,有‘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说法,因为那些真正善战的将领,总能将一切隐患消灭在萌芽,如此自然是太平无战事,而在臣看来,庙堂之事,也是同样的道理,我大明朝近三十年来,朝野局势皆是安稳无比,如此百官安心办事、百姓安心营生,这岂不是陛下您的功绩?古往今来,虽有帝王无数,但又有几位帝王能做到这一点? 至于太子殿下,如今尚且稚嫩,也不懂得这些道理,虽然办事之间轰轰烈烈、抢尽了风头,但若是没有陛下您在背后稳定局势,这朝廷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而朝廷若乱,朝野一体,民间百姓也必然会受到牵连,到了那个时候,这些妄议时政的茶客们,如何还能安心坐在茶馆中喝茶水、听故事、瞎议论? 陛下您别看百姓们此时恨不得太子马上登基,但容臣说一句冒昧的话,若是太子他现在就登基了,必然会在庙堂中大动干戈,到时候朝纲大乱,这些百姓也必然会或多或少的受到牵连,到那个时候,他们就开始怀念陛下您的好处了。” 听到赵俊臣的宽慰,德庆皇帝的神色稍缓,但依然有些恼怒的说道:“哼,这些百姓,竟然还敢质疑朕的用人任官,听他们的意思,好似大明朝的贪官污吏全是朕纵容出来的!当真可气!” 赵俊臣又笑道:“依臣看来,百姓们如今推崇太子殿下,未必就是因为太子殿下的贤良名声、又或是诛杀贪官的举动,只是因为太子扳倒了许多朝廷官员、让他们看了一场热闹罢了!百姓嘛,总有仇富仇贵的心理,如今看到许多原本远比他们福贵的人倒霉了,心中就会高兴,如今太子扳倒了一群贪官,他们会叫好,改天若是一群清流垮台了,他们也同样叫好,却是与陛下您的用人任官无关。若是硬要说的话,倒是吏部负责考核官员,责任更大。” 德庆皇帝看了赵俊臣一眼,神色再次一缓,叹息道:“奈何,有你这般见识的人,终究只是少数,无论百官还是百姓,又有谁知道朕的难处与考虑?似太子那般除恶务尽就当真是好办法?哼,朕又何尝不知朝廷里有许多贪官?但若是除去了这些已经吃饱了的贪狼,还不是要再补一批更加饥不择食的饿虎?满朝上下,能清廉自律的又有几人?更何况,若是把贪官全部除掉了,朝廷的震荡不谈,朝廷的声誉不谈,更不知有多少读书人会对仕途敬畏如虎,今后还有谁帮着朕治理天下?” “陛下说的有道理,一语道破本质。”赵俊臣连连点头,道:“如今的文人,早已失去了古时的淳朴与志向,他们之中绝大部分人,之所以愿意苦读诗书,也只是为了考取功名当官,而他们之所以想当官,更只是为了改善自己与族人的生活、享受福贵罢了,在这般形势下,若是官员们一个个皆是生活清贫、又活的小心翼翼,那么读书人报效朝廷的心思,怕就没那么强烈了,到时候大量人才流失于民间,又不为朝廷所用,必然会生出大乱啊!” 说到这里,赵俊臣倒真是有感而发,又摇头叹息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锺粟,书中车马多如簇……嘿嘿,说起来,自从宋真宗赵恒写下了这篇《励学篇》之后,读书人的心思就从此不纯了,贪官污吏也就愈发的多了,若想要扭转,只能慢慢来,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德庆皇帝微微一愣。 德庆皇帝从未想到,赵俊臣除了一身理财本领之外,竟还有这般见识! 不过,德庆皇帝此时正值心烦,却也没有多想,反而难得的说了许多真心话:“你的这些话,虽然不能明说,但确是真理!江山如何可以稳固?就是将天下聪慧之人收罗为帝王所用!如此即使出现了一些波折,没有那些聪慧之人的领头,也都只是小乱罢了! 然而,如何才能让天下聪慧之人为帝王所用?还不是需要以富贵相引诱?所以我朝的官员稍稍聚敛一些银子,朕也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只有让百官们的生活富足一些,民间的那些聪慧之人才会一门心思的想要当官,才会认准科举这一条道路,而他们当官之后也才好控制。 反之,若是百官清贫,又因为帝王严厉而小心翼翼,民间的聪慧之人自然不愿意当官,却又不甘蛰伏,而在那个时候,一旦生出了什么乱子,又有聪慧之人的推波助澜,朕的江山才会真正的危机四伏!” 听到德庆皇帝的这番道理,赵俊臣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一直潜心研究传说中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期间也确实捉摸出了一些道理。 其中一条,就是统治者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往往会将智慧和财富分离,让真知者不能拥有巨富,使巨富者不能成为真知,而两者一旦兼具,就会让人不满足于现状,并会成为祸乱的苗头——而所谓科举,其本质上就是这一理念的实践,至于朝廷里的清流与贪官的对峙,也是这一理念的另一种实践。 不过,在德庆皇帝面前,赵俊臣的身份是“弄臣”、是“佞臣”,这样的人不应该有太高明的见识,刚才为了宽慰德庆皇帝,赵俊臣已是有些展露锋芒了。 所以,听到德庆皇帝的这番道理之后,赵俊臣先是“愣”了片刻,然后才连连点头,大赞道:“陛下高明,这番道理,古往今来怕是没几位帝王可以捉摸明白,陛下果然是千古圣君啊!” 另一边,德庆皇帝已是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赵俊臣面前谈论这些帝王心机,不过看到赵俊臣此时一副“强装恍然”的模样,又认为赵俊臣并不明白其中深意,也就没有再在意。 不过,也因为赵俊臣所表现出的懵懂,所以德庆皇帝也就没了谈性,只是摇了摇头后,向着李园的方向走去。 看到德庆皇帝前行的方向,赵俊臣微微一愣,追上去问道:“陛下,咱们不去大寺街了?” 德庆皇帝再次摇头,冷淡道:“朕没那个兴致了。” 眼见德庆皇帝一副不高兴的模样,知道这个时候再怎么宽慰也没用——事实上赵俊臣也不打算真心宽慰德庆皇帝——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招来一辆马车,并伺候着德庆皇帝乘车,并返回临时行宫。 ………… 在返回临时行宫的途中,马车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德庆皇帝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而赵俊臣则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生怕会再次引起德庆皇帝的不高兴。 不过,赵俊臣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因为根据赵俊臣的观察,此时的德庆皇帝已是再次对太子朱和堉产生了嫉妒与忌惮的情绪,而这种情绪在将来的某些时刻一旦发作,就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而这些连锁反应,一定是太子朱和堉不愿意看到的! 只是,赵俊臣终究不是算无遗策的再世孔明,而德庆皇帝的心思也并不容易控制,这一次他却是失算了。 因为赵俊臣的这一番安排,虽然德庆皇帝确实对太子朱和堉产生了嫉妒与忌惮的情绪,但与此同时,德庆皇帝也开始审视自身。 德庆皇帝是一位好大喜功、自诩不凡的皇帝,而这种皇帝往往会十分注重自己的百年名声、后人评价。 事实上,经过今日在茶馆中的经历,德庆皇帝突然有些担忧,担心在他殡天之后,后人们的史书工笔,真的会把他描述成一位无道昏君,这对德庆皇帝而言是无法容忍的。 虽然赵俊臣一直都在溜须拍马,称德庆皇帝是“千古圣君”,但德庆皇帝也非常清楚,以他登基以来的种种功绩,离“圣君”的评价还差的很远,虽然他登基多年来朝野局势稳定,但这般功绩往往会让后人忽略。 “这些年来,朕一心稳定朝野、巩固皇权,如今也该为自己的百年名声考虑了。只是,究竟应该怎么做,却需要好好考虑,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所谓‘圣君’、‘明君’,所走的道路不外乎三条,一是改革弊政;二是创造盛世;三则是开疆拓土……” 德庆皇帝暗暗想道。 以德庆皇帝一心求稳的性子,让他改革弊政、整顿吏治、惩办贪官,借此营造自己的“圣君”之名,却有些勉为其难,只看宋朝在王安石变法后多年朝野震荡的情况,就足以让德庆皇帝打消这般想法,更何况这么做也否定了德庆皇帝自己从前的政策道路,所以德庆皇帝很快就否定了这般想法。 至于创造盛世——虽然在封建时代所谓“盛世”的标准极低,只要百姓每天能吃两顿饱饭就算是旷古绝今的盛世了,然而以封建时期的生产力,即使想要做到这一点也并不容易,尤其是如今的大明朝因为在崇祯手中得到了延续,又在德庆皇帝的治下安稳了数十年,人口已是接近三万万之数,想要喂饱这三万万张嘴巴更是无比困难——德庆皇帝虽然自诩不凡,但也知道如今的大明朝离“盛世”还有些距离,而且创造“盛世”不仅费心费力,也绝非是一朝一夕之功,所以同样被德庆皇帝否定了。 于是,德庆皇帝又想道:“如此一来,朕只剩下开疆拓土的道路了……然而刀兵之争不宜兴起,否则说不定就会造成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更何况这些年来无论是蒙古还是建州女真,都还算是安分,朕也没借口开战……还有如今国库的银粮也不充裕,却也没有足够的准备……” 暗思之间,德庆皇帝再次摇了摇头,亦是否定了第三条道路。 如此一来,德庆皇帝却发现,在求稳的前提下,自己想要成为后人眼中的“圣君”,竟是哪条道路都不好走,心中不由的更加的不高兴。 只是,虽然三条道路皆是被德庆皇帝否决了,但想要大干一场的心思,却从此潜藏在德庆皇帝的心中深处。 而在将来某一刻,这般心思也将会影响德庆皇帝的决定,并将大明朝带向一条未知的方向! 而阴差阳错的造成这一切的人,却是此时还自以为得计的赵俊臣! ………… ps:这段时间,虫子的事情很多,工作上、家庭上、写作上,最终有些透支了身体,病了一场,刚刚康复,前两天没能更新,请大家见谅。 嗯,大章节!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阴差阳错(中). …… …… 德庆皇帝与赵俊臣等人乘着马车来到李园不远处后,就下了马车,向着临时行宫的方向步行而去。 赵俊臣原本以为,这一天的微服私访就此结束了,在自己以及山东巡抚陆远安的暗中安排之下,没有惊险、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 然而,生活中总是会有偶然出现,而德庆皇帝的存在,更好似一个巨大漩涡,吸引着一切可能、并加大了偶然出现的概率。 于是,就在赵俊臣亦步亦趋的随着德庆皇帝前行之际,眼见就要回到临时行宫,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道年轻女子的大声呼喊,好似正在受人欺凌,声音凄苦,充满了挣扎与不甘。 听到声音,赵俊臣微微一愣,却是下意识的向着德庆皇帝看去。 在后世的电视剧中,帝王微服私访、游戏民间,似乎总会遇到某位身怀冤屈、并且正在遭遇危难的年轻美女,然后帝王就会强势介入、英雄救美,接着公开身份,为美女讨回公道,期间赢得美女倾心,最后帝王再把美女接入宫中,册封妃嫔,迎来完美结局…… 此时,在不远处,正有年轻女子大声呼喊,而眼前,则是德庆皇帝正在微服私访之中,虽然尚且还不知道那位正在大声呼喊的女子是否年轻美貌,而德庆皇帝的年纪也稍稍老了些,不过遇到这般情况,让赵俊臣在诧异之余,不可避免的想远了些,也觉得眼前这般情况或许可以讨取德庆皇帝的欢心。 然而,在赵俊臣的注视下,德庆皇帝却依然是紧缩眉头,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事情,只是埋头向临时行宫走去,竟是对远处的呼喊声不闻不问——实际上,在回来的路上,德庆皇帝就一直是这般模样。 想了想,赵俊臣虽然并不确定德庆皇帝此时究竟是否拥有“英雄救美”的兴致与爱好,但还是轻声提醒道:“陛下,远处似乎出现了什么混乱,正有人大声呼救,您看咱们管不管?”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也终于听到了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女子呼喊声。 虽然没有经历过后世电视剧的熏陶,并且在坐拥后宫三千的情况下也没有“英雄救美”的期待,不过德庆皇帝的生活终究有些乏味,而眼前的突发情况也让德庆皇帝产生了一些兴趣。 于是,德庆皇帝暂且收起了心中的思绪,轻轻点头道:“嗯,且去看看吧,朕虽为帝王,但古训有云‘不以善小而不为’,若是真有百姓遭难,朕也不能视而不见。” 虽然口中话语冠冕堂皇,但德庆皇帝眼中流露出的兴趣盎然,却说明了德庆皇帝的游戏态度。 确实,身为帝王,一言一语,皆是影响着亿万黎民的命运,早已是习惯了办大事,也习惯了用高高在上的眼光看待问题,如今只是一个非亲非故的平头百姓的命运,又如何会让德庆皇帝认真对待?只是无聊生活中的一剂调味罢了。 …… 德庆皇帝的心思,赵俊臣虽然可以猜到一些,但一如既往的没有拆穿,只是说了一声“陛下圣明”之后,就与德庆皇帝一同向着呼喊声的方向走去。 距离并不远,德庆皇帝与赵俊臣等人很快就到了地方,期间女子的呼喊声愈加的凄凉不甘,也让德庆皇帝与赵俊臣的神情稍稍认真了一些。 然而,等到了地方后,看到眼前的情景,无论赵俊臣还是德庆皇帝,则皆是愣住了。 眼前,有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素白孝服,手上高举着一张写着“冤”字的状子,正奋力向前冲跑着,似乎想要冲往德庆皇帝的临时行宫告御状! 然而,一位地方官员带领着几位衙役,此时却将她拦截了下来,在地方官员的大声指挥下,衙役们正拉扯住孝服女子,并不断将她向远处拖去,而孝服女子则是不断挣扎,并大声呼喊着什么。 孝服女子的呼喊之声,已是有些沙哑难辨,但细细听去,似乎是“我要见皇上”、“我要代父申冤”。 德庆皇帝愣住的原因,大概是因为眼前的孝服女子虽然衣着寻常,又有些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样子,但却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儿,面容秀美精致、皮肤白皙娇嫩、身材娇小玲珑,一双好似会说话的大眼睛蓄满了委屈的泪水——怎么说呢,这般楚楚可怜的女子,正符合德庆皇帝的审美观——再配合上她那一身素白色孝服、凄苦无助却又坚定顽强相交融的神情,还有那凄凉却又倔强的沙哑呼喊,竟是带给了德庆皇帝某些冲击。 虽然坐拥后宫三千,也见惯了美女佳人,但像是德庆皇帝这般好大喜功且又自诩不凡的帝王,却总是风流多情的,而眼前这位楚楚可人的美貌女子,亦是让德庆皇帝心中一动,产生了某些想法。 另一边,赵俊臣愣住的原因,则是因为眼前正带领着一众衙役,好似正在欺压良善、强抢民女的地方官员,竟然是不久前与赵俊臣有过一面之缘的临清知府张继之! 原本,对于这个张继之,赵俊臣还是颇为欣赏的,他为了不给百姓增加税赋与负担,宁肯冒着得罪德庆皇帝的风险,只是将德庆皇帝的行宫草草修缮了一番,这般伟大行径赵俊臣自认为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所以对于张继之也有些钦佩。 然而,张继之此时的所作所为,却又推翻了赵俊臣对他的最初印象。 “难道,我竟然看走眼了?” 赵俊臣暗暗想到。 不过,对赵俊臣而言,某位地方官员的品行究竟如何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德庆皇帝的态度! 所以,即使有些吃惊,但赵俊臣依然不忘侧眼观察德庆皇帝的神色变化,在看到德庆皇帝此时正细细打量着眼前女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惜与欣赏之后,也明白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 于是,赵俊臣向前几步,做出一副声张正义的模样,并大声喊道:“都住手!” 随着赵俊臣的呼喊,无论是张继之、还是一众衙役,又或是那位孝服女子,也终于发现了赵俊臣等人的出现。 其中,一位衙役正被眼前的孝服女子搞得心烦意乱,见到赵俊臣突然出现、横插一脚,好似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样子,再看到赵俊臣一副普通读书人的打扮,并不像福贵之人,便不耐烦的说道:“不关你的事!快点离开,别招惹麻烦!” 说话间,这名衙役更是向前两步,来到赵俊臣面前,伸手打算将赵俊臣推走,态度颇是粗鲁! 然后,这名衙役虽然不认识赵俊臣,但一旁的张继之却非常清楚赵俊臣的身份,眼见赵俊臣突然出现,心中便“咯噔”一声,再看到有不长眼的衙役打算推搡赵俊臣,更是惊骇欲绝,尖声喊道:“住、住手!快住手!” 然后,张继之匆匆小跑到赵俊臣的面前,并推开了那位不长眼的衙役,躬身行礼后,神色揣揣的问道:“赵、赵大人您怎么来这里了?” 与此同时,因为赵俊臣等人的突然出现,以及张继之的喏喏表现,无论是孝服女子还是众衙役,皆是有些吃惊,相互间的拉扯与挣扎也停了下来。其中,孝服女子似乎猜想到了什么,看向赵俊臣的时候,眼中更是流露出了一丝期盼。 而赵俊臣听到张继之的询问后,却没有回答,只是轻声吩咐道:“不止我来了,陛下也来了,接下来陛下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但先暂且不要公开陛下的身份,一切看陛下的意思。” 轻声说完之后,赵俊臣已是垂手低头、满是恭敬的退到德庆皇帝的身后,一副以德庆皇帝为主的模样——在这个时候,赵俊臣自然是要把表现的机会留给德庆皇帝。 另一边,随着赵俊臣的表现,场上众人才发现了后面的德庆皇帝。 张继之在赵俊臣的提醒下,终于发现了德庆皇帝,忍不住膝盖一软,就这么跪在德庆皇帝的面前,但好在有赵俊臣的提前叮嘱,虽然身体不断颤抖,但终究没有口呼“陛下”、暴露德庆皇帝的身份。 德庆皇帝见赵俊臣退到自己身后,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满意之色,然后迈步来到张继之身前,神色肃穆的问道:“你来说,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这是因为……” 然而,张继之的性子懦弱,此时德庆皇帝亲自询问,他在紧张之下,说话磕巴的毛病又出现了,再加上赵俊臣的提前叮嘱,一时间也不知应该如何自称、又应该如何称呼德庆皇帝,所以磕磕巴巴了几句,却是什么也没说清楚。 不过,张继之虽然解释不清,但德庆皇帝却也并不在意,反而向前走去,并来到了孝服女子的身前。 众衙役如今已是看出了德庆皇帝的身份非凡,眼见德庆皇帝走近,亦是纷纷散开,不敢再围困那孝服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德庆皇帝神色温和的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是要前往皇帝的临时行宫告御状?究竟是什么冤屈,可否说与我听?” ……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阴差阳错(下). …… …… “你,叫什么名字?看你的样子,似乎是要前往皇帝的临时行宫告御状?究竟有何冤屈,可否说与我听?” 询问之间,德庆皇帝的态度宽和、神色亲切,与平日里的威严模样大不相同。 另一边,孝服女子虽然并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皇帝,但也明白德庆皇帝的身份必然非同寻常,仅仅只是身边随从就可以让临清知府张继之这样的地方父母官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然而,听到了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孝服女子虽然行礼跪拜、态度恭卑,但并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神色愈加凄苦,说道:“民女的家中老父如今受人陷害,蒙受了天大冤屈,而构陷家父的人等,皆是权势滔天之辈,其中那为首之人更是身份贵重、无人敢逆,民女虽有心申诉冤屈,但为了大人您考虑,却又不敢把自身冤屈告知大人,只希望大人您能帮助民女觐见皇帝陛下,这就已是天大的恩德了,民女必然会倾尽一生以报答大人,今后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听到孝服女子的这一番话,原本垂手站在德庆皇帝身后的赵俊臣,眼中不由闪过一道精光,心中暗想道:“这姑娘虽然是一副蒙受冤屈的模样,但心机却是不可小觑,明明已是看出陛下的身份尊贵,而这般尊贵之人心中必有傲气,却偏偏又用言语相激,表现出一副不信任的模样,在这般激将法之下,若是一时冲动而答应了她什么,接下来恐怕就要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暗思之间,赵俊臣抬眼细细打量着眼前孝服女子,却见此女虽然身穿孝服,又因为不久前与衙役们的争执而显得有些狼狈,但眉眼之间,略略施过粉黛,分明是认真打扮过! 这般发现,更是让赵俊臣若有所思。 另一边,德庆皇帝并没有因为孝服女子的不信任而生气,反而态度愈加的温和,笑道:“无论如何,你总要把自己的身份告诉我,否则你的来历不明,我又如何能让你去觐见皇帝?更何况,我自问在庙堂中还算有些影响力,即使让你父亲蒙受冤屈的主使是当朝阁老,我也不怕为你申冤,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只管向我述说你的冤屈就是,我自然会为你做主。” 赵俊臣如今有心探查眼前女子的究竟,也是趁机为德庆皇帝助长声势,插话道:“是啊,我家老爷的身份贵不可言,朝中的达官勋贵虽然无数,但在我家老爷眼中也皆只是寻常,并且我家老爷一向正直无私,最是看不惯人间不平事,所以姑娘你只管将自己的冤屈告诉我家老爷就是,只要你确实有冤情,我家老爷就一定会帮助你的。” 孝服女子犹豫了一下后,终于答道:“民女李佳敏,家父是前淮阴知府李欣,然而父亲前些日子被人陷害,如今困在狱中,受尽了屈辱折磨,眼看身体已是支撑不住了,民女为尽孝道,也不忍老父在狱中受苦,便打算赶往京城告御状、为父申冤!谁知路过临清时,得知皇帝陛下已是南巡,如今正在临清暂歇,便想要前往行宫门前长跪申冤,没曾想本地官吏得到了消息之后,竟是强加拦阻,若不是有幸遇到大人您,民女恐怕就要被他们赶走了。” 说话间,李佳敏的神色愈加凄苦。 然后,李佳敏突然抬头,明眸就这么直视德庆皇帝的双眼,却是反问道:“大人您刚才说过,即使诬陷家父之人是当朝阁老,您也不怕为民女申冤,但民女斗胆再问一句,若是那人来历比当朝阁老还要更加尊贵,大人您可还敢为民女申冤?” 依然是激将之法。 然而,德庆皇帝终究不是莽撞冲动之人,此时听到李佳敏的反问,微微一愣之后,却没有再受李佳敏的激将,反而沉吟不语。 德庆皇帝虽然身为天子之尊,天下间没有人比他更尊贵了,但并不代表着德庆皇帝可以肆意妄为,否则就会引起朝野动荡、百官反弹!此时听到李佳敏的描述,让她父亲蒙受冤屈之人竟是比朝中阁老还要更加尊贵,德庆皇帝不由心中谨慎了些。 如今,德庆皇帝虽然对李佳敏颇有好感,心中也存着某些心思,但也绝不会为了她而大动干戈、引起庙堂震荡。 与此同时,听到淮阴知府李欣的名字,亦是让德庆皇帝隐隐感到有些熟悉,但又有些想不起来,毕竟这天下间的知府太多了,又时常更换,所以德庆皇帝很难一一记住。 然后,德庆皇帝转头看了一眼赵俊臣,神色间带着一些征询之意。 另一边,听到李佳敏的自我介绍之后,赵俊臣的目光不住闪动着,却是终于猜到了李佳敏口中的冤屈究竟为何,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味深长,然后向前一步,来到德庆皇帝的身边,轻声道:“陛下,李欣此人,我本也不熟悉,但说来也巧,咱们不久前在茶馆听书时,那说书人曾提过他的名字,您可还记得?” 听到赵俊臣的提醒,德庆皇帝又是一愣,接着细细回想,终于想起了不久前茶馆中那位说书人所讲的,正是关于“太子法眼如炬,识破贪官李欣伪装”的故事,与此同时,德庆皇帝也终于明白,李佳敏口中那位陷害了她父亲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的儿子——太子朱和堉! 虽然经过茶馆的那一番安排,赵俊臣已是成功的引起了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的忌惮与嫉妒,但德庆皇帝理智尚存,知道此时不管真相如何,但他若是真的帮助李欣翻案,就会让太子朱和堉的声望受到打击,而对于储君而言,声望往往是最重要的。 一时间,德庆皇帝只觉得自己之前把话说满了,甚至就不应该管这李佳敏的事情,任由地方官员把她赶走就是。 另一边,李佳敏看到德庆皇帝神色迟疑,明白自己在表明了身份之后,已是让德庆皇帝猜到了什么,于是神色间闪过一丝决绝,终于不再隐瞒,也不待德庆皇帝开口,就已是详细解释道:“这位大人,想必您已经猜到了,民女的父亲正是在‘南巡筹备舞弊案’审办期间,被当今太子殿下以贪污罪名捉拿入狱的,理由竟是民女家里有大笔银子来历不明,但天地可鉴,民女家中祖辈多有经商,至家父这一辈才开始从事仕途,世代积累下来,自然是家资丰厚,但这些银子都是祖辈们清清白白的赚来的,又有何罪? 然而,太子殿下驾临淮阴之际,淮阴官场人心惶惶,而太子手下的厂卫知道民女家中富裕,便借机勒索家父,但家父为人刚正,自然不愿意屈服,最终竟是被厂卫捏造证据、借机陷害!而淮阴官场中的那些贪官,因为家父帮着太子殿下揭露了他们的罪行,平日里也从不愿意与他们同流合污,却也与厂卫联合起来,做了伪证诬陷家父! 原本家父以为,太子殿下英明神武,绝不会轻信小人之言,没曾想太子殿下只是看了那些贪官们的伪证、又得知民女家中家资丰厚之后,就轻易的断定了家父的罪行,结果家父竟是连一个声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捉拿入狱,并最终被屈打成招! 大人,家父实在冤枉啊!民女也知道,太子殿下她是未来的皇帝,又声望极高,民女不敢状告太子殿下,也不敢让大人您因为此事而得罪太子,只希望大人您能带民女觐见皇上,让民女向皇上申诉家父的冤屈,还家父的清白!民女向大人磕头了!” 说话间,李佳敏已是眸中蓄泪,向德庆皇帝连连叩首,额头磕地之时甚至发出了“砰砰”的声音,显然用力不小。 然而,叩首之际,虽然额头磕红了,脸上也沾了灰尘,但那副坚强的弱女子形象,配合上一身素装,却反而愈加的楚楚动人,以至于德庆皇帝虽然想要推搪,却又有些心中不忍。 迟疑了片刻,德庆皇帝终于还是有些不忍心,于是再上前一步,扶住了李佳敏,叹息一声后,说道:“这样吧,关于你的事情,我会向皇帝说明,但皇帝会有怎样的决定,如今还说不准,想必到了淮阴之后,皇帝就会派人探访你父亲的情况,到时候自有定论,而在此之前,你就先暂且随着御驾南下吧。” 说话间,也不待李佳敏再次提出请求,德庆皇帝已是转身向赵俊臣吩咐道:“俊臣,这位姑娘暂且由你来安排,她为父申冤,着实可怜、也着实可敬,你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委屈了。” 然而,德庆皇帝如今心中多思,并没有考虑清楚细节,因为一时疏忽,竟是当着李佳敏的面说出了赵俊臣的名字。 年纪轻轻、可以让临清知府诚惶诚恐、又名叫“俊臣”…… 而这位“俊臣”,在眼前的老者面前却是以仆从自居,临清知府在见到他之后,更是下意识的跪下叩首,此外,这位老者还可以随意插手南巡的人员安排…… 李佳敏是聪慧之人,只是借助德庆皇帝的一时口误,竟是隐约猜想到了什么,身体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了一丝猜疑与震惊。 不过,一来还没有确定,二来李佳敏又存着其他心思,在犹豫了一瞬之后,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想,只是垂下秀首,隐藏了自己的眼神波动,一副任凭德庆皇帝做主的样子。 然而,赵俊臣一直细细观察着李佳敏的反应,自然是发现了李佳敏的异常,反倒是德庆皇帝因为转身吩咐赵俊臣的缘故,并没有发现李佳敏的情况。 于是,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后,赵俊臣的眼神愈加的意味深长,但只是垂首答应道:“老爷您放心,我自然会将这位姑娘安顿妥当。”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又细细打量了李佳敏一眼,说道:“既然如此,就这么安排吧,李姑娘你不必担心,你的事情,我一定会禀告皇帝,想必皇帝他也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说完,德庆皇帝已是转身离开,表情多思的向着临时行宫的方向走去。 而赵俊臣则是向前一步,来到李佳敏身前,笑道:“李姑娘,你随我来吧。” ~~~~~~~~~~~~~~~~~~~~~~~~~~~~~~~~~~~~~~~~ 将李佳敏安排妥当之后,见德庆皇帝没有其他安排,赵俊臣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在安顿李佳敏的期间,赵俊臣原本以为李佳敏会趁机向自己试探几句,以确定德庆皇帝与自己的身份,然而李佳敏表现的极为乖巧,竟是没有任何疑问就听从了赵俊臣的安排,更是让赵俊臣对她高看了一眼,只觉得此女的心机不可小觑。 坐在书桌后面,赵俊臣一时间也没有心情处理户部的折子,只是暗暗想道:“这个李佳敏,恐怕绝非那么简单,她今日的这般行径,若不是处心积虑,就是背后有高人指点……不过也对,陛下南巡之际,正是风云变幻之时,想要趁机做些手脚的人,也绝不会只有我一人……只是,这李佳敏的背后若是真有高人指点,这位高人又会是谁?黄有容与沈常茂?他们应该没这个手段才是;周尚景?可能性也不大,李佳敏的这般作为明显是在针对太子,周尚景如今并没有这般闲心……那么,七皇子朱和坚?……” 暗思之间,赵俊臣眉头微皱,隐约觉得李佳敏背后可能有七皇子朱和坚的影子,然而又不敢太确定,毕竟这一切都只是猜想罢了。 “无论如何,这个李佳敏的出现,对我终究是利大于弊,所以不管她背后究竟有没有人指使,也不管指使之人究竟是谁,我都可以推波助澜、见机行事,将这般情况纳入我的计划之中,达成更好的效果……” 原本,在利用“南巡筹备舞弊案”算计太子朱和堉之初,赵俊臣就已是预想到,太子朱和堉在审办“南巡筹备舞弊案”期间,因为时间紧促,手下的厂卫又一心争功,必然会造成大量的冤假错案,而德庆皇帝在南巡期间,也必然会遇到许多受冤的犯官家属向德庆皇帝申冤、告御状! 不过,在赵俊臣原本的预想之中,虽然南巡期间会有许多人告御状,但德庆皇帝为了太子朱和堉的声望考虑,是绝不会为他们翻案的,而赵俊臣的这般计划,也只是为了慢慢的消磨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的耐心与信心罢了——今天在茶馆中的安排,正是赵俊臣计划中的第一步。 然而,李佳敏的表现,以及德庆皇帝对李佳敏的欣赏,却是让李欣的翻案成为了可能! 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但终究还是出现了! 而一旦李欣被翻案,那么太子朱和堉的声望,就必然会受到打击,接下来也就会让“南巡筹备舞弊案”的其他犯官家属们看到希望,并纷纷效仿,同李佳敏一样向德庆皇帝告御状、申述冤屈! 如此一来,赵俊臣的计划,就是会产生更大的成功、并取得额外的效果。 想到这里,赵俊臣喃喃道:“虽然只要德庆皇帝理智尚存,翻案的可能性就很小,但这种可能性终究还是出现了,既然如此,那我就要暗中帮一下李佳敏了,只希望这个李佳敏可以把握机会……”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许庆彦推门而入,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临清知府张继之求见。” ……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人才?. …… …… “临清知府张继之?”听到许庆彦的禀报后,赵俊臣沉吟了片刻,然后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对于张继之的来意,赵俊臣大概可以猜到一些,不外乎就是张继之今天带领着衙役拦截李佳敏、却又被德庆皇帝与赵俊臣二人阻止的事情。 并且,德庆皇帝对待李佳敏的态度十分温和,还把李佳敏安排进入了南巡名单之中,这让张继之有些揣揣不安,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也生怕自己会因此而得罪了德庆皇帝与赵俊臣,所以他这次求见,应该为了试探赵俊臣的态度。 若只是这样,如今赵俊臣手中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做,却也懒得向张继之解释什么,区区一个知府罢了,赵俊臣是不会见他的。 然而,对于张继之这个人,赵俊臣却是很感兴趣,所以赵俊臣最终还是决定见一见张继之。 很快,许庆彦已是领着揣揣不安的张继之来到了赵俊臣的房间之中。 一如既往的,张继之的表现非常不堪,一副诚惶诚恐、连说话都不利索的模样。 “下、下官临清知府张继之,见、见过赵大人。”张继之神色忐忑,向赵俊臣行礼道。 说话间,两撇鼠须不断颤动,让他原本还算是正面的形象增添了许多猥琐之意。 赵俊臣眉头微皱,上下打量了张继之片刻,问道:“你……是一个结巴吗?” 张继之微微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赵俊臣的意思,连忙摇头,解释道:“回大人,下、下官不是结巴。” 赵俊臣眉头皱的更紧,问道:“既然你不是结巴,那为何我见了你三次,而你每次说话都磕磕巴巴的?若是紧张,就慢些说话,想好了再说话,否则像你这般模样,官仪何在?如何取信于上官?又如何取信于百姓?” “是、是,下官明白了。”听到赵俊臣的指责,张继之愈加紧张,也依旧有些说话不利索,但强自控制之下,却总算好了许多。 赵俊臣叹息一声,也不再追究,只是问道:“说吧,你求见我,所为何事?” 张继之神情忐忑的解释道:“赵大人,下官这次求见于您,是想请您代下官向陛下解释一二,下官今天之所以阻拦李佳敏李姑娘,是因为淮阴知县曹瑾的嘱托,自从李欣入狱之后,李家上下就由曹瑾曹大人看管着,没想到那李佳敏李姑娘竟是逃了出来,并来到了临清,曹瑾大人得知消息后,就给下官送来了一封官文,称张姑娘想要惊扰圣驾,并拜托下官将她遣回淮阴,所以下官才带着衙役将她拦了下来,还望赵大人明鉴。” 赵俊臣点了点头,对于张继之的解释并不在意,在赵俊臣眼中这些都只是小事情罢了,只是说道:“你是怕陛下误会你吧?放心吧,这种小事情,陛下他不会放在心上的,更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怪罪你。更何况,有人想要冲撞圣驾,你身为地方官员前去拦阻也是应该的。所以这件事你就放心吧,无需我向陛下解释,更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听到赵俊臣的宽慰,张继之的表情轻松了许多,连连向赵俊臣道谢,并不断用袖子擦拭着头上的冷汗。 见张继之这般模样,赵俊臣摇了摇头,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惑,道:“我真想不明白,就你这般胆小怕事的模样,在为陛下修建行宫的时候,竟然也敢弄虚作假、糊弄了事?难道你不知道,相比较你阻拦李佳敏这种小事情,若是陛下他真的住入你所准备的那处简陋行宫,后果将会更加严重?”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提醒道:“还有,你别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因为你的胆大妄为,险些让山东所有官员在陛下面前出丑,虽然陛下最终住入李园,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波,但你的肆意妄为,已是得罪了山东所有官员,所以,相比较陛下的怪罪,我劝你还是考虑一下今后山东同僚们的刁难吧。” 听到赵俊臣的提醒,张继之好不容易才擦干净的冷汗又流了下来,却是向赵俊臣诉苦道:“赵大人,这件事下官实在冤枉啊。” 赵俊臣问道:“哦?又冤枉你了?说说吧,怎么冤枉了?” 张继之解释道:“大人您也知道,南巡筹备的事情,是太子殿下负责的,而太子殿下又一向节俭,只拨给临清不足三万两银子,但为了迎接陛下南巡,下官既要修整与扩建码头、又是要修缮与装饰行宫、还要采买各类用品,林林总总算下来,这些银子根本不够用啊。但在朝廷的严旨之下,下官又不敢私加税赋、征用民力、增添亏空,所以、所以下官就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说到这里,张继之微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牙解释道:“那就是把所有银子都用来修整码头、采买补给,而陛下的行宫只是草草修缮了外面门墙,不进入内部就看不出破绽,然后等陛下驾临之后,向陛下提议移驾前往李园居住,似今日一般,将李园作为临时行宫。” 赵俊臣微微一愣,诧异道:“哦?将李园作为临时行宫,让陛下移驾李园暂住,这个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张继之连连点头,说道:“是下官想出来的,当巡抚陆大人他发现了行宫的破绽之后,下官就向陆大人提及过,不过陆大人觉得这般主意风险太大,若是陛下没有答应,就会发现临清行宫的简陋,然后山东所有官员都会受到牵连,所以依然恼怒下官的所作所为,不过还好有赵大人您的帮衬,这件事终究还是顺利解决了。” 赵俊臣不以为意,只是笑道:“真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应变头脑,不过说根到底,你的这般做法终究是在糊弄陛下,胆子还是不小。” 张继之苦笑道:“赵大人,下官这么做也是实在没办法啊,受限于银两短缺,也只能这么做了,不瞒大人,自从这般决定之后,下官整日恐慌忐忑,生怕自己的谋划失败,并引来陛下震怒,已是有许多天夜不能寐了。” 赵俊臣并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只是摇头道:“哪个地方不是短缺银两?但又有哪个地方官敢像你一般弄虚作假、糊弄圣上?如今朝廷的银钱并不富裕,能拨给你们临清近三万两银子用来准备,已经不少了,据我所知,有许多地方只拨下了不到两万两银子,若是你只得到这么多银子,岂不是连迎接陛下龙船的码头都不会修整扩建了?” 本来,赵俊臣只是随意调侃两句,没曾想张继之在考虑了片刻后,竟是认真答道:“回赵大人的话,若是朝廷只拨给临清两万两银子,那么下官依旧会修整与扩建码头,毕竟临清是靠着运河商船往来才有了今天的规模与繁华,而修整与扩建码头这种事情,不仅仅可以迎接陛下的龙船,对临清日后的繁荣与民生也大有益处,所以下官会减少采买补给的银子。” 赵俊臣眉头一扬,认真的打量着眼前的张继之,沉吟片刻后,却是问道:“减少采买补给的银子?陛下每日的吃穿用度,皆有规矩,而伴驾南下的百官们也习惯了奢华生活,你若是减少了采买补给的银子,又拿什么来招待陛下与百官?到那个时候,陛下与百官们觉得自己受到怠慢,你又该如何承担后果?” 张继之继续解释道:“回赵大人的话,若是下官减少了采买银子之后,就不会让陛下居住在李园了,而是会修缮凤凰岭中的龙泉寺,并向陛下建议移驾前往龙泉寺居住,陛下崇敬佛教,而凤凰岭亦是风景如画,以陛下的性子,有五成可能会答应下来。而陛下以及伴驾的众人在佛寺居住之后,怕是都会下意识的收敛奢华性子,平日里住僧房、吃素斋,而闲时则是在凤凰岭踏青野炊,如此一来,采买的费用自然大减,闲情逸致之下,大约也不会怪罪下官怠慢了他们。” 顿了顿后,张继之又说道:“其实,下官原本就打算这么做的,只是这般谋划的成功可能性只有一半,不如居住李园的可能性大,而且将大笔采买的银子用在本地,也是花费在百姓与商贾身上,可以带动临清的繁荣与民生,所以下官最终还是没有采用这个计划。” 说完之后,张继之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而这一番话下来,将自己打算糊弄德庆皇帝的心思展露无遗,不由心中揣揣,并偷偷抬头打量着赵俊臣,生怕赵俊臣会怪罪自己。 然而,赵俊臣听到张继之的诸般计划后,却是楞楞的打量着眼前的张继之,心中不住诧异。 原本,赵俊臣以为,这个张继之只是一个性子懦弱却又爱护百姓的好官,这种人虽然难得,但赵俊臣也不会太过重视。 然而,张继之的这一番话,所展现出来的才干与能力,却是让赵俊臣刮目相看。 首先,这个张继之有着非凡的应变能力,并能够充分的应用手中的资源,给他多少资源,他就能办成多少事情,拥有这种本领,即使到了后世,也绝对算是一位难得的人才了。 其次,更加难得可贵的是,张继之竟还拥有着朴素的经济学眼光,甚至明白基础建设以及大笔采购对本地经济的带动作用,就凭这份见识,张继之就要比朝中大部分只懂得“之乎者也”以及争权夺势的官员们高出不少了。 赵俊臣虽然掌管着户部,而户部则掌管着天下钱粮,但赵俊臣却很清楚,如今在户部之中,除了自己以外,却是没有任何人拥有这般经济眼光,户部的那些官员充其量只是会算账罢了。 最后,则是张继之秉承着“民为贵君为轻”的思想,他虽然胆小懦弱,但看他的所作所为,却从不侵犯百姓们的利益,为了这个底线,他甚至会想方设法的糊弄德庆皇帝!怎么说呢,在赵俊臣眼中,这是一种绝佳的品质,因为这意味着张继之对德庆皇帝并不是那么愚忠…… 而张继之本身的胆小懦弱,也意味着在不触碰他底线的前提之下,这个人其实很好控制! ~~~~~~~~~~~~~~~~~~~~~~~~~~~~~~~~~~~~~~~~~~ “没想到,竟是会遇到这样一位难得的人才。”赵俊臣有些感叹,又有些欢喜,但在看到张继之因为心中慌乱而不断颤抖的鼠须之后,又下意识的摇头道:“更没想到,这般难得的人才,气质竟是如此不堪。” 不过,既然是人才难得,赵俊臣自然想要把他招到麾下,为己所用。 所以,正当张继之在为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而后悔慌乱之时,赵俊臣突然开口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张继之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赵俊臣的意思。 出于对张继之的欣赏,赵俊臣此时颇有耐心,解释道:“无论如何,你这次没有认真修缮行宫,并且还瞒了山东上下官员,险些让他们与你一同受到陛下的责怪,已是彻底的得罪了他们,接下来你必然会受到打压和排挤,所以山东这个地方你是呆不下去了,若是继续在这里为官,说不定就会被他们给陷害了,所以我才问你,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虽然赵俊臣并没有怪罪张继之的胡言乱语,但赵俊臣所描述的场景,依然让张继之有些慌乱,但他只是区区一介知府,面对这般情况也是束手无策,所以考虑了片刻后,却是苦着脸道:“下官不知道。” 赵俊臣暗暗摇头,看来这个张继之虽然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但并不擅长勾心斗角,若是其他官员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询问,就必然会明白赵俊臣的收买之意,此时已是跪下大呼“求赵大人救我,从今往后下官一定唯赵大人马首是瞻”了。 所以,赵俊臣只好说直白一些,道:“山东你是呆不下去了,接下来也只能到其他地方当官了,不过官位调动,总是比较麻烦,你在吏部那边可有什么关系可以走动?若是没有,我倒是可以帮你。” 听到赵俊臣的暗示后,张继之即使再迟钝也终于明白了过来,赵俊臣这是想让自己投靠他! 考虑到赵俊臣的狼藉名声,张继之不免有些犹豫,但再想到自己并没有其他选择,而且赵俊臣的名声也似乎有渐渐改善的趋势,终于还是犹豫着点头道:“赵大人您既然愿意为下官做主,一切、一切就听从大人您的安排就是。” 就这样,赵俊臣算是将张继之收到麾下,出乎意料的简单。 接下来,赵俊臣与张继之又谈论了许多事情,大都是关于张继之的安排,等张继之离开的时候,天色已晚。 ~~~~~~~~~~~~~~~~~~~~~~~~~~~~~~~~~~~~~~~~~ 在月升月落之后,南巡船队在临清的修整终于结束了,而德庆皇帝因为李佳敏的事情,也没有继续游玩的兴致。 于是,到了第二天,在德庆皇帝的旨意下,南巡船队再次扬帆起航,继续向着江南方向驶去,而山东官员自巡抚陆远安以下,皆是趁机伴驾随行。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南巡第十一天,南巡船队来到了山东聊城,这里与临清不同,该地的官员为了迎接德庆皇帝驾到早已是准备万全,为德庆皇帝准备的行宫亦是极尽奢华,然而德庆皇帝已是见惯了这般行宫模样,却反而没有太高的兴致。 在聊城暂歇了一晚之后,南巡船队继续南下,并在南巡第十三天到达了济宁,又在南巡第十四天到达了台儿庄。 到了这里,再往南走,就是南直隶境内了,这般情况下,山东众官员自然不便继续跟随,皆是一副依依惜别的样子,而李立德身为新任的山东布政使,也在这里下了船,并跟随山东巡抚陆远安前往济南就任,想来有了陆远安的照拂,李立德在山东任内也会少去许多麻烦。 然后,在南巡第十七天,南巡船队终于来到了南直隶,到达了“五省通衢”的徐州。 ……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赵俊臣的最大对手. …… …… 徐州,“华夏九州”之一,自古便是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兵家必争之地、以及商贾云集中心,地处南直隶西北部,长江三角洲北翼,四省接壤之地,被称为“五省通衢”。 当南巡船队进入了徐州境内,时间已是农历的三月十九,眼看着就要进入了三月下半旬。 不过,如今徐州已是近在眼前,而徐州距离扬州也只有千余里航程罢了,若是没有意外,德庆皇帝想要“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心愿,是一定可以实现了。 这样一来,德庆皇帝的心情不似之前那般急切,又想到徐州衔接南北、壤毗四省,风土人情皆是别有特色,就下了一道圣旨,让南巡船队停留在徐州修整两日——在此期间,德庆皇帝自然可以趁机考察徐州的风貌民生。 如今,南巡的诸般事宜,皆是由赵俊臣负责,所以德庆皇帝下了圣旨之后,依然是赵俊臣带领着一众礼部官员,乘着快船先行一步前往徐州的码头,与徐州官员一同准备迎接圣驾的事宜。 不过,与前几次不同,这次陪同在赵俊臣身边的官员,除了礼部官员之外,还有一位举足轻重的朝廷二品大员——那就是南直隶巡抚苏长畛! 这本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苏长畛虽然在京城呆了一段时间,如今又伴驾南下,但此时南巡船队已是进入了南直隶境内,苏长畛身为“地主”,自然不能闲着,必然要亲自处理迎接圣驾的诸般事宜,如此才能趁机讨好德庆皇帝。 不过,与赵俊臣一同乘坐快船前往徐州的时候,苏长畛却是不合规矩的带上了自己的女儿苏秀宁,显然他除了想要讨好德庆皇帝之外,也想要趁机拉近赵俊臣与苏秀宁之间的距离。 可惜,与苏长畛不同,赵俊臣在办事的时候,一向是公私分明,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所以在快船之上,虽然苏秀宁一直跟随在苏长畛身边,但赵俊臣只是与苏长畛商议着南直隶迎接圣驾的准备与安排,却没有与苏秀宁说几句话,这让苏秀宁神色黯然神伤的同时,也让苏长畛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 却说赵俊臣与苏长畛二人在商议之间,时间流逝,徐州已是远远在望。 当快船停靠在徐州码头,赵俊臣与苏长畛二人并肩而下,抬眼望去,却见码头上早已是挤满了迎接圣驾的南直隶官员,密密麻麻、挨挨挤挤,粗略一算,仅只是在码头上的官员,就有近两百之多。 赵俊臣转头向苏长畛笑道:“与山东相比,南直隶的气象果然大不相同,当初咱们到达山东临清之时,山东众官员也是倾巢而出、纷纷来迎,但抛开那些驻守各地的知府知县们,也只不过是几十位罢了,却是远远比不上南直隶的声势浩大。” 苏长畛笑道:“这是自然,南直隶不谈富裕程度,仅是辖地就要比山东大许多,更不要说南直隶境内还有南京,而南京与京城一样,设有六部、都察院、通政司、五军都督府、翰林院、国子监等机构,另还有漕运、盐道等衙门,如此算下来,官员自然多了。” 苏长畛解释之间,虽然看似随意的笑着,但赵俊臣却敏锐的发现,在谈及南京诸衙门的时候,苏长畛的神色之间闪过了一丝阴沉。 对于苏长畛的心思,赵俊臣非常理解,巡抚本应该是一省最高长官,然而南直隶却是一个例外,这正是因为南京诸衙门的存在。 当年,明成祖迁都北京后,出于种种原因,仍然保留了南京的都城地位,并保留了一套中央机构,而在这些机构中任职的官员,皆是养老或者受排挤的大臣,而且大都只是挂名、并没有实际职权,权力远不如北京的衙门机构。 然而,即使如此,南京诸衙门仍然具有一定职权,尤其是南京六部,职权更是不可小觑。 南直隶地区所辖的三州十五府,相当于后世的江苏安徽两省及上海之地,但境内却不设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司,三司职权皆是由南京六部负责,如此一来,苏长畛虽然身为南直隶巡抚,但手中权力却被南京六部分去许多,又时常受到南京各衙门的指手画脚,对此自然是心中怨怼。 其实,何止苏长畛对此心生怨怼?就连赵俊臣也是因为南京六部的存在而感到如梗在噎! 在南京六部之中,南京户部与南京兵部的权势尤大! 其中,南京户部负责征收南直隶以及浙江、江西、湖广诸省的税粮——这四地所交税粮几乎占了明朝所有税粮的一半——同时还负责漕运、全国盐引勘合以及全国赋役黄册的收藏和管理。 虽然,南京户部所征收的税粮以及漕运、盐引之税,最终依然会交给北京户部,但南京户部的存在,对于赵俊臣而言依然是极大的分权,如今赵俊臣已是将户部视为禁脔,对此又如何可以忍受? 赵俊臣一直认为,如今国库的钱粮周转之所以这般困难,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南京户部的存在,南京户部负责着明朝最富裕的地方与行业的税收,然而每年交给国库的银粮却总是不如人意,赵俊臣多次想要收回南京户部的漕运、盐引之权,但因为重重阻碍,却又一直无法成事。 事实上,赵俊臣通过楚嘉怡交给太子朱和堉的那一份《商税改革折子》,除了陷害太子朱和堉之外,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动摇南京户部的地位,此外,当初赵俊臣支持晋商开发川盐,除了想要获取晋商们的支持,以及转移晋商们的注意力,避免他们如历史上一般投靠建州女真之外,也是为了削弱南京户部的优势。 可以说,对于南京户部的权职,赵俊臣早已是虎视眈眈了许久,并为此而设计了许多谋划,这次伴驾南下,也是存着试探南京六部虚实的心思。 当然,这般想法,在赵俊臣的脑中只是一闪而过,神色却是丝毫未变——对于南京六部,虽然赵俊臣与苏长畛立场一致,双方有合作的空间,但赵俊臣却不愿意让苏长畛看出自己的想法,相比较双方合作,赵俊臣更希望苏长畛求助于自己,这样赵俊臣才可以掌握主动权。 在官场上,所谓“主动”与“被动”,许多时候只是在比较耐心罢了。 所以,赵俊臣只是笑道:“是啊,南直隶繁华之地,辖区又大,更还有南京诸多衙门,有这么多官员前来迎接圣驾,也是应该的,却不知这些官员之中,又有多少位是代表南京而来的?” 苏长畛摇了摇头,道:“怕是不少,陛下驾临南直隶,这般大事,南京那些衙门理应都会有一二位官员作为代表迎接圣驾。” 赵俊臣又问道:“那么,苏巡抚可知道,代表南京各衙门前来迎接陛下的诸位官员,会是以南京的哪位大人为首?” 苏长畛依然摇头,神色间闪过一丝阴鸷,说道:“这个我可不知道,南京各大衙门办事,却很少向我通报消息。” 赵俊臣又是一笑,却不再多说什么了,一来是赵俊臣已是试探明白了苏长畛的立场与态度,二来是就在两人谈话之间,码头上的众官员已是纷纷迎了上来,在这般时机与场合,也是不便多谈。 ………… 却说南直隶的众官员来到赵俊臣与苏长畛身前,纷纷行礼,并齐声问候道:“我等见过苏巡抚,见过赵大人,两位大人一路幸苦了。” 似乎事前排练过,声音整齐洪亮,听着声势不小。 对于南直隶众官员的行礼与问候,赵俊臣微微点头,但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等着苏长畛的发挥,这里毕竟是苏长畛的“主场”,赵俊臣也不便喧宾夺主。 别看苏长畛在京城中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在赵俊臣面前也是客气异常,但在这些南直隶官员面前,却又换了另一幅模样,不仅挺直了腰板,表情更是淡定从容,举手抬足之间,皆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 “众位大人不必多礼,陛下马上就要驾临,我与赵大人提前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打打前站,并视察一下这里迎接圣驾的诸般事宜。”苏长畛拖着官腔,缓缓说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京城陪伴圣驾,对于南直隶的近况也不大了解,你们说一下,迎接圣驾的诸般事宜都准备的如何了?” 一名南直隶官员出列道:“回巡抚大人,徐州为了迎接圣驾,行宫、采购、防备,等等诸般事宜,皆已是准备妥当,绝无遗漏之处,还请巡抚大人放心。” 苏长畛点了点头,并转头向赵俊臣说道:“这人是徐州知府江文山,已是在我手下办事多年,一向稳妥谨慎,还请赵大人放心,他绝不似山东张继之那般肆意妄为之辈,若是他说已是准备妥当,那就一定是妥当了。” 解释之后,苏长畛又转头向南直隶众官员问道:“徐州妥当了,那其他地方呢?” “回巡抚大人,淮安迎接圣驾的诸般事宜,皆已是准备妥当,还请巡抚大人安心。” “巡抚大人,扬州的诸般迎驾事宜,均是准备妥当,随时等候陛下驾临,还请巡抚大人安心。” “回巡抚大人,我苏州亦是准备妥当,还请巡抚大人安心。” 随着苏长畛的开口询问,南直隶各州府官员纷纷出列答话,态度皆是恭敬异常。 显然,这些地方官员,大都是苏长畛的人,否则也不会对苏长畛这般殷勤恭顺、有问必答。 本来,苏长畛在这个时候只需要询问徐州的情况也就够了,但苏长畛却又特意询问了其他州府的情况,显然是向赵俊臣展现自己的实力了。 显然,虽然手中权势受到南京六部的制遏,但苏长畛在南直隶境内依然有着深远影响力,至少各地的地方官大都是唯他马首是瞻。 果然,在一众官员回答完毕之后,苏长畛又向赵俊臣解释道:“赵大人,这几位官员与江文山一样,皆是可靠之辈,我对他们一向放心,他们既然这么说了,就代表南直隶各地的迎驾事宜,皆已是无忧了,而咱们二人接下来也可以省心不少。” 赵俊臣点头笑道:“既然有苏巡抚的担保,那我也就放心了……” 然而,赵俊臣的话刚刚说到一半,一众南直隶官员的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众官员竟是纷纷避让两旁,并退出一条道路。 然后,两名身穿二品官服的老者缓缓走来,从中而过。 这两名老者,看模样皆是五十出头,一位身材瘦长、表情严肃、不怒自威,另一位体型富态、眯着双眼,脸上总是带着笑意。 眼看着这两位老者越走越近,赵俊臣向苏长畛轻声问道:“哦?这两位大人好大的排场,却不知究竟是谁?” 显然,这两位老者刚才一直都呆在码头后方的房间中休息,并没有像其他官员一般在码头上等候,此时见到码头上出现情况才迟迟现身,而他们现身之后,众南直隶官员更是纷纷退让,这般排场可谓极大,也让赵俊臣心中有些不满。 苏长畛看到这两人之后,面色一沉,缓缓道:“刚才赵大人不是问我,南京迎驾的众官员,会由谁领头吗?就是这两位大人了。赵大人你看,那位身材富态脸上带笑的老者,是南京户部尚书唐臻,而另一位体型消瘦神色含威的老者,则是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 “王保仁?” 原本,在南京户部尚书唐臻出现之后,赵俊臣应该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才对,毕竟唐臻从某方面而言,是赵俊臣在权职上最大的敌人。 但听到王保仁的名字后,赵俊臣却又顾不得唐臻了,只是将眼光集中在王保仁身上,认真打量。 因为,德庆皇帝已是拿定了主意,要任命王保仁为下一任太子太师,用以辅佐太子朱和堉!只等到了南京之后,就要宣布旨意! 如果说,唐臻是赵俊臣在职权上的最大对手,那么这个王保仁,就将是赵俊臣接下来一段时间政治上的大敌,赵俊臣自然重视! 此时,这两人竟是同时出现了! …… ……(未完待续。) 三百一十章.卧虎藏龙的南直隶. …… …… 虽然王保仁与唐臻在出场的时候排场大了些,让赵俊臣心中有些不满,但一如既往的,赵俊臣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迈步向前,主动向着王保仁与唐臻二人迎去。 反倒是苏长畛,依旧站在原地,对王保仁与唐臻二人不大搭理。 来到王保仁与唐臻二人身前,赵俊臣拱手笑道:“两位前辈便是王保仁王大人、唐臻唐大人吧?晚辈赵俊臣见过两位前辈。” 见到赵俊臣主动相迎、态度谦和,王保仁与唐臻二人的眼中皆是闪过了一丝讶色。 然后,唐臻不引人注意的瞄了王保仁一眼,示意一切以王保仁为主。 这般情景落入赵俊臣眼中,却让赵俊臣眼中闪过了思索之色——似乎,唐臻与王保仁的关系,要比预想中更加亲密。 打量了赵俊臣片刻后,王保仁古板肃穆的老脸之上竟是挤出了一丝笑意,拱手回礼道:“原来是赵大人,久闻你的大名了,可惜老夫远离京城多年,也一直没有机会回京,直到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嗯,今日一见,赵大人比老夫预想中还要更加年轻一些,当真是前途无量。” 而唐臻亦是笑眯眯的帮腔道:“是啊,我与赵大人同样是神交已久,却又从未见过。不过,赵大人近些年来掌管户部,可谓是成绩斐然,我身为南京户部尚书,最是清楚不过,也是自叹不如!尤其是前些日子的四川盐政改革,竟是引晋商入川,当真是大手笔,如今虽然还尚未见到成效,但想必再过几年,我淮盐就要给川盐让出半壁江山了……更何况赵大人还这般年轻,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相比较之下,像我和王尚书这般闲散老人,就要差远了。” “两位前辈谬赞了,晚辈的些许成绩,又如何能与两位前辈相比。”面对王保仁与唐臻的迷魂汤、以及隐藏在暗中的锋芒,赵俊臣反而愈加的谦逊了,但谦逊之余,也有隐晦的反击:“晚辈这次伴驾南下,可是存着向两位前辈讨教学习的心思呢。” 王保仁似乎不习惯这般虚伪客套,很快已是收敛了笑意,道:“讨教嘛……今后有的是机会,大可不必着急。如今最重要的还是陛下驾临的事情,赵大人,不知陛下他何时会驾临徐州?” 赵俊臣答道:“我与苏巡抚乘着快船先行一步来到徐州,视察这里的迎驾准备事宜,陛下乘坐的龙船体积较大,速度也慢一些,但想必很快就要到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双眼微微一眯,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废话:“嗯,周首辅如今正在陛下身边伴驾,在我前来徐州的时候,他正与陛下围棋对弈,临行前我看了一眼,难解难分、颇是精彩。” 说话之间,赵俊臣的神色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前文已是说过,南京的这些达官显贵们,在南京为官的原因不外乎二种,或是年纪大了在南京养老,又或是输了党争、被排挤出了庙堂中枢,而南京则是他们的贬斥与流放之地! 王保仁与唐臻二人,如今不过是五十余岁,还远未到养老的年龄,他们之所以在南京为官,并且这么多年来迟迟不能返回京城,自然是因为第二种原因——输了党争,被变相的流放于此。 而让他们输了党争的人,也正是当朝首辅周尚景! ………… 周尚景,当今内阁首辅、屹立朝堂三十余年不倒的奇迹、明朝数百年来最大的权臣! 对于朝中所有野心勃勃的官员而言,周尚景就是他们的最终目标,这些年来,也不知有多少位显赫一时、权贵显要的权臣向周尚景的位置发起冲击,这些权臣或是城府深沉、或是足智多谋、或是果决坚毅,皆是一时人杰,但也皆是惨败在周尚景手下,风云变幻之间,周尚景的政敌一个接一个、上台又下台,不知换了多少,但周尚景的权势却是愈加的稳固深远了。 如今,正站在赵俊臣面前的王保仁与唐臻,也皆是周尚景曾经的手下败将之一。 赵俊臣此时突然提及周尚景,自然是不安好心。 果然,听到周尚景即将出现之后,王保仁表情微变,接着神色就阴沉了许多,目光闪动之间,也不知在考虑些什么。 另一边,唐臻也是笑脸微滞、目光一凝,但接下来则是打量了赵俊臣一眼,眼神中更是增添了一些慎重,似乎猜到了赵俊臣的计划,然而虽然猜到了,但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变化。 他们当年在党争之中惨败给了周尚景,又被流放南京多年,如今自然还存在着一些心理阴影,听到周尚景的消息后,也难免有些情绪波动。 不过,两人皆是沉浮宦海多年的老手,在南京隐忍潜伏多年也磨练了他们的心智,所以很快就控制了各自的情绪波动,神色再次恢复如常。 王保仁神色肃穆,带着一些刻板,并沿着大运河向北望去,缓缓道:“是吗?老夫已经有十年未曾见过周首辅了,当年老夫不过四十三岁,就已是入阁,成为当时最年轻的阁老,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候,奈何太得意了,也就失去了谨慎,让人抓住了把柄,被赶到南京担任吏部尚书……嘿嘿,十年了,对朝廷官员而言,这十年理应是最辉煌的十年,但老夫却被困在南京之中挥霍时光,到了今日,精力体力,皆已是大不如前,或许再难有所作为了……” 唐臻亦是笑道:“是啊,我也同样如此,当年陛下有意让我入阁成为阁老,然而还未成为事实,我身上突然就出现了许多罪名,在早朝上被二十多位御史当众弹劾,如今回想起当年的情景,依然有些后怕啊,若不是陛下格外开恩,我恐怕已是在天牢中郁郁而死了……只是,不知道周首辅是否还记得我,说起来,我可是在周首辅身上学到不少东西,却不知这些东西是否还有机会施展。” 两人说话之间,似乎是在倾诉,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神色似乎平淡,又似乎蕴含着些许坚毅。 看到王保仁与唐臻的模样,赵俊臣心中不由暗暗赞叹。 虽然赵俊臣并不清楚,王保仁与唐臻的此时表现,究竟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又有多少是在伪装,但显而易见的是,在南京蛰伏多年之后,但王保仁与唐臻依然没有失去他们原本的野心与志向。 仅凭这一点,他们就要比如今的两位阁老黄有容与沈常茂强上不少。 黄有容与沈常茂这二人,这些年来在周尚景屡屡打压之下,早已经失去了最初的信心,虽然会时不时与周尚景争斗一番,但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在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被周尚景玩弄于股掌之间,却又不敢真的反抗,周尚景前进一步,他们就后退一步,自保已是极限,竟是从未认真反抗过。 依据赵俊臣的猜想,黄有容与沈常茂这二人之所以能够保住阁老的位置,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手段心机有多么厉害,而是因为周尚景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留着他们作为“政敌”,避免朝中形成自己一家独大的局面,否则就会引起德庆皇帝的进一步猜忌! 所以,从某方面而言,黄有容与沈常茂能够拥有今日之权势,反而说明了他们的“无害”,否则周尚景也不会留着他们——而真正能够威胁到周尚景的政敌,则早已经被周尚景赶出了朝廷,又或是被流放到了南京。 比如王保仁与唐臻二人,就是如此。 可以说,相比较黄有容与沈常茂二人,王保仁与唐臻等人的智谋、城府、手段等等,都要更加厉害许多,而南京的权势与地位虽然不如北京,但却是藏龙卧虎之地! 也正是因为明白了这一点,赵俊臣才会突然提及周尚景的存在,这是为了转移王保仁与唐臻二人的眼光,让他们把注意力放在周尚景身上,而赵俊臣则是趁机躲在暗中谋划,观察双方虚实,并最终渔翁得利! 并且,赵俊臣还不怕王保仁与唐臻不上钩——若是王保仁与唐臻不上钩,说明他们已经没了当初的野心志向,只是庸庸之辈罢了,对赵俊臣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看来,这次在南直隶期间,必然会有一场好戏了,却不知在水浑了之后,我是否有鱼可摸!” 从某方面而言,政客们总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暗思之间,看着王保仁与唐臻二人似真似假的感慨万千,赵俊臣笑道:“陛下这次南巡,会在南直隶境内停留许多时日,想来两位前辈会有大把时间与周首辅叙旧的。”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王保仁看了赵俊臣一眼之后,神色愈加的淡然平静,缓缓道:“说实在的,这些年来,老夫还真是有些想念周首辅呢。” “是啊,我也有许多日子没听到周首辅的教导了,却不知周首辅的境界是否愈加的高了。”唐臻笑语之间,却又再次把注意力转向了赵俊臣,又说道:“不过,若有时间,我也想与赵大人讨论一下川盐改革的事情,前些日子川盐改革的事情传到南直隶,这里的盐商可是一片哗然啊。” 赵俊臣微笑不语,没有接话,只是随着王保仁与唐臻的回应,已是略略了解了两人如今的心态与作风。 而就在这时,突然有眼尖的南直隶官员指着运河北方,大声呼道:“众位大人快看,南巡船队到了!南巡船队到了!”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摊牌!(上). …… …… 迎接皇帝驾临的诸般流程,颇是繁琐细碎,暂且不提。 只说德庆皇帝下了龙船,踏上徐州的码头,身边依然是首辅周尚景以及阁老沈常茂相陪。而一众官员则是在赵俊臣、苏长畛、王保仁、以及唐臻的带领下,分列两旁,叩首行礼,一同山呼万岁。 不过,赵俊臣在转头之间,偷偷打量,却发现无论是王保仁,还是唐臻,皆是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周尚景身上,似乎在他们眼中,周尚景比德庆皇帝还要更加重要,至于阁老沈常茂,却是被王保仁与唐臻彻底忽略了。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这大概就是王保仁与唐臻二人对沈常茂的看法。 当然,他们对于赵俊臣的看法,大概也没什么差别。 在驾临徐州之后,德庆皇帝向众官员讲了一番鼓励与警示的话语,然后在“陛下圣明”的山呼声中,登上了御驾马车,向着徐州行宫而去。 只不过,在登上马车之前,德庆皇帝突然点了王保仁与唐臻的名字,让他们在前往行宫的路上伴驾随行、同车叙旧。 这般恩典可谓极大,连赵俊臣与首辅周尚景都没有过这般待遇,自然是羡煞了百官,而王保仁与唐臻二人亦是在众官员羡慕嫉妒的眼神中,登上了御驾马车,随德庆皇帝一同向着行宫而去。 …… 垂手站在一旁,目视着御驾马车缓缓开动之后,赵俊臣走到周尚景身旁,笑道:“首辅大人,一路幸苦了。” 周尚景的年纪毕竟大了,车马劳顿之下,神色难免有些疲惫,不过他的眼神依然深邃睿智,心机也足够的敏锐警觉,至少周尚景很清楚,赵俊臣绝不会无缘无故的问候自己。 于是,周尚景转头打量了赵俊臣一眼后,突然一笑,邀请道:“老夫哪里幸苦,一路上不过是陪着陛下说话下棋罢了,倒是俊臣你这段时间以来管理着南巡的大小事情,忙来忙去,怕是要比老夫更加疲惫一些……嗯,老夫出京的时候,带了一包好茶,是最上等的龙井,用来解乏提神最是有效,不如俊臣你与老夫同车而行,趁机尝尝老夫的龙井?” 赵俊臣也笑道:“首辅大人相邀,晚辈如何还敢推辞?荣幸之至。” 说罢,赵俊臣便随着周尚景登上了徐州为周尚景准备的马车。 周尚景身为当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徐州为他准备的马车自然是宽敞舒适,车厢内不仅可以容下周尚景与赵俊臣二人,并且还可以摆放一套茶具。 而周尚景的茶艺也是不凡,所用的茶叶又是最上等的龙井,所以冲泡出的茶水不仅色泽幽碧、香气宜人,饮入口中更是清洌醇厚、齿颊留香,让赵俊臣的精神不由为之一振,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轻松快慰。 见赵俊臣饮茶之后,闭目细细回味的样子,周尚景笑道:“如何?” 赵俊臣睁开眼睛,赞叹道:“首辅大人的茶艺自然是极佳的,茶也是好茶,可惜晚辈不懂茶艺,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好,只觉得喝完之后,口津生香、身体舒适。” 周尚景点了点头,道:“舒服爽口也就够了,泡茶虽然是门学问,但终究也只是茶匠的学问,俊臣若是不爱此道,也就不必了解太多,否则只是附庸风雅罢了。” 说到这里,周尚景微微一叹,又道:“我等为官,只需要明白为官之道也就足够了,可惜如今许多官员并不明白这一点,他们或是擅长书法、或是擅长作画、或是擅长诗词、当然也有人擅长茶道,看起来颇是品味高雅,但偏偏为官的能耐没有多少……” 摇了摇头,周尚景突然又是一笑,并满是赞赏的看着赵俊臣,说道:“而我最欣赏俊臣你的地方,就是俊臣你办事专注,用心勤奋,没那么虚浮,又能够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地位渐涨,但依旧是一心为官,没有把精力心神浪费在没用的地方,恐怕也正因为如此,俊臣你才会有今天的成就。” 赵俊臣叹息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晚辈太过愚笨,无法像首辅大人一般,能够在官场、书法、围棋三途皆有大成就,连茶艺也是如此高深,晚辈若能够用心办好一件事情,就已是万幸了!可惜,哪怕到了现在,晚辈对于为官之道也依旧有些茫然,虽然还算勤勉,但也只是在蒙头乱撞罢了。” 周尚景摇头笑道:“而俊臣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自谦,总是将心思藏的太深,反而有些过犹不及,老夫记得你曾经和身边人谈论过为官之道,将为官之道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做人、做官、做事,说是为官之人应该先学会做人以求自保,再学会做官谋求权势,最后则是学会做事,可为江山百姓谋福祉。” 说到这里,周尚景一副赞叹有加的样子,道:“当初老夫听了俊臣你的这番言论之后,可是拍案而赞叹许久,寥寥数语尽述了为官的紧要之处,俊臣你能够拥有这般见识,又如何还是蒙头乱撞?若你是蒙头乱撞,那么朝中的绝大部分官员,都只能算是没头苍蝇罢了。” 听到周尚景的这一番话,赵俊臣面色微变,眼中闪过了一丝精芒。 做人、做官、做事的为官之道,赵俊臣确实讲过,但当时在讲这番话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楚嘉怡。 然而,楚嘉怡是太子朱和堉安插在赵俊臣身边的探子,并不是周尚景安插在赵俊臣身边的探子! 那么,周尚景又是如何知道这番言论的? 只有两种解释——或者,楚嘉怡是一个双面间谍,除了为太子朱和堉办事之外,也在为周尚景办事;又或者,某位太子党的核心人物,已经被周尚景收买控制,所以楚嘉怡将赵俊臣的这番话告诉太子朱和堉之后,自然也就传到了周尚景的耳中。 根据赵俊臣的推断,第二种解释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楚嘉怡并不是什么城府深沉、善于伪装的人,又有西厂的番子随时监视着,如果楚嘉怡还是周尚景的人,那么赵俊臣早就该发现了! 不过,若是在太子一党的核心人物之中,有周尚景的探子,那么这个人会是谁?新任阁老程远道?都察院左都御史吕纯孝?太子少傅郭汤?礼部侍郎鲍文杰?似乎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但每一个人都没有充分的疑点。 不过,对赵俊臣而言,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真正重要的事情是,若是赵俊臣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赵俊臣通过楚嘉怡交给太子朱和堉《商税改革折子》的事情,周尚景必然已是知道了,以周尚景的眼光,也必然能够看明白这是赵俊臣挖给太子朱和堉的陷阱!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周尚景愿意,那么他随时都可以阻止赵俊臣的这个计划! 然而,这个计划对于赵俊臣的未来是至关重要的!并且赵俊臣的许多其他计划,都是依据这个计划而创建的,若是这个计划被周尚景中断的话,那么就意味着赵俊臣绝大部分计划都需要重新谋划,而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努力与心血,也将尽数付诸流水! 所以,周尚景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是让赵俊臣品尝出了威胁的味道! 这种威胁,赵俊臣并不确定,但它确实是存在着。 所以,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突然道:“我总算是明白,首辅大人您为何能够屹立朝堂三十余年而不倒了,这些年来朝堂风风雨雨,但首辅大人您的权位反而愈加稳固……晚辈的些许小心思,却是完全隐瞒不了首辅大人。” 周尚景依旧是一副淡然模样,再次为赵俊臣冲泡了一杯茶茗后,轻轻笑道:“当官久了,门生故吏总会多一些,消息也总会灵通一些,在办事应对之间,也就游刃有余了一些。” 说着,周尚景抬头向赵俊臣问道:“俊臣今日主动向我搭话,是不是想要告诉我,那王保仁与唐臻二人在言语之间,对老夫依旧是十分在意,似乎对当年的事情恨意未消,接下来恐怕会找老夫的麻烦?” 赵俊臣点头,觉得这没什么可隐瞒的,回答道:“首辅大人猜的不错,正是如此。” 周尚景又问道:“不过,据老夫所知,无论王保仁还是唐臻,皆是城府深沉之辈,他们即使存着这般心思,也绝不会表现出来,恐怕他们突然提及老夫,也是因为俊臣你引出的话题吧?” 赵俊臣沉默了一瞬,但还是答道:“不错。” 周尚景似赞赏似叹息,又说道:“如此一来,俊臣你就可以推波助澜,引起我与王保仁、唐臻的冲动,最终将南巡的这潭水搅混,而俊臣你就可以躲在后面渔翁得利,并还可以吸引陛下他的注意力,让陛下没办法顾及京城中的事情?嘿嘿,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赵俊臣摇头苦笑道:“果然,晚辈在首辅大人面前耍弄小心思,无疑是自取其辱了。” 周尚景只是静静看着赵俊臣,竟是没有否认。 对此,赵俊臣也不气恼,这次确实是赵俊臣把事情想简单了,也活该被周尚景讥讽。 不过,对于周尚景,赵俊臣也有自己的底牌,既然周尚景选择在这个时候摊牌,那么赵俊臣也就不会再藏着捏着了。 所以,赵俊臣突然一改刚才的被动,反问道:“说起来,晚辈也有些事情想要请教首辅大人。” 周尚景似乎已经猜到了赵俊臣想要问些什么,脸上出现了一丝苦笑,道:“你能忍到现在才开口询问,要比老夫预想中更有耐心,你问吧,若是能够回答,老夫也不会刻意隐瞒。”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摊牌!(下). …… …… 说话之间,周尚景的表情坦然,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 然而,看到周尚景的这般神色,仿佛成竹在胸、早有准备,却让赵俊臣有些拿捏不定。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让赵俊臣看不清根底的人,无疑就是眼前的周尚景了,如今赵俊臣的手中虽然掌握着一副对付周尚景的底牌,但这副底牌究竟有没有作用、又能够产生多大的作用,赵俊臣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而且,看周尚景的态度,他对于赵俊臣的这副底牌似乎已是心中有数,之前的种种,也只是为了逼迫赵俊臣提前摊牌!——事实上,若不是周尚景在今天突然发难、主动相逼,赵俊臣也绝不会这么早就亮出自己的底牌。 只是,事至如今,赵俊臣想要争取主动,也唯有一试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赵俊臣心中轻轻一叹,表面上却是一副淡定模样,开口道:“既然首辅大人这么说,那晚辈就冒昧相问了,然而晚辈的询问之中,有许多揣测之处,若是不当,还望首辅大人海涵。” 周尚景依然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温和模样,点头道:“不必客气,你问就是了。” “据晚辈所知,首辅大人您这些年来,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从不会反对陛下的决定,然而陛下去年想要南巡的时候,您却是一改常态、坚决反对,却不知这是为何?难不成陛下南巡之后,会威胁到您的某些利益不成?”赵俊臣细细打量着周尚景,试探的开口问道。 然而,周尚景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轻轻一笑后,说道:“想必俊臣你还有其他问题要问,还是一口气问完吧,这样老夫回答的时候也方便。” 见周尚景这般表情,赵俊臣心中有些挫败,但神色间却是愈加淡定,继续问道:“晚辈曾得到消息,陛下原本并没有南巡的打算,然而收到了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的一封密折之后,就突然产生了南巡的想法,却不知那封密折之中,究竟写着什么?竟是会影响陛下的决定与态度?” 周尚景轻轻一叹后,不置可否,只是用目光示意赵俊臣继续说下去。 赵俊臣眉头一扬,又问道:“陛下他前几次南巡,首辅大人您一向都是留京辅政、主持大局,怎么到了这次南巡,您会主动伴驾南下?目的又是为何?” 说到这里,不待周尚景接话,赵俊臣已是再次问道:“还有,据晚辈所知,您的长孙周素海周大人,如今正在苏州知府任上,而且晚辈还隐约听到一些传闻,说是去年六月份的时候,有一股倭寇海盗流窜到了苏州附近,他们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给苏州百姓带来了极大的损失,然而晚辈翻览了去年苏州发给朝堂的所有奏折,却没有见到相关的消息,晚辈还请首辅大人赐教,这是有人刻意将消息压了下去?还是说倭寇的传闻是假的?” 说完了心中的种种猜测,赵俊臣再次注视着眼前的周尚景,眼睛眨也不眨,细细观察着周尚景的神情变化。 赵俊臣的意思很明白,去年苏州境内有倭寇作乱,并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只是因为苏州知府是周尚景的长孙周素海的关系,周尚景将这个消息隐瞒了下来,但终究还是让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得到了消息,而王保仁更是将消息秘密通报给了德庆皇帝,接下来无论是德庆皇帝打算南巡,还是周尚景反对南巡,乃至于南巡成为定论之后周尚景决定伴驾南下,种种明争暗斗、风起云涌,皆是源自于此! 而这些消息与猜测,也正是赵俊臣对付周尚景的底牌! 本来,赵俊臣是打算到了苏州的时候,再向周尚景摊牌的,然后自然可以逼迫周尚景退步,将一些好处与利益交让给赵俊臣。 然而,今天在周尚景的隐晦威胁之下,赵俊臣还是提前亮出了底牌。 只是,在亮出底牌之后,见周尚景表情没有太多变化,赵俊臣忍不住眉头微皱,有些猜不出周尚景的真实心思。 在赵俊臣的打量之下,周尚景沉默了片刻后,突然笑了,缓缓道:“这件事,我已是尽力隐瞒了,但终究还是无法瞒过像俊臣你这样的聪明人,只是通过一丝蛛丝马迹,就能够窥探出事情的大概,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不过,若仅只是凭借一些猜测,想必俊臣你也不会将它视为依仗,嗯,俊臣你这段时间以来多次遣人前往江南,恐怕如今已是收集了一些确凿证据吧?” 周尚景这么说,无疑是承认了。 但这般坦诚的态度,却让赵俊臣不由一愣。 若是周尚景否认、辩解、找人替罪、借口推搪,赵俊臣都不会感到意外,但周尚景就这么坦然的承认了,却是让赵俊臣愈加摸不透周尚景的真实心意。 不过,听到周尚景的询问,赵俊臣还是点头答道:“首辅大人慧眼如炬,猜的不错,虽然受到了一些阻碍,但数次遣人查探之下,晚辈确实已经掌握了一些相关的证人与证据。” 周尚景叹息一声后,说道:“俊臣你猜的不错,去年六月份的时候,苏州境内出现了一股流窜的倭寇,不过区区数十人罢了,然而南直隶兵备荒废多年,竟不能挡,造成了颇多损失,而老夫得到了消息之后,也是一时糊涂,觉得这件事情一旦让陛下知晓,不仅老夫会有麻烦,老夫的长孙周素海也将会一生尽毁,所以就秘密联合南京兵部尚书姜斌、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等人,将这个消息压了下去,毕竟这件事情上他们也有责任,所以也还算配合。” 说话间,周尚景摇了摇头,又道:“然而,天下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还是让王保仁知晓了消息,接着他又用一封密折告知于陛下,陛下这些年来一直想要扳倒老夫,这正是一次机会,于是就有了南巡的想法……嘿嘿,若是老夫没猜错,陛下他到了苏州之后,就会频频微服私访、接触百姓、收集证据,并趁机扳倒老夫,而老夫看明白了这一点,当初才会反对南巡,在南巡成了定局之后,又主动伴驾南下,也正是为了想办法将这件事情继续遮掩下去。” 周尚景这般坦白,赵俊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于是沉默不语,只等着周尚景继续说下去。 赵俊臣知道,周尚景今天逼迫自己摊牌,又主动说出实情,其中必有深意,所以也不着急开口。 虽然,周尚景手中也掌握着一些关于赵俊臣的底牌,可以随时阻止赵俊臣陷害太子朱和堉的计划,但与周尚景隐瞒苏州倭寇之乱的事情相比,终究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即使周尚景阻止了赵俊臣的计划,也只会让赵俊臣浪费一些心力与谋划,但若是赵俊臣揭露了周尚景隐瞒苏州倭寇作乱的事情,那么周尚景距离倒台失势也就不远了。 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手中的底牌,无疑更大一些。 所以,若是进行一场政治交易,那么赵俊臣也可以捞到更多的好处。 然而,在老谋深算的周尚景面前,赵俊臣再一次的失算了。 见赵俊臣沉默不语,周尚景突然笑着问道:“如今,老夫已是回答了俊臣你的问题,没有任何的欺瞒之处,那么,俊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赵俊臣摇了摇头,道:“这般大事,晚辈不敢做主,却要看首辅大人您的态度了。” 周尚景轻轻一笑,淡然道:“老夫并没有什么态度,接下来只看俊臣你的选择了……只是,俊臣你若是帮着老夫遮掩此事,那么京城里的那些风云变化,老夫也会帮着俊臣你遮掩一二,让陛下他迟些知晓消息,毕竟在这方面,老夫与俊臣你的立场是一致的……当然,若是俊臣你不愿帮助老夫,老夫也绝不会为难俊臣,更不会阻止俊臣你的计划,只是不会帮你罢了。” 见周尚景丝毫没有求助于自己的意思,甚至没有用赵俊臣想要陷害太子朱和堉的事情威胁赵俊臣,又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好似料定了赵俊臣一定会帮他遮掩一般,赵俊臣愈加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沉吟不语,细细考虑,只觉得周尚景另有深意。 然而,不等赵俊臣考虑清楚,马车已是行驶到了德庆皇帝的徐州行宫之外,速度渐渐减慢,并最终停了下来。 接着,在马车外面,有徐州行宫的使者恭请周尚景与赵俊臣下车。 这场交谈,却是在这个时候中断了。 而周尚景,似乎也没有继续交谈下去的意思,只是缓缓道:“如今南巡只是到了徐州,距离苏州还有些距离与时日,俊臣你心中若是有些疑惑,却也不必着急,慢慢考虑就是,想必以俊臣你的聪慧,定然是可以考虑清楚的。” 顿了顿后,周尚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俊臣你到了如今,应该也发现了,老夫这些年来为了稳固自己在朝中的权势,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年来朝中所有可以威胁到老夫的官员,比如王保仁、唐臻等等,尽是被老夫排挤出了朝堂中枢,剩下的只是黄有容、沈常茂、温观良之流,然而在老夫眼中,俊臣你的心机、手段、见识,绝不逊色于王保仁、唐臻他们,考虑到俊臣你的年纪与成长,未来只会比他们更加出色,但老夫却从未出手打压过俊臣你,反而时常会暗中帮助,再加上俊臣你这段时间以来的对手尽是黄有容、沈常茂、温观良之流,所以才会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但俊臣你可考虑过,老夫为何从没有打压排挤过你?” 说完,周尚景微微一笑,并当先下了马车。 ~~~~~~~~~~~~~~~~~~~~~~~~~~~~~~~~~~~~~~~ 接下来,赵俊臣进入徐州行宫之中,和百官一起陪着德庆皇帝说了一些闲话,眼见天色将晚,德庆皇帝的神色也有些困乏,赵俊臣与百官就知趣的主动告辞了。 然后,赵俊臣来到自己的房间之中,坐在书桌之前,闭目沉思,继续思考着自己与周尚景的那一番谈话。 周尚景的表现高深莫测,似乎成竹在胸,赵俊臣自然要想明白周尚景的深意。 尤其是周尚景最后的那一番话,别有深意,隐约让赵俊臣意识到了什么。 苦思良久之后,赵俊臣缓缓睁开双眼,嘴角带着一丝苦笑,神色间却满是钦佩,喃喃赞叹道:“原来如此……不愧是周尚景,眼光之精准、布局之长远,远非如今的我所能及,怪不得德庆皇帝这些年来一直无法扳倒他……看来,徐州倭寇作乱的事情,我还必须要帮他遮掩了……” 在思索了良久之后,赵俊臣终于明白了周尚景的深意,也终于明白周尚景为何会成竹在胸,认为赵俊臣一定会帮他遮掩了。 因为,在如今的形势之下,赵俊臣唯有帮助周尚景遮掩苏州的倭寇之乱,才可以继续的稳步发展、并完成原有的计划! 而这般形势,也正是在周尚景的暗中推动下形成的! ……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在朝堂中逐步崛起、势力渐增,所表现出的心智、手段、眼光,已是可以隐约威胁到周尚景的地位,然而周尚景从没有表现出打压赵俊臣的意思,只是偶尔会挑拨赵俊臣与德庆皇帝之间的关系。 周尚景的这般态度,与从前截然相反,不免会让人感到奇怪。 原本,赵俊臣以为,这是因为周尚景顾虑着苏州的事情,一动不如一静,不想在形势未定之前大动干戈,但此时回想起来,才发现周尚景的考虑要比想象中更加深远。 周尚景并没有出手打压赵俊臣,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周尚景看出了赵俊臣拥有足够的手段、足够的野心,并且还足够的聪明、冷静! 因为赵俊臣拥有足够的手段,并且还有着德庆皇帝的扶持,对手也只是黄有容、沈常茂、温观良之流,再加上周尚景的刻意容忍、暗中纵容,所以等到了南巡的时候,赵俊臣的势力就会增涨到令人不敢小觑的地步。 也因为赵俊臣拥有足够的野心,所以赵俊臣就一定无法容忍太子朱和堉的威胁,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动摇太子朱和堉的储君地位,所以到了南巡的时候,庙堂之中也必然会因此而产生许多混乱。 又因为赵俊臣足够的聪慧、冷静,所以赵俊臣绝不会只顾及眼前利益、只凭一时冲动就做出决定,而是会详细考虑、冷静分析,选择对自己真正有利的道路。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周尚景才会容忍赵俊臣在庙堂中扩张权势,因为周尚景明白,当赵俊臣的权势扩张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一定会帮助周尚景遮掩苏州的事情! 原因,其实很简单。 赵俊臣如今的权势,已是令人侧目了,只是因为还有周尚景这个庞然大物吸引着德庆皇帝的眼光,所以赵俊臣的权势才不显眼,甚至德庆皇帝还会刻意的扶持赵俊臣,借此来制衡周尚景在朝堂中的影响力! 然而,若是周尚景倒台了,那么对于德庆皇帝而言,赵俊臣的存在就会显得很扎眼了,再考虑到赵俊臣的年纪、以及未来的成长性,德庆皇帝必然会出手打压,而这种局面是赵俊臣绝不愿看到的! 可以说,对于赵俊臣而言,周尚景是一颗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在赵俊臣没有足够强壮、并且做好万全准备之前,周尚景的倒台对赵俊臣而言绝对是弊大于利的! 所以,在这个时候,赵俊臣绝不能让周尚景倒台,必须要帮着周尚景遮掩。 然后,也因为赵俊臣拥有足够的野心,并且一直处心积虑的陷害太子朱和堉,所以赵俊臣更加不能让周尚景倒台! 因为,周尚景一旦倒台了,朝中就会形成一大片权力真空,庙堂形势也会迎来一阵混乱,这般情况将会吸引朝野所有人的注意力,更会冲淡太子朱和堉改革商税所带来的影响。甚至于,太子朱和堉也会因为周尚景的倒台而暂且放弃商税改革的计划,转而争夺周尚景倒台后所形成的权力真空,如此一来,赵俊臣的计划也就会无疾而终! 最后,也正因为赵俊臣足够聪明,所以赵俊臣才可以看明白这些形势,所以赵俊臣才会明白帮助周尚景的必要性! 此外,若是赵俊臣不愿意帮助周尚景遮掩苏州的事情,那么周尚景就一定会提前引发朱和堉改革商税所带来的混乱,借此吸引德庆皇帝的注意力! 而以德庆皇帝一心求稳的性子,若是太子朱和堉改革商税所引起的混乱提前爆发了,那么德庆皇帝即使已经掌握了周尚景的罪证,但为了避免朝堂形势进一步混乱,也会暂且放过周尚景一马——这应该是周尚景的后招之一。 只是,若是太子朱和堉改革商税的混乱提前被引发了,那么这个计划带给太子朱和堉的伤害也就会大幅降低,再加上德庆皇帝的扶持与庇护,那么朱和堉的储君位置依然稳固,而赵俊臣处心积虑许久的计划,也就等于笑谈了。 ………… 考虑明白了这些,赵俊臣对于周尚景的眼光与手段,却是感叹不已。 想必,周尚景很早就开始布局了,即使赵俊臣的权势没有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他也会有其他办法逼迫赵俊臣帮助自己,即使赵俊臣没有给太子朱和堉挖陷阱,他也会想方法制造其他的混乱。 而且,赵俊臣相信,以周尚景的深谋远虑,恐怕还有其他的后招,而针对赵俊臣的种种,也只是周尚景计划中的一环罢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摇头苦笑,感叹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而我身在局中,反而后知后觉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想办法帮着他遮掩苏州的事情了。” 然而,就在赵俊臣开始考虑如何帮助周尚景遮掩的时候,许庆彦突然推门而入,禀报道:“少爷,南直隶巡抚苏长畛求见。” …… ps:嗯,五千字大章节。六一节快乐,祝大家无忧无虑、童心永恒!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相邀. …… …… 苏长畛是南直隶巡抚,朝堂二品大员,赵俊臣自然不会怠慢,亲自出屋相迎。 见面之后,赵俊臣将苏长畛迎入房中招待,口中诸般客套之言,自是不提。 只是,在两人客套的时候,赵俊臣心中依旧思索着周尚景的事情,难免有些心不在焉,却是让苏长畛看了出来一些端倪。 于是,苏长畛笑着问道:“我见赵大人有些神思不属,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事?” 赵俊臣微微一愣,发觉自己有些怠慢了苏长畛,却是歉意笑道:“多谢苏巡抚的关心,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前段时间我眼中只是盯着一些好处,没有把事情考虑长远详尽,如今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不仅没能捞到好处,反而还要为某位老前辈打白工,心情难免有些挫败,却是怠慢苏巡抚了,还请苏巡抚不要见怪。” 根据周尚景的说法,当初隐瞒苏州倭寇之乱的事情,除了周尚景自己之外,南直隶巡抚苏长畛与南京兵部尚书姜斌二人也皆有参与。 所以,赵俊臣确信,苏长畛一定能够听明白自己此时的言中深意。 然而,出乎赵俊臣意料的是,苏长畛并没有顺着话题深谈,而是叹息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常有八九,咱们虽是朝堂大员,但也不能总是占尽了好处,形势所迫之下,为人无偿办事也是难免的……不过,赵大人你在办事的时候,若是有需要老夫帮忙的地方,只管来找老夫就是了,老夫一定尽力、绝不推搪。” 听到苏长畛的这番表态,赵俊臣心中诧异,只觉得苏长畛的态度有些诡异,好似对苏州的事情不是很尽心,一副“成亦无谓、败亦无碍”的模样。 不过,赵俊臣在没有考虑清楚之前,也并没有继续试探,只是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多谢苏巡抚的好意了,今后若是有麻烦的地方,还望苏巡抚不要嫌烦。” “哪里哪里,我与赵大人一见如故,相互扶持帮衬也是应该的。”苏长畛笑着说了几句后,突然话锋一转,问道:“说起来,南巡船队会在徐州停留一天半的时间,对于咱们这些伴驾大臣而言,明日若是没有陛下的召唤,就会有一整天的闲暇,却不知赵大人你明天有什么安排?”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也不知陛下会不会召唤自己伴驾,所以暂且还没什么安排。” 苏长畛建议道:“若是陛下他明日没有召唤赵大人伴驾的话,赵大人或许可以让小女秀宁陪着在徐州城内游玩一日,徐州衔接南北、比邻四省,风土人情皆是别有特色,而秀宁的母亲是徐州人,她也曾在徐州住过一段时间,对徐州的环境也算是熟悉,若是由小女秀宁领着赵大人,游玩期间也可以尽兴一些。” 听到苏长畛的建议,赵俊臣沉吟片刻后,觉得自己若是拒绝的话不免会损了苏长畛的颜面,便点头答应道:“若是陛下明日没有安排的话,晚辈就麻烦苏小姐了。” 苏长畛见赵俊臣答应了下来,却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连连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说定了,若是陛下他明日没有召唤赵大人伴驾,我就让小女找赵大人同游徐州。” 接下来,苏长畛又与赵俊臣说了几句闲话后,就告辞离开了。 原来,苏长畛这次与赵俊臣见面,竟只是为了安排赵俊臣与苏秀宁一同游玩徐州城的事情! 送走苏长畛之后,赵俊臣细细回想着苏长畛的态度,良久之后,也终于猜到了苏长畛的大概想法! 与办事谨慎、不留把柄的周尚景不同,苏长畛的官声颇是狼藉,办事的时候也没有那么收敛,这些年来不知做了多少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的事情,也不知受到了多少位御史的弹劾与举报。 只是,德庆皇帝对待朝中贪官的态度,就好似养肥猪一般,只等着足够肥了就宰,这样不仅可以增加内帑收入,还可以借此平息民愤,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 而德庆皇帝对待苏长畛的态度,自然也不会例外,这些年来虽然御史们弹劾了苏长畛无数次,但德庆皇帝并没有出手惩治,只是将弹劾折子留中不发,只等到苏长畛足够“肥了”,再将这些弹劾折子一口气全拿出来作为罪证,最终苏长畛自然是逃不过德庆皇帝的手掌心。 事实上,当初德庆皇帝也正是凭借着这些弹劾折子,逼迫苏长畛带着女儿苏秀宁与赵俊臣见面相亲的。 所以,对于苏长畛而言,隐瞒苏州倭寇之乱的事情虽然严重,但他的其余罪行也同样恶劣,苏州的隐患对于苏长畛而言,正是虱子多了不痒、欠债多了不愁,反倒不像周尚景那般忧虑急切。 根据赵俊臣的猜测,当初德庆皇帝逼迫苏长畛带着女儿苏秀宁与赵俊臣见面相亲的时候,必然给予过一些承诺——比如“苏长畛若是与赵俊臣联姻,那么德庆皇帝就暂且不再追究苏长畛过往的罪行”云云。 所以,对于苏长畛而言,将女儿苏秀宁许配给赵俊臣、与赵俊臣联姻结亲,才是他目前的头等大事,若是这件事最终成功了,那么按照德庆皇帝当初的保证,即使今后徐州的事情被发现了,苏长畛也可以暂时自保无忧。 如此一来,苏长畛对于苏州的事情,自然不大上心,反而一门心思的撮合赵俊臣与苏秀宁。 ………… 虽然想明白了苏长畛的立场与态度,但赵俊臣依然是眉头轻皱,心中不断思索着。 德庆皇帝当初对苏长畛的承诺,看似是为了逼迫苏长畛同意与赵俊臣联姻的事情,但事到如今,再考虑到苏州的事情,赵俊臣却觉得这件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或许,德庆皇帝给予苏长畛这般承诺,只是为了动摇苏长畛的立场与决心,借此转移苏长畛的注意力,让苏长畛不再那么用心防备苏州的隐患,而德庆皇帝最终也就可以借着苏长畛这一点,找到周尚景的破绽!” 赵俊臣想到这里,眼中精光一闪,只觉得自己的这般猜测大有可能。 “不过,这般情况若是我能够猜想到,那么以周尚景的深谋远虑,也一定可以猜想到!如此一来,周尚景对于苏长畛又是怎样的立场与看法呢?或许……” 暗思之间,赵俊臣眉头皱的更紧,一副苦思模样,只觉得自己的心神有些不够用。 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已是习惯了温观良、黄有容、沈常茂这样的对手,再突然参与到德庆皇帝与周尚景这般层次的斗争之中,赵俊臣发现自己竟是有些不大习惯! 无论是周尚景、还是德庆皇帝,他们的心机、城府、手段、眼光,皆是远远超过了赵俊臣曾经的那些对手,相互间的明争暗斗,更加的隐晦、也更加的危险,也皆是早早的布局与谋划,反倒是赵俊臣,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两人争斗之间的些许痕迹。 不过,后知后觉虽然丢人,但总要比不知不觉要好许多。 而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之间的这场明争暗斗,对赵俊臣而言,也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 就在赵俊臣继续考虑着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布局之时,许庆彦突然再次推门而入,禀报道:“少爷,又有人求见你,这次是泾国公的女儿陈芷容。” 陈芷容虽然混入了南巡的队伍之中,但一路上还算安分,从没有打扰过赵俊臣,却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求见。 赵俊臣考虑了片刻后,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片刻之后,在许庆彦的带领下,陈芷容进入房中。 然后,相互问好之后,陈芷容直接娇声问道:“赵大人,明日您可有闲暇?若是没事的话,可否与芷容一同在徐州城内游玩一番?” …… ps:小章节,见谅。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同游. …… …… 听到陈芷容这般直截了当的邀请,赵俊臣微微一愣,问道:“怎么?陈小姐想要在徐州游玩?” 陈芷容的一双妙目笑意盈盈,强调道:“芷容是想和赵大人一同在徐州游玩。” 然后,陈芷容又补充道:“芷容自幼在京城长大,从没有见识过京城之外的风土人情,这次随着父亲伴驾南下,正是机会难得,就想要到处走走看看。其实,芷容前几日就想邀请赵大人了,只不过当时赵大人刚刚接手南巡的诸般事情,想必会非常忙碌,并且赵大人的门人李立德又升任了山东布政使,芷容觉得赵大人必然会在山东境内进行许多布置,所以就没敢打扰赵大人,不过如今南巡的事情已经步入正轨,又已经离开了山东境内,芷容估摸着赵大人或许会清闲许多,便来邀请赵大人一同游玩徐州,不知赵大人可否愿意?” 说话之间,陈芷容似可怜又似期盼的看着赵俊臣,明眸直视之下,让人不忍拒绝。 赵俊臣略略沉吟,却摇头道:“多谢陈小姐的盛意邀请,但圣上他或许会招我伴驾,我明日未必会有时间,所以怕是不能答应陈小姐,还请陈小姐谅解一二。” 似乎早有预料一般,陈芷容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追问道:“那么,若是陛下他明日没有召唤赵大人伴驾的话,赵大人是否就有空暇时间了?” 说起来,类似的询问,已是赵俊臣在这一天内第二次听到了,不久前苏长畛为了撮合女儿苏秀宁与赵俊臣的关系,也同样这么问过。 不过,也正因为赵俊臣在不久前已是答应了苏长畛,却也没法再答应陈芷容的邀请了。 更何况,赵俊臣与陈芷容之间虽然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合作关系,但对于陈芷容这样的“蛇蝎美人”,赵俊臣还是有些敬而远之的心态,因为与陈芷容相处的时候,赵俊臣总是要耗费许多心神,所以在寻常时候,赵俊臣并不想与陈芷容进行太多的接触。 于是,赵俊臣再次拒绝,并且实话实说道:“多谢陈小姐的美意,奈何我已是有约在先了。其实,就在陈小姐到来之前,我已经答应了苏巡抚的邀请,明日若是没有伴驾的话,我就会与苏秀宁苏小姐一同游览徐州。” 陈芷容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味深长,问道:“原来赵大人已是约了苏姐姐,难道不能带着芷容一起吗?” 赵俊臣的神色似乎很无奈,说道:“我这次是受了苏巡抚的邀请,而明日的游玩也是以苏秀宁姑娘为主,若是苏巡抚与苏姑娘没有表态的话,我却是不方便做主。” 陈芷容的表情愈加的楚楚可怜,叹息道:“原来如此,却是芷容让赵大人为难了,既然如此,芷容就不打扰赵大人,赵大人早些休息,芷容告辞了。” 说完,陈芷容向赵俊臣盈盈一礼之后,就转身离去了。 见陈芷容这般表态,赵俊臣并未挽留,只是起身相送,将陈芷容送出房外之后,看着陈芷容离去的背影,赵俊臣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的轻轻摇头。 时至今日,赵俊臣对于陈芷容已是比较了解,知道陈芷容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心性。所以赵俊臣也非常明白,自己如今虽然拒绝了陈芷容,但陈芷容却绝没有放弃,明日若是自己与苏秀宁同游徐州城的话,恐怕在期间就会“巧遇”陈芷容了! 这般情况,赵俊臣无法控制,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事实上,陈芷容向着赵俊臣告辞之后,转身之间,原本明艳不可方物的秀脸上,却是突然闪过了一丝阴森。 “果然,虽然在我的设计之下,崔倩雪已是被赶出了家门、失去了竞争力,但苏秀宁也就趁机成为了我最大的对手……”陈芷容暗暗想道:“幸好,我早已有了对策……” 暗思之间,陈芷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明艳一笑,笑容之中蕴含着一丝危险。 ~~~~~~~~~~~~~~~~~~~~~~~~~~~~~~~~~~~~~~~ 这一天的晚上,德庆皇帝没有传达给赵俊臣任何旨意,这也就意味着赵俊臣在第二天并不需要伴驾——或许是德庆皇帝体恤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的幸苦,想让赵俊臣休息一天,又或许是德庆皇帝自己另有安排,并不需要赵俊臣伴驾,总之赵俊臣难得的拥有了一整天的空暇。 于是,按照约定,赵俊臣在睡前派人通知了苏长畛,并与苏秀宁相约第二天在行宫外相见。 等到了第二天清晨,赵俊臣早早的来到了行宫之外,却没想到苏秀宁已是在那里等候赵俊臣了。 只是,此时在苏秀宁的身边,却还有陈芷容站在一旁,两女并肩而言,仿若月季与玫瑰斗艳,其中陈芷容表情愉悦,与苏秀宁不断谈笑着,而苏秀宁的表情则有些勉强。 “果然……”赵俊臣暗暗想道:“这段时间以来,苏秀宁虽然为了父亲苏长畛而不断改变自己,但天性终究难改,怕是斗不过陈芷容,今天也许要与她们二女一同游玩徐州城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暗暗摇头,只觉得自己今天怕是难得空闲了。 然后,赵俊臣来到两女身前,先向着苏秀宁点头示意之后,又好似完全没有猜想到一般,向着陈芷容笑道:“哦?陈小姐也在?好巧!” 陈芷容笑靥如花,道:“是啊,今天本打算在徐州城内游玩一番,没想到竟是遇到了苏姐姐,于是就在这里聊了一会话,才知道苏姐姐幼时在徐州住过一段时间,对徐州的风土人情颇是熟悉,今天还要与赵大人同游徐州,让芷容好生羡慕……” 说到这里,陈芷容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向苏秀宁问道:“对了,既然如此,苏姐姐今天也带上芷容一同游览徐州如何?否则芷容孤身一人,实在寂寞呢。” 询问之间,陈芷容的神色满是乞求与期望。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般约定成俗的君子规矩,自然是无法约束像是赵俊臣这样脸皮极厚的无良政客,但对于苏秀宁而言,这般俗语正是她习以为常的待人处事之道——这也是陈芷容向苏秀宁请求的原因之一。 所以,习惯之下,苏秀宁虽然心中并不愿意,但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点头答应了,并轻声道:“既然陈姑娘想要同行,自然没什么不可以的。” 陈芷容抚掌开心道:“那太好了。” 说着,陈芷容又转头看向赵俊臣,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得意,问道:“赵大人不会嫌芷容麻烦吧?” 赵俊臣看了苏秀宁一眼,心中暗暗摇头,口中则笑道:“自然不会。” 说话间,三人已是打算移步离开。 然而,事有巧合,就在这个时候,行宫中突然又出走了一行人。 这一行人,为首者竟是身穿便服的德庆皇帝! 显然,来到徐州之后,德庆皇帝又打算微服游玩了,只是这一次并没有召唤赵俊臣伴驾同行。 对此,赵俊臣并不意外,自己虽是德庆皇帝的宠臣,但这并不意味着赵俊臣就需要每天伴驾,否则即使赵俊臣不烦,德庆皇帝也会生厌。 真正让赵俊臣感到意外的是,此时正伴在德庆皇帝身边的人,竟是前几日在临清州告御状的前淮安知府李欣之女——李佳敏! 此时,李佳敏正亦步亦趋的跟在德庆皇帝的身旁,神色间带着些许忧愁,气质恬静,话语也不多,只是在德庆皇帝说话之后,才会寥寥回答几句,但显然她在回答之间颇是讨巧,所以德庆皇帝此时的情绪高涨,神色也十分欢畅。 就在赵俊臣发现了德庆皇帝与李佳敏的同时,德庆皇帝也发现了赵俊臣与苏秀宁、陈芷容三人。 于是,双方皆是一愣! …… ps:很无奈,在上个月,虫子的工作上出了一些纰漏,需要数倍的时间与精力去弥补,直到今天才收尾结束,所以这几天一直没能更新。 嗯,今天先更新一个小章节,明天正式恢复更新。 请大家见谅!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德庆皇帝的愧疚与补偿. …… …… 陈芷容与苏秀宁二女,皆是参加过宫廷御宴,自然也认得德庆皇帝的模样,如今看到德庆皇帝微服出现在行宫之外,身边又有一位不知身份的年轻女子相伴,在心中诧异之余,也不免皆是有些心神失措,担心自己触碰了禁忌、看到了不该她们看到的事情。 如此一来,凶吉难测之下,陈、苏二女纷纷将目光转向赵俊臣身上,等着赵俊臣拿主意。 赵俊臣犹豫了片刻后,则是向二女叮嘱道:“看样子,陛下今天动了微服私访的游兴,巧合之下却是让咱们遇到了,事到如今,总不能视而不见,否则就显得咱们心虚一般,反而不美,还是去见礼问安吧……不过,两位姑娘切记,不要透漏了陛下的身份,随着我说话就好。” 说完,看陈芷容与苏秀宁二女皆是没有异议,赵俊臣就带着她们向着德庆皇帝的位置走去。 此时,德庆皇帝已是停下了脚步,等候着赵俊臣等人的前来,而一旁的李佳敏,则只是看了赵俊臣等人一眼之后,就再次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德庆皇帝身上,好似她对于赵俊臣等人的出现完全不在意一般。 很快,赵俊臣已是来到德庆皇帝的身前,并躬身问候道:“学生赵忠,见过前辈!” 在行礼问安之间,赵俊臣好似完全没有看到旁边的李佳敏一般,而身后的陈、苏二女,也学着赵俊臣的模样,不敢多看李佳敏,只是向着德庆皇帝行礼问安。 德庆皇帝看了看赵俊臣,又看了看赵俊臣身后的陈芷容与苏秀宁二女,开口问道:“没想到刚出了行宫,就遇到了你们……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赵俊臣答道:“学生受了苏姑娘的邀请,正打算前往徐州城内游玩一番。” 德庆皇帝轻轻点头,道:“是啊,我也是这般想法,今天闲极无聊,就想要在这徐州城里走走逛逛,看一看这里的风土人情,也算是闲雅之趣,本来我是打算唤你一起的,但又想到这段日子以来你负责的事情着实不少,怕是疲惫的很,就想让你趁机歇息一下,便没有派人通知你,却没曾想还是在这里遇到了。” 赵俊臣自然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道:“您能这般体谅学生,学生即便有些幸苦,却也不觉得累了。” 德庆皇帝话锋一转,问道:“既然已是遇到了,目的也相似,就一同去徐州城如何?” 询问之间,语气看似温和,但表情平淡、诚意欠奉。 德庆皇帝这次微服出游,并没有召唤赵俊臣伴驾,反而单独带上了李佳敏,心思为何、一想即知,赵俊臣自然不会傻乎乎的答应,连忙推搪道:“若是能与前辈同行同游,自然是学生的荣幸,只是咱们两拨人若是凑在了一起,人多显眼、引人瞩目,说不定还会引起事端,所以依学生想来,还是分开比较好,前辈您说呢?” 德庆皇帝本就是顺口一说罢了,如今见赵俊臣知趣的推却了,也不以为意,只是点了点头,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赵俊臣与苏、陈二女,缓缓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这些人如今伴随着皇帝南下,确实应该低调一些,既然如此,就权当是没有遇到,各走各的吧。” 赵俊臣与苏秀宁、陈芷容二女,自然是听明白了德庆皇帝的言下之意,知道德庆皇帝这是在借机警告他们不要把今天偶遇的事情四处宣扬,三人不敢怠慢,皆是表情肃穆的连连保证。 听到赵俊臣等人的保证,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要举步离开。 只是,临走之前,德庆皇帝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看了一眼赵俊臣身后的陈、苏二女,眉头轻轻一皱。 然后,德庆皇帝向赵俊臣问道:“今日出游,你只带了陈家与苏家的姑娘?据我所知,崔家的姑娘也在南巡队伍之中,怎么没有带她同行?崔家姑娘前些日子出了变故,被她祖父逐出了家门,如今孤苦无依、颇是可怜,而且这件事说起来也有你的原因,如今若是你也把她抛在一旁,却是有些不好。” 说话之间,德庆皇帝的语气已是有些不快。 显然,德庆皇帝看到赵俊臣这次出游只带领着苏秀宁与陈芷容二女,却不见崔倩雪的身影,以为赵俊臣因为崔倩雪被逐出家门的事情,认为崔倩雪已是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抛弃了崔倩雪,这般逐利忘义、心性薄凉的做法,德庆皇帝自然是有些看不过眼。 对于德庆皇帝的误解,赵俊臣自然感到冤枉,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不由沉吟了片刻。 就在这时,赵俊臣身后的陈芷容突然一笑,向德庆皇帝解释道:“前辈您误会了,这次出游,崔妹妹自然也会同行,只是崔妹妹如今还没有出现,而我们如今正在这里等她呢。” 听到陈芷容的解释,德庆皇帝神色稍缓,点头道:“说起来,崔家小姑娘被逐出家门这件事情,也有我当初强逼她祖父的原因,事后我得到了消息,心里也有些不舒服,觉得有些亏欠于她,所以在南巡开始的时候,我特意把她和她父亲加入了南巡名单之中,也算是一种补偿……嗯,既然你们也还记挂着崔家姑娘,那我也就放心了,这段时间代我多多照料一下她,莫要让她太过伤心了。” 说话间,德庆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赵俊臣一眼,接着也不待赵俊臣再说些什么,就带着李佳敏等人离开了。 对于德庆皇帝的表态,赵俊臣沉吟不语,旁边的陈芷容更是若有所思、一双明眸不断闪动着。 显然,赵俊臣与陈芷容二人通过德庆皇帝的这番表态,皆是猜想到了什么,唯有苏秀宁没那么多心眼,也并没有往深处想,对于德庆皇帝的深意只是懵懂不知。 ~~~~~~~~~~~~~~~~~~~~~~~~~~~~~~~~~~~~ 当德庆皇帝走远之后,赵俊臣已是收拢了心思,转头向陈芷容称谢道:“多谢陈小姐刚才帮我解围,否则若是让陛下误会我是一个心性凉薄、趋利忘义之辈,那我今后可就麻烦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摇头道:“不过,欺君之事,下不为例!陛下虽然有些误会,但总能解释清楚,反倒是欺君之罪若是一旦被揭发了出来,你我的麻烦更大!” 陈芷容狡黠的眨了眨眼睛,笑道:“陛下刚才心中已是有了成见,赵大人再有任何解释也会被看作是掩饰之辞,所以还是将陛下心中的猜疑直接否定掉比较好。更何况,芷容刚才只是说崔妹妹会与我们一同去徐州城内游玩,并且崔妹妹还没有出现罢了,这又哪里是欺君之罪了?只要咱们接下来唤来崔妹妹同行,那么芷容刚才所说的一切就都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只是细节没有说明白罢了。” 听陈芷容这么说,赵俊臣摇头失笑,但心中却是愈加觉得陈芷容胆大妄为。 不过,听到陈芷容的解释后,赵俊臣还是让唤来了远处的许庆彦,让许庆彦去邀请崔倩雪同游徐州城,以免落下欺君的口实。 等到许庆彦匆匆离开之后,陈芷容突然转换了话题,问道:“赵大人,刚才陛下的那一番话,意味深长,你怎么看?”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陛下的深意,又哪里是我能猜明白的?” 一旁,苏秀宁疑惑道:“陛下刚才言中有深意?” 见赵俊臣在装糊涂,陈芷容轻轻一笑,向苏秀宁解释道:“苏姐姐难道没看出来?陛下对于崔妹妹被崔老阁老赶出家门的事情,心中已是有了一些愧疚,毕竟这件事情若是说根到底,陛下其实也有一些责任,如今更是产生了补偿崔妹妹的想法……只是,苏姐姐你觉得,陛下他会如何补偿崔妹妹?” 听到陈芷容的提醒,苏秀宁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面色微变。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各有所谋. …… …… 苏秀宁面色微变,似乎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而陈芷容眼波流转之间,轻轻笑着,仿佛对于苏秀宁的反应十分满意。 另一边,赵俊臣将二女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但并没有任何表示。 一时间,三人各怀心思,气氛有些沉默。 其实,这里面的道理显而易见,只要稍稍深思,就会明白了。 德庆皇帝自觉亏欠了崔倩雪,并且还产生了补偿的心思,但对于崔倩雪这般年纪轻轻、且又心思单纯的女孩子而言,无论是权力、财富、声望,皆是用处不大,如此一来,德庆皇帝又应该如何补偿崔倩雪呢? 按照惯例,不外乎是两种方法。 一是破格提拔崔倩雪的父亲崔俞,二是为崔倩雪寻找一位如意郎君。 以德庆皇帝的态度,则很有可能会双管齐下、一同实行。 其中,破格提拔崔俞也就罢了,以崔俞的官职、背景、以及心性,再怎么提拔也影响不了朝堂大局,对于苏秀宁与陈芷容二女而言,这种提拔更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根本无需在意! 但若是德庆皇帝想要为崔倩雪寻找一位如意郎君,这般情况就十分值得深究了! 毕竟,如今崔倩雪的名声已是与赵俊臣纠缠不清了,坊间还盛传着崔倩雪为了赵俊臣而不惜离家出走的传闻,再考虑到德庆皇帝刚才特意叮嘱赵俊臣要好生照顾崔倩雪的表态…… 或许,在德庆皇帝的心中,将崔倩雪嫁给赵俊臣,会是补偿崔倩雪的最好选择! 只是,这样一来,崔倩雪得到了德庆皇帝的鼎力支持之后,苏秀宁与陈芷容二女想要嫁给赵俊臣的希望,岂不是大大的降低了? 在陈芷容的提醒之下,苏秀宁产生了这样的判断,所以她的面色不由一变,心中顿时将崔倩雪视为大敌,并且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些排斥崔倩雪的情绪。 另一边,看到了苏秀宁的神情变化,也猜到了苏秀宁的心绪起伏,陈芷容却是满意的笑了。 其实,苏秀宁的这些考虑与判断,并不正确,因为苏秀宁并没有什么政治眼光,所以她也完全忽略了“政治利益”的考量。 而所谓的“政治利益”,偏偏就是影响赵俊臣婚姻的最大因素。 要知道,德庆皇帝会突然关心赵俊臣的婚事,只是一种笼络赵俊臣的手段罢了,所以德庆皇帝绝不会逼迫赵俊臣迎娶一位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女子为妻——而崔倩雪自从被前任阁老崔勉赶出家门之后,她的家世背景就已是近乎于无了!她与赵俊臣的婚姻并不能带给赵俊臣任何好处,所以赵俊臣并不会乐意,而德庆皇帝出于笼络赵俊臣的心思,也绝不会勉强! 所以,德庆皇帝即使想要撮合崔倩雪与赵俊臣,最大的可能也只是让崔倩雪成为赵俊臣的侧室、并且在婚嫁之间给予崔倩雪一些殊荣罢了,而赵俊臣的正室妻子的位置,目前依然是由苏秀宁与陈芷容二女在竞争! 关于这些,陈芷容自然是十分清楚,所以她才会“好心提醒”苏秀宁,并误导了苏秀宁的判断——这样一来,陈芷容就可以转移苏秀宁的注意力,让苏秀宁对崔倩雪产生排斥情绪——最终,苏秀宁不仅会得罪崔倩雪、生厌于赵俊臣,这般情况传了出去之后,还会引起德庆皇帝的不快。 最重要的是,陈芷容还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向赵俊臣展示自己与苏秀宁之间政治眼光的巨大差距,让赵俊臣看明白究竟谁才是贤内助的最好人选。 毕竟,想要成为赵俊臣的妻子,没有一定的政治眼光是绝对不行的,否则日后不仅无法帮助赵俊臣,反而容易拖赵俊臣的后腿。 陈芷容相信,赵俊臣一定能够看明白这一点。 一旁,对于苏秀宁与陈芷容二女的心思,赵俊臣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表示什么,轻轻微笑之间,却任谁也猜不透他此时的真实想法究竟是什么。 对于赵俊臣的这般态度,陈芷容不仅没有失望,明眸中反而闪过了一丝赞叹。又见此时的气氛有些沉闷,苏秀宁神思不属、赵俊臣沉默不言,便开口引出了新的话题,问道:“说起来,刚才陪伴在陛下身边的那位姐姐,样貌当真是我见犹怜,看陛下的态度,好似对她颇是喜欢,然而这位姐姐我从未见过,也不似宫中之人,却不知她究竟是什么身份?又与陛下是什么关系?” 赵俊臣打量了陈芷容一眼,问道:“这件事情,关系到陛下的隐私,最是需要忌讳,你又何必打探?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若是深究下去,引起了陛下的难堪,反而会引火烧身也说不定。” 陈芷容浅浅一笑,却是坚持己见,反驳道:“芷容反倒觉得,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是知道比不知道要好,若是真有忌讳之处,也是心中有数之后再装作懵懂无知方为上策,否则在稀里糊涂之下,日后反而容易犯忌讳。更何况,天子身边之事,无私事、无小事,私事即是国事、小事也是大事,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深远,芷容出身勋贵之家,又如何敢不打探清楚?当然,这些事情若是不方便说,赵大人也无需要向芷容解释,毕竟这只是芷容的一时好奇罢了。” 听了陈芷容的解释,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竟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道:“罢了,这件事情并没有刻意隐瞒,迟早会传扬出去,我此时说出来也没什么影响……陛下身边的那位姑娘,名叫李佳敏,是前任淮安知府李欣之女,她的父亲因为‘南巡筹备舞弊案’而丢官入狱,又在狱中受了许多折磨,而这位李姑娘却是一个孝女,性子也刚强,竟是一路北上,打算借着陛下南巡的机会,拦截圣驾告御状、为父申冤……” 说到这里,赵俊臣摇了摇头,神色间满是赞叹。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这些解释,陈芷容却是眸中精光一闪,显然已是猜到了这件事会引发的种种后续影响,并且在心中不断的算计着什么! 反倒是苏秀宁,没什么政治斗争的经验,并不明白太子朱和堉所审办的“南巡筹备舞弊案”一旦被翻案了将会意味着什么,只是被李佳敏的故事吸引了注意力,见赵俊臣突然停顿了下来,便下意识的开口问道:“那后来呢?这位李姑娘如今已是遇到了陛下,看陛下对她也很好,可是成功的为父申冤了?” 赵俊臣摇了摇头,先是将李佳敏与德庆皇帝相遇的经过讲诉了一遍,然后总结道:“李姑娘虽然向陛下申述了她父亲的冤屈,但因为兹事体大、又牵连甚广,所以陛下并没有轻易下结论,只是将李姑娘安排进入了南巡队伍之中,打算到了淮安之后,由陛下亲自审查案情,然后再做定夺。” 一旁,陈芷容却是很快就发现了事情的重点,问道:“怪不得刚才遇到陛下的时候,赵大人会特意叮嘱我们不要泄漏了陛下的身份,原来这位李姐姐虽然遇到了陛下,但还不知道陛下的身份……不过,陛下的雍容与威严,任谁都能看到,又可以随意安排南巡名单、带人进出行宫,在这般表现之下,这位李姐姐难道真的猜不出陛下的身份吗?还是说,她虽然猜到了,但只是假装不知,想要借机进一步的接近陛下?” 赵俊臣轻轻一笑,不置可否,道:“关于这一点,我并不清楚,也不想妄加揣测,只是看陛下的样子,目前还很享受这种情况,所以我们也不必深究……正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这世上的许多事情,总是心中有数之后再装作懵懂无知方为上策,不是吗?” 赵俊臣虽然说的很轻松,但陈芷容却是从这一番话中听出了赵俊臣对李佳敏的深深猜忌。 于是,陈芷容突然展颜一笑,问道:“这位陈姐姐孤身北上、为父申冤,这般品行与经历,说她是当世奇女子也不为过,让芷容钦佩之余,亦是颇感怜惜。所以,芷容接下来这几天想要去找这位陈姐姐说说话、聊聊天,不知赵大人可否安排?” 听到陈芷容的请求之后,赵俊臣笑了。 赵俊臣知道,陈芷容之所以会提出这般请求,是想要替自己试探一下李佳敏的根底与目的。 事实上,自从李佳敏出现之后,赵俊臣就觉得这个女子的来历与目的都颇为蹊跷,有心想要派人试探,但手下却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也是赵俊臣将李佳敏的来历告诉陈芷容的真正原因——以陈芷容的心机与眼光,正是试探李佳敏的最好人选。 而且,赵俊臣也相信,只要自己稍稍表露一下对李佳敏的猜忌之心,那么陈芷容就一定会主动揽下试探的任务。 如今,陈芷容果然是主动配合。 所以,赵俊臣笑道:“嗯,陛下当初让我照顾李姑娘,奈何男女有别,许多事情我也没办法照顾周到,若是有你陪她,也是好事,我自然会为你安排。” 陈芷容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芷容就多谢赵大人了。” 一旁,苏秀宁并没有发现赵俊臣与陈芷容在言谈之间的深意,只是有些赞叹李佳敏的境遇,刚准备插话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许庆彦的身影已是出现在远处,而许庆彦的身后,还跟随着两位女子。 这两位女子,一位是众人正在等候的崔倩雪,另一位则是近段时间以来一直陪伴在崔倩雪身边的楚嘉怡。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矛盾的思绪. …… ……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远远的看到了崔倩雪等人的出现。 略略沉吟之后,赵俊臣向着苏秀宁与陈芷容二女叮嘱道:“说起来,近些日子以来,崔姑娘一直在我的府中寄宿,只是她被逐出家门的事情,我一直都让人瞒着她,怕她会接受不了。时至今日,崔姑娘应该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但这层窗户纸毕竟还没有戳穿,所以在见了面之后,还希望两位小姐也不要与她提及此事,能瞒过一时算一时,或许等到时过境迁之后,再让她接受会容易一些。” 赵俊臣称呼苏秀宁与陈芷容的时候,一直是“苏小姐”、“陈小姐”,隐隐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但在称呼崔倩雪的时候,却一直是“崔姑娘”,相对而言要亲近许多。 这般差别,苏秀宁与陈芷容二女自然是皆有感受。 而赵俊臣的诸般叮嘱之中,对于崔倩雪的关切爱护更是溢于言表,没有任何掩饰。 对此,陈芷容依然是笑意盈盈、神色不变,但她心中的真实想法究竟为何,则没有任何人能看得出来,另一边的苏秀宁,却是神色再变,心中愈加将崔倩雪视为大敌。 事实上,陈芷容不仅没有任何的神色变化,反而是一副认真为崔倩雪考虑的模样,轻声建议道:“是啊,崔妹妹遭遇了这般变故,想想就让人觉得可怜,所以咱们不仅不能提及此事,更还要设法开导崔妹妹的心情……这样吧,趁着今天一同出游的机会,我和苏姐姐多陪她聊聊天、说说话,尽量谈些趣事逗她开心,苏姐姐你说可好?” 其实,崔倩雪当初之所以会被赶出了家门,直接原因就是陈芷容的所作所为,说陈芷容是罪魁祸首也不为过,但此时的陈芷容却是满脸的关切与怜惜,就好似她本性善良、又与崔倩雪是一对情谊深厚的好姐妹一般。 另一边,对于崔倩雪的建议,苏秀宁有些勉为其难,但她的性子柔顺,也天生没什么坏心眼,虽然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赵俊臣与陈芷容、苏秀宁二女,算是统一了立场与口径。 另一边,就在三人谈论之间,许庆彦已是领着崔倩雪与楚嘉怡二女渐渐走近。 为了防止崔倩雪听见什么,赵俊臣与苏、陈二女也纷纷闭口不言,只是安静的等待着崔倩雪的到来。 其中,陈芷容的注意力大都放在了崔倩雪身后的楚嘉怡身上——这还是陈芷容第一次见到楚嘉怡,却发现楚嘉怡虽然是一身丫鬟打扮,但举止得体、气质不凡、容貌端丽,竟是比一旁的崔倩雪更像是一位大家闺秀,心中不由暗暗称奇。 不过,当崔倩雪来到身前的时候,陈芷容还是很快收回了注意力,脸上挂上了热情而又不失亲切的笑容,上前两步拉住了崔倩雪的双手,笑道:“崔妹妹你终于来了,我和赵大人、苏姐姐三人可是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了。” 说话间,陈芷容上下打量了崔倩雪几眼,然后神色间流露出了一丝怜惜,又道:“几日不见,崔妹妹竟是消瘦了不少,当真是我见犹怜……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若是如此的话,不妨说给我与苏姐姐听,或许我与苏姐姐可以为你出些主意,但无论如何,总不能闷在心里、郁郁寡欢,这样的话会害了身体的。” 另一边,苏秀宁的表情有些勉强,但还是点头轻声道:“是啊,崔小姐一定要注意保重身体。” 说话间,苏秀宁细细打量崔倩雪,发现崔倩雪确实变了许多,不仅体态消瘦了不少,神色也有些憔悴,表情更没有初见时的天真活泼,眉头轻轻蹙着、一双大眼睛黯淡无光,让人看着心生怜惜。 苏秀宁本性善良宽和,平日里待人很好,眼见崔倩雪的这般模样,再想到崔倩雪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不免有些同情怜悯。 只是,如今苏秀宁已是明白了她父亲苏长畛的危局,也明白了唯有让自己嫁给赵俊臣才能解除苏家的困境,而眼前的崔倩雪不仅是她的直接竞争者,更还得到了德庆皇帝的支持、以及赵俊臣的好感与怜惜,可谓是大敌,所以苏秀宁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敌视崔倩雪! 如此一来,在怜惜与敌视的矛盾情绪下,苏秀宁不免有些思绪复杂,即不忍心恶言相向,又不想轻易的表达善意,所以苏秀宁最终只是神色冷淡的问候了一声,然后就沉默不言了。 而崔倩雪对于陈、苏二女的问候,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垂头轻声回应道:“多谢两位姐姐的关心,倩雪没什么事情,只是近些日子有些休息不好,并没什么紧要的。” 说话间,崔倩雪轻轻抬头,眼光越过了陈、苏二女,偷偷的瞄了赵俊臣一眼,然后又快速的垂下头去。 似乎,相比较陈芷容与苏秀宁的关切问候,崔倩雪更希望赵俊臣能够表示些什么。 赵俊臣表情温和,向崔倩雪轻声说道:“今天南巡队伍会在徐州暂歇一天,我也难得有了闲暇时间,再加上苏小姐曾在徐州住过几年,对这里很熟悉,可以作为向导,所以我就想带你在徐州城内随便逛逛、换换心情,毕竟咱们一路坐船,难免有些烦闷……” 说话间,赵俊臣细细观察着崔倩雪的神色变化,但崔倩雪依旧是秀首低垂,让人看不清表情,只是在赵俊臣说完话之后,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并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这段时间以来,崔倩雪一直如此——当赵俊臣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总是会对赵俊臣特别在意,也会时不时的用眼光偷瞄着赵俊臣,然而当赵俊臣与她说话的时候,她又总是极少回应。 其实,对于崔倩雪的心思,赵俊臣大约也可以猜到一些。 当初,陈芷容派人劫持崔倩雪,却又被赵俊臣的手下救了回来,虽然这件事并不是赵俊臣亲自出手,但说是“英雄救美”倒也没错——最重要的是,当崔倩雪清醒之后,她最先见到的人是赵俊臣,在她最惊慌、最害怕的时候也是赵俊臣宽慰了她,所以崔倩雪对于赵俊臣难免会有一些异样情绪。 再加上崔倩雪本身就没遇到多少同龄男性、而赵俊臣的本身条件也不错,两人之间的种种经历也称得上是“缘分”,所以崔倩雪心中的这股异样情绪,也很容易就会变为男女之间的好感与爱慕。 然而,若只是好感也就罢了,崔倩雪对赵俊臣的感觉,却还要更加复杂。 先不谈赵俊臣本身是一个大贪官的事实——如今,随着祖父崔勉的不闻不问,以及周围人的忌讳莫深,崔倩雪已是渐渐意识到了自己被祖父崔勉赶出家门的事情,而这件事显然也有赵俊臣的原因,从某方面而言,说是赵俊臣害她被赶出家门也不为过! 如此一来,崔倩雪对于赵俊臣的感觉,自然是十分矛盾,即想要亲近赵俊臣,又下意识的想要疏远与逃避,心中对赵俊臣既有好感,又有埋怨,而这种矛盾情绪表现在崔倩雪身上,就是她总会下意识的在意赵俊臣、关注赵俊臣,但是当赵俊臣与她说话的时候,她又总是刻意回避着。 见崔倩雪依然是这般表现,赵俊臣轻轻叹了一声,也不再与崔倩雪说些什么,只是道:“既然人已经来齐了,那咱们就去徐州城吧。” 对于赵俊臣的提议,三女自然是点头答应了。 然后,在崔倩雪与苏秀宁的不同矛盾心思之下,赵俊臣与三女乘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并向着徐州城方向而去!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陈芷容的“长远眼光”. …… …… 陈芷容、崔倩雪、苏秀宁,这三女虽然容貌不同、气质有异,但春兰秋菊、各擅其场,皆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这次赵俊臣与她们同游徐州,本应该是一件羡煞旁人的美事。 事实上,当赵俊臣与众女进入徐州城之后,也确实引发了一些骚动,引得周围路人纷纷侧目。 众人行走之间,赵俊臣被陈芷容、崔倩雪、苏秀宁三女拥簇在中间,身后还跟随着一位容貌、气质皆不逊色的楚嘉怡,身上又汇聚着无数羡慕嫉妒的眼光,按道理说,赵俊臣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这个时候应该是春风得意才对。 但实际上,在最开始的时候,这次游玩的经历要比赵俊臣想象中无聊的多! 不仅无聊,而且沉闷;不仅沉闷,而且尴尬! 崔倩雪总是沉默寡言、安静跟随,并且整个人都散发着忧郁的气场,又时不时用目光偷偷瞄向赵俊臣、却总是一触即收,让赵俊臣颇感不适——不得不说,无聊沉闷的气氛大都是由她制造的; 而苏秀宁则是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虽然身为导游,但并没有做好本职工作,明显有些神思不属,注意力大都放在崔倩雪身上,甚至还因此而忽略了赵俊臣——这将她不经世事、优柔寡断、主次不明的缺点暴露无遗; 三女之中,唯有陈芷容的表现还算正常,总是不断的引出新话题,并尽力活跃着气氛,时而向赵俊臣讲些趣闻,时而温声开导崔倩雪,并且也没有冷落了苏秀宁,可谓是面面俱到,奈何除了赵俊臣之外,崔、苏二女皆是反应冷淡,这也让众人之间的气氛愈加趋于尴尬——事实上,这种尴尬气氛不仅是陈芷容喜闻乐见的,也正是陈芷容刻意推动的,因为在这种气氛之下,最能突出她的优点,也最能暴露其余二女的不足。 至于赵俊臣——虽然能够看明白三女的不同心思,但他并不适应这般场面,本身也不是那种擅长与异性相处的多情公子类型,更不擅长宽解女人心——所以在这个时候,赵俊臣也只能顺其自然、做好自己罢了。 ~~~~~~~~~~~~~~~~~~~~~~~~~~~~~~~~~~~ 就这样,众人各有心思之间,在游览了徐州城内的几处著名景点之后,很快已是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于是,苏秀宁建议道:“我记得在徐州城北,有一家饭庄名叫‘知味轩’,里面的徽菜颇是美味,离咱们这里也不远,就去那里吃午饭如何?” 赵俊臣笑道:“你是向导,对徐州也熟悉,这种事情自然是由你来拿主意。” 见赵俊臣支持自己的建议,苏秀宁不由有些高兴,又略略征询了陈芷容与崔倩雪的意见后,见二女也是赞同,便带领着众人向着她记忆中的“知味轩”方向走去。 距离确实不算远,只隔着两条街罢了,众人虽然没有乘坐马车、只是步行,但还是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然而,到了地方之后,苏秀宁却惊讶的发现——她记忆中的“知味轩”竟然不见了,原本是“知味轩”的店铺位置,如今已是换成了其他生意。 一旁,赵俊臣的表情亦是有些微妙,只因为眼前店铺里的新生意,竟然与赵俊臣有关——在这家店铺的大门上,挂着一方牌匾,而牌匾之上,赫然写着“悦容坊”三个金字。 如今,虽然已经时至中午,但“悦容坊”里面依然有不少顾客进进出出,看起来生意还不错。 愣了片刻后,苏秀宁连忙道歉,道:“我年前路过徐州的时候,这里还是一家饭庄,名叫‘知味轩’,不仅在徐州境内颇有名气、而且口碑也好,已是经营了数十年时间,我本以为这么一家老店,是绝不会轻易关张的,就带着大家来了,没想到这里竟是换了生意,让大家白跑了一趟,实在抱歉。” 赵俊臣摆了摆手,宽慰道:“没关系,这世间的事情总是变幻莫测,实非我等可以揣摩,别说是年前还在营业的饭庄了,就算是昨天才刚刚确认的事情,到了今天也很有可能会物是人非,你我只是凡人,并不能先知先觉,这并不是苏小姐你的过错。” 陈芷容亦是在一旁笑道:“是啊,这哪里是苏姐姐的过错?一家饭庄的开张与倒闭,又哪里是苏姐姐你可以做主的?再说了,如今不过是多走了几步路罢了,更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再寻其他饭店就好。” 说着,陈芷容一双妙目秋波流转,又向赵俊臣打趣道:“若是硬要怪一个人的话,芷容认为倒是觉得赵公子的责任更大一些,毕竟这里的饭庄如今已是换成了赵公子的产业,若是赵公子当初没有创建‘悦容坊’的话,苏姐姐所说的那家饭庄如今说不定还在这里开张营业呢。” 听到陈芷容的打趣,赵俊臣摇头失笑,但并没有理会与回应,只是转头看向苏秀宁。 苏秀宁犹自遗憾着,轻叹道:“这家‘知味轩’里的徽菜最是美味,甚至与徽州的许多老店相比,也毫不逊色,我原本最是推荐……而除了这里之外,徐州城内虽然还另有几家饭庄也算是不错,但终究不能与‘知味轩’相提并论……真是可惜了。” 见苏秀宁依然是一副挂怀的样子,陈芷容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屑,但瞬间已是笑意盈盈,并建议道:“这家‘知味轩’既然菜肴美味,又是一家知名老店,就定然不会轻易关张,或许只是换地方重新经营了。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去这里的‘悦容坊’里面打探一下消息,说不定就能打探到‘知味轩’的新位置,然后再去寻找,若是距离远了,就雇一辆马车,也不怎么麻烦。” 然后,陈芷容明眸一转,再次打趣赵俊臣,道:“而且,‘悦容坊’是赵公子的产业,芷容早就听说‘悦容坊’所卖商品不仅珍奇别致,更还是世间女子的恩物,芷容早就想亲身逛逛、并顺便买些什么了……如今有赵公子你这位‘悦容坊’大掌柜亲自陪同,若是我与苏姐姐、崔妹妹想买些什么,赵公子也不好意思赚我们的银子,对不对?” 说话之间,陈芷容突然瞄了一旁的崔倩雪一眼,又拿眼神示意赵俊臣。 赵俊臣微微一愣,但很快已是明白了陈芷容的深意——陈芷容这是想让赵俊臣借此机会来转移崔倩雪的注意力、开解崔倩雪的忧郁心情。 而且,陈芷容这般为崔倩雪考虑,也并不只是为了讨好赵俊臣,还有更深层的考虑。 前文已是说过,当崔倩雪被赶出家门之后,已是绝不可能成为赵俊臣的正妻,对陈芷容的威胁也就不复存在,然而,德庆皇帝也因此对崔倩雪心怀愧疚、有心补偿,想要撮合赵俊臣与崔倩雪二人,所以崔倩雪今后最大的可能,就是以“侧室”的身份嫁给赵俊臣。 对此,陈芷容并不在意,她眼中只有赵俊臣“正妻”的位置。 所以,陈芷容在挑拨了苏秀宁与崔倩雪之间的关系之后,她自己反而百般的拉拢与讨好崔倩雪——因为在陈芷容眼中,苏秀宁只是她目前的竞争对手,若是她心愿达成,以正妻身份嫁给赵俊臣之后,就会有另一位竞争对手出现——那就是赵俊臣手下隐藏势力的真正掌控者、传说中的“如意夫人”方茹! 相比较崔倩雪与苏秀宁这两位未经世事、心思纯善的女孩,方茹自然要难对付的多! 而如今,陈芷容用心拉拢崔倩雪,也是为了提前准备她日后与方茹的斗争! 从某方面而言,陈芷容确实想的很长远,还没有嫁给赵俊臣,就已经开始考虑她与方茹争宠的事情了,这般长远眼光,对她而言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虽然陈芷容用心不纯,但赵俊臣微微沉吟了片刻后,却也觉得崔倩雪的主意不错,于是点头道:“好,咱们就去‘悦容坊’里面问问消息吧,顺便看看‘悦容坊’如今都卖些什么东西,说来惭愧,自从创办了这家商行之后,我就当了甩手掌柜,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不闻不问,对它目前的情况也不了解……当然,若是你们看中了什么,就只管拿就是了,就当是我送你们的礼物,我虽然不方便暴露身份,但银子还是有的。” 听赵俊臣这么说,不仅陈芷容与苏秀宁,连崔倩雪也是神情一动,似乎有些开心。 虽然她们并不缺银子,但如今赵俊臣有心送她们礼物,自然是一件好事。 见三女都不反对,赵俊臣便当先向着“悦容坊”内走去。 …… ps:虫子不擅长描写女人心思,所以这章也格外难写,删删减减之间,总算写完了这段情节,时间拖得比较长,实在抱歉!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不应出现的工艺【第一更】. …… …… 这一次,赵俊臣并没有说谎,自从创办了“悦容坊”之后,虽然“悦容坊”每月都会为他赚取大量的银钱收入,但赵俊臣每次都只是略略确认一下银钱数目罢了,却从没有主动关心过“悦容坊”的具体经营情况,而是将自己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朝堂权势的经营之上。 对赵俊臣而言,财富只是一个数字罢了、只是他追求权力过程中的一种辅助手段而已,若是沉溺其中,就是主次颠倒、目光短浅了。 所以,“悦容坊”目前的具体经营情况究竟如何,赵俊臣并不了解,只知道“悦容坊”的收入每个月都会大幅增加,分店数量已是有一百三十余家,遍布了大江南北。 事实上,对“悦容坊”而言,赵俊臣的放权也是一件好事,方茹身为女性,对“悦容坊”的顾客心理把握要远比赵俊臣更强,再加上她本身的精明与手段,又得到了赵俊臣的许多指点,她如今对“悦容坊”未来发展方向的把握与判断也早已经超过了赵俊臣许多。 自从方茹接手了“悦容坊”之后,“悦容坊”的定位就渐渐走向了高端,通过威逼、利诱、以权谋私等等手段,“悦容坊”逐步垄断了香胰、奶胰、药胰等等高档胰子的货源,并将普通胰子的生意转交给了其他商行,又通过高档胰子生意的垄断地位,将生意拓展到了饰品、服装、养生等方面,生意越做越大、银子也是越赚越多。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时尚”与“品牌”的说法,但在方茹的经营策略之下,“悦容坊”的商品如今确实已经成为了一种时尚,也成为了一种品牌,明朝所有的富裕家庭,皆是以使用“悦容坊”的产品为荣,反之则会被人嘲讽。 赵俊臣觉得,若是由自己继续主导“悦容坊”发展的话,即使拥有着来自于后世的见识,但也绝不会比方茹更加出色了。 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虽然身为“悦容坊”的幕后大掌柜,但当他带着陈芷容、苏秀宁、崔倩雪三女进入“悦容坊”的时候,心中却颇有一些好奇心与新鲜感,也想要趁机探查一下“悦容坊”的具体情况。 ~~~~~~~~~~~~~~~~~~~~~~~~~~~~~~~~~~~~ 当赵俊臣等人步入“悦容坊”之后,顿时引来了店内所有顾客与伙计的目光注视——赵俊臣是朝堂里的高官,而陈芷容、苏秀宁、崔倩雪三女也皆是勋贵家族出身的闺秀,他们在举手抬足之间,自有一股异于寻常百姓的气质,今天虽然是便装出游,但身上服饰依然华贵,如今又是四人凑在一起,就更加显眼了。 于是,赵俊臣等人受到的招待也是非常的殷勤周到,店内所有没事的伙计纷纷来到赵俊臣等人身前,热情的请安问好、端茶上座,并没有店大欺客的样子,这般态度让赵俊臣感到很满意。 赵俊臣点了点头,抬头向着店内打量,却发现“悦容坊”店内空间很大、装潢也是异常的奢华,店内中央处摆放着一些桌椅供客人休息,周围是商品展区,摆放着大量的红木架子,架子上则“悦容坊”的各类商品,有香胰、药胰、香水、润肤水等等,此外还有各类男女饰品,不一而足。 然后,赵俊臣转头向三女笑道:“这里面的商品,有许多颇是新颖有趣,你们若是看着喜欢,就由我买下来,当是送你们的礼物吧。” 陈芷容笑道:“既然赵大财主这么说,那我和苏姐姐、崔妹妹就却之不恭了,可别想我们为你省银子。” 赵俊臣一笑,道:“放心吧,就算你们花了千百两银子,我也不会心疼。” “反正最后也会回到你的腰包里。” 打趣之后,陈芷容已是迫不及待的拉着苏秀宁与崔倩雪二女向着商品展区走去。 另一边,“悦容坊”的伙计们听到赵俊臣与陈芷容的对话后,知道赵俊臣今天的消费似乎是没有上限的样子,显然会是一笔大生意,于是愈加的热情谄媚,却也知道赵俊臣今天究竟要在“悦容坊”里消费多少银子,其实还要看陈芷容、苏秀宁、崔倩雪三女的态度,于是也纷纷把注意力转移到三女身上,不仅带领着三女向着价格最贵的商品展区走去,而且不断介绍着“悦容坊”众多商品的不凡之处。 原本,苏秀宁与崔倩雪二女虽然心中有些期盼,却又有些放不开,如今在陈芷容的带领下,也就顺势放下了矜持,渐渐露出了兴致勃勃的表情,不断的四处打量,向周围伙计问东问西。 其实,赵俊臣虽然不熟悉如今的“悦容坊”情况,但陈芷容、苏秀宁、崔倩雪三女对于“悦容坊”只会更加陌生,她们身为大家闺秀,平日里所需所用的物品从来都是遣派身边丫鬟前去购买,自己亲自挑选购买的机会并不多,而“悦容坊”因为是赵俊臣的产业,最开始赵俊臣为了打响“悦容坊”的名气又是借助青楼宣传的,所以“悦容坊”在京城里的名声有些毁誉参半,三女也因此从未踏足进入过,如今来到郑州的“悦容坊”分店,自然是比赵俊臣还要更加的好奇与兴奋。 至于赵俊臣,则是来到了“悦容坊”的中央的桌椅处,一边坐下暂歇,一边打量着“悦容坊”内的情景,旁边自然有店内伙计奉上最好的香茗。 打量之间,看到崔倩雪在陈芷容的带动下,不再是一副沉闷犹豫的模样,脸庞上的表情也丰富了许多,眼中还时不时流露出一丝兴奋与期盼,这般发现让赵俊臣暗暗感到欣慰,心中想道:“崔倩雪毕竟天生就是活泼爱动的性子,如今又年纪不大,只要时不时的转移她的注意力,或许……她就会慢慢的恢复过来吧。”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陈芷容、苏秀宁、崔倩雪三女突然在某个摆放着各种胰子的木架前停下了脚步,并捧起一块胰子不断观赏、围在一起轻声议论着,似乎十分感兴趣,而陪在一旁“悦容坊”伙计们见到三女这般模样,却是愈加兴奋,不断介绍着什么。 显然,陈芷容、苏秀宁、崔倩雪三女看中的胰子价值不菲。 这般发现让赵俊臣不由心中好奇,据赵俊臣所知,“悦容坊”内最贵的胰子应该就是药胰了,但也不过十几两银子一块,三女不一定会喜欢,而“悦容坊”的伙计也不应该这般兴奋才对。 于是,赵俊臣站起身来,向着三女所在的位置走去。 待走近之后,就听到“悦容坊”伙计的介绍声。 “……三位小姐当真是好眼光,这两块胰子是我们‘悦容坊’新进的商货,上个月才制作成功,因为制作起来非常困难,如今满天下也不过几十块罢了,它名叫‘水晶胰’,三位小姐你们也看到了,这块胰子与普通胰子大不相同,近乎透明,仿若水晶,又经过名家之手雕刻,香气也要比普通的胰子浓郁许多,不仅可以用于日常清洗身体,还可以装饰屋子,也能似香囊一般为房中添香,可谓是好处多多…… ……当然,既然是胰子,它主要的作用还是清洗身子,功效却又要比普通的胰子更加神奇,据传这块胰子使用之后,可让肌肤晶莹剔透、滑若凝脂、体带异香,像是三位小姐这般美貌,若是再使用了‘水晶胰’,怕是更要成为仙女下凡一般的人物了……” 听到“悦容坊”伙计的介绍,赵俊臣哑然失笑,只觉得这般介绍实在夸张。 不过,自从赵俊臣创办了“悦容坊”之后,这也是“悦容坊”一贯的营销手法——制造噱头、夸大其辞、炒作吹嘘、用一些子虚乌有的神效糊弄人——比如说“药胰”,不过是在制作胰子的过程中加入了一些中药材罢了,但“悦容坊”却吹嘘它可以延年长寿、包治百病云云,价格也一路升高,竟是达到了十几两银子的高价,但依然有一些有钱人对它趋之若鹜,时常购买、每日使用,虽然浑身药味,仿佛病秧子一般,却还以此为荣。 只是,“悦容坊”伙计所介绍的“水晶胰”,却是连赵俊臣也未听说过,似乎是新研发出来的胰子,所以赵俊臣好奇之下,也是向着三女手中所捧的那块胰子看去。 正如“悦容坊“伙计所介绍的那样,这块胰子竟是半透明的,好似天然水晶,又被雕刻成金鱼形状,看上去仿若水晶制成的艺术品一般,不谈它的清洗效果,只论这般外形,就知道绝对是价格不菲的珍品,而三女此时捧在手中,更是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而赵俊臣看到“水晶胰”的模样之后,突然眉头一扬,眼中露出了一丝疑惑与惊喜。 因为,这种半透明胰子的制作方法,根本不应该在这时代出现! …… ps:第一更,今天共三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飘远的思绪. …… …… 当初,在“悦容坊”刚刚创办的时候,赵俊臣也曾想要制作这种半透明的胰子,但这种半透明的胰子需要添加甘油作为透明剂,又偏偏赵俊臣完全不知道甘油的制作方法,所以还是放弃了。 如今,在赵俊臣主动放弃的情况下,这种半透明的胰子竟然还是出现了! 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有人找到了制作甘油的方法?还是说有人找到了代替甘油的透明剂? 若是后者也就罢了,但若是有人找到了制作甘油的方法,那么对于赵俊臣而言,意义就非同寻常了! 因为,赵俊臣虽然并不擅长化学知识,但也知道甘油的作用绝非只是透明剂而已。 比如说,甘油与浓硫酸、硝酸两者混合,就可以形成一种烈性液体炸药,威力远非黑火药可比,虽然生产时非常危险,储存时也不方便,但这个时代的人们还完全没有见识过烈性炸药的威力,若是用在战场之上,或许只需要几颗,就足以摧毁敌军士气、并且扭转战局了…… 一时间,因为这种半透明胰子的出现,赵俊臣的思索竟是飘远了。 不过,在惊喜之后,赵俊臣却又暗自摇头,觉得自己有些想太多了。 甘油并非自然产物,是需要提炼的,连自己也不知道制作方法,而这个时代的匠人们完全没有相关的概念与想法,全然不知“化学”二字为何物,又如何能够发现甘油的制作方法?或许,眼前这块透明胰子的出现,只是因为胰子匠人们发现了某种天然透明剂而已。 更何况,即使匠人们发现了甘油的制作方法,但没有浓硫酸与硝酸的前提下,又如何制作烈性液体炸药?反正赵俊臣的化学知识早已经还给了老师,并不知道浓硫酸与硝酸的制作方法——道教的炼丹术里面倒是有生产硫酸的方法,然而只是稀硫酸罢了,虽然可以蒸馏提纯,但非常困难,至于硝酸……赵俊臣只知道它可以通过硝石制作,然而具体步骤为何,却不是赵俊臣所知了! 所以,收回思绪之后,赵俊臣不由的摇头暗笑,觉得自己想的太远了,又有些暗恨自己将前世的化学知识忘了个干净,否则如今就会是另一番局面了。 书中代诉:其实在这个时代,甘油的生产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因为甘油本身就是制胰业的副产品之一! 如今,胰子的制作方法与货源虽然由皇家垄断,但新胰子的研制依然由“悦容坊”在负责,又在赵俊臣的奖励机制之下,“悦容坊”的胰子匠人们研制热情空前提高,每天都会尝试用各种新方法、新材料制造胰子,在这般前提之下,甘油的发现与使用,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赵俊臣由于化学知识的匮乏,并不知道甘油就是制胰的副产品,又出于穿越者潜意识里的傲慢,认为手下的胰子匠人们在没有自己的指点下不可能发现甘油的生产方法,所以这种可能性竟是被赵俊臣忽略了! ~~~~~~~~~~~~~~~~~~~~~~~~~~~~~~~~~~~~ 思绪变幻之间,赵俊臣考虑的事情虽然很多,但也只是片刻间的事情。 当赵俊臣来到陈芷容、苏秀宁与崔倩雪三女身旁的时候,已是收拢了思绪,神色也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淡然。 与此同时,陈芷容也发现了赵俊臣的靠近,于是转身将“水晶胰”捧到赵俊臣的眼前,献宝一般说道:“赵公子你快看,这块胰子晶莹剔透,煞是好看!没想到咱们今天来‘悦容坊’内闲逛,竟是遇见这般巧物。” 说话的时候,陈芷容神色间闪过了一丝娇憨,与平日里娇艳精明的模样大不相同。 不过,转瞬之间,陈芷容已是换上了一副惋惜的表情,叹道:“可惜,这种水晶胰子店里只有两块,但除了我之外,苏姐姐与崔妹妹也很喜欢,没办法每人一块……赵公子还是买下来送给苏姐姐与崔妹妹吧,我再挑其他的就好。” 听陈芷容这么说,崔倩雪与苏秀宁连忙推辞拒绝,只是看得出两女确实非常喜爱眼前的“水晶胰”,所以态度并不坚决,再加上陈芷容执意放弃,所以苏、崔二女最终还是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赵俊臣考虑了一下,也同意了陈芷容的办法,因为陈芷容的心智成熟,即使没有得到“水晶胰”也不会太过于惋惜难过,但换成崔倩雪与苏秀宁就不一定了。 于是,赵俊臣冲着身后的许庆彦点了点头,示意许庆彦拿银子购买。 而许庆彦得到了赵俊臣的示意后,向旁边的“悦容坊”伙计问道:“这两块水晶胰子多少银子?我家少爷全买了!” 那“悦容坊”伙计见赵俊臣等人确定要买,笑容也愈加的热情谄媚,答道:“您也知道,这‘水晶胰’是新货,制造十分困难,出产极少,如今满天下也不过百十块罢了,皆是珍品,小店内只有两块,所以这价格嘛也难免有些昂贵……” 许庆彦不耐烦的摆手道:“我只是问你这水晶胰子多少银子,哪来的这么多废话,难道你觉得我家少爷出不起银子?” 见许庆彦有些不耐烦,伙计连忙道:“小人不是这么意思,众位一看就是贵人,哪里会在意些许银子……这种水晶胰子每块八十八两银子,两块一共是一百七十六两银子。” 区区一块洗漱用的胰子,竟然售价八十八两银子,自然是极为昂贵了,以许庆彦的贪财性子,若是换在其他地方听到了这般价格,早就跳脚大骂“奸商”了。 不过,如今在“悦容坊”店内购买,而“悦容坊”则是赵俊臣的产业,再多的银子也只是左手交右手的事情,所以许庆彦不仅没有叫骂,反而不屑的轻哼一声,道:“就这么一点银子,也值得你啰嗦这么多话!” 说话间,许庆彦就要从怀中掏出银票。 然而,许庆彦还未掏出银票,就听旁边一位年轻男子用傲慢且夸张的语气扬声说道:“这么一点银子,确实不贵,这两块水晶胰子我买了!” 说话间,年轻男子已是抢在许庆彦之前,将银票塞入旁边伙计的手中。 这般变故,自然是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力,于是赵俊臣转头打量,却见这名年轻男子面如冠玉、眉眼分明、身材修长,相貌极佳!并且衣装华贵、金玉满身,显然出身于富贵之家,只是表情之间的傲慢无礼太过于明显,有些纨绔气质。 与此同时,这名年轻男子也正在打量着赵俊臣,目光中带着一些不屑与挑衅。 然而,他除了打量赵俊臣之外,又会时不时的偷瞄一旁的陈芷容,每次偷瞄的时候,神色间都会闪过一丝痴迷。 …… ps:嗯,第二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纨绔. …… …… 之前,赵俊臣在观察“悦容坊”店内情景的时候,就已经注意过这名年轻男子了。 自从赵俊臣与陈芷容、苏秀宁、崔倩雪三女进入“悦容坊”之后,这名年轻男子的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陈芷容的面庞!当陈芷容在店内挑选商品的时候,这名年轻男子也是紧紧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一副想要搭讪却又不敢唐突佳人的模样。 不过,陈芷容的美貌惊人,举手抬足之间更有一股娇媚妖娆的气质,让一些年轻人神魂颠倒只是常事,所以对于这名年轻男子的表现,赵俊臣并没有特别在意,却没想到他竟是选在这个时候突然横插了一脚。 赵俊臣在宦海沉浮之间,早就练出了一双察言观色、洞察人心的眼睛。所以,看到这名年轻人用藐视且挑衅的目光打量自己、又时不时的偷瞄陈芷容之后,赵俊臣就明白了这名年轻人的具体心思。 显然,因为陈芷容的缘故,这名年轻男子在与赵俊臣争风吃醋呢! 此外,又因为赵俊臣买下“水晶胰”之后没打算送给陈芷容的缘故,或许他还有些为陈芷容感到不忿? 他抢先出手买下水晶胰子,除了嫉妒赵俊臣身边有陈芷容相伴之外,也是想借此来吸引陈芷容的注意力——很幼稚的心态,但赵俊臣可以理解。 不过,虽然可以理解,但并不代表着赵俊臣就会退让,只是以赵俊臣如今的地位与气度,自然不会与这么一位愣头纨绔直面相争,否则反而会失了身份,于是赵俊臣只是打量了这名年轻人一眼后,就不再理会了,只是转头向着陈芷容一笑,并任由许庆彦发挥。 陈芷容眼波流转之间,也明白了这名年轻男子的心思,微微一笑之后,突然往前迈了一步,就这么肩并肩的站在赵俊臣的旁边,虽然不言不语,却是向这名年轻男子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另一边,许庆彦也没有让赵俊臣失望,指着这名年轻男子喝骂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抢我家公子看中的东西?这两块胰子我家公子已经买下来!把你的银票收回去!” 这名年轻男子看到赵俊臣不理会自己,又看到陈芷容主动靠近赵俊臣,不由有些羞愤,却是回瞪了许庆彦一眼,用愈加无礼且夸张的语气反问道:“你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也配和我说话?这两块胰子我已经出银子买下了,凭什么要收回去?” 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自从赵俊臣进入官场之后,就再也没人敢这么与许庆彦说话了,如今听到眼前年轻男子这般羞辱自己,许庆彦更是大怒,若不是旁边还有陈芷容、崔倩雪、苏秀宁三女,许庆彦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不过,如今三女在旁,许庆彦也要顾虑赵俊臣的形象问题,所以强忍着没出手,只是冷冷道:“就算我只是一个下人,也不是你这个纨绔可以得罪的!劝你不要这么嚣张,否则别说是你了,就是你的父母长辈,也会遭到连累!” 说话之间,许庆彦的语气森沉,显然并非是虚张声势。 事实上,以许庆彦的性子,即使年轻男子选在这个时候退让,许庆彦事后也一定会想办法报复的! 听到许庆彦的威胁,那年轻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觉得眼前这些人或许没那么简单,但当他又看了陈芷容一眼后,见陈芷容的一双明眸正打量着自己,却不愿在陈芷容面前丢了颜面,于是不再理会许庆彦,只是轻哼之后,向一旁的“悦容坊”伙计说道:“你已经拿了我的银票,快把那两块水晶胰子打包好交给我,免得别人来啰嗦!” 那“悦容坊”伙计显然认识眼前的年轻男子,也不敢得罪,只是他身为“悦容坊”的伙计,平日里见多了市面、最善识人判势,却也觉得赵俊臣等人不简单,同样不敢得罪,于是有些犹豫的说道:“吴公子……可是、可是那位公子已经说好了要买,而且正要掏银子,您这么横插一手,小店实在不好办啊。” “吴公子”一瞪眼,喝问道:“他说买就买了?买卖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交给你银子了?明明是我把银子交给你了!更何况,刚才我一直就在旁边,也没听见你答应要卖!你只是把水晶胰子的价格告诉了他们罢了,难不成在这里只要问一问价格就能定下买卖了?手快有、手慢无,我先出的银子,这两块水晶胰子就是我的!” 听到吴公子这么说,赵俊臣微微一愣,再次打量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 没想到,这位吴公子虽然一身纨绔气质,但胡搅蛮缠之余,讲道理也有一套,这一番话颇有逻辑性,竟是让人难以反驳。 只是,吴公子的这一番话虽然让人难以反驳,但终究是有抢人买卖之嫌,再加上“悦容坊”的伙计依然不敢轻易得罪赵俊臣等人,所以只是呐呐不言,有些左右为难。 见“悦容坊”伙计依然没有同意将水晶胰子卖给自己,吴公子愈是恼怒,言语之间也终于暴露了纨绔本质,道:“怎么?你们‘悦容坊’难道不想在徐州做生意了?花银子买你们店里的东西都不行?既然如此,我看你们‘悦容坊’也不用在徐州做生意了!你信不信,只要我说几句,甚至不需要通过我姨夫的关系,你们‘悦容坊’就要在徐州关门大吉!?” 听到吴公子的威胁,“悦容坊”伙计面色顿时一白,显然这名吴公子的威胁并不假,他确实有让“悦容坊”关张的能力。 另一边,赵俊臣又是微微一愣。 “悦容坊”是赵俊臣的产业,这在官场上是人所周知的事情,这半年多以来,不管“悦容坊”在何处开业,当地官员都不会刻意刁难,否则就会得罪赵俊臣、遭来报复。 然而,这名吴公子在威胁“悦容坊”之余,却是一副毫不担心的模样,这让赵俊臣不由有些好奇他的出身家世。 再加上,赵俊臣不愿与这个吴公子继续纠缠、浪费时间,于是终于不再沉默,突然开口问道:“这位吴公子,不知你是何出身?父母是谁?姨夫又是谁?” …… ps:嗯,审核状态终于结束了,这是昨天的第三更,因为存稿在家里,所以现在才更新! 另,今天还有两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送给你,还请收下. …… …… 如今,德庆皇帝的御驾来到徐州,伴驾官员、迎驾官员也纷纷云集于此,一时间徐州城内可谓是藏龙卧虎,仅只是三品以上的朝堂大员就有近二十位之多。 如此一来,原本在徐州作威作福的地头蛇们也纷纷收敛了行径,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做出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生怕会引火上身。 所谓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从某方面而言也只是因为所谓的“强龙”还不够强大罢了。如今徐州境内风云际会,真正的“强龙”可不止一条,地头蛇们若是依旧嚣张跋扈,怕是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于这个道理,赵俊臣眼前的这位“吴公子”显然也是明白的。 在赵俊臣的眼中,这位吴公子虽然有些纨绔气质,但人并不笨,所以当他听到许庆彦的威胁之后,竟是一改常态,并没有口出恶言,反而讲了一番道理,虽然也说了一些威胁之语,但也只是针对“悦容坊”的伙计,却再没有与许庆彦针锋相对。 可以想象,若是寻常时候,这位吴公子早已经主动退让了。 奈何,如今因为陈芷容的缘故,这位吴公子竟是一见钟情,有些“色令智昏”了,虽然不再口出恶言、争锋相对,但依然是纠缠不休。 不过,也正因为这般考虑,对于赵俊臣的询问,吴公子却是不答反问,道:“你又是何人?” 赵俊臣眉头微皱,却是不再理会吴公子,转头向旁边的“悦容坊”伙计问道:“既然这位吴公子不愿回答,就由你来说吧。” 然而,这位“悦容坊”伙计只是平民百姓,丝毫不敢趟眼前的浑水,又谁也不敢得罪,所以只是呐呐不言、依然没有回答。 就在僵持之际,一旁的“悦容坊”楼梯处,突然走下来一位年轻书生。 这位年轻书生下楼之后,扬声道:“这个问题,还是由鄙人回答吧。这位吴公子的来历,徐州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父亲是徐州最大船行‘荣发船行’的大东家,手下掌管着几十条大船、数百位船夫与脚夫,是徐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连徐州知府也会敬重几分,至于吴公子的姨夫,更是朝廷里的大员、南直隶的户部侍郎曹文斌曹大人。” 说话间,这位年轻书生已是来到了众人身前,并向着吴公子拱手道:“吴公子,您的身份在徐州城内人尽皆知,只要稍稍打听就会知道,我却不愿意看到自己手下的伙计为难,索性代替他回答了,还望吴公子不要见怪。” 另一边,“悦容坊”伙计在进退两难之际,看到这位年轻书生出现,却是满心欢喜,叫道:“掌柜的!您终于来了,您看今天这事儿……” 没想到,此人年纪轻轻,又是一身书生打扮,竟是“悦容坊”徐州分店的掌柜! 赵俊臣打量着眼前这位“悦容坊”掌柜,若有所思。 此人相貌寻常,不似吴公子那般出众,但气质却要沉稳许多,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悦容坊”的分店掌柜,显然是能力很出众,受到了破格提拔,然而赵俊臣在离京之前,因为要创办“聚宝商行”的缘故,曾召集了“悦容坊”里面所有的能力出众且又忠诚可靠的掌柜相见,然而其中并无此人,则说明此人虽然能力出众,但忠诚尚存疑问。 暗思之间,赵俊臣已是想清楚了此人在“悦容坊”的定位。 另一边,在赵俊臣打量之间,这位“悦容坊”掌柜已是挥手向伙计说道:“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现在由我来处理,你在旁边看着就好。” 然后,这名“悦容坊”掌柜又向赵俊臣拱手道:“鄙人是‘悦容坊’徐州分店的掌柜,姓李、名莱,听这位客官的口音,似乎是来自京城,气度风范之间,又似乎是官家出身,且品阶不低,却不知如何称呼?” 听到李莱的探问,赵俊臣面含赞赏的轻轻点头。 李莱自出现之后,先是向赵俊臣解释了吴公子的出身与背景,如今在探询赵俊臣身份之际,又暗暗向吴公子点名了赵俊臣的京官身份、来历不凡,明着是要解决眼前的争执,但暗中深意则是让赵俊臣与吴公子二人自己判断形势,掂量一下自己是否可以招惹对方,让其中一方主动退让,如此一来,“悦容坊”自然也就避免了一场麻烦。 拥有这般机智,又是赵俊臣的手下之人,虽然忠诚度尚有疑问,但也足以让赵俊臣感到欣慰了。 不过,对于李莱的探问,赵俊臣依然是避而不答,只是问道:“关于我的身份……暂且不论,我只问你,今天这件事该怎么办?那两块水晶胰子,你究竟卖谁?” 李莱见赵俊臣寸步不让,愈加觉得赵俊臣身份非凡,于是拿眼神示意吴公子。 吴公子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陈芷容,却发现陈芷容此时一双妙目盯在赵俊臣身上,丝毫没有在意他的表现,于是一咬牙,竟是没有理会李莱的暗示。 李莱轻轻叹息一声后,沉吟道:“说起来,这件事情我‘悦容坊’也有责任,在与您的随从谈生意的时候,有些含糊其辞、没有具体敲定,却是让吴公子抢占了先机,而吴公子在出银子的时候,又下意识的收下了银子,也正因为如此,才造成了您与吴公子的争执,如今这两块水晶胰子究竟应该卖谁,鄙人也有些拿捏不定……不如两位各买一块,除此之外,我‘悦容坊’再免费赠送两位一些礼品,也算是我‘悦容坊’对二位的补偿,如何?” 听到李莱的提议之后,不等赵俊臣说话,吴公子已是抢先答道:“我同意了。” 原来,见自己的身份背景没有吓住赵俊臣之后,吴公子反而有些心中发虚了,只是因为陈芷容就在眼前,不愿意丢了颜面,所以犹自死撑着,如今李莱为他找了台阶,他也就顺势答应了。 然而,对于李莱这般和稀泥的做法,赵俊臣却是眉头轻皱。 如今苏秀宁与崔倩雪都想要水晶胰子,若是只得到其中一块,赵俊臣却是不知该如何分配,但若是要两块全买下来,却又不知道要与这位吴公子纠缠到什么时候。 所以,赵俊臣略略考虑之后,索性挥手道:“罢了,这两块水晶胰子,我都不要了,就全让给吴公子了。” 听到赵俊臣的决定,众人皆是一惊。 任谁也没想到,赵俊臣竟是主动退让了! 尤其是苏秀宁与崔倩雪,更是有些失落,毕竟这两块水晶胰子原本应该是赵俊臣送给她们的礼物,如今却成为了他人之物。 不过,就在苏秀宁与崔倩雪心中失落的时候,陈芷容突然来到她们身旁,向二女轻声说道:“苏姐姐与崔妹妹大可不必伤心,这两块水晶胰子,终究会是你们的。赵大人只是不愿意与眼前这名纨绔子弟一般见识罢了,若是再纠缠下去,只会浪费大家的精力与时间。不过,我敢保证,在一个时辰之内,这名纨绔子弟的家中长辈就会带着他来找赵公子道歉,到时候这两块水晶胰子也会双手奉还。” 说完之后,陈芷容还意味深长的看了吴公子一眼,浅笑盈盈。 听陈芷容这么说,苏秀宁与崔倩雪虽然涉世不深,但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转念一想,也很快明白了陈芷容的意思。 这位吴公子虽然是出身不凡,但与赵俊臣相比依然是天差地远,只要赵俊臣向这位吴公子的家中长辈送上一张名帖,接下来的情景自然会像陈芷容所说的那样发展。 于是,苏秀宁与崔倩雪心中的失落也就烟消云散了。 然而,就在这时,另一件事情的突然发生,却是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因为赵俊臣的主动退让,那位吴公子得到了“悦容坊”内仅有的两块水晶胰子,一时间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并且在下意识之间,再次向着陈芷容看去。 此时,陈芷容正意味深长的注视着吴公子,嘴角还挂着一丝迷人笑意。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碰上了。 见陈芷容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对陈芷容一见钟情的吴公子自然是心中大喜,然后竟是迈步走到陈芷容面前,有些痴迷的打量着陈芷容的美艳面庞,讷讷道:“刚、刚才,我见你很喜欢这种水晶胰子,但你身边的那位公子并不打算买下来送给你,所、所我才会与他相争,并抢先买下了这两块水晶胰子,就是为了送给你,也只有你才配用这种水晶胰子……” 说话之间,竟是有些笨嘴拙舌。 然后,吴公子将两块“水晶胰”捧在手上,送到了陈芷容的面前,又说道:“送给你,还请收下。” 这般变故,却是惊呆了场上的所有人。 而陈芷容身为当事人,却不见任何的惊慌,只是在妙目流转之间,向着赵俊臣看去,却见赵俊臣虽然有些吃惊,但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反而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静静旁观。 见赵俊臣这般模样,陈芷容明眸中闪过了一丝失望。 不过,转瞬之间,陈芷容的脸上已是重新换上了迷人微笑,接过了眼前的“水晶胰”,并客气的说了一声“谢谢”。 然而,吴公子还没来得及欢喜,陈芷容走到一旁,将这两块“水晶胰”递给了一位正在看热闹的姑娘,并说道:“送给你,还请收下。” 这一句话,竟是与吴公子刚才所说的话语一模一样。 说完,不待那位姑娘回答,陈芷容已是转身回到了赵俊臣的身旁,依然与赵俊臣肩并肩站着,期间没有再看吴公子一眼。 …… ps:嗯,今天第一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萧条的徐州. …… …… 可以说,陈芷容的这般作为,对吴公子而言无异于羞辱了。 然后,吴公子他是如何的羞愤与失落,自不用提。 只是,随着吴公子失魂落魄的逃离了“悦容坊”,这场闹剧也终于结束了。 因为还要为陈芷容、崔倩雪、苏秀宁三女购买礼物,所以赵俊臣等人并没有离开“悦容坊”,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吴公子离去的背影。 当吴公子离开之后,赵俊臣突然叹息一声,转头向陈芷容问道:“这个吴公子虽然有些纨绔气质,但看上去并非恶人,对你也是一片好意……而你又何必这般羞辱他?” 陈芷容微笑着回答道:“这与好意、恶意无关,而是立场的问题。” 回答之间,陈芷容虽然面含微笑,但神色间却是极为认真。 其实,吴公子的感受如何,与赵俊臣无关,赵俊臣也并不在意,刚才的询问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然而陈芷容的回答却是意味深长。 “立场吗?这个陈芷容,倒是极为自信,我还没有表现出倾向与立场,但她已是以我的女人自居了……” 暗思之间,赵俊臣摇头失笑,却又开口岔开了话题,道:“想必在不久之后,就会有人将那两块水晶胰子送回来了,到时候我再转送给苏小姐与崔姑娘……如今闲杂人等已是离开了,三位姑娘也继续挑选礼物吧,‘悦容坊’里面新颖有趣的商品颇多,可不仅仅只是两块水晶胰子而已。” 听赵俊臣这么说,陈芷容、苏秀宁、崔倩雪三女皆是点头,也重新恢复了兴致。 ~~~~~~~~~~~~~~~~~~~~~~~~~~~~~~~~~~~~ 当三女相伴着在“悦容坊”里面继续挑选礼物的时候,赵俊臣不方便陪伴,就坐在一旁继续歇息着,并挥手招来了“悦容坊”掌柜李莱,打算与李莱闲聊几句,既是趁机考察一下李莱的心性与能力,也是为了打探“悦容坊”在徐州的具体经营情况。 刚才,赵俊臣虽然选择了主动退让,但李莱依然觉得赵俊臣来历不凡,所以他受到赵俊臣的召唤之后,也是小心翼翼的陪伴着,基本上是有问必答。 询问了几句之后,赵俊臣见李莱应答得体、颇有急智,不由愈加满意。 不过,如今的赵俊臣不方便表明身份,所以也没有向李莱保证什么,反而换了话题,问道:“说起来,今天我与几位小姐来到这里,原本并不是为了购买东西,而是想要寻找一家名叫‘知味轩’的饭庄。据我所知,这家饭庄原本就在这里营业,所以我们才会进入店中,一方面是想要买些礼物送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探一下‘知味轩’的情况……嗯,李掌柜可知晓什么消息?这家饭庄是倒闭了?还是换了地方重新经营?” 李莱笑道:“原来公子您与几位小姐在今日光临小店是为了打探‘知味轩’的消息,看来小店这次是沾光了……还请公子放心,‘知味轩’并未关张,只是换了地方重新经营了,不过距离这里比较远,还需要前往城西寻找……徐州城内路径复杂,鄙人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不妨我派一名店内伙计为公子您领路吧。” 赵俊臣点头笑道:“既然如此,就多谢李掌柜了。” “哪里哪里,公子您是贵客,这都是应该的。”李莱客气道:“其实,那‘知味轩’的张老板也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能从他手中买下这间铺子,如今为他带些客人上门,也是朋友间的应有之谊。” 赵俊臣心中略有好奇,问道:“据我所知,这家‘知味轩’是远近驰名的老店了,并且口碑极佳,怎么会突然换了地方重新经营?这样一来岂不是会影响生意?” 李莱叹息道:“公子您来到徐州之后,也应该感觉到了,自从泇运河开通之后,徐州已是日渐萧条,再也不能与当年相提并论了,不管做什么生意,都很难赚到银子。即使是‘知味轩’这般百年老店,这些年来也亏损了不少银子,无奈之下只好搬离了繁华闹市,并将店铺转卖于我,换了一处偏远地方勉强维持着,却也是无奈之举。” 李莱口中的“泇运河”,是明朝万历年间所开通的航道,这条航道开通之后,不仅明朝每年的漕运愈加的通畅,还极大的减免了每年的黄河洪灾,可谓是功在千秋的事情。 然而,这条运河出于各种考虑,偏偏绕过了徐州,对于徐州这么一个靠着航运来维持繁华的城市而言,这条运河的开通不啻于灭顶之灾了。 泇运河开通之后,徐州境内的航道虽然并未废毁,但每年只有淡季时间才允许使用,而每年三月至九月的旺季期间,徐州航道就会被封堵堤坝、彻底关闭,所有船只也都会转由泇运河通行。 事实上,今年因为德庆皇帝南巡的关系,徐州航道的关闭时间稍稍推迟了一些,当南巡船队离开徐州之后,徐州航道就会再次关闭,直到九月份才会重新开通。 如此一来,徐州的经济与民生自然是每况日下了。 这般情况,赵俊臣自然了解,今天更是亲眼目睹了徐州的萧条情况,点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泇运河开通之后,虽然徐州会有所损失,但功在百姓、利在朝廷,也只好有所取舍了。” 李莱又说道:“还有刚才那位吴公子,他家所经营的‘荣发船行’因为扎根于徐州的缘故,也没有了当年的风光,这些年来只是勉强维持着……公子您别看他刚才一掷千金,但一百七十六两银子对于他而言,也绝不是一笔小数目……说实话,若不是‘荣发船行’人多势众、至今仍有数百名船工与脚夫效力,就凭‘荣发船行’如今的艰难处境,我‘悦容坊’也不必怕他。” 听李莱这么说,赵俊臣不由若有所思。 …… ps:嗯,今天第二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疑惑. …… …… 当陈芷容、苏秀宁、崔倩雪三女各自挑选了喜欢的礼物、并回到了赵俊臣身边之后,李莱就非常知趣的告辞离开了。 赵俊臣起身迎接,并笑着问道:“让我看看,你们都挑选了些什么礼物?”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陈芷容、苏秀宁、崔倩雪三女并没有遮掩,纷纷将自己挑选的礼物捧在手上,让赵俊臣观看。 其中,苏秀宁挑选的礼物是一只绣着翠鸟的蓝绸香囊,因为香囊里面加入了“悦容坊”的特制香水,所以香气淡雅宜人,配在苏秀宁的腰间也颇是好看。 而崔倩雪挑选的礼物则是一块白色玉器,玉器只有孩童拳头大小,但浑体洁白、品质极佳,又被雕刻成兔子形状,看着煞是可爱。 至于陈芷容,却是挑选了三件礼物,分别是一块翠底蓝斑的玉佩、一根金镶玉的发簪,以及一片绣着鸳鸯的白纱香帕。 根据苏秀宁、陈芷容、崔倩雪所挑选的礼物,赵俊臣分别赞叹了几句、并夸奖了三女的眼光,但是当他看到陈芷容所挑选的那块玉佩之后,却是略略一愣,问道:“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块玉佩应该是由男子佩戴的吧?” 原来,在这块玉佩之上,雕刻着枫树与猴子的图案,其中枫树的“枫”与“封”是谐音,寓为封奖,而“猴”与“侯”也是谐音,意寓官位;两者合在一起,就是仕途腾达、加官进爵之意——这种玉佩,一般都是有意于仕途的男子才会佩戴。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陈芷容突然盈盈一笑,然后迈步走到赵俊臣的身前,将这块玉佩挂在了赵俊臣的腰间,并笑道:“这块玉佩,本来就是芷容特意为赵公子挑选的。” 说到这里,陈芷容的笑容中又多了一些调皮,道:“当然,最后还是要赵公子自己出银子购买,芷容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赵俊臣没办法推却,于是点头笑道:“既然如此,就多谢陈小姐的一片好意了。” 一旁,听到了陈芷容的解释之后,苏秀宁与崔倩雪皆是面色微变。 刚才,她们只顾着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却是完全忽略了赵俊臣,如今再看到陈芷容的手段,自然是有些后悔。 当然,这并不是说苏秀宁与崔倩雪二人完全不在意赵俊臣,只是她们从小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潜意识里总是认为自己应该是受照顾的一方,还没有学会照顾人、讨好人;而陈芷容则完全不同,她并不是天生的大小姐,所以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曲意迎合,也惯会利用各种手段与机会讨好他人。 于是,赵俊臣让三女挑选礼物的时候,苏秀宁与崔倩雪只是被动的接受了建议,但陈芷容则是化被动为主动,反而趁机为赵俊臣挑选了礼物。 只是,事到如今,苏秀宁与崔倩雪在后悔之余,也不能改变什么了。 然而,陈芷容的手段,还不仅仅只是这些。 将玉佩送给赵俊臣之后,陈芷容的妙目一转,将目光转向了赵俊臣身后的楚嘉怡。 楚嘉怡自从出现之后,虽然一身丫鬟装扮,并且低调内敛、话语不多,然而她的相貌与气质皆是万里挑一,自然是引起了陈芷容的注意。 根据陈芷容的想法,以楚嘉怡的相貌气质,绝不会只是普通的丫鬟,只看赵俊臣在伴驾南巡之际还将她带在身旁,就知道赵俊臣对楚嘉怡十分在意,所以陈芷容在讨好赵俊臣之余,也想要趁机赢取楚嘉怡的好感、拉近与楚嘉怡的关系,这是一种投资,今后总有获利的时候。 所以,陈芷容打量了楚嘉怡几眼后,向赵俊臣问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赵公子的贴身丫鬟吧?” 赵俊臣点了点头,解释道:“是的,她叫楚嘉怡,笔墨不错,也擅长厨艺,平日里负责我的书房笔墨与夜宵茶点,因为已经用她用习惯了,所以我这次伴驾南巡也带着她。不过近段日子以来,她一直跟在崔姑娘身边负责照顾。” 陈芷容并不知道楚嘉怡其实是太子朱和堉安插在赵俊臣身边的探子,也并不知道赵俊臣其实完全不信任楚嘉怡,只是听到楚嘉怡平日里负责赵俊臣的书房工作后,就愈加觉得楚嘉怡与赵俊臣关系亲近,也就愈加坚定了讨好楚嘉怡的心思。 于是,陈芷容将那根金镶玉的发簪递给楚嘉怡,说道:“这位楚姑娘当真漂亮,我一见就觉得喜欢,刚才看到这根发簪的时候,心里面就觉得这根发簪非常适合楚姑娘,所以就拿了下来,同样是‘借花献佛’送给楚姑娘,还望楚姑娘能够收下。” 顿了顿后,陈芷容见楚嘉怡有些迟疑,又笑道:“既然楚姑娘你是赵公子身边的亲近人,那么今后你我会有很多打交道的机会,这根发簪,就算是我的见面礼了。” 楚嘉怡微微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将目光转向了赵俊臣。 赵俊臣点头道:“既然陈小姐送你礼物,你就收下吧。” 得到赵俊臣的许可后,楚嘉怡点了点头,从陈芷容手中接过发簪,并轻声道谢。 这根发簪是由金玉构成,价值不菲,至少要几十两银子,然而楚嘉怡只是一脸平静,没有表现出任何欢喜模样,似乎见惯了这类贵重物品,却让陈芷容心中暗暗称奇、愈加觉得楚嘉怡不简单。 将玉佩送给赵俊臣、又将发簪送给楚嘉怡之后,陈芷容自己只留下了一块绣着鸳鸯的白色香帕,这块香帕虽然精美,但只是价值几钱银子罢了,算是“悦容坊”里面最便宜的东西了,但陈芷容却是珍而重之的放入怀中。 另一边,将陈芷容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赵俊臣心中暗暗一叹。 显然,陈芷容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竟是深信赵俊臣最终会迎娶她作为正室妻子,所以已经开始为日后入主赵府进行布局了。 不管是先前迎合崔倩雪,还是如今讨好楚嘉怡,皆是如此! 而陈芷容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针对赵府里面的另一位强势女子——方茹! 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才会在心中暗暗叹息。 与陈芷容的八面玲珑不同,方茹虽然精明强势,但欠缺了一些圆滑,平日里除了赵俊臣之外谁也不在乎,虽然赵府在她的管理下一直井井有条,但方茹的手段太过于强势,得罪的人也非常多,赵府上下对于方茹虽然敬畏有加,但畏远大于敬! 可以想象,若是赵俊臣娶了陈芷容,那么以陈芷容的圆滑手段,很快就会得到赵府上下所有人的好感,而方茹因为“失道者寡助”,也必然会遭到陈芷容的打压,即使得到赵俊臣的鼎力支持,怕也很难与陈芷容相抗衡。 “方茹对我忠心耿耿,又帮着我管理‘悦容坊’的产业与‘同济庙’的情报网络,可以说是成效显著,所以我也绝不会辜负于她,而陈芷容这么快就表现出了针对方茹的心思,只会让我心生反感与警惕……这般道理,以陈芷容的聪明,难道不知道吗?” 赵俊臣心中疑惑,暗暗想道。 不过,虽然心中疑惑,但赵俊臣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吩咐许庆彦付了银子之后,就带领着三女离开了“悦容坊”,并在一位“悦容坊”伙计的领路下,乘着马车向着“知味轩”赶去。 因为在“悦容坊”的事情,耽误了许多时间,如今已是午时过半,众人皆有些饥肠辘辘,所以也再没有多少耽搁。 只是,在前往“知味轩”之前,因为赵俊臣的吩咐,许庆彦却是离开了队伍,并带着赵俊臣的名帖前去那位吴公子的家中拜访了。 因为苏秀宁与崔倩雪的关系,吴公子买下的那两块水晶胰子赵俊臣还是要拿回来的。 不过,赵俊臣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如此! 利用这次与吴公子冲突的机会,以及从李莱处得到的一些情报,赵俊臣觉得自己或许还可以得到更大的利益!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知味轩内. …… …… 众人来到“知味轩”之后,赵俊臣在二楼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并点了几道苏秀宁极力推荐的菜肴。 因为食客不多的缘故,所以上菜也很快,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赵俊臣尝了几筷之后,也真心实意的夸赞了几句,认为苏秀宁的推荐没错,“知味轩”里的徽菜确实正宗美味。 然后,赵俊臣与陈芷容、苏秀宁、崔倩雪三女边吃边聊,时间缓慢流逝着。 因为经历了“悦容坊”的事情,众人之间的气氛不似最初那般的尴尬沉闷,即使崔倩雪也逐渐恢复了一些活泼,所以吃饭期间赵俊臣的心情还算愉快。 当桌上菜肴吃到一半的时候,陈芷容的妙目向着窗外瞄了一眼,然后轻轻一笑,道:“赵公子,咱们等的人终于来了。” 听到陈芷容的提醒后,赵俊臣也向着窗外看去,却见在街头拐角处,许庆彦正领着两位老者、以及一位年轻男子向着“知味轩”走来。 两位老者并肩而行,左边的老者衣着华贵、身型富态,但表情间满是焦急,而右边的老者则身材普通、穿着朴实,白面无须,但气质文雅,神色也要平静许多。 至于那位年轻男子,正是赵俊臣等人在“悦容坊”里见过一面的吴公子,此时他随在两位老者身后亦步亦趋,垂着脑袋,神色间满是沮丧,手中还捧着两个木盒子。 “嗯,终于来了。”赵俊臣点了点头,表情波澜不惊,并缓缓补充道:“要比我想象中迟一些。” 陈芷容笑道:“恐怕是因为吴公子的父亲到处托关系、搬救兵,所以才耽搁了时间吧?嗯,那位身材富态的老者应该就是吴公子的父亲了,至于他旁边那位老者,难不成就是吴公子的姨夫、南京户部侍郎曹文斌?” “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赵俊臣说道:“听说曹文斌也随着南京户部尚书唐臻来到徐州迎驾,只是我在徐州码头的时候,只顾着与王保仁、唐臻二人周旋,并没有注意其他人,所以也不认识他。” 陈芷容又笑道:“这次吴公子招惹了赵大人,恐怕是被他父亲骂惨了,也不知他父亲打算如何向赵大人你赔礼道歉。” 赵俊臣却是神情温和,好似胸怀宽大一般,淡淡道:“说起来,我与吴公子之间只是寻常的争执,双方各有道理,并不能说谁对谁错,更何况那位吴公子也没什么坏心思,所以也不用他们赔礼道歉,只要将那两块水晶胰子割让给我,这件事情就算揭过去了……说不定,借此机会,我与他们还能成为朋友,今后会有合作的机会。”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陈芷容微微一愣,隐约觉得赵俊臣心中有什么计划,但这个计划的具体内容,却无论如何也猜不明白。 只是,这种猜不明白的感觉,反而让陈芷容对赵俊臣愈加有感觉了——陈芷容喜欢揣摩他人的心思,也喜欢掌控他人的命运,但对于陈芷容而言,想要成为她的丈夫,却必须是一位聪明且又强势的男子,既让她猜不透,也让她无法轻易掌控!——这是女人的天性,即使是陈芷容也不例外! 另一边,听着赵俊臣与陈芷容的谈话,苏秀宁与崔倩雪屡次想要插话、发表自己的见解,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不由皆是有些郁闷。 不得不说,虽然苏秀宁娴静文雅、崔倩雪天真单纯,但陈芷容与赵俊臣才是同一类人,他们看待问题的眼光、分析事情的角度,皆是有些相似,所以也有共同语言。 就在赵俊臣与陈芷容闲聊的时候,许庆彦也带着两位老者与吴公子来到了“知味轩”二楼。 “少爷,我将您的名帖送到‘荣发船行’之后,‘荣发船行’的大东家吴有珍就跟来了,说是要向您赔礼道歉,同行的还有南京户部侍郎曹文斌曹大人,还有咱们在‘悦容坊’里见过的那位吴公子。”许庆彦来到赵俊臣身前,面带不屑的禀报道。 当然,这种不屑是针对他身后几人的。 随着许庆彦的话声落下,他身后的两位老者齐齐迈前一步,皆是拱手躬身,行礼问候。 “下官南京户部侍郎曹文斌,拜见赵大人!” “草民荣发商行吴有珍,拜见赵大人,逆子今天有眼无珠,多有得罪赵大人之处,草民在这里替他向赵大人赔罪了!还望赵大人您宽宏大量,念他年幼无心,不要怪罪于他。” 正如陈芷容之前所猜想的那样,在这两位老者之中,体型富态、神色焦急的老者是“荣发船行”的大东家吴有珍,而衣装朴素、气质文雅的老者则是南京户部侍郎曹文斌。 见两位老者主动行礼,赵俊臣笑道:“原来是曹大人与吴老板来了,今天我与吴公子之间,确实出现了一些争执,为了避免误会,就派人给吴老板送了一张名帖,以示双方和解之意,却没想到不仅吴老板来了,连曹大人也来了……嗯,两位不必多礼,我这次是微服出游,咱们就不必讲官场规矩了。” 说着,赵俊臣转头看了吴公子一眼,又是一笑,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这位吴公子的大名呢!怎么?不自我介绍一下?” 吴公子自从来这里之后,就一直垂着脑袋,但依然会时不时的偷瞄陈芷容,只是他如今已经知晓了赵俊臣的身份,明白自己根本没资格与赵俊臣“争女人”,所以神色颓唐,竟是有些灰心丧志的意思。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吴公子还没表示什么,但吴有珍已是转头大声喝骂道:“孽子!还在这里发呆干什么?还不快向赵大人赔礼道歉!?” 听到吴有珍的喝骂,吴公子的面色有些难堪,向赵俊臣躬身垂首,道:“草民吴荣德拜见赵大人,今日草民有眼无珠,得罪了赵大人,这全是草民的不对,还请赵大人您看在草民年幼无心的份上宽宥一二,草民今后绝不敢再犯了。” 语气平顺流畅,但诚意欠缺,就好似背诵账本一般,让吴有珍再次瞪眼怒视。 另一边,吴荣德的话声刚落,曹文斌也是趁机说道:“赵大人,这吴荣德乃是我的外侄,今日他与赵大人冲突的经过,下官已经听说了,确实全是他的不对,还请赵大人放心,下官今后一定会严加管教他,绝不会再让他在外面惹是生非。”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赵俊臣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就不要追究了。 见吴有珍、曹文斌、吴荣德三人皆是态度凝重、表情认真,赵俊臣失笑道:“三位误会了,我并不是要追究什么,刚才也说过了,我派人送名帖给你们,只是为了表示和解之意,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赵俊臣突然转头看了陈芷容一眼。 陈芷容明眸一闪,瞬间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深意。 于是,陈芷容突然拉起一旁的苏秀宁与崔倩雪,笑道:“苏姐姐、崔妹妹,我突然发现这‘知味轩’的旁边竟是有一家胭脂铺,你们陪我去逛逛好不好?” 说完,不待苏秀宁与崔倩雪答应,陈芷容已是拉着二女离开了。 如此一来,闲杂人等皆已经离去,赵俊臣也终于可以说正题了! …… ps:因为一些意外的耽搁,今天先更新一个小章节,又因为情节并未写完,所以明天会有二到三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意外的联想(上). …… …… 看着陈芷容拉走了苏秀宁与崔倩雪二女,赵俊臣不引人注意的轻轻叹息了一声。 其实,赵俊臣并不喜欢陈芷容,因为赵俊臣觉得陈芷容心机太深、手段太毒、思想也有些扭曲,但陈芷容对于赵俊臣的态度与暗示,却总是心领神会、一点即透,反之赵俊臣对于陈芷容的心思与想法,也总是洞若观火、心照不宣,所以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竟是有些默契十足的样子。 正如前文所讲,赵俊臣与陈芷容在本质上是同一类人,两人看待问题的眼光、思考事情的角度,皆是有些相似,所以两人有如此默契,也不足为怪。 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才会轻轻叹息。 这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赵俊臣有着自我厌恶的心理。 不过,对于赵俊臣而言,这种心理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轻声叹息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赵俊臣已是收敛了心思,脸上也重新换上了笑容,并抬头向着吴有珍与曹文斌邀请道:“两位可吃过了午饭?若是还没吃的话,今日相遇也是有缘,何不一起?”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唤来了店小二,又添点了几道菜肴。 受到邀请之后,吴有珍与曹文斌不敢驳了赵俊臣的颜面,纷纷表示“还没有吃饭”,又客套了两句之后,也皆是坐在赵俊臣的旁边,与赵俊臣同桌共餐,而吴荣德也是陪在一旁。 就这样,赵俊臣与三人边吃边聊,只是说些闲事,气氛还算融洽。 期间,吴有珍与曹文斌二人见赵俊臣确实没有追究的意思,也就渐渐的放松了许多。 就在这时,赵俊臣话锋一转,谈到了“荣发船行”的现状。 “吴老板,我听人说,你们‘荣发船行’的近况不大好?”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吴有珍出于商人本能,产生了一些警惕,但“荣发商行”的近况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实话实说,叹息道:“我‘荣发商行’扎根于徐州,自从徐州河道渐渐萧条之后,我‘荣发商行’也就每况愈下了,近些年来也只是勉强维持着没亏本罢了,根本没什么赚头,反而费心费力、十分幸苦。实不瞒赵大人,若不是徐州境内还有近五百位船夫、脚夫依附着‘荣发船行’讨生活,若是我‘荣发船行’倒了,他们以及他们的妻女也就失去了生计,我怕早已是放弃‘荣发船行’、转而经营其他生意了。” 赵俊臣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了一丝钦佩,道:“原来吴老板竟是为手下的船夫、脚夫们思虑如此之多,实在是菩萨心肠,赵某钦佩……此外,徐州如今百业萧条,吴老板能够维持着‘荣发船行’不亏本,这般生意手段也已是远超旁人了,来,我敬吴老板一杯。” 吴有珍连忙端起酒杯与赵俊臣对饮,又见赵俊臣待自己客气,心中的警惕也就消散了许多,感慨道:“其实,我倒也不是菩萨心肠,实在是有些骑虎难下了,我船行里的那些船夫、脚夫们,皆是自他们爷爷辈起就在‘荣发船行’做事,对船行也是忠心耿耿,我若是就这么抛弃了他们,他们恐怕会找我吴家闹事啊!” 赵俊臣好奇问道:“自从泇运河开通之后,徐州在京杭运河的地位已是被枣庄取代,既然如此,吴老板何不将‘荣发船行’转移到枣庄?那里机会很多,或许就可以扭转局面。” 吴有珍苦笑道:“故土难离啊,我‘荣发船行’已是扎根于徐州,我吴家的诸般产业皆在徐州,船行里的船夫、脚夫们也大都是徐州人,如此情况之下,又岂能说走就走?更何况,朝中无人难赚钱,我在枣庄那边没有官府门路,怕是竞争不过其他船行,到时候反而会丢失徐州的生意,却是得不偿失。” 说到这里,吴有珍满脸的愁容,一旁的曹文斌也跟着叹息,反倒是吴荣德不见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轻轻的撇了撇嘴。 显然,吴有珍只是守成之辈,虽然生意手段不错,但并没有开拓的雄心与魄力。 反倒是一旁的吴荣德,似乎有不同的观点。 于是,赵俊臣转向吴荣德问道:“吴公子是否与令尊的观点相同?” 吴荣德微微一愣,没想到赵俊臣竟会询问自己的看法。 原本,吴荣德并不想认真回答,只是看了一眼父亲吴有珍之后,却改变了注意,缓缓说道:“依草民的想法,不管是放弃船行转营其他生意,还是将船行生意迁移到枣庄,都是可行之策,虽然会遇到一些困难,但只要认真想办法,就总有对策。但无论如何,总不能像如今这样半死不活的拖着,必须要求变,不变就只能等着关张大吉了……” 这般说法,已是有些指责自己父亲的意思了,自然是引起了吴有珍的怒目相视。 不过,对于吴荣德的说法,吴有珍虽然神色恼愤,但并不意外,显然他们父子二人已是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又看了吴有珍一眼后,吴荣德神情不变,只是继续说道:“在草民看来,‘荣发商行’如今不赚钱倒还是其次,但办生意的最大忌讳,就是一潭死水、让所有人都闲着!这样一来,上面管事的人会失去进取之心,下面办事的人也会滋生惰性,到了那个时候,就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如今的‘荣发船行’就是这样,每年的生意就那么一点点,大部分人都闲着,并渐渐习以为常,即不思进取、也不想改变,大量的人力与银子都因此浪费了,若是这些被浪费的人力与银子用在其他方面,不管是转营其他产业、还是将船行迁到枣庄,怕已是有些成效了……” 说到这里,吴荣德连连摇头,一脸的遗憾。 在悦容坊的时候,赵俊臣就发现了,这个吴荣德虽然有些纨绔气质,但头脑清晰、思维有逻辑,并不是泛泛之辈。 如今,听了吴荣德的这些想法之后,赵俊臣的眼中更是闪过了一丝赞赏。 其实,吴有珍的守成思路虽然有些保守,但并非就是错误的,因为“求变”二字说起来简单,但办起来却很难,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一系列连锁效应,所以吴有珍的慎重也是应该的。 而吴荣德的进取求变的想法虽然令人赞赏,但也并非就是完全正确的,因为这个世界非常的残酷,“付出就有收获”的道理很大程度上只是安慰人的,而吴荣德显然还不明白这一点,只考虑了成功,却并未考虑失败。 但无论如何,吴荣德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见解,即使有一些“眼高手低”之嫌,但足以让赵俊臣再次另眼相看了。 一旁,吴有珍怒视了吴荣德之后,向赵俊臣苦笑道:“犬子不经世事,说话总有些想当然尔,让赵大人见笑了。这世上有许多事情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去办的时候却需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变故,然而犬子总是不明白这一点,唉……” 赵俊臣笑道:“无论如何,吴公子能说出这么一番见解,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也足以说明他有心办事,并非纨绔败家之辈,吴老板若是觉得吴公子有些纸上谈兵,大可以让他去办些实事嘛,年轻人不经事就无法成长,没有挫折也不会成熟,自然也不能明白吴老板的考虑。” 听赵俊臣这么说,吴有珍也是神色微动。 而就在吴有珍认真考虑的时候,赵俊臣突然说道:“不过,若是‘荣发船行’有意到枣庄发展,我倒是可以提供帮助,枣庄是山东的辖地,而新任的山东布政使李立德李大人与我关系亲近,若是吴老板想要将‘荣发船行’迁到枣庄,我可以给李立德大人写一封介绍信,让他关照于你。”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不管是吴有珍、吴荣德父子,还是一旁的曹文斌,皆是面色一变。 显然,赵俊臣这是想要将“荣发船行”收买为已用了。 虽然,吴家父子并不明白赵俊臣为何会看上小小的“荣发船行”,但震惊之余,却也不敢轻易答应。 无他,“荣发船行”如今已经有靠山了,这位靠山就是坐在旁边的南京户部侍郎曹文斌! 曹文斌虽然权势远不及赵俊臣,能够提供的帮助也不多,但因为相互间是亲戚关系,所以这个靠山虽然不大,但至少让人安心。而赵俊臣这个靠山虽然强大,但意图叵测,就让人心中难安了! 还有,若是“荣发船行”抛弃了曹文斌、投靠了赵俊臣,那么曹文斌的面子往哪搁?岂不是会被同僚嘲笑?如此一来,曹文斌岂不是会与“荣发船行”决裂?而“荣发船行”这般朝三暮四,信誉岂不是同样会毁于一旦? 此外,“荣发船行”与曹文斌关系密切,若是“荣发船行”投靠赵俊臣之后,让人误会曹文斌也投靠了赵俊臣,那么曹文斌的顶头上司——南京户部尚书唐臻又会如何对付曹文斌?从今往后曹文斌在官场之上岂不是举步维艰? 这些情况,都需要认真考虑。 所以,面对赵俊臣的“好意提醒”,吴有珍却是沉默不语,而吴荣德犹豫了片刻之后,或许是想到了陈芷容的事情,也跟着没有说话。 至于南京户部侍郎曹文斌,已是面色深沉的看着赵俊臣——当着自己的面挖墙角,曹文斌只觉得赵俊臣有些欺人太甚了。 岂不知,赵俊臣不仅想要收买“荣发商行”,同时还想要将曹文斌收为门下! 若是有了曹文斌的投靠,那么赵俊臣今后对付南京户部尚书唐臻的时候,也会轻松许多! …… ps:家里停电,在网吧更新,效率很慢,所以只有一更,小爆发推迟到明天!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意外的联想(下). …… …… 虽然曹文斌的地位远远不如赵俊臣,也忌惮赵俊臣的权势,但面对赵俊臣的“欺辱”,曹文斌却也不能无动于衷、毫无反抗,否则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对曹文斌的种种影响将不可估量。 于是,在众人沉默之际,曹文斌面无表情的说道:“赵大人,吴老板是我的连襟之亲,‘荣发船行’虽然近况不大好,但我自然会想办法帮他解决的,就不必劳烦赵大人操心了。” 曹文斌的语气不善,但赵俊臣并不在意,只是笑道:“曹大人似乎误会了,我并非是想要喧宾夺主、越俎代庖,只是纯粹想要帮助吴老板罢了……事实上,我的这些善意,不仅仅只是针对吴老板,若是曹大人愿意接受的话,我也同样会提供帮助。” 曹文斌神色一动,隐约察觉到了赵俊臣的想法,心中的不满顿时消散了许多,但因为某些顾虑,却也愈加的谨慎警惕,问道:“哦?赵大人的意思,下官并不明白。” 赵俊臣叹息道:“南京各大衙门,虽然权力不小,但只是官场上的养老与流放之地,就好似一潭死水,完全没有升迁的希望……此外,南京不似京城那般派系林立,又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所以南京六部的尚书们没有掣肘之下,皆是有些大权独揽了,如此一来,余下的官员自然是受到打压,没有太多的自主之权,不免有些处境困窘……” 顿了顿后,赵俊臣抬头直视着曹文斌,加重了语气,继续道:“我一直认为,以曹大人的才能,不仅困在南京多年,并且只是担任南京户部侍郎一职,实在是有些屈才了,若是曹大人愿意的话,我可以向陛下举荐曹大人,让曹大人担任更加重要的官职。” 说了这么一番话,赵俊臣对曹文斌的结纳之心、笼络之意,可谓是昭然若揭。 虽然,赵俊臣这次与曹文斌见面,只是因为机缘巧合,但赵俊臣想要招募曹文斌为己用的心思,却并非是临时起意。 早在南巡之前,赵俊臣为了对付南京户部尚书唐臻,已是仔细研究过南京官场的所有重要官员的背景来历,而眼前这位南京户部侍郎曹文斌——他并非是唐臻的死党,又一直受到唐臻的压制,也没什么背景与靠山,并且还对南京户部的情况知根知底——正是赵俊臣收买与招募的重点人选。 所以,在“悦容坊”的时候,虽然赵俊臣只需要表明身份,吴荣德就一定会知难而退,但赵俊臣反而主动退让了,直到事后才向吴家送出了名贴、让吴有珍明白自己儿子究竟招惹了谁,这一切正是为了将曹文斌引出来,并趁机笼络与招募! ~~~~~~~~~~~~~~~~~~~~~~~~~~~~~~~ 正如赵俊臣所说的那样,曹文斌虽然是朝廷三品大员,看似身份尊贵,但只是一个空架子罢了,他在南京的生活并不如意,只能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从这方面而言,投靠赵俊臣也算是一个好选择! 然而,面对赵俊臣的笼络与招纳,曹文斌虽然有些心动,但因为某些顾虑,却依旧是犹豫不决,并没有回应赵俊臣的暗示,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依赵俊臣看来,曹文斌的才能、心机、手段皆是寻常,虽然并不算是庸庸无能之辈,但也强不了多少,若不是为了对付南京户部尚书唐臻,赵俊臣恐怕也看不上他,更不会主动招募。 如今,赵俊臣态度诚恳的说了这么多话,但曹文斌依然是犹豫不决,赵俊臣不由眉头轻皱,觉得曹文斌有些不识抬举了。 于是,赵俊臣缓缓道:“自从今天见面之后,曹大人对我的态度就一直是不冷不热、敬而远之,却不知曹大人是否顾虑着什么?又或是赵某曾在无意间得罪过曹大人?还是曹大人对赵某有什么偏见?” 在赵俊臣看来,曹文斌这般冷淡反应,不外乎是三种原因:或是认为赵俊臣是一位大贪官,并受到了储君朱和堉的敌视,所以不看好赵俊臣的前景;又或是赵俊臣曾经在无意间得罪过曹文斌;再或是曹文斌不愿意卷入赵俊臣与唐臻的党争之中。 所以,见曹文斌沉默不语,赵俊臣为了打消曹文斌的顾虑,就开门见山的直问了。 然而,曹文斌的解释,却是出乎了赵俊臣的意料。 只见曹文斌沉默片刻后,突然抬头问道:“赵大人刚才也说过,南京官场是养老与流放之地,那么赵大人可知道下官为何会在南京为官?” 赵俊臣点了点头,答道:“据我所知,曹大人曾经得罪了前任阁老温观良,受到了温观良的排挤打压,所以被调任到南京担任户部侍郎,至今已有八年时间了。” 这也是赵俊臣自信可以招纳曹文斌的原因之一,因为温观良正是被赵俊臣扳倒的,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算是帮曹文斌报仇了。 然而,曹文斌却摇了摇头,苦笑道:“看起来,下官在南京为官多年,世人已是彻底忘了下官的真正背景,如今竟是连赵大人也搞错了……” 听曹文斌这么说,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下意识的眉梢一扬,缓缓道:“哦?愿闻其详。” “下官与温阁老是同乡,自从进入官场之后,就屡屡得到温阁老的提拔,所以下官其实是温阁老的门人。”曹文斌缓缓道:“也不瞒赵大人,下官之所以在南京为官,并不是受到排挤贬斥,而是南京户部权大,掌控着我朝近半税粮,同时还负责漕运、盐引勘合以及赋役黄册的收藏和管理,温阁老当年想要分一杯羹,所以才安排下官担任南京户部侍郎之职,但世人以讹传讹之下,竟是以为下官受了温阁老的排挤,自然是大缪了。” 听到曹文斌的解释,赵俊臣反而愈加诧异了。 因为,赵俊臣在扳倒了温观良之后,也接收了温观良大部分的政治资产,从前温观良的门人,也纷纷改头换面、投靠于赵俊臣门下,如果曹文斌曾经是温观良的门人,那么赵俊臣至少应该知晓消息才对。 事实上,当初在接收温观良的政治遗产的时候,无论是左兰山又或是詹善常,都没有提及过曹文斌的存在,否则赵俊臣早已经将曹文斌接纳入门下了! 沉吟之间,赵俊臣问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曹大人之所以对赵某敬而远之,是因为赵某曾经与温阁老的恩怨了?” 然而,曹文斌再次摇头,道:“并非如此,下官对温阁老并非愚忠……更何况,温阁老对于下官虽有提拔之恩,但也有亏欠下官的地方……当年温阁老将下官安排到南京户部,是为了与南京户部尚书唐臻争权,但下官并非是唐臻的对手,这些年来一直被唐臻死死压制着,于是温阁老认为下官无能,就将下官抛弃于南京官场,再也没有理会过……” 说着,曹文斌摇头苦笑,继续说道:“下官的顾虑,并非是温阁老的恩情,而是赵大人您身边的某些人……下官虽在南京为官,但也清楚京城的情况,知道工部尚书左兰山已是投入赵大人的门下,当初下官为温阁老效力的时候,就与左大人不和……说起来,温阁老当年之所以抛弃下官,怕也有左大人的原因。” 原本,曹文斌的语气还有些犹豫,但说到这里,已是坚定了许多,又道:“赵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也感激赵大人的盛情邀请,但下官若是投靠了赵大人,恐怕会与左兰山再起争执,到时候赵大人也会左右为难,所以下官并非是不愿投靠,实是不敢投靠。” 和赵俊臣一样,曹文斌同样将自己的心中顾虑开门见山的说清楚了。 原本,在曹文斌看来,左兰山是赵俊臣派系的二把手,可谓是赵俊臣的左膀右臂,赵俊臣绝不愿意为了自己而得罪左兰山,只要自己将事情说清楚了,赵俊臣就不会再纠缠下去了。 然而,听到曹文斌的解释之后,赵俊臣心中的疑惑消散之余,眼中反而流露出一丝意外的惊喜! 按照赵俊臣的计划,等到南巡结束之后,现任阁老、留京辅政的黄有容就该下台了,内阁就会空出一个位置,然而赵俊臣自己的资历与声望不足,却只能替左兰山争取内阁的位置,但这样一来,左兰山的地位就会超过赵俊臣,到时候“赵党”的话事人说不定就会产生变化。 出于这般考虑,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一直在未雨绸缪,利用各种手段孤立左兰山、削弱左兰山在“赵党”中的影响力,比如前段时间在警醒李立德的时候,赵俊臣让左兰山扮演黑脸角色,就是出于这种考虑。 如今,将一位与左兰山有矛盾的三品大员纳入“赵党”之中,对赵俊臣的计划大有补益,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事实上,即使没有这种考虑,赵俊臣也同样会收募曹文斌为己所用——唯有下位者出现了矛盾之后,才能体现上位者的重要性,若是下位者齐心协力,那么上位者反而会有被架空的危险——赵俊臣并不担心手下人有矛盾,若是他们亲如手足、团结一心,赵俊臣反而才会担心! 所以,听到曹文斌的顾虑之后,赵俊臣笑道:“若是曹大人的顾虑仅只是这些,那么曹大人大可不必担心,我在这里向曹大人保证,只要曹大人今后与我一心,那么我就会尽全力的促和曹大人与左大人之间的关系,即使无法促和,我今后也一定会不偏不倚,绝不让曹大人吃亏就是……与温阁老不同,我对于身边亲近之人不仅慷慨,而且绝不会抛弃,对此曹大人应该有所耳闻才是。” 只是,赵俊臣虽然信誓旦旦的保证了,但依旧无法打消曹文斌的心中顾虑。 曹文斌犹豫了片刻后,再次婉拒了赵俊臣的招纳,道:“下官因为当年之事,这些年来已是有些灰心,却不愿再轻易的卷入朝廷党争之中,所以赵大人的好意,下官只能拒绝,还请赵大人见谅。” 赵俊臣轻轻一叹,表情十分遗憾,但心中并没有多少失望。 将一位朝廷三品大员收纳为门下,本就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何况这位三品大员心中还有一些顾虑。 不过,赵俊臣相信,等到时移事易之后,曹文斌一定会改变想法的。 至少,随着太子朱和堉开始着手改革明朝商税制度,无论是曹文斌还是吴有珍,他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罢了!在那个时候,他们也只能求助于赵俊臣了! 事实上,随着曹文斌的拒绝,一旁的吴有珍已是表现出了明显的遗憾之色,显然他是希望曹文斌投靠赵俊臣的,这样吴家的“荣发船行”也能改变如今半死不活的局面。只是在这般情况之下,吴有珍也不能表示自己的意见,只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各有心思之间,赵俊臣叹息之后,重新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强求了,只是我的心思未变,今后若是曹大人、又或是吴老板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与我联系,我对两位的善意会一直存在。” 接下来,赵俊臣刻意换了话题,与曹文斌、吴有珍二人谈些闲事,只是赵俊臣的表现虽然很淡然,但曹文斌与吴有珍在婉拒了赵俊臣之后,却皆是感觉尴尬、有些坐立不安。 于是,不过片刻之后,曹文斌与吴有珍二人已是起身向赵俊臣告辞了,而赵俊臣也没有继续挽留。 ~~~~~~~~~~~~~~~~~~~~~~~~~~~~~~~~~~~~~ 只是,在离开之前,吴有珍从吴荣德的手上接过了两方红木盒子,并将这两块木盒放在赵俊臣的面前,说道:“赵大人,今天犬子与您的争执,全是因为这两块水晶胰子,这件事自然是犬子的不对,这两块水晶胰子如今尽数交还,还请赵大人收下!” 顿了顿后,吴有珍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见赵大人似乎喜欢这种晶莹剔透的巧物,恰好草民多年前曾无意间得到了两颗天然晶石,这两块天然晶石纯净透明、炫目生辉,且坚硬无比、可切金裂玉,难得一见,草民觉得赵大人您或许会喜欢,就同样赠于您,算是吴家对您的赔罪之礼。” 本来,将两块“水晶胰”索回之后,赵俊臣并不打算再收下吴有珍的“赔罪礼”。 然而,听到吴有珍的介绍之后,赵俊臣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又改变了注意。 当着吴有珍与曹文斌的面前,赵俊臣将两个木盒打开,然后低头仔细打量,只见在稍大的木盒之中,摆放着两块“水晶胰”,而另一个稍小的木盒里面,则摆放着两颗晶莹剔透的天然晶石! 这两颗晶石在阳光照耀下炫目生辉、晶光闪耀,可谓是美轮美奂,竟是有一种让人沉溺于其中的美感,虽然还未经过切割与抛光,但结合吴有珍的介绍,赵俊臣已是十分确定,眼前之物就是在后世象征着爱情与忠贞的钻石! “竟然真是金刚石!?” 赵俊臣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些任谁也无法猜透的思绪。 无他,在见到这两颗金刚石之后,赵俊臣心中的第一反应,并非是这两颗金刚石究竟有多么的珍贵,而是金刚石在传闻中的另一种用法——下毒! 这是赵俊臣在后世时偶然间看到的一种说法——虽然赵俊臣并不确定这种说法的真实性——金刚石具有疏水亲油的特性,当人类食入金刚石粉末之后,金刚石粉末就会粘在胃壁上,在长期的摩擦之后,会让人得胃溃疡,若是不及时治疗的话,就会死于胃出血,是一种难以让人提防的慢性毒剂。 据传,在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用金刚石粉末制成的慢性毒药曾流行在意大利豪门之间。 让赵俊臣最感兴趣的是,如果这种说法是真实的,那么用金刚石粉末下毒之后,以明朝的医学条件,不仅难以让人提防,而且将人毒死之后,事后验尸也无法察觉出下毒的痕迹! 总而言之,不知道为什么,赵俊臣见到这两颗金刚石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它害人的用法。 并且,在想到这种用法之后,赵俊臣越是深思,也就越是心动! 官场之上、党争之间,消灭肉体永远都是最下等的手段,但必须要承认的是,这种手段非常有效! 对于赵俊臣而言,在某些关键时刻、对于某些无力抵抗的敌人,下毒之类的下等手段也是可以接受的! 于是,赵俊臣暗思道:“既然看到了、也想到了,那就收下吧,今后或许能用上……” 虽然,赵俊臣如今还并不确定自己要将它用在哪里。 诸般想法,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赵俊臣很快已是重新合上了盒子,并且神色平静,任谁也无法猜到赵俊臣心中转过的害人念头! …… ps:今天第一更!二合一大章节!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明察暗访(上). …… …… 将木盒合上之后,赵俊臣沉吟了片刻,说道:“既然是吴老板的一片好意,那么这两颗金刚石我就收了下,不过这两块水晶胰子是由吴公子花了大笔银子购买的,我也不能白拿,否则就是占吴老板你的便宜了……庆彦,将这两块水晶胰子的银子还给吴老板。”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吴有珍自然是连声推却,而许庆彦在出银子的时候也有些不情不愿,只是在赵俊臣的坚持下,这笔银子最终还是交给了吴有珍——如今,赵俊臣想要将曹文斌与吴有珍招纳为己所用,所以这种态度是必须要表现出来的。 在曹文斌与吴有珍告辞离开之后,又没过多久,陈芷容也带着苏秀宁与崔倩雪二女回到了“知味轩”内。 然后,赵俊臣将两块“水晶胰”送给了苏秀宁与崔倩雪,而苏、崔二女在收到“水晶胰”之后,自然是欢喜不尽、爱不释手,却不详述。 而陈芷容并不见有太多的羡慕与嫉妒,只是旁敲侧击的试探着赵俊臣与曹文斌、吴有珍二人的谈话内容,似乎有些迫切想要加入赵俊臣的计划之中,对此赵俊臣自然是滴水不漏,只是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 事实上,赵俊臣并不会轻易的相信陈芷容。 再接下来,赵俊臣与陈芷容、苏秀宁、崔倩雪三女离开了“知味轩”,并在苏秀宁的带领下继续游览着徐州城的风景名胜与人情风土。 在此期间,众人间的气氛虽然要比上午的时候融洽许多,但也是平淡无奇,再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发生。 最终,在傍晚酉时左右,赵俊臣与三女告别分开,并回到了自己在临时行宫内的住所。 赵俊臣原本以为,自己这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然而,当赵俊臣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却发现德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张德已是在这里等候自己多时了,称是德庆皇帝召见赵俊臣面圣,如今已是等了不少时间了。 对此,赵俊臣自然不敢怠慢,没有任何的耽搁,连忙跟着张德去觐见德庆皇帝了。 ~~~~~~~~~~~~~~~~~~~~~~~~~~~~~~~~~~ 却说赵俊臣进入德庆皇帝的临时御书房之后,先是行礼请罪,道:“臣受陛下召见,却迟迟而来,让陛下等候多时,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此时,德庆皇帝正翻阅着京城送来的奏章,听到赵俊臣的请罪后,抬头道:“你就不必请罪了,平身吧!朕也知道你今天有私事,原本并不想打扰你,只是朕遇到了一件公事,想来想去,还是需要你去办,所以就派了张德去寻你,如今你虽然来迟了些,但朕知道你并非故意,所以也不会怪你。” 赵俊臣问道:“不知是何公事?还请陛下吩咐就是。”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道:“这件公事,其实你也知道,就是前任淮安知府李欣的案情,那李佳敏北上千里、为父申冤,你也是亲眼所见,朕看着实在可怜,也有心帮她,若是她父亲李欣确实有冤屈,朕也不能坐视不管,所以就想派人提前几日前往淮安调查详情,毕竟朕身为天子,实在是树大招风,不方便亲自查案,若是由朕亲自去查,会耽搁南巡的时间与进程不说,也会让百官多想。” 听到德庆皇帝的这些话,赵俊臣心中恍然。 想到今天早上,自己亲眼见到德庆皇帝带着李佳敏微服出游,恐怕是李佳敏在此期间与德庆皇帝说了些什么,而德庆皇帝看样子也确实对李佳敏有好感,所以对这件事也就用了心,不再是敷衍了事了。 只是,李欣是太子朱和堉亲自定罪的,一旦被翻案,就势必会动摇太子朱和堉的威信,甚至还有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却不知德庆皇帝对于这一点是如何考虑的。 此外,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之间的矛盾,可谓是人所共知的事情,虽然赵俊臣从未在德庆皇帝面前表露出自己对于太子朱和堉的不满与敌意,但德庆皇帝会派赵俊臣负责查案,依然是大大的出乎了赵俊臣的意料。 “难道,德庆皇帝就不怕自己借机报复、趁势动摇太子的威信?” 想到这里,赵俊臣心中一动,却是向德庆皇帝说道:“陛下,关于这件事情,臣并不是不愿为陛下分忧,只是兹事体大,甚至关系到太子殿下在朝中的威望,而且臣并没有什么查案的经验,所以臣实在不敢领旨……” 德庆皇帝笑道:“关于你的这些顾虑,朕自然也有所考虑,这次朕并不是只派了你一人前去查案,与你同行的还有大学士霍正源、以及礼部侍郎鲍文杰,这两人都是谨慎干练的臣子,有他们帮你查案,朕也安心。事实上,在你来见朕之前,朕已经召见了他们二人,将这件事与他们说清楚了,只是你来晚了,并没有见到他们。”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暗暗叹息一声——看来德庆皇帝对自己果然不放心——不过,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与赵俊臣同行的这两位大臣,其中礼部侍郎鲍文杰是太子朱和堉的铁杆亲信,立场自然是偏向于太子,至于大学士霍正源则是阁老黄有容的人,而黄有容与太子朱和堉、赵俊臣二人皆有矛盾,如此一来霍正源的立场也能做到相对公正。 这般人员安排,可谓是大有学问,在三人的相互牵制之下,也基本可以保证三人查案时的不偏不倚。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德庆皇帝继续说道:“更何况,朕虽然派你们三人前去查案,但你们只有查案之权,并无审案与断案之权,至于这件案子具体应该这么处理,还是要等朕御临淮安之后再亲自决断。” 原来,最终的决定权依然还在德庆皇帝的手中。 既然如此,赵俊臣也就不再推脱,领旨道:“既然如此,臣一定会用心查案,绝不会让陛下失望就是。” “俊臣你办事,朕一向很放心。”德庆皇帝一副信任有加的样子,道:“在明天清晨的辰时三刻,朕的南巡船队就会离开徐州,到时候你与霍学士、鲍侍郎两位就暂时不用伴驾随行了,可以乘坐快船先一步前往淮安,你们船小速度也快,不似南巡船队那般缓慢,大约可以提前二日时间到达淮安,然后你们就要趁着这两日时间把案情查清楚,等朕御临淮安之后,第一时间向朕禀报。” “臣遵旨!” 赵俊臣行礼道。 只是,在垂首之间,赵俊臣眼中却闪过了谋划的神色。 …… ps:嗯,今天第二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明察暗访(中). …… …… 两日之后,也就是农历的三月二十二日。 按照黄历的说法,这一天“诸事不宜、馀事勿取”,并不是一个吉利日子。 在这一天的下午申时左右,一条快船低调的停靠在淮安码头附近。 然后,快船中陆续走下了三名男子,分别是一位举止低调、态度温和的黑须老者,一位表情肃穆、不拘言笑的中年人,以及一位气质文雅、从容淡定的青年男子。 这三人虽然形象不同、年龄迥异,但皆是气度卓然、不怒自威,显然是来历不凡。 不必多说,这三人正是奉旨来淮安查案的大学士霍正源、礼部侍郎鲍文杰、以及户部尚书赵俊臣了。 一路急赶而来,所乘快船也有些颠簸,所以三人皆是疲惫不堪——尤其是大学士霍正源,虽然他擅长养生、也一向身体健旺,但毕竟年纪大了些,此时只觉得腰酸背痛、腿脚无力。 所以,下船之后,霍正源首先提议道:“赵大人、鲍大人,咱们三人从徐州到淮安,日夜不歇,如今皆是疲乏,不如先找家客栈休息吧。” 事实上,前任淮安知府李欣的贪污案因为关系到太子朱和堉的声誉,可谓是事关重大,而霍正源也有些搞不明白德庆皇帝的态度,又没有得到靠山黄有容的指示,所以并不想趟这潭浑水,对查案的态度也有些敷衍消极,能拖就拖。 然而,听到霍正源的提议后,鲍文杰却眉头一皱,语气严厉的说道:“我等奉圣命而来,自然应该勤勉办事、用心查案,陛下两日之后就会驾临淮安,留给我等的时间已是不多,又岂能因为些许疲惫就耽搁时间?若是陛下驾临淮安之后,我等依旧没能查明案情,又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顿了顿后,鲍文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道:“本官以为,客栈之类的事情,随便指派一位随从去安排就可以了,实在不行就是住在官衙里也可以,但你我三人身负皇命,却不能耽搁时间,应该尽快联系本地官员、然后查阅相关案卷、并重新提审前任淮安知府李欣!” 与霍正源不同,因为关系到太子朱和堉的声誉,鲍文杰对于查案的态度非常积极,显然是迫切想要为太子朱和堉正名。 不过,霍正源毕竟是朝中的大学士,虽然没进内阁的大学士并不值钱——按照明朝惯例,唯有兼任“三公”或者“三孤”的大学士才算是内阁阁老,在德庆皇帝继位之后,为了削弱内阁的影响力,也增加了大学士的人数——但地位依然尊崇,而鲍文杰对待霍正源的态度却没有任何恭敬,不仅当面指责霍正源“不尊圣命”,接下来的建议更是与命令无异,不免有些失了尊卑。 然而,面对鲍文杰的轻慢无礼,霍正源却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更多的表示。 见到霍正源的这般表现,一旁的赵俊臣暗暗摇头。 霍正源是阁老黄有容一派的首席智囊,甚至还有许多人认为霍正源的心智、手段、城府等等比之黄有容还要更强一些! 从某些方面而言,这般看法并不算错。 然而,黄有容最终成为了内阁阁老、是朝中仅次于周尚景的权臣之一,而霍正源只能依附在黄有容门下,这些年来对黄有容俯首帖耳、惟命是从,两者的成就天差地远、不可相提并论,这又是为何? 在赵俊臣看来,原因就是霍正源性格上的缺陷,他的城府过于深沉、也有些聪明过头了,总喜欢将自己隐藏在幕后、让别人当出头鸟,遇事时也总是先考虑自保,从不会当面得罪于人,又沉溺于算计,缺乏了一些决断与魄力,所以他注定是“二把手”的料子。 说难听一些,霍正源就是一位极品的“狗头军师”,别指望他可以独当一面,但他一肚子的阳谋阴略,却是最能辅人成事。 如今,霍正源面对鲍文杰的轻慢,竟是没有任何脾气,就是这一点的明证! 不过,根据赵俊臣的计划,等到南巡结束后,留京辅政的黄有容就会迅速倒台,而赵俊臣则会趁机吸纳黄有容的势力,到了那个时候,眼前的霍正源就是赵俊臣计划中的重点人物了——只要霍正源愿意投靠赵俊臣,那么不需要赵俊臣提醒,霍正源就会主动拉拢其他的原“黄党”官员一同投靠赵俊臣!——这对赵俊臣的好处,自不用提! 目前,京城局势尚未有明显变化,并不是赵俊臣拉拢霍正源的好时机,但既然鲍文杰不顾尊卑的给霍正源难堪,赵俊臣也不会放弃这个示好霍正源的机会。 于是,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突然开口道:“我倒是支持霍大学士的方法,咱们风尘仆仆的赶来淮安,无论身体还是心神皆是疲惫不堪,这般情况下,也无法办好陛下交代的差事,说不定反而会出现纰漏,不妨先休息一晚,等明天有了更好的精神,再认真查案,或许效果更佳。” 听到赵俊臣的表态,鲍文杰眉梢一扬,就打算再次反对。 然而,不待鲍文杰开口,赵俊臣已是抢先说道:“鲍大人,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刚刚进入不惑之龄吧?这般年纪,正是壮年巅峰,但霍大学士如今已是五十有三,却不似你我一般精力充沛,鲍大人用心办事固然没错,但总需要体恤一下身边人吧?若是咱们不顾身心疲惫,只是一味强撑着办事,最终让霍大学士病倒了,反倒会是一场麻烦,鲍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虽然有道理,并扣了一顶大帽子,但鲍文杰依旧不服,语气强硬道:“既然如此,赵大人与霍大学士可以自行去客栈休息,由我一人先去查案就是了!” 赵俊臣笑道:“临行之前,陛下已是吩咐了,要我们三人一同查案,切不可单独行事。难道鲍大人打算违背圣命不成?当然,若是鲍大人同意我与霍大学士二人也似你一般单独查案,那么我自然不会有反对意见。” 鲍文杰自然不放心让赵俊臣单独查案,生怕赵俊臣会趁机给太子朱和堉泼脏水、找麻烦,所以犹豫了片刻后,最终还是同意了赵俊臣的提议。 不过,虽然同意了赵俊臣的提议,但鲍文杰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赵大人如此坚持,我也不能勉强,但若是因此而耽误了查案,那么赵大人与霍学士就别怪鲍某上折子弹劾二位了!” 赵俊臣依然笑意未变,道:“放心,若是真耽误了查案,到时候不需要鲍大人弹劾,我自己就会呈折子向陛下请罪!”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更何况,查案与休息,两者并不冲突……前任淮安知府李欣的贪污案,涉及甚广、隐情颇多,甚至还有淮安众官员联合陷害的可能,所以咱们若是冒然寻找本地官员询问案情,说不定就会被他们糊弄欺骗,不妨在趁着寻找客栈休息之际,明察暗访、探询实情、从百姓当中收集情报,或许能另有收获。” 听赵俊臣这么说,鲍文杰不由一愣。 虽然,鲍文杰并不认为前任淮安知府李欣的贪污案是太子朱和堉的错判,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赵俊臣提出的做法更加有效、也更加合理。 所以,鲍文杰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另一边,霍正源看着眼前的赵俊臣,神色间若有所思。 以霍正源的聪慧,自然明白赵俊臣这是在特意帮他出头。 然而,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的关系势如水火,黄有容在屡屡吃亏之下,也很难再与赵俊臣和解,而霍正源身为黄有容的左膀右臂,赵俊臣又为何会刻意帮他?——关于这一点,霍正源却是想不明白,只是觉得赵俊臣似乎另有所图,心中隐隐警惕。 不过,当赵俊臣向霍正源含笑示意的时候,霍正源依然是连忙微笑回应。 在相互微笑示意之间,赵俊臣与霍正源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拉近了许多。 其实,这一路之上,赵俊臣一直在找机会示好于霍正源、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为自己日后的计划奠定基础,然而因为旁边还有一位鲍文杰的缘故,三人所属派系之间又各有矛盾,所以赵俊臣的想法也一直没有实现——事实上,三人这一路上所说的话,还不如刚才短短一盏茶时间说的多! 如今,同样是因为鲍文杰的缘故,赵俊臣的想法终于实现了,虽然也能够看出霍正源的心中警惕,但至少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在定下主意之后,三人带着各自的随从,开始寻找合适的客栈落脚休息。 其实,码头左近就有不少家客栈,但大都简陋,皆是寻常百姓与船夫脚夫们的落脚之处,并不符合三人的身份,虽然霍正源此时疲惫异常,而鲍文杰也一向标榜自己是一位与民同苦的清官,但他们都不会屈尊住入这种客栈。 反倒是赵俊臣觉得无所谓——只要是客栈,就会有上等客房,而这种客房再差也可以住人——但既然霍正源与鲍文杰皆是不情愿,那么赵俊臣也就不会勉强。 于是,三人寻找了许久之后,终于在淮安城东找到了一家尚可入眼的客栈。 这家客栈,名叫“聚福阁”。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明察暗访(下). …… …… “聚福阁”的掌柜,名叫郭浦,与大多数客栈掌柜一样,他身型富态、精明市侩,脸上常年挂着和气生财的笑容。 所以,当赵俊臣、霍正源、鲍文杰三人带领着一众随从进入“聚福阁”之后,郭浦一眼就看出了三人的不凡,于是连忙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连声道:“几位客官,您们是吃饭还是住宿?小店的饭菜是淮安城内出了名的美味可口,而且也有空闲的上等客房,皆是宽敞舒适……” 不待郭浦说完,赵俊臣身后的许庆彦已是挥手吩咐道:“闲话少说,我家公子等人皆是累了,快去收拾三间最好的客房、以及四五间普通的客房,我们要在这里住几天……另外,再准备一桌好菜,我家公子等人也有些饿了,现在就要用餐!” 然后,许庆彦掏出一大锭银子,并丢给郭浦,口中补充道:“诺,这是定金,若是不够了再来找我。” 赵俊臣等人这次是奉旨办案,所支用的都是国库银子,所以许庆彦出手的时候也格外大方。 三间上等客房,四五间普通客房,再加上每日三餐的费用,对于“聚福阁”而言,这可是一笔大生意了。 而且,许庆彦的态度十分豪气,在吩咐的时候,竟是连价钱都没有过问,更是让郭浦确认了眼前的这批客人皆是贵客、豪客,绝不能怠慢,若是将他们伺候好了,说不定他们随手给的赏钱就足以抵上自己一个月的工钱了。 想到赏钱,郭浦的笑容也愈加谄媚,并亲自为赵俊臣等人安排食宿,忙里忙外、殷勤至极。 当一切都准备好了,赵俊臣与霍正源、鲍文杰三人在“聚福阁”内找了一处雅间,打算一边用餐、一边商议。 然而,郭浦因为满心期待着赏钱,并没有离去,依然站在旁边伺候着,所以赵俊臣、霍正源、鲍文杰三人也没办法随意交谈。 鲍文杰转头看了郭浦一眼后,挥手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情,等有事了再吩咐你。” 见自己没有得到赏钱,郭浦的笑容一滞,但也没法明说,也只好点头答应,并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赵俊臣突然开口道:“鲍先生,就让他留下伺候吧,咱们也正好向他打探一些消息……每家客栈都是坊间消息的集散之地,这位掌柜也必然是消息灵通之辈,咱们找他打探消息,总会方便许多。” 鲍文杰沉吟片刻后,点头道:“也好。” 至于旁边的霍正源,对于查案的态度依旧有些消极,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并没有发表意见。 郭浦见事情有了转机,连忙来到赵俊臣等人身前,客气的问道:“鄙人郭浦,是这家客栈的掌柜,不知三位贵客想要打探什么消息?鄙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是郭掌柜。”赵俊臣笑着点头道:“是这样的,我们三人合伙经营着一家商行,如今想来淮安做生意,这做生意嘛,最重要的就是打通官府的门路,所以我们想向郭掌柜打探一下淮安官场的情况。” 郭浦笑道:“原来如此,客官您算是问对人了,鄙人的妹夫如今就在淮安知府衙门做事,对淮安官场的情况,鄙人也最是了解。现任的淮安知府名叫贺恒泽,这位贺大人很好说话,最是喜欢名人字画,所以三位大人只需要购买几幅贵重的名人字画送给他,这官府的门路就算是打通了,贺大人今后也自然就会照顾三位的生意……” 听郭浦这么说,赵俊臣笑意未变,霍正源依旧是态度消极,而鲍文杰则是面色不快的轻哼一声。 郭浦口中的“很好说话”,换句话说就是“很容易行贿收买”,以鲍文杰的秉性,听到这里自然是不开心了。 不过,赵俊臣虽然没有任何表示,但他心中的思虑却又要比鲍文杰深远许多。 “贺恒泽,我记得他是阁老沈常茂的门人……如今沈常茂与黄有容已经结盟了,按理说应该相互支持才对。但霍正源听到关于贺恒泽的这些评价之后,却没有任何表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显然沈常茂与黄有容之间的联盟,并不如我想象中那般紧密……不过,这对我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暗思之间,赵俊臣又问道:“哦?如今的淮安知府是贺恒泽贺大人?看来是我消息不灵通了,我原本还以为现任的淮安知府是李欣李大人呢。” 郭浦笑道:“嘿嘿,李欣如今犯了贪污罪,早已是丢官入狱了,哪里还算什么大人!” 见郭浦在评价李欣丢官入狱的时候,竟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赵俊臣问道:“哦?我记得李欣官声不错,怎么会犯了贪污罪?还有,我看郭掌柜对此十分开心,却又是为何?” 郭浦摇头道:“说李欣犯了贪污罪,鄙人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李欣与如今的贺大人不同,他是出了名的难说话,平日里从不收礼,很难相信他这种人也会贪污,不过这件案子是当今太子殿下亲自审断的,又怎会有假?只能说这人隐藏太深、又善于装点门面,是一个大大的伪君子!” 顿了顿后,郭浦继续说道:“至于鄙人为何会高兴,就是因为李欣太难说话了,送他银子他都不收,更别指望得到他的特殊照顾了……遇到事情的时候,这李欣更是毫不留情,一副铁面无私的虚伪样子,前几年小店稍稍少交了一些税银,硬是被李欣罚了三倍银子,如此一来,鄙人自然不喜欢他了……事实上,不仅是鄙人,这淮安城里的所有生意人,就没一个人说他好话的!反倒是一些贫苦百姓,会时不时念叨一下刘欣的好处……” 显然,商人的逐利天性,让他们的价值观也与常人不同。 在商人眼中,不肯收赂的清官未必就是好官,挖地三尺的贪官也未必就是坏官。 因为,对商人们而言,行贿是一种可以谋取暴利的投资——贪官虽然收取贿赂,但相应的也会给予商人们一些方便与特权,然后商人们自然会数倍的收回贿赂的成本;清官们虽然从不收取贿赂,但商人们也就没了方便与特权,赚得银子自然也就少了。 古今中外,贪污受贿的现象总是屡禁不绝,从某方面而言,这并不仅仅只是官员本身的原因。 如今,听郭浦的这些评价,就可见一斑。 而郭浦的这些观点,自然是再次引起了鲍文杰的不满。 只是,鲍文杰在不满的同时,心中也隐隐有些担忧——听郭浦的评价,前任淮安知府李欣实在不像是一位贪官的样子,难不成真的是太子朱和堉判错案了?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明示与暗示. …… …… 接下来,在赵俊臣的刻意打探之下,郭浦又说出了许多关于李欣的情报与消息。 在郭浦口中,李欣这个人刻薄寡恩、不识好歹、古板虚伪、翻脸无情,总而言之是一位缺点无数、不可深交的迂腐官员,然而李欣在淮安为官期间,却也绝没有贪赃受贿、挪用公银、以权谋私的事迹与传闻。 最终,因为这些消息,郭浦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一笔赏钱,然后就欢天喜地、千恩万谢的离去了。 与此同时,得到了这些消息之后,赵俊臣、鲍文杰、霍正源三人却是各有所思,但并没有深入交流、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约定了第二天一同前往淮安知府衙门查案之后,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然而,回到各自房间之后,三人并没有一味歇息,而是分别有不同的行动。 其中,鲍文杰将自己身边的随从们全都派了出去,让他们继续在民间查访关于李欣的各种消息——根据郭浦的描述,李欣完全不像是一位贪官该有的模样,但鲍文杰又不愿意相信太子朱和堉错判了案件,所以想要获取一些不同的情报。 鲍文杰的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赵俊臣的眼睛,但赵俊臣并不打算理会。 事实上,赵俊臣也有着自己的计划。 这一晚,趁着鲍文杰没注意的时候,赵俊臣突然秘密拜访了霍正源。 霍正源确实是累了,当赵俊臣拜访他的时候,他已经睡下有一段时间了。 不过,得知是赵俊臣秘密拜访之后,霍正源也不敢怠慢,连忙起床穿衣,并在第一时间接见了赵俊臣。 在霍正源的房间之中,赵俊臣与霍正源客套了几句之后,就直奔正题,问道:“霍大学士,咱们三人这次奉旨查案,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虽然不需要咱们太过于劳神费心,但也不能轻视怠慢,否则陛下那边就不好交代了……然而,我看霍大学士对于查案的态度有些消极敷衍,却不知是何原因?” 赵俊臣的询问太过直接,没有丝毫的遮掩,虽然是一副开诚布公的模样,但还是让霍正源有些无法适应。 所以,霍正源并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只是沉吟片刻后,缓缓道:“赵大人误会了,并非是我敷衍了事,而是案情复杂、有些扑朔迷离,如今真相未明,我并不愿意轻易发表意见。” 赵俊臣却是毫不留情面,直接揭穿了霍正源的真实心思,笑吟吟的说道:“恐怕,对霍大学士而言,扑朔迷离的并不是案情,而是陛下的态度与心思吧?” 霍正源面色一变,有些接受不了赵俊臣的直接作风。 然而,不待霍正源反驳,赵俊臣又说道:“其实,古往今来,上位者派人到地方巡察、巡视,许多情况下并非是想要查明真相,而是为了获取自己所需要的‘真相’,然后再利用这些所谓‘真相’达成某些目的,至于这些所谓“真相”究竟是否完整,又是否准确,其实并没有多少人会在意……所以,陛下这次派我们来淮安府查案,我们首先应该考虑陛下他需要什么‘真相’,然后再根据陛下的需要来完成任务,霍大学士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俊臣的话语越来越直接、也越来越露骨,甚至到了“大不敬”的地步。 但也正因为如此,霍正源反而放心了许多,觉得赵俊臣并没不是在套自己的话,而是想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所以,霍正源同样是直截了当,反问道:“然而,赵大人这般悠然自在,想必是已经猜到陛下的真实心意了?” 赵俊臣笑道:“前些日子在临清的时候,我陪着陛下微服私访,期间遇到了一位告御状的女子,名叫李佳敏,是前任淮安知府李欣的女儿……我看陛下的样子,似乎很喜欢这位女子,这次派咱们来复查李欣的贪污案,恐怕也是因为这个李佳敏的缘故。”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霍正源眼中精光一闪。 霍正源本就是足智多谋、老谋深算之辈,之前没有猜到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意,只是因为手中掌握的情报太少了,如今得到了有用的情报之后,也顿时就明白了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思。 “因为这个李佳敏的缘故,所以陛下要为李欣平反?……不对!李欣的贪污案是太子亲自审断的,若是为李欣平反了,难免会损及太子的声望……哦,是了,陛下是想要将李欣的罪名减免去一部分,然后再避重就轻,让李欣只受轻罚即可,这样即是让李欣避过了牢狱之灾,也不会让太子的声誉受损……” 听到霍正源的喃喃自语,赵俊臣抚掌笑道:“霍大学士果然睿智,竟是一点即透!” 明白了德庆皇帝的心思后,霍正源只觉得一身轻松——在此之前,霍正源因为不明白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意,对查案之事只能采取敷衍的态度,借此尽量撇清自己的责任——如今明白了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意,霍正源心中豁然开朗之余,也有了一个趁机讨好德庆皇帝的机会。 所以,赵俊臣这次算是送给了霍正源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不过,霍正源依旧想不明白——赵俊臣为何会突然间待自己这般友好? “难不成,赵俊臣这是想要收买自己?” 终于,霍正源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又觉得赵俊臣有些自不量力了。 毕竟,霍正源是朝中的大学士,地位尊贵,并不是任谁都可以收买的,而赵俊臣近段时间以来虽然权势渐长,心机手段也皆是不俗,但不过是一位户部尚书罢了,无论资格还是资历,皆不足以收买霍正源。 然而,就在霍正源打算试探赵俊臣的时候,赵俊臣却突然起身告辞了。 看着赵俊臣离去的背影,霍正源表情有些复杂,并且若有所思。 事实上,霍正源并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他的靠山黄有容此时正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 ps:虽然迟了一天,但还是祝读者绝版瓜子生日快乐!永远十八岁,越来越漂亮!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京城此时(上). …… …… 到目前为止,德庆皇帝的南巡计划虽然会偶尔出现波折,但总体而言还算是平稳顺利。 但与此同时,京城中枢的官场局势,却逐渐的出现了一些混乱。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满朝上下,有能力掌控大局者不外乎两人,一人是德庆皇帝,另一人则是首辅周尚景。 如今,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皆是不在,京城之中再也没有人可以掌控大局——不管是监国的太子朱和堉、还是辅政的阁老黄有容,他们在声望、经验、手段、谋略等方面均有不足,又都是不甘于寂寞之辈。 如此一来,京城的局势出现一些混乱,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了。 这种混乱,主要体现在朝中各党派相互倾轧情况的愈演愈烈! 德庆皇帝离开了北直隶之后,黄有容为了报复赵俊臣,当先按耐不住,迫不及待的再次点燃了“赵党”与“黄党”之间的冲突,借助自己辅政阁老的职权,屡屡出手打压“赵党”官员、并趁机抢夺赵俊臣派系的权势,而“赵党”因为群龙无首的缘故,则是尽落下风、连连败退。 对于这般情况,太子一党自然是喜闻乐见,甚至还抛弃了过往的成见,与“黄党”联手一同打压赵俊臣的派系势力。 一时间,京城里的“赵党”官员们尽皆是狼狈不堪,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弹劾与责罚,其中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顾全与吏部侍郎刘长安二人,甚至还被罢免了官职,而户部侍郎詹善常也被勒令停职反省。 可以说,这是“赵党”自从成立以来最为狼狈的一段时间,有许多赵党官员因为顶不住压力与恐慌,也是为了谋求自保,纷纷抛弃了原先的立场,转而投靠了其他派系。 当然,这种情况本来就在赵俊臣的意料之中,但赵俊臣并没有准备太多的应对计划! 因为,在赵俊臣的眼中,黄有容与朱和堉的这次联手打压,对“赵党”而言未尝不是一次淬炼的机会,可以将一些立场不坚、心性不佳的官员趁机排挤出去,这样一来,赵俊臣将来改革“赵党”的时候,也会减少许多阻力。 并且,根据赵俊臣的猜想,这种情况并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太子朱和堉与阁老黄有容二人绝不会一直联手下去。 而接下来的发展,也正如赵俊臣的预料一般,朱和堉与黄有容的立场不同,又有着完全不同的计划,再加上利益分配的矛盾,两人很快就抛弃了合作态度,开始彼此冲突了起来。 其中,朱和堉是监国太子,黄有容是辅政阁老,朱和堉的地位更加尊贵,留在京城中的势力也更加完整,而黄有容经验丰富,手段也更加老道圆滑,并且还得到了沈常茂派系的全力支持!这样一来,双方基本上是势均力敌,所以两派的冲突也格外的激烈,彼此牵制、势均力敌,但谁也奈何不了谁。 也正因为如此,朱和堉与黄有容皆是将注意力转向对方,渐渐有些忽略了对“赵党”的打压,而“赵党”也借此有了喘息的机会。 而且,党派倾轧的情况也不仅仅只是出现在“赵党”、“黄党”与“太子党”之间,局势逐步混乱之下,朝中所有党派都受到了牵连,不论是周尚景的“周党”、还是沈常茂的“沈党”、又或是中间派,皆是无法避免。 就这样,朝中各派系开始沉溺于相互倾轧,已是渐渐不可自拔,所以也就别指望他们会认真的商议政事了。 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无论是议政还是行政,京城中枢的效率皆是极低,所有官员都将注意力都放在党争之上,一旦朝中某个党派提出了建议,就一定会有另一个党派站出来反对,所以许多政务都因此而耽误了。 就在赵俊臣、鲍文杰、霍正源三人到达淮安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太子朱和堉也正为这段时间以来朝廷里的混乱局面发愁。 东宫之中,除了伴驾南巡的礼部侍郎鲍文杰之外,所有的“太子党”官员济济一堂,商议着近期的朝廷局势。 环视了众人一眼后,朱和堉缓缓开口,向众人问策道:“近段时间以来,朝中局势混乱动荡,让我等无法掌控大局,不仅耽搁了朝廷政务,连‘商税改革计划’也迟迟不能推行,众位大人可有良策教我?” 询问之间,太子朱和堉的刚毅脸庞上布满了疲惫,眉头也紧紧皱着,显然这段时间以来的党争让他的身心皆是疲倦不堪。 另一边,听到朱和堉的询问后,新任阁老程远道、都察院左督查御史吕纯孝、太子少傅郭汤等人相互对视了几眼,却尽是沉默不语。 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各种方法都想过了、试过了,然而都不见有太多的成效。 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太子党官员都全心全意的支持太子朱和堉的“商税改革计划”,所以“太子党”的实力也一直不能尽数发挥。 往常,“太子党”的官员最看不惯朝中的贪官奸臣们,认为这些贪官奸臣们除了贪污受贿、以权谋私、争夺权势之外,简直再没有其他本事了。 然而,太子一党如今为了推行“商税改革计划”,却必须要先掌控朝廷的大局、扩充自己的势力与影响,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太子一党也不得不放下身段,不遗余力的参与进入党争之中。 只是,等太子党官员们真正的参与进入党争之后,才发现“争权夺势”绝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而已,这里面大有学问,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至少他们就做不好这件事情。 若是说难听一些,这段时间以来,太子一党就好似疯狗一般四处咬人,无论是“赵党”、“黄党”、“沈党”、“周党”,他们全部都出手打压——这次的党派倾轧虽然是黄有容率先挑起的,但局势混乱到如此地步,却大都是太子一党的功劳——然而成效却并不明显,如今朝中局势依旧僵持着,太子一党耗费了无数的心力,但依然没能获取足够的权势影响,所以“商税改革计划”也迟迟不能推行。 对于这般局面,“太子党”官员们也尽皆是束手无策。 见众人沉默,太子朱和堉眼中闪过失望之色,刚准备说些什么,突然有人进入正厅,并快步来到太子朱和堉身旁,轻声禀报道:“太子殿下,七皇子来见您了,如今他正在书房候着。” 听到禀报后,朱和堉不由一愣。 自从德庆皇帝南巡之后,七皇子朱和坚的病情就再次出现了反复,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卧病在床,太子朱和堉为此还十分担心,并屡次去探访朱和坚的病情,怎么今天朱和坚突然拖着病体来拜访自己了? 想到朱和坚的身体情况,朱和堉不由有些着急,再看到众人都没有提出可行的建议,便挥手道:“既然如此,各位大人就先回去想想办法吧,若是想到了可行之策,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商议,若是可行,我也一定采纳。” 说完之后,太子朱和堉当先站起身来,向着书房方向走去。 来到书房之后,太子朱和堉顾不得其它,首先向着朱和坚打量而去。 只见朱和坚满脸病容,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但坐卧之间,依然谨守着礼节,见到太子朱和堉出现之后,更是连忙起身,向着太子朱和堉行礼问安。 朱和堉快行几步,将朱和坚扶起身来,并叹息道:“七弟,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咱们二人是亲兄弟,平日里完全不需要这些虚礼……还有,你身体尚未康复,怎么不在府里休养,来我这里干什么?若是有事,派人通知我一声就好,我自然会去你府里找你,你的身体不好,应该多休息,这般跑来跑去,若是身体再有反复,可如何是好?” 朱和坚起身之后,却是面无表情,缓缓道:“三哥,我这次来寻你,是为了如今的朝廷局势向你谏言的!” 听到朱和坚的话后,朱和堉不由又是一愣。 在明朝,王爷是绝不能干政的,否则就会犯了大忌讳!朱和坚虽然尚未封王,但也应该避讳才对,而朱和坚也一向谨守本份,怎么会突然为了朝廷政局找自己进谏了? 就在朱和堉疑惑之际,朱和坚已是缓缓说道:“三哥,臣弟只是一个卧病在床的无用皇子,连王位也没有,按理说根本没资格向你谏言,但听闻了近日的朝廷局势之后,臣弟思来想去,为了朝廷大局考虑,也为了三哥你考虑,却是要僭越一次了!” 说着,不待朱和堉反应过来,朱和坚已是换了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说道:“三哥,臣弟听闻,近段时间以来,朝廷局势震荡混乱,不仅耽搁了政务,百官也是人心惶惶,这可是真的?” 朱和堉犹豫了一下,见朱和坚神色认真,所以也没有隐瞒,点头道:“近些日子以来,朝廷里的局势确实不大安稳。” “臣弟又听说,这般震荡局势,全都是因为三哥你与朝中各派系争权而起?”朱和坚双目直视着朱和堉,再次问道。 朱和堉迟疑了片刻后,依然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三哥你糊涂啊!”朱和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大声道:“前些时间,因为南巡筹备与‘南巡筹备舞弊案’的缘故,三哥你的声望已是降低了许多,只因为父皇的力挺,才没有造成什么麻烦。在这个时候,三哥你应该表现沉稳一些,多办些实事,借机挽回声望,怎么可以趁着父皇南巡之际与各派系争夺权势?如此一来,父皇知道后会怎么看你?百官又会怎么看你?……” 说着,朱和坚愈加大声,道:“三哥,我已经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就算再是看不惯朝廷里的那些贪官奸臣,也应该尽量隐忍,否则就会被人抓住把柄、引来敌视!只要你无过错,皇位迟早都是你的,你也迟早可以除去那些贪官奸臣,又何必急于一时!” 说话间,朱和坚因为过于激动,引来了一阵激烈的咳嗽,原本惨白的面孔也因此通红。 朱和坚的这般模样,却是吓坏了朱和堉,慌忙照顾着朱和坚,又是端水又是抚背,忙了好一阵之后,朱和坚才缓了过来,但缓过来之后,朱和坚还是不断的向朱和堉进谏,让朱和堉不要再妄生是非,否则只会损人损己。 见到朱和坚这般模样,朱和堉只觉得朱和坚这是一心为自己考虑,再看到朱和坚此时的痛苦模样,更是又感动又心疼。 所以,朱和堉决定将自己的计划向朱和坚全盘托出。 “七弟,其实你误会三哥了……罢了,我也不必瞒你,我这次与朝中各派系争夺权势,并不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权势,而是为了掌控朝廷局势之后,推行一项商税改革计划,这项计划一旦推行成功,朝廷每年可以增加千万两银子的税入,这可是一件利在千秋的好事!” 顿了顿后,朱和堉又补充道:“这件事情,如今除了我身边的一些亲近官员之外,还没有人知道,如今见你误会于我,所以才向你解释的,但你切不可向其他人提起。” 听朱和堉这么说,朱和坚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轻藐。 太子党官员向来嘴不严,太子朱和堉的“商税改革计划”也早已经泄漏了出去,朱和坚自然是早就知道了。 在朱和坚看来,朱和堉推行这项“商税改革计划”,绝对是自取灭亡之道,因为朱和坚对储君之位野心勃勃,所以也是乐见其成的。 然而,太子党的无能实在是超乎朱和坚的想象,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竟然这么长时间也无法掌控庙堂局势,这样下去的话,恐怕等到德庆皇帝南巡结束之后,太子朱和堉的“商税改革计划”也无力推行。 于是,朱和坚实在看不下去,只好亲自出手“帮一下”朱和堉了。 之前,朱和坚的种种作态,也是为了让朱和堉说出商税改革的计划。 如今,听朱和堉终于说了商税改革的计划,朱和坚的表情也随之一缓。 “原来如此,却是我误会三哥了。”向朱和堉道歉之后,朱和坚思索了片刻,突然又说道:“不过,三哥若是想要掌控朝中局势,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京城此时(中)【第一更!】. …… …… 太子朱和堉没想到,一向本份低调的七弟朱和坚,竟然会有办法帮助自己。 一时间,朱和堉既是意外、又是惊喜,连忙问道:“哦?七弟你有办法?快说与我听!” 朱和坚不答反问,道:“三哥,目前都有谁妨碍你掌控朝廷局势?” 朱和堉眼中闪过一丝怒色,道:“还能有谁?还不是留京辅政的阁老黄有容?他仗着有另一位阁老沈常茂派系的鼎力支持,全然不将我这个监国太子放在眼里,处处与我为难……他这哪里是辅政?简直就是乱政!” 朱和坚点了点头,说道:“与我的猜想一样,朝中各派系的首领,如今皆是随着父皇南巡去了,群龙无首之下根本不足为惧,也唯有黄有容作为辅政大臣留在京城之中,又得到了沈常茂一党的全力支持,所以才能够为三哥制造麻烦。” 顿了顿后,朱和坚说出了自己的建议,道:“所以,只要解决了黄有容,三哥你就可以轻易的掌控朝中局势了!而黄有容之所以麻烦,首先是因为他处处针对三哥,其次也是他得到了沈常茂一党的支持,既然如此,咱们只要转移黄有容的注意力,并且让沈黄联盟破裂就好了。” 朱和堉摇了摇头,皱眉道:“这些我也想到了,也用了一些手段,但皆是不大顺利。” 朱和坚缓缓道:“这是因为三哥你还没有想到关键之处!其实,不论是转移黄有容的注意力,还是分裂沈黄二人的联盟,只要做成一件事情就好——那就是设法引起沈黄两派的内部冲突!如此一来,沈黄联盟自然就会破裂,而黄有容也就会转移注意力、并且自顾不暇,到了那个时候,三哥你再无阻碍,自然可以轻易的掌控朝中局势了!” 说到这里,朱和坚又意味深长的补充道:“而且,想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困难!” 朱和堉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是被朱和坚牵着鼻子走了,只是心中愈加好奇,再次追问道:“哦?究竟要怎么做?” 朱和坚轻轻一笑,耐心解释道:“黄有容与沈常茂皆是野心勃勃之辈,多年以来他们为了争权夺势,不仅是屡次发生冲突,更是结怨极深,如今他们虽然结盟了,但也只是为了对抗周尚景与赵俊臣的权宜之计罢了,私底下一定防范着对方,绝不可能推心置腹、坦怀相待!所以他们之间的结盟,也存在着不少破绽可以利用!” 见朱和堉若有所思的点头后,朱和坚又说道:“这次父皇南巡,由黄有容留京辅政,而沈常茂则是伴驾南下,黄有容在京城之中一家独大,而沈党官员也尽是唯黄有容马首是瞻,双方看似合作紧密,但黄有容这个人一向最是贪权,我相信他一定会趁机渗透沈党、扩充自己的权势,而沈常茂在离京之前,也必然布置了防范之策,双方可谓是貌合神离,这就是破绽之一; 两派过往的屡次冲突,让两派的官员们皆是深受其害,有许多黄党官员被沈党打压过,也有许多沈党官员被黄党迫害过,这样一来,虽然沈黄两派结盟了,但两派之中,也一定会有许多官员心生怨怼,不满自己要与昔日敌人合作,这种怨怼情绪只要稍加撩拨就会爆发出来,这是破绽之二; 此外,父皇这次南巡之际,有不少朝中重臣伴驾,其中还包括了黄有容的几位得力助手,比如少傅张诚、礼部侍郎林维、大学士霍正源等人,如此一来,沈黄两党目前看似势大,但实际上黄有容对内部的掌控力度却是大幅削弱,这是破绽之三!” 说到这里,朱和坚抬头看着朱和堉,目光炯炯道:“有了这三点破绽,只要再因势利导、顺水推舟,想要分裂沈黄联盟、造成两派的冲突,并转移黄有容的注意力,并不困难!到了那个时候,黄有容也就没办法阻止三哥掌控朝廷局势了。” 听到朱和坚的这些分析,朱和堉心中无比惊喜。 这些日子以来,朱和堉一直考虑着如何破解沈黄联盟,“太子党”官员们也分别提出了一些想法,但绝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像朱和坚这般思维清晰、有条有理,看似强大的沈黄联盟经过了朱和坚的分析,却好似土鸡瓦狗一般可以随手摧毁。 不过,朱和坚虽然为朱和堉指明了前路,但这条路想要顺顺当当的走下去,也依然需要一些心思与手段。 所以,朱和堉不断点头赞成之际,也暗暗思索着具体的计划,只是朱和堉的心中虽然浮现了几个看似可行的计划,但这些计划皆是存在着明显破绽,却又被朱和堉一一否决了。 看着朱和堉的表情纠结,朱和坚的眼中再次闪过了一丝不屑,只觉得朱和堉虽然贵为储君,但完全欠缺阴谋家的天赋。 而且,朱和坚也实在不放心“太子党”的办事能力,十分担心自己明明已经为“太子党”指明了前路,但“太子党”最终还是把事情办砸了。 所以,朱和坚又说道:“说起来,这种挑拨离间的事情,实在不适合三哥你这种光明磊落的人去办,而且这件事情将来一旦传扬出去,也会对三哥你的声望有损……罢了,若是三哥你信得过臣弟,这件事不妨交给臣弟去办吧。” “你去办?” 朱和堉认真打量着朱和坚,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朱和坚与朱和堉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所以朱和堉并没有怀疑朱和坚的立场,只是在朱和堉的印象之中,朱和坚一向安分守己,从不会结交朝廷官员,在庙堂中也没什么势力与影响,这般情况之下,朱和坚又如何可以完成计划? 朱和坚猜到了朱和堉的心思,又补充道:“不过,臣弟在前朝没有丝毫的势力与影响,所以希望三哥可以给予臣弟一些支持,让手下官员按照臣弟的吩咐办事,否则臣弟的计划也无法完成。” 见朱和坚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再考虑到自己确实没什么具体的可行计划,所以朱和堉已是倾向于将这件事情交给朱和坚去办了。 只是,考虑到朱和坚这段时间以来身体状况不佳,朱和堉心中还是有些顾虑,犹豫道:“我自然是信得过七弟,只是七弟你的身体状况……” 朱和坚表情坚定,语气坚决道:“只要能为三哥解忧,我的身体并不算什么。更何况我也只是负责动动脑子与嘴皮罢了,并不会太累。” 听朱和坚这么说,朱和堉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拜托七弟了,我会吩咐程远道、吕纯孝、郭汤他们接下来按照你的吩咐办事,你放手去做就是……哪怕是失败了,我也不会怪你,这件事本来就很困难,所以你也不用有什么压力。” 见朱和堉如此为自己考虑,朱和坚神色间满是感动,垂首道:“请三哥放心,臣弟一定不会让三哥失望!” 只是,垂首之间,朱和坚的嘴角忍不住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笑意。 朱和坚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是如此的顺利。 有了朱和堉的保证,朱和坚接下来不仅可以帮助朱和堉完成“商税改革计划”,并亲手将朱和堉推向了万劫不复、八面受敌的境地,他自己更是得到了光明正大的接触“太子党”官员的机会! 再考虑到“太子党”内部有许多官员因为“商税改革计划”而对太子朱和堉心怀不满,这次的接触机会,岂不是自己趁机掏空太子朱和堉权势的大好机会? 想到这里,朱和坚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朱和坚隐隐预感到,离自己走向前台的时机,已经不远了! 庙堂之上,当你算计别人的时候,往往也被别人算计着!所不同的只是手段高低罢了。 事实上,就在朱和堉与朱和坚两兄弟商议着对付黄有容的时候,黄有容也正考虑对付太子朱和堉的计划! …… ps:今天共有三更!这是第一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京城此时(下).【第二更】 …… …… 南巡开始之后的这段时间,大概是黄有容的人生中最得意的时光了。 上面没有德庆皇帝与首辅周尚景的压制,身旁没有沈常茂与赵俊臣的掣肘,下面也没有敌对派系官员的捣乱,黄有容总算是体验到了“大权独揽”的快感。 唯一的麻烦,大概就是“太子党”这段时间以来好似疯狗一般四处咬人,让朝廷的局势出现了一些动荡。 不过,太子朱和堉毕竟欠缺了一些经验,所谓的“太子党”也大都是眼高手低的货色,黄有容的心机、手段、城府等等虽然远远比不上周尚景等人,但对付太子朱和堉以及“太子党”还是绰绰有余的。 至少,黄有容自认为目前的朝廷局势虽然混乱了一些,但大局依然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其实,黄有容这段时间以来处处针对太子朱和堉,倒不是因为“太子党”的四处捣乱,而是黄有容也同样听说了太子朱和堉打算改革商税的消息。 以黄有容的眼光,自然明白“商税改革”究竟意味着什么! 明朝的商税制度存在漏洞,造成了走私泛滥、税入不足,这是任谁都知道的事情,但地方官员们通过商税关卡牟利,商人们通过走私偷税赚钱,京官们平日里收受的贿赂也有很大一部分源自于此——可以说,除了朝廷之外,如今的商税制度让所有人都得到了好处! 所以,若是太子朱和堉推行了“商税改革计划”,就一定会造成天下大乱,并引起所有人的敌视,而黄有容身为辅政大臣,也必然会受到牵连,甚至还会成为太子朱和堉的替罪羔羊……或者说,德庆皇帝到时候为了稳定局势、保住储君,一定会让黄有容背黑锅的! 也正因为如此,黄有容才会处处针对太子朱和堉,绝不让太子朱和堉顺利的掌控朝廷局势! 不过,黄有容觉得,仅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还要将太子朱和堉的目光转移到其它方向才可以! 这一天,同样的时间,沈黄二派的主要官员齐聚于黄有容的府邸,商讨着接下来的对策。 黄有容坐在主位上,依然是笑面虎的样子,一脸温和无害的笑意。 饮了一口香茗之后,黄有容笑眯眯的说道:“这段时间以来,大家都表现的很好,咱们两派的权势也增长了许多,并且也没让太子掌控朝中的局势,但仅仅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咱们若是不转移太子的注意力,说不定太子就会铤而走险,强行实施‘商税改革计划’,到时候在座的各位同僚都会有大麻烦。” 说到这里,黄有容将手中茶盏放在一旁,又自问自答道:“不过,究竟该如何转移太子的注意力?老夫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大家来商议一下是否可行。” 大堂之内,沈黄两派官员纷纷答道:“我等恭听阁老吩咐!” 黄有容笑意不变,慢悠悠的说道:“说起来,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虽然是任谁都看不惯,但要说他最讨厌的人,那无疑就是赵俊臣了!所以咱们要转移太子的注意力,还是要从赵俊臣这里下手。” 顿了顿后,黄有容突然唤道:“嗯……熊大人可在?” “下官在!请黄阁老您吩咐!” 随着黄有容的召唤,一名官员连忙起身,恭声答道。 此人名叫熊有保,原本是大理寺少卿,生平最善于查案审账,也是沈常茂手下的得力干将。 近几日,在黄有容的运作下,原先的户部侍郎詹善常被罢免了官职,所以户部侍郎的位置就出现了一个空缺,接着黄有容将这个肥缺交给了熊有保,所以熊有保也就成为了新任的户部侍郎。 对于黄有容的决定,熊有保自然是满怀感激,这段时间以来也是越来越亲近黄有容,甚至渐渐有些忘记了自己原本所属的派系了。 此时,见熊有保的恭敬模样,黄有容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觉得自己的良苦用心没有白费,但神色间依然是温和平静,缓缓道:“我这次让你接任户部侍郎的位置,就是想用你这一身查账的本事,在户部闹出一些动静来!太子他一向怨恨赵俊臣,只要你在户部查账,摆出一副寻找赵俊臣罪证的架势,太子他或许就会转移注意力,同样将目光放在赵俊臣身上……当然,若是你真能找出赵俊臣的罪证,自然就更好了……如今,赵俊臣伴驾南巡,户部的另一位侍郎马森也是如此,户部以你为尊,你也大可以放手而为!” 听到黄有容的吩咐,熊有保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为难。 担任了户部侍郎之后,他才发现赵俊臣对户部的掌控力竟是如此之深,虽然赵俊臣目前已是伴驾南巡了,而熊有保则是户部唯一的在职侍郎,但熊有保对于户部的事务依然插不上手。此外,户部所用的记账方法,十分新颖古怪,也让熊有保有些捉摸不透。 不过,在这个时候,熊有保也不能说什么煞风景的话,连忙保证道:“下官一定尽心办事,还请黄阁老放心。” 黄有容笑着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位官员。 这名官员,赫然是赵俊臣的门下官员——工部侍郎陈东祥! 当初,陈东祥假意投靠黄有容,将一份“赵党”官员的罪证交给了黄有容,黄有容也凭借着这份罪证,除掉了许多“赵党”官员! 可惜,这一切都是赵俊臣的计划,只是赵俊臣借助黄有容之手除掉一些不堪造就的蛀虫罢了,所以赵俊臣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损失! 与此同时,黄有容的两位得力干将——刑部侍郎闫鹏飞与督察御史刘诠安——在赵俊臣的算计下纷纷被罢官免职,“黄党”势力也因此损失严重! 所以,黄有容原本已是开始怀疑陈东祥的立场,认为陈东祥的投靠只是赵俊臣的“反间计”而已,并渐渐的疏远了陈东祥! 然而,自从南巡开始之后,陈东祥却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再次赢得了黄有容的信任! 这段时间以来,无论是右佥都御史顾全与吏部侍郎刘长安被罢免了官职,还是户部侍郎詹善常被勒令停职反省,都是因为陈东祥提供的情报! 顾全、刘长安、詹善常,这三人皆是赵俊臣的得力干将、铁杆亲信,既然陈东祥帮着黄有容将这三人扳倒了,那么黄有容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怀疑陈东祥呢? 事实上,黄有容已经将陈东祥视为自己的铁杆亲信、得力干将了! 于是,在注视陈东祥的时候,黄有容的目光也格外的亲切温和,并缓缓说道:“不仅仅户部要查账,工部同样是赵俊臣的势力范围,也要查账!关于这一点,就麻烦陈大人了!” 陈东祥连忙起身,答道:“谨遵阁老之命!下官一定办到!” 黄有容笑眯眯的说道:“你办事,老夫很放心!” 然而,黄有容得意之余,却没有注意到陈东祥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藐。 这一次,陈东祥依然是假意投靠黄有容,实际上依然在为赵俊臣办事! 如今,顾全、刘长安、詹善常三人固然是被黄有容扳倒了,但他们的“罪行”全都是源自于陈东祥的情报,而这些情报自然都是假的!也就是说,只要赵俊臣回到京城之后,顾全、刘长安、詹善常三人的罪名马上就会推翻,他们也很快就可以官复原职! 所以,这次的党争之中,除了一些意志不坚、心性不良的墙头草之外,赵俊臣根本不会损失什么。 而黄有容到时候却会增加一项“诬陷官员”、“恶逆不道”的罪名! 此外,陈东祥这次“投靠”黄有容,也是为了渗透“黄党”势力、笼络“黄党”官员,等将来黄有容倒台之后,尽可能的为赵俊臣收编“黄党”势力! 虽然,赵俊臣收买霍正源也是为了这个目标,但赵俊臣从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可以说,黄有容自认为掌控着京城形势,但实际上他依然被赵俊臣玩弄于股掌之间! 眼看着黄有容被赵俊臣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没有任何察觉的样子,陈东祥自然有理由鄙夷黄有容。 与此同时,陈东祥对于赵俊臣则是愈发敬畏了。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烦恼,比如权势还不够大、比如金银还不够多、比如妻妾还不够漂亮…… 而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忧愁,比如吃饭、比如妻儿、比如生存…… 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是太子朱和堉,又或是阁老黄有容,皆是沉溺于党争之中,不免忽略了一些其它事情,比如……皇宫又开始向民间招募太监与宫女了! 在明朝后期,太监虽然没了阳根、绝了后代,会被人看不起,但从某方面而言,亦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业,至少,有内库供养,衣食无缺,若是运气好些,能在内廷站稳脚跟,更是有权有钱,处处威风。 而如此一来,自然有会许多人或是因为迫不得已、或是因为好吃懒做,想要入宫成为宦官! 但颇为残酷的是,明朝内廷在选拔新太监的时候,选取范围是“自宫者”! 也就是说,那些想要入宫当太监的人,仅仅只是为了参加一次选拔,就必须先行自断阳根! 这样一来,若是最终没能入选,这些“自宫者”命运之悲惨,自不用多提。 在明朝,内宫每隔三年,都会招收一次太监,而且每次招收的“自宫者”都有千人之多,看似数量不少,但实际上落选者更多,这些落选者聚集在京城之中,甚至成为了京城较为严峻的社会问题之一。 而这些“自宫者”聚集的地方,则被世人称为“阉人巷”。 对于“阉人巷”里的“自宫者”而言,这次选拔关系到他们的生存问题,却要比“商税改革”与“党派倾轧”重要多了! 他们迫切的渴望自己被选入宫中成为宦官,这是他们人生中最大的志向! 而曾经的举人、在阴差阳错之下同样成为阉人的严如安,也是其中之一! …… ps:嗯,今天第二更,零点之前还有一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渗透内廷.【第三更】 …… …… “阉人巷”里的阉人们没能成为太监,又遭受到世人鄙夷,大都会自暴自弃、自甘堕落,他们为了活下去,也为了等待下一次选拔,皆是用尽了一切合法或非法的手段,有乞讨要饭的、有当相公的、有坑蒙拐骗的,其混乱狼藉之处,自是不用多提。 所以,“阉人巷”绝对是一处乌烟瘴气的不法之地! 这样的环境下,“阉人巷”里的阉人们也大都性情卑劣、无情无义。 正所谓“相由心生”,在性情卑劣之下,阉人们的模样也大都可憎,再加上他们平日里的生活水平极差,所以一个个也皆是身材枯瘦、獐头鼠目。 如此一来,当内廷向民间招募太监的时候,严如安的出现也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严如安的相貌并不算英俊,但也是五官端正、身材提拔,再加上他毕竟是一位读书人,所以气质文雅、举止端庄,容易让人心生好感,除了眼神有些阴鸷之外,与周围的阉人们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严如安静静的混在一众阉人之中,引起了周围阉人的阵阵注目,其中有不少阉人心生妒恨,认为严如安这般品貌,是一定可以进入内廷、成为宦官的。 但奇怪的是,虽然有不少阉人妒恨严如安,但竟是没有任何一个阉人找严如安的麻烦! 原来,严如安养好伤势之后,就离开了赵府,前往“阉人巷”居住了,如今他已是在“阉人巷”里待了不少日子了。 在这段时间里,所有找严如安麻烦的阉人,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而所有与严如安交好的阉人,则会时不时得到严如安的救济。 一些阉人得到严如安的救济后,或是出于感激,又或是出于讨好,也会自发的拥护严如安。 渐渐地,严如安在“阉人巷”内的影响与势力越来越大,到了现在,严如安在“阉人巷”内也算是一大势力的领袖了 所以,那些敌视严如安的阉人们,渐渐的都不敢再找严如安麻烦了,他们固然妒恨严如安,但也更加的敬畏严如安。 此时,严如安被一些阉人拥簇在中间,却是不言不语,只是静静的思索着什么。 事实上,在即将进入内廷、成为一名宦官之际,严如安开始有些不受控制的回顾自己的人生轨迹! 他原本是一位举人,虽然赴京赶考后并没能杏榜题名,但他的人生依然充满着希望。 毕竟,即使这一次落榜了,但还有下一次机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因为无意间得罪了几个阉人,严如安被这些阉人袭击了,并且在受袭期间,严如安的阳根受到重创,从此再也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他的人生也彻底失去了希望! 幸好,赵俊臣这个时候救下了他,并为他指明了新的道路——内廷十二监! 按照赵俊臣的描述,郑和、魏忠贤、刘瑾、王振……这些人都是太监,但哪一个不是呼风唤雨、权势滔天?又有哪一个不是留名千古、世人皆知?达到了这般地步,又何必在意身体是否完整? 身体不完整之后,严如安迫切需要一些东西补全自己的人生,而赵俊臣的描述也确实令人着迷,所以严如安接受了赵俊臣的建议。 正如赵俊臣所说,若是他像郑和、魏忠贤、刘瑾一般权势滔天、可以肆意掌控他人的命运,那么即使他是一位阉人,又有谁敢小看? 就这样,严如安的人生方向终于确定了。 事实上,此时的严如安对于自己加入内廷、成为太监的事情,不仅没有丝毫反感,反而有些迫不及待了! 而就在严如安回顾自己一生的时候,在阵阵喧哗声中,内廷终于开始选拔招人了。 严如安也回过神来,带着一些阴鸷,突然低声笑道:“不能九鼎食,亦当九鼎烹……” 喃喃之间,严如安已是迈步向前走去! 前行的脚步,义无反顾! ~~~~~~~~~~~~~~~~~~~~~~~~~~~~~~~~~~~~~~~~~~~ 内廷在招收新人的时候,有先后两个步骤。 首先是体测,审查应征者是否有传染疾病、身体残疾、以及……是否已经自宫。 然后则是面试,询问应征者的基本情况、审核应征者的籍贯文书、并检视应征者的品貌是否合格。 最后,若是担任面试考官的几位太监大都同意的情况下,应征者就算是合格入选了。 过程看似很简单,但标准很严格,每年都会有大批“自宫者”被淘汰。 体测这一关,严如安很顺利就通过了。 接着,长时间的排队之后,严如安又进入了面试的房间。 负责选拔新人的太监共有三位,他们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先是打量了严如安几眼,又不引人注意的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神皆是意味深长,然后就开始向严如安提问了。 为首的太监问道:“你的姓名是什么?” “李如安。”严如安缓缓答道。 严如安自觉愧对于家族先辈,在加入内廷之际,虽然没有改变名字,却换了姓氏。 从此之后,世上再无严如安,只有李如安了! 另一位太监问道:“看你的样子,有些像读书人,认识字吗?” “认识一些。” 第三位太监问道:“哦?识字?那为什么要进内廷当太监?” “家里没钱,又欠了一大笔债。” 听李如安这么说,三位太监皆是点了点头——这是很常见的理由,也是很常见的现实。 接下来,三位太监又问了几个问题,并审核了李如安的籍贯文书——这些东西赵俊臣自然早已经准备好了——在确定了李如安的身世清白之后,又相互间商议了几句,就宣布李如安入选了! 出于意料的简单,没有任何的意外与波折。 事实上,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如安的品貌在阉人之中鹤立鸡群,又是识字的稀缺人才,最重要的是,赵俊臣花了一大笔银子帮着李如安打通了关系人脉,所以李如安的入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随着李如安的入选,赵俊臣渗透内廷十二监的计划,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事实上,在赵俊臣的渗透计划之中,李如安的存在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 ps:嗯,第三更!今天共更新九千字,算是小爆发吧。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立场. …… …… 离京之前,赵俊臣在京城中留下了许多计划。 到了现在,在这些计划开始逐步实施了,其中有一些产生了效果,又有一些完全没有效果,甚至还有一些出现了反效果! 不过,赵俊臣已经没办法再去修改的这些计划了。 因为,赵俊臣此时正在淮安城内,距离京城两千三百余里之遥。 所以,赵俊臣并没有担心京城里的风云变幻——即使担心也没用——对于赵俊臣而言,重要的是处理好眼前的事情。 比如,前任淮安知府李欣的贪污案。 这件事究竟应该如何向德庆皇帝交代,是需要花费大心思的。 来到淮安城的第二天,赵俊臣与霍正源、鲍文杰一同前往淮安府衙,开始复审李欣的贪污案。 进入淮安府衙之后,赵俊臣等人很快就见到了淮安知府贺恒泽——如同传闻中一般,贺恒泽是一位很容易交流的“好好先生”,当赵俊臣与霍正源、鲍文杰表明了身份与来意之后,就受到了他的热情招待,对于赵俊臣等人的诸般要求,贺恒泽也是有求必应、积极配合。 面对贺恒泽的殷勤与奉承,赵俊臣不由再一次感慨——为什么在官场之中,容易相处的总是贪官呢? 或者,是因为贪官没有太多原则的缘故吧——只要不触犯他们的根本利益,贪官们总是明白“变通”与“忍让”的重要性。 不过,赵俊臣并没有感慨太久,很快就陷入了忙碌之中。 翻阅档案、收集线索、寻找证人、并再次提审李欣…… 经过了两天时间的忙碌,渐渐的,案情真相越来越清晰,而鲍文杰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当初,太子朱和堉之所以会断定李欣是位贪官,一来是因为淮安境内的一些贪官污吏被太子朱和堉抓捕入狱后,皆是信誓旦旦的举证李欣就是他们的主谋;二来是因为东厂收集到的“情报”皆是显示李欣有过贪污受贿的迹象,三来也是因为李欣家中抄出了巨额银两。 所以,太子朱和堉在“证据确凿”之下,也轻易的断定了李欣是一位贪官,并将李欣罢官免职、抓捕入狱。 然而,赵俊臣、霍正源、鲍文杰三人仔细的复查了案件之后,所得到的情报却是截然不同。 根据这三人所查到的情报,前任淮安知府李欣显然是一位清官,为官期间没有任何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的迹象。虽然家资丰裕、抄家时抄出了数万两白银,但考虑到李欣的祖辈皆是著名商贾,所以这笔银子也很可能会是李欣继承祖业所得,皆是干干净净的银子。 至于东厂所收集到的“罪证”、以及其他贪官们的举证,更是完全不可相信。 各方面的情报皆是表明,东厂曾经向李欣索要过好处,却被李欣断然拒绝了,而东厂出于报复心理,才会罗织罪名诬陷李欣,而淮安境内的其他贪官们大都是因为李欣提供的情报才会被太子朱和堉定罪的,他们为了报复李欣,也纷纷在东厂的暗示下提供了伪证。 所以,李欣是一位清官,他是被冤枉的!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鲍文杰的神情不断变幻着,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因为这件事情,太子朱和堉英明圣武、明鉴万里的形象,在鲍文杰心中出现了一丝裂痕。 鲍文杰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像是太子朱和堉这般圣明睿智的人竟然也会犯错!而且还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竟然将一位有口皆碑的清官诬陷为贪官,并且让这位清官在狱中受尽了折磨! 在提审李欣的时候,李欣浑身伤痕、虚弱至极,一副随时都会顶不住的样子,显然李欣在淮安为官期间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入狱之后被某些人趁机报复了,这段时间以来受尽了折磨,若是赵俊臣等人迟来几天,或许李欣就要冤死在狱中了。 因此,鲍文杰心情矛盾之余,对李欣也多了一些同情,毕竟他本身也是一位清官,看到李欣的模样,不免有些心有戚戚焉。 ………… 查明了案情之后,这一天晚上,赵俊臣、霍正源、鲍文杰三人聚在一起,商议着他们接下来应该如何向德庆皇帝禀报案情。 最开始的时候,三人皆是沉默不语,只是等着其他人表明态度。 毕竟,如今案情真相已经很明显了,但若是据实禀报,就会影响太子朱和堉的声誉,更会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这里面的“政治责任”任谁都承担不起,不过若是他们知情不报、虚构事实的话,却又是欺君之罪,这般罪名同样无人可以承担。 如此一来,三人皆是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 其中,鲍文杰尤为矛盾,一方面是自己的良知,另一方面则是维护太子朱和堉的声望,两者之中必须要舍弃一个,这般情况让鲍文杰的心情无比纠结。 不过,沉默之间,最终还是鲍文杰率先表明了态度,缓缓道:“如今,案情很明显了,李欣是一位难得的清官,也是我大明朝的忠臣,这样的人不应该蒙受冤屈,所以我们应该据实禀报陛下,归还李欣的清白。” 最终,因为耿直的天性、心中的良知、以及一些同情心理,鲍文杰做出了这般决定。 虽然,这个决定会给太子朱和堉带来一些麻烦,但鲍文杰相信,太子朱和堉也会支持他的选择。 因为,“太子党”基本上是由清官与清流构成,这关系到“太子党”的根本利益! 然而,赵俊臣与霍正源对视一眼后,却纷纷摇头了。 赵俊臣当先说道:“我并不赞成鲍大人的提议,咱们身为朝廷重臣,无论什么都时候都应该以大局为重!所以在这个时候,咱们应该优先考虑太子殿下的声望,而不是某位官员是否受到了冤屈,所以我建议以‘巨额财产来历不明’为理由,维持太子殿下的原判,不过考虑到李欣为官期间确实为百姓办了不少实事,而太子殿下也有些量刑过重了,咱们可以请求陛下为李欣减罪,让李欣回家养老、颐养天年,这样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因为事前有过交流,所以霍正源也同样赵俊臣的看法,点头道:“我同意赵大人的看法,相比较太子殿下的声望,李欣是否受到冤屈并不算什么,所以李欣必须有罪!为了大局,牺牲一些个人利益,也是臣子应有之责……当然,咱们也不会让李欣白白受冤,维持原判之后,为李欣减刑也是应该的,我想这也是陛下的心思,否则陛下也不会让我们复审此案。” 鲍文杰原本以为赵俊臣与霍正源都会支持自己的观点,毕竟太子朱和堉的声望受损之后,对他们二人而言皆是有利无弊。 此时,听到赵俊臣与霍正源的提议之后,鲍文杰不免有些吃惊——难不成,赵俊臣与霍正源会真心为太子朱和堉的声望考虑?——鲍文杰只觉得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 有那么一瞬间,对于赵霍二人的提议,鲍文杰确实心动了,认为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良策。 不过,设身处地的为李欣考虑之后,鲍文杰还是摇了摇头,依然是坚持己见,道:“对于李欣这样的清官而言,名声就是他一生最看重的东西,若是咱们依旧维持他的罪名,怕是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所以赵大人的提议绝不可行。” 顿了顿后,回想着赵俊臣的提议,鲍文杰又觉得有些好笑,道:“以‘巨额财产来历不明’为由维持原判?我可不记得我朝还有这么一项罪名!” 赵俊臣缓缓道:“我朝确实没有这项罪名,但天子金口玉言、言出法随,只要陛下认可了,那么这项罪名自然就有了。毕竟,李欣的家产高达近十万两白银,但他没办法将这些银子的来历全部说清楚,其中说不定就会有贪污受贿的银子,所以这项罪名也不算错。” 鲍文杰冷笑道:“这天底下的官员,又有谁能说清楚自己家产中每一两银子的来历?这项罪名一旦成立,岂不是天下官员人人有罪?更何况,李欣的家产虽然数额巨大,但与赵大人相比,却只是九牛一毛罢了,赵大人提出这项罪名,就不怕将来自掘坟墓?” 赵俊臣笑眯眯的说道:“所谓‘清官’,是‘清廉’的‘清’,而不是‘清贫’的‘清’,这一点我自然明白,但如今为了太子殿下的声望考虑,也只能寻找这么一个理由了,毕竟咱们实在抓不到李欣的其他把柄。至于鲍大人说我这是自掘坟墓……我也多谢鲍大人的关心,不过我既然敢提出这个建议,我就不会担心将来会有人用这一招对付我,还请鲍大人放心就是。” 事实上,赵俊臣的提议,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维护”太子朱和堉的声誉,还有更长远的考虑,不过赵俊臣并不会向鲍文杰详细解释就是了。 至于鲍文杰说赵俊臣的这项提议是“自掘坟墓”,赵俊臣更是毫不担心。 像是赵俊臣这般层次的权臣,所谓“罪名”根本就是最无关紧要的事情,若是赵俊臣倒台的话,他的政敌们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为赵俊臣罗织七八十种罪名,根本不需要寻找“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理由:若是赵俊臣没有倒台,所谓“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理由也根本无法对赵俊臣造成任何影响。 事实上,一旦李欣因为“巨额财产来历不明”而定罪,那么最容易受到影响的只会是朝廷中下层官员,而这也是赵俊臣提出这项建议的真正原因! 最终,经过反复辩论之后,鲍文杰、霍正源、赵俊臣三人依然是各自坚持己见,鲍文杰坚持要为李欣翻案,而霍正源与赵俊臣也坚持要维持原判。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鲍文杰明明是太子朱和堉的铁杆亲信,但他却是坚持推翻太子朱和堉的判决,而赵俊臣与霍正源明明与太子朱和堉是敌对关系,但此时却偏偏以维护太子朱和堉的声誉为首要目标! 说根到底,在官场之上,所谓“立场”往往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出发点,随着利益出发点不同,所谓的“立场”往往也会发生变化! 霍正源为了讨好德庆皇帝,所以要维持原判,赵俊臣除了要讨好德庆皇帝之外,还有其他一些考虑,所以他也坚持要维持原判,至于鲍文杰,他之所以坚持为李欣翻案,何尝不是因为他自己同样是一位清官,所以心有戚戚焉呢? 最终,因为谁也说服不了谁,所以赵俊臣、霍正源、鲍文杰也就不再坚持辩论了,只是等待德庆皇帝驾临淮安之后,再分别向德庆皇帝阐述他们各自的看法。 而且,根据消息,德庆皇帝也很快就要驾临淮安了! …… ps:不知道为什么,周末反而会很忙,总是有一堆事情缠身。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深远谋划(上). …… …… 第二天,下午申时。 万众瞩目之下,德庆皇帝的南巡御驾终于来到了淮安。 在德庆皇帝驾临之际,诸般礼制、迎接流程,看似庄重热闹,但只是千篇一律,毫无惊喜意外之处,所以自是不用多提。 却说德庆皇帝来到了淮安府的临时行宫之后,第一时间招来了赵俊臣、霍正源、鲍文杰三人,询问前任淮安知府李欣贪污案的查案进展。 面对德庆皇帝的询问,三人不敢隐瞒真相,将案情详细向德庆皇帝解释了一遍。 听到赵俊臣等人的解释后,德庆皇帝若有所思,沉吟道:“这么说,李欣确实是被冤枉的?他为官期间当真没有任何把柄可抓?” 不待赵俊臣与霍正源说话,鲍文杰已是抢先说道:“陛下,李欣确实受到了冤屈,他的贪污罪名根本经不起推敲,为官期间也是出了名的清廉有为,在民间有口皆碑,所以臣恳请陛下为李欣翻案、还李欣清白!” 得到了肯定答复之后,德庆皇帝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失望,对于鲍文杰的建议,则是沉吟不语,没有任何回应。 德庆皇帝这次派赵俊臣、霍正源、鲍文杰三人复查李欣的贪污案,是因为李佳敏的缘故,想要减免去李欣一些罪名,让李欣免去牢狱之灾,但绝没有想要将太子朱和堉的判决彻底推翻,因为这样会影响太子朱和堉的声望! 所以,赵俊臣等人这次查案,最好是平反了李欣的贪污罪之余,再从李欣身上找出一些不轻不重的罪名,最后由德庆皇帝避重就轻的下一道旨意——李欣确实有罪,但太子也有些量刑过重,所以特免去李欣的牢狱之灾——这样一来,德庆皇帝既是对李佳敏有了交代,也是维护了储君的威望,可谓是两全其美、面面俱到。 然而,德庆皇帝万万没想到,李欣竟然真是一位没有任何把柄的大清官,赵俊臣等人审查了两三天时间,竟是一点罪行都找不到,如此一来,却是让德庆皇帝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究竟是为李欣翻案、任由太子的威望受损?还是不再理会李佳敏的请求、假装不知道李欣的冤情,将这件事掩盖下去? 就在德庆皇帝考虑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的时候,赵俊臣却突然说道:“李欣此人,确实是一位清官,但要说他没有任何把柄可抓,却也不一定。陛下,太子当初查抄李欣家产的时候,足足抄出来近十万两银子,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银子,李欣根本说不清楚来历。” “哦?”德庆皇帝抬眼看着赵俊臣,双眼微眯,问道:“什么意思?” 赵俊臣解释道:“臣的意思是,李欣的这些家产,数目十分巨大,但它们究竟是干净银子、还是贪墨受贿所得,谁也说不清楚,甚至连李欣自己也说不清楚,不妨以‘巨额财产来历不明’为罪名,维持太子殿下的原判,也未尝不可。” 另一边,霍正源注意到德庆皇帝的失望神色,再结合赵俊臣的提醒,也确定了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意,于是连声赞同,道:“臣也是这个意思!李欣身为地方父母官,却拥有巨额家资,偏偏又说不清所有家资的来历,这未尝不是一个罪名啊。” 鲍文杰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意见,反对道:“此策绝不可行!陛下,臣等已是查清楚了,李欣的祖辈皆是商贾,生意规模不小,直到李欣这一代才开始从事仕途,所以这笔银子皆是李欣的祖传家产,只是李欣没办法解释与证明罢了,又岂能以此为罪名?这天底下的官员,又有谁可以将自己手中每一两银子的详细来历都解释清楚?若是此例一开,怕是天下所有官员皆是人心惶惶啊!更何况,李欣确实是一位贪官,他受了冤枉,理应为他翻案,又怎能罗织罪名维持原判?这岂不是让忠臣寒心?” 霍正源摇头道:“鲍大人,你一向与太子殿下关系亲近,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李欣他究竟是清官还是贪官,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李欣的贪污罪是太子殿下亲自审定的,若是翻案了,岂不是会损害太子殿下的威信?这关系到朝廷大局!相较于太子殿下的威信,李欣的个人荣辱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霍正源说的很严重,但鲍文杰却是寸步不让,坚决道:“太子殿下的声望固然是至关紧要,但百官的想法心思也同样是朝廷大局!若是李欣以‘巨额财产来历不明’定罪,百官必然会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今后会落在谁头上,到时候一旦庙堂局势不稳,又该如何?” 就这样,在德庆皇帝面前,鲍文杰与霍正源再一次的辩论了起来。 不过,和昨天晚上一样,两人各有观点,谁也说服不了谁。 只是,在两人辩论的时候,赵俊臣并没有表述观点,只是偷偷打量着德庆皇帝,而德庆皇帝也没有表明态度,只是若有所思。 事实上,自从赵俊臣提出了“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罪名之后,德庆皇帝就转移了注意力,并想到了许多更加深远的事情! 自从封建王朝出现之后,“皇权”与“臣权”一直明争暗斗着,时而“皇权”占据上风,时而“臣权”扳回一局。 到了明朝,通过控制军队、设置厂卫、废除宰相等等手段,“皇权”已是渐渐占据了优势,但依然不能彻底压倒“臣权”,明朝数百年来,还是会时常出现一些足以抗衡“皇权”的臣子,比如张居正、比如三杨、又比如现在的周尚景,许多时候,皇帝并不能一言九鼎,许多事情都需要内阁的支持,不免受到了掣肘。 对于这种局面,德庆皇帝自然不会满意,所以他一直都在想办法压制“臣权”、扩张“皇权”,这即是为他自己考虑,也是为子孙后代考虑。 正因为如此,赵俊臣提出的“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名,让德庆皇帝十分感兴趣,因为这种罪名的出现,让皇帝增加了一种威慑臣子的手段,有利于皇权的增长。 所以,从本心上讲,德庆皇帝很赞成赵俊臣与霍正源的提议——以“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罪名,维持太子朱和堉对李欣的原判,然后再随便找些借口,免去李欣的牢狱之灾。这样一来,德庆皇帝对李佳敏有了交代,也保住了储君的声望,最重要的是,还形成了一项“先例”,而一旦有了先例,“巨额财产来历不明”就会真正成为一项罪名,今后德庆皇帝就可以挥舞着这根“大棒”威胁朝廷百官了! 但是,鲍文杰的观点也很有道理, “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罪名一旦出现,百官一定会人心惶恐,也一定会出现反弹,到时候朝廷局势就会不稳,这是德庆皇帝绝不愿意看到了。 所以,德庆皇帝不免有些犹豫,对于霍正源与鲍文杰的争执,也迟迟没有表态。 最终,就在鲍文杰与霍正源的辩论越来越激烈的时候,德庆皇帝突然挥手,打断了两人的激辩,并将目光转向赵俊臣,问道:“俊臣,朕认为霍大学士与鲍侍郎的说法都各有道理,只是这个‘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罪名,终究是由你提出来的,朕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赵俊臣微微垂首,平静的说道:“陛下,事到如今,案情已经很明显了,李欣确实无罪,也确实是太子殿下当初错判了案件……当然,这件事也不能怪太子殿下,当初留给太子殿下的审案时候确实有些紧促,厂卫们也是欺上瞒下、误导了太子的判断,所以太子殿下出现了些许疏漏,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并示意赵俊臣继续讲下去。 赵俊臣继续说道:“臣冒昧揣测圣心,认为陛下您这次派臣等复查此案,是不忍心忠臣蒙难,想弥补这个疏漏、并为李欣平反,但如此一来,太子的声望就会受损,所以局面就有些进退两难了。然而,臣认为,因为南巡前后的一些事情,太子殿下的声望已经出现了一些损失,现在绝不能再有波折了,否则太子殿下的声望在短时间内连连受损,所产生的影响实在是难以估量,所以太子殿下当初的判决必须要维持!这既是前提、也是底线!”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再次点头,表示赞同。 另一边,鲍文杰的神色也是微微一变,显然他之前只是孤立的看待这件事情,如今听到赵俊臣的提醒,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是啊,因为南巡前后的一些事情,太子的声望已经接连受损,如今确实不能再有波折了。 想到这里,鲍文杰原本的立场也有些动摇了。 同时,赵俊臣又说道:“不过,李欣为官期间,确实没有任何把柄,想要维持太子殿下的原判,也需要一个理由,所以臣才想到了‘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罪名。这既可以维持了太子殿下的原判,也让陛下您有了充足理由减免李欣的刑罚,当然,鲍大人的顾虑也有道理,这项罪名一旦提出,必然会引起百官担忧,但依臣看来,只要换一种说法,就不会有麻烦了。” …… ps:工作上的原因,这几天一直没有没时间更新,现在恢复,且明天会有爆发。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章.深远谋划(中). …… …… “哦?什么说法?”德庆皇帝饶有兴趣的问道。 赵俊臣缓缓道:“当初,太子审办‘南巡筹备舞弊案’期间,淮安是重灾区,除了知府李欣之外,还有一位同知、一位通判、四位知县,皆是被定了贪污罪,也同样被罢官入狱了。关于这几位犯官,臣这两天也抽空查了一下,发现他们与李欣不同,皆是罪证确凿、辨无可辩,绝没有被诬陷的可能!”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的眼睛一亮,似乎已经猜到了赵俊臣的想法。 赵俊臣继续说道:“臣以为,陛下您若是单独减免了李欣的罪责,必然会十分惹眼,也会让世人注意到太子当初的疏漏,这样就会损及太子殿下的声望,所以不妨将淮安境内所有涉及了‘南巡筹备舞弊案’的犯官摆放在一起,用他们的案子作为掩护,在重点提及这些案件的正确性同时,再稍稍提及一下李欣的事情,称李欣虽然有大量财产来历不明,但罪证不足、罪名有待商榷,不免有些量刑过重,所以特免去他的牢狱刑罚,只是罢官为民——这样一来,李欣的处理结果就不会惹眼了,到时候世人们也不会把目光集中在太子殿下的疏漏上,更不会损及太子殿下的声望,毕竟太子殿下既是出现了些许失误,但大部分的审案结果都是正确的,终究是瑕不掩瑜,更何况李欣确实有大量财产来历不明,也不能确定他就是一位两袖清风的清官。” 一旁,鲍文杰的立场虽然有些动摇了,但还是再次提出了异议,道:“赵大人,似乎你并没有抓住重点!你的这个方法,固然是维护了太子殿下的声望,但‘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罪名终究还是出现了,这样必然会引起朝廷动荡!更何况,李欣是一位清官,你的这个说法,还是让他蒙冤了!这样岂能让百官服气?” 赵俊臣微微一笑,详细解释道:“若是换了我的这种说法,那么‘巨额财产来历不明’就不再是一项‘罪名’了,而变成了一个‘理由’!这既是维持太子原判的理由,也是陛下减免李欣罪罚的理由!而‘理由’与‘罪名’终究还是有差别的,并不会造成百官的恐慌。毕竟,一位官员抄家抄出了近十万两白银,难免会引起各种猜测,已是再难取信于民,这样的人也不适合担任地方父母官了,所以不妨以此为理由,先免去李欣的罪罚,再将李欣罢官为民,从侧面维持太子殿下的原判,我认为还是合适的。” 一旁,霍正源连连点头道:“赵大人果然聪慧,只是换了一种说法,却已是面面俱到,将诸般隐患化于无形,正是稳妥老成之策。” 另一边,就在鲍文杰犹豫不定的时候,德庆皇帝也终于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俊臣的办法,深得朕心,也确实可行,依朕看,就这么决定吧。”德庆皇帝先是用赞赏的目光看了赵俊臣一眼,又转头向鲍文杰说道:“鲍侍郎,朕知道你性子刚正,这也是朕看重你的地方,但身为朝廷重臣,却不可一叶障目,性子刚正之余,也需要着眼全局、谋虑深远,并且手段灵活一些,关于这些,你就不如霍学士与赵尚书了,今后不妨向他们二人好好学学,这样朕才能更放心的用你。” “臣……知道了。” 德庆皇帝既然已经有了最终决定,鲍文杰虽然有不同看法,但也只能无奈接受了。 只是,在回答的时候,鲍文杰的表情明显有些不满,似乎犹自不服。 反倒是一旁的赵俊臣,虽然得到了德庆皇帝的夸奖,但神色依旧平静。 事实上,德庆皇帝最终会接受赵俊臣的建议,也是赵俊臣意料之中的事情。 正如前文所说,“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罪名一旦成立,就会引起百官惶恐、朝廷动荡,但也会进一步增加皇权的威慑力,对于德庆皇帝而言,可谓是利弊参半、很难取舍。 然而,赵俊臣的方法,却解决了德庆皇帝的烦恼。 将“巨额财产来历不明”从一项罪名变成一种理由,只是稍稍变化了一下名义,不仅能减少百官的关注与恐慌,更还会成为德庆皇帝的一颗探路石,让德庆皇帝借着这件案子的处理结果试探百官反应,若是百官的反应不那么激烈的话,德庆皇帝就会一步一步将“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确立为一项真正的罪名,并成为帝王威慑臣子的一种手段! 出于这些考虑,德庆皇帝最终会采取赵俊臣的办法,也就不足为怪了——依照赵俊臣的方法,德庆皇帝不仅对李佳敏有了交代,而且还保住了太子的声望,更又多了一种扩张皇权的手段,可谓是“一箭三雕”。 所以,德庆皇帝接下来的兴致颇高,念及赵俊臣、霍正源、鲍文杰三人这几天以来查案颇是幸苦,德庆皇帝还刻意嘉奖了他们几句,其中,赵俊臣与霍正源因为猜对了德庆皇帝的心思,德庆皇帝又挑了一些宫中御品奖赏给二人。 赵俊臣身为德庆皇帝的身边宠臣,经常会得到德庆皇帝的嘉奖与赏赐,如今再次得到德庆皇帝的嘉奖与赏赐,虽然表面上是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但实际上心情很平静,只是暗暗思考着自己下一步的谋划——事实上,这次的建议,只是赵俊臣计划中的第一步罢了。 然而,霍正源因为性格原因,平时在庙堂之中没什么表现,也很少得到圣眷,这次被德庆皇帝又是嘉奖又是赏赐,就难免有些受宠若惊了。 受宠若惊之余,霍正源考虑到自己这次之所以会猜对了德庆皇帝的心思,还是因为赵俊臣的提醒,心中也对赵俊臣愈加感激了,甚至还觉得自己若是投靠了赵俊臣,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赵俊臣至少可以“有福同享”,不似黄有容那般独揽圣宠。 当然,这般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仅仅只是这些好处,还不足以让霍正源改变立场。 不过,霍正源对于赵俊臣的好感确实增加了,而这种好感,在将来黄有容倒台的时候,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霍正源的最终选择。 …… ps:第一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深远谋划(下). …… …… 从古至今、无论中外,在王朝变幻、皇位更迭之间,既有许多勤政爱民的帝王最终成为了亡国之君,也有许多嬉戏怠政的皇帝开创了承平之世,类似的情况并不罕见,仅只是明朝就有好几个相关例子。 由此可见,皇帝的圣明与昏聩,在许多时候其实并不会影响天下大势。 为何? 原因有很多,有时势原因、有历史原因、但更多的还是人为原因! 皇帝终究只是皇帝,虽然是高高在上,但也是孤家寡人,他的政策、想法、观念,必须在臣子们的辅佐下才能实现。 再是如何圣明的皇帝,若手下官员尽是些尸位素餐之辈,那么本应该造福百姓的善政最终也会成为祸国殃民的恶政! 同样,再是如何昏聩的帝王,若得到良臣辅佐,那么祸乱江山的恶政最后也同样会变成泽被万民的善政! 说到底,在许多时候,臣子要比皇帝重要,执行政策的人也要比政策本身重要! 所以,赵俊臣从不介意向德庆皇帝献策献计,每当德庆皇帝遇到困难的时候,赵俊臣也总是会尽心尽力的提出一些“善策”、“良策”,这些“善策”、“良策”看似完全为德庆皇帝考虑,其中有许多甚至会损害赵俊臣自己的利益,但赵俊臣却从不担心! 因为,无论是怎样的“善策”与“良策”,德庆皇帝终究需要百官帮他执行,若是执行之人欺上瞒下、暗中使坏,那么这些“善策”与“良策”,最终也只会适得其反。 而这种可能性,正是赵俊臣所需要的机会! 在赵俊臣看来,德庆皇帝并非愚人,虽然会偶尔遇到一些困窘情况,但德庆皇帝只要用心去想,终究会想到办法解决,既然如此,赵俊臣何不在德庆皇帝想出解决方法之前,抢先向德庆皇帝提出自己的方法?这样既可以讨取德庆皇帝的欢心与信任,也可以将未来形势掌控在自己手中! 事实上,太子朱和堉一向敌视赵俊臣,而德庆皇帝也只是将赵俊臣当做“肥猪”来养,可以说赵俊臣与“皇权”之间的矛盾根本无法调和,但德庆皇帝却从未真正的怀疑过赵俊臣的立场,虽然会偶尔有防范手段,但也只是帝王的平衡之术罢了。在大部分时间里,德庆皇帝都是将赵俊臣视为铁杆亲信,为何?就是因为赵俊臣每次都会设身处地的为德庆皇帝考虑,每当德庆皇帝遇到困境之时,赵俊臣都会帮德庆皇帝想到解决方法,哪怕这些方法会损害赵俊臣自己的利益,赵俊臣也从不见任何犹豫,如此一来,德庆皇帝自然是认为赵俊臣是“驯服”的。 但实际上呢? 当初,太子朱和堉想要得到南巡筹备的差事,于是赵俊臣尽心尽力的为太子朱和堉制定了看似“完美无缺”的筹备方案,但暗中却联合周尚景、黄有容等中枢阁老、以及南巡途径各地的地方官员,不断的暗中使坏,却是让太子朱和堉办砸了差事,并造成了太子朱和堉的声望大损。 然后,德庆皇帝想要挽回太子朱和堉的声望损失,赵俊臣依然是献力献策,帮助太子朱和堉拿到了审办“南巡筹备舞弊案”的差事,并同样制订了看似很美好的策略,但又在暗中推波助澜,最终不仅让太子朱和堉得罪了众多的势力,更还让太子朱和堉办了许多像是李欣贪污案一般的冤案,可以预见的是,太子朱和堉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这就是赵俊臣的策略,一方面向德庆皇帝提出看似有利于皇室却不利于自己的计划,另一方面却在这些计划实行期间上下其手,于夹缝中谋求利益,最终能不能通过这些计划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要看赵俊臣自己的手段了! 到目前为止,赵俊臣做的还不错,在赵俊臣的策略之下,德庆皇帝的信任依旧不减,但太子朱和堉的声望却不断受到损失。 而这一次,赵俊臣同样是这般策略,一方面向德庆皇帝提出看似有利于皇权与皇室的策略,但另一方面,赵俊臣依然有着自己的目标,也依然会暗中使坏,最终将形势扭转向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只是,这一次,赵俊臣的目标不仅仅只是太子朱和堉的声誉,更还包括了德庆皇帝本身的威望! 事实上,赵俊臣离开了德庆皇帝的临时行宫,并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下一步计划了。 这一次,赵俊臣的后续计划并不复杂,只是准备通过舆论与流言,将德庆皇帝的心思透漏出去。 可以预见,无论是德庆皇帝为了太子朱和堉的声望而诬陷一位有口皆碑的清官,还是德庆皇帝为了扩张皇权而准备将“巨额财产来历不明”定为一项罪名,这些事情一旦透漏出去,都必然会引起朝堂里的轩然大波! 到那个时候,不仅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的声望威信会受到损失,德庆皇帝为了平息朝堂里的混乱,恐怕也会对百官做出一些让步,到那个时候,皇权不仅无法增长,反而会出现些许衰退! 不过,究竟应该如何将这些消息透漏出去,并且不让德庆皇帝怀疑自己,却让赵俊臣费了不少心思。 最终,赵俊臣决定把这些消息透漏给某些“太子党”官员,并通过“太子党”官员之口,将这些事情宣扬出去——反正“太子党”官员大都嘴巴不严,根本守不住任何秘密。 而且,今天礼部侍郎鲍文杰对于德庆皇帝的决定十分不满,甚至还将这些不满表现在脸上,赵俊臣通过“太子党”官员将这些事情透漏出去之后,鲍文杰正是一位天然的背黑锅人选,到时候德庆皇帝也不会怀疑赵俊臣的立场。 拿定主意之后,赵俊臣就开始给京城写信了,将自己的诸般谋划详细解释给方茹知道,赵俊臣相信方茹一定会将这件事办妥当的。 而就在赵俊臣刚刚把信写完之后,许庆彦突然推门而入,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陈芷容陈小姐求见。” …… ps:第二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陈芷容的暗示. …… …… 听到许庆彦的禀报,赵俊臣突然抬头打量了许庆彦几眼,并且眉头轻轻一皱。 见赵俊臣这般模样,许庆彦不由奇怪,问道:“少爷,怎么了?” 赵俊臣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去请陈小姐进来吧。” 说话之间,赵俊臣表情平静,但心中却在暗暗感慨着——许庆彦的性子跋扈,除了赵俊臣之外,谁也不放在眼里,与方茹之间更是充满了矛盾,然而许庆彦在提及陈芷容的时候,却称之为“陈小姐”,语气十分客气。 显然,这段时间以来,陈芷容在赵俊臣身边收买人心的计划很成功,连许庆彦这样的人都没办法讨厌她。 但赵俊臣并不信任陈芷容,有心想要提醒许庆彦警惕一二,不过陈芷容此时就在门外,并不是恰当时机,所以赵俊臣也没有多说,只是让许庆彦将陈芷容请进来。 很快,许庆彦就领着陈芷容来到房中,接着也不打扰二人谈话,直接出去了。 于是,房中只剩下了赵俊臣与陈芷容二人。 赵俊臣起身相迎,并抬手道:“陈小姐请坐,你这么晚来找我,不知有何事情?” 其实,对于陈芷容的来意,赵俊臣大约可以猜到,之前在徐州的时候,赵俊臣曾暗示陈芷容去试探一下张佳敏的背景与目的,而陈芷容如今一心想要在赵俊臣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这几日必然是用心去办了,她这次突然求见赵俊臣,应该就是为了李佳敏的事情。 不过,这只是两人之间的默契,十分隐晦,并不方便明说,所以赵俊臣还是开口询问了。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陈芷容嫣然一笑,反问道:“难不成,芷容没有事情就不能找赵大人了吗?芷容可是很喜欢与赵大人聊天的……还是说,赵大人此时正有公务要办,芷容打扰到赵大人了?” 说话间,陈芷容坐在距离赵俊臣最近的椅子上,然后妙目一转,看了一眼赵俊臣手边的笔墨与密信,似乎有些好奇赵俊臣正在做些什么。 赵俊臣轻轻笑道:“怎么会,我与陈小姐聊天的时候也十分开心,陈小姐今后若是想要找我说话,我也会随时恭候的。” 然而,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虽然很客气,但说话的同时,赵俊臣却又不引人注意的将手边密信塞进了一堆奏折之中,显然不打算让陈芷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真正计划。 对此,陈芷容不免有些失望。 因为先天性格以及后天养成的原因,陈芷容对于争权夺势、阴谋算计之类的事情,总是充满着兴趣,这些让寻常人避之不及的危险诡谲,反而会让陈芷容感到无比的兴奋与沉溺。 而赵俊臣的身旁,这类的事情似乎随时都会发生,在赵俊臣的脑中,更好像时刻都在谋划着什么,所以陈芷容十分想要参与其中,奈何赵俊臣对她的信任依然欠缺。 不过,陈芷容也知道,想要赢得赵俊臣的信任,她还需要慢慢来,赵俊臣沉浮宦海之余,难免养成了多疑的习惯,所以这种事情急不得。 现在,陈芷容的当务之急,是办好赵俊臣交代给她的事情。 所以,陈芷容也不再客套,直接说道:“只要赵大人不嫌芷容打扰就好……说起来,芷容自从在徐州见过李佳敏姐姐之后,就十分钦佩李姐姐的坚毅与孝道,这几日赵大人不在,芷容闲来无聊,也抽空拜访了李姐姐几次,与李姐姐聊了许多,如今关系已是十分亲密了。” 赵俊臣眉头一挑,缓缓道:“哦?那位李佳敏姑娘我也是十分敬佩的,可惜她性子外柔内坚,除了陛下之外,对其他人都有些冷淡,并不容易交流,虽然她的衣食住行都是由我负责,但我与她也说不上几句话,没想到李姑娘竟然能与你聊得来……嗯,不知道你们这些日子里都聊了些什么?” 陈芷容笑道:“还能聊些什么?就是相互说些自己的事情罢了。” 接着,陈芷容就好似闲谈一般,将她与李佳敏这几日的交流内容,向赵俊臣详细的讲诉了一遍,而赵俊臣也认真听着。 陈芷容的讲诉看似漫不经意、极为随意,但实际上条理分明、逻辑清晰,并着重向赵俊臣描述了一些在她眼中应该重视的细节。 比如,李佳敏的父亲李欣这段时间以来蒙受了冤屈、在狱中受尽了折磨,按理说李佳敏应该神思不属才对,但实际上李佳敏每天都会认真打扮,虽然粉黛并不明显,但也是恰到好处。 又比如,李家的家产已是被全部查抄了,族人也大都被软禁了起来,按理说李佳敏虽然逃了出来,但她手中应该没什么银子才对,但根据陈芷容的打探,李佳敏这一路上并没有缺过银子,而且这次是李佳敏第一次单身外出,但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麻烦,似乎有人在暗中帮她。 再比如,李佳敏看似柔弱,但实际上极有主见,并且颇有心机城府,虽然李佳敏极力的隐藏这些,但陈芷容还是从一些细节中发现了许多端倪。事实上,这几日以来,陈芷容在试探李佳敏的同时,李佳敏也在不断的试探着陈芷容,陈芷容有一次稍不小心,就险些将赵俊臣暴露出来,为了应付李佳敏的试探,即使精明如陈芷容,这些天以来也费了不少心思。 就这样,陈芷容不断向赵俊臣讲诉着她与李佳敏之间的“姐妹情谊”,但并没有加入她自己的看法,只是将所有的事情都详细的描述了一遍,然后由赵俊臣亲自做出判断。 等到陈芷容讲完,赵俊臣沉吟了片刻,突然问道:“你可有向她说过你与七皇子之间的关系?” 赵俊臣一直怀疑,李佳敏的这次出现,背后或许有着七皇子朱和坚的推动与谋划,但赵俊臣并不能肯定这一点——事实上,赵俊臣这次让陈芷容去试探李佳敏,就是想利用陈芷容与七皇子朱和堉之间的关系,探一探李佳敏的背后有没有七皇子朱和坚的影子。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陈芷容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道:“自然是说过了,不过李姐姐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据我的猜测,七皇子殿下一向低调,或许李姐姐根本不知道七皇子殿下的存在也说不定。” 顿了顿后,陈芷容又补充道:“当然,若是李姐姐最后能随着陛下进入内宫之中,成为陛下的宠妃,那么她自然就会知道七皇子殿下的存在了。” 说着,陈芷容与赵俊臣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神皆是意味深长。 显然,陈芷容也认为,李佳敏的出现或许有七皇子朱和坚的原因,只是朱和坚一向做事谨慎,就算是利用了李佳敏,恐怕也只是隐藏在幕后,不会让李佳敏知晓他的存在。当然,若是李佳敏最终成为了德庆皇帝的宠妃,利用价值大增,那么朱和坚自然会向李佳敏表明自己的存在。 明白了陈芷容的暗示,赵俊臣轻轻点头,又沉思片刻后,突然笑道:“看起来,这个李佳敏的心机手段,要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厉害一些,竟是让你也感到难缠……不过她与你不同,她懂得利用女子的柔弱将自己的锋芒隐藏起来,让人更加难以防范。” 陈芷容浅浅一笑,道:“赵大人是说,芷容有些锋芒毕露、不懂收敛吗?” 赵俊臣看了陈芷容一眼,亦是笑道:“这是你的理解,可不是我说的。” 陈芷容摇了摇头,认真道:“在赵大人面前,芷容固然会有些锋芒毕露,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机、手段、以及野心,但芷容只有在赵大人面前才会如此,因为赵大人你聪慧睿智、眼光敏锐,芷容即使隐藏了一时,也隐藏不了一世,终究会让赵大人发现真相,到了那个时候,赵大人恐怕就再也不会信任芷容了,但芷容却希望得到赵大人的信任,所以为了长远考虑,芷容又何必在赵大人面前伪装收敛?” 顿了顿后,陈芷容神色间闪过了一丝不屑,道:“在芷容眼中,那位李姐姐固然很聪明,但也有些过度沉溺于小聪明之中了,她现在的伪装固然很妙,但陛下绝不是笨人,迟早都会发现她的根底,到了那个时候,她不仅救不了她的父亲,反而会将李家族人全都搭进入。” 显然,在陈芷容的眼中,李佳敏的聪明也只是“小聪明”罢了,并不值得与自己相提并论。 对于陈芷容的理论与暗示,赵俊臣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你与李姑娘之间既然相谈投机,那么不妨找机会提点她一下,毕竟你们二人关系不错。” 其实,陈芷容对于李佳敏的看法,赵俊臣也十分赞同,同样认为李佳敏的伪装恐怕瞒不了德庆皇帝太长时间。 但对于赵俊臣而言,李佳敏的存在还有许多可利用之处,所以赵俊臣也不想让李佳敏太早“露馅”。 对于赵俊臣的想法,陈芷容也明白,所以很干脆的答应了。 只是,答应之余,陈芷容话锋一转,突然说了一些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依芷容看来,这种有意识的伪装,并不难拆穿,因为总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寻,根本瞒不过聪明人。而真正难以拆穿的伪装,却是那些连自己都被骗过的伪装,人心难测,有时候自己的真实心意隐藏太深,连自己也发现不了,明明心中有恨,却误将自己的怨恨视为爱意,反而一心一意的为自己所恨之人办事,根本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所以这种伪装也最是完美无缺,根本让人无法察觉……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若是有一天此人发现了自己的真实心意,那么她所产生的威胁也远非旁人可比……赵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完,不待赵俊臣回答,陈芷容已是起身告辞离开了。 而赵俊臣并没有起身相送,只是静静的坐在书桌后面,面色深沉。 显然,陈芷容最后这一番话,所针对的不是李佳敏,而是……方茹!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章.“归乡”(上). …… …… 在李代桃僵之前,曾经的那位赵俊臣仗着自己有德庆皇帝的庇护,嚣张跋扈、恣意妄为,办事的时候也从来都不知收敛,自然是留下了许多破绽,根本瞒不过有心人的追查。 所以,陈芷容会知晓赵俊臣与方茹之间的过往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今,陈芷容的这一番暗示,也显然是因此而来。 “怪不得……陈芷容这段日子以来处处针对方茹,却从不担心我的反感,原来她还有这么一番话等着我……恐怕,这些话她早就想对我说了吧?只是等到现在才终于找到机会,倒也有些耐心……” 只是,赵俊臣虽然很清楚陈芷容的真实心思,但陈芷容的这一番暗示,也确实影响了赵俊臣的思绪。 这一夜,赵俊臣迟迟没有入睡,只是静静的坐在书房之中,并不断沉思着。 方茹……究竟值不值得自己信任?她对自己的痴狂爱意,究竟是发自真心?还只是自我欺骗?又或者是两者混杂? 赵俊臣很清楚,方茹看似精明坚强,甚至还有些泼辣,但她本质上只是一个外坚内柔的小女人,喜欢胡思乱想、有些敏感自卑,并且她所拥有的一切——生活伴侣、情感寄托、人生目标、身份地位等等——皆是因为赵俊臣而存在着,若是失去了赵俊臣,方茹也就会失去她所拥有的一切! 但同时,方茹过往的悲惨境遇与赵俊臣大有关系——将她救出苦海的人是赵俊臣,但那处“苦海”本身也是赵俊臣所创造的——所以方茹也有着充分的理由怨恨赵俊臣。 这样一来,方茹对赵俊臣的感情,可谓是十分复杂,既有爱、也有恨,既有依赖、也有隔阂,相互混杂,任谁也说不清楚。 也许,就像陈芷容所暗示的那样,方茹对赵俊臣的痴狂爱意,只是自我催眠而已,她依旧怨恨着赵俊臣,只是将这些怨恨深埋心底、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毕竟,方茹若是怨恨了赵俊臣,就意味着她将会一无所有…… 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对于赵俊臣而言,终究是一个隐患! 所以,得到陈芷容的暗示之后,赵俊臣就不由开始沉思——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是不是太过于信任方茹了?自己的许多秘密计划,都有方茹的参与,若是有一天……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赵俊臣还是信任方茹的——毕竟,只要赵俊臣继续善待方茹,方茹心底深处的怨恨就不会爆发出来,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些怨恨也会渐渐减少、直至完全消失。 只是,赵俊臣在信任方茹的同时,却并不信任自己! 赵俊臣很清楚,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在沉浮宦海之余,性情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转变,渐渐变得冷漠、功利、多疑。 现在,赵俊臣依然继续信任着方茹,但将来呢?随着赵俊臣越来越多疑、也越来越猜忌,是否还会继续信任方茹?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又该如何处置方茹这个“隐患”? 事实上,听到陈芷容的暗示之后,有那么一瞬间,赵俊臣的脑中近乎本能的闪过了许多可怕念头,这些念头是如此的可怕,以至于连赵俊臣自己也吓了一跳。 虽然,这些念头都被赵俊臣瞬间否决掉了,但那一瞬间,赵俊臣也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可怕转变! 所以,为了范防于未然,赵俊臣觉得自己必须要做出一些改变了。 “为了方茹考虑,也为了自己将来不会成为孤家寡人,或许……自己的一些计划,不应该再让方茹继续参与了,她知晓的事情越多,威胁也就越大,我现在虽然还信任着她,但将来的事情……谁也不敢保证……” “当初,我的手下缺乏可靠人才,在迫不得已之下,才会让方茹参与了许多事情,但如今的情况已经有所转变,一些隐秘的事情再让方茹处理就不适合了……长远考虑的话,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她……” 沉思之间,时间飞逝,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已是深夜子时。 许庆彦一直候在房间外面,见赵俊臣迟迟没有休息,不免有些担心赵俊臣的身体,反复犹豫之后,终于忍不住推门进入房间,向赵俊臣轻声提醒道:“少爷,已经是子时三刻了,你明天还要伴驾,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此时,赵俊臣正在埋头写信,听到许庆彦的话后,不由微微一愣,抬头道:“哦?已经是子时三刻了?我光顾着考虑事情,竟是完全没有察觉……嗯,也确实该休息了。” 说完,赵俊臣又执笔写了几个字,终于将这封信写完,然后将信纸装进信封里,并向许庆彦吩咐道:“这份密信,十分重要,你记得明天找可靠的人送到京城,交给詹善常詹大人,让詹大人按照密信里的吩咐办事。” 这封密信,内容并不复杂,与赵俊臣之前写给方茹的那封密信一样,就是将李欣贪污案的详细情况、以及德庆皇帝打算将“巨额财产来历不明”设为一项罪名的事情告诉詹善常,并暗示詹善常将这些事情透漏给某些太子党官员。 本来,这件事情,赵俊臣是打算交给方茹去办的,但因为之前的种种考虑,赵俊臣却又改变了主意,决定撇开方茹,将这件事情交给詹善常去处理。 依照赵俊臣的想法,从今往后,方茹将只会负责情报收集与产业经营的工作,除此之外,赵俊臣的各种计划,就不会再让方茹参与了。 ………… 淮安境内,有着许多知名景点,比如雷湖八景、洪泽湖、铁山寺等等。 按理说,德庆皇帝应该在这里多游玩几日。 然而,德庆皇帝驾临淮安的时候,时间已是三月二十四日,眼看着三月将尽,德庆皇帝为了实现自己“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愿望,却只在淮安停留了两天时间,除了明祖陵之外,其余景点只是走马观花的游览了一遍,然后就急匆匆的起驾离开了。 而下一站,正是德庆皇帝这次南巡的第一个目的地——扬州! 扬州,历史悠久,文化璀璨,商业昌盛,有着“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之称,除此之外,这里还是赵俊臣在这个世界的“家乡”。 所以,赵俊臣这次伴驾前往扬州,也算是“锦衣还乡”了。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归乡”(中). …… …… 三月廿六,下午申时,南巡船队终于抵达了苏北运河南段,扬州已是遥遥在望。 此时,运河之上、龙船之中,德庆皇帝站在船头,观赏着沿途风景,似乎是因为扬州已经不远的缘故,德庆皇帝的兴致颇高,原本已经看腻了的运河沿途景色,如今也盎然有趣了许多。 至于赵俊臣,则候立在德庆皇帝身侧稍后,一边陪着德庆皇帝观赏风景,一边等候德庆皇帝的吩咐。 “眼见着扬州临近,这路上的景色竟然也秀美了许多,管中窥豹之下,可见江南确实是人杰地灵、钟灵毓秀的地方啊。”德庆皇帝悠然感慨道。 德庆皇帝在感慨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些微笑,不似寻常一般总是刻意保持着帝王威严,显然心情十分不错。 赵俊臣却很清楚,德庆皇帝此时的心情之所以会如此舒畅,除了扬州临近的原因之外,其实还有李佳敏的关系。 在两天之前,德庆皇帝下了一道圣旨,以“证据不足”为理由,不仅免去了李佳敏父亲李欣的牢狱之灾,甚至还私下里归还了李家被查抄的那些家产——这样一来,李佳敏对于德庆皇帝自然是感恩戴德,并且“愿意以一生相报”。然后,德庆皇帝也借此机会,向李佳敏公开了自己的身份,让“帝王救美”的好戏完美落幕,所以……接下来的发展也就可以想象了。 据赵俊臣所知,这两天德庆皇帝都是在李佳敏的房间过夜的,并且每日离开的时候皆是一副舒畅尽兴的表情,就好似年轻了十岁一般。此外,德庆皇帝这两日先后赏赐了李佳敏许多件宫中御用珍品,显然李佳敏很会“伺候”德庆皇帝,德庆皇帝对于李佳敏的伺候也非常满意,并且极为宠爱。 根据赵俊臣的推测,接下来李佳敏进入后宫、成为德庆皇帝宠妃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因为涉及到帝王隐私,所以赵俊臣对于这件事情一直假装不知,只是悄然将李佳敏平日里衣食住行的档次提高了许多,并且让陈芷容进一步与李佳敏交好,也算是提前投资了。 正因为如此,对于德庆皇帝而言,既是扬州将近,又是美人入怀,可谓是好事连连,所以德庆皇帝自然是心情舒畅了。 此时,听到德庆皇帝的感慨,赵俊臣笑着答道:“陛下的江山广阔无疆,南北相距万里之遥,风景当然是大不相同,陛下您见惯了北国风光,如今再看到南方的山水,自然是别有一番风味。”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道:“是啊,朕的江山太大了,东西南北、各有不同,可惜朕身为帝王,却总是受到各种规矩约束,根本没办法尽兴游览,平日里连京城都不能离开,更遑论其他了……说起来,若不是俊臣你,朕这次南巡也难以成行啊。” 赵俊臣垂首道:“为陛下分忧,是臣的份内之事。这次南巡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若是陛下您愿意的话,大可以在江南多游玩些时日,如今四海升平、八方宁靖,陛下您好不容易南巡一次,也不必急着回京。” 德庆皇帝再次点了点头,说道:“好一个份内之事,若是朝中百官都有你这般觉悟的话,朕也能省心许多。”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俊臣你一心为朕分忧,朕也要给你一些好处……朕知道扬州是你的老家,所以朕这次并没有派你提前去扬州打前站,反而让你留在朕的身边,就是想让俊臣你与朕一同抵达扬州,并陪着朕一同下船、接受扬州地方官员与乡绅耆老的迎接,趁机让扬州所有人看看你如今的圣眷与恩宠,也算是一个恩典,让你衣锦还乡吧。” 赵俊臣一脸感动,仿佛快哭了出来一般,略有颤声的说道:“陛下您如此为臣考虑,臣既是惶恐、又是感激……” 不得不说,赵俊臣沉浮宦海这么长时间,演技已是磨练了出来,此时他脸上的感动神情,任谁也挑不出瑕疵。 而德庆皇帝轻轻一笑后,又挥手道:“不仅如此,朕知道你在扬州有许多亲族,到了扬州之后不免会有许多应酬……嗯,朕这次会在扬州停留七八日时间,行程并不仓促,所以朕也给你放一个长假,让你在这段时间里自由行动,就不必刻意陪朕了,若是朕有事找你,也会提前一日派人给你传旨,让你有时间准备。”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又说道:“此外,朕当初给你的承诺依然有效。你可以在赵家挑选一些年轻子弟进入国子监成为监生,名额不限,也可以在赵家之中挑选一位品貌不错的女子送入宫中,朕会给她一个位份,这些都算是给你的恩典,你在扬州这段时间也抓紧办好,不要耽搁了。” 显然,赵俊臣在南巡期间的表现让德庆皇帝十分满意,所以德庆皇帝的恩典也是接连不断。 事实上,德庆皇帝的这些提议,也非常符合赵俊臣的心意。 赵俊臣难得来扬州一次,确实有不少事情要办,挑选赵家子弟进入国子监、选择合适的赵家女子进入后宫,并趁机整顿扬州赵家的风气等等,只是其中之一;此外,赵俊臣提前派苏西卿来到扬州,除了让苏西卿帮着扬州赵家准备迎驾事宜之外,也是想利用苏西卿的人脉,在江南尤其是绍兴等地寻找一批有才干的师爷,为赵俊臣组建幕僚团队,这件事情十分重要,也需要赵俊臣亲自过问;还有,扬州是巨贾云集之地,是徽商的大本营之一,赵俊臣也想要借着这次机会拉拢收买徽商势力,为自己下一步计划奠定基础。 这些事情,皆是十分重要、关系长远,也要耗费不少心思,若是赵俊臣办事之余,还需要在德庆皇帝身边伴驾,难免会分心劳神、顾此失彼,也难免会事倍功半、难达期望,所以就算是德庆皇帝不说,赵俊臣也会主动向德庆皇帝请假的。 不过,如今德庆皇帝既然是主动开口了,赵俊臣心中暗喜之余,脸上却是一副为难的表情,缓缓道:“陛下,臣还是想陪在您身边、为您分忧,让其他人照顾陛下,臣不大放心……” 德庆皇帝笑道:“朕知道你舍不得朕,但你难得回扬州老家一趟,总不能光顾着陪朕吧?放心好了,只是几天而已,不碍事的……更何况,你是扬州人,也熟悉扬州,等你忙完了自己亲族的事情,朕还是会找你伴驾、为朕当导游的。” 赵俊臣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臣遵旨就是了。” 接下来,德庆皇帝又兴致勃勃的与赵俊臣闲谈了一些关于扬州的风土人情、历史故事——赵俊臣虽然名义上是扬州人,但实际上对扬州并不熟悉,好在南巡前他曾专门读过一些相关书籍,所以也算是对答如流、不露破绽。 没过多久,一名礼部官员来到两人身后,提醒道:“陛下,马上就要达到扬州了,扬州的地方官员与乡绅耆老皆是在扬州码头等着您的圣驾,还请您稍稍准备一下。” 听到提醒,德庆皇帝与赵俊臣同时抬头眺望,只见河道尽头处,扬州码头已是遥遥可见,依照船队的速度,大约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到达。 眼见扬州就要到了,德庆皇帝的眼中闪过了兴奋之色、兴致也愈加高涨,而赵俊臣则垂下了头,眼神不住波动着,满是谋划与深思。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归乡”(下). …… …… 就像礼部官员所禀报的那样,扬州境内的各界人士,此时齐聚在扬州码头,正恭候着德庆皇帝的驾临。 天子驾临扬州,这不仅是一件的大事,更还蕴含着无数的机遇,不论是官员、百姓,又或者商贾、书生,若是能够抓住机会、获得帝王垂青,说不定就可以鲤鱼跃龙门,所得到的好处足以抵上数十年的辛苦经营。 当然,德庆皇帝的身份太过于尊贵,寻常人等很难接近,但除了德庆皇帝之外,这次南巡还有不少重要人物伴驾,比如首辅周尚景、阁老沈常茂、户部尚书赵俊臣等等,在许多投机者眼中,这些人也都是很好的选择。 所以,对于德庆皇帝驾临的事情,扬州各界皆是有些兴奋,在等待之余,也皆是议论纷纷,打探着周围人的想法与计划。 不过,众人在议论的时候,所提及最多的人物,除了德庆皇帝之外,竟然不是首辅周尚景,也不是阁老沈常茂,而是户部侍郎赵俊臣! 这除了赵俊臣本身就是扬州人士之外,也是因为赵俊臣前段时间主持了“四川盐务改革”的事情,并且引晋商入川、开发川盐,这件事到目前为止虽然还只是起步阶段,但它对于徽浙盐商的深远影响,却完全不可忽视。 在南直隶的徽浙等地,巨贾富商们大都是以贩运私盐为主要的盈利手段,因为私盐的价格只有官盐一半的缘故,明朝的百姓们也大都是以购买私盐为主,所以徽浙盐商们也皆是赚的满钵满盆。 然而,一旦川盐得到发开,那么官盐的产量就必然会大幅增长,价格也很可能会降低许多,到了那个时候,其他不说,徽浙盐商们至少会失去云贵、陕甘、山西等地的市场,甚至连湖广、两广等地的销售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盈利预计会下降三分之一左右。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从这方面来讲,徽浙盐商们是十分愤恨赵俊臣的,奈何赵俊臣的地位一直稳如泰山,又得到了晋商们的鼎力支持,这样一来,徽浙盐商们根本没办法影响到赵俊臣,而赵俊臣也完全不必担心徽浙盐商们的愤恨与报复。 商人们都是现实生物,既然无法影响到赵俊臣,那就与赵俊臣合作吧,既然“川盐改革”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那就参与进去,或许还可以多少挽回一些损失——这就是徽浙盐商们的最终决定。 当然,除了赵俊臣之外,徽浙盐商们也会极力争取德庆皇帝、首辅周尚景、阁老沈常茂等人的支持,不过赵俊臣身为户部尚书,而且“川盐改革”的事情也一直是赵俊臣在具体负责,所以对于徽浙商人而言,赵俊臣的存在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徽浙盐商们一直在讨论着这件事情,考虑着接下来应该如何讨好与收买赵俊臣、获取赵俊臣的支持,让徽浙商人们也参与到“川盐改革”的事务之中,最终从川盐中分一杯羹,也多少挽回一些损失。 这大约就是徽浙商人们目前最关心的事情了。 在扬州,各界人士或多或少都与徽浙盐商有关联,看到盐商们都在讨论着赵俊臣的事情,于是也皆是跟风,纷纷谈论着关于赵俊臣的种种传闻,这样一来,赵俊臣还未出现,但风头已然压过了首辅周尚景与阁老沈常茂等人。 作为扬州的乡绅代表,扬州赵家的家主赵德清此时也站在迎驾队伍之中,静静的等待着德庆皇帝的驾临。 因为赵俊臣与赵德清的关系,扬州官府在安排迎驾事宜的时候,对于赵德清也格外的重视。 此时,赵德清在迎驾队伍中的站位颇是靠前,位列第四排中间,站在赵德清前面的人除了朝廷官员之外,也只有几位致仕还乡的老臣、三位扬州境内的知名大儒、以及两位旧勋贵胄,由此可知这段时间以来赵德清在扬州境内的地位蹿升之快。 要知道,若是没有赵俊臣的话,根本轮不上赵德清担任扬州的乡绅代表,更不要说站位如此靠前了。 此时,赵德清站在迎驾队伍之中,感受着周围人的注目与尊重,不免有些得意洋洋。 不过,得意之余,赵德清心中也有些犹豫与烦恼。 让赵德清感到烦恼的,并不是其他人,正是赵俊臣派到扬州“辅佐”自己的那两位师爷——苏西卿与肖文轩! 这两人自从来到扬州之后,仗着有赵俊臣撑腰,竟是反客为主,完全不给赵德清任何面子,指手画脚、屡屡干涉,不仅逼迫扬州赵家捐出一大笔银子修桥铺路、救济穷人,还强迫扬州赵家的族人们将近段时间“廉价购买”的一些田地全部归还原主,一时间扬州赵家内部到处是不满的声音。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赵德清也可以理解,毕竟德庆皇帝马上就要驾临了,一些门面功夫总是要做的,捐出去的银子总能赚回来、还回去的土地等德庆皇帝离开扬州之后也有办法再拿到手,看在赵俊臣的面子上,赵德清也不会多说什么,忍一忍就是了。 然而,苏西卿与肖文轩二人插手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连挑选赵家子弟进入国子监的事情竟然也要过问,并且亲自面试了每一位适龄的赵家子弟,完全不顾及赵德清以及赵家耆老们的意见——期间,赵德清曾想把自己的小儿子安排进入国子监,借机谋取一个好前程,然而苏西卿与肖文轩在面试了赵德清的小儿子之后,竟然说赵德清的小儿子“才学与品行皆是不足”,根本不应该占用国子监的名额! 这样一来,不仅仅只是家族的利益,连自己的切身利益都受到了损失,赵德清又如何可以容忍? 在赵德清看来,苏西卿与肖文轩毕竟是外姓人,就算他们是赵俊臣的亲信,就算赵俊臣其实并不怎么待见扬州赵家,但赵家内部的事情,也绝不应该由这两个外姓人指手画脚! 所以,此时的赵德清心中有些拿不定注意,不知道在赵俊臣出现之后,自己是不是应该在赵俊臣面前告苏西卿与肖文轩一状。 而就在赵德清犹豫的时候,突然有一人来到赵德清的身后,向赵德清说道:“赵兄,我前几日的提议,您考虑的如何了?” 听到询问声,赵德清不由一愣,转头一看,却见到一位身穿锦衣的富态老者站在自己身后,一双精明世故的眼睛不住的打量着自己。 这位锦衣老者名叫林云璞,是扬州盐商总会的会长,不仅是财大气粗之辈,更是扬州盐商的魁首人物,与南直隶官场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能量极大。 赵家在扬州虽然也是大族,但在赵俊臣出现之前,赵德清在扬州的地位却完全不能与林云璞相提并论,无论是财力还是人脉,都相差极远。 不过,扬州赵家如今有了赵俊臣作为靠山,赵德清也终于可以与林云璞平起平坐了。 事实上,就在两天之前,林云璞突然拜访了赵德清,并提出了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提议——林云璞邀请赵德清加入扬州盐商总会,并帮助扬州赵家参与进入私盐生意,而赵德清所付出的代价,只是将林云璞引见给赵俊臣罢了。 私盐生意有多大的油水,赵德清自然是十分清楚,当场就想要答应下来,然后却被苏西卿阻止了,按照苏西卿的说法,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赵德清应该征询赵俊臣的意见之后再做决定。 因为苏西卿搬出了赵俊臣,所以赵德清也不免有些犹豫,对于林云璞的“好意提携”也迟迟无法回应——这也是赵德清讨厌苏西卿与肖文轩的另一个原因! 此时,听到林云璞的询问,赵德清依然有些拿不定主意,不过他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说道:“林老板的邀请,赵某十分感激,只是赵某也知道盐商生意需要不少本金,更需要不少门路,然而这些赵某还没有准备好,所以……” 听到赵德清的推搪,林云璞却十分的豪气,道:“关于这些,赵兄完全不必担心,林某手中还有一些闲钱,赵兄若是缺少本金,以咱们的交情完全可以周转一二,至于门路嘛……哈哈,更无须赵兄费心,林某的门路就是赵兄的门路,咱们一同做生意,又何必担心什么?” 林云璞给的好处越来越大,赵德清原本就不坚定的心思也越来越动摇。 最终,赵德清一咬牙,点头道:“既然如此,赵某就多谢林老板的提携了!还请林老板放心,等赵尚书来到扬州之后,我一定为你引见!” 与此同时,赵德清也终于下定了决心——等赵俊臣来到扬州之后,他就抢先一步向赵俊臣告状,在赵俊臣面前打苏西卿与肖文轩二人的小报告——赵家的事情,终究还要赵家人自己做决定,否则诺大的好处就要拱手让人了! 而就在赵德清下定决心的同时,迎驾队伍突然产生了一阵骚动,并有人大声呼喊道:“陛下的龙船到了!陛下的龙船到了!”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赵家祖宅(上). …… …… 在万众瞩目之下,龙船缓缓停靠在扬州码头。 然后,又在山呼万岁的声浪中,德庆皇帝率领着首辅周尚景、阁老沈常茂、以及户部尚书赵俊臣三人,缓缓踏上了扬州的土地。 迎驾的流程早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人都好似提线木偶一般按着规矩行事,虽然庄严且隆重,但也是平淡无奇。 然而,因为赵俊臣一直跟在德庆皇帝身后的缘故,这般情况落入一些有心人的眼中,却让平静的局势下产生了些许波澜。 国人向来喜欢揣测,尤其是在官场之上,官员们的前后站位、名字排列、出场顺序,总是有着极大的讲究,一旦稍有变动,就会引来无数的猜测与议论。 按道理来讲,德庆皇帝驾临扬州的时候,有资格跟在德庆皇帝身后、与德庆皇帝一同接受欢迎的朝廷官员,只有内阁里的几位阁老而已,但这一次赵俊臣竟然也加入了其中,并且与首辅周尚景、阁老沈常茂这样的核心重臣并肩齐行! 这意味着什么?难道在德庆皇帝的心中,赵俊臣的地位已经不逊于几位内阁阁老了? 赵俊臣是德庆皇帝最宠信的大臣,这件事每个人都听说过,但直到此时,看到德庆皇帝将赵俊臣带在身边,扬州各界才发现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宠信还要更胜传闻,远非寻常臣子可比,所以他们对于赵俊臣的重视也瞬间提高了许多。 帝王的一举一动,总是影响深远、不可轻视。 所以,这一次德庆皇帝将赵俊臣带在身旁、与赵俊臣一同下船,看似随意的安排,但它确实是一个极大的恩宠。 德庆皇帝并没有付出什么,但他的这般安排确实给予了赵俊臣极大的好处——至少,经此一事之后,日后赵俊臣与某些人接触,赵俊臣的底气会充足许多,而对方的底气也会削弱许多。 比如说,原本有许多扬州盐商虽然打算收买赵俊臣,想要在“川盐改革”的事情上争取赵俊臣的支持,但他们未必真的看重赵俊臣,心中也存着“若是赵俊臣不好收买的话就绕开赵俊臣直接与德庆皇帝或者首辅周尚景接触”的想法,觉得自己若是得到了德庆皇帝或者首辅周尚景的支持,那么即使没有赵俊臣的门路也无所谓。 但此时,扬州盐商们看到德庆皇帝对赵俊臣如此宠信之后,却纷纷抛弃了侥幸念头,对赵俊臣的重视也顿时提升了一个档次。 从这方面来讲,德庆皇帝在有意无意之间,为赵俊臣在江南的计划奠定了一个良好基础。 当然,赵俊臣事后会不会感念德庆皇帝的恩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经过了一番礼仪流程之后,德庆皇帝向扬州知府询问了扬州近况,向扬州各界发表了一些训示,并稍稍认识了几位扬州各界的代表人物之后,迎驾仪式就算是结束了。 接下来,德庆皇帝乘上了御驾马车,前往扬州的临时行宫。 而赵俊臣因为得到德庆皇帝的恩准,可以放假一段时间的缘故,并没有继续伴驾随行,反而找到了赵德清,然后与赵德清一同乘坐马车,低调的离开了扬州城,前往扬州城郊外的赵家祖宅。 在那里,赵俊臣有许多事情需要查探与安排。 赵德清在迎驾过程中,也见到了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宠信,也为此而十分兴奋,对赵俊臣更是不断的恭维与讨好,但赵俊臣坐上马车之后并没有与赵德清客套什么,而是直接向赵德清询问扬州赵家这段时间以来的准备情况。 因为赵俊臣提前将苏西卿与肖文轩二人派往扬州的缘故,所以赵德清对于赵俊臣的询问不敢有丝毫隐瞒,连忙将赵家这段时间以来的准备情况一五一十的向赵俊臣详细叙述了一遍。 只是,有许多事——比如捐钱博取名声,再比如将赵家强取豪夺的土地归还原主等等——明明皆是缘自于苏西卿与肖文轩的建议与“逼迫”,但赵德清此时在叙述的时候,却是将这些事情的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表现出一幅劳苦功高、觉悟极高、牺牲很大的样子。 显然,赵德清这是想要借机扭转赵俊臣对扬州赵家的不佳印象。 赵俊臣也知道,赵德清的这番叙述必然会有不尽不实之处,但赵俊臣并没有揭穿,毕竟这只是初步摸底罢了,进一步的详情赵俊臣还是要找苏西卿与肖文轩询问的。 相比较扬州赵家的这些不堪造就的“亲戚”,赵俊臣还是更相信苏西卿与肖文轩这两位知根知底的赵府师爷。 所以,听完赵德清的叙述后,赵俊臣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我前些日子,派了两位府里的师爷来扬州帮你,一位叫苏西卿,一位叫肖文轩,他们目前在哪里?我怎么没见到他们?” 赵德清答道:“今天在码头迎驾的人,都是经过扬州府衙认真挑选的,为了保证一切顺利,除了迎驾的各界人士之外,其余的闲杂人等皆是不能靠近,而苏师爷与肖师爷两位也同样如此,所以我就劝他们在赵家祖宅候着,等赵大人您回到祖宅的时候,就能见到他们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原本打算就这样停止谈话,准备独自思考一些事情。 然而,没想到赵德清犹豫了片刻后,突然开始向赵俊臣诉苦起来。 说是诉苦,其实就是告状,打苏西卿与肖文轩的小报告。 什么苏西卿与肖文轩二人看不起赵家啦、欺辱赵家子弟啦、拿着鸡毛当令箭啦、尽是帮倒忙添乱啦,甚至是心怀叵测、欺上瞒下、对赵俊臣不忠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根据赵德清的说法,若是没有苏西卿与肖文轩的扯后腿,扬州赵家完全可以准备的更好更充足,而苏西卿与肖文轩身为外姓人,也与赵俊臣不是一条心,或许另有所图,而且赵俊臣如今已是重归赵家,所以这两人看不起扬州赵家就是看不起赵俊臣,所以赵俊臣应该严惩他们。 静静的听完了赵德清的抱怨,赵俊臣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深深的看了赵德清一眼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赵德清原本还想要说些什么,但他见到赵俊臣这般态度之后,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一些忐忑,剩下的话语与牢骚也就重新咽回肚子里了。 而马车车厢内,也终于重归安静了。 终于,当天色将晚的时候,马车终于来到了赵家祖宅。 在赵德清口中应该得到严惩的苏西卿与肖文轩二人,此时已是在赵家祖宅外等候赵俊臣多时了。 当初扬州赵家将赵俊臣的母亲赶出宗族,也因此影响了赵俊臣的一生,如今赵俊臣重新回到赵家祖宅,按理说心中应该有些感慨。 然而,赵俊臣这个人早已经“李代桃僵”了,此时的赵俊臣来到赵家祖宅,却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事实上,赵俊臣对扬州赵家没人太多的感情,赵家祖宅在他眼中也是与客栈外宅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一处暂时歇脚的地方罢了。 所以,来到赵家祖宅之后,赵俊臣下了马车,脚步并没有丝毫的停顿,也没有认真打量赵家祖宅究竟是什么模样,只是见了见扬州赵家的一些主要人物之后,就来到了赵家为自己准备的房间,并唤来了苏西卿与肖文轩二人,再次询问扬州赵家这段时间的准备情况。 对于赵俊臣的询问,苏西卿与肖文轩也是一五一十的详尽回答了,内容与赵德清的回答大致相同,只是在苏西卿与肖文轩的口中,欺上瞒下、狐假虎威的人变成了扬州赵家的上下人等,若不是苏西卿与肖文轩一直在尽力矫正,如今扬州赵家的准备事宜根本不可以完成。 然后,苏西卿与肖文轩二人对视一眼后,最终由肖文轩向着赵俊臣躬身建议道:“赵大人,我等为您的将来长远考虑,却是建议赵大人您设法更换赵家家主……那个赵德清目光短浅、见利忘义,绝不是一个好的家主人选!”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赵家祖宅(下).祝福天津! …… …… 听到肖文轩突然提出的建议,赵俊臣先是微微一愣,然后轻轻的笑了。 先是赵德清在马车上抱怨苏西卿与肖文轩这二人心怀不轨、欺下瞒上,建议赵俊臣严惩苏、肖二人;如今,又是苏西卿与肖文轩批评赵德清目光短浅、见利忘义,希望赵俊臣设法撤换掉赵德清的赵家家主位置…… 看起来,这段时间以来,双方相处并不愉快,却是在赵俊臣面前杠上了。 在赵俊臣的心里,相比较不成器的扬州赵家,他还是更愿意相信知根知底的苏西卿与肖文轩,而且也比较赞同苏西卿与肖文轩二人对于赵德清的判断。 不过,信任只是相对的,怀疑却是绝对的,赵俊臣虽然更愿意信任苏、肖二人,但也不会盲目的听信他们的建议。 所以,赵俊臣轻轻一笑后,却是神色平静的问道:“哦?你们这么看不上赵德清?好吧,详细说一说你们的理由。” 这一次,则是由苏西卿当先开口,道:“大人,如今您已是与扬州赵家和解了,并且马上就要认祖归宗,这样一来,您与扬州赵家今后将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您的荣耀就是扬州赵家的荣耀,而扬州赵家招惹的麻烦,也就是大人您的麻烦,这样一来,扬州赵家的家主人选,就显得十分重要了,即使不是睿智多谋之辈,但至少也应该是一位性格稳重、明白利害关系的人,否则,扬州赵家不仅不能为大人您提供帮助,将来还会带来无数的麻烦不谈,更会成为大人的破绽,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大人您的政敌利用,捅出一个天大的窟窿,到了那个时候,却是不好收场了。” 苏西卿的话语刚落,肖文轩已是接口道:“而赵德清此人的性格,大人您也有些了解,我们说他目光短浅、见利忘义,绝对没有任何的夸张,由这样的人执掌扬州赵家,绝非大人您的福气,反而会是一个极大的麻烦。” 苏西卿又说道:“当初,赵德清来京城拜访大人的时候,大人您已是刻意叮嘱过了,让他这段时间不可妄自生事、要捐钱捐物营造善名、要认真挑选进入国子监的赵家子弟人选,当时他也一一答应了,然而等他回到扬州之后,却是利益熏心,将大人您的吩咐全部忘干净了,这段时间以来,他不仅没有低调办事、营造善名,反而仗着大人您的撑腰,到处欺压良善、强取豪夺,至于进入国子监的人选,他更是任人唯亲,在赵家子弟之中,谁与他关系亲近他就选谁,完全不管这些子弟的才能品德……” 说到这里,苏西卿摇头苦笑,道:“大人,若不是您有先见之明,将我与肖公子派到扬州来,如今这扬州赵家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 肖文轩再次接口道:“是啊,大人。前些日子,扬州的盐商总会会长林云璞有意借助扬州赵家与您拉些关系,所以拜访了赵德清,并且还提出愿意与赵德清一同营办私盐生意……当时,那赵德清眼中只盯着私盐的利润,完全不考虑后果,当场就要答应下来,若不是我与苏师爷急忙阻拦,如今这赵德清恐怕已经是盐商总会的成员了。” 苏西卿也是连连摇头,说道:“大人,朝廷对待盐商的态度您也是知道的,就与养猪一般,只等养肥了就宰,所以徽浙盐商虽然皆是赚的钵满盆满,身家比国库还富裕,但从未有哪个盐商长久过,大都是一代而亡。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朝中也有潜规则,官员与官员家属绝不可插手私盐生意,向盐商索贿可以,但亲手经营私盐生意却绝不可行……然而赵德清竟是连这个道理也看不明白,即使我与肖公子向他详细解释,他也是一副不大情愿的模样。” 肖文轩叹息道:“依学生看来,这赵德清自从傍上赵大人您这颗参天大树之后,就已是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只觉得有了大人您的撑腰,就什么都不怕了。但也正因为如此,赵德清他迟早都会招惹出大麻烦,所以他绝不能再担任赵家家主了。” …… 听着苏西卿与肖文轩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详细解释,接连不断的理由、绵绵不绝的叙述,赵俊臣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苏西卿与肖文轩确实是十分不满赵德清的所作所为,否则也不会一口气讲出这么多理由。 不过,苏西卿与肖文轩列举的各种理由也确实有道理,所以赵俊臣也就信了他们,只是沉吟片刻后,问道:“我对扬州赵家的内部情况并不熟悉,不过你们来到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有些了解……既然你们说赵德清不适合担任赵家家主之位,那么又有谁合适?” 肖文轩与苏西卿对视一眼后,齐声说道:“赵德清的亲弟赵德顺,是合适的人选。” 当初,赵德清来京城中拜访赵俊臣的时候,也带着赵德顺同行,与赵俊臣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赵俊臣对于赵德顺也有些印象,记得这个赵德顺是赵德清的智囊,话语不多,但性子稳重,还拥有着举人的功名。 不过,赵俊臣对于赵德顺的了解,也仅止于此,所以想了一会儿后,又问道:“理由是什么?” 这一次,一向是态度一致的苏西卿与肖文轩,却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肖文轩说道:“与赵德清的性格相反,赵德顺性子沉稳,识大体、知进退,并且他并不赞同赵德清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若是由他担任赵家家主,是绝不会给赵大人您添麻烦的。” 苏西卿则是说道:“属下推荐赵德顺,一来是赵德顺此人在赵家之中颇有声望,地位仅次于赵德清,由他接任家主的位置,并不会引起太多的波澜与反弹,二来是因为赵德顺的性子有些软弱,容易控制,在赵德清担任家主的时候,他虽然不赞同赵德清的一些作为,但也是尽心尽力的辅佐赵德清,想必等他成为了赵家家主之后,也会尽心尽力的按照大人您的吩咐办事,不会似赵德清一般欺下瞒上、妄自生事。” 听到苏西卿与肖文轩各自的理由之后,赵俊臣不由又是一笑。 肖文轩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跟着苏西卿办事,确实成长了许多,渐渐有些幕僚样子了。 不过,与苏西卿这位老牌师爷相比,肖文轩终究还是差了一些,还需要再磨练磨练。 …… …… ps:祝福天津!祝福天津!祝福天津!愿天津各位合家安康!(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考察(上). …… …… 肖文轩年纪不大、有才华、有想法,最难得的是,肖文轩虽然寒窗苦读多年,但并没有受到儒家的种种条框约束,所以赵俊臣对他的寄望也非常高,认为肖文轩若是培养得当的话,将来一定会成为自己幕僚团队中的佼佼者,甚至可以独当一面也说不定。 然而,璞玉需要雕琢,人才也需要历练,赵俊臣这次派肖文轩与苏西卿二人前来扬州办事,也是存着借机磨练肖文轩的想法。 如今看来,肖文轩经历了一些磨练之后,确实成长了不少,但是与苏西卿这位老牌师爷相比,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在两人的回答之中,这种差距体现的非常明显——两人的选择虽然都是赵德顺,但肖文轩只看到了赵德顺的性格能力,而苏西卿的眼光却要长远许多,不仅考虑了扬州赵家的稳定,更还考虑到了赵德顺将来的可控性。 对此,赵俊臣并没有感到失望,因为赵俊臣很清楚,人才的养成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肖文轩如今虽然还不如苏西卿,但他的上限却要比苏西卿高许多,接下来只需要慢慢培养就好。 至少,如今的肖文轩已经从一个稚嫩自我的书生,渐渐转变为一位多谋理智的幕僚了。 不过,赵俊臣也暗暗下定了决心,决定接下来应该派肖文轩单独去办些事情了,老是让肖文轩跟着苏西卿学习,那么只会让肖文轩渐渐养成依赖苏西卿的习惯——今天肖文轩在回答赵俊臣询问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等待苏西卿先行表态,然后再根据苏西卿的表态发表自己的看法,这种情况若是继续下去的话,那么肖文轩在将来充其量只会是一个强化版的苏西卿罢了?——而赵俊臣需要的,则是一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肖文轩。 赵俊臣的控制欲很强,但赵俊臣也明白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的道理,所以赵俊臣并不希望自己将来的幕僚团队只有一种声音、一个想法。 关于肖文轩的种种想法,在赵俊臣的脑中只是一闪而过。 但赵俊臣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甚至没有继续在赵家家主的人选问题上继续纠缠——赵德顺究竟合不合适,还需要赵俊臣亲亲验证一番,而苏西卿与肖文轩的建议,终究只是建议而已。 “你们的建议很好,我会认真考虑的。”赵俊臣点了点头后,却又话锋一转,问道:“对了,从扬州赵家中挑选子弟进入国子监的事情,你们办的如何了?可有找到一些合适的人选?”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苏西卿与肖文轩皆是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相互对视一眼后,由肖文轩解释道:“赵大人,扬州赵家一向是以田地土产为立族基础,虽然是扬州有数的大地主,财势不错、族人也不少,但毕竟不是书香世家,所以年轻子弟的学识、品相也大都寻常,有资格进入国子监的,更是寥寥无几。这几日我与苏师爷面试了赵家所有子弟,包括所有的赵家非嫡系远亲,但也只找到了八九位勉强有资格进入国子监的赵家子弟。” 这次,德庆皇帝为了笼络赵俊臣,赐予赵家的国子监名额并没有限定数量,理论上赵俊臣完全可以将赵家所有的适龄子弟全部塞入国子监中,然后再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为这些赵家子弟安排进入仕途。 当然,这般做法太过于明目张胆了,也容易引来非议,所以赵俊臣并不会这般过份,按照赵俊臣最初的计划,他只会挑选十几二十位赵家子弟进入国子监之中中,然后再从中挑选几人安排进入仕途、着重培养, 然而,让赵俊臣没想到的是,在赵家之中,甚至包括赵家的外亲远房在内,适合的人选竟然还不足十人,这个数字连赵俊臣的最低期望都远远没有达到。 所以,听到肖文轩的介绍后,赵俊臣神色有些凝滞,虽然并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但也没有流露出太多的赞同神色。 见赵俊臣这般模样,肖文轩又连忙解释道:“大人,我也知道这个数字实在太少了,但我在选拔期间,确实已经一而再的放宽标准了,只是赵家子弟之中,性格跋扈、不学无术的人有很多,但善学成器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大人您也知道,我朝能进入国子监的监生,除了一些官员子弟之外,大都是各地学监推荐的年轻才俊,若是您将那些不成器的赵家子弟安排进入国子监中,会惹人笑话与非议不说,那些不成器的赵家子弟若是仗着您的庇护四处与人冲突,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对您实在是有害无益……” 另一边,苏西卿也点头帮口道:“是啊,大人,我与肖公子确实已经将选拔标准降到最低了,毕竟,能够进入国子监的赵家子弟,就算不是精通四书五经,但至少也应该熟读《论语》吧?就算不是翩翩佳公子,但至少也应该性子稳重吧?奈何在扬州赵家之中,连符合这点标准的人也少之又少,我与肖公子能够选出九人,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听到这两人的解释,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 扬州赵家,确实是有些太不成器了。 叹息之后,赵俊臣说道:“我也知道,赵家的家教与家风,确实是有些不堪……放心吧,我还分得清轻重利弊,这次进入国子监的赵家子弟贵精不贵多,毕竟我是想培养出一批可靠的家族帮手,而不是想给自己制造麻烦……嗯,你们将这九个人的名单交给我,我接下来要亲自考核一下他们。” 对此,苏西卿与肖文轩早有准备,马上拿出了名单,并呈给了赵俊臣,里面标注着九位赵家子弟的名字与来历。 赵俊臣接过名单之后,粗略看了一眼,却发现名单之中,真正姓“赵”的子弟只有五人,而剩下的四位外姓子弟应该就是赵家的旁支与外亲了。 之前,在马车上,赵家家主赵德清也同样交给了赵俊臣一份推荐名单,名单中足足有二十一人之多,其中有十九人姓“赵”,并且大都是赵德清与几位赵家耆老的直系儿孙。 想到这两份名单的差别,赵俊臣暗暗摇头,心中也觉得赵德清确实不适合再担任赵家家主的位置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赵德清的表现还算是不错,但这些日子以来,赵德清似乎已经被赵俊臣带来的种种利益蒙蔽了眼睛,忘记了利弊轻重,让这样的人继续带领扬州赵家,绝不是一件好事。 暗思之间,赵俊臣将名单放在手边,问道:“这九位赵家子弟之中,可有稍稍出众、值得我着重培养的人?” “有三人还算不错。”肖文轩答道:“一位是赵轩同,这个人的学识极佳,即使不进入国子监,将来考取一个举人功名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在九人之中,他的学问是最好的,只是读书多了,不免有些迂腐,处事不甚灵活。另一人则是张知远,出身于赵家外亲,学识虽然远不如赵轩同,但也算是勉强合格,并且心思机敏、颇有急智,若是培养得当的话,将来未必不能成事。” 另一边,苏西卿又补充道:“还有一人,则是赵德顺的儿子赵轩文,此人的学识仅次于赵轩同,却不似赵轩同一般迂腐,在接人待物之际颇有大家风范,可谓是赵家年轻子弟的魁首人物,我之前推荐赵德顺担任赵家家主,其实也有看重赵轩文的原因。” “听你们这么说,还算不错,看来在扬州赵家之中,终究还是有一些人才的。”赵俊臣的面色稍缓。 然后,赵俊臣再次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对我而言,推荐赵家子弟进入国子监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十分紧要,真正重要的,还是在赵家的适龄女子之中挑选一位安排入宫的事情,这件事情关系到我许多的后续安排,必须要慎重选择。”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也认真了许多,问道:“关于这件事情,你们心中可有什么人选?”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肖文轩与苏西卿再次对视了一眼,表情竟是比之前还要更加为难。 ……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考察(中). …… …… 虽然,肖文轩与苏西卿并不了解赵俊臣的全盘谋划,但他们身为赵俊臣的府中幕僚,却也知道赵俊臣的计划与心思之中的一小部分。 比如,这次赵俊臣打算送入宫中的赵家女子,并不是一人,而是两人! 这两位赵家女子,分别是一明一暗。在明面上的,自然是入宫成为妃嫔的赵家女子。但在暗中,另一位赵家女子则会隐瞒身份,成为前者的陪同丫鬟,一同入宫。 毕竟,德庆皇帝这次招选赵家女子入宫,只是一种笼络手段罢了,但与此同时,德庆皇帝也必然会心生防范,绝不会让赵家女子怀上龙种的! 然而,对于赵家女子身边的陪同丫鬟,德庆皇帝就未必会严加防范了…… 而赵俊臣的现阶段计划,就是利用这次机会,设法让隐藏在暗中的赵家女子怀上龙种、诞下皇子——这个环节虽然并非是赵俊臣各项计划的关键之处,但它一旦实现了,对于赵俊臣的各项计划而言,无疑会是大有裨益。 所以,对于那位将要入宫成为嫔妃的赵家女子,赵俊臣并不是十分在意,在赵俊臣看来,这个人选只要模样足够漂亮、并且会讨人欢心就可以了,她身边的陪同丫鬟才是赵俊臣计划中的重点。 此时,赵俊臣所询问的,自然是前者的人选。 没想到,苏西卿与肖文轩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竟是面面相觑、表情迟疑,在赵俊臣眼中并不是很重要的人选,竟是让他们二人感到十分为难。 肖文轩与苏西卿十分清楚赵俊臣的想法,但他们毕竟是文人出身,思想难免受到了儒家文化的影响,心中对于封建皇权充满了敬畏。 挑选一位赵家适龄女子送入宫中、成为妃嫔、伺候德庆皇帝,这个人选赵俊臣虽然并不是十分在意,但毕竟关系到了皇帝,肖文轩与苏西卿自然是十分看重,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所以,他们在挑选的时候,制定的标准也是极高。 依照肖文轩与苏西卿的想法,能够成为后宫妃嫔的女人,就算不是仪态万方、蕙质兰心的佳人,但至少也应该是一位美貌如花、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吧? 然而,在肖文轩与苏西卿看来,在赵家的所有适龄女子之中,连这般条件都没有人可以达到。 此时,见肖文轩与苏西卿的神色颇是为难,赵俊臣不由眉头一皱,问道:“怎么?难道在扬州赵家之中,连一位可以送入后宫、伺候皇上的适龄女子都挑不出来?” 苏西卿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答道:“大人,您也知道,这件事情实在是非同小可,我等在筛选之际,也不好降低要求。毕竟,伴君如伴虎,后宫的形势也是非常复杂,有数不尽的明争暗斗,这位入宫成为妃嫔的赵家女子,虽然只是一个掩护,但她不仅要才貌双全,更还要机敏多智,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伺候好皇上,并且从容的应对后宫争斗,对大人您也是大有裨益……” 另一边,肖文轩亦是说道:“然而,赵家的这些适龄女子,或是性子骄纵了些,或是相貌寻常了些,又或是为人太过于木讷老实了,将这些女子送入宫中,恐怕对于大人您不仅没有帮助,反而会降低大人您的圣眷,实在是有害无益……这些日子以来,我与苏师爷一直在认真的考察筛选,但确实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听到苏西卿与肖文轩的描述,赵俊臣终于明白了问题的关键——并非是赵家没有合适人选,而是苏西卿与肖文轩太过于敬畏皇权,所以选拔标准定的太高了。 于是,赵俊臣笑道:“你们把这件事看的太复杂了,根本不必这么慎重,陛下之所以会在赵家中挑选适龄女子入宫,说根到底,只是一种笼络我的手段罢了,相比较后宫,陛下更重视前朝,所以只要我在庙堂中屹立不倒,进入后宫的赵家女子就根本不必担心伴君如伴虎、又或者后宫争斗的问题……反之,只要我倒台了,进宫的赵家女子在后宫中也就没有立足之处了……所以,这位赵家女子的要求也不必太高,只要容貌足够漂亮、并且懂得讨好皇帝就可以了。”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苏西卿迟疑了一下后,终于说道:“若是如此的话,倒是有一位赵家女子十分符合要求,此女名叫赵颖儿,是赵家一位耆老的孙女,不仅美貌如花、娇媚迷人,并且能言善道、擅长察言观色,很能讨人欢心,当初我与肖公子在考察她的时候,她也知道我们在大人您面前有举荐之权,所以她对我们两人也是刻意讨好,在她的曲意逢迎之下,虽然我与肖公子对她的最初印象十分不佳,却也没法给她难堪。” 赵俊臣眉头一扬,问道:“哦?听你们这么说,此女倒是一个入宫的好人选,怎么你们刚才不仅没有推荐她,反而露出了为难神色?还有,你们对她的最初印象十分不佳,又是怎么一回事?” 肖文轩苦笑道:“大人,这与另一位女子有关,此女名叫张招娣,是赵家的远房外亲,根据我与苏师爷的观察,她的气质、相貌、性格,正是担任‘陪同丫鬟’这一角色的最佳人选。然而,张招娣与赵颖儿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曾经有过激烈的冲突……准确的讲,是赵颖儿曾经狠狠的欺辱过张招娣。” 说着,肖文轩就将赵颖儿当初欺辱张招娣的事情向赵俊臣详细的讲诉了一遍。 等肖文轩讲完,苏西卿接口道:“大人,我等也知道,相比较要入宫成为妃嫔的赵家女子,隐藏在暗中的‘陪同丫鬟’才是您计划之中的关键所在。而赵颖儿与张招娣的过往冲突,却让她们二人不适合一同入宫,否则的话,大人您的计划也就存在了隐患,很容易出现变数。” 顿了顿后,苏西卿又说道:“此外,赵颖儿虽然在我与肖公子面前表现的十分乖巧,但她私下里欺辱张招娣的作为,却足以说明此女是一个唯利是图、心口不一的人,并且性子骄纵、心胸狭隘,表面上光鲜亮丽,内里却满是恶毒,这样的女子进入宫中,对于大人您而言恐怕不是一件好事,而且也不好控制,所以我与肖公子都不认为她是一个好人选。” 听到苏、肖二人的解释之后,赵俊臣眼中闪过思索的神色。 片刻后,赵俊臣若有所思道:“或许,她们二人的过往冲突,也并非是一件坏事,若是将来利用得当的话……罢了,一切等我明天亲自考察过再说吧。”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考察(下). …… …… 接着,赵俊臣又询问了苏西卿与肖文轩几个问题之后,见窗外天色已是渐渐昏暗,就让他们离开了。 车马劳顿之下,赵俊臣此时也觉得有些疲惫了,虽然还想要考虑一些问题,却又感到精力不济,便也不再勉强,就在扬州赵家为他安排的房间里睡下了。 等到了第二天早晨,赵俊臣刚刚起床,却发现以赵德清为首,扬州赵家的一众核心人物已是在房间外等待自己多时了。 见到赵俊臣之后,这些人自然是好话与恭维声不断,说是想“恭听赵大人的教诲”,但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在征求赵俊臣的同意,想为赵俊臣认祖归宗的事情举办一场规模浩大的仪式,并邀请扬州以及扬州左近的所有重要人物观礼,共同见证赵俊臣回归扬州赵家的重要时刻。 对于扬州赵家这些人的心思,赵俊臣自然清楚。 他们无非是想要借着这场仪式,进一步宣扬赵俊臣是扬州赵家之人的事情,并且进一步的扩张扬州赵家的影响力,再借着赵俊臣的权势结交一些他们平日里根本无法攀附的权贵,以及威胁扬州赵家的敌对势力,接下来扬州赵家所能够获得的好处,自然是不用多提。 不过,虽然很清楚扬州赵家的心思,但赵俊臣考虑了一下后,却并没有直接拒绝,反而问道:“我这次认祖归宗,只是赵家内部的事情,为此专门举办一场规模浩大的仪式,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听赵俊臣并没有直接拒绝,赵德清眼神一亮,觉得有戏,连忙说道:“以大人您如今在朝中的权势地位,认祖归宗这么大的事情,专门举办一场仪式绝不过份……更何况,如今不仅仅是我赵家想举办这场仪式,扬州各界对于这场仪式也皆是翘首以盼,毕竟大人您是我扬州的骄傲与表率,扬州各界也想要借着这次机会结识大人……我明白大人您一向行事低调,但这是我赵家以及扬州各界的共同夙愿,还望大人您能够成全。” 赵俊臣不由失笑,没想到赵德清竟是找了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且叙述的时候竟是一点也没有脸红。 不过,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却也暗暗符合了赵俊臣的心意。 赵俊臣这次来到扬州,确实想要暗中联结一些扬州境内的重要势力,比如徽浙商人、又比如一些影响力犹在的致仕老臣,这些势力都有赵俊臣需要借重的地方。 然而,德庆皇帝、首辅周尚景、阁老沈常茂等人目前就在扬州城内,赵俊臣若是与这些势力联系,无论是明是暗,都很难瞒过他们的眼睛,而且赵俊臣的这些动作一旦传扬出去,也势必会引来各方猜忌,到时候更是会产生许多变数。 如今,赵德清的这番提议,虽然是出自私心,却也正好给了赵俊臣一个理由,可以让赵俊臣正大光明的与扬州各方势力联系。 所以,赵俊臣假装沉吟片刻后,终于说道:“既然如此,一切就任凭你安排了。” “多谢大人成全!我等一定准备万全,绝不让大人您失望的。” 得到赵俊臣准许之后,赵德清不由大喜过望——经过之前得接触,赵德清一直觉得赵俊臣是一个收敛低调、立场坚定的人,而扬州赵家这次高调行事,并不符合赵俊臣一贯以来的行事准则,原本赵德清还准备了许多说辞打算用来说服赵俊臣,却没想到赵俊臣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似乎,赵俊臣要比自己想象中好糊弄一些? 然而,赵德清的好心情,也只是持续了短短片刻时候,赵俊臣接下来的一番话,顿时将赵德清的心情打入深渊。 只听赵俊臣突然问道。“我听说,在赵家祖宅之内,还有一处赵家学堂,而赵家的适龄男子也大都在学堂内读书学习?” “回大人的话,正是如此,这赵家学堂是我在二十年前所创建的,并且聘请了名师教授,赵家九族内的适龄男子,都可以在学堂内无偿的读书识字。”赵德清有些得意的说道。 赵家学堂,也算是赵德清担任家主期间的一项“显赫政绩”了。 当初,赵德清之所以会创立赵家学堂,本质上还是为了摆脱扬州赵家的“土财主”形象,让扬州赵家从“土财主”向着“书香门第”方向转变,这样一来,赵德清今后在扬州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可惜,赵德清对于赵家子弟——尤其是赵家嫡系子弟——的管教一向宽松放纵,缺乏鞭策之下,绝大部分赵家子弟也完全不能适应寒窗苦读的枯燥烦累,所以赵家学堂虽然创建了近二十年,却迟迟不见成效,书香世家的影子没见到,赵家子弟们反倒是多了一处聚众玩乐得场所。 关于这些情况,肖文轩与苏西卿已是向赵俊臣汇报过了,赵俊臣也是心知肚明,此时听到赵德清的自夸,则是笑道:“原来如此,竟是供赵家九族之内的子弟无偿读书,家主的这份胸襟与公正,着实令人钦佩……想来,这份胸襟与公正,也正是你可以担任家主的原因所在了。” 得到赵俊臣的夸赞,赵德清愈是有些得意,一时间也没有多想,便顺着赵俊臣的话题说道:“这是自然,正如大人您所说,若是没有相匹配的胸襟与公正,我又如何敢担任赵家这般大族的家主?” 听赵德清得意之余,却是不知不觉的陷入了自己所设下的陷阱,赵俊臣不由轻轻一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就一同前去赵家学堂看看吧……对了,昨日你向我提供了一份国子监的推荐名单,里面皆是赵家的适龄男子,这次去赵家学堂,我也正好可以考察一下他们的学识与人品……当然,我并不是怀疑家主的推荐,只是我想要趁机了解一下赵家年轻才俊们的能力罢了,我相信,以家主的胸襟与公正,向我推荐的赵家子弟必然是有真才实学的,否则……” 话到一半,赵俊臣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冲着赵德清微微一笑,然后就让人领路,当先向着赵家学堂的方向走去了。 经过肖文轩与苏西卿的建议,赵俊臣考虑了一下,也觉得赵家家主的人选还是替换一下比较稳妥。 而这次赵俊臣前往赵家学堂考察,既是为了在赵家适龄男子之中挑选进入国子监的适合人选,也是为更换赵家家主的事情埋下伏笔。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暗示,赵德清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原先的得意,也顿时消散不见了。 他突然发现,赵俊臣并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章.只需要一个态度罢了(上). …… …… 事实上,赵德清推荐给赵俊臣的那些赵家子弟,究竟有没有真才实学,连赵德清自己也不大清楚。 毕竟,赵德清之前准备推荐名单的时候,只考虑了这些赵家子弟与自己的关系远近、血缘亲疏,并没有认真考察过他们的学问与人品。 当初,在京城的时候,虽然赵俊臣曾经一再叮嘱过赵德清,让赵德清在挑选国子监人选的时候,一定要挑选那些有真才实学的赵家子弟,当时赵德清也郑重其事的答应了,奈何赵德清毕竟只是一介俗人,到头来终究还是不能抵过“私心”二字,等他回到扬州之后,竟是将赵俊臣的叮嘱全然忘干净了。 所以,如今听赵俊臣说要去赵家学堂考校自己所推荐的那些赵家子弟,赵德清心中不由有些慌乱,生怕事情败露之后赵俊臣会雷霆大怒,并且当众责骂自己,这样一来,赵德清在赵家的威望必然会降低许多。 此时的赵德清,还没有察觉赵俊臣意欲更换赵家家主的心思,否则赵德清的心情恐怕就不仅仅只是慌乱这么简单了。 可惜,因为事发突然,而且赵俊臣就在一旁盯着,所以赵德清也不敢在私下里做什么小动作,只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陪着赵俊臣来到赵家学堂。 幸好,因为赵俊臣驾临赵家祖宅的缘故,赵家的族人们这两天都还算是安分守己,当赵德清等人陪着赵俊臣来到赵家学堂之后,并没有发现缺席旷课、或者聚众嘻闹的赵家子弟——或许是因为他们提前得到了消息的缘故,此时的赵家学堂之内,赵家子弟们一个个皆是正襟危坐、一副认真苦读的模样,总算没有在赵俊臣面前丢脸,让赵德清稍稍松了一口气。 而赵俊臣站在赵家学堂外面观摩了片刻,对于赵家子弟们的学习态度似乎也非常满意,转头向赵德清以及一众赵家耆老们笑道:“很不错,赵家子弟读书时的态度都很认真,若是他们能够坚持下去,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杏榜题名。若是这里能够出现几位进士,扬州赵家从此也就算是书香门第了。” 赵德清听到赵俊臣的话语后,连忙恭维道:“大人您是状元出身,扬州虽然一向是人杰地灵,但这几百年来也没出过几位状元,在赵家子弟的眼中,大人您的存在既是鞭策、也是榜样,如此一来,他们自然是用功苦读了。” 顿了顿后,赵德清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心思:“大人,既然赵家子弟们都在认真苦读,咱们也不方便在这个时候打扰,您不妨换个时间考校他们吧。” 此时,赵德清一心想要支开赵俊臣、并且拖延时间,也让他有一个准备的机会。 可惜,赵俊臣并没有同意,说道:“无妨,若是他们一直都在用心苦读,也不怕耽误这么一点时间。” 说话之间,不待赵德清阻拦,赵俊臣已是推门进入了赵家学堂之内。 其实,学堂内的赵家子弟们早已经发现了门外的赵俊臣,刚才他们的用功模样,也大都是装给赵俊臣看的,此时见到赵俊臣推门而入,自然皆是不再伪装,纷纷将炙热得目光投在赵俊臣身上。 赵俊臣环目打量,发现学堂内空间很大,里面大约有三、四十位学子,皆是赵家九族内的适龄男子,这次赵德清、肖文轩、苏西卿等人推荐给赵俊臣的国子监名单,也皆是在这些学子之中挑选的。 不过,学子虽然很多,但教书先生只有一位,这位教书先生年纪并不大,看起来也不似胸中有大才的样子,想来只是庸庸之辈,显然赵家学堂的教学条件并不似赵德清吹嘘得那么好。 在赵俊臣打量之间,赵德清以及一众赵家耆老也纷纷跟着进入了学堂之内,然后赵德清扬声道:“各位赵家子弟,赵大人来看望你们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向赵大人行礼问安?!” 随着赵德清的话声落下,赵家学子们也纷纷起身离开书桌,皆是向赵俊臣跪行大礼、并且大声问安。 在问安之间,内容是何等的谄媚讨好,暂且不提。 却说赵俊臣吩咐一众赵家学子回到原位之后,没有任何耽搁,而是直接说道:“我这次来到赵家学堂,看到各位皆是用功苦读,心中十分欣慰,也想要借机考校一下你们的学问,看看你们的学问都达到了怎样的地步,若是学问足够的话,我如今身为朝廷重臣,举贤不避亲,也不会吝于抬举各位……” 说话间,赵俊臣随手从教书先生的书桌上拿起一本书,却是一本《孟子》。 接着,赵俊臣翻开《孟子》,看了两眼后,又说道:“不妨以‘四端’为题,各位皆是写一篇文章,可以是论策、可以是经义、也可以是诗词,任凭你们的喜好,字数亦是不限,只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写完交给我就好。” 说完,赵俊臣就这么坐在了教书先生的书桌后面,环视着一众赵家子弟,又说道:“开始吧。” 显然,这一次,赵俊臣不仅担任出题官,也担任了监考官,却是没有留给赵德清与赵家学子们任何弄虚作假的余地。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作派,赵家耆老与赵家子弟们皆是面面相觑,有些反应不过来,而赵德清的面色,却愈加苍白了。 一个时辰之后。 赵家学子们的答卷全部收到了赵俊臣的面前,赵俊臣亦是耐心十足的一一审阅。 然后,在审阅之间,赵俊臣的脸色越来越差,而随着赵俊臣的面色变化,赵家众人也皆是愈来愈紧张。 当赵俊臣将所有答卷全部看完之后,脸色反而平静了许多,但任谁都能看出赵俊臣心中所积压的怒火。 然后,赵俊臣转头,双眼紧紧盯着赵德清,并缓缓说道:“这些答卷,大部分皆是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那就是‘狗屁不通’!《孟子》是四书之一,是最基础的学问,而‘四端’则是《孟子》的基本观念,更是基础中的基础……然而,竟是有几个赵家子弟连‘四端’是什么都不知道……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但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我明明已经向你叮嘱过许多次,要你挑选一些有真才实学的赵家子弟推荐给我,再由我安排他们进入国子监,然而我将你的推荐名单与这些考卷对照过之后,发现你尽是给我推荐了一些不学无术之辈,而真正有真才实学的赵家子弟,却被你漏了大半……我且问你,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究竟是怎么向我推荐的?!” 赵俊臣在质问之间,刚开始还算是语气平静,但后面已是怒气勃发、大声喝问了。 面对赵俊臣的质问,赵德清却是张口结舌,只是垂头挨骂,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原本,赵德清以为自己这次只是挨一顿臭骂也就算结束了,虽然在族人面前丢了颜面,但事后也未必不能挽回。 然而,赵俊臣的下一番话,却是让赵德清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 只需要一个态度罢了(下). …… …… 见赵德清虽然表情慌乱、冷汗直冒,并且是一副垂着脑袋任凭赵俊臣责骂的模样,但神色之间,却依旧不见任何的反省,反倒是敷衍应付的成分较多。 显然,赵德清依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以为这件事他只需要挨一顿骂就算是过去了。 毕竟,赵德清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仅仅只是因为一份推荐进入国子监的名单罢了,赵俊臣竟然会大动干戈。 将赵德清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赵俊臣冷冷一笑,道:“记得就在不久前,你还信誓旦旦的自夸,说你之所以能够担任赵家家主之位,全凭着自己的胸襟与公正……然而,推荐赵家子弟进入国子监的事情,既是关系到赵家子弟的个人前途,也是关系到扬州赵家的未来前景,是最重要不过的事情,但由你拟定的推荐名单之中,却大都是些不学无术之辈,而真正有才学的赵家子弟,又大都被你弃之如敝屣,我且问你,你在拟定名单的时候,你的胸襟与公正究竟何在?!没有了相匹配的胸襟与公正,你又如何还能担任赵家家主的位置?”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显然是在公然质疑赵德清的家主之位的合理性了,顿时让赵德清面色大变,心中慌乱也瞬间扩大了数倍。 直到这个时候,赵德清才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赵德清也并非是有急智的人,虽然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慌乱之余,却也压根找不到任何的扭转之策。 更何况,赵俊臣也根本不会留给他任何机会。 不待赵德清开口解释,赵俊臣的神色已是愈加的冷峻,再次质问道:“哼!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推荐给我的那些不学无术的赵家子弟,一定是与你关系亲近的赵家族人了,而那些拥有真才实学却被你放弃的赵家子弟,则一定是与你关系疏远的赵家族人了,对不对?” 这种事情,一查就知道,赵德清又如何敢欺瞒赵俊臣?只是事到如今,赵俊臣明摆着要拿赵德清开刀,赵德清又如何敢承认? 所以,赵德清虽然有心辩解,但在赵俊臣的质问之下,却依然是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赵德清的这般模样,赵俊臣眼中有不屑之色一闪而过,冷笑更甚,道:“为了自己的些许利益,却是弃家族整体利益而不顾,不仅是以权谋私、任人唯亲,更还暗中打压家族内部的青年才俊,就你这样,竟然还敢自诩公正、自夸胸襟?有你这样的家主,就算我再是如何扶持,扬州赵家恐怕也绝无任何前途可言,既然如此,我今后又何必费心费力的扶持你们?”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语气已是不再激动,只是内中所隐含的失望与冷漠,却更让周围的赵家老少们愈加的心惊失措 说完这些,赵俊臣再也没有表示什么,也不理会一众赵家耆老们的解释与劝慰,丢下了呆若木鸡的赵德清,就这么起身离去了。 经过肖文轩与苏西卿的建议之后,再加上赵俊臣自己的观察与判断,赵俊臣确实有了撤换赵家家主的想法。 只是,这件事赵俊臣并不方便亲自出手去办。 一来,赵俊臣认祖归宗的仪式尚未举行,所以赵俊臣还不算是扬州赵家的族人,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虽然权高位重,但也根本没有资格对赵家家主的人选指手画脚; 二来,赵俊臣刚刚来到扬州,也刚刚与扬州赵家和好,还尚未认祖归宗,就突然出手撤换了赵家家主,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对赵俊臣的名声也不好; 三来,以赵俊臣如今的身份地位,不过是区区一个赵家家主,也犯不着赵俊臣亲自出手。 所以,赵俊臣这次只是借题发挥,向赵家上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罢了,那就是——在赵俊臣眼中,赵德清不适合再担任赵家家主之位了,若是赵德清继续担任赵家家主之位,那么赵俊臣将不再扶持扬州赵家! 事实上,在这个以利益为重的世界之中,强者想要对付弱者,也根本无需亲自出手,只需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就足够了。 然后,或是为了落井下石、或是为了争夺好处、又或是为了向强者献媚,自然会有许多人争先恐后的冲上来,帮着强者解决麻烦。 赵德清虽然是赵家家主,并且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呆了许多年,但当他突然成为了扬州赵家的阻碍之际,扬州赵家的其他人也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抛弃。 赵俊臣的扶持,对于扬州赵家的好处之大,自然是无需多提,为了获取赵俊臣的欢心,牺牲一两个赵家家主,对于赵家其他人而言也并非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 所以,当赵俊臣表明了态度、并且表情不善的起身离开之后,一些赵家耆老看向赵德清的眼神,已是渐渐有些意味深长,而赵德清的下场,在这一刻已是注定了。 事实上,这件事情的结束,比赵俊臣预想中还要更快一些。 仅仅只是一个时辰之后,几位赵家耆老突然拜访了赵俊臣,并宣称赵家刚刚举行了一场宗族大会——说是宗族大会,其实就是对现任赵家家主赵德清的批判大会,在宗族大会上,赵家耆老们历数赵德清这些年来的“斑斑劣迹”,并且一致认定赵德清已经不适合再担任赵家家主的位置了。 然后,在群情激愤之下,赵德清就这么毫无抵抗的失去了赵家家主的位置。 赵德清担任赵家家主二十年,在赵家之中自然培养了许多亲信。然而,在宗族大会期间,偏偏要数赵德清的“亲信”们最是表现活跃,对赵德清的敌对态度也最是决绝,显然,这些人是想通过自己的表现来向赵俊臣证明他们的立场——在这些人看来,既然赵俊臣能够给予他们更大的好处,那么赵德清这位前任主人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当赵家耆老们将宗族大会上的情景上赵俊臣详细描述了一遍之后,赵俊臣虽然早有预料,但心中依然有些感慨。 在绝对的利益之下,亲情、恩义、立场这些东西,果然是靠不住的。 而就在赵俊臣感慨之间,一位赵家耆老小心翼翼的向赵俊臣请示,称赵家下任家主的人选尚未确定,希望赵俊臣能够给予一些“建议”。 虽然是“建议”,但在如今的形势下,赵俊臣的“建议”已是与“任命”没有任何区别了。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赵家的未来发展方向(上). …… …… 赵俊臣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我初到扬州,对于赵家的状况并不是十分了解,对于赵家家主的人选,我也没办法建议什么……对了,记得赵德清当初来京城见我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人,名叫赵德顺,看起来精明沉稳,好似还有功名在身,倒是一个好人选,你们觉得由他来担任赵家家主如何?” 听到赵俊臣的建议后,几位赵家耆老的神色颇是复杂,似乎是惊喜、又似乎是忧虑。 略略沉默了片刻后,为首的赵家耆老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您当真是目光如炬,要说这个赵德顺,确实是一个好人选,他的能力与威望也足以担任家主之位……只是,大人您或许不知,赵德顺乃是赵德清同父异母的亲弟……” 这位赵家耆老的言语之间,虽然是意犹未尽,但意思却很明白——他们也支持赵德顺担任赵家家主之位,甚至还为赵俊臣的建议而感到惊喜,但与此同时,却又担心赵俊臣一旦知道了赵德顺与赵德清的关系之后,赵德顺会受到赵德清的牵连,让赵俊臣改变主意。 不过,赵德顺与赵德清之间的关系并非是什么秘密,根本瞒不过赵俊臣,迟早都会暴露,所以赵家耆老们虽然也同样希望赵德顺担任赵家家主,但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向赵俊臣实话实说了。 另一边,对于这位赵家耆老的言下之意,赵俊臣自然是听明白了。 事实上,根本不需要这位赵家耆老的提醒,通过肖文轩与苏西卿的情报,赵俊臣早已经知道了赵德顺与赵德清之间的关系。 这段时间以来,在宦海沉浮之间,赵俊臣的城府越来越深沉,手段也越来越老练,一些看似寻常的举动,其实皆是蕴含着深意与心机。 而这一次,赵俊臣之所以会建议赵德顺来担任赵家家主之位,除了肖文轩与苏西卿的意见之外,也是赵俊臣的一次暗中试探。 要知道,赵德清今天之所以会失去赵家家主之位,赵俊臣的态度只是一个起因罢了,而真正出力的人还是眼前的这些赵家耆老们,如此一来,赵家耆老们对待赵德顺的态度,也足以让赵俊臣了解赵德顺的为人秉性究竟如何——若是赵德顺会因为赵德清的事情而心生怨恨,担任家主之后就必然会报复这些赵家耆老,而赵家耆老们为了自身利益,是绝不会同意由赵德顺来担任赵家家主的。 如今,赵俊臣提出建议之后,赵家耆老们不仅没有反对,反而还下意识的纷纷闪过欢喜之意,这足以表明许多事情了。 首先,赵德顺的资历、声望与能力等等方面,确实足以担任赵家家主之位,否则赵家耆老们也不会表示支持态度; 其次,赵德顺应该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品行也令人放心,否则赵家耆老们出于私利、担心赵德顺的报复,必然会纷纷表示反对。 最后,正如肖文轩与苏西卿所描述的那样,赵德顺应该是一个容易被控制的人,所以赵俊臣提议由赵德顺来担任赵家家主之后,赵家耆老们才会纷纷面现喜色——这恐怕是因为赵德顺担任了赵家家主之后,这些赵家耆老们可以在宗族内部获得更大话语权的缘故。 所以,赵俊臣看似寻常的一句建议,却已是将赵德顺的为人秉性调查清楚了。 既然赵德顺的秉性为人确实不错,与肖文轩、苏西卿的描述一致,那么赵俊臣也就放心了,对赵德顺的扶持之心,也真心实意了起来。 于是,听到这位赵家耆老的试探之后,赵俊臣表现出了一副胸怀宽阔的模样,笑道:“哦?赵德顺与赵德清是亲兄弟吗?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赵德清固然是犯了一些错误,但他如今已是得到了惩罚、并且丢掉了家主之位,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牵连赵德顺?更何况,赵德清是赵德清、赵德顺是赵德清,他们虽然是亲兄弟,但也不能混为一谈,赵德清的错误只是赵德清一个人的,赵德顺既然有资格有能力担任赵家家主,却也不能因为赵德清的缘故而刻意打压他。”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一众赵家耆老们皆是心中大定,神色间的欢喜也更加的明显。 仿佛生怕赵俊臣会突然改变主意一般,为首的赵家耆老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这就回去向族人们举荐赵德顺,相信有了大人您的支持,赵德顺一定会顺利成为家主的。而大人您对赵德顺的信任,我们也一定会向赵德顺详细说明,相信他一定会感激大人的。” 赵俊臣笑着摇头:“认祖归宗的仪式尚未举行,我如今还不算是赵家族人,赵家家主的人选,终究还是需要你们这些赵家耆老商议着决定,我的建议终究只是一个建议罢了。” 将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关系撇清之后,赵俊臣又说道:“不过,若是赵德顺顺利成为赵家家主的话,就让他来见我,我有些话要与他说。” 对于赵俊臣的要求,赵家耆老们自然是连忙答应。 在赵家耆老们的眼中,赵德顺成为赵家家主之后,首要之务就是与赵俊臣加深联系、博取赵俊臣的欢心,这关系到扬州赵家的根本利益,与此相比,什么整顿族务啊、树立威望啊、与赵家族人交流感情啊,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所以就算赵俊臣不说,等赵德顺成为赵家家主之后,赵家耆老们也会敦促他拜访赵俊臣的。 从某方面而言,扬州赵家的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赵俊臣已是得到了消息,经过赵家耆老的举荐之后,在众望所归之下,赵德顺已是正式担任了赵家家主之位。 因为赵德顺是赵德清的亲弟,并且自身的威望与资历足够,所以这场家主更迭并没有在赵家造成什么太大的混乱。 只是,让赵俊臣没想到的是,在尘埃落定之后,首先前来拜访赵俊臣的人并非是新任家主赵德顺,而是刚刚丢掉了家主之位的赵德清!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二章.赵家的未来发展方向(中). …… …… 这次来到扬州,德庆皇帝格外开恩,赐予了赵俊臣一段时间的假期,而与此同时,赵俊臣也是有样学样,同样给许庆彦放了假。 许庆彦是扬州本地人,他的父亲许老夫子如今正在扬州乡下养老,所以赵俊臣就给了许庆彦一段时间的假期,让许庆彦将许老夫子接到赵家祖宅,等赵俊臣回京的时候,也会顺便将许老夫子带上,让许老夫子在京城中颐养天年。 这是赵俊臣早就决定好的事情,毕竟许老夫子对赵俊臣既有收养之恩,又有教导之情,还是许庆彦的父亲,当年若是没有许老夫子,赵俊臣恐怕早就饿死街头许多年了,如今的赵俊臣虽然已是李代桃僵了,但于情于理,赵俊臣都应该尽心尽力的报答许老夫子的这份恩情。 所以,许庆彦如今并不在赵俊臣身边,而许庆彦的随从工作,则暂且由肖文轩与苏西卿二人替代。 此时,赵德清求见赵俊臣的消息,也正是由肖文轩向赵俊臣通报的。 “哦?赵德清竟是想见我?”得到禀报之后,赵俊臣微微一愣,然后又稍稍沉吟了片刻,终于点头道:“罢了,就让他进来吧,我也有些好奇,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得到赵俊臣的准许后,没过多久,肖文轩已是带着赵德清进入了房间。 “小、小人赵德清,拜见大人。” 进入房间之后,赵德清的表现满是谦卑,神色间也满是敬畏,不仅以“小人”自称,再也不敢以赵俊臣的长辈自居,反而在问安之际,主动向赵俊臣行了大礼! 另一边,赵俊臣则是认真的观察着赵德清的变化,并且思考着赵德清的来意——不过是短短两个时辰未见,此时的赵德清却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原本的踌躇满志不见了,神色有些灰败,在赵俊臣面前也有些畏畏缩缩,满是紧张。 丢失了家主之位后,赵德清会出现这种变化也是理所当然的。 从前,赵德清与赵俊臣接触的时候,赵俊臣举手抬足之间的威仪虽然极重,但总体还算是和蔼亲切,并且还主动给予了扬州赵家许多好处,却并没有强求扬州赵家做什么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所以不免让赵德清产生了赵俊臣“和善可欺”的错觉。 也正是因为这种错觉,才会让赵德清误以为赵俊臣是很好糊弄的人,并且屡屡违背赵俊臣的吩咐,妄图借着赵俊臣的势力为自己牟利。 然而,赵俊臣又岂能容忍赵德清的欺上瞒下?今天不过是借题发挥,并且稍稍施展手段,就瞬间让赵德清丢掉了家主之位,在此期间,赵德清完全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由此赵德清也终于清醒了过来,并且深切的体会到了两件事情。 第一,赵俊臣的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不认认真真的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办事,反而还想要欺瞒赵俊臣,那么最终受损的只会是他自己! 第二,在赵俊臣面前,他赵德清什么都不是!在为自己谋取好处之前,最重要的还是争取赵俊臣的支持与欢心! 其实,赵俊臣这次对付赵德清,也未必没有存着杀鸡儆猴的心思——在扬州赵家之中,像赵德清这般抱有侥幸想法的族人不在少数,他们觊觎赵俊臣带来的种种好处之余,却并没有见识过赵俊臣的雷霆手段,对赵俊臣缺乏足够的敬畏。 而赵俊臣这次出手重惩赵德清,除了赵德清确实不适合再担任赵家家主之外,也是为了威慑赵家的其余族人,让他们明白赵俊臣不仅能够带给他们无尽的好处,也同样可以让他们瞬间一无所有、失去一切! 这般恩威并施之下,既让人敬、且让人畏,赵俊臣才能将扬州赵家牢牢的掌控在手中。 另一方面,对赵德清而言,赵俊臣这次出手太过突然、又太过迅速,所以赵德清的脑子一直有些混混沌沌,只觉得身在梦中,完全不敢想象自己竟是这般轻易就丢掉了一切! 赵德清能够担任赵家家主二十年,虽然扬州赵家在他手中并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发展,但也没有出现衰败的情况,所以赵德清绝非笨人,等他好不容易的清醒了过来,又认真的分析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之后,在沮丧哀怨之余,心中更是产生了无尽的惶恐。 赵德清发现,事到如今,他丢掉家主之位只是一件小事,更可怕的还是赵俊臣明确无误的表示了对他的厌恶之情,这样一来,因为赵俊臣的态度,赵家族人们今后必然会对赵德清敬而远之,而赵德清在赵家的地位将连旁支远亲都要远远不如,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这种情况之下,赵德清不仅失去了赵俊臣的支持,连家族内部的支持都失去了,完全是孤家寡人一个,今后的生活之悲惨,可想而知。 这样一来,赵德清又如何不惶恐? 幸好,见识了赵俊臣的手段与作风之后,赵德清也深切明白了紧抱赵俊臣大腿的重要性,也知道了自己如今唯一扭转局势的方法,就是重新挽回赵俊臣的信任。 在赵德清看来,就算是自己暂时丢掉了家主之位,也不算什么,只要重新挽回了赵俊臣的信任,那么他今后想要“复辟”也只是赵俊臣一句话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赵德清并没有完全丧失希望,虽然心中对赵俊臣满是敬畏,但尘埃落定之后,他还是壮着胆子第一时间求见了赵俊臣,期望可以争取到赵俊臣的原谅。 而且,赵德清自以为自己的手中还有一张足以让赵俊臣动心的“王牌”——那就是扬州盐商给予他的那些承诺。 在赵德清看来,一旦自己帮着赵俊臣与扬州盐商搭上线,让赵俊臣每年都增加几十万两银子的收益,那么重新赢得赵俊臣的欢心与信任也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抛开赵俊臣与赵德清的心理活动不提,却说赵俊臣打量了赵德清两眼后,缓缓说道:“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长辈了,怎么可以向我行如此大礼?快起身坐下吧。今天赵家很热闹,而你更是核心人物之一,怎么突然来找我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赵德清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却并没有找座位坐下,而是垂首说道:“小人这次求见大人,总共有两个目的,首先是向大人您请罪来了……小人前段时间被私利蒙蔽了心智,不仅办了许多错事,更还妄图欺瞒大人,如今回想起来,心中满是悔恨,如今丢了家主之位,也是自作自受,不敢请求大人您的原谅,只希望大人您能再给小人一次机会,让小人为大人您、为赵家再出一份力。” “知错就好,就怕你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赵俊臣点了点头,虽然也清楚赵德清的这一番话未必皆是真心,但眼中依然闪过了一丝欣赏:“一般人遇到你的这种情况,或是自怨自艾、或是怨天尤人,从此也会一蹶不振,但你不仅没有抱怨,反而这么快就重新振作了起来,甚至还敢来找我主动请罪,就凭这一点,就让人刮目相看,我从前倒是有些小看你了。” 这一番话,赵俊臣倒没有虚言,在赵德清面前,赵俊臣也犯不着说假话。 只是,仅凭这些,赵德清还没办法重新挽回赵俊臣的信任。 不过,赵德清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后,依然神色一振。 然后,赵德清又说道:“至于第二件事,则是关于扬州盐商总会的事情。” 赵德清的话语不过刚刚开头,但赵俊臣已是隐晦的眉头一皱。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三章.赵家的未来发展方向(下). …… …… 赵德清虽然只是刚刚开口,但赵俊臣根据肖文轩与苏西卿之前提供的情报,已是猜到了赵德清后面的话语。 所以,赵俊臣的眉头不引人注意的轻轻一皱。 但赵德清并没有注意到赵俊臣的表情变化,反而涛涛不绝的讲诉起来,内容自然是扬州赵家与徽浙盐商的联手之事,并且将联手之后的种种好处向赵俊臣详细的描述了一遍,内容不乏有夸张夸大之处。 按照赵德清的说法,他现在已经与扬州盐商总会的会长林云璞搭上了线,林云璞出于“心中对赵俊臣的尊敬”,也愿意与赵家一同经营私盐生意,而赵家一旦介入私盐生意,每年都能获得近百万两白银的收益。 当然,依据赵德清的表态,这近百万两白银的收益将来绝大部分都会归赵俊臣所有——这也是赵德清挽回赵俊臣信任的最后手段。 然而,听完赵德清的讲诉之后,赵俊臣却是在心中暗暗一叹。 赵德清绝不轻言失败的心性,固然让赵俊臣有些欣赏,但这般优点并不能掩盖赵德清目光短浅的劣势。 对于徽浙盐商的立场,赵俊臣与肖文轩、苏西卿是一致的——可以利用、也可以合作,甚至还可以收受贿赂,但联手一同经营私盐生意,却绝不可行。 毕竟,正如前文所说,朝廷对于徽浙盐商的态度就与养肥猪一般,对于他们偷税漏税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等他们足够“肥”了就开宰,到时候徽浙盐商的万贯家财自然也就收归国库了。 所以,私盐生意的利润之大、收益之高,虽然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但很少出现朝廷高官亲自插手这门生意的情况,就是因为朝廷高官害怕朝廷“宰肥猪”的时候自己脱身不及、受到牵连。 然而,即使得到了肖文轩与苏西卿的提醒之后,赵德清也依然看不明白这一点,甚至还把这件事看作是自己挽回赵俊臣信任的底牌,不免有些可笑。 于是,暗暗叹息之后,赵俊臣就想要将这件事情的利弊向赵德清详细讲诉一遍,彻底熄了赵德清的可笑妄想。 然而,赵俊臣还未说话,却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徽浙盐商们的财力、人脉、影响力皆是不可小觑,也是赵俊臣接下来必须要联合的势力,而赵俊臣本人也为此蓄谋已久,准备了许多收买徽浙商帮的手段。 但双方联手之后,赵俊臣对于徽浙盐商们却缺乏有效的监督手段,毕竟徽浙盐商的大本营是南直隶,等赵俊臣回到京城之后,相距千里、鞭长莫及,再加上商人的投机本性,若是徽浙商人们将来出于自身利益,做出了背叛赵俊臣的事情,赵俊臣不免会损失极大。 这种情况,其实还是因为赵俊臣在徽浙商人之中没有代言人的缘故。 既然没有,何不树立一个? 这般想法,赵俊臣其实早就有了,但一来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二来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但如今,既然扬州盐商总会的会长林云璞愿意安排赵德清进入盐商总会,并帮着赵德清介入私盐生意,却终于让赵俊臣找到了合适的机会与人选! 当然,碍于朝廷官员的身份,赵俊臣与赵俊臣的亲族并不方便直接介入徽浙商帮的生意,但若是赵德清被“赶出”了扬州赵家呢? 借着这次机会,先是将让赵德清与扬州赵家划清界限,然后再安排赵德清进入徽浙商帮,让赵德清成为赵俊臣在徽浙商帮之中的代言人与监督者,这样一来,对赵俊臣的好处非常之多。 首先,赵俊臣在徽浙盐商之中拥有了一位代言人,或多或少总能产生一些影响,就算不能将徽浙商帮控制在手中,但至少可以让赵俊臣详细的了解徽浙商帮的各种动态,徽浙商帮将来若是出现了什么异动,也瞒不过赵俊臣的眼睛。 其次,赵俊臣虽然碍于朝廷官员的身份,不方便直接介入徽浙商帮的生意,但赵德清离开了扬州赵家之后,却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到时候他不仅与赵俊臣没有明显的关系,反而他与赵俊臣在表面上还有些敌对的意味,即使将来出现了问题,也完全牵连不到赵俊臣的身上。 然后,赵家如今的新任家主赵德顺是一个没主见的人,很容易受人影响与操控,而赵德清身为赵家的前任家主,并且还是赵德顺的嫡兄,若是让他继续留在扬州赵家,那么赵德顺说不定就会受到赵德清的控制,而扬州赵家的未来发展方向,也不免会与赵俊臣的期望产生一些偏差,借着这次机会让赵德清离开扬州赵家,赵俊臣对扬州赵家的控制也可以更进一步。 最后,赵俊臣的许多计划,都需要雄厚的财力支撑,如今赵俊臣虽然还尚未感到压力,但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安排赵德清进入徽浙商帮之后,赵俊臣每年都可以额外获得大笔的收入,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当然,这件事也不是没有隐患与破绽,最明显的就有两点。 其一,赵德清的目光短浅,容易被眼前利益所蒙蔽,让他加入徽浙商帮,将来说不定就会被那些奸猾似鬼的徽浙盐商们玩弄于鼓掌之间,到时候他作为赵俊臣的代言人与监督者,却也是形同虚设、与摆设无异。 其二,赵德清离开扬州赵家之后,又加入了徽浙商帮,是否还会心甘情愿的为赵俊臣效力?若是赵德清这个代言人与监督者最终产生了异心,那么赵俊臣在赵德清身上的投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当然,这两点隐患都有办法可以解决。 赵德清的目光短浅,那么就为赵德清安排几位敏锐聪慧的老道幕僚辅佐好了;赵德清的忠心无法保证,那么就将他与赵俊臣的利益牢牢绑定在一起,帮着赵德清发家致富的同时,也暗中将赵德清架空即可。 这样一来,赵德清只是一块招牌,一块让赵俊臣可以介入徽浙商帮的敲门砖,等到形势稳定之后,就算是赵德清被人利用了、又或者产生了异心,也产生不了什么影响了。 当然,这只是赵俊臣心中临时冒出的计划,究竟有没有可行性,又究竟应该如何执行,都需要赵俊臣认真详细的谋划推演一番——以赵俊臣的谨慎性格,是绝对不会一拍脑袋就仓促做出决策的。 没有认真准备与详细推演的前提下,所谓的“灵光一闪”与“想当然尔”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待赵德清讲完了自己的计划之后,赵俊臣虽然并没有直接否定,但也没有表示认同,只是沉吟不语。 沉思良久之后,在赵德清的忐忑等待之下,赵俊臣终于缓缓开口道:“这件事情,有利有弊,我需要认真考虑一番,但你也不用着急,等我考虑清楚之后,会尽快给你答复的……在此期间,你可以与那些扬州盐商继续保持联系,这些关系将来总有用上的地方,却也不能荒废了。” 听到赵俊臣的答复,赵德清不免有些失望,但赵俊臣既然已是表态了,他也不敢强求什么。 接着,虽然赵德清还想要与赵俊臣谈些什么,但又看到赵俊臣一副沉思模样,有些心不在焉,就不敢继续纠缠,知趣的告辞了。 等赵德清告辞之后,赵俊臣依然静静的坐在书房之中,继续推演着自己的新计划,算计之间,时间流逝极快,只是一晃神间,已是近半个时辰过去了。 然后,肖文轩再次前来通报,称赵家新任家主赵德顺求见。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决定(上). …… …… 当肖文轩领着赵德顺进入房间之后,赵俊臣抬头仔细打量——其实,赵俊臣与赵德顺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之前每次见面的时候,赵俊臣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赵德清的身上,并没有认真观察过赵德顺,所以这还是赵俊臣第一次仔细打量赵德顺。 只见赵德顺一身文士装扮,五官端正、身材瘦长,举止低调、神情温和,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只是气质太过于文气了,不免会给人一种“文弱可欺”的印象。 今天,赵俊臣先是扳倒了他的兄长赵德清,接着又将他扶上了族长之位,但赵德顺的神色之间,却并没有太多单纯的不满或是感激,反而是两种情绪相互混杂,让他的思绪之间满是矛盾。 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是随遇而安的平静与坦然。 显然,正如传闻中一般,赵德顺是一位多谋寡断、容易受人影响与控制的老好人,虽然缺少了一些魄力与野心,但这样的人往往认真踏实,也不会有什么异心。 对于这般观察结果,赵俊臣暗暗感到满意。 却说,肖文轩将赵德顺领入书房之后,又向着赵俊臣微微躬身行礼,接着就打算离开,让赵俊臣与赵德顺单独谈话。 然而,肖文轩还未举步,赵俊臣就已是抬手道:“文轩,你也留在这里吧,我与赵家主接下来的谈话,也与你有些关系,需要听听你的意见。”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肖文轩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侧身站在一旁,等候着赵俊臣的吩咐。 另一边,赵德顺向赵俊臣拱手行礼道:“小民赵德顺,见过大人,在此恭候吩咐。” 相比较之前赵德清谄媚谦卑的跪行大礼,此时的赵德顺却要矜持许多,只是向赵俊臣拱手问安,虽然恭敬客气,却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顺服之意。 对此,赵俊臣并不在意,事实上赵德顺身为赵家家主、赵俊臣的长辈,若是像赵德清一般跪行大礼,反而有些不合规矩,所以赵俊臣只是笑吟吟的说道:“赵家主坐下说话吧,我这次请你来见我,倒也不是想要吩咐什么,而只是想和你探讨一下扬州赵家的未来发展方向。” 赵德顺在面对赵俊臣的时候,心情确实有些复杂,不知自己对于赵俊臣究竟是应该怨恨还是应该感激,思绪自然是有些矛盾。 不过,听到赵俊臣的话语之后,赵德顺微微一愣,却很快就抛开了心中的矛盾思绪,表情也变得无比认真。 显然,在赵德顺的心中,相较于自己的想法,家族的发展才是最重要的——这般表现,依然让赵俊臣感到满意。 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坐下之后,赵德清说道:“大人,关于赵家的未来发展,小民心中确实有些想法,正想要向您禀报,希望能够得到您的支持。” 赵俊臣点了点头,道:“你说说看。” 赵德顺缓缓道:“近几十年来,赵家在扬州境内一直是大族,不仅族人众多、人脉宽广,而且家业也越来越大,拥有大量的土地、房产与生意,虽然在财势方面远远比不上那些富可敌国的盐商,但比下也是绰绰有余,奈何赵家虽然不缺财势,却一直声威不振,也没什么太高的地位,在旁人眼中,赵家只是土财主,不免低看了一眼……当然,赵家子弟太过于依赖祖业,也确实有些不争气,明明族人众多,也不愁吃穿,但考取功名的人却没几个。” 神色遗憾的摇了摇头后,赵德顺的表情突然一振,又说道:“不过,如今大人即将认祖归宗、重回赵家,这正是赵家崛起的契机,倒不是说赵家从此之后可以仗着大人您的威势可以狐假虎威,而是有了大人您的扶持,赵家将可以获得远远多于往日的资源。国子监的名额、入宫的赵家女子,这些暂且不提,有了大人您的支持,赵家学堂也可以聘请一些真正的名师教授子弟诗书文章,有了名师传授,赵家子弟考取功名的希望也是大增,这些子弟将来进入仕途之后,对赵家、对大人您,皆有好处……即使有一些赵家子弟不喜读书,有了大人您的支持,他们也可以得到更好的安排、更好的历练,长此以往,赵家将渐渐进入人才鼎盛的时期,到时候赵家无论是官场、商场、文坛、民间,皆有一些拔尖之士,而赵家也会脱离土财主的范畴,成为一个真正的世家,根基雄厚、百年不衰,再无任何人敢低看。” 接下来,赵德顺又讲了许多想法,比如整顿族风、建设家教、营造善名、重点培养年轻一代的赵家子弟,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很显然,赵德顺的想法确实与赵德清不同,赵德清只是想借着赵俊臣的权势为赵家、为他自己捞取尽量多的好处,而赵德顺却是想要从赵俊臣这里得到尽量多的资源,将赵家建设为一个声誉卓著的显赫世家。 两人的立意、志向、眼光,可谓是天差地远。 从这方面而言,赵德顺确实更适合成为赵家家主。 可惜,赵德顺的志向虽然远大,但也是按部就班、老调重弹,甚至有些邯郸学步,并没有任何的新颖之处,他对赵家的期望确实很高,但与赵俊臣的期望相比,却有许多不同之处。 不过,赵俊臣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反而对赵德顺的种种设想大加赞同,表示自己一定会全力支持。 这样一来,赵俊臣与赵德顺自然是相谈甚欢、十分投机,因为赵俊臣的“全力支持”,赵德顺甚至渐渐忘了兄长赵德清被赵俊臣扳倒的事情,反而渐渐有些将赵俊臣视为自己的伯乐了。 又应付了赵德顺几句后,赵俊臣就让赵德顺离开了。 不过,在赵德顺离开的时候,赵俊臣依然让肖文轩留在书房之中,似乎有事要吩咐肖文轩。 赵德顺离开的时候,只觉得扬州赵家的前途一片光明,不免有些兴奋,对于赵俊臣刻意留下肖文轩的态度并没有多想,所以,他也就无缘得知赵俊臣接下来对肖文轩的吩咐与安排了。 当赵德顺离开之后,赵俊臣直接向肖文轩问道:“刚才,赵家主的那些设想,你也听到了,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决定(下). …… …… 说起来,赵俊臣之所以会推荐赵德顺接任赵家家主之位,最开始还是缘于肖文轩的建议。 所以,肖文轩对于赵德顺自然是颇有好感,此时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虽然也觉得赵德顺的想法有些想当然耳,把许多事情都想的太过简单了,而且只是一味的模仿各大世家的运行模式,不免有些拾人牙慧的味道,基本没什么新颖的观点,但沉吟片刻后,肖文轩还是决定支持赵德顺的观点。 毕竟,就算换成肖文轩自己,恐怕也提不出什么更高明的建议了。 于是,肖文轩答道:“赵家主的这些想法,虽然只是照猫画虎,并没有什么新颖独到之处,但毫无疑问,这样的作法才是坦荡正途,毕竟赵家的基础不大好,族风、家教、素养等等皆是有些不堪,也无法为大人您提供太多的帮助,反而需要大人您的竭力扶持,若想要扭转这般情况,也只能耐心的逐步经营,并没有其它捷径可走。不过,赵家主提出的办法虽然见效缓慢了些,却十分的稳妥,只要耐心经营下去,赵家在几十年后未必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书香世家、累代的权贵豪门,等到了那个时候,赵家也就能为大人您提供不少帮助了,或许还能成为大人您的得力臂助也说不定。” 赵俊臣轻轻一笑,道:“需要几十年吗?……确实,赵德顺的想法固然稳妥,也是正道,可惜见效实在太慢了,如今的朝廷形势变化太快、变数太多,我却未必能等这么长时间。” 肖文轩劝谏道:“其实,以大人您如今的权势地位,也并不是很需要家族的支持,既然如此,大人您也不必过于着急,慢慢扶持培养赵家就是,将来总会有收获的那一天。更何况,赵家虽然不堪,但还是可以提供一些助力的,不谈那位即将入宫的赵家女子,即使是那些即将进入国子监的赵家子弟,等他们将来步入仕途之后,也或多或少的可以为大人您带来一些帮助。这些助力虽然不多,但也聊胜于无了。” 赵俊臣却摇了摇头,说道:“你说的这些,并不算错,但很可惜,我这个人比较贪心,也没那么多的耐心,如今的朝廷局势也容不得我耐心下去,赵家的帮助即使不大,但对我而言,也是越多越好,我为赵家投入了这么多的资源,也不想等到几十年后再收获回报。” 肖文轩一愣,问道:“大人您可是有更好的办法?” 赵俊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更好的办法说不上,但见效更快、拔苗助长的方法,却是想到一个……文轩,在你看来,即使赵家当真成为了名誉朝野的豪族世家,它又能够为我带来哪些帮助?” 肖文轩沉吟片刻后,答道:“家族能够提供的帮助,不外乎两个方面,一是人脉关系,二是可靠的帮手人才。”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说根到底,家族能提供的帮助,也不外乎是这两方面了。而以我如今的权势地位,人脉关系这方面其实也不需要赵家的特别帮助,反倒是可靠的人才与帮手,是我目前最为稀缺的。” 说到这里,赵俊臣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补充道:“我崛起的时间太短、底蕴不足,如今除了寥寥几人之外,手下实在没什么可靠的人才,这般情况已是我目前最大的软肋了,所以我也希望通过赵家可以弥补一二、稍解窘境。” 肖文轩却犹豫道:“可是在赵家之中,除了我上次推荐的那几位赵家子弟之外,确实没什么人才了,其余的那些赵家族人,怕是不为大人您添乱就算不错了。” 赵俊臣却笑道:“是啊,赵家之中,成器的男子确实不多,但如今、就在这赵家祖宅的西院里面,不是有大批的赵家未婚女子吗?除了入宫的两个人选之外,还剩下了许多,却也不能就这么闲置浪费了……文轩你可听过‘乘龙快婿’之说?” 肖文轩先是一愣,然后恍然道:“大人您是说,通过赵家的这些未婚女子,或是婚配、或是入赘,收买与笼络一批青年才俊、官宦后代,如此一来,赵家内部就凭空多了二十余位人才,也增加了许多人脉关系,而大人您也就增添了许多可靠帮手?” 然后,肖文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一条捷径,可以极大的弥补赵家内部人才匮乏的缺陷,而且通过联姻引进大批人才之后,不仅可以稍稍扭转赵家内部的不堪风气,这些人才成了大人您的亲戚之后,可靠性也要比其他人强一些……更有甚者,这些人才的亲族也就成为了大人您的亲族,其中若是有什么能人,也同样可以为大人效力,如此一来,大人您手下人才匮乏的局面,无疑会缓解许多……其实,通过招婿的方式收纳人才,这般手段所有豪门世家都在使用,只是似大人您这般彻底的,却非常少见。“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当初,我让赵德清将族内女子尽数集中起来,有婚约的解约、有心上人的拆散,看似有些大动干戈了,表面上也只是为了给陛下挑选嫔妃人选,但实际上也想借着这次机会为赵家、为自己收纳一些人才……毕竟,这方面若是没有我的干涉,以赵家的眼界,这些未婚女子将来怕是都要许配给一些土财主了,实在不能为我带来任何帮助。”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肖文轩终于明白了赵俊臣的深远谋划,不由叹服道:“大人之深谋远虑、考虑周全,文轩佩服!” 赵俊臣问道:“这么说,你觉得我的想法可行?” 肖文轩连连点头,说道:“可行!” 赵俊臣突然一笑,说道:“既然可行的话,文轩可否愿意为我督办此事?依我的想法,等到南巡结束之后,你也不必随我回京,就暂且留在扬州赵家,为赵家寻觅一批乘龙快婿……这些乘龙快婿的出身来历并不重要,可以是拥有才能却尚不得志的书生、也可以是人脉宽阔的官宦子弟与商人后代,当然,招纳为婿只是手段之一,只要是对我有用的人,你都可以使用各种手段尽心笼络……南直隶向来是人才荟萃、藏龙卧虎之地,只要你用心去找,想来总能收拢到一些人才的。” 听到赵俊臣的建议,肖文轩的神色不免有些为难,迟迟没有回答。 当初,肖文轩之所以会选择投靠赵俊臣,除了赵俊臣的盛情相邀之外,也是因为赵俊臣是朝廷里的核心重臣,诸般决策皆是可以影响到朝廷大局,而肖文轩辅佐赵俊臣之后,不仅可以实现自身抱负,还可以参与到朝廷重要决策之中,说不定就能够做出一番大事业,不仅留名千古,还可以惠及子孙。 然而,赵俊臣如今的建议,却是让肖文轩留在扬州、为赵家办事——扬州虽然繁华,可惜远离了朝廷中枢,赵俊臣吩咐的事情虽然也很重要,奈何说到底只是红娘与媒婆的工作,这样的安排距离肖文轩最初的设想相距甚远,所以肖文轩自然是有些不大情愿。 注意到肖文轩的神色变化之后,赵俊臣并没有生气,只是语气温和的劝道:“我也知道,你自视甚高、心中有大志向,当初你愿意辅佐我也是因为这样可以参与到朝廷决策之中、实现自己的治国报复,然而我却一直让你处理赵家的事情,甚至还让你留在扬州做些媒婆红娘的工作,所以你心中有些不情愿,我也可以理解。”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语气微凝,神色也认真了许多,又说道:“不过,你切不要小看这些媒婆红娘的工作,而且你的任务也不仅仅局限于此,说到底,你要做的事情就是为我接纳人才、培养班底,极为重要!想要办好这些事情,不仅需要辨人识人的能耐,也需要有为人处事、笼络人心的本领,我让你负责这些事情,不仅是我对你的看重,更是我想要重点培养你……所以,我也不会让你一直留在扬州,若是你能将这些事情妥善办好了,那么你的眼光、手段、见识也必然会增长不少,到了那个时候,我自然会将你召回京城,让你去办更重要的事情。” 赵俊臣并未说谎,他这次让肖文轩留在扬州办事,正是存着单独历练肖文轩的心思,也说明了赵俊臣对肖文轩的看重。 肖文轩迟疑片刻后,问道:“那么,苏师爷是否也会留在扬州,与我一同处理此事?” 赵俊臣很干脆的摇了摇头,说道:“不会,这件事将由你单独负责……这段时间以来,你在苏西卿身上学到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我却不希望你继续学下去,否则你将来只会成为另一个苏西卿……然而我对你的期望,却要比苏西卿高的多!” 听赵俊臣这么说,肖文轩终于明白了赵俊臣的想法,心中也没有了不情愿的想法,说道:“既然如此,文轩定是全力以赴,绝不会辜负大人您的期望。” 打开了心结之后,肖文轩终于将心思转移到自己接下来的工作上,却突然发现了一处蹊跷之处,不由疑惑道:“大人,我还有一事不解,既然您有心借着赵家的那些未婚女子笼络人才,又为何要将范围局限在南直隶?在京城之中,有更多的世家豪门、青年才俊,若是您将赵家的未婚女子许配给京城里的青年才俊、官宦子弟,岂不是更见成效?” 赵俊臣沉默片刻后,缓缓叹息道:“并非我不愿这么做,而是我不敢这么做。”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六章.顾虑(上). …… ……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肖文轩心中不由感到奇怪——以赵俊臣如今的权势地位,除了寥寥几项诛九族的大罪之外,还有什么是赵俊臣不敢做的? 更何况,只是在京城中招婿纳才、扩张权势与影响而已,在肖文轩眼中只是区区一件小事罢了,赵俊臣竟然会自称“不敢”,不免让肖文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于是,肖文轩问道:“大人的深意,文轩心中不解,还请大人赐教一二。” 赵俊臣叹息道:“文轩你觉得,我在陛下眼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肖文轩熟知时政,自然也明白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的看法,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肖文轩不敢在赵俊臣面前明说出来。 见肖文轩一副迟疑忐忑的模样,赵俊臣轻轻一笑,并没有逼迫肖文轩,反而神色坦然的代替肖文轩回答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由我自己来说吧……恐怕在陛下的眼中,我只是一个善于理财的贪官,一个有些小聪明的弄臣,以及一个虽然有些野心但也可以轻易控制的奸臣!” 赵俊臣的总结内容不多,但也很完善,所以肖文轩并没有反对。 当然,碍于赵俊臣的颜面,肖文轩也没有点头认同就是了。 当然,所谓的“内容完善”只是肖文轩的看法,实际上赵俊臣还隐瞒了许多,比如赵俊臣是德庆皇帝用来转移民怨的替罪羔羊,是太子登基后用来泄民怨、立威信的铲除对象,是养肥后再开宰、以便充盈国库的“肥猪”……等等等等,关于这些观点,赵俊臣尽数没说。 事实上,能够明确想到这些观点的人并不多,遍数朝野也不过寥寥几人罢了,虽然朝野之间有许多人均是不看好赵俊臣的未来前景,但他们理由也只是“自古以来像赵俊臣这般声名狼藉的贪官大都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却根本没有想过深层次的原因。 当然,也正因为绝大多数人完全没想到这些深层次的东西,所以才会不断有人抱着侥幸心理投靠赵俊臣,认为赵俊臣仗着德庆皇帝的宠信,拥有着德庆皇帝的庇护,将来的结果未必就会很差,所以赵俊臣的权势影响才会越来越大,但这些投靠赵俊臣的人们却并不知道,赵俊臣的真正危机其实正是来源自德庆皇帝的“宠信”。 如今的肖文轩,也同样是停留在这般较低的认知层次之上,所以赵俊臣才会避重就轻,隐瞒了这些真正重要的东西,却是担心肖文轩了解了事情真相之后会失去信心,然后不免就会产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心思。 另一边,赵俊臣讲完之后,见肖文轩没有表示反对,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但表情依然平静,继续说道:“这般看法,自然是有些不堪,但这也是我的优势,正因为陛下他轻视于我,所以他才会放任我的一些胡作非为,也正是因为陛下他自认为可以轻易控制我,所以才会放任我的一些小动作,若是有一天陛下他不再轻视我了,那就意味着他要开始对我进行压制了,这是我绝不愿意看到的。”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前段时间,我与阁老黄有容进行了一场党争,这场争斗看似激烈,双方互有胜负,但我也不瞒你,实际上以我如今的势力,只要手段得当,想要保证自身势力不受损失的前提下重创黄有容,其实并不是十分困难,但我依然控制着自己的力度,与黄有容保持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我这么做除了想借着黄有容之手铲除门下的一些败类之外,也是因为我不想让陛下他看出我如今真正的实力与手段,让陛下认为他依旧可以轻易的操控我,这样我才可以稳善的继续经营自己的势力,甚至还可以装一装可怜、得到陛下他一定程度的扶持……” 听赵俊臣这么说,肖文轩终于恍然,道:“大人您不愿意在京城中招婿纳才、扩张势力,是担心陛下他发觉大人您的势力扩张太快,渐渐失去控制,从而出手打压?” 赵俊臣先是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其一,事实上自从我吞并了前任阁老温观良的大部分势力之后,就一直没有在京城中枢继续扩张自己的势力,反而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京城以外的地方衙门,就是因为在如今的朝廷局势之下,我的权势已是很接近陛下的容忍极限了,所以我也不愿意再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大张旗鼓的扩张权势,近段时间以来一直是以暗中渗透为主。” 然后,赵俊臣又摇了摇头,又说道:“不过,隐藏实力这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还是隐瞒自己的城府与心智。在陛下眼中,既然我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弄臣、一个有些理财能力的贪官,那么我如今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扮演好弄臣与贪官的角色……我如今求贤若渴,在收纳人才之际,不仅不过问这些人才的出身现状,甚至不惜将赵家女子许配给他们,这不仅是我对人才的重视,也是为了逐步改变自己党派以及赵家的不良风气,然而弄臣与贪官是不应该这般深谋远虑的,也不应该如此的重视人才,这般情况一旦让陛下知道了,他就必然会发现我的弄臣与贪官形象只是一种伪装罢了……陛下他一向自视甚高,到时候无论是出于羞怒,还是出于怀疑,对我的态度都会彻底转变,认为我心怀不轨、图谋甚多,到了那个时候,陛下他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我,即使我也想不出来,更也不敢想象。” 说到这里,赵俊臣表情更加认真了许多,双眼直视着肖文轩,缓缓总结道:“所以,如此大规模的为赵家招婿纳才,也只能在远离京城中枢的南直隶进行,好在南直隶各地一向是文化灿烂、人才辈出,并不比京城稍差,所以我派你留在扬州,借着为赵家纳婿的手段为我、为赵家吸收人才,正是我对你的看重,你切要认真去办,不可怠慢了。” 见赵俊臣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好似将自己内心中所有的想法都向肖文轩详细说明了,肖文轩不免有些感动,甚至产生了一些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此时见赵俊臣再次的叮嘱自己,连忙肃颜道:“大人放心!文轩绝不敢有任何怠慢,一定尽心尽力,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其实,赵俊臣的这些话,虽然并不算假,但依旧是避重就轻、有些不尽不实。 事实上,赵俊臣之所以不敢在京城中招婿纳才,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周尚景的前车之鉴!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顾虑(下). …… …… 事到如今,赵俊臣已是非常确定了,德庆皇帝这次南巡的目的,表面上只是为了游玩江南,但实际上则是为了对付首辅周尚景! 前文已是讲过,在去年年中的时候,苏州附近出现了小股倭寇作乱的情况,这件事情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但苏州的父母官则是一定要承担责任的!只是因为苏州的现任知府周素海是周尚景长孙的缘故,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被周尚景给压下去了,并没有捅到朝堂之上。 可惜,德庆皇帝还是或多或少的得到了一些消息,所以德庆皇帝的这次南巡,正是想要亲临苏州、并亲手将这件事情揭发出来,接下来的结果自然是周素海的仕途尽毁,而周尚景也会丢掉内阁首辅的位置,而德庆皇帝与周尚景持续了几十年的明争暗斗,至此也会落下帷幕,以德庆皇帝的彻底胜利告终! 当然,周尚景对于德庆皇帝的心思也是洞若观火,并且做了不少针对性的布置,甚至还打算与赵俊臣暂时性结盟,一同阻止德庆皇帝的计划——如今,在周尚景的交易条件之下,赵俊臣也确实产生了帮助周尚景的心思。 事实上,赵俊臣已经收到了一些消息——德庆皇帝虽然尚未驾临徐州,但是近段时间以来,徐州境内已是风起云涌、颇是出现了不少热闹,显然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势力已是在徐州境内暗中交手了,如今的南直隶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下,实际情况却是暗流汹涌,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巨变。 对于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之间的明争暗斗,赵俊臣越是深入了解,就越是钦佩二人的隐忍城府、眼光手段,但与此同时,心中也不免产生了一些疑惑——德庆皇帝为何会这般契而不舍、大动干戈的针对周尚景? 毕竟,周尚景虽然是明朝历史上仅次于张居正的权臣,但他一向懂得分寸与忍让,只要德庆皇帝没有过份侵犯周尚景的利益底线,周尚景就不会逆反德庆皇帝的意愿,反而还会尽力的配合德庆皇帝、为德庆皇帝排忧解难,也正因为如此,君臣二人这些年来也算是合作愉快,极少出现激烈冲突的情况。 更何况,周尚景如今已是古稀之年,足足要比德庆皇帝年长了十五岁,而且近年来身体状况也不大好,所以周尚景根本熬不过德庆皇帝——可以说,德庆皇帝只要耐心等待下去,并不需要几年时间、也根本不需要使用激烈手段,只要等到了周尚景老死过世的那一天,德庆皇帝不仅可以轻松的接收周尚景的政治遗产、进一步的扩充皇权,并且还可以保证朝野局势的尽量稳定。 所以,从表面上看,德庆皇帝与周尚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也不需要急切的对付周尚景,即使想要扩张皇权,也完全不必大动干戈,只需要耐心等待下去就是了。 这些情况,赵俊臣相信以德庆皇帝的眼光,不可能看不明白。 然而,德庆皇帝如今的表现却是恰恰相反,不仅是迫不及待的出手了,更是为了对付周尚景而不惜大动干戈,这不免与德庆皇帝重视维稳的性格不符。 为了搞明白德庆皇帝的具体想法,赵俊臣曾经苦思良久。 最终,赵俊臣总算是想明白了德庆皇帝的心思,并且找出了三点原因。 其一,德庆皇帝与周尚景明争暗斗了大半辈子,虽然在争斗之际,双方为了顾全大局,皆是保留了一些手段与底牌,但公平的讲最终还是德庆皇帝棋输一着、稍逊半筹,毕竟周尚景一直是只守不攻,最终却是不胜不败的局面,在德庆皇帝的打压之下,周尚景的根基底蕴反倒是愈发的雄厚了,胜负关系可谓是一目了然。 而德庆皇帝一向自诩帝王心术高超,这般情况在德庆皇帝看来简直就是一项耻辱,所以也不难想象,扳倒周尚景如今已是成为了德庆皇帝的心中夙愿,熬死周尚景的方法固然很稳妥,但也侧面表示德庆皇帝认输了,以德庆皇帝的骄傲,自然不愿意这么做,如今正好发现了周尚景的一处破绽,德庆皇帝又岂会放过? 其二,周尚景权势滔天,并且屹立朝堂数十年不倒,如今已是成为了“臣权”的代表性人物,甚至成为了所有野心官员的奋斗目标,若是德庆皇帝熬死了周尚景,接受周尚景的政治遗产之后固然可以增强皇权,但周尚景的善终却不利于皇家威望的树立。 反过来讲,若是德庆皇帝能够扳倒周尚景,在增强皇权之余,也会增加帝王威信,让那些以周尚景为目标的野心家们明白,即使权高位重如周尚景一般,最终也不会是皇帝的对手,这样一来,不仅臣权受到了打击,并且还可以削弱天下臣民对抗皇权的士气与勇气。 其三,周尚景与黄有容、沈常茂、赵俊臣等人不同,他的威望太高,门生故吏遍布天下,门下的官员除了同时代的老臣之外,像是吏部尚书宋启文、新任刑部尚书张伯崇这样的青壮派官员也同样大有人在,并且他们皆是周尚景的铁杆追随者,所以周尚景的权势有着很大的延续性。 此外,周尚景的家族繁盛,儿孙们也皆是人杰,比如,周尚景的二儿子周明泰如今官任河南布政使,接下来还有继续升迁的可能,长孙周素海如今不过是三十三岁,但已经是苏州知府了,至于周尚景的小孙儿周素文,更是三元及第的出身,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这也就意味着,周尚景的权势完全可以传承子孙,即使周尚景过世之后,在吏部尚书宋启文、刑部尚书张伯崇等等“周党”青壮派官员的鼎力支持下,周尚景的政治遗产依然可以继承给儿孙们很大一部分。 然而,在德庆皇帝眼中,这般长盛不衰的权臣世家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否则皇室的地位就会受到冲击,所以德庆皇帝就必须要扳倒周尚景,让周尚景的权势无法传承下去。 这三点原因之中,最后一点无疑是最重要的。 所以说,若是周尚景有什么明显弱点的话,那就是他太过于恋权了,不仅自己权高位重,还想要将自己的权势传承给家族子孙,如此也就引起了德庆皇帝的敌视。 想明白了这些问题,赵俊臣也就不打算在德庆皇帝眼皮子底下发展赵家势力了——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虽然赵俊臣的年纪尚轻,完全不必考虑自己权势的传承问题,而且赵家目前也只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根本造不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有了周尚景的前车之鉴,赵俊臣也不愿意在这方面撩动德庆皇帝的敏感神经。 若是赵俊臣当真在京城中发展赵家的势力,德庆皇帝虽然暂且不会出手干涉,但必然会密切关注,想通过赵俊臣对赵家的安排来分析赵俊臣的未来规划,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的许多想法也就无法实现了。 当然,这般想法赵俊臣并不会对肖文轩详细说明,毕竟这里面涉及到了许多隐秘,并不方便让肖文轩知道,更何况赵俊臣之前的那些解释已经足够说服肖文轩了。 所以,赵俊臣见肖文轩信誓旦旦的保证之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笑着点头,一副信任的表情,道:“既然如此,一切就拜托文轩你了。” 接下来,赵俊臣与肖文轩又确认了一些细节问题,而就在两人商议之间,苏西卿突然推门而入,然后向赵俊臣禀报道:“大人,我已是安排好了,赵家的那些未婚女子如今已是集中在一起,您随时都可以前去检视。” 按照赵俊臣的计划,在今天之内,除了更换赵家家主的事情、以及确定赵家子弟进入国子监的名单之外,赵俊臣还要亲自挑选出入宫的赵家女子。 毕竟,赵俊臣尚有许多事情要做,并不能在赵家耽搁太长的时间,赵家的事情虽然不少,但赵俊臣却打算在两天之内全部处理完。 所以,扳倒了赵德清之后,赵俊臣只是将肖文轩留在了身旁,并且借机与肖文轩商议事情,而苏西卿则是前去安排那些赵家未婚女子,为赵俊臣的挑选做准备。 听到苏西卿的解释之后,赵俊臣点了点头,然后向肖文轩说道:“按照咱们的计划,这些赵家未婚女子之中,除了入宫的两个人选之外,其他的人今后都要由你来安排,所以你也陪我一同去检视挑选吧。”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挑选. …… …… 接下来,肖文轩与苏西卿随着赵俊臣一同来到赵家祖宅的西院,帮助赵俊臣进行最终的选拔。 在此之前,苏西卿已经准备好了一处宽敞干净的厅堂,作为赵俊臣考察挑选的地点。 当然,苏西卿与肖文轩二人虽然同行,但他们二人心中也明白,这一次是最终的选拔,因为事关紧要,所以一切皆是以赵俊臣的专擅独断为主,而肖文轩与苏西卿经过最初的建议之后,如今已是不方便再发表什么意见了,只是在赵俊臣需要的时候提供一些建议而已。 所以,当赵俊臣的选拔开始之后,两人也皆是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旁观、任由赵俊臣发挥。 当然,赵俊臣的挑选手段也确实有些与众不同,让肖文轩与苏西卿二人皆是大开眼界,他们在瞠目结舌之余,也确实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插口了。 事实上,赵俊臣的诸般询问,却是模仿了后世的“面试”流程,落在古人眼中,这般流程自然是有些另类。 赵俊臣的具体选拔流程是这样的。 首先,赵俊臣会让赵家女子一个接一个的进入大堂、与自己单独交流,然后仔细观察这位赵家女子的容貌、体态、气质、仪表,待观察结束之后,不管心中满意与否,赵俊臣都会让赵家女子坐下,并且接连的询问一些问题。 每位赵家女子得到的问题都一样,这些问题很简单,数量也不多,总共只有七个,只是非常的直接犀利。 “说出你的姓名,以及你与赵家的关系。” “你认为自己的优点是什么?缺点又是什么?” “你认为自己擅长什么,又不擅长什么?” “谈一谈你想要入宫的理由。” “入宫之后,你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讨陛下的的欢心,那么你觉得自己应该怎么做到这一点?” “若是最终由你入宫的话,那么你认为你能够为我、为赵家带来什么样的好处?或者,换一个比较直接的说法,我为什么要推荐你入宫?” “这只是一个假设,如果入宫的人选最终不是你的话,那么在其他人之中,你最希望谁入宫,又最不希望谁入宫?理由分别是什么?” 得到回答之后,赵俊臣也会用纸笔勾画一些谁也看不懂的符号,似乎代表着赵家女子们的最终成绩。 这些问题,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大有讲究,颇是蕴含深意,而且这般直接切入的询问,也可以考察对方的应变与急智。 这七个问题之中,前三个问题本质上就是自我评价,根据回答的不同,可以让赵俊臣了解对方的秉性为人、性格特点,即使对方的回答内容避重就轻、有假有误,也可以让赵俊臣了解对方最善于伪装的那一面——事实上,若是能够在仓促之间编出一套完美无缺的谎言,并且瞒过赵俊臣、肖文轩、苏西卿等人的眼睛,那么这般欺瞒手段从某方面而言也算是一种才能了,赵俊臣不仅不会生气,反而会感到幸喜。 当然,在赵俊臣询问之后,面对前三个问题,绝大部分赵家女子皆是有些不知所措,显然是不适应赵俊臣这般直截了当的询问风格,竟是迟迟不能回答,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还需要赵俊臣重复的提问之后才能明白赵俊臣的准确意思——这般表现的赵家女子,皆是缺乏急智与应变能力、容易慌乱失措,显然不能适应后宫的复杂形势,所以她们在赵俊臣心中很干脆的就被淘汰了。 只有极少部分的赵家女子可以在短时间内适应赵俊臣的询问风格,并且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一个自我推荐的机会,然后她们自然是避重就轻、侃侃而谈,想要通过自己的这一番描述加深赵俊臣对她们的好感——可惜,有些人对自己的描述实在是过于夸张了,或是不懂得分寸掌握,或是自我认识不足,这样的人太容易得意忘形、恃宠而骄、让人心生反感,同样不适合进入后宫。 在这个时代,类似的面试方式还是初次出现,所有的赵家女子皆是没有准备,所以效果也是出奇的好,仅只是前三个问题,就让赵俊臣看清楚了许多赵家女子的秉性根底,并且暗中将大部分赵家女子淘汰了。 最终,能够从容自如的回答赵俊臣的问题、又拥有清醒的自我认识、并且可以恰如其分的展现自己优缺点的赵家女子,只不过寥寥六七人罢了。 至于随后的三个问题,则是赵俊臣为了试探对方的城府心机、理智眼光。 进入后宫、成为妃嫔、伺候皇帝,对赵家女子而言,这样的命运实在是风光无限、荣耀至极,然而大多数赵家女子也会被荣耀与风格蒙蔽了理智,当她们一拥而上、争夺机会的同时,却根本没有认真思考过自己为什么要入宫、入宫之后究竟应该怎么做、又应该实现怎样的目标。 简而言之,大部分赵家女子的眼睛只盯着入宫后的好处,却完全没有长远的思考与谋划,这样的女子目光短浅、有小聪明却没有大智慧、容易被人利用,自然也不适合入宫伺候德庆皇帝,否则只会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面对随后的这三个问题,赵家众女子的回答让赵俊臣感到满意的更是少之又少,即使是降低标准、满打满算,也不过寥寥三五人的回答算是合格。 而赵俊臣的最后一个问题,却并非是针对回答者本人,而是想要通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来分析赵家众女子之间的关系,并由此推断出某些受赵俊臣重点关注的赵家女子的人际关系与处事手段。 毕竟,后宫的形势复杂,若是想要顺利生存,必须要善于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也需要圆滑的处事手段,否则就会树敌太多、成为孤家寡人。 综上所述,这七个问题结合在一起之后,根据回答的不同,可以让赵俊臣全面深入的了解每一位赵家女子,并且在此基础上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当赵俊臣“面试”了每一位赵家女子之后,就让所有赵家女子回去等候消息了。 在赵俊臣的身边,也只剩下了苏西卿与肖文轩二人。 然后,赵俊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记录笔记,先是轻轻摇头,接着向着苏西卿与肖文轩说道:“看来,你们二人的推荐很正确,相比较之下,赵颖儿与张招娣二女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说话之间,赵俊臣暗暗回想着之前赵颖儿与张招娣二女在回答自己问题时的表现,眼神若有所思。 …… …… ps:碍于情面,被迫做了一件自己即不喜欢也不熟悉的工作,结果不仅累的要死,并且耽误了许多时间,最后还要莫名其妙挨一顿批评与指责,影响好几天的心情……人生之大无奈,也许就是“迫不得已”四字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九章.问答(上). …… …… 依照赵俊臣的想法,这次在赵家女子之中挑选入宫的人选,其实就是一次“面试考核”,由一群赵家女子竞争后宫妃嫔的“岗位”,再经过自己的选拔之后,有能者上岗,无能者淘汰,这样对己对人都有好处,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赵俊臣在选拔的时候,也模仿了后世的“面试”流程,尤其是赵俊臣的提问,与后世企业招人时面试考官的提问风格大同小异。 只是,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看来,赵俊臣所提的七个问题即直接又刁钻,与儒家文化的含蓄委婉、不轻言利的原则实在是南辕北辙,让人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 所以,赵家众女子在回答问题之际,也皆是有些慌乱失措、思维混乱,好不容易回答了一些内容,又大都是答非所问、驴头不对马嘴。 这样的结果,赵俊臣自然是有些失望,认为赵家女子之中实在没什么杰出人物。 若是硬要说的话,也唯有赵颖儿的答案算是合格。 当时,因为肖文轩与苏西卿推荐的缘故,赵俊臣刻意的首先召见了赵颖儿,不让赵颖儿有准备的时间,想要试一试赵颖儿的急智与应变能力。 得到赵俊臣的召见之后,赵颖儿很快就来到了大堂,神色倒也算是恭敬,向着赵俊臣款款行礼问安道:“赵颖儿见过大人,久闻大人您是赵家百年一出的人杰,颖儿今日终于有缘相见,幸喜之至。” 在行礼问安之间,赵颖儿既没有过度的活泼,也没有太过于内向,只是中规中矩的讨好着赵俊臣,让人挑不出毛病。 说完之后,赵颖儿轻轻抬眼、偷偷打量着赵俊臣,似乎想要通过赵俊臣的表情变化来判断赵俊臣的性格为人,然后再根据赵俊臣的性格为人来选择迎合讨好赵俊臣的方法手段。 对于赵颖儿的小心思与小动作,赵俊臣尽是看在眼中,并且暗暗点头,算是比较满意。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暗暗观察着赵颖儿的容貌体态、气质仪表,发现赵颖儿确实是一位难得的佳人,五官分明、搭配有致、体态婀娜、皮肤白皙,会给人一种惊艳的美感,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那一双眸子了——虽然很大也很明亮,但是太修长了些,眼角又明显有些上翘,好看固然是好看,只是会让人联想到狐狸的眼睛,不免给人一种骚媚的感觉。 观察之后,赵俊臣不动神色的缓缓说道:“坐下吧,我这次找你见面,只是想要询问你一些问题,并了解一些你的情况,你也不用紧张多想,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见赵俊臣表情认真、有些不拘言笑,赵颖儿的表情也随之严肃了一些,坐下后向赵俊臣点头道:“大人请问。” “你的姓名,以及你与赵家之间的关系。” “小女名叫赵颖儿,家父名叫赵德丰,可惜在十三年前因病去世了,颖儿这些年来一直与祖父相依为命,祖父名叫赵兴祖,负责管理赵家祖祠,在赵家一众宗老之中有些声望,大人您这两天也见过他的。” 说话之间,赵颖儿一副黯然模样,似乎是想通过亡父来博取赵俊臣的同情。 赵俊臣却依然是不动神色,继续问道:“你认为自己的优点是什么?缺点又是什么?” 面对赵俊臣这般直截了当的询问,赵颖儿刚开始也有些不知所措,但她马上就意识到了这是一次向赵俊臣推荐自己的大好机会,所以赵颖儿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又稍稍沉思了片刻后,缓缓回答道:“颖儿自幼在祖父的照顾下长大,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可谓是孤苦无依,所以颖儿从小就总是提醒自己,一定不要给人添麻烦、也一定不能让人讨厌,所以颖儿若是有什么优点的话,就是善于察言观色吧……至于缺点,大概就是颖儿的眼睛长得不好看了,总有人说它是狐狸眼,可惜相貌是天生的,颖儿也决定不了。” 听到赵颖儿的这一番话,赵俊臣暗暗感到好笑之余,却也暗暗点头。 赵颖儿的祖父赵兴祖乃是赵家宗老之中的魁首人物,地位仅次于赵家族长,而赵颖儿身为赵兴祖唯一的孙女,也一向受到赵家上下的溺爱,可以说赵颖儿在赵家的地位就好似公主一般,哪里会像赵颖儿所描述的那般可怜? 不过,赵颖儿善于察言观色倒是真的,在赵颖儿的言语举动之中,可以分明看得出来。 至于赵颖儿将察言观色列为自己的优点,显然是在向赵俊臣暗示自己可以适应后宫生活,是入宫的最好人选——毕竟,后宫的形势复杂,若是想要在后宫里面混出名堂,察言观色的本领是不可或缺的。 能够在短时间内想到这么多,赵颖儿的急智应变能力确实是相当不错。 此外,赵颖儿坦然的说出自己相貌上的缺陷,虽然有些避重就轻的意思,但也算是自我认识比较清醒了。 所以,对于赵颖儿的这番回答,赵俊臣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有些狡猾,但也足够聪明。 于是,赵俊臣又问道:“你认为自己擅长什么,又不擅长什么?” 依然是直截了当的询问方式,但赵颖儿这一次并没有出现任何的慌乱,似乎已经适应了赵俊臣的风格,再次沉思片刻后,赵颖儿答道:“颖儿擅长所有女儿家应该擅长的东西,比如针线女红、烹饪厨艺,此外,诗书与歌舞也学过一些,但是谈不上精通。至于不擅长的事情……颖儿不擅长的事情很多,毕竟颖儿这些年来只涉习了女子才艺,不过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颖儿也不强求自己可以样样精通,只要懂得扬长避短就好。” 似乎是担心赵俊臣会考校自己,所以赵颖儿没有任何的夸大其辞,依然是避重就轻的回答,但这样的回答依然是足够的聪明。 所以,赵俊臣虽然略有失望,但也没有表现出不满意的神色,只是继续问道:“那么,谈一谈你想要入宫的理由。” 相比较前面的三个问题,这个问题无疑要重要的多,所以询问之间,赵俊臣的眼睛也紧紧盯着赵颖儿的面庞,不放过赵颖儿丝毫的神色变化。 面对赵俊臣的这个问题,赵颖儿沉思的时间也要比前几次延长了许多。 …… …… ps:本来,虫子想用一章的篇幅结束赵颖儿与张招娣的情节,可惜写了近五千字还没有结尾,然而虫子这几天没休息好,实在太困,脑子有些昏沉,所以先截取一部分发上来,明天再发剩下的内容。恩,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天会有小爆发,也会正式切入到赵俊臣与徽浙盐商交锋的情节。(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章.问答(中). …… …… 这一次,赵颖儿思考的时间有些长,但赵俊臣并不着急,只是在心中暗暗计算着时间。 “心直口快”一词虽然被许多人误以为是褒义,但实际上不假思索的发言却往往会办坏事、得罪人。在涉及到庙堂权谋的时候,赵俊臣更欣赏那种能够认真考虑之后再冷静发言的人,这样的人虽然城府深沉了些,但用起来也稳妥安心。 大约几十秒之后,赵颖儿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说道:“颖儿也不瞒赵大人,这个问题颖儿之前并没有认真思索过,只是听说赵大人您要挑选一位赵家女子送入宫中成为妃嫔之后,颖儿就动心了,想成为入宫的人选。至于自己为什么要入宫,颖儿确实没有认真考虑过……” 轻轻摇头后,赵颖儿的神色却愈发坚定了起来,继续说道:“不过,如今回想起来,颖儿想要入宫其实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对于男子而言,实现志向的途径有很多,不论是出将入相、还是文坛扬名、又或者是经商赚钱,只要达到了一定的成就,都可以功成名就、扬名世间,但女子与男子不同,女子能够实现的志向只有一种,那就是自己能嫁给一位好丈夫,自己丈夫的优劣也是天下间的女子唯一可以夸耀的事情……然而,这天下间的男子又有谁能比得上皇帝呢?若是有机会成为皇帝的妻子,颖儿自然想要极力争取。” 听到赵颖儿的这一番解释,赵俊臣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这个赵颖儿,倒是一个不甘寂寞之辈,竟是想要成为皇帝的妻子——要知道,皇帝虽然坐拥三宫六院、妃嫔无数,但皇帝的妻子却只有一位,那就是皇后!赵颖儿自称想要成为皇帝的妻子,显然,赵颖儿即使入宫之后,也绝不会甘心自己只是区区一位妃嫔,必然会想方设法的向上爬的。 不过,虽然是野心外露了一些,但赵颖儿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头脑倒也算是清醒。 于是,赵俊臣依旧没有深究,只是轻轻点头后,问了第四个问题:“入宫之后,你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讨陛下的的欢心,那么你觉得自己应该如何做到这一点?” 对于赵俊臣的这个问题,赵颖儿的回答倒是干脆,摇头道:“想要讨好一个人,就首先要了解他的性格与想法,以及他当时的心情思绪,然后方法手段也是因人因时而异。然而颖儿并不了解当今皇帝的性格为人,所以颖儿也说不上来具体的方法。” 对于赵颖儿的这一番回答,赵俊臣依然很满意,若是赵颖儿在这个问题上选择夸夸其谈、自以为是的发表观点,那么赵俊臣就要淘汰她了。 再次点头后,赵俊臣继续问道:“若是最终由你入宫的话,那么你认为你能够为我、为赵家带来什么样的好处?或者,换一个比较直接的说法,我为什么要推荐你入宫?” 这一次,赵颖儿依然没有丝毫的犹豫,答道:“若是最终由颖儿入宫的话,那么颖儿身在后宫、大人身在前朝,将来一定会是荣辱与共的关系,大人您在前朝的权势可以增加颖儿在后宫的圣眷,颖儿在后宫的圣眷也会增加大人您在前朝的皇恩。所以,颖儿在入宫之后,也会竭尽全力的维护大人您的利益、为大人您谋取好处,无论是旁敲侧击的向皇帝暗示大人您的耿耿忠心与种种好处,设法增加陛下对大人您的圣眷,还是暗中观察陛下的心思想法,然后再通报于大人,让大人您可以先知先觉、依据陛下的心思提前准备庙堂之事,皆是颖儿入宫之后必须要做的事情。” 顿了顿后,赵颖儿又神色认真的补充道:“颖儿是一个明白轻重的人,到时候究竟要做什么、又应该怎么做,颖儿也是心中有数,若是颖儿可以入宫的话,那么对大人您而言只有好处、绝无弊端,关于这一点还请大人您放心就是。” 听到赵颖儿的这一番话,一直面无表情的赵俊臣,却是第一次轻轻的失笑了。 之前,赵俊臣的问题明明是赵颖儿入宫后可以为赵家、为自己谋取什么样的好处,但赵颖儿的回答只涉及了赵俊臣,却绝口不提赵家之事,显然赵颖儿这是在暗示赵俊臣,她入宫之后一切以赵俊臣为主,也不会仗着自己后宫嫔妃的身份干涉赵家的事务,只会为赵俊臣争取利益,至于赵家今后究竟会如何,则全部交由赵俊臣决定。 “这个赵颖儿,倒是懂得取舍,也能够看清楚我与扬州赵家的区别,除此之外,还看明白了后宫与前朝之间的利益关系,知道入宫之后自己究竟应该做些什么,看来赵颖儿确实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只希望她可以继续聪慧下去。” 暗思之间,赵俊臣再次恢复到不动神色的模样,开始提问最后一个问题:“这只是一个假设,如果入宫的人选最终不是你的话,那么在其他人之中,你最希望谁入宫,又最不希望谁入宫?理由分别是什么?” 赵颖儿的回答依然很干脆——似乎相比较拐弯抹角的询问方式,她更适合赵俊臣这般直截了当的提问风格——快速回答道:“若是入宫的人选最终不是颖儿的话,那么颖儿也不希望其他任何人人入宫!并非是颖儿自私,而是颖儿认为其他的赵家女子皆不是入宫的合适人选!她们若是入宫,恐怕连站稳脚跟都难,更不要说讨取皇帝欢心、为大人您争取好处了,说不定还会为大人您增添麻烦,不仅没有好处,反而还有许多坏处。所以,为大人您考虑,若是颖儿不能入宫的话,那么颖儿也不希望其他任何人入宫。” 赵俊臣并没有评价赵颖儿的想法,只是深深看了赵颖儿一眼之后,点头道:“很好,我的问题就这些了,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见赵俊臣没有评价自己的这些回答,也不知究竟是否满意,赵颖儿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诧异与心虚,但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再次向赵俊臣款款行礼之后,就转身离开了,并没有继续纠缠。 心理素质也不错,心性比想象中要沉稳许多——看着赵颖儿离去的背影,赵俊臣暗暗评价道。 可以说,经过一番考核之后,赵俊臣对赵颖儿的表现基本还是满意的。认为赵颖儿的应变能力不错、善于察言观色、头脑清晰、思绪谨密、敢于表现、而且眼光也算是敏锐,确实是一个入宫成为妃嫔的好人选。 若是说赵颖儿有什么缺陷的话,那就是野心大了些、也太自信了些、又太过于逐利了。这些特质皆是双刃剑,在将来的某些时刻说不定就会伤了她自己,并且连累到赵俊臣。 简单地说,赵颖儿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但也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此外,赵颖儿的一双狐媚眼,并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观,虽然会给人一种惊艳感,可惜并不耐看。 于是,赵俊臣心中给了赵颖儿一个不高不低的分数,然后开始传唤下一位赵家女子。 这一次,赵俊臣传唤的是与赵颖儿齐名的张飞燕。 根据肖文轩与苏西卿的说法,张飞燕的美貌不逊于赵颖儿,家世还要更好一些,近段时间以来,在赵家祖宅的西院里面,张飞燕与赵颖儿二人可谓是各擅胜场,皆是大出风头、让人侧目,被认为是最有可能入宫的两个人选。 此外,当初张招娣受到的欺辱,也正是被赵颖儿与张飞燕的联手所为。 然而,赵俊臣“面试”了张飞燕之后,却是大失所望。 此女虽然有些小聪明,也非常的美貌,但她的急智、城府、心性、手段皆是远不如赵颖儿,不仅迟迟不能适应赵俊臣的询问风格,诸般回答也非常可笑,比如赵俊臣让张飞燕自我介绍的时候,张飞燕竟是详细的向赵俊臣介绍了自己那位官居五品的父亲,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好似赵俊臣还要看她父亲的面子似得;赵俊臣询问她的优缺点之后,张飞燕更是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但自夸内容却完全经不起推敲;当赵俊臣问她应该如何讨好德庆皇帝之后,张飞燕更是想当然耳的夸夸其谈…… 最让人无奈的是,当赵俊臣让她离开之时,张飞燕见赵俊臣没有做出评价,竟是纠缠了赵俊臣许久,完全是一副不知进退的样子。 所以,赵俊臣很干脆的将张飞燕淘汰了。 虽然,张飞燕在赵家众女子之中家世最好,她的父亲还是一位地方官员……但赵俊臣还需要考虑一位五品芝麻官的想法吗? 接着,赵俊臣又连续传唤了好几位赵家女子进行“面试”,但事实证明其余的赵家女子没一个可以比得上赵颖儿。 赵颖儿虽然有些缺陷,但相比较而言,似乎也确实是入宫的最佳人选了。 然后,赵俊臣终于传唤了另一位受到肖文轩与苏西卿重点推荐的人物——张招娣。 …… ps:恩,第一更,凌晨前还有一到二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问答(下). …… …… “民女张招娣,见过赵大人。” 张招娣进入房间的时候,虽然言行举止之间并没有太多的紧张失措,却一直低垂着脑袋,她向赵俊臣行礼问安的时候,声音也是低低柔柔的,需要认真倾听才能听得清楚。 只是,张招娣这样一直垂着脑袋,却也让赵俊臣无法看清楚她的相貌容颜。 于是,赵俊臣说道:“将你的头抬起来,让我看一看你的相貌。” 微微犹豫了一下后,张招娣缓缓抬头,她的相貌也终于展现在赵俊臣面前。 只见张招娣的五官精致、眉目清秀、睫毛长长、皮肤白皙,配合上她小巧的身材,虽然并不是十分惊艳,但十分耐看,初看时不觉得显眼,但属于越看越顺眼的类型。 此外,张招娣的气质之间,有一种近乎于逆来横受的温顺,似乎柔弱,又似乎坚强,既让人感到怜惜,又让人感到心安。 看到了张招娣的相貌与气质之后,赵俊臣突然明白了赵颖儿与张飞燕二女当初为何会刻意的针对她了。 有人说,所谓的“女人味”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妩媚诱惑,一种是柔弱娇怜,前者激发男人的占有欲,后者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毫无疑问,赵颖儿是前者,张招娣是后者。 本来,这两种气质就好似牡丹与玫瑰,各擅胜场、各有优势,并没有优劣之分,然而张招娣的柔弱气质,却远远要比赵颖儿的妩媚气质更让人感到印象深刻,所以赵颖儿与张招娣在一起的时候,赵颖儿身上的一切优点都反而会成为张招娣的衬托,至于赵颖儿的缺点,也因为张招娣的存在而放大了许多。 相较于张招娣的楚楚可怜,赵颖儿的聪慧精明就变成了泼辣霸道,相较于张招娣的逆来横受,赵颖儿的察言观色就变成了工于心计,相较于张招娣的耐看与顺眼,赵颖儿相貌上的缺陷也就更加明显了。 当张招娣与赵颖儿一起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会首先注意到赵颖儿的存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绝大部分人的眼光都会逐步转移到张招娣的身上,并且渐渐将赵颖儿忽略掉。 显然,赵颖儿一定是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并且认为张招娣是自己的莫大威胁,所以才会刻意的针对张招娣,并且屡次羞辱。 至于张飞燕,这个女人只有小聪明,却没有大智慧,之所以会跟着赵颖儿一同羞辱张招娣,显然只是被赵颖儿挑拨利用了。 诸般想法,在赵俊臣的脑中一闪而过。 就像是肖文轩与苏西卿一样,仅只是看到张招娣的相貌与气质之后,赵俊臣就已是十分确定了——眼前的这个女子,正是自己计划中所需要的角色! 不仅仅是因为张招娣的相貌气质十分符合德庆皇帝的审美观,更妙的是,将张招娣与赵颖儿搭配在一起之后,张招娣身上的优点也愈加突出了! 可以想象,若是由赵颖儿入宫成为妃嫔、再由张招娣担任赵颖儿的陪同丫鬟,那么德庆皇帝也会像所有人一般,最开始只会注意到赵颖儿的存在,但越是往后就越会觉得张招娣看着顺眼,并渐渐的更加喜欢张招娣。 最重要的是,有了赵颖儿的精明聪慧作为掩护,德庆皇帝对于张招娣也不会太过于警惕,这会让赵俊臣找到许多可趁之机,而赵俊臣的一些计划的把握也增加了许多!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赵俊臣还是决定询问张招娣几句。 于是,赵俊臣向张招娣点头道:“坐下吧,你也不用紧张多想,我只是想要问你几个问题,顺便了解一些你的情况而已。”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张招娣轻声答应了一声,然后就顺从的坐下了。 “你的姓名,以及你与赵家的关系。”赵俊臣开始询问。 “民女张招娣,民女的父母早亡,家中仅有一个弟弟,这些年来民女与弟弟一直寄宿在表舅家,表舅他是赵家的表亲。”张招娣依然是用轻轻柔柔的声音回答道。 与赵俊臣的关系远了些,不过这样也有好处,等到入宫之后,张招娣隐藏出身来历也会容易一些。 赵俊臣继续问道:“你认为你的优点是什么?缺点又是什么。” 面对赵俊臣直截了当的询问方式,张招娣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事实上张招娣似乎并不是很期望自己可以入宫成为妃嫔,所以也不在意自己的表现究竟如何,只是沉默了片刻后,回答道:“大人的问题,民女未曾想过,所以回答不上来。” 这样的回答,似乎有些混混沌沌的样子,不过配合上张招娣的相貌气质,以及将来要扮演的角色,这般回答倒也不能算是错的。 于是,赵俊臣又问道:“你认为你擅长什么?又不擅长什么?” “民女会伺候人、也会做家务,但其他的都不大会。” 赵俊臣眉头轻轻一皱,但转瞬间已是展开,继续问道:“谈一谈你想要入宫的理由。” “民女不了解皇宫的生活,也并不想入宫,是表舅他让民女来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赵俊臣稍稍沉默了片刻,竟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开口询问了,但犹豫了一下后,赵俊臣还是继续问道:“若是由你入宫的话,你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伺候陛下,讨陛下的欢心,那么你觉得你应该如何做?” 张招娣沉思片刻后,答道:“细心照顾皇上的起居衣食,然后顺着皇上的心思办事说话,不让他更加心烦……若是皇上他愿意抱怨的话,那就静静的听他抱怨……民女能想到的就这些了。” 听到张招娣的这次回答,赵俊臣眼睛一亮。 也许,这会是讨取德庆皇帝欢心的最好方式!赵俊臣暗暗想道。 赵俊臣在庙堂上勾心斗角,也时常会感到心神疲惫,所以赵俊臣非常清楚,自己身边若是有一位愿意静下心来倾听自己抱怨、并且绝不会惹是生非的女人,那将会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 于是,赵俊臣轻轻点头之后,又想了想,却没有继续询问后面的两个问题,只是向张招娣说道:“好了,我的问题就这些,你可以离开了。” 赵俊臣并没有评价张招娣的答案是好是坏,但张招娣也并没有关心这些,只是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就站起身来向赵俊臣轻轻行礼,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 当赵俊臣传唤面试了所有的赵家适龄女子之后,回想着这些赵家女子的不同表现,心中已是十分确定,赵颖儿与张招娣正是自己所需要的两个人选。 这两个人,若是单独列出来,或许各有不足,但是两人搭配在一起之后,效果却是会增加许多。 于是,赵俊臣向身边的苏西卿与肖文轩说道:“看来,你们二人的推荐很正确,相比较之下,赵颖儿与张招娣二女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听到赵俊臣的发言,苏西卿与肖文轩皆是面现喜色,他们身为赵俊臣的幕僚,建议被赵俊臣采纳,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不过,肖文轩的欢喜之色只是一闪而过,接下来却是面色慎重道:“可是,大人,您可有认真考虑过赵颖儿与张招娣之间的关系?之前,赵颖儿屡次欺辱张招娣,显然是看不惯她,若是让她们一同入宫,说不定就会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 另一边,听到肖文轩的话后,苏西卿的神色也慎重了许多,随之说道:“还有,张招娣的关系与大人您实在是有些远了,而且她虽然是一副逆来横受的模样,但我看她的心性颇是坚韧,绝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控制的人,由她担任这般重要的角色,是不是太冒险了一些?此外,张招娣的名字,也有些不登大雅之堂……” …… ps:恩,第二更!好吧,虽然尽量缩减字数了,但张招娣与赵颖儿的情节还是没写完。 所以,明天依然会有两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防患. …… …… 听到肖文轩与苏西卿的顾虑,赵俊臣却不以为然,摇头道:“你们的这些顾虑,的确有些道理,但顾虑的方向却是错了。” “还请大人赐教。”肖文轩与苏西卿对视一眼后,向着赵俊臣齐声说道。 “先说对张招娣的控制问题……固然,张招娣与我的血缘关系确实是疏远了些,但就算是双方关系亲近,将来在利益抉择之际,却也未必就会多么可靠,即使是兄弟或者夫妻,历史上相互出卖的例子难道就少了吗……你们要记住,忠诚的前提是利益的结合、是恩威并重的手段,而不是关系的远近亲疏。赵家女子在入宫之后,固然会是我的天然同盟,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们就会对我忠心耿耿,不论是张招娣还是赵颖儿,她们都会有自己的小心思,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要让她们的小心思、小动作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我将赵家女子送入宫中,只是为了将来的某些时刻可以获得一个名义与借口罢了,却不是因为赵家女子就会比旁家的女子更好控制,事实上,无论是谁,承担了这么重要的任务,我们都需要一个控制的手段。至于张招娣的控制,恩,她不是还有一个弟弟吗?她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多年,想来一定是感情深厚的很,既然如此,咱们可以从她弟弟身上着手。文轩,这件事就交由你来办,至于其他的,我会另想方法。”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肖文轩沉思片刻后,答道:“说起来,赵德顺担任了赵家族长之后,将来必然会整顿赵家学堂的,趁着这次机会,咱们可以将张招娣的弟弟接到赵家、控制在手中,名义上就说是教她弟弟读书识字,这样既能让她感恩,也会让她有所顾忌,大人您看这样可好?” 赵俊臣点头表示赞同之后,又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其实,依我看来,张招娣的性子虽然是逆来横受、柔中带坚,但相对而言还算好控制,这样的人只要不触犯她的底线,她也就不会抵抗什么,相对于张招娣,我反倒是更担心赵颖儿入宫之后会做出一些自作聪明的事情……当然,这些事情我将来自然会有所防范,并不是现在就要操心的事情。” 苏西卿说道:“既然大人您有信心可以控制张招娣,那么我与肖公子也就不会再担忧什么了,只是张招娣与赵颖儿之间的关系确实是一个隐患,她们二人入宫之后,说不定就会产生冲突,而且张招娣这个名字实在是有些不雅……” 赵俊臣依然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笑道:“是啊,赵颖儿并不喜欢张招娣,甚至还会时常欺辱张招娣,她们两人一同入宫后,也必然会出现冲突,但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们想,赵颖儿毕竟是我的族人,入宫之后陛下也必然会对她心生防范,这个时候若是让陛下发现了赵颖儿时常欺辱张招娣的事情,那么陛下在怜惜张招娣之余,也就不会再警惕张招娣的存在了,这种情况对于我们的计划只有好处,却没有坏处。” 说话间,赵俊臣的眼中有狠辣之色一闪而过,然而苏西卿与肖文轩皆是没有发现。 依照赵俊臣的计划,赵颖儿与张招娣在入宫之后,赵颖儿只是一个明面上的幌子,而真正接近德庆皇帝的人则是张招娣,若是赵俊臣的计划一切顺利的话,张招娣虽然是以婢女的身份入宫,但她将来的圣宠还会远远在赵颖儿之上。 只是,赵颖儿与张招娣原本就有矛盾,到时候再看到德庆皇帝越来越宠爱张招娣、对自己却是越来越冷淡,妒火中烧之下会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却是谁也没办法控制的事情。 这般情况,才是赵俊臣这项计划的真正隐患。 对此,赵俊臣自然是洞若观火,事实上,在选定赵颖儿入宫的同时,赵俊臣也做好了抛弃赵颖儿的准备,若是赵颖儿到时候还懂得隐忍与顾全大局的话,那么一切皆是好说,若是赵颖儿到时候被冲昏了头脑、要做出什么不利于大局的事情,那么赵俊臣也只好牺牲她了。 当然,这种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考量,并不适合向苏西卿与肖文轩明说,事实上苏、肖二人也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所以赵俊臣心安之余,也略略感到一些失望。 显然,苏西卿与肖文轩并不是什么谋虑周全的大才,至少现在还不是。 诸般想法,在赵俊臣的心中只是一闪而过,接下来赵俊臣的神色已是恢复如常,继续笑着解释道:“至于张招娣的名字,固然是有些朴实,但这般朴实的名字反而会让人感到安心,陛下他也许会喜欢这个名字也说不定,若是陛下他不喜欢这个名字,那么陛下自然会亲自为她改名,这样陛下他也会更有成就感,倒不用我们越俎代庖……” …… 打消了肖文轩与苏西卿的心中顾虑之后,窗外的天色已是渐渐昏暗。 不知不觉间,一天时间已是过去了。 当赵俊臣与肖文轩、苏西卿的交谈结束后,赵家新任族长赵德顺前来求见,邀请赵俊臣与赵家众宗老们共进晚餐。 对此,赵俊臣自然不会拒绝。 在晚饭之际,赵俊臣趁机向赵德顺、以及赵家一众宗老们宣布了赵家子弟进入国子监的人员名单、以及他决定推荐赵颖儿入宫成为后宫妃嫔的事情。 对于赵俊臣的决定,无论是赵德顺、还是赵家的宗老们,皆是不敢提出异议,连声表示赞同。 当然,赵俊臣并没有向他们说明张招娣要作为陪同婢女一同入宫的事情,这件事情赵俊臣并不希望让太多人注意到,越是隐秘越好。 事实上,此时连张招娣本人也还不知道赵俊臣的决定。 经历了更换赵家家主的事情,赵俊臣在赵家的威信已是完全确立了起来,对于赵俊臣的决定,赵德顺与赵家宗老们皆是无不答应,既不敢深究、也不敢追问,所以赵俊臣也不用向他们详细解释什么。 对于赵德顺与赵家宗老们而言,既然国子监名单与入宫人选已经确定了,那么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赵俊臣的认祖归宗仪式了。 这件事关系到赵家的脸面与声望,却是万万马虎不得。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仪式(上). …… …… 赵俊臣如今已是庙堂之中数得着的权臣之一,而赵家只是扬州左近的一个土豪地主罢了,两者的势力影响可谓是天差地远,当初若不是德庆皇帝的意愿,赵俊臣也不会这般为赵家下功夫、耗心神,如今赵俊臣要认祖归宗、重回赵家,这件事情对于赵俊臣本人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增益,但对于扬州赵家而言,好处却是数不胜数。 所以,扬州赵家自然是希望这件事情可以隆重其事的公布天下、大张旗鼓的广而告之,让所有人都见识到扬州赵家的后台深厚,如此一来,借助赵俊臣的声势,扬州赵家在狐假虎威之下,声势也会大幅增长。 于是,在赵俊臣回归赵家之际,专门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归宗仪式,也就成了扬州赵家的集体意愿 ,到时候赵家所有人也皆是会与有荣焉、沾光不少。 所以,举办仪式的提议虽然是由赵家的前任家主赵德清提议出来的,而赵德清如今已是失去了家主之位,但无论是新任家主赵德顺,还是赵家的一众耆老们,皆是不打算改变这个计划,在赵俊臣忙于挑选国子监名单与入宫人选之际,赵家上下也皆是为了这场仪式而忙碌准备着,或是派发请帖、或是修缮场地、或是营造声势,总之都没有闲着。 在这件事情上,赵俊臣也再次见识到了扬州赵家在涉及自身利益之时的办事效率,仅只是一天的时间,扬州赵家竟然已是完成了不少进度。 既然扬州赵家在这件事情上办的不错,赵俊臣也就不打算插手了,除了观礼嘉宾的名单之外,赵俊臣皆是没有任何干涉,只是任由扬州赵家自行发挥。 按照扬州赵家的计划,这场归宗大典将会在三天之后举办,虽然时间很赶促,但赵家上下却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接下来的两天,就在扬州赵家上下为了这场大典而忙碌着的同时,赵俊臣也没有闲着。 第二天早晨,赵俊臣吃过了早饭之后,就再次招来了赵颖儿见面。 昨晚,赵俊臣已当众是宣布了赵颖儿将会是最终入宫人选的事情,此时赵颖儿自然也得到了消息,所以她见到赵俊臣之后,自然是连连表示感激之意,并再次向赵俊臣保证了自己将来一切都会以赵俊臣为主。 只是,随着身份的转变,赵颖儿的心态也悄然出现了些许转变,面对赵俊臣的时候,神色虽然依旧恭敬,但也暗藏了一丝矜持之意。 对此,赵俊臣表面上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等到赵颖儿的感激话讲完之后,不动神色的说道:“在我看来,你确实是最适合入宫的人选,由你入宫的话,对我也有许多好处,所以你也不需要说太多的感激话,我只是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罢了……只希望你今后不要让我后悔就是。”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赵颖儿就打算再说些什么,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赵俊臣已是继续说道:“不过,你入宫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解决……按照惯例,你可以带一位知心的陪同丫鬟一同入宫,这个丫鬟看似不起眼,但实际上十分重要,毕竟后宫的形势复杂,宫里给你安排的宫女说不定就是其他人的眼线、未必可靠,所以带一个自己人进宫也是必须的,否则遇到事情的时候,身边连一个可靠的帮手都没有,就未免有些窘迫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我知道,你身边原本就有一个丫鬟,也伺候你许多年了,但我调查过了,那个丫鬟出身于农户,平日里举止有些粗俗,不能登大雅之堂,而且还有乱嚼舌根的毛病,这样的人是绝不能带入宫中的,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坏事……恩,你心中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听赵俊臣将事情讲得这么严重,赵颖儿的表情也慎重了起来,只是陪同丫鬟的人选既然这般重要,要求自然是极高,赵颖儿平日里所接触的却大都是赵家内部的丫鬟侍女,这些人的素养比她身边原本的丫鬟还有所不如,又如何可以担当大任? 于是,赵颖儿考虑片刻后,向赵俊臣摇头道:“颖儿心中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不妨由大人您为颖儿指派一个婢女吧。以大人您的眼光,自然可以找到合适的人选,颖儿用起来也安心。”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依我看来,这个人选最好在赵家内部的适龄女子之中选择,毕竟有血缘关系,是自己的族人,要比寻常婢女可靠的多。恩,我看张招娣就很合适,为人本份、性格低调、不嚼舌根,而且她出身不好,如今也只是寄人篱下,让她担任你的陪同婢女,对她而言不仅不掉身价,反而可以改善生活,她也不会有什么怨言,此外,她与赵家的关系较远,即使隐藏身份进入宫中,也不容易暴露,你看如何?” 听到赵俊臣的建议,赵颖儿的面色微变。 赵颖儿十分不喜欢张招娣,因为张招娣的存在总是会突出她的缺点、并且让人们忽略掉她的优点,所以赵颖儿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张招娣与她一同入宫的。 于是,赵颖儿婉转的提出了反对意见,道:“大人您的提议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与张招娣的一向性格不合,若是我与她一同入宫的话,怕是用起来不会得心应手……” 赵俊臣笑道:“你是在找婢女丫鬟,又不是在找姐妹闺蜜,性格合不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只要用起来放心就好了。我知道你曾经与张招娣出现过冲突,不过依我看来张招娣并不是那种会心中记恨的人,只要你今后待她好些,她自然会用心为你办事。毕竟,你身边也确实缺一位像是张招娣这样本份低调、谨慎用心的婢女。” 赵颖儿犹豫了一下后,再次提出了异议,道:“若是大人您想要在赵家女子之中挑选这个陪同婢女的人选,颖儿倒是也有两个好选择。” 然后,赵颖儿说出了两个赵家女子的姓名。 赵俊臣却是失笑道:“这两位赵家女子,家世都不错,平日里都是大小姐作派,让她们委身当你的婢女,她们恐怕会心生怨言,将来说不定就会出什么事情。更何况,这两人与赵家的关系实在是太近了些,容易让人察觉身份,毕竟陛下只让我招选一位赵家女子入宫,我若是借机偷换了数目,不免会引人非议……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笑意中增添了一些意味深长,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昨天见你的时候,向你询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吗?” 这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更何况赵俊臣的询问方式也让人印象深刻,赵颖儿自然不会忘记,答道:“大人您问的是,若是最终入宫的人选不是颖儿的话,那么颖儿又会希望谁入宫、又会不希望谁入宫。” “同样的问题,我也问了她们两人。那么,你猜猜她们当时是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赵俊臣的笑容愈加的意味深长。 赵颖儿毕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面色微变,然后眼中有记恨之色一闪而过,但转瞬间已是平复了情绪,换了一副苦笑无奈的神色,缓缓道:“我与她们平日里虽然是以姐妹互称,但姐妹之间难免会有攀比之心,我又时时压了她们二人一头,所以她们二人若是不能入宫的话,恐怕也不愿意让颖儿入宫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你很聪明,但并不是真正的聪明,真正的聪明人需要懂得识人辨人之术,在这方面你还需要加强一些。” 对于赵俊臣的教诲,赵颖儿的神色有些复杂,点头道:“多谢大人的教诲,颖儿一定铭记。” 说完,赵颖儿想到自己之前对张招娣的欺辱情景,又忍不住向赵俊臣问道:“还望大人您告知,那张招娣对于这个问题又是如何回答的?” 赵俊臣微微一笑,答道:“张招娣并不在意自己是否可以入宫,所以对于这个问题,她并没有回答,但她至少没有不希望你入宫,由此也可以略知张招娣的品质心性……最重要的是,此女没有野心,逆来横受、容易控制,这也就意味着她将来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说着,赵俊臣一副才发觉赵颖儿心思的模样,“微微一愣”之后,向赵颖儿问道:“怎么?听你的意思,似乎并不满意我的提议?” 此时,赵颖儿入宫的事情还不是板上钉钉,赵俊臣随时都可以反悔,赵颖儿又如何敢反驳赵俊臣的建议?更何况,赵俊臣的建议也确实有道理。 所以,赵颖儿犹豫了片刻后,回答道:“大人您的推荐是极好的,颖儿自然没有什么不满。” 赵俊臣再次笑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搞定了赵颖儿之后,张招娣这方面就很好搞定了。 张招娣如今寄宿在远房表叔家,所以她的一切安排皆是由她的远房表叔决定,然而张招娣的远房表叔又是一位趋炎附势之辈,赵俊臣召见了张招娣的远房表叔之后,只是稍稍给了他一点点好处之后,此人就很干脆的向赵俊臣表示“张家姐弟的一切今后就交由赵大人决定”了。 得到张招娣远房表叔的首肯之后,赵俊臣又召见了张招娣,将自己要安排她作为赵颖儿的陪同婢女一同入宫的事情向张招娣说明了,对于赵俊臣的决定,张招娣依然是一副逆来横受的模样,并没有发表反对意见,只有赵俊臣表示自己要安排张招娣的弟弟进入赵家学堂读书的时候,张招娣的神色才稍稍露出了一丝欢喜与安心之色。 显然,张招娣在远房表叔家的生活并不开心,所以哪怕是让她跟着赵颖儿入宫、哪怕她明知道赵颖儿并不喜欢她,张招娣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抗拒之意。 接下来,赵俊臣又安排张招娣与赵颖儿见面,让她们两人“和解”之余,也向她们详细说明了德庆皇帝的性格癖好、讨好德庆皇帝的技巧、目前的后宫形势、以及今后的联络方式等等。 赵颖儿确实是一位十分聪慧的女子,学的也十分用心,很快就掌握了赵俊臣的诸般传授。 不过,赵俊臣表面上是教导赵颖儿,但实际上却是为了教导张招娣,至于张招娣究竟能够学到多少,却要看张招娣自己了。 毕竟,赵俊臣的一些计划,事关重大、又十分隐秘,如今还不是张招娣应该了解的时候。 安排了赵颖儿与张招娣的事情之后,赵俊臣依然没有闲着,接下来又轮流的单独会见了那些即将要进入国子监的赵家子弟们,进一步考察这些赵家子弟之余,也亲自向他们提点了一些进入国子监后的注意事项。 这些赵家子弟今后的前途究竟如何,如今还非常难说,但他们成为监生之后,却必然会是扬州赵家未来的顶梁柱,赵俊臣如今与他们“交流感情”,除了防止这些赵家子弟进入国子监之后为自己招惹麻烦之外,也是为了进一步加强自己对赵家的控制力。 等到赵俊臣将一切忙完之后,扬州赵家筹备许久的归宗大典,也终于要开始了。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仪式(中). …… …… 归宗大典终于开始了。 可惜,天公并不作美。 这一天,天气突然出现了变化,自从早晨开始,扬州的天空就阴沉沉的,再也没有见到过阳光,愁云满天、冷风不断,淅淅沥沥的阴雨下个不停,让人的身体感到阵阵湿冷,好不难受。 看着阴沉沉的天气,赵家家主赵德顺与一众耆老们的脸色也阴沉了起来。 赵家众人为了这场仪式,前后忙碌了三天多时间,但如今,因为这场阴雨,许多准备都白白浪费了,比如重金购买的烟花爆竹,比如声势浩大的锣鼓队,又比如装饰了花卉布幔的祭台等等,原本皆是准备充分,但此时却全然没了用处,即使勉强用上,在风吹雨打之下,也显得狼狈不堪、七零八落。 精心准备的盛典,竟是遇到了这般意外,隆重盛大的效果也是大打折扣,扬州赵家的众人自然不会感到开心。 最重要的是,这场归宗大典之中,有许多观礼嘉宾的身份可谓是显赫隆重之极,抛开赵家所邀请的那些本地的豪族乡绅、名士商贾不谈,在赵俊臣的邀请下,许多朝廷重臣也很给面子,像是工部尚书左兰山、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等等,皆是亲身来到赵家大宅,参加赵俊臣的归宗大典;此外,像是首辅周尚景、阁老沈常茂等人,虽然没有亲身前来,但也派了身边亲信前来恭贺,并送来了贵重的礼物。 当大典即将要举行的时候,德庆皇帝的随身太监张德竟然也赶到了赵家祖宅,声称自己受德庆皇帝之命而来,并送给了扬州赵家一块上等玉璧,作为赵俊臣认祖归宗的贺礼。 虽然张德只稍稍停留了片刻就离开了,但他毕竟是德庆皇帝的代表,意义与众不同,这也就意味着扬州赵家的声名已是传入了德庆皇帝的耳中,这般荣耀对于赵家众人而言,耀目的近乎不可思议,一些好面子的赵家耆老,甚至在那一刻感到脑袋有些眩晕,只觉得自己恍如梦中。 他们早就知道,赵家一旦傍上了赵俊臣的大腿,就会得到无数的好处,但局限于眼光与见识,他们并不知道这般好处究竟有多大,直到此时,看到一位又一位的朝廷重臣、封疆大吏亲自来到赵家参加庆典,看到内阁众阁老、甚至是德庆皇帝也纷纷派来了使者恭贺,至于那些五品以下的官员,更是一个个的不请自来,见到赵家族人后也皆是十分客气,虽然这种客气只是因为赵俊臣的缘故,但赵家众人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荣耀与扬眉吐气。 要知道,扬州赵家从前只是一个土财主家族罢了,此前别说是朝廷重臣与封疆大吏了,即使只是一个七品县令,都可以随便给赵家摆一摆脸色,哪里像现在?“区区”一个七品县令,连正式参加这场归宗大典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送上一份礼金之后就走人! 然而,荣耀最让人感到兴奋的地方,就在于万众瞩目之下的得意、以及其它人的那羡慕嫉妒的恭维与讨好。 可惜,因为这场阴雨,所有观礼嘉宾们如今都躲在了临时搭建的避雨棚里,皆是没办法露面,尤其是那些身份贵重的朝廷重臣们,他们自然不会与扬州本地的地主老财们呆在一起,却是单独的聚在一处避雨棚内,与其他嘉宾隔在两边,这样一来,扬州本地的观礼嘉宾们见不到那些朝廷大员、封疆大吏,也无法直观的感受到赵家的面子有多大、威风有多高,这不免让赵家众人有种锦衣夜行的遗憾。 对于赵家众人而言,这种遗憾是巨大的,毕竟,若是让扬州各界亲眼看到扬州赵家的嘉宾阵容,那么赵家的声威大涨之余,今后在扬州境内完全可以横着走了,可惜因为一场阴雨,效果大打折扣,这样一来,也就不难理解赵家上下的阴沉脸色了。 对于赵家众人的小心思,赵俊臣并不了解,心中也并不在意,此时他正在赵宅客厅之中,与左兰山、苏长畛等人说话。 刚开始,因为这场归宗大典的缘故,左兰山、苏长畛等人还刻意恭贺了赵俊臣回归赵家之事,然而当他们看到赵俊臣不以为意的神色后,也很快就明白了赵俊臣对于此事的真实态度,于是话锋一转,皆是不再提赵家之事,将话题转移到近几日的南直隶形势上面了。 “近几日,南直隶的形式不太平啊,颇是有些暗流汹涌的意思,尤其是苏州那边……听说苏州同知前几日突然失踪了,引起了许多混乱,然后隔了两天才传出消息,说是这位苏州同知并不是失踪,而是被锦衣卫的人秘密拘捕了,可是他被拘禁在哪里,又因为何事被拘禁,却没人知道。” 左兰山在评点之间,神色看似随意,但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苏长畛,显然是想从苏长畛的口中得到一些消息。 苏长畛身为南直隶巡抚,苏州更是巡抚衙门的所在地,按理说他对于这些事情应该最为关切才对,但此时的苏长畛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随口解释道:“据我所知,被锦衣卫拘捕的官员,绝不仅仅只是苏州同知一人,仅只是苏州左近,就有七八位文武官员被锦衣卫秘密控制住了,其中还包括苏州知府周素海的亲信师爷……看来,苏州乃至于南直隶官场,一场剧烈震荡是在所难免了。” 赵俊臣知道,这是德庆皇帝向周尚景出招了,虽然还未驾临苏州,但德庆皇帝已是派出锦衣卫控制了许多苏州官员,显然是想要提前收集证据,为他接下来的计划做准备。 于是,听到苏、左二人的讨论后,赵俊臣心中也产生了一些兴趣,开口问道:“哦?这般情况我也听闻了一些,却不知详细情况如何?这么多苏州官员被锦衣卫秘密逮捕了,难道苏州知府周素海就没有任何反应?”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苏长畛的神色颇是怪异,刚准备说些什么,赵家族长赵德顺突然来到房中,看了一眼苏长畛与左兰山之后,有些犹豫的向赵俊臣说道:“大人,虽然天气不大好,但吉时已到,咱们是不是应该举行大典了?” 赵俊臣挥了挥手,说道:“不着急,我还在等一个人,等那个人来了,咱们再开始仪式。” “可是,时辰已是到了,若是耽误了吉时……” 赵德顺还打算再劝,然而他毕竟没什么主见,当他看到赵俊臣眉头微皱之后,话到一半就闭口了,并且主动离开了房间。 而赵俊臣的眼光,则继续盯在苏长畛身上,想要从苏长畛口中得到更详尽的消息。 …… …… ps:这段时间,突然多了许多事情,因此码字的思路也被打断了,好不容易才重新整理起来,迟迟才更新,十分抱歉! 另,大家中秋快乐!(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仪式(下). …… …… 虽然,苏长畛心中有些好奇赵俊臣究竟在等待什么人,竟是会为此而专门推迟了认祖归宗的仪式,但见到赵俊臣探询而来的眼神后,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疑惑,详细解释道:“说起来也是奇怪,这些日子以来,厂卫们四处活动,抓捕了苏州境内的不少官员,其中大都是苏州知府周素海的亲信,明摆着就是在针对周素海……乃至于周素海身后的那位大人,然而周素海不仅没有担心受怕,反而行事高调了许多,连续多日大宴宾客,竟是有些夜夜笙歌的意思,好似成竹在胸一般,让人不由有些奇怪。” 说到这里,苏长畛的表情也愈加的疑惑起来。 依照苏长畛的想法,这件事情如果摊在自己身上,恐怕就要紧张慌乱、彻夜失眠了,说不定还会吓个半死,更别说是大宴宾客、夜夜笙歌了,所以苏长畛也完全无法理解周素海的做法。 事到如今,若是说周素海还不看到出事情的严重性,以为自己仗着首辅周尚景的庇护就不会有事,却也说不过去——苏长畛与周素海同地为官多年,也非常了解周素海的性格为人——在苏长畛的眼中,周素海对自己的要求极高,这些年来的一举一动都在尽力模仿着他的祖父周尚景,虽然有些鹦鹉学舌的意思,但也模仿了周尚景六七成的手段城府,绝不是一个放纵无知的纨绔。 更何况,就算是周素海看不到事情的严重性,难道周尚景也看不到吗?事到如今,随着苏州形势发生变化,许多明眼人已经看出来了,这是德庆皇帝又要和周尚景斗法了,接下来朝野局势必然会发生许多变化。而且德庆皇帝这次所找到的突破口就是周尚景的长孙、苏州知府周素海!以周尚景的老谋深算,又岂会没有任何的防范与反击? 也正因为如此,苏长畛反倒是愈加看不透周素海的目的了。 准确的说,苏长畛看不透的是站在周素海身后的周尚景,不明白周尚景如今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然而,早在南巡之前,赵俊臣就已经预测到了如今的这场变故,心中也预先做了许多推演,所以苏长畛虽然看不明白周尚景的谋划,但赵俊臣却能够略略猜到一些。 于是,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又问道:“哦?不知道周素海这些天来所宴请的客人都有哪些人?” 苏长畛想了想后,答道:“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人物,大都是些有声望的儒生,还有一些宾客是江南商贾中的头面人物,反倒是官场中人很少见。” 果然如此! 听到苏长畛的回答后,赵俊臣双眼微眯,然后又突然一笑,向苏长畛恭维道:“苏大人不愧是南直隶巡抚,如今虽然是身在扬州、伴驾陛下,但对于苏州的风吹草动依然是了若指掌、洞若观火……今日从苏大人这里得到了许多消息,获益良多,只希望苏大人今后还要多多指教才是……正如左尚书所说,如今的庙堂局势,变幻莫测、暗流汹涌,我等虽然是置身于事外,但也不能后知后觉,否则一旦被牵连了进去,就会进退失据、不知所措了。奈何在南直隶境内,我实在是没什么经营,在收集消息之际不免有些迟缓,所以今后还望苏大人多多帮忙了。” 苏长畛如今正迫切希望与赵俊臣联姻,对于赵俊臣的请求自然不会拒绝,反倒是眉开眼笑的连声答应,只觉得自己与赵俊臣的关系更近了一些。 接下来,针对目前的庙堂局势,赵俊臣与苏长畛、左兰山二人又探讨了许多,只是各自有所保留,三人皆是没有透漏自己的真实心意。 其中,左兰山对于这件事情的关切,只是源于政客对于政局形势变化的敏感本能,或许还想要浑水摸鱼、趁机捞一些好处,言语之间对赵俊臣也多有暗示与鼓动,只是赵俊臣却是迟迟没有回应。 而苏长畛对于这件事的内幕了解最是深刻,甚至他本身也是当事人之一,只是他得到了德庆皇帝的某些保证之后,如今已是另有打算,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自己与赵俊臣的联姻上面,反倒是有些事不关己、淡然旁观的意思。 至于赵俊臣,却是将自己的心思隐藏的最深,表面上赵俊臣此时只是一副饶有兴趣、围观看热闹的模样,但他的真实想法究竟为何,却任谁也猜不出来。 三人闲聊之间,不知不觉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按照时间,这场归宗大典早就应该开始了,但赵俊臣依然在等待着什么人,却迟迟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与苏、左两人聊个不停。 赵家祖宅的前庭,是这次归宗大典的举办场地,众位观礼嘉宾已是在这里等待许久了,可是庆典迟迟没有开始,赵俊臣也迟迟没有现身,观礼嘉宾们自然是有些不耐烦了,不免是议论纷纷,不断猜测着这场庆典推迟的原因,各式各样的流言也因此而不断涌现出来。 而赵家族人们虽然心中着急,却也不敢催促赵俊臣,只是想方设法的安抚着嘉宾们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辆模样普通的马车缓缓行驶到了赵家祖宅门外,接着又有一老一少两名男子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不久后,肖文轩步伐匆匆的来到赵俊臣、左兰山、苏长畛三人所在的厅堂,向着赵俊臣躬身禀报道:“大人,他来了。” “哦?他们终于赶到了?还好,倒是没有耽搁太多的时间。”听到肖文轩的禀报后,赵俊臣眉梢一扬,终于中止了谈话,并且站起身来,又转头向苏长畛、左兰山二人问道:“我要去迎接一位贵客,两位大人可愿意同去迎接?” 听到赵俊臣的邀请,苏长畛与左兰山皆是心中好奇,不知道究竟是哪位贵客,不仅让赵俊臣刻意为他推迟了仪式开始的时间,还郑重其事的亲自出门迎接! 按理说,除非是德庆皇帝亲至,否则就算是首辅周尚景也不会有这么大的面子! 但无论如何,既然赵俊臣如此看重,就说明这位贵客的身份绝对是非同小可,苏长畛与左兰山自然不愿意错过机会,于是齐声道:“这位贵客既然能让赵大人如此看重,我等自然是同去迎接。”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六章.“念恩”. …… …… 当赵俊臣带领着左兰山、苏长畛二人来到赵家祖宅的前庭,已是在这里等候多时的观礼嘉宾们自然是产生了一阵骚动。 虽然,因为赵俊臣迟迟没有露面,观礼嘉宾们已是在绵绵阴雨中苦候了小半个时辰,心中难免会有些埋怨,也悄悄说了许多牢骚话,但是当赵俊臣突然现身之后,观礼嘉宾们却皆是在一瞬间就变换了表情,换上了一副谄媚讨好的笑脸,将不满情绪隐藏在心底深处,并纷纷冒雨离开了遮雨棚,向着赵俊臣等人涌来,在行礼问安之余,也大声说着各式各样的恭维话,期望自己可以引起赵俊臣或者左、苏二人的注意。 毕竟,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像是赵俊臣、左兰山这样的朝廷重臣,又或者苏长畛这样的封疆大吏,平日里绝对是难得一见的,此时遇到了机会,自然是要想法设法的讨好恭维、为自己谋求利益了。 然而,对于观礼嘉宾们的讨好与谄媚,赵俊臣却并不在意,只是向着众人轻轻点头示意,脚步却是毫无停留之意,直直向着赵家祖宅的大门处走去。 而苏长畛与左兰山二人,也是紧紧跟在赵俊臣的身后,对于一众观礼嘉宾的问候,更是没有任何表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态度要比赵俊臣还要傲慢许多。 见到赵俊臣与苏、左二人这般模样,观礼嘉宾们自然是感到无比好奇,不知道赵俊臣他们要出门做什么,也皆是下意识的纷纷跟上。 然后,不知从何处传来消息,说赵俊臣与左兰山、苏长畛这是要去外面迎接一位贵客,而归宗大典之所以会延迟举办,也是为了等待这位贵客的缘故——这般消息传开之后,很快就产生了轰动效应,毕竟以赵俊臣的身份之尊贵,如今竟是对这位神秘的“贵客”如此重视,显然这位“贵客”的身份一定会更加尊贵了。 只是,赵俊臣如今已是朝廷中数得着的权臣之一,即使是首辅周尚景亲自前来,赵俊臣也不必如此的大费周章,甚至专门延迟了庆典的举行,难道这位贵客的身份比之首辅周尚景还要更加尊贵?再考虑到赵俊臣一向最是受德庆皇帝宠信,难道是德庆皇帝亲自前来?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乏善于揣摩的“聪明人”,在观礼嘉宾之中,自诩为聪明人的也绝不在少数,于是,诸般猜测之后,几乎所有的嘉宾都随着赵俊臣等人前往赵宅大门外迎接“贵客”了。 然而,当所有人都在来到了赵宅门外,并且见到了传说中的“贵客”之后,却皆是一副出乎意料的模样。 只见在赵家祖宅之外,正有一老一少两名男子等候在那里,显然就是赵俊臣所迎接的“贵客”了。 然而,这两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身份尊贵的模样。 这两人之中,年轻的男子神态有些轻浮,总给人一种小人得志的感觉,虽然衣着看似华贵,面料也算是考究,却是下人们的衣装样式——事实上,许多人已是发现了,这位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赵俊臣的长随许庆彦!——他显然不会是传说中的那位“贵客”了。 至于另一位老者,年纪大约五旬往上,一副富家翁的打扮,气质也有些儒雅,站在许庆彦的身侧稍前,被许庆彦虚扶着胳膊,似乎地位要比许庆彦更高一些,但神色气质之间,总给人一种不得志的老儒生的感觉,见到赵俊臣带领着一群人前来迎接他之后,老者的脸上更是露出慌乱之色。 前来观礼的嘉宾们大都是人精,他们只是看到老者的气质与神色变化之后,就大致已是确定,这位老者的身份最多只是一位读过书的乡下地主、又或者是一位身家富裕的教书先生罢了,并不需要他们特别关注。 显然,这一老一少,皆不是什么显赫人物,更不会是什么“贵客”,既然如此,赵俊臣又为何会为他们二人如此看重?不惜大动干戈、率领众人一同出门迎接? 难道说,是赵俊臣搞错人了? 心中疑惑之下,包括左兰山与苏长畛在内,所有人的目光皆是集中在赵俊臣身上,等待着赵俊臣的进一步表示。 另一边,赵俊臣却没有理会其他人的心中疑惑,只是加快步伐,来到老者身前,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身份,向着老者深深的鞠了一躬。 等赵俊臣直起身来,又用袖子擦了擦双眼——然后观礼嘉宾们才猛然发现,不知何时,赵俊臣的双眼已是通红一片了! 当然,并没有人知道,赵俊臣已是在袖子上刻意沾染了一些蒜汁,也正因为这些蒜汁,赵俊臣才会“眼含热泪”——毕竟,赵俊臣的演技虽然已经十分不错了,但并非是专业演员,没办法说哭就哭,一些辅助手段还是必须的! “老师,学生不孝,自从进入官场之后,只是一心经营仕途,已是三年余没有回乡看望老师,也没有将老师您接到京城享福,还将庆彦一直带在身边,让老师您一直在乡下寂寥独生,如今学生回归家族,更还要老师一路奔波前来参加,没有亲自前往迎接,实在是学生的不对……” 说到后面,赵俊臣已是语带泣声! 原来,赵俊臣口中所谓的“贵客”,就是眼前的这位老者,而眼前的这位老者,就是许庆彦的父亲、当年在赵俊臣即将饿死街头之际收养了赵俊臣、并且教授赵俊臣诗书文章的许老夫子! 当然,如今的赵俊臣已是李代桃僵,之前也从未见过许老夫子,许老夫子对他的恩情虽然是怎么夸大也不为过,但赵俊臣对于许老夫子却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罢了——不过,赵俊臣毕竟得到了许老夫子的莫大好处,所以他也愿意尽力的报答恩情,但毕竟没有任何的感情,此时的“动情”、“哽咽”等等,也大都是伪装出来的。 事实上,赵俊臣兴师动众的率领一众观礼嘉宾迎接许老夫子,并非是赵俊臣小题大做,只是赵俊臣在趁机表现的一场戏罢了! 既然是一场戏,那么就需要一个主题,而赵俊臣想要宣扬的主题就是——我赵俊臣是一个念旧记恩的人!只要是对我好的人,我就绝不会吝啬于报答! 所以,想要与我合作的各界人士,只要你们真心帮我,我是绝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以上,就是赵俊臣这一番表演的主题思想! 事实上,这一番表演也确实产生了不错的效果!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大义与私德. …… …… 闲话少提。 诸般想法,在赵俊臣的心中只是一闪而过,其余人等自然不会了解到赵俊臣的真实心思,他们此时只看到赵俊臣一副“眼含热泪”、“声音哽咽”的模样,不由是纷纷感到意外,也不知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老者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是会让赵俊臣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态。 另一边,许老夫子见到赵俊臣这般模样,原本还有些拘谨的神色也渐渐的激动了起来,连忙扶住赵俊臣的胳膊,同样是眼眶发红,颤声道:“俊臣……你想的太多了,我这几年来过的很好,你每隔一段时间就给我送来一大笔银子,我吃喝不愁、衣食无忧,你又哪里会愧对于我了?只是见到你越来越出息,我就非常开心,你如今已是朝廷重臣,还能如此顾念我这个启蒙老师,不忘旧情,对我而言,就非常知足了……听说你与赵家重归于好,我也为你感到高兴,今天是你认祖归宗的大好日子,当着这么多贵客的面前,你要表现得高兴一点、大度一点,切不要为了我失态,让别人笑话……” 相比较赵俊臣的做作表演,许老夫子的神态则皆是一副发自肺腑的模样,在略显苍老的脸庞上,那欣慰、伤感、开怀、激动等等情绪相互混杂的表情,是无论如何也伪装不出来的。 看到许老夫子这般模样,赵俊臣心中闪过了一丝愧疚,只觉得自己利用了许老夫子对自己的无私付出与真诚感情。 屡次落第,发妻早丧,这些年来一直没有续弦,除了许庆彦之外,世上已是再无亲人,对赵俊臣有着收养、救命与教导之恩——以上这些,就是赵俊臣从前对许老夫子的所有印象,不仅粗略,而且简陋。 不过,近些日子以来,通过旁敲侧击的手段,赵俊臣从许庆彦的口中也了解了不少关于许老夫子的事情,知道这位许老夫子与许庆彦不同,是一位和善本份、只是稍显迂腐的落第老书生,虽然一生不得志,但也从未办过什么坏事。 当初,许老夫子收养了即将饿死街头的赵俊臣,也只是出于心中的善念,绝没有任何投机或者利用的意思。在养育教导赵俊臣的那些年,他对待赵俊臣就像是亲儿子一般,也绝不比许庆彦差上丝毫。 甚至于,因为许庆彦不喜欢读书、赵俊臣又比较争气的缘故,许老夫子更是将自己的一腔期望全部寄托在赵俊臣身上,当年赵俊臣在进京赶考之际,许老夫子因为不放心赵俊臣一个人上路,更是让自己的亲生儿子许庆彦担任赵俊臣的长随与书童,服侍赵俊臣的生活起居,恩情之重,由此可见一斑。 可以说,许老夫子对赵俊臣的付出与感情,绝对是无私与真诚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情、教导之义,再怎么夸张描述也不为过。 可惜,许老夫子的性格虽然本份和善,但为人实在是迂腐了一些,平日里总是会不厌其烦的向赵俊臣与许庆彦二人灌输一些儒家的“普世价值观”,唠唠叨叨、啰啰嗦嗦,仿若魔音贯耳,若是赵俊臣与许庆彦触犯了他的底线,许老夫子更是会一改往日的本份和善,变得颇是严厉,让赵俊臣与许庆彦皆是避之不及。 也正因为如此,当初赵俊臣高中状元之后,虽然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可谓是平步青云,但也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寄给许老夫子一笔银子,为许老夫子买宅置地、保证许老夫子衣食无忧,却从没有想要将许老夫子接到京城里居住,就是怕许老夫子会拘束自己的手脚。 直到如今,赵俊臣已是鸠占鹊巢,许庆彦也开始想念老父,又趁着伴驾南巡的机会,两人才终于改变了主意,打算将许老夫子接到京城长住。 所以,一到扬州,许庆彦就去乡下接许老夫子了,直到此时才赶到赵家祖宅。 回想着许老夫子的诸般情况,赵俊臣的心中固然是涌现了些许愧疚。 但下一瞬间,赵俊臣已是将这些愧疚情绪全部压在心底深处,依然是一副愧疚与激动的模样,继续做戏道:“这几年来,俊臣时常挂念着老师,如今见老师的身体依然康健,心中稍感安慰,今天俊臣派庆彦将老师您接到赵家,一来是俊臣如今要与赵家重归于好,想让老师您做一个见证,二来也是俊臣想要趁着这次机会将老师您带到京城居住,让您安享晚年。”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许老夫子的老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似乎有些故土难离,但下一瞬间已是点头道:“既然俊臣你有这份心,那么一切就由你安排吧。” 显然,对于许老夫子而言,赵俊臣与许庆彦远远比“故土”更加重要。 见许老夫子答应了下来,赵俊臣一副开怀模样,连声说好。 只是,赵俊臣与许老夫子的一番对话虽然温馨和睦,让一向是没心没肺的许庆彦也跟着眼眶发红,但其余人等因为不了解赵俊臣与许老夫子的过往,却是愈加的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许老夫子究竟是何人,也不知道赵俊臣究竟为何会如此的“激动”。 只是,赵俊臣的身份贵重,绝大多数观礼嘉宾虽然心中好奇,但皆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插口询问。 还好,左兰山与苏长畛同样是朝廷二品大员,与赵俊臣的关系也更加亲近一些,却是有资格向赵俊臣打听消息。 于是,趁着赵俊臣与许老夫子话语稍歇之际,左兰山迈前一步,插口问道:“赵大人,是否可以介绍一下,眼前这位老人家是……?” 听到左兰山的询问之后,赵俊臣一副迟迟恍然的模样,似乎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然后慎重其事的向左兰山与苏长畛介绍道:“这位是许老夫子,不仅是我的启蒙恩师,更还对我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情,说是恩重如山也不为过。所以,趁着这次伴驾南巡的机会,我打算将他老人家接到京城里居住,回报他老人家的恩情之余、也尽一尽自己的孝心。” 然后,赵俊臣又向许老夫子介绍道:“老师,这两位是我在朝中的同僚,平日里与我的关系很好,一位是工部尚书左兰山,一位是南直隶巡抚苏长畛。” 听到赵俊臣的介绍之后,无论是左兰山与苏长畛,还是许老夫子,皆是心中惊异。 左兰山与苏长畛万万没想到,赵俊臣口中所谓的“贵客”,竟然只是他幼年时的启蒙恩师、落魄时的救命恩人罢了——恩情固然重要,但犯得着这般大动干戈吗?不仅率领众人出门迎接,更是为了他而刻意推迟了庆典时间,对于利益至上的政客而言,这般作为不免有些轻重不分了。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重情念恩的形象,也在苏、左二人的心中树立了起来,在心中不以为然之余,左兰山与苏长畛对于赵俊臣的印象,也悄然的出现了一些改观,甚至还莫名的增加了许多好感。 世人就是如此,一方面,自己经过诸般的磨练之后,已是变得愈加的圆滑与自私,并且将无私、情义、公正等等品质视为“幼稚”,但另一方面,对于这些“幼稚”的品质,心底深处依然会存在着某些向往,若是身边的盟友或者潜在盟友能够“幼稚”一些,他们也会莫名的感到一阵安心。 至少,在这一刻,左兰山身为赵俊臣的重要朋党,心中就安定了许多——在此之前,左兰山屡次见证了赵俊臣的心机城府、计谋手段,心中佩服之余,却也不免会暗暗感到担心,担心赵俊臣今后会将自己作为弃子牺牲掉,但此时见到赵俊臣如此的“重视恩情”之后,心中的担忧却瞬间消散了许多,只觉得自己只要用心为赵俊臣办事,依照赵俊臣的重情念旧的性格,绝不会轻易的抛弃自己。 而苏长畛也同样如此,在此之前,他虽然一心想要与赵俊臣联姻结盟,但也只是迫于无奈之举,在他的心底深处,依然认为赵俊臣这样的贪官是配不上自己女儿的,颇是担心自己女儿嫁给赵俊臣之后会受到冷待。但经过赵俊臣的这一番表演之后,苏长畛的心中想法也悄然发生了转变,与赵俊臣联姻结盟的心思也愈加的迫切了。 与此同时,左兰山与苏长畛的心中也暗暗下了决定,今后他们要与许老夫子多多“交流感情”,借此来拉近自己与赵俊臣的关系! 另一边,许老夫子听到赵俊臣的介绍之后,心中何止是惊讶,简直就是惊骇了,没想到赵俊臣身后看似不起眼的两人,竟然一位尚书与一位巡抚,皆是朝廷里的核心大臣,连五品知府见到后都需要磕头的大人物。 许老夫子性格迂腐、为人本份,虽然心中也知道赵俊臣的身份地位不逊色于左、苏二人,但得知了左、苏二人的身份后,还是忍不住膝盖一软,下意识就要行礼问安。 然而,许老夫子还未行礼,左、苏二人已是抢先一步,一左一右扶住了许老夫子的胳膊,并且神色亲切的嘘寒问暖,仿若是见到了自家长辈一般。 许老夫子完全没想到左兰山与苏长畛会待他如此客气,平日里当惯了草民,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只觉得恍如梦中,在左兰山与苏长畛的亲切关心之下,一时间只剩下了点头答应的份。 不谈左、苏二人与许老夫子的感情交流,随着赵俊臣的一番介绍,其余的观礼嘉宾们也皆是明白了许老夫子的真实身份。 与左、苏二人一样,见赵俊臣竟是如此的“念旧重情”,众人在不以为然之余,对于赵俊臣的印象也悄然发生了转变! 毕竟,赵俊臣虽然声名狼藉,但只是因为贪官的名声,然而赵俊臣的贪污受贿虽然干系重大,但对于寻常百姓与底层官员而言,终究是距离太远,与自己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也没办法产生什么强烈的共鸣情绪。 然而,赵俊臣重情重义的形象,虽然与“大义”无关,只是一种“私德”罢了,但对于寻常百姓与底层官员而言,这种“私德”却让他们发现了捞取好处的机会——只要自己能够给予赵俊臣一定的帮助,那么赵俊臣就不会吝啬于报答——这样的机会,自然是扭转了许多人对于赵俊臣的看法。 对于世人而言,自私总是难免的,“公正无私”、“为国为民”这样的“大义”虽然会受到世人赞颂,但“知恩图报”、“重情重义”之类的“私德”却更让世人心生亲切。 无他,所谓“大义”,只是对江山朝廷有好处,而所谓“私德”,却有可能让自己捞到好处! 赵俊臣如今之所以会表演这么一出戏,也正是把握到了世人的这般心理。 相信随着今天的事情渐渐流传出去,朝野官民心中对于赵俊臣的印象,也会扭转许多。 与此同时,有几名衣装华贵、身型富态的男子,正站在一众观礼嘉宾之中,全程观看了赵俊臣的这一番表演。 这几人,分别是茂晟商行的大老板戴逢福、大荣船行的大老板白明宇、以及盐商总会的会长林云璞,这三人不仅皆是财大气粗之辈,并且在官场中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平日里扬州商人们有什么集体行动,也皆是由这三人带头,是扬州盐商的魁首人物。 事实上,赵俊臣的表演很成功,同样骗过了他们的眼睛。 所以,知晓了许老夫子的身份后,这几人对赵俊臣的印象也悄然发生了一些转变。 “没想到,赵俊臣这么一个满朝皆知的大贪官,竟然也懂得知恩图报……倒是让我对他的印象好了一些。” 几人之中,年纪最轻的白明宇缓缓说道。 白明宇的话声刚落,戴逢福也是点头道:“这样也好,咱们今后与赵俊臣接触,也有了下手之处,可以先与他建立私人交情,多让给他一些好处,让他时常感念咱们的好处,接下来他自然会给予咱们足够的回报……说起来,咱们这些盐商,平日里最怕遇到的就是那些伸手要钱之后又翻脸不认人的狗官,像是赵俊臣这般会念旧念情的贪官,倒是一个稀罕物,可以长远投资下去。” 对于白明宇与戴逢福的评论,林云璞不置可否,只是说道:“赵德清虽然失去了赵家家主之位,但并没有彻底失势,他已是帮着咱们搭好线了,今天的庆典结束之后,咱们就可以与赵俊臣见面了,还请两位做好准备。” …… …… ps:恩,二合一章节。(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接触. …… …… 随着许老夫子终于赶到了赵家祖宅,天空也渐渐晴朗了一些,赵家已是筹备多日的归宗大典,也终于正式开始了。 庆典的过程,可以说是千篇一律,没有任何的惊喜与新颖之处,并不需要详细描述。 虽然,扬州赵家也算是准备详尽,一直在尽力的营造隆重庄严的气氛,然而赵俊臣早已是见惯了朝廷举办的各类仪式,也早就见惯了大场面,对于赵家举办的这一场“大典”,自然不会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也没有留下任何的深刻印象,只是按部就班的走完了庆典流程。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在庆典举办的过程当中,赵俊臣再次向观礼嘉宾们隆重介绍了许老夫子的身份,并“饱含深情”的回顾了自己与许老夫子的过往经历,表示自己今后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回报许老夫子当年对自己得恩情,最后还让许老夫子担任了这场仪式的见证人,这也让许老夫子再次成为了焦点人物。 可以说,在赵俊臣的刻意作秀之下,在这场庆典之中,许老夫子出尽了风头,引来了无数人的侧目,而赵俊臣“知恩图报”、“念旧重情”的形象,也在众人的心中愈加的深刻了许多。 可惜,对于赵俊臣的这场作秀,赵家众人并不是十分喜欢,一来,赵家被许老夫子抢去了许多风头,心中自然会有些不甘;二来,许老夫子的出现,也让世人知晓了赵家当年将赵俊臣母子赶出家族的“黑历史”——对于这段“黑历史”,赵家原本是一直在尽力掩盖的。 奈何,实力悬殊之下,赵俊臣根本不会在意赵家的想法,而赵家对于赵俊臣的所作所为也只能默默承受,不敢有丝毫的质疑。 就这样,归宗大典看似顺利的结束了,虽然期间出现了些许波折,但最终的结果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却说,在归宗大典结束之后,赵俊臣刚刚回到房间,赵家的前任家主赵德清就前来禀报,称茂晟商行的大老板戴逢福、大荣船行的大老板白明宇、以及盐商总会的会长林云璞等三人一同求见赵俊臣,有要事与赵俊臣商议。 对此,赵俊臣早有预料,也大约可以猜到这三人的来意——事实上,赵俊臣之所以会同意赵家举办这场归宗大典,除了演戏作秀之外,也是为了制造一个与盐商势力接触的机会。 所以,听到赵德清的禀报之后,赵俊臣很爽快的同意了,并且也没有任何的摆谱耽搁,直接就让赵德清将那三人请来见面。 赵德清得到了盐商的许多好处,态度自然是更加殷勤,同样没有任何的耽搁,很快就将三位盐商请来了。 就这样,赵俊臣与徽浙的盐商势力进行了第一次接触。 而赵俊臣在南直隶的布局,也终于逐步展开了。 当戴逢福、白明宇、林云璞三人进入赵俊臣的书房之时,赵俊臣抬头细细打量这三人,眼神颇是认真,没有丝毫的轻视。 当初,赵俊臣与晋商势力接触之后,对于商人势力的精明算计与势力影响,早已是深有体会,虽然因为逐利天性与时代环境的缘故,这个时代的商人们缺乏了一些远见卓识,但也绝不可小觑。 在明清时期,徽商是与晋商齐名的商人集团,又因为地处海疆的缘故,徽商的眼界还要更开阔一些、思维也更活络一些,所以赵俊臣对于眼前三人也更加不敢轻视。 只见在三人之中,茂晟商行的大老板戴逢福的年纪最大,看样子已是年近六旬,神色颇是沉稳老练,眼神中也闪烁了精明之色,只是他自从进入房间之后,就一直亦步亦趋的跟随着白明宇与林云璞二人,并且还不断依据白、林二人的步伐来调整自己的步伐,显然是魄力有所不足,生性过于谨慎,也没什么坚定的立场。 与戴逢福相比,白明宇则是恰恰相反,他在三人之中年纪最轻,不过是三十出头,相貌也算是俊朗,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扬州境内数一数二的大盐商,人生经历可谓是一帆风顺,恐怕从未遇到过太大的挫折,所以他的神色之间,也难免会有些骄横与气盛之意——事实上,在他们三人进入赵俊臣的书房之后,白明宇也是唯一一个敢直视赵俊臣双眼的人。 与戴逢福、白明宇相比较,林云璞身为盐商总会的会长,却没有什么太明显的特征,他的年龄大约五旬左右,相貌寻常、气质平凡、举止低调、神色内敛,让赵俊臣一时间也无法看出他的根底,然而林云璞能够成为盐商总会的会长,此时又站在三人中间,显然是三人中的领袖人物,可想而知他的手段必然是非同凡响。 而就在赵俊臣打量这三人之际,这三人已是来到赵俊臣的身前,齐齐行礼道:“草民林云璞(戴逢福、白明宇),拜见赵大人!” 赵俊臣此时也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和气面孔,说道:“三位大老板不必多礼,还请入座说话。” “多谢大人。”说话之间,林云璞与戴逢福、白明宇三人纷纷坐了下来。 只是,林云璞刚刚入座之后,就再次站起身来,并且拿出了一份礼单,又说道:“我等徽浙商人,虽然远离京城中枢,只是偏野小民,但也早就听闻了赵大人您的盛名,心中颇是钦佩,如今终于有幸见到大人,自然是不胜荣幸,所以也准备了区区一份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大人您笑纳。” 赵德清作为赵俊臣与盐商势力的中间搭线人,此时正候在一旁,见林云璞拿出礼单之后,就连忙伸手接过,并转交给了赵俊臣。 在经手之间,赵德清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礼单的内容,虽然只是极少的一部分,但还是让他的呼吸忍不住急促了许多。 ……高达两尺一寸的血红珊瑚盆景一座、上等的羊脂玉薄瓶两个、黄庭坚的真迹一幅、百年何首乌三颗……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价值千金,然而盐商们竟是随随便便就拿出了这么一大堆作为见面礼,世人皆言徽浙盐商们富可敌国,而赵德清这一刻也总算是深信不疑了。 当然,赵俊臣并不似赵德清一般没见过世面,接过礼单之后只是粗粗看了一眼,然后神色间闪过了一丝惊讶,缓缓说道:“若是这份礼也算是薄礼,这世上怕是没什么厚礼了。” 说话间,赵俊臣将礼单放在手边,没有说要收下,但也没有说不收,只是抬眼看着林云璞等三人,问道:“这么厚的一份礼,你们怕是有事相求吧?”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交涉. …… …… 林云璞的态度颇是恭敬,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连忙摆出一副笑脸,答道:“大人您多虑了,我们徽浙商帮并无他求,只是久仰大人您的盛名,想与大人您交个朋友,所以就准备了这么一份见面礼……大人您身份尊贵,我们自然不敢寒酸敷衍,否则也不足以表达我们的诚意。” 一旁的戴逢福也是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这只是一份见面礼而已,我等并没有其它的意思。” 然而,两人的话声刚落,白明宇却是突然补充道:“不过,这份见面礼虽然不能说是寒酸,但也确实不能算是什么厚礼……若是大人您能够成为我们徽浙商帮的朋友,那么您就会发现,真正的厚礼还在后面呢。我等商贾中人,虽然是无权无势,但金银之物倒是不缺,也是绝不会亏待朋友的!” 听到白明宇的话,林云璞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戴逢福更是忍不住面色一变,皆是认为白明宇的这一番话极不得体。 刚才,赵俊臣已是明确表示了这些礼物绝对是一份厚礼了,那么林云璞、戴逢福与白明宇就应该随声附和,表示这些礼物确实是一份厚礼——然而,白明宇却是摆出了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还说什么“真正的厚礼还在后面呢”,这岂不是在讥讽赵俊臣少见多怪、没见过真正的“厚礼”吗? 此外,白明宇的这一番话,内容可谓是赤裸裸的金银诱惑,没有任何的遮掩,就好似仅凭着银子就可以收买赵俊臣一般,其中所隐含的轻藐之意,有心人皆是可以听得明白。 然而,若是只要金银财物就可以轻易收买,只要给钱就会为你办事,那么赵俊臣这么一位朝廷二品大员,又与自己府里的仆从有何区别?只不过价钱更高一些罢了——就算这是实情,又岂能明说出来? 显然,白明宇平日里与知府、知州之类的朝廷中层官员接触久了,习惯了拿钱开路、用银子砸人,也一向是无往而不利,忘形之下,却是忘记了赵俊臣的身份地位与朝廷中层官员截然不同、天差地远。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林云璞与戴逢福的神色变化了。 于是,白明宇的话声刚落,林云璞就已是声色俱厉的呵斥道:“慎言!赵大人乃是朝堂重臣,你又岂能如此说话!?” 另一边,戴逢福更是慌忙向赵俊臣解释道:“还望大人勿怪,白明宇他年轻气盛、向来不会说话,一直是有口无心,但他绝没有任何轻视大人之意,还请大人您明鉴。” 林云璞与戴逢福倒是配合默契,一个负责训斥、一个负责解释,并且在训斥与解释之余,也偷偷打量着赵俊臣的神色变化,生怕赵俊臣会因此而生气。 然后,在林云璞与戴逢福的提醒下,白明宇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同样是面色一变,连忙向赵俊臣道歉。 在明朝的历史上,徽浙商人的势力虽然鼎盛一时,连大名鼎鼎的东林党也是他们的代言人之一,但经过崇祯皇帝的清洗整顿之后,徽浙商人的势力如今已是锐减了许多,虽然财力依旧充裕,但是却失去了对朝廷中枢的影响力,对于赵俊臣这位户部尚书、庙堂权臣,他们也是处于弱势,并没有太多的对抗手段,如今他们有求于赵俊臣,自然是更加不敢得罪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于白明宇的失言,赵俊臣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轻轻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赵俊臣环视了三人一眼,缓缓说道:“哦?只是想与我成为朋友吗?呵呵,在我看来,无论是官场或是商场,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友谊,所谓的朋友,大都是因利而聚、又因利而散,你们想与我成为朋友,又送来了这么一份厚礼,恐怕也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吧?……恩,你们也不必惊慌失措,我并没有生气,相比较而言,我倒是更欣赏白老板这般直来直往的直爽性子……说吧,你们到底想要我帮你们做什么,若是你们不讲明白的话,你们送来的这些礼物,我也无法安心收下,毕竟,你们就算是富可敌国,但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林云璞、戴逢福、白明宇等人的皆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后,在赵俊臣的一再追问之下,林云璞沉吟片刻后,也终于说出了来意,道:“还望大人明鉴,我等确实是只想与大人您交个朋友而已……若是硬要说有什么企图的话,那就是我等徽浙商帮想要通过与大人您的交情,为自己谋求一个平等的机会罢了。” “平等的机会?”赵俊臣打量着林云璞,眼神意味深长,缓缓反问道。 林云璞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就是开发川盐、整顿四川盐务的事情!这件事的利益之大,即使是我等徽浙商帮,也是十分眼红。然尔,晋商在大人您的鼎力支持下,几乎是独吞了这份大买卖,徽浙商帮无论是财力还是人力,明明是丝毫不弱于晋商,却是连竞争的机会也没有……” 说到这里,林云璞大约是觉得自己这一番话有指责赵俊臣的意思,又连忙进一步解释道:“当然,我等徽浙商人也知道,大人您与晋商中的几位魁首人物是朋友,当初您在潞安府赈灾的时候,得到了晋商的许多帮助,尔后晋商们更是不遗余力的为大人摇旗呐喊、四处宣扬大人您的功绩,在庙堂中也是鼎力支持大人您的立场……所以,大人您回报晋商一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顿了顿后,林云璞声音微微高扬了些,神色也愈加的诚挚了许多,继续说道:“不过,我等徽浙商帮同样是无比的敬仰大人,从今往后也愿意不遗余力的鼎力支持大人,为大人您摇旗呐喊、助长声势,只希望大人您能够接受我们徽浙商帮的友谊,成为我们徽浙商帮的朋友!而徽浙商帮也绝不会让大人您感到为难,更不需要大人您偏帮偏助,只要大人您能够给予徽浙商人一个与晋商公平竞争的机会即可!这是我徽浙商人的全体心愿,还望大人您能够认真考虑一二。”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章.不合作? …… …… 林云璞的这一番话,可谓是言辞恳切、表情真挚,一副发自肺腑的模样,自是有一股令人深信不疑的说服力。 若是一般人,看到了林云璞的这一番表演之后,恐怕就会下意识的相信了。 可惜,赵俊臣却是压根不会相信。 赵俊臣是一位纯粹的政客,而政客与“小人”往往是同义词,不仅心性多疑,而且从不忌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他人,所以,赵俊臣从不相信商人口中的“友谊”,不论这位商人究竟是徽商还是晋商;当然,赵俊臣也从不相信其它政客口中的“友谊”,不论这位政客出身于清流还是浊流。 因为,就像赵俊臣之前所讲的那样,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皆是利益至上,所谓的“友谊”,也是因利而聚、又因利而散;或者说,“友谊”二字,只是双方利益结合之后的代名词罢了,一旦利益尽了,那么“友谊”也就尽了。 名利场上,毫无利益纠葛的纯粹友谊并不是没有,只是一来稀少,二来难以持久,最重要的是,那些重情轻利的商人与政客们,他们的心性固然令人钦佩,但他们也大都会因此而迎来被出卖、被淘汰的命运,不得善终——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残酷,所谓的“善有善报”,其实只是一句自我安慰罢了。 徽浙商人们想要与赵俊臣“交朋友”,自然也只是因为利益的得失,至于“敬仰”、“钦慕”之类,也仅仅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事实上,赵俊臣又有什么名声让他们感到敬仰与钦慕的?会赚钱的名声?还是贪官的名声?若是前者,倒还有几分可能。 若是有一天,赵俊臣失去了权势,不能再给这些徽浙商人带来好处,那么赵俊臣可以肯定,这些徽浙商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抛弃自己,甚至还会落井下石也说不定。 当然,反过来讲,若是徽浙商人们有一天失去了财势与影响,那么赵俊臣也绝不会对他们多看一眼,所以赵俊臣也没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可以共富贵,却不能共患难,既是相互利用、又是相互算计,这大概就是官商之人眼中的“友谊”了。 对于上述的观念,赵俊臣不仅是深有体会、而且还深感认同,更是一直在身体力行,所以赵俊臣听到林云璞的话后,只是觉得林云璞的演技不错,但并没有相信丝毫。 实际上,赵俊臣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想法,听到林云璞的表述后,只是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看着林云璞,并没有任何的表示。 赵俊臣是一位纯粹的政客,而林云璞也是一位纯粹的商人,两人的价值观非常相似,从某方面而言,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即透。 所以,只看到赵俊臣的表情之后,林云璞就顿时明白了赵俊臣的想法,也知道自己这一番漂亮话是糊弄不了赵俊臣的。 实际上,若不是赵俊臣在归宗大典上的那一番表演,林云璞也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看来,这位赵大人虽然有些念旧重情,但想要获得他的信任与友谊,却不大容易,还需要长时间的付出与经营……如今我与他不过初次见面,就突然从情谊上面着手,却是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在暗思之间,林云璞也悄然的转变了方法,开始立足于实际利益,再次说道:“当然,若是大人您能够给予我们徽浙商人一个机会,我等徽浙商人也绝不会吝啬于回报,只要徽浙商帮可以参与到四川盐务改革的事情之中,那么徽浙商帮今后在川盐中获取的利润,将会提取一成,并无偿的赠予大人!除此之外,我等徽浙商帮虽然无力影响朝廷中枢,但是在南直隶境内,我等还是有些影响力的,所以大人您若是想要在南直隶做些什么,我等徽浙商帮亦是全力支持,绝不会有任何保留。” 听林云璞终于说出了底牌,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之前,赵俊臣已是预测到了,徽浙商帮为了参与到川盐整顿之中,必然会花费大力气收买自己,但也没想到徽浙商帮的诚意竟是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大许多。 要知道,晋商得到了开发川盐的许可权之后,也只是承诺给予赵俊臣半成利润而已——这已经很多了,毕竟晋商还需要将利润投入到再生产之中,也需要大笔的银子收买方方面面的势力,最终落入他们口袋的利润,也未必会剩下太多——而徽浙商帮一口气将好处提高了一倍,自然是令人惊叹。 此外,徽浙商帮许诺要在南直隶范围内全力配合赵俊臣的行动,这代表着徽浙商帮的政治立场已是完全向着赵俊臣靠拢、近乎等于投靠了,这样的决意更是让赵俊臣吃惊。 可以说,徽浙商帮给予赵俊臣的回报,已是超出了赵俊臣给予他们的好处了。 不过,转念一想,赵俊臣也明白了徽浙商帮的如意算盘。 得到了这么大的好处与支持之后,赵俊臣必然是再也难以舍弃徽浙商帮了,这样一来,赵俊臣就等于是成为了徽浙商帮在朝廷中枢的代言人,而徽浙商帮也将会再次获得足以影响朝廷决策的能力,从这方面而言,徽浙商帮也绝不能算亏。 “倒是好算计,徽浙商帮要比我想象中看得长远,不过,他们给予的好处虽然超出了我最初的想象,但距离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却还要差上一些……而且,我也不打算成为他们在朝中的代言人……” 暗思之间,赵俊臣突然一笑,也终于不再沉默,缓缓开口道:“你们的诚意很足,我也确实有些动心了。可惜,四川盐务整顿的事情,我依然不打算让你们参与进去,在这件事情上,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可谈的。” 听到赵俊臣的回复之后,眼前这三位南直隶境内的大商人反应各是不同。 其中,白明宇眉头一扬,眼中闪过了怒意,而戴逢福则是神色略有慌张,有些不知所措,至于林云璞,却是要镇定许多,只是眉头微皱,并询问道:“哦?大人您为何会如此排斥我等?我等自问从未得罪过大人,不知大人您可否向我们说明原因?”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合作的方向(上). …… …… 林云璞自从见到赵俊臣之后,态度就十分的恭敬谦卑。此时,在开口询问之际,神色也依然是谦恭顺敛,让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然而,从他的话语之间,赵俊臣却分明感觉到了一股质问的意味。 显然,林云璞的真实性格并不似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般低调,当赵俊臣拒绝了他的好意之后,林云璞也终于稍稍展现了自己的锋芒。 只不过,林云璞与白明宇不同,他明白自己的锋芒究竟应该在什么时候展现、又应该在什么时候隐藏。 此时,林云璞的隐隐质问,除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外,也是为了再一次确定赵俊臣的真实心意,若是赵俊臣对于徽浙商帮确实是心存敌视的话,那么林云璞恐怕就要采取一些必要的行动了! 毕竟,赵俊臣不仅是朝廷的户部尚书、掌管着天下钱粮税赋,对于朝廷政策的制定也拥有着一定的影响力,若是赵俊臣敌视徽浙商帮的话,这对于徽浙商帮而言,无疑是一个极大的隐患,需要尽早排除! 赵俊臣也明白林云璞的心思,而且赵俊臣也不打算一再的逼迫徽浙商帮,毕竟徽浙商帮的势力影响还是不容小觑的。 所以,在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三人的注视下,赵俊臣轻轻一笑,稍稍缓和了一下气氛,然后说道:“林老板误会了,我对于徽浙商帮并无恶意,事实上,我还非常钦佩徽浙商帮的精明务实,若是换一个方向,我倒是十分愿意与你们合作,但四川盐务的事情,却是绝对不行。” 顿了顿后,赵俊臣没有继续卖弄关子,进一步解释道:“其一,不论官商,信誉二字皆是至关紧要的,而川盐之事,我早已经与晋商们商议好了,也做了许多承诺与保证,你们虽然很有诚意,但我也不能随意推翻自己从前的许诺,否则得罪了晋商集团不说,我今后的信誉也必然会荡然无存;其二,川盐整顿、引晋商入川,这项政策虽然是我首先提议的,但并非是由我独力促成的,朝廷里有许多有识之士不满我朝的盐税现状,都十分支持这项政策,此外,晋商集体也收买了许多朝廷重臣支持他们,如今这项政策已是成了定局,再想要扭转改变,却绝非是我一己之力可以办到的。” 说到这里,赵俊臣看了林云璞等人一眼,见他们并没有激烈争辩,反而露出了深思之色,便继续说道:“其三,也就是最重要的,身为臣子,我必须要考虑陛下的态度,据我所知,陛下也是支持这项政策的,我又何苦为了区区一些财物,而刻意与陛下作对?” 很坦白的,赵俊臣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并没有丝毫隐瞒,这些理由很充分,让林云璞等人皆是不能反驳。 尤其是听到赵俊臣的第三点理由之后,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三人更是纷纷的面色微变,其中,戴逢福的眼神中更还闪过了一丝惊慌之色。 显然,赵俊臣这是在暗示德庆皇帝对于徽浙商帮的打压与不信任态度。 事实上,德庆皇帝会出现这种态度,并不足以为怪。 这个世界的历史走向,与赵俊臣原本所在的那个世界大为不同。 在另一个历史时空之中,明朝原本应该在崇祯皇帝期间就灭亡了,而明朝灭亡的原因之一,就是“东林党”的存在与强势!明朝的东林党人虽然是以清流自居,善用道德武器,但他们很大程度上只是代表着江南地主与江南商人的利益,在主观上已是失去了为朝廷做贡献的意愿,并且将阶级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是江南的地主商人们用来对抗皇权、甚至是架空皇权的政客集团! 最终,在东林党的抵制之下,明朝的官场陷入了党同伐异的恶性循环之中,所有的税收改革与经济政策皆是无疾而终,江南的地主与商人们亦是在东林党的支持下拒绝缴纳商税、矿税,致使明朝一直处于财政极度窘迫的状态之中,再加上北方连年干旱、百姓们颗粒无收,朝廷却没有钱粮赈济,使得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纷纷暴动、揭竿而起,最终明朝自然是理所当然的灭亡了。 尤其讽刺的是,当李自成攻破了京城之后,崇祯皇帝命人鸣钟,打算召集群臣、进行最后一次朝会,然而“忠诚”的东林党人们或是急着逃命、或是忙于投诚,竟是无一人出现,陪伴在崇祯皇帝身边的只剩下一位“阉党余孽”王承恩,东林党人的秉性,由此可见一斑。 更加可笑的是,当李自成攻破了京城之后,虽然东林党人大都是很干脆的投靠了李自成,然而李自成对待他们的态度却不似明朝皇帝那般友好,该抄家的抄家、该砍头的砍头,让东林党人们哀嚎一片!接着,在机缘巧合之下,吴三桂降清、引清兵入关,而残存的东林党人们又是十分干脆的投靠了满清,可惜清朝对待他们的态度比之李自成还要更加恶劣许多,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文字狱等等惨剧不断出现,百姓们饱受磨难之余,东林党更是因此而彻底失去了根基。等到东林党人终于发现了明朝的好处、并喊出了“反清复明”的口号,却已是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了。 然而,在赵俊臣如今所在的历史时空之中,情况却是有所不同,这个时空的崇祯皇帝并不是盲童盲信之辈,不仅没有被东林党人的道德文章所迷惑,反而采取了多项措施打压东林党,因为没有撤销厂卫,皇权依然强大,又通过分化、制衡、收买等手段,逐步削弱了东林党的势力,最终将东林党的势力完全驱出了朝廷中枢,而江南的地主商人们也因此而失去了对朝廷政策的影响力,虽然偷税漏税的情况依然很普遍,但明朝的财政情况终究是缓解了许多。如此一来,北方的灾民得到了赈济,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起义更是刚刚冒头就被扑灭了,最终,明朝不仅没有灭亡,反而延续至今;吴三桂不仅没有降清,吴家反而成为了镇守边关的名将世家;原本不可一世的满清无法入关,只能困于白山黑水之间苟延残喘着…… 历史的发展虽然存在惯性,但个人因素所产生的影响应依然是不可忽视——每每读到这一段不同的历史发展,赵俊臣总是会如此感慨——只是因为崇祯皇帝的才能提高了一些,中华民族的历史竟是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可惜,这个时空的崇祯皇帝虽然勉强算是明朝的中兴之主,然而局限于时代眼光,对于明朝的诸般弊端并没有做出有效修正,等到德庆皇帝继位之后,更是只学到崇祯皇帝的集权手段与帝王心术,让明朝的诸般弊病越积越深,虽然天公作美,这些年来明朝各地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天灾人祸,再加上首辅周尚景的修修补补,看似朝野稳定,但实际上已是积重难返、病入膏肓了。 对于那一段完全不同的历史进程,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自然是不会知晓,但他们非常了解这个历史时空中的崇祯皇帝当年是怎么对付徽浙商帮的,虽然已是过去了几十年的时间,但他们对于那段历史依然是记忆犹新、心怀惧意。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暗示之后,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三人并没有太多的怀疑,很快就相信了,认为德庆皇帝有鉴于当年东林党干政的现象,如今又见到徽浙商帮渐渐恢复了元气,为了防范于未然,却是继承了崇祯皇帝的政策,再次出手打压徽浙商帮了。 而引晋商入川、开发川盐,间接削弱徽浙商帮的经济实力,就是德庆皇帝的具体手段之一。 事实上,这也是赵俊臣不愿意成为徽浙商帮在朝中代言人的最大原因。 想到这里,林云璞等人自然是心中惊惧,有些不知所措,同时也失去了继续收买赵俊臣的想法。 一来,他们此时只想赶快回去商议对策,二来,他们也明白赵俊臣身为德庆皇帝的宠臣,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绝不会强行反对德庆皇帝的既定方针的。 于是,沉默了片刻之后,林云璞再次开口道:“原来如此,却是我等唐突了,让大人您感到为难,实在是抱歉。事已至此,我等也再不敢再强求,这就告辞离开了,不过,还是多谢大人您告知缘由,让我等获益匪浅,只希望通过今天之事,大人您与我等徽浙商帮的联系可以更加紧密一些,还望大人您明白,我等徽浙商人绝不会亏待于您。” 说完之后,林云璞领着白明宇、戴逢福二人向着赵俊臣躬身行礼,接着就打算转身离开。 “且慢。”就在林云璞等人即将离开之际,赵俊臣突然说道:“我之前只是说,关于川盐之事,我与你们绝无合作的可能,但若是其他事情的话,我想我们之间的合作可能还是很大的。”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二章.合作的方向(下). …… …… “我之前只是说,关于川盐之事,我与你们绝无合作的可能,但若是其他事情的话,我想我们之间的合作可能还是很大的。”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表明双方似乎还有合作的余地,然而林云璞等人的反应并不是十分热切,神色之间反而带着一丝迟疑与谨慎。 因为,他们想不明白,徽浙商帮与赵俊臣之间,除了川盐整顿的事情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合作的项目。 而且,看赵俊臣的态度,也明显不愿意成为徽浙商帮在朝廷里的代言人,对于徽浙商帮的态度颇有些敬而远之,生怕会担上干系、从而引起德庆皇帝的猜忌。 再根据往常的经验,朝廷官员平日里与徽浙商帮之间的所谓“合作关系”,往往是朝廷官员给予徽浙商帮某些方便,再拿出区区几千两银子从他们这里“购买”大量干股,然后每年坐收数十倍银子的分红收益,但与此同时,若是朝廷风向发生了变化、徽浙商帮出现了危机,这些朝廷官员又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撇清自己与徽浙商帮的干系,绝不会有任何“共患难”的想法,美名其曰“合作”,但实际上只是以权谋私、以势压人,在这样的合作状态下,徽浙商帮们虽然也会收获许多好处,但损失的利益也不少,更没有长远的安全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难不成,赵俊臣也想要这样的“合作”? 若是这样的话,林云璞等人自然不会乐意,毕竟徽浙商帮早已经将该疏通的关节全都疏通好了,即使再搭上赵俊臣的线,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对他们的增益不大,却要分给赵俊臣许多好处,是一笔绝不划算的买卖。 徽浙商帮确实想要与赵俊臣建立合作关系,但这种合作关系要比前者更加紧密——赵俊臣成为徽浙商帮在朝廷的代言人,在庙堂中枢为徽浙商帮争取利益,而徽浙商帮则为赵俊臣提供各方面的帮助,双方互利共赢、成为利益共同体,既可以同富贵、也可以共患难,而不是徽浙商帮成为赵俊臣平日里的提款机,一旦出了状况却要徽浙商帮独自承担——类似的合作,对于徽浙商帮而言已经足够多了。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猜想,以为赵俊臣只是想要强买他们商行里的干股,所以林云璞等人听到赵俊臣的话之后,不仅没有兴奋热切,反而带着些不情愿与迟疑。 只是,以赵俊臣如今的权位与影响力,若是真想要强买他们商行里的干股,林云璞等人也不方便拒绝,只能忍痛割肉。 所以,迟疑与谨慎之余,林云璞试探道:“却不知大人您想要如何与我等合作?鄙人的商行在这些年里倒是赚了钱,若是大人您想要入股的话,鄙人倒是可以给予大人您一定的优惠,每年的例行分红,也绝对会让大人您感到满意。” 听到林云璞的试探之后,赵俊臣摇头失笑道:“林老板误会了,并非是我想要强买你们商行的干股、占你们的便宜……恩,却也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准确的讲,并非是我个人想要与你们合作,而是我所代表的户部想要与你们徽浙商帮合作。” “户部?”林云璞微微一愣,然后隐隐感到,眼前的这位户部尚书大人似乎要有什么大动作,于是林云璞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说道:“我等愚笨,不明白大人的深意,还望大人您可以详细说明一二。”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这只是我的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想法应该能够得到陛下的支持……那就是,由户部出面,组建一个有朝廷背景的货运船行,专门负责京杭大运河的航运生意,由于国库的银子不大充裕,所以这家船行里的货船、人手、资金等等,皆是由你们徽浙商帮提供,而户部则负责提供一些优惠政策,并派驻监管人员,以保证这家船行的正常营运,这家船行的股份,将由户部占四成,其余的股份则交由徽浙商帮内部分配……你们觉得如何?” 听赵俊臣这么说,林云璞等人皆是下意识的眉头一皱,只觉得赵俊臣的这项提议对于徽浙商帮而言,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好处可言。 首先,根据赵俊臣的设想,这家船行的货船、人手、以及资金,皆是由徽浙商帮负责提供,可以说徽浙商帮提供了所有的东西,而朝廷没有任何的付出,只是给予了一些政策优惠罢了,就要占去四成的股份,这本账怎么算都不划算。 其次,京杭大运河是明朝最重要的航运道路与经济动脉,也最是繁华无比,由此可想而知,依靠这条运河谋利的船行与货船自然是数不胜数,船行之间的竞争压力非常之大,利润空间也因此被压缩到了极致,这门生意想要赚钱并不困难,但想要赚大钱却是绝无可能,投入大、收入低,并不算是一个好选择。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徽浙商帮大都是靠着走私与私盐来牟利的,并且这些生意大都是通过京杭大运河在进行。所以,这家船行一旦成立,并且还有户部派驻的检查人员,将会为徽浙商帮的走私与私盐生意带来极大的不方便,如此一来,徽浙商帮不仅无法获得太大的好处,反而会影响自己本来的生意,自然是亏本之极。 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三人皆是精明老道的商人,所以很快就算明白了利益得失,只觉得赵俊臣的这项提议异想天开、并且完全没有考虑到他们徽浙商人的利益。 于是,三人之中最是年轻气盛的白明宇,就要抢先开口、代表徽浙商帮拒绝赵俊臣的提议。 然而,白明宇还未开口,就被林云璞伸手阻拦了。 林云璞敏锐的感觉到,赵俊臣这项提议的重点与核心,应该是朝廷所提供的“优惠政策”,在问明白这项“优惠政策”究竟是什么之前,林云璞并不打算急着拒绝赵俊臣的提案。 更何况,根据林云璞的观察,赵俊臣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有深意,绝不应该是一位异想天开、自以为是的庸庸之辈。 于是,阻止了白明宇之后,林云璞神情谨慎的问道:“还望大人您告知,这家船行一旦成立之后,朝廷可以提供怎样的优惠政策?” 见林云璞终于领会了自己的重点,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欣赏,缓缓答道:“这家船行的成立,共有三个目的,一是垄断京杭大运河的航运生意,借此增加国库收入,二是打压京杭运河内屡禁不绝的走私现象,为朝廷增加税收,三是减免京杭大运河沿途的乱收税现象,为商贾与百姓提供便利……所以,朝廷为这家船行提供的优惠政策是……免税!”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三章.赵俊臣的构想(上). …… …… “免税?!” 听到赵俊臣的答复之后,林云璞的表情有些震惊,并且下意识的反问道。 “对,免税!”赵俊臣点了点头,又进一步解释道:“这家船行一旦成立之后,由这家船行名下的货船所运载的各类货物,皆是可以大范围的免税!” 得到赵俊臣的确认之后,林云璞的神色隐隐有些兴奋,一改之前的内敛沉稳,急声追问道:“还希望大人您可以详细解释一二,这家船行一旦成立之后,免税的范围有多大?又有哪些税可以减免?货物税?船钞?门摊税?抽分?捐献?还是各地衙门的过路税?又有哪些商品可以免税?” 明朝的税收现状之混乱,在林云璞的这番话中完全体现了出来,京杭大运河沿途的各类税赋捐征,竟是如此之多! 其中,所谓的“货物税”,就是俗称的“商税”。在明朝,大型城市的商税由户部负责征收,中小型城市的商税由各省负责——其中小部分上缴国库,大部分留作地方支出——此外,明朝的商税在各朝各代中算是极低的,不过是三十抽一罢了。 至于“船钞”,则是货船的通行税,一般都是按照航程收税。这项税收同样不高,一百石的货船从南京到北京所需缴纳的船钞也不过是六七两银子罢了,同样由户部负责征收。 还有“门摊税”,也就是货品堆放许可税,每三个月缴纳一次,由本地商会自主收缴后转交给地方衙门——这项税收因为是由本地商会自行负责,所以管理较为松懈,税收数额自然不会很大。 以上这三样税收,皆属正常,不仅数目不大、而且比例不高,对商人们而言,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压力。 可以说,若是只有这三项税收的话,那么明朝的商人们也不会为了避税而挖空心思的纷纷走私了。 事实上,对于明朝商人而言,其它的几项税收才是他们的压力来源。 比如“抽分”,也就是“特别商品税”,原本是由工部负责征收,对木料、竹子、铜铁、煤炭等等建筑用料进行特别征税,税收比例不高,涉及范围也不大,并不会对商人们造成太大的影响。 然而,到了明朝中后期,地方衙门纷纷私自扩大了“抽分”的收税范围,什么商品需要缴税、又需要缴纳多少税银,皆是由地方税官自主制定,不仅随意性很大,而且不同地方的重复收税现象也十分严重。 又比如“过路税”,大都是由地方衙门与皇庄宦官们私设的关卡对过往的商队进行征税,“过路税”虽然不高,但因为类似的征税站实在太多了,两座相邻城市之间往往会出现两、三个征税关卡,在积少成多之下,商人们的负担自然是极重。 此外,中央与地方的各级衙门,也常常会强行向商家无端征税,美名其曰“捐献”,比如漕运的“济漕费”、又比如军队的“助饷银”等等,不仅花样繁多,而且颇是频繁,让明朝商人们不胜其扰、烦不胜烦。 至于各地吏役在征税时的暗中索取、克扣、罚款、卡拿、强迫捐献等等情况,就更为普遍了,吏役们索取无度之下,甚至还会对商人们的自备粮草、拉货的车马、以及身上衣装进行征税,明朝的税收情况之恶劣,由此可见一斑! 总而言之,虽然明朝至始至终都奉行着“低税养民”的政策,但政策要由人来执行,由于税收的多少与地方吏役的收入相挂钩,实际上的情况却是赋税沉疴、横征暴敛,商人百姓们皆是怨声载道!往往价值百两银子的货物,从江南运到京城就需要缴纳二三百两银子的税银,不仅商人们无利可图,也增加了寻常百姓的生活成本,这样一来,徽浙商人们热衷于走私,也是无奈之举。 也正因为如此,林云璞听“免税”二字之后,才会一改初衷,对赵俊臣的提议突然燃起了兴趣。 在林云璞看来,若是赵俊臣给予的优惠政策足够大、免税范围足够广的话,那么赵俊臣所提议的这家船行,对于徽浙商人而言完全是有利可图的。 事实上,赵俊臣设想中的免税范围,还要比林云璞的想象中更大许多。 听到林云璞的询问之后,赵俊臣轻轻一笑,缓缓答道:“除了最基本的货物税、船钞与门摊税之外,其余的繁杂税捐,一律全免!此外,仿照我朝初期之例,若是运送百姓的基本生活物资、以及农耕用具的话,连最基本的货物税也可以免征!”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补充道:“按照我的设想,这家船行成立之后,因为有朝廷的股份……恩,不出意外的话,陛下的内库也会入股……所以京杭大运河沿途的各种苛捐杂税,不论是抽分、还是过路税、又或是各类捐献,皆是可以全免,寻常的吏役见到这家船行的背景之后,也绝不敢私下为难、克扣卡罚! 我之前算过了,商人们若是通过这家船行运货的话,至少可以减免七成的成本,甚至比走私的成本还要更低一些!所以,这家船行一旦成立,就完全可以轻易的垄断京杭大运河的航运生意!……林老板、白老板、戴老板,你们三位皆是精明的商人,自然明白垄断的利润有多大!若是垄断京杭大运河这样的繁华航道,利润又会有多大!” 赵俊臣的言语之间,充满了蛊惑的意味,然而林云璞、白明宇与戴逢福三人并没有被轻易迷惑,反而皆是沉默不语,只是在心中暗暗计算着。 然后,他们不得不承认,赵俊臣并没有欺骗他们,这件船行一旦成立之后,所蕴含的利润实在是太惊人了! 商人们热衷于走私,也是迫于无奈之举,毕竟明朝的各类税赋实在是太多了,商人们为了自己不亏本,也只能通过走私的手段了。 然而,走私的成本也是很高的,不仅需要承担风险、还需要组织更多的人力物力,更还要收买沿途各地的官员、吏役、巡防营等等,若是地方官员换了新人,那么走私商人们还要重新收买,这些成本累加起来,绝不是一个小数目! 但若是按照赵俊臣的提议,这家船行一旦成立之后,所运载的货物只需要缴纳货物税、船钞、门摊税这三样基本税银,对于商人们而言,所付出的成本自然是降低了许多!按照明朝的律法,这三项税银并不高,至少不会高于走私的成本! 所以,可以想象,这家船行一旦成立之后,各地商人为了降低成本,一定会纷纷抛弃走私的手段,转而选择这家船行运货,所以这家船行想要垄断京杭大运河的航运生意,绝非难事! 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三人,本身就是走私商人,对于京杭大运河的航运状况可谓是了如指掌,自然明白京杭运河的航运生意一旦被垄断之后,所蕴含的利润将会是多么的惊人! 即使是富可敌国的徽浙商帮,面对这样的商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虽然,这家船行一旦成立之后,就会影响他们原本的走私生意;虽然,这家船行的货船、人手、资金等等都需要徽浙商帮独力筹备;虽然,朝廷只是提供了一些优惠政策,却要无偿的占去四成股份……然而,面对这家船行的光明前景,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以,对于徽浙商帮而言,赵俊臣的这项提议不仅惊人,而且诱人! 不过,这世上诱人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最终能够成真的却没有几个。 所以,略略沉默了片刻之后,林云璞神色谨慎的问道:“大人您的这番构想,实在惊人,让我等敬佩不已。然而,徽浙商帮与朝廷联合成立一家船行并不困难,无论是货船、人手还是银子,如今都不缺乏。然而,这家船行的免税优惠才是重中之重!大人您的设想一旦实现,就必然会损及许多人的利益,所以大人您的这项提议,也必然会招来许多人的反对……这般情况下,大人您又如何保证自己一定可以实现这项提议?若是大人您无法为船行争取到免税政策,恐怕我等就要白欢喜一场了。” 赵俊臣又是一笑,说道:“如何实现这项提议,那是我的事情,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若是没有把握,我也不会与你们谈这些……我现在只想问你们,若是我可以为船行争取到免税优惠,你们徽浙商帮可愿意出人、出船、出银子,与朝廷一同合资成立这家船行?” 林云璞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慎重其事的回答道:“若只是依照鄙人的想法,大人您的构想是完全可行的,鄙人也愿意投身于大人您的这项计划之中、为朝廷出一份力。然而,这只是鄙人一个人的想法,鄙人回去之后,还需要征询其他人的意见……不过,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徽浙商帮大部分人都是会支持大人您的这项提议的。” “既然如此,你们就先回去商议吧,等到陛下的南巡结束之后,你们自然会得到朝廷的相关消息,到时候我也会派人联系你们。” 说话间,赵俊臣的表情略略冷淡了一些,示意这场谈话已是结束了。 并不是赵俊臣不愿意继续深谈,而是谈话到了这一步,双方都需要一些实际行动了。 显然,林云璞也明白这一点,于是也没有继续纠缠,向着赵俊臣躬身一礼之后,就领着白明宇、戴逢福二人离开了。 只是,在三人转身之际,赵俊臣又突然开口道:“说起来,徽商与晋商皆是我朝的著名商帮,然而近些年来,朝廷对待晋商一向是极为恩厚,对待你们徽商却要严厉许多,颇有防范与打压之意,林老板可想过朝廷为何会厚此薄彼?无他,晋商与朝廷的关系更紧密,利益早已是结合在了一起,而徽商却是靠着走私与私盐赚钱,不仅与朝廷没有太大的联系,还影响了朝廷的税收状况,又有东林党干政的先例,如此一来,也就不难理解朝廷的厚此薄彼了。这一次,我的这项提议,对于你们徽浙商帮而言,正是扭转这般状况的大好机会,还望你们要慎重考虑利弊,将眼光放长远一些,切莫错过了机会。” 听到赵俊臣的暗示后,林云璞的身体微微一顿,然后说道:“大人您的深意,鄙人一定会向其他人详细说明,还请大人放心就是。”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赵俊臣的构想(下). …… …… 有一句俗语,可谓是世人皆知,曰:“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句俗语源自于唐朝,距今已是长达千年之久,在口耳相传之下,如今依然让人们津津乐道、奉为经典,这就足以说明这句俗语的透彻精辟、深入人心。 所以,赵俊臣从来都不敢小看金钱的力量,更何况,赵俊臣本身就是靠着“赚钱”与“散财”这两项本领起家的。 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更加不敢小看徽商与晋商的影响力,因为这些巨贾富商们皆是富可敌国,掌握着金钱的力量。 所以,当初赵俊臣在潞安府赈灾的时候,就向晋商们抛出了“川盐整顿”的香饽饽,正是为了借此拉拢晋商集团。 然而,将川盐交给晋商开发,固然是让晋商集团对赵俊臣好感大增——这段时间以来,晋商集团给予赵俊臣的支持可谓是不遗余力——但也让赵俊臣得罪了徽浙商帮,所以赵俊臣这次来到江南,也同样存着安抚与拉拢徽浙商帮的心思。 只是,想要安抚与拉拢徽浙商帮,就必须要给予徽浙商帮某些长远且又庞大的好处,这样才能让双方的利益逐步结合。 原本,赵俊臣打算将玻璃制造技术以及珍妮纺纱机交给徽浙商帮——这两项技术也是赵俊臣记忆中仅剩下的赚钱技术了——但经过详细调查之后,赵俊臣发现玻璃的利润虽然很大,但徽浙商帮的成员一个个皆是富可敌国,却未必会看在眼里,这项技术即使交给徽浙商帮,也未必可以弥补徽浙商帮的损失,更别说是改善双方关系了。 至于珍妮纺纱机,也确实制造成功了,然而珍妮纺纱机作为工业革命的标志性产品,一旦大规模推广,就必然会产生许多剧烈的社会变革,如今正是赵俊臣各项计划进行的关键时机,珍妮纺纱机所带来的社会变革与种种变数,说不定就会影响到赵俊臣的某项计划,赵俊臣虽然屡次推算,却也不敢保证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所以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珍妮纺纱机,也因此被赵俊臣束之高阁了。 只是,这样一来,赵俊臣也就失去了拉拢徽浙商帮的手段。 还好,赵俊臣正打算利用“商税改革”来陷害太子朱和堉,依照太子朱和堉宁折不弯的性格、天真单纯的想法、以及糟糕的办事能力,等到南巡结束之后,明朝的商税状况在朱和堉的整顿之下,一定会变得混乱无比,到了那个时候,朱和堉固然会倒霉,但赵俊臣身为户部尚书,也需要出手收拾商税改革的烂摊子。 并且,可以想象的是,朱和堉的商税改革计划最终虽然会宣告失败,但明朝商税的糜烂状况也会一定因此而暴露出来,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为了整顿商税、还是为了维护太子朱和堉的声望,商税改革都一定会继续下去,而这个任务,德庆皇帝也一定会交由赵俊臣负责! 赵俊臣与朱和堉不同,赵俊臣缺乏“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觉悟与勇气,明朝的商税现状虽然无比糜烂,但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有无数的蛀虫借此牟利,赵俊臣不敢触犯众怒,所以赵俊臣却是打算另起炉灶,避开商税改革这块难啃的骨头,也避开明朝苛捐杂税、走私盛行的乱状,转而组建一支规模庞大、有官方背景的船行,并给予这家船行一些免税政策,让这家船行垄断京杭大运河以及长江航道的生意,从而让走私变得无利可图,这样一来,明朝的商税状况自然也就恢复正常了。 只是,想要实现这项目标,这家船行的规模就一定要十分庞大,朝廷如今的国库存银,却是车薪杯水、绝不够用,于是赵俊臣就想到了徽浙商帮手下的那些走私船队——这些船队一旦组合起来,绝对会是一个无比庞大的规模,至少可以满足这家船行的初期需求。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正在寻找拉拢徽浙商帮的方法,于是就有了户部与徽浙商帮联合组建船行、并一同垄断航运的想法,这样一来,赵俊臣既是收买了徽浙商帮,也是整顿了明朝商税,正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所以,也才有了今天赵俊臣与林云璞等人的谈话。 回想着自己的计划,赵俊臣轻轻摇头,只觉得任重而道远,如今只是麻烦的开始。 不过,相比较将来的收益,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庆彦。” 又想了片刻后,赵俊臣突然出声唤道。 “少爷,有何吩咐?” 站在赵俊臣身后的许庆彦迈前一步,向赵俊臣问道。 赵俊臣看了许庆彦一眼后,问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与那些晋商一直有私下的联系吧?” 许庆彦嘿嘿一笑,说道:“是啊,那些晋商这些日子没少给我好处,也没少向我打探少爷你的消息,不过我虽然拿了他们的好处,却没打算为他们办事,一直都在糊弄他们。” 赵俊臣也是一笑,说道:“拿人钱财,就应该为人办事,这样吧,你就将今天我与林云璞的谈话内容,原原本本的详细透漏给那些晋商,也让那些晋商知道他们在你身上的银子没有白花!” 许庆彦微微一愣,但转瞬间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竖起大拇指说道:“少爷高明,晋商得到了川盐的开发权之后,只给了咱们半成的好处,如今徽浙商帮为了争取川盐的开发权,却打算用整整一成的利润收买少爷,最终却被少爷拒绝了,这个消息让那些晋商知道之后,他们敬佩少爷你的信誉之余,也必然会深感压力,到时候恐怕就要多给咱们一些好处了。”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这不仅是为了给晋商压力,也是为了给徽浙商帮压力!晋商集团一旦知晓了我打算垄断京杭运河的航运生意之后,就必然会产生兴趣,也一定会与徽浙商帮相竞争,这样一来,让徽浙商帮感到一些压力,他们办事的时候才会有效率,也才会求着咱们,咱们也才能掌握主动、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 “原来如此!”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后,许庆彦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赵俊臣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记得咱们在徐州遇到的那几个人吗?就是南京户部侍郎曹文斌、‘荣发船行’的老板吴有珍、以及少东家吴荣德这三个人,接下来这段时间,你派人把他们盯紧了,我要了解他们的一切动态……日后,我与徽浙商帮的合作,他们三人都有大用处!” “是。” 许庆彦再次答应到。 而就在赵俊臣与许庆彦说话之间,肖文轩突然匆匆进入大厅,向赵俊臣禀报道:“大人,陛下派人来宣旨了。”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六章.保障湖?瘦西湖!. …… …… 前来宣旨的人是太监张秀,旨意也十分简单,说是德庆皇帝这几天没见到赵俊臣,十分想念,就派张秀来传唤赵俊臣前往保障湖畔伴驾! 张秀是大太监张德的徒弟,与赵俊臣也是熟人了,所以赵俊臣领了旨意之后,很轻易就从张秀口中打探到了详细消息。 原来,德庆皇帝听人说扬州的保障湖近些年在扬州富商们的资助之下疏通湖心、拓展河道,又重金聘请了造园名家在沿河两岸擘画经营、构筑水上园林,如今已是涣然一新,景色优美之极,仿若人间仙境,与当年大不相同,就突然动了游兴,想要前往保障湖微服游玩。然而,游玩的时候,总要有称心人陪伴才能尽兴,于是德庆皇帝就想起了赵俊臣,并让赵俊臣尽快赶到保障湖畔伴驾。 得到详尽消息之后,虽然已经是临时午饭时间了,但赵俊臣不敢耽搁,换了一身书生衣装之后,就随着张秀赶往保障湖了。 不过,“保障湖”的名字,让赵俊臣颇感陌生,在前往保障湖的路上,赵俊臣心中还隐隐有些奇怪与担忧,保障湖若当真是一处人间胜景的话,按理说在后世也应该享有盛名才对,怎么自己竟是从未听过?自己这么一个“扬州人”,对保障湖竟是没有丝毫的了解,更加没有丝毫的准备,若是在伴驾游玩的时候答不上话、捧不了台、扫了德庆皇帝的游兴,又该怎么办? 不过,随着赵俊臣乘坐的马车越来越临近保障湖,赵俊臣发现保障湖位处于扬州城的西北郊,又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渐渐有些恍然大悟——所谓的“保障湖”,不就是后世著名的“瘦西湖”嘛!想必是明清时期改了名字,怪不得自己从未听说过“保障湖”的名气。 知道了“保障湖”就是后世的“瘦西湖”之后,赵俊臣的心情也安定了许多。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想到了一个讨好德庆皇帝的妙策。 …… 赵家祖宅远在扬州的西南郊,虽然赵俊臣一路上紧赶慢赶,但等到赵俊臣赶到了保障湖,时间已是近一个时辰之后了。 显然,德庆皇帝虽然派人传唤了赵俊臣伴驾,但并没有等待赵俊臣一同游玩的意思,赵俊臣来到保障湖之后,发现德庆皇帝等人早已是进入湖区游玩了,于是又赶到了保障湖的东岸中段,才终于赶上了德庆皇帝一行人的脚步。 只是,当赵俊臣见到德庆皇帝的身影之后,却是不由一愣。 原本,赵俊臣以为德庆皇帝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与李佳敏腻在一起,今日游玩保障湖,也应该会带着李佳敏才对,然而德庆皇帝此时身旁并没有出现李佳敏的身影,反倒是出现了一老一少两位男子。 似乎,德庆皇帝这次游玩保障湖,并不是只召唤了赵俊臣一人伴驾。 那名年轻的男子,相貌俊雅、风度翩翩,虽然德庆皇帝此时就站在他的身旁,但依然是淡定从容,不急不缓的侃侃而谈,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却引得德庆皇帝连连点头、表情颇是赞赏。 这名男子,赵俊臣也十分熟悉,正是前任太子太师何明的关门弟子、新科榜眼赵山才! 德庆皇帝会召唤赵山才伴驾,赵俊臣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赵俊臣当初将赵山才调离京城、安排进入南巡伴驾名单的借口,就是“赵山才本身乃是江南人士,又颇赋才华,可以在陛下外出游玩之际担任导游”。 真正让赵俊臣感到意外的,却是那位低调内敛的老者——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当朝首辅周尚景! 赵俊臣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这般敏感时机,德庆皇帝竟然还会召唤周尚景伴驾! 恐怕,今天的这场游玩,并不是那般简单,或许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在趁机相互试探也说不定。 眼前,德庆皇帝与周尚景有说有笑,气氛颇是和睦,一副君贤臣忠的模样,若是只看到眼前这一幕,又有谁能想到,这君臣二人如今已是势如水火、即将决裂呢? 此时的苏州,在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明争暗斗之下,早已是一副天地崩裂的乱象,但德庆皇帝与周尚景本人却是一副风淡云轻、天下太平的模样,这般举重若轻、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说是笑里藏刀也好、说是口蜜腹剑也罢,但无疑很值得赵俊臣学习。 暗思之间,赵俊臣已是快步来到德庆皇帝等人的身前,因为是微服游玩,所以赵俊臣只是向德庆皇帝躬身行礼,并说道:“臣来迟了,还请陛下恕罪!” 德庆皇帝似乎兴致颇高,见赵俊臣出现之后,更是含笑道:“是朕临时起意,想要来保障湖游玩,又想要你伴驾,就匆匆把你从赵家老宅叫来了,也没给你准备的时间……说起来,今天还是你举办归宗大典的日子,朕来到保障湖之后,算了算时间,觉得仪式应该已经结束了,就派人去传唤你了,你不嫌朕打扰你就好了,又哪里是你的过错?恩,没耽误你的事情吧?” “陛下言重了,不过是家族内部的一场小仪式罢了,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别说是没耽搁什么,就算是真耽搁了什么,与陛下您的旨意相比,也全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赵俊臣十分恭敬的说道。 听到赵俊臣的答复之后,德庆皇帝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德庆皇帝的潜意识之中,赵俊臣身为自己的宠臣、弄臣,就应该任由自己捏拿,别说是区区一场归宗大典,就算是赵俊臣的父母重病、老婆死了,得到自己的旨意之后,也应该抛下一切,以自己的旨意为重。 当然,德庆皇帝并不会将这些想法表现出来,在表面上,德庆皇帝反倒是一副为认真赵俊臣考虑的模样。 接下来,赵俊臣又向周尚景行了礼,然后又接受了赵山才的问候,等一切客套结束之后,赵俊臣向德庆皇帝问道:“刚才臣远远看着,见陛下与首辅大人、赵榜眼三位兴致颇高,却不知在谈些什么?” …… ps:晚上有事,不一定有时间上网,先发半章,字数不多,大家见谅!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六章.赵山才的钦佩!. …… ……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德庆皇帝笑着答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朕刚才只是向周首辅与赵榜眼二位感慨保障湖的变化之大罢了。记得二十五年前,朕第一次南巡的时候,也曾来到过保障湖游玩,那时候保障湖还没有疏通湖心,两岸也没有构建这么多的楼台与园林,风景却不似今日这般迷人……” 说到自己二十五年前的那场南巡的时候,德庆皇帝暗暗打量了赵俊臣一眼,一旁的赵山才也是神色微变,即使是城府深沉的周尚景,看似昏花的老眼在那一瞬间也微微闪烁了一下。 毕竟,坊间一直有传言,称赵俊臣其实是德庆皇帝的私生子——相关佐证有许多,比如赵俊臣的母亲就是在二十五年前怀上赵俊臣的,而那一年正是德庆皇帝第一次南巡的时间,也恰好路过到了扬州,期间还微服私访了一段时间;再比如德庆皇帝自从知晓了赵俊臣的身世之后,就异乎寻常的宠信赵俊臣,仿佛一直在弥补什么一般;又比如赵俊臣与德庆皇帝年轻时的相貌也有六七分相似……等等等等,种种线索结合在一起之后,会出现这样的传言,也就不足为怪了。 此时,德庆皇帝突然提到了这段过往,似乎也是意有所指。 所以,赵山才与周尚景听到了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之后,也同样是联想到了那些传言,才皆是下意识的神色微动。 然而,赵俊臣却只是垂手低头,静静的听着德庆皇帝的感慨,没有任何的神色变化。 毕竟,赵俊臣如今已是非常了解德庆皇帝——在德庆皇帝的眼中,皇权的延续绝对是胜过一切的存在,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任何的东西都是可以牺牲与放弃的,而赵俊臣在德庆皇帝心中的定位,就是一枚用来巩固皇权的棋子,一枚如今还有用处、将来却要放弃的棋子罢了,无论赵俊臣究竟是不是德庆皇帝的私生子,这一点都不会产生任何的改变。 所以,对于“私生子”的传言,赵俊臣从来没有抱过任何期望,甚至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也正因为如此,听到德庆皇帝意有所指的感慨之后,赵俊臣的神色才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 另一边,暗暗打量之间,见到赵俊臣的不动神色,德庆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 在德庆皇帝看来,这是赵俊臣安分守己的表现,说明赵俊臣没有因为那些传言而乱了心神、并且产生某些绝不应该出现的期望与野心。 略略试探、并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之后,德庆皇帝放松了一些,并继续说道:“于是,朕就感慨与赞叹了几句,没想到赵榜眼颇有才华与见识,不仅是当场赋诗一首,更还向朕详细评点了保障湖周围楼台园林的来历、特色、优点以及不足,使朕的这次微服游玩增色不少。” 说着,德庆皇帝还向着赵山才点头微笑、表示赞赏。 显然,经过这次的经历,德庆皇帝对赵山才产生了许多好感,赵山才的官场前途也因此而光明宽敞了不少。 对此,赵俊臣只是笑道:“这也是臣将赵榜眼安排进入南巡名单的原因所在,臣一直认为,有了赵榜眼这位才华横溢的本地人士担任导游,陛下的南巡一定会有趣不少,如今见陛下满意赵榜眼的表现,臣也就安心了……说起来,臣虽然是状元出身,但也只是机缘巧合罢了,若论学问与见识,臣却是远远不如赵榜眼的。” 听到赵俊臣的这番话,赵山才连忙说道:“赵大人您实在是过谦了,山才虽然略有学识,但也不过是小伎俩罢了,相比较而言,近几年来,户部在赵大人您的领导之下,钱粮状况大有改善,再也不似往年般周转艰难,这般造福天下、报效朝廷的能耐,才是真正的本领,山才钦佩之余,亦是自愧不如。” 德庆皇帝微笑插口道:“赵榜眼说的没错,俊臣你的理财本领才是真正的大能耐,也正因为俊臣你有这般能耐,朕才会离不开你,所以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了……对了,听说俊臣你与赵榜眼还是远亲,怪不得会如此推崇他,但你们两人就不必这般相互夸奖了,这般自家人夸自家人的事情,传出去会引人笑话的。” 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只是随意的打趣罢了,并没有什么深意,但落入赵山才的耳中之后,却是让赵山才下意识的眉头微皱。 显然,因为之前赵俊臣推荐赵山才进入南巡名单的事情、如今又在德庆皇帝面前极力的推崇赵山才,再加上赵山才与赵俊臣二人本身就存在着远亲关系,却是让德庆皇帝误以为赵山才是赵俊臣的门人了,将来难免会受到赵俊臣的牵连! 赵俊臣刚才的那一番话,先是提及了自己安排赵山才进入南巡名单的事情,为自己表了功,趁势将赵山才刚刚得到的圣宠瓜分了一半;接着又表明了自己随时随地为德庆皇帝着想的态度,向德庆皇帝表了忠心,又进一步的讨好了德庆皇帝;最后还误导了德庆皇帝的判断,让德庆皇帝将赵山才视为“赵党”官员……看似随意的一番话,竟是一箭三雕,说不定就会改变赵山才将来的命运,这般手段不可谓不厉害,让赵山才暗暗心惊之余,也不由心生钦佩。 不过,赵山才不仅是精通帝王心术,而且颇有急智,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就打算说些什么,打消德庆皇帝的误解。 然而,赵山才还未开口,赵俊臣却突然叹息了一声,吸引了德庆皇帝的注意之余,也毁掉了赵山才解释误会的最好时机。 听到赵俊臣的叹息之后,德庆皇帝好奇的问道:“俊臣为何叹息?” 赵俊臣说道:“陛下如此喜欢保障湖的景色,臣身为扬州本地人,也觉得与有荣焉,只是荣幸之余,又不免有些遗憾,只觉得这里的景色丝毫不差于名满天下的西湖,但‘保障湖’这个名字却有些不雅,配不上这里的美景,若是这里能换一个雅致些的名字,这里未必不能像西湖一般成为世人皆知的人间胜景,可惜臣的才华不足,虽然一直想给保障湖改一个名字,却没什么灵感,心中遗憾之下,就叹息了一声。” 听到赵俊臣的感慨之后,德庆皇帝也是觉得“保障湖”这个名字确实有些俗气,配不上这里的景色,与此同时,能为这处胜景命名,绝对是一件流传千古的美谈,于是,在赵俊臣的暗中引导下,德庆皇帝也下意识的开始思索为保障湖改名的事情。 另一边,眼见德庆皇帝一副皱眉苦思的模样,赵山才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插话、不识趣的解释自己的立场出身,只能无奈的看了赵俊臣一眼,觉得赵俊臣自从出现之后,就一直在掌控着节奏,不论是德庆皇帝还是自己,都是在不知不觉间受到了赵俊臣的引导、被赵俊臣牵着鼻子走。 其中,德庆皇帝并没有产生警惕之心、也没有看出赵俊臣的心思,有心算无心之下,被赵俊臣误导也就罢了,然而赵山才明明已是看出了赵俊臣的心思,却依然被赵俊臣掌控着节奏,毫无摆脱之力,就足以说明赵俊臣的手段厉害了。 只能说,赵山才虽然聪慧绝伦,又传承了前太子太师何明的帝王心术,然而毕竟是初入官场,经验不足,就难免会棋输一着、反应慢了一拍了——再有才华的人,也需要经历磨练之后,才能成为真正的人才,如今的赵山才正是明证。 与此同时,赵俊臣自然是猜到了赵山才的心思,似笑非笑的看了赵山才一眼后,就再次将注意力转向了德庆皇帝,见德庆皇帝依然在皱眉苦思,显然还没有想到一个好名字,就轻声的喃喃自语道:“说起来,这处湖水的景色绝不下于西湖,与西湖也有些相似,可惜终究少了西湖的大气辽阔,然而胜在于清瘦雅致……” 说话之间,赵俊臣在“瘦”字上稍稍加了重音。 此时,德庆皇帝正在苦思改名的事情,就差了些许灵感,听到这个字之后,却是眼前一亮,脱口道:“既然如此,朕看这处湖就改名为瘦西湖如何?” “你总算想出来了,我还生怕你想到一个别的名字,若是没有瘦西湖好听,我可就办了一件坏事。”赵俊臣心中暗暗想着。 于是同时,赵俊臣脸上却是一副惊叹不已的表情,连声赞道:“瘦西湖?这个名字实在是妙!一语点明了这处湖的特色!可谓是神来之笔!既然如此,这处湖从今天开始就改名为瘦西湖了!有了陛下的命名,这处湖必然会天下闻名!而后人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也必然会想起陛下您的大才,如此成就一段佳话,实在是千古美事!”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不由得意的笑了起来。 另一边,赵山才看向赵俊臣的目光,却满是复杂,既是钦佩,又是无可奈何!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微澜. …… …… 一位智者、一位谋士,所需要的基本素养都有哪些? 推算揣摩?利益权衡?操纵人心?纵横捭阖? 都不是! 真正的智者与谋士,所需的基本素养不过是两点,一是绝对中立的自我立场、二是绝对理智冷静的心态! 关于这两点,赵山才一向都做的不错。 在绝大多数的时候,赵山才都可以抛开自己的情绪、喜恶与立场,将“正”与“邪”视为一体两面的关系,以绝对中立的立场、以及绝对冷静的心态,来看待与分析问题。 在面对赵俊臣的时候,赵山才也是以一种绝对中立冷静的眼光来看待赵俊臣的,既不会因为赵俊臣的狼藉名声而心生偏见,也不会因为赵俊臣的权高位重而感到畏惧,赵山才只是仔细观察着赵俊臣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并暗暗分析赵俊臣的性格、目标以及破绽,为太子朱和堉与赵俊臣的日后斗争做准备。 对于赵山才而言,今天的这场经历,虽然是遇到了些许挫折,但也让他更加看清了赵俊臣的手段、心智、以及才学的高明之处,相比较而言,今天的棋输一着并不算什么,最后能赢回来就好,被算计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将来算计回去就行了,并不需要耿耿于心,否则只会影响自己的心态,得不偿失。 也正因为如此,被赵俊臣算计了之后,赵山才既没有气馁灰心,也没有恼羞成怒,不仅是冷静如故,甚至还有些钦佩赵俊臣的心智与手段。 尤其是德庆皇帝命名“瘦西湖”的过程,赵山才全部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德庆皇帝之所以会想到“瘦西湖”这般雅致的名字,全赖于赵俊臣的提醒,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赵俊臣的才学敏思!世人皆言赵俊臣只是一位不学无术的弄臣,如今看来,却是荒之大谬!赵俊臣哪里是不学无术?分明只是藏得太深而已! 再加上赵俊臣之前寥寥数句话就误导了德庆皇帝、算计了赵山才的高明手段,这些事情都足以说明赵俊臣的城府、心智、才学等等皆是上上之选、不可多得,遍数满朝上下,可以与赵俊臣相提并论的人物却只是寥寥无几! “这般高明的城府、手段、以及才学,再加上冠绝天下的理财本领,赵俊臣此人虽然是一位贪官,但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能臣!这样的人物,若是能为太子殿下所用该有多好!可惜了,他偏偏要与太子殿下为敌……或者说,太子殿下偏偏容不下他……实在是可惜了!” 打量着赵俊臣之余,赵山才的目光满是复杂,暗暗想道。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注意到了赵山才的神情变化,发现赵山才被自己算计之后,不仅没有气馁羞怒,反而只是冷静的审视自己,隐隐还有些钦佩的意思,这般豁达冷静的心态,也同样让赵俊臣暗暗感到佩服! “可惜了,仅凭这般冷静豁达的心态,赵山才就已是拥有了成为顶尖谋士的潜力,再加上他还传承了前太子太师何明的帝王心术,就更让人不敢小觑了……若是他肯辅佐我的话,对我而言无疑是如虎添翼,然而这样的人才,偏偏不能为我所用……实在是可惜了!” 仿佛是默契一般,赵俊臣观察赵山才的时候,心中也暗暗思索着类似的想法。 虽然赵俊臣与赵山才一直在暗暗较量、相互观察着,但今天的主角,依然是德庆皇帝。 接下来,赵俊臣、赵山才、周尚景三人又陪着德庆皇帝游玩了瘦西湖的几处景点,德庆皇帝刚刚将“保障湖”改名为“瘦西湖”,这般留名千古的美谈让德庆皇帝的游玩兴致愈加高涨,在一路游玩之际,德庆皇帝的脸上可谓是笑容不断,不住与赵俊臣、周尚景、赵山才三人聊着闲话,偶尔还会打趣几句,颇是平易近人。 这一切,看上去都颇是和睦,就好像德庆皇帝今天的这场微服游玩就仅仅只是一场普通的游玩一般。 然而,或许是周尚景莫名现身的原因,赵俊臣总觉得今天这场游玩并不是那么简单。 虽然,在游玩期间,赵俊臣一直暗中观察着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表情,想从两人的神色变化之间寻找一些线索,但德庆皇帝仿佛只是在兴致勃勃的游玩、并没有其他的心思,而周尚景则依旧是一副低调内敛的模样,在两人的表情之中,赵俊臣并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渐渐地,天色将晚,大约酉时左右,德庆皇帝也终于游遍了瘦西湖的所有著名景点,于是就领着众人来到了湖区出口处,准备要返回扬州的临时行宫了。 眼见这场游玩即将结束,期间没有发生任何的意外状况,赵俊臣也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以为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多心……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的状况突然发生了。 当时,德庆皇帝在赵俊臣、赵山才、以及周尚景三人的恭送下,正要乘上马车离开,突然间,不远处有一道凄凉的女子歌声传来,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小女住在苏州城的西郊外; 临在长江畔,原为渔家女; 家中有父母,还有姊与弟; 虽然无房田,但也有渔船; 每日卖鱼肥,吃穿亦不愁; 爹娘多慈爱,姊弟皆是亲; 生活无忧虑,只盼家人安; 谁知世间多不测,倭寇突来犯; 杀了爹与弟,害了姊与娘; 唯有珠儿躲船下,侥幸避了灾; 爹娘姊弟惨,哭喊传耳中, 咬着唇、忍着泪、身不动、心凄凉; 熬到第二天,遍目皆狼藉; 乡里皆遭难,哭声百里传; 官府怕追究,竟是瞒消息; 家破人亡唯我存,孤苦无依没人理; 还请过往诸听客,怜惜珠儿身世冤; 赏下一二钱,助我过今天; 感激尤不尽,来世必报还!” 仔细听完了歌声,德庆皇帝的眉头轻皱,而周尚景则是眼神微微闪烁着,至于赵俊臣与赵山才,却纷纷是面色微变。 接着,众人一同向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跪在那里,衣衫褴褛、脸上布满了灰尘,看着楚楚可怜,一边唱歌,一边乞讨。 “周爱卿,听这姑娘歌声里的意思,苏州近段时间有过倭寇犯事?怎么朕从来没有得到过消息?” 然后,德庆皇帝面色肃穆,转头向周尚景问道。 随着德庆皇帝的询问,瘦西湖上吹过了一道微风,原本平静的湖面上,也因此出现了道道微澜。 这似乎象征着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争斗,自此由暗转明!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双方的信心. …… …… “周爱卿,听歌声里的意思,苏州近段时间有过倭寇犯事?朕为何从来都没有收到相关的消息?” 询问之间,德庆皇帝面色严肃,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周尚景。 一旁,赵俊臣与赵山才皆是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完全不敢插话,只是静静的旁观着事态的发展。 面对突然而来的异变,周尚景却是不慌不忙,十分沉稳的答道:“陛下,内阁也从未收到过这方面的消息。” 德庆皇帝的眉头一扬,面色微沉,问道:“这么说,是下面有官员故意瞒报消息了?” 周尚景苍老的脸庞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答道:“倒也未必是有人故意瞒报了消息,依老臣看来,更有可能是这位乞讨的姑娘所言不实、说了谎话。” “哦?所言不实?何以见得?”德庆皇帝又问道。 周尚景再次一笑,答道:“陛下圣心烛照、洞察万里,岂会察觉不到其中的破绽?又何必刻意考校老臣?……这位姑娘的歌声固然是婉转凄凉,颇是让人怜惜,然而她自称是渔家之女,必然是没受过什么高深的教育,但她所唱的曲子却是乐律分明、曲调优美,歌词也是字句精准、思路清晰,这样的词曲绝不是一位渔家之女所能创作出来的,背后必然是另有高人传授。” 顿了顿后,周尚景又说道:“据臣所知,我朝的乞丐亦有组织,名曰‘丐帮’,专门将乞丐们组织收拢起来,借着乞讨牟利,为了达到更好的乞讨效果,丐帮的高层人物还会为乞丐们编造一些极其可怜的身世经历,借此博取同情、得到更多的乞讨钱,所以这世间的乞丐,每个人都自称是身世悲惨,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丐帮编出来骗人的,而眼前这位乞讨的姑娘,或许就是如此!” 德庆皇帝的表情微滞,然后问道:“周爱卿你就这般肯定?” 周尚景答道:“老臣也不敢完全肯定,只是一种推测罢了。毕竟内阁方面从来没有收到过相关的消息……不过,陛下若是想要印证的话,老臣倒也有一个办法,咱们只要向这位乞讨的这位姑娘试探几句、询问她究竟是何人为她编曲作词即可。若是她能答得出来、不露破绽,那自然是老臣猜错了,但若是这位小姑娘支支吾吾、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就证明这首词曲的来历见不得人,极有可能就是丐帮之人所编造了。” 听到周尚景的回答,德庆皇帝似乎略略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派了赵山才前去询问。 得到吩咐之后,赵山才不敢怠慢,快步走到了唱歌乞讨的小姑娘身前,按照周尚景的方法,向她询问了几句。 很快的,赵山才已是结束了询问,并且回到了德庆皇帝身前,答道:“回陛下的话,那位唱歌乞讨的小姑娘听到询问之后,果然是支支吾吾、神色慌乱,完全说不清楚自己所唱词曲的来历,似乎是另有隐情。” 另一边,就在赵山才向德庆皇帝禀报的时候,那位唱歌乞讨的小姑娘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已是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小姑娘的这般行为,似乎也印证了周尚景的观点。 德庆皇帝的表情之间,似乎闪过了一丝尴尬,但转瞬间已是换上了一张笑脸,向周尚景赞道:“周爱卿果然是睿智老道,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破绽,朕能有周爱卿这样的良臣辅佐,心中甚是宽慰!” 说完,不待周尚景自谦,德庆皇帝又说道:“刚才,朕以为苏州境内当真是出现了倭寇作乱,心中还有些遗憾,记得苏州的现任知府周素海是周爱卿你的长孙,这些年来他在吏部的评价一向极佳,可谓是政绩卓著,眼看着就要晋升,但若是辖境内出现了倭寇作乱,不免就会影响仕途了……不过,既然周爱卿可以肯定苏州无事,那么朕也就安心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夸赞,周尚景只是沉默不语。 见周尚景这般模样,德庆皇帝笑了笑,颇是意味深长,然后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登上马车离开了。 德庆皇帝离开之后,周尚景也同样是乘上马车、默默的离开了,在离开之前,周尚景意味深长的看了赵俊臣一眼,似乎是暗示着什么。 一时间,瘦西湖外,只剩下了赵俊臣与赵山才二人,皆是若有所思。 回想着刚才的情景,赵俊臣完全可以肯定,那位唱歌乞讨的小姑娘,绝不是偶然出现的! 这位小姑娘的悲惨经历,或许是真实的,但她出现的时机地点、以及她所唱的歌曲,却一定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而刻意安排这些的人,也绝不可能是周尚景口中的“丐帮”,反倒是德庆皇帝手下的厂卫密探的嫌疑更大一些! 很有可能,刚才的那场戏,是德庆皇帝自导自演、一手安排的! 然而,周尚景的眼光之辣、反应之快,却还要超乎德庆皇帝的想象,几乎是马上就发现了其中的破绽与漏洞!不过,周尚景为了保全德庆皇帝的颜面,将一切都推给了传说中的“丐帮”,否则一旦按照周尚景所找到的破绽追查下去,最后很可能就会查到厂卫的影子,到时候德庆皇帝的立场就比较尴尬了。 所以,德庆皇帝也是顺坡下驴,同意了周尚景的判断,并没有深究下去,只是将这件事轻轻的揭过去了。 不过,德庆皇帝的基本目标还是达到了!那就是将苏州倭寇作乱的事情,与周尚景联系在了一起! 要知道,苏州出现倭寇作乱的事情,就算是真相大白于天下,苏州知府周素海也完全可以将所有罪责独自承担下来,称是自己欺上瞒下、遮掩了消息,并没有通报朝廷,而不是周尚景知晓消息之后隐而不报,一切皆是与周尚景无关! 如此一来,弃车保帅之下,周素海固然是罪责难逃,但周尚景的地位却不会有太大的动摇,德庆皇帝处心积虑的计划,也难以伤及周尚景的根本! 不过,有了今天这场戏,一切则是截然不同,当真相揭晓之后,德庆皇帝完全可以向周尚景问责,质问周尚景“当初你不是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苏州并没有倭寇作乱吗?如今证据确凿,你还要如何辩解?”……再然后,德庆皇帝就可以进一步追究周尚景欺君罔上、以权谋私的罪名了,到了那个时候,周尚景的下场自然是截然不同、再难脱身。 德庆皇帝设下的陷阱,以周尚景的眼光,自然是看出来了,但周尚景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进去! 这说明什么? 德庆皇帝会设下这个陷阱,就意味着德庆皇帝已是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有绝对的信心可以揭开真相,将苏州出现倭寇作乱的事情公布天下,所缺少的就是周尚景的连带罪责了,所以德庆皇帝才会自导自演了今天的这场戏,将苏州的事情与周尚景联系在了一起! 而周尚景之所以会义无反顾的跳入德庆皇帝的陷阱中,则意味着周尚景同样有着充足的信心,自信自己不会被今天的这个陷阱所拖累!至于周尚景的信心究竟来自于哪里,却是无人能够知晓详细! “有趣了……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二人皆是信心十足,一个信心十足的设下陷阱,另一个则是信心十足的跳了进去,看样子他们是各有底牌了……不过,他们两人手中的底牌究竟哪个更大?或许,直到答案揭晓的那一刻,才会让人看得明白……” 赵俊臣暗暗想道。 暗思之间,赵俊臣又看了一眼身旁的赵山才。 此时,赵山才同样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显然,赵山才并非是一位后知后觉的庸才,也看出了一些隐情。 于是,赵俊臣向赵山邀请道:“山才,陛下与首辅大人都离开了,如今就剩下了你我二人,说起来,咱们也许久没有见面了,要不要我顺路送你回扬州城?在车厢之内,你我也可以深谈几句。”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九章.考核(上). …… …… 之前,赵俊臣巧妙的误导了德庆皇帝的判断,让德庆皇帝将赵山才视为“赵党”之人,这件事对于赵山才的未来影响,可谓是不可估量、极其深远。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邀请之后,赵山才稍稍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避嫌”的心思占了上风。 毕竟,德庆皇帝刚刚才在这里自导自演了一场好戏,周围说不定还停留着厂卫的密探,若是他与赵俊臣同车密谈的事情传入德庆皇帝的耳中,恐怕就会进一步的加深德庆皇帝的误解。 于是,赵山才婉转拒绝道:“多谢赵大人的美意,但是天色已晚,学生不敢耽搁大人您的行程,而且学生也有自己的马车与车夫,所以还是分头回去吧。” 见到赵山才的谨慎模样,赵俊臣略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但也没有勉强,只是向着赵山才点头示意之后,就乘着自己的马车离开了。 当赵俊臣乘着马车回到了赵家祖宅之后,时间已是傍晚戌时,天色已是昏暗。 这一天,赵俊臣可谓是忙碌至极,没有片刻的空闲——先是在上午参加了自己的“归宗大典”,又在午饭前约见了徽浙商帮的几位魁首人物,然后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又得到了德庆皇帝的传唤、赶到了瘦西湖伴驾,并且还见证了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又一场博弈…… 所以,回到赵家祖宅之后,赵俊臣的神情颇是疲惫,一时间只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然而,赵俊臣刚刚进了赵家祖宅的大门,还没来得及歇息,就得到了肖文轩的禀报,称是苏西卿终于办完事回来了。 江南向来是文化荟萃之地,到了明清时期,出身于江南各地的师爷、幕僚、智囊等等,可谓是天下闻名!在朝廷官员之中,上自督抚,下至知县,一般都要聘请若干位师爷帮助自己处理政务,将这些师爷视为自己的心腹、私人助力与左右手,正所谓“无幕不成衙”,这些师爷、幕僚、智囊们所产生得作用,也同样是有目共睹的。 数月前,赵俊臣提前派了苏西卿与肖文轩赶到扬州,共有两个目的:其一是为了安排扬州赵家的事情,其二也是想要借助苏西卿在江南的人脉,为自己招募几位有才干、有经验的师爷,然后再以此为基础组建自己的幕僚团队。 对于赵俊臣的计划,苏西卿自然是不敢怠慢——自从来到扬州之后,苏西卿就四处写信联络,江南各地的那些较有名气且又闲赋在家的师爷、幕宾、文人等等,一时间皆是收到了苏西卿的邀请。 这几天,就在赵俊臣忙于赵家诸事的同时,苏西卿也同样没有闲着,对于那些架子比较大、或者不愿出山的著名师爷们,苏西卿更是不辞幸苦、四处奔波,皆是亲自登门拜访,想尽一切办法的说服邀请,为赵俊臣组建幕僚团队的事情而不遗余力, 甚至于,因为这些事情,苏西卿连赵俊臣的“归宗大典”都没来得及参加! 对于苏西卿的幸苦,赵俊臣自然是看在眼中,心中也为苏西卿记了一功,可以预见的是,在幕僚团队组建之后,苏西卿的眼光见识虽然略有不足,但凭借着他为赵俊臣组建了幕僚团队的功劳,他的地位却是绝对不低——当然,这也是苏西卿态度如此积极的原因所在! 如今,筹备了数月时间、又让苏西卿幸苦忙碌了好几天的幕僚团队组建计划,终于是初见眉目了。 所以,听到肖文轩的禀报后,赵俊臣不由有些高兴,问道:“哦?苏西卿办完事回来了?他邀请到了多少人?” 肖文轩答道:“苏师爷这次总共成功邀请到了三十七人,绝大数人都是在江南非常有名望的师爷幕友,他们如今皆是跟着苏师爷来到了扬州,为了安顿他们,属下租了赵家祖宅旁边的两处院子,让他们先暂且住着,并等待大人您的进一步安排。” 顿了顿后,肖文轩继续说道:“属下也观察了一下,发现苏师爷的眼光确实精准,他所邀请到的那些人看着一个个皆是老练聪慧之辈,却不知大人您打算何时与他们见面?”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今天已是太晚了,这些人马车劳顿的赶到扬州,先暂且让他们歇息一晚吧,我明天再见他们……恩,尤其是苏西卿,他这几天实在是幸苦了,也该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了。” 然后,赵俊臣微微沉吟了片刻,又说道:“不过,苏西卿倒是办事尽力,原本我只是打算组建一个十几二十人的幕僚团队,他竟是一口气邀请了三十七人……只是,人数多了也未必就是好事,在人心纷乱之下,不容易控制,说不定就会出乱子,或许还要进行一番考核、并且淘汰掉一些人。” 肖文轩说道:“苏师爷和属下也是这个意思,大人您是朝廷二品大员,自然也不能来者不拒,挑选一番也是应该的。只是,苏师爷在邀请他们的时候,做出了许多承诺,若是好不容易将他们邀请来了、却又将他们淘汰掉,对于被淘汰的那些人而言,这无异于羞辱了,恐怕会让他们怀恨在心……” 赵俊臣笑道:“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我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苏西卿请来的这些人又都是江南各地很有名望的师爷,他们既然来了,我就会重用他们,如今要筛选一番,也只是为了精益求精,所谓的淘汰,也只是无法进入我的幕僚队伍之中、成为我的亲信帮手罢了……放心吧,就算是他们考核不合格,我也不会赶走他们,稍差一些的我也会将他们推荐给那些与我关系亲近的朝廷同僚们,就算再是本领不济,我也可以安排他们负责管理赵府的诸般产业,总之不会将他们拒之门外就是了。” “还是大人您考虑的长远细致。”肖文轩恭维了一句之后,问道:“却不知大人您打算如何考核他们?” 赵俊臣略略考虑了片刻后,说道:“方法很简单,只是需要一些道具……文轩,趁着今晚的时间,你帮我准备一些东西……”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考核(中). …… …… 赵俊臣让肖文轩准备的东西很简单,只不过是锁头与钥匙罢了! 其中,锁头需要准备三十七个,并不算多,但钥匙的数量却是十分庞大,竟是需要准备三千七百枚之多! 也就是说,每个锁头都要搭配一百枚钥匙,钥匙的款式、大小、类型不限,然而其中只有一枚钥匙是正确的、能够与锁头相匹配! 此外,所有的钥匙都要经过特别的处理,让它们略微变形,虽然不影响开锁,但即使是那枚与锁头相匹配的钥匙,也不容易插入锁孔之中。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肖文轩的表情十分复杂,既有些疑惑,又有些为难。 一来,肖文轩不明白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二来,钥匙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一些,准备起来也十分麻烦。 见到肖文轩的表情,赵俊臣问道:“怎么?有困难吗?” 肖文轩一咬牙,答道:“没有困难,虽然钥匙的数量有些多,但是属下能够准备妥当!” 顿了顿后,肖文轩忍不住问道:“只是属下不明白,大人您准备这么多锁头与钥匙,究竟有何用处?难道大人您要用它们来考量那些师爷的才干吗?”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至于具体方法,到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见赵俊臣不打算解释,肖文轩也没有追问,只是向赵俊臣告辞离开、前去准备了。 可以预见的是,今天晚上,扬州附近所有的锁店都会接到一笔大买卖! …… 一夜无话,转眼间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休息了一晚之后,赵俊臣的精神总算是充沛了许多。 另一边,苏西卿也领着他所邀请的那三十七位师爷,来到了赵家祖宅,与赵俊臣见面。 因为人数众多,所以双方见面的地点是赵家祖宅的前庭。 见面之后,苏西卿向赵俊臣详细介绍了这三十七位师爷的身份、履历、特长等等,听着苏西卿的介绍,赵俊臣也是暗暗点头,发现这些师爷果然一个个皆是各有所长——有些精通账册、有些擅长笔墨、有些熟知刑法、有些善于政务,甚至还有一位名叫牛辅德的师爷熟读兵书、精通军略,曾经在辽东总督门下办事多年…… 此外,这些师爷们之所以名望甚高,也是因为他们的履历丰富!他们成为师爷之后,先是从辅佐知县之类的朝廷基层官员开始做起,稍有名望之后又开始辅佐知州、知府之类的朝廷中层官员,等他们名望渐隆之后,又大都辅佐了布政使、按察使之类的朝廷高官,甚至还有六七位师爷曾经在某些督抚手下办过差,可以说这些师爷的见识眼光都非常的广博,下至安民断案、上至庙堂博弈,他们都有一套自己的办法。 在见到赵俊臣之后,这些师爷也皆是神色镇定、进退有度,并且可以恰如其分的展现自己的才干,既没有太多的傲气、也没有太多的谦卑,显然皆是实干之辈。 唯一让赵俊臣略感不满的是——这些师爷的年纪都有些大了,除了寥寥几人之外,大都已是四五十岁的年龄,这般年纪的人固然是经验丰富、办事妥当、见识广博,但也会出现精力不济、缺乏魄力、墨守成规的缺点,可谓是优劣分明。 诸般想法,在赵俊臣心中不断变幻着,但是赵俊臣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与这些师爷们略略客套了几句之后,又提出了考核他们能力的事情。 “本官这些年来为朝廷掌管着天下钱粮,又参与着朝廷中枢的诸般政策,虽然还可以勉强应付,但也时常会感到精力不济、应接不暇,所以就想组建一个幕僚班子辅佐自己,这样也能轻松一些,于是就委托了苏西卿苏师爷代我招募几位有才干、有经验的师爷……原本,本官只想招募十几二十人,没想到苏师爷办事用心,竟是一口气招募了三十七位,比预想中足足多了一倍,并且皆是师爷这一行当中的佼佼者,却是让本官有些为难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三十七位师爷皆是神色微变。 难不成,赵俊臣好不容易才将他们请到了这里,却又要赶走其中一半? 见到众位师爷的神色变化,赵俊臣微微一笑,又说道:“当然,各位都是大才,愿意投靠本官,本官只会感到荣幸,却绝不会嫌多!只是,本官平日里需要处理的事情,就只有这么多,虽然不算少,但也是有轻有重,有些事情会关系到朝廷的大局,又有些事情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将来幕僚班子组建之后,究竟应该由哪些人去处理那些比较重要的事情?又应该由哪些人去处理那些比较不重要的事情?甚至于,将来在办事的时候,究竟应该由哪些人为主、又应该由哪些人为辅?这些事情的分配,既是与各位的忠心有关,也是与各位的能力有关……当然,既有忠心又有能力的人,受到重用之余,平日里的薪金也会更多一些。”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忠心的问题,咱们日后可以慢慢观察、逐步培养,然而各位的才能究竟有多高、将来应该分配怎样的任务,本官却是想趁着今天这个机会考察一番。” 听到赵俊臣的表述之后,一众师爷们产生了些许骚动。 不过,他们这些人虽然皆是师爷行当里的佼佼之辈,但师爷的地位毕竟不算高,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的傲气,而且幕僚们在入府之初,接受幕主的考察,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而他们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在赵俊臣面前表现自己的才干能力。 所以,稍稍骚动之后,一众师爷们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只是齐齐看着赵俊臣,等待着赵俊臣的考核内容。 在一众师爷的注目下,赵俊臣突然挥了挥手。 然后,早已是准备多时的赵家之人,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只见赵家人陆续搬来了三十七套桌椅,朝着赵俊臣的方向排成了四列九行,在桌子与桌子之间,各有布帘遮掩,在这些桌子之上,还密密麻麻的摆放着大量的钥匙,在钥匙堆的上面,则是一把看似寻常的锁头。 接着,又有人搬来了一座香炉,摆放在赵俊臣的脚下,香炉内插着一根约有六寸长短的细香。 一切安排结束之后,赵俊臣说道:“我的考核内容很简单,就是开锁。还请各位各寻一处位置,桌子上有一把锁头、以及一百把钥匙,在这一百把钥匙之中,只有一把钥匙可以打开锁头,所以还请各位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正确的钥匙开锁。若是能够在半炷香以内的时间完成,考核成绩就算是优秀,今后可以辅佐我处理朝廷大事,薪金将高达百两银子以上;若是能够在一炷香以内的时间完成,考核成绩算是及格,今后可以帮我处理一些私人事务,薪金将是七十两银子以上;若是一炷香时间结束之后,还不能找到正确的钥匙,那么我只能让他负责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薪金也只有五十两银子左右。” 听到待遇的差别,眼前的一众师爷们在迫不及待之余,心中也皆是有些不以为然。 先不说“找钥匙开锁”这种事情如何可以考察他们的才干与能力,而且赵俊臣给予他们的时间也实在是太宽裕了,一炷香的时间足够让他们将每把钥匙都尝试一遍了,只要不出意外,每个人的成绩都可以达到优秀,也不知道赵俊臣这场考核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不过,当赵俊臣宣布了“点香、开始”之后,他们还是很快的各寻了一处位置,并且拿起了锁头与钥匙,开始逐一尝试了起来。 在最开始的时候,众位师爷的表现都非常的从容,然而赵俊臣的这场考核,又岂会这么简单? 等到众师爷全部找到位置之后,赵俊臣突然冲着身后的许庆彦点头示意。 然后,只见许庆彦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坏笑,迈步来到了香炉之前,又伸手将香炉里的细香拔了出来,接着将原本是六寸长短的细香折断了两寸左右,然后又将剩下的四寸细香插入香炉之中! 做完这些之后,许庆彦扬声说道:“还请诸位师爷注意了,香已经燃了三分之一,再过不久就要达到一半了,希望各位师爷能够加快动作!” 听到许庆彦的宣布,场上三十七位师爷的心中皆是大骂——那根香明明是你折断的好吧?我等皆是亲眼所见,怎么会是它自己燃掉的?你还恬不知耻的颠倒是非、胡说八道,实在是厚颜无耻! 不过,眼见着原本充裕的时间突然减少了许多,原本以为是很容易的考核内容也突然间困难了许多,想到日后待遇的种种差别,许多师爷原本还算是非常从容的心态,也悄然间急切了许多。 然而,许庆彦的动作还没有结束。 只见许庆彦又突然蹲在了香炉旁边,也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扇子,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冲着香炉扇扇子,在风力的作用下,细香燃烧的速度,也顿时增加了一倍! 眼见许庆彦又是使坏,众位师爷的心中更是暗骂不断,只是他们也知道许庆彦的所作所为应该是受到了赵俊臣的指使,而赵俊臣这么做也是为了刻意为难他们,所以也不敢提出什么异议,只是悄然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心情也愈加紧迫了。 此时,赵俊臣站在香炉旁边,静静的观看着众师爷们的表情动作,突然转头向肖文轩说道:“一个人究竟能否成事、又能够成就多大的事,最主要的影响因素,并不是他的才干与能力,而是他的心性与性格!而一个人的心性与性格究竟如何,也只有在他心情急切、方寸大乱的时候才会真实表现出来……文轩,你昨天不是问我为何要用钥匙与锁头考核他们吗?现在我依然不会说出答案,一切都要你自己来认真观察了!”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考核(下). …… …… 肖文轩明白,赵俊臣之所以没有详细解释,并不是故弄玄虚,而是想要趁机点拨与考验自己。 于是,听到赵俊臣的暗示后,肖文轩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愈加认真的观察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肖文轩确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随着时间越来越少,肖文轩也终于渐渐的发现了一些门道。 肖文轩发现,这些师爷在寻找钥匙开锁的时候,使用的策略方法各有不同,这些不同的策略与方法,产生的效果也是天差地远,这似乎也体现了这些师爷的不同秉性。 尤其在许庆彦接连使坏、故意干扰之后,随着半柱香的时间也越来越接近,在薪金待遇的压力下,这一点就体现的更加明显了。 有一些师爷,原本还非常的从容淡定,然而在许庆彦突然使坏、时间大幅缩短之后,他们就很明显的受到了影响,开始满头大汗、头脑发懵,动作也慌乱了许多,在手忙脚乱之下,又会时不时的忙中出错,或者是不小心将满桌的钥匙洒落到地面上,又或者是病急乱投医,胡乱的抓起钥匙进行尝试,甚至还有一位师爷在尝试开锁时,因为动作太过粗鲁,不小心将钥匙折断在锁眼里,因此而彻底的丧失了资格…… 这样的人,显然是心性太差,稍稍一点点压力就会让他们方寸大乱、失去平常心,在压力面前不仅不能超常发挥,反而会被压力压垮,这样的心性显然是不足以托付重任,即使平日里的表现再是如何的出众,也只能让他们处理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情。 还有一些师爷,并没有受到许庆彦的影响,也没有因为时间缩短而手忙脚乱,动作依然稳定、神色也依然镇定,只是不断的尝试使用不同的钥匙开锁,每一枚钥匙都没有漏掉,他们的方法虽然太过于循规蹈矩、效果也不高,然而也体现了他们谨慎稳重的性格,某些涉及机密、安全、隐私的事情,若是交给他们去办,无疑会让人安心不少,但除此之外,却也无法对他们抱有更多期望了。 又有一些师爷,在许庆彦的接连使坏之下,虽然时间大幅缩短了,但依然是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并没有急切的尝试开锁,而是先认真观察了锁孔的形状,然后又根据锁孔的形状、大小、款式,在一百枚各式各样、完全不同的钥匙之中,挑选出了一些与锁孔各方面皆相匹配的钥匙,然后再使用这些钥匙尝试开锁,这样的方法,效率无疑是提高了许多,也说明了他们性格冷静、善于归纳分析,既可以辅佐赵俊臣处理公务,还可以为赵俊臣出谋划策,无疑是真正的人才! 可惜,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师爷,不过是寥寥十余人罢了。 此外,因为所有的钥匙都经过了特别的处理、产生了略微的变形,即使是正确的钥匙也不容易插入钥匙孔之中,所以也经常会出现某位师爷明明已经找到了正确的钥匙,然而稍微尝试之下,发现钥匙很难插入锁孔之中,就轻易的放弃了正确的钥匙,转而尝试其它的钥匙了——这样的人往往缺乏耐心与细致,心性也有些急躁独断,即使是正确的答案就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也很容易视而不见,这样的人虽然有些本领,但同样不足以托付重任,更不能独当一面,只能辅佐他人成事。 简而言之,或许是旁观者清,肖文轩渐渐发现,“寻找正确的钥匙开锁”明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测试,看似简单至极,然而在赵俊臣的巧妙布置之下,眼前这三十七位师爷的能力、秉性、性格等等,竟是因此而一览无遗,究竟谁能托付重任、又有谁不可重用,也明明白白的展现在眼前了! “一个人究竟能否成事、又能够成就多大的事,最主要的影响因素,并不是他的才干与能力,而是他的心性与性格!而一个人的心性与性格究竟如何,也只有在他心情急切、方寸大乱的时候才会真实表现出来……”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再回想着赵俊臣之前的提示,肖文轩却是另有一番感悟。 与此同时,肖文轩对于赵俊臣的巧妙手段、匠心独运,也愈加的敬佩了起来。 原本,赵俊臣决定让肖文轩在南巡结束后留在江南一段时间、专门处理赵家的事情,说是要借此历练肖文轩的才干,肖文轩心中还有些不满,觉得赵俊臣小觑了自己,然而此时看到赵俊臣的巧妙测试之后,肖文轩也终于心服口服了,觉得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至少,肖文轩若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参加这项看似简单的开锁测试,表现也不会比某些师爷更加出色。 另一边,赵俊臣一直在认真观察着一众师爷们的不同表现,心中也暗暗做出评价,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观察了片刻之后,赵俊臣回头看了肖文轩一眼,见肖文轩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隐隐还带着一些钦佩,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笑道:“怎么,你想明白了?”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肖文轩满脸的赞叹,道:“大人您的测试方法,确实是精巧独特,看似是简单的开锁,然而实际上是测试他们在压力之下面对危机与混乱状况的处理能力,并且根据他们处理方法的不同,也可以看出他们秉性能力的优劣,然而属下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心中实在是惭愧的很。” 说到这里,肖文轩摇了摇头,并且叹息了一声。 见肖文轩有些失落,似乎有些灰心,赵俊臣表情郑重的说道:“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在书本上学不到的,需要自己在生活中慢慢沉淀与体会,文轩你其实很有潜力,我也很看重你的潜力,只是你经历的事情太少了一些,所以我才会刻意的历练你,还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才好!” 见赵俊臣如此重视自己,肖文轩也振奋了许多,感动之余,也连忙向赵俊臣保证道:“属下一心尽心办事,今后绝不让大人失望!” 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开锁测试之上。 而就在这时,原本还算是平稳的测试,却是突然出现了意外!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这就是钥匙!. …… …… 在许庆彦不断的挥舞扇子之下,半柱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最终,能够在半柱香之内找到正确钥匙的师爷,唯有三人! 第一人是牛辅德,此人曾经在辽东总督门下办差、是一众师爷之中唯一一位精通军略的人才,在寻找钥匙开锁的时候,牛辅德表现得极有条理,在许庆彦的不断干扰之下依然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又通过分门别类的归纳分析、寻找规律,很快就找到了正确的钥匙。此外,虽然他是第一位成功开锁的人,但开锁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太激动的样子,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观察着其他人的表现,眼神中带着一些审视与挑剔。 显然,此人不仅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了正确的钥匙,并且还发现了赵俊臣这般考核内容的真实目的,于是牛辅德完成了考核之后,也趁机观察着其余人等的表现——毕竟,这些人都会是他将来的同僚,提前了解一二,对牛辅德而言也有很大的好处。 只是,看牛辅德的神色,他对于其余人等的表现似乎并不是非常满意。 第二人名叫欧阳博,此人年纪不大,大约三十七八岁的样子,看起来颇是干练,面对赵俊臣的考核,欧阳博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认真考虑了片刻,似乎是在寻找最好的方法,待他找到了正确的方法之后,动作却极为敏捷干练——他并不是最快找到正确方法的人,但找到了正确方法之后,他的完成速度却是最快的——显然,欧阳博是一位谋定而后动、心中一旦有了决定就会坚定执行的人,这样的人不仅谨慎认真,而且性格坚毅、自信十足。 第三人名叫李传文,此人是苏西卿最为推崇的人物,声望极高,先后受过两位督抚的重用,经验极其丰富,与此同时,他还是所有师爷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如今已是年近六十,算是师爷这一行里的祖师爷级人物,原本已是退休,然而苏西卿又是三顾茅庐、又是许以重利,好不容易才将他请到了赵俊臣这里。 不过,李传文的年纪虽大,但他的头脑依旧敏锐,又要比其余师爷性子沉稳许多,遇到许庆彦的干扰之后,他也是唯一一位神色间没有产生任何变化的人,并且很快就找到了正确的方法,在归纳总结之后,他认真尝试着每一枚可能正确的钥匙,没有错过任何一丝的可能,此外他对于时间的把握也是极其精准,动作看似又稳又慢,但当他尝试了每一枚可能正确的钥匙之后,也恰好到了半柱香结束的时间! 事实上,李传文的运气极佳,在尝试开锁的时候,他遇到的第三枚钥匙就是正确的钥匙,也顺利的打开了锁头,可以说李传文开锁的时间比之牛辅德还要更早一些,然而李传文并没有争抢第一的意思,反而将剩下的钥匙都尝试了一遍,防止还有第二枚正确的钥匙出现,虽然事实证明他这是多此一举,然而李传文谨慎稳重、不争功的作风,依然是让赵俊臣无比赞叹、频频点头! 可以说,牛辅德、欧阳博、李传文这三人,在这场测试中皆是表现出众,他们能力、秉性、心机等等方面的优势也是尽展无遗,若是忠心可以保证的话,他们的出现对于赵俊臣而言无疑是极大的助力! 接着,当一炷香时间即将结束之时,又有十几位师爷陆续完成了考核,这些师爷的能力、秉性、心机等等,比起牛辅德、欧阳博、李传文三人要差上一些,不过也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将会是赵俊臣日后幕僚团队之中的中坚力量! 至于剩下的那些没有在约定时间内完成考核的师爷,在考核中或多或少皆是表现出了一些劣势,或是性格不够沉稳、或是办事不够认真、又或是观察力不够细致,这些人不足以托付重任,将来他们在赵俊臣手下的地位也会更加的边缘化一些。 只是,在一柱香的时间即将结束的时候,一件突发的意外,却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三十七位师爷之中,年纪最大、地位最高的人,自然是李传文了,而年纪最轻、资历最浅的人,则是名叫李伦,如今不过是二十九岁的年龄。 事实上,李伦正是李传文的独子,虽然资历很浅,但他天性聪慧、机敏善思,也尽得了李传文的真传! 原本,李传文并不希望李伦继承自己的事业、成为一位师爷,而是希望李伦可以考取功名、正正经经的进入仕途,毕竟师爷的地位实在尴尬,半官半民、又夹在官民之间,既没有太多的油水,又容易两头受气,并不是一个好出路。 然而,李伦虽然聪慧,也算是精通四书五经,奈何他本人极不擅长八股文,一手毛笔字也是歪歪扭扭、不堪入目,这样一来,李伦的科举之路自然是屡战屡败了。 没奈何,到了李伦二十九岁的时候,也就是今年,李传文终于认了命,不再强求李伦考取功名,准备让李伦继承家业,与自己一样成为一名师爷,这样至少可以保证衣食无忧。 而就在这个时候,苏西卿出现了,不过苏西卿的目标自然不会是李伦,而是声誉卓著的李传文,想要邀请李传文出山辅佐赵俊臣!可惜,李传文的年纪大了,已是退休多年,不打算再去趟官场的浑水,所以就坚决的拒绝了苏西卿的邀请。 苏西卿屡屡受挫之后,却是将主意打到了李伦的身上。 为了邀请李传文出山,苏西卿请示了赵俊臣之后,郑重向李传文做出承诺,若是李传文愿意出山辅佐赵俊臣,那么赵俊臣也将会重点提拔李伦,等到合适的时机,还会推荐李伦进入国子监,让李伦成为监生! 也正是这番承诺,让李传文动了心,最终,为了李伦的未来,李传文终于改变了注意,决定出山辅佐赵俊臣——否则,以李传文的资历,就算是赵俊臣亲自去请也未必可以成功——可怜天下父母心。 于是,李伦跟着李传文来到了赵家祖宅,同样成为了赵俊臣所聘请的幕僚,也同样接受了赵俊臣的考核! 此外,因为李伦年纪最轻的缘故,赵俊臣对李伦格外注意,在考核的时候,赵俊臣也着重观察了李伦的表现。 刚开始的时候,李伦的表现也很让赵俊臣满意,他的头脑非常的聪慧机敏,在三十七位师爷之中,他几乎是第一个找到正确方法的人,并且动作干练、神色沉稳,没有受到许庆彦太多的干扰! 按理说,李伦应该是第四位在半柱香时间以内完成考核的师爷才对,就算是最不济的情况,一炷香的时间也足够他完成考核了。 然而,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李伦并没能完成考核!一炷香的时间也即将要结束了,李伦依然没有完成考核! 这般异常情况,也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在赵俊臣的认真观察之下,发现李伦的方法无疑是正确的,李伦也不止一遍的认真尝试了每一枚可能正确的钥匙,可以说李伦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并没有犯错,然而李伦就是迟迟不能打开锁头。 眼看着一炷香的时间即将要结束,李伦的神色依然镇定,表情也愈加的专注,然而他越来越紧锁的眉头、以及额角的细汗,还是说明了李伦渐渐急切的心情。 观察着李伦的表现,赵俊臣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转头向肖文轩问道:“文轩,你确定李伦所分配到的钥匙没有出错?会不会是忙中出错,那一百枚钥匙里面没有放入正确的钥匙?” 听到赵俊臣的质疑之后,肖文轩不敢怠慢,向前两步之后,认真观察着李伦面前的所有钥匙。 片刻之后,肖文轩的神色微变,转身向赵俊臣告罪道:“是属下准备不周,没有认真检查,正如大人您所猜想的那样,李伦并没有分配到正确的钥匙,他得到的一百枚钥匙全都是错误的!想来是钥匙的数量太多了,下面的人在分配钥匙的时候出现了疏漏,然而属下身为负责人,既没有及时察觉到这一点,也没有详细检查,竟是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还请大人责罚。” 赵俊臣无奈的摇了摇头,并且看了一眼香炉。 此时,香炉里的细香,只剩下一点点了,眼看着时间就要结束,却也没办法弥补了。 然而,就在此时,意想不到的的情况发生了。 李伦突然起身,离开了自己的桌椅,转身向着旁边的花坛走去。 接着,只见李伦从花坛之中挑选了一块石头,又将锁头放在地上,抡起了石头冲着锁头狠狠一砸! “彭”的一声,锁头被砸开了! 与此同时,香炉里的细香也彻底燃尽了! 这么大的响动,自然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李伦的表情依然平静,缓缓说道:“赵大人的题目是找钥匙开锁,如今我终于将锁打开了,而钥匙……就是这个!” 说话间,李伦举起了手中的石头。 看着李伦出乎意料的表现,赵俊臣不仅没有因为李伦破坏规则的举动而感到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并且说道:“不错……敢于打破常规,是个人才!”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将门之后. …… …… 在扬州,德庆皇帝总计停留了七天时间,明面上的理由是扬州的风光秀丽、人文鼎盛,激发了德庆皇帝的游兴,于是就多游玩了几日,在此期间,德庆皇帝也确实是兴致勃勃的四处游玩,表现出一副闲情逸致、寄情于山水的模样。 然而,只有少数明眼人才知道,德庆皇帝的游玩与闲情皆是假象,只是为了争取缓冲时间罢了。这几日以来,德庆皇帝一直都在暗中布局着苏州的事情,当德庆皇帝尽了“游兴”、打算离开扬州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德庆皇帝的布局已是妥当了! 当然,这段时间周尚景也没有闲着,同样是暗中准备着什么,只等南巡队伍到了苏州,一场惊心动魄的明争暗斗就会出现,到时候朝廷的局势究竟会走向哪里,却是任谁也猜不出来。 而就在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两人各自准备的时候,这七天时间里,赵俊臣也没有荒度,处理了许多事情,先是挑选了一批赵家的青年才俊送入国子监、也确定了将来要入宫的赵家女子人选、又整顿了赵家的内部势力,然后还与徽浙商帮建立了联系、并且初步组建了自己的幕僚团队,也算是成果斐然。 尤其是组建幕僚团队的时候,赵俊臣接连发现了牛辅德、欧阳博、李传文、李伦这四位可堪一用的人才,对于一直苦恼于手下人才不足的赵俊臣而言,可谓是收获颇丰。 当然,这四人虽然皆有才干,但赵俊臣不过是刚刚雇佣了他们,双方皆是陌生,尚不能确定他们的职业道德与忠诚度究竟如何,更谈不上信任,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某些涉及了机密核心的事情,赵俊臣并不会交给他们去办,对待他们的态度,也是以收买拉拢、观察考验为主,待将来确定了他们四人的忠心之后,再慢慢对他们委以重任。 毕竟,师爷这一职业颇是特殊,背景也十分复杂,他们在辅佐赵俊臣之前,就已经辅佐了许多位不同的官员,虽然师爷们有自己的职业道德,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依旧忠心于某些旧主,以李传文为例,他先后辅佐过五位官员,这五位官员的官职有高有低,有些人已经致仕、有些人依然活跃在官场之中,但大都是黄有容派系的官员,这些人雇佣李传文期间,皆是将李传文视为心腹、加以重用,若是李传文依然顾念他们的旧情,未来将赵俊臣的情报透漏给他们,那么对于赵俊臣而言,危害可不是一般的大。 所以,与牛辅德、欧阳博、李传文、李伦四人确立了雇佣关系之后,赵俊臣一边派人详细调查他们的出身、履历、为人,一边使用各种手段加紧笼络,或是许诺好处、或是交心深谈,或是许以恩义、或是暗示威胁,软硬兼施、不一而足,至于效果如何,还需要慢慢观察。 …… 忙碌之间,时间飞快,转眼间已是赵俊臣来到扬州的第七天时间。 这一天,赵俊臣来到了扬州行宫,打算向德庆皇帝请示南巡的下一站安排。 表明了来意之后,赵俊臣很快就得到了德庆皇帝的召见。 然而,等赵俊臣进入德庆皇帝的临时御书房之后,却发现德庆皇帝正与一位陌生的青年男子交谈,看德庆皇帝的神色,对于这位青年男子似乎是十分重视,赵俊臣不敢打扰,只是垂手站在一旁等候,并且暗暗猜测着这名青年男子的出身来历。 这名青年男子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衣装华贵、气质雍容、神色之间隐含傲气,看样子应该是某个勋贵世家的子弟,但他的身体精壮、动作干练,一看就是常年习武健身的模样,似乎也并非是庸庸无能的寻常纨绔。 德庆皇帝与青年男子交谈之际,言语间颇有笼络之意,亲切的称呼青年男子为“世霖”,并且详细的询问了青年男子的家庭状况,赵俊臣站在一旁认真听着,虽然一时间也无法准确判断出这位青年男子的出身来历,但根据德庆皇帝的态度,赵俊臣心中对于这位青年男子也愈加的重视了许多。 终于,德庆皇帝与青年男子唠完家常之后,转头看了一眼赵俊臣,笑道:“哦?俊臣来了,朕正与吴家后人谈话,你来的巧,也正好让你们二人认识一下。” 然后,德庆皇帝向赵俊臣介绍道:“此子名叫吴世霖,乃是蓟辽总督吴应熊的幼子,如今正在他父亲手下办事,暂任总兵一职,朕听闻他前些日子回到高邮老家省亲,就将他唤来谈话、唠唠家常,也顺便了解一下辽东的现状……吴家乃是世代将门、国之柱石,近四十余年来,先后五任蓟辽总督,吴家人就占了三位,对朝廷而言,可谓是功勋卓著,而世霖虽然年纪不大,但前途光明,将来若能够接任他父亲的位置,一门三代三督抚,却也是一段佳话。” 接下来,德庆皇帝又向吴世霖介绍了赵俊臣。 听到赵俊臣的身份后,吴世霖的态度满是恭敬,丝毫没有勋贵子弟的傲气,客客气气的向赵俊臣行礼问安。 另一边,赵俊臣也是神色平静的向吴世霖回礼,口中诸般客套自是不提。 然而,在平静的外表之下,赵俊臣的内心却是十分的震惊。 眼前这位青年,竟然是吴三桂的后人! 赵俊臣早就知道,随着历史的改变,吴三桂并没有“冲冠一怒为红颜”,命运也是大有改变,不仅没有成为遗臭万年的大汉奸,反而屡立功勋,退女真、杀反民,升官封爵之余,吴家也因此成为了世代将门,声誉颇高。 心中震惊之余,赵俊臣的神色却是十分平静,向吴世霖回礼的时候,表情也十分寻常,既不疏远、也不亲近,更没有表现出拉拢的意思,只是在心中暗暗猜测着德庆皇帝突然召见吴世霖的深意。 毕竟,吴家是领军将门,而赵俊臣则是朝中权臣,双方身份皆是十分敏感,并不宜交往过密,否则只会引起德庆皇帝的猜忌——事实上,德庆皇帝话语里的意思十分清楚,只是让两人“认识一下”,而不是“深入结交”,赵俊臣自然不敢越线,至少不敢明越。 却说赵俊臣与吴世霖相互见礼之后,德庆皇帝又与吴世霖谈了几句闲话,然后就让吴世霖退下了。 待吴世霖离开之后,赵俊臣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向德庆皇帝请示了下一步的南巡安排。 德庆皇帝沉吟片刻后,说道:“恩,扬州的风景秀丽、人文鼎盛,朕也是不由的沉溺其中,不知不觉间,竟已是停留了七日,也确实应该起驾继续南巡了……这样吧,你去安排一下,明日巳时一刻,就起驾前往常州。” 赵俊臣问道:“却不知陛下您打算在常州停留几日?臣也好提前通知常州地方,让他们有个准备。” 德庆皇帝说道:“停留两日时间足矣。” 听到德庆皇帝的答案,赵俊臣心中已是了然。 常州的景色虽然不似扬州一般天下闻名,但也有许多处胜景,然而德庆皇帝只在常州停留短短两天时间,显然是苏州的一切皆已经准备妥当,德庆皇帝也即将发难,已经不需要再拖延时间了。 而南巡船队经过了常州之后,再下一站,就是苏州了! 到了那里,必然会有许多热闹可看。 暗思之间,赵俊臣答应一声之后,就打算告辞。 然而,赵俊臣正要告辞,德庆皇帝却突然开口,询问了一个极为敏感的问题。 “俊臣,说起来,你对于如今朝廷的内阁怎么看?” …… ps:心情不佳,思绪烦乱,迟迟更新,实在抱歉!!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四章.诱惑. …… ……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赵俊臣心中不由一愣。 虽然,赵俊臣如今也算是朝廷的二品大员了,并且深受德庆皇帝的宠信,然而内阁的事情兹事体大、影响深远,乃是朝廷最核心的话题,似乎还轮不到他来评点。 一时间,赵俊臣有些猜不透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意,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内阁?臣不明白陛下您的意思。” 德庆皇帝一笑,进一步解释道:“朕想听听你对于内阁那几位阁老的看法。” 说完,见赵俊臣面有难色,似乎打算推搪,德庆皇帝又补充道:“你也不要敷衍于朕,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朕也没有其它意思,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说话间,德庆皇帝的神色严肃,双眼注视着赵俊臣,等待着赵俊臣的答复。 见德庆皇帝如此,赵俊臣稍稍犹豫之后,终于还是答道:“内阁里的四位阁老,皆是德高望重的前辈,臣身为晚辈,原本不应该随意评点他们,但既然是陛下问了,那臣就冒昧的说几句,只是臣的见识浅薄,若有荒谬之处,还望陛下见谅。” 德庆皇帝轻轻点头之后,赵俊臣继续说道:“如今内阁中的四位阁老,分别是周尚景周首辅、黄有容黄阁老、沈常茂沈阁老、以及程远道程阁老。其中,程远道程阁老入阁时间最短,不过半年时间,资历稍浅,但他的学问与声望在众阁老之中却是最高的,奈何他的道德文章虽然写得好,但办事能力稍差了一些,性格方面也稍显迂腐,可谓是美中不足。不过,时至今日、人心不古,性子迂腐的人越来越少,从这方面而言,程阁老的迂腐性子倒也未必就是缺点。” 听到赵俊臣的观点,德庆皇帝再次点头,认为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还算是公允,于是示意赵俊臣继续说下去。 赵俊臣沉吟片刻之后,又说道:“至于黄有容黄阁老,却是十分不凡,不仅是经验老道、眼光敏锐,手段也十分圆滑,许多棘手的事情交由黄阁老去办,颇有春风化雨之效……然而,‘圆滑’二字,既是黄阁老的优势、也是黄阁老的劣势,魄力难免有所不足,他在处理事情的时候,经常是治标不治本,只是暂时妥协了各方利益……此外,黄阁老还有些贪权,难免有些不美。 至于沈常茂沈阁老,臣与他接触最少,并不是十分了解,只觉得他与黄阁老的优劣正好相反,魄力虽然十足,但手段太过激烈,总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时常会引发不少动荡与慌乱,陛下您很少让沈阁老单独主持大局,想必也是因为这层顾虑……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朝中官员皆是十分敬畏沈阁老的存在,中枢也因此增加了许多威严,从这方面而言,沈阁老这般刚烈决绝的人物,也是内阁所不可或缺的。”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虽然有所保留,但也是实话实说了。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这些评述之后,德庆皇帝依然是点头表示赞同。 然而,说到这里,赵俊臣却是突然闭口不言了。 德庆皇帝等了片刻后,见赵俊臣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皱眉道:“怎么?你为何突然不说话了?在四位阁老之中,你只评价了其中三位吧?周尚景身为内阁魁首,你怎么没有任何评价?”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以臣的见识眼光、资历地位,却是没资格评价周首辅,依臣看来,周首辅的功过是非究竟应该如何定论,满朝上下唯有陛下您才有资格评点。” 德庆皇帝将周尚景视为老对手,既有敌视态度、也有钦佩情绪,这般情况之下,赵俊臣对周尚景的评价无论是好是坏,都有可能会引起德庆皇帝的反感,于是赵俊臣认真考虑之后,还是决定避开这个话题、设法推搪过去。 然而,德庆皇帝却不喜欢赵俊臣的推搪。 只见德庆皇帝眉头微皱,语气不快,道:“但朕如今只想要知道你的真实想法,难道你在朕面前也要敷衍不成?” 赵俊臣颇是无奈,沉默片刻后,终于说道:“臣对周首辅的评价,恐怕只有八个字,那就是——毁誉参半,不可或缺!” 这八字总结,也确实是赵俊臣的真实想法。 在赵俊臣看来,朝廷百官之中,唯有周尚景足以主持大局,若是没了周尚景,朝廷局势必然会乱成一团!自从德庆皇帝登基以来,朝野局势皆是稳定,偶有天灾人祸出现,也从没有酿成大乱,其中周尚景的作用绝对是功不可没,许多隐患皆是被周尚景提前发现、提前排除了。 与此同时,挟势弄权、排除异己、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等等,周尚景也同样是无一有缺,若不是周尚景的权大压人,朝廷里可堪大用的人才绝不会是如此匮乏,若不是周尚景的“以身作则”,如今的朝廷风气也绝不会是如此不堪。 “毁誉参半、不可或缺……”德庆皇帝将赵俊臣的评价轻声重复了一遍之后,突然失笑道:“这八个字,倒也公允!不过,周尚景虽然是不可或缺,可惜他的年纪已是七十有余,精力难免会有些不济,如今虽然还可以主持政局,但朕也不知道他究竟还可坚持几年,然而正如你之前的那些评价,内阁的其余几位阁老各有不足,等周尚景离开之后,他们怕是很难顶替周尚景的作用。”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轻轻一叹,似乎是十分的忧虑。 另一边,听到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赵俊臣反倒是愈加猜不透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意了。 德庆皇帝的这次南巡,明明就是为了对付周尚景,为何又突然开始强调周尚景的不可或缺了? 就在赵俊臣心生疑惑的时候,德庆皇帝又说道:“不过,黄有容与沈常茂的优劣互补,若是他们合作默契的话,倒也可堪重用,或可以平稳过渡……只是,近些日子以来,他们二人的关系愈加紧密、渐渐合流,朕却有些担心,若是将内阁交由他们二人主持的话,中枢会成为他们二人的一言堂,然而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朕为了防患于未然,却打算寻一位与他们政见不同的重臣加入内阁……”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似乎觉得自己将话题扯远了,又摇头道:“前些日子,朕闲来与周尚景对弈,见周尚景精力颇是不济,心中感慨之余,难免想远了一些。不过,内阁若是发生人员变动,也是周尚景致仕之后的事情了,好在周尚景如今还没有致仕的意思,似乎还可以坚持几年,朕的这些想法,倒也不用太急。” 说话之间,德庆皇帝意味深长的看着赵俊臣。 而赵俊臣的面色,却因为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而变幻不定。 诱惑!德庆皇帝这是在赤裸裸的诱惑赵俊臣!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冷静后的思考. …… …… 不得不说,听到德庆皇帝的暗示之后,有那么一瞬的时间,赵俊臣确实动心了。 如今,朝廷里有实力、有影响力的派系不过四家,分别是声望最高的太子一派、底蕴最雄厚的周尚景一派、沈常茂与黄有容联手合流之后的沈黄一派、以及近期发展势头极其迅猛的赵俊臣一派! 按照德庆皇帝的说法,若是周尚景退出官场的话,内阁将交由沈、黄二人掌控。与此同时,为了防止沈黄派系的大权独揽,还要引进一位“政见不同”的朝廷重臣进入内阁,成为新任阁老,达到相互制衡的效果。 所谓“政见不同”,依照赵俊臣的理解,就是派系的不同。 也就是说,这位新阁老的人选,绝不会是沈黄派系出身,德庆皇帝只会在周尚景派系、太子派系、以及赵俊臣派系之中挑选! 其中,周尚景一旦离开了庙堂之后,德庆皇帝绝不希望周尚景的影响力依旧延续,所以德庆皇帝也绝不会同意“周派”官员进入内阁、成为阁老,继承周尚景的政治遗产! 另一边,太子一派虽然声誉卓著,但内部缺乏有足够影响力的朝廷重臣,而且太子派系的程远道刚刚进入内阁不过半年时间,所以这位新任阁老也不大可能会是太子派系的官员。 那么,除了周尚景派系与太子派系之外,与沈黄派系“政见不同”的派系也就只剩下赵俊臣派系了。 在赵俊臣派系之中,地位足够入阁的官员共有两位,一位是赵俊臣本人,另一位则是工部尚书左兰山。 所以,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岂不是向赵俊臣暗示,一旦周尚景离开官场之后,他就支持赵俊臣或者左兰山进入内阁、成为新阁老吗? 如此一来,听到德庆皇帝的暗示之后,赵俊臣又如何会不动心? 不过,动心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的,赵俊臣的心绪已是恢复了冷静。 待冷静下来之后,赵俊臣发现,德庆皇帝的诱惑与暗示,其实大有问题。 首先,德庆皇帝的暗示内容有一个基本前提,那就是周尚景离开庙堂、退出官场,然后内阁才会出现空缺、补入新的阁老!若是周尚景迟迟没有退出官场,那么德庆皇帝的暗示内容自然也不会实现! 显然,德庆皇帝已是准备妥当、即将要对周尚景动手了!如今的种种暗示,也是为了引诱赵俊臣出手,与他一同对付周尚景——毕竟,周尚景不论是退休致仕、又或是因罪罢官,内阁都会出现空缺,德庆皇帝的暗示也都会实现,等到图穷匕见之际,德庆皇帝相信赵俊臣一定会做出选择! 当然,德庆皇帝是一个只相信自己的人,直到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才开始着手拉拢赵俊臣,在此之前,竟是没有向赵俊臣透漏丝毫风声,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虽然是德庆皇帝的亲信宠臣,但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的信任也是有限度的。 不过,想到周尚景老谋深算的样子,赵俊臣却不免有些犹豫——德庆皇帝虽然是准备充分,苏州的事情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但德庆皇帝就一定能斗倒周尚景吗?周尚景难道就没有任何的反制手段?只怕未必! 其次,德庆皇帝的种种暗示,其实充满了误导!虽然会让人浮想联翩,但关于新任阁老的具体人选,德庆皇帝至始至终都没有明确表态,只是含糊其辞的暗示。 然而,“暗示”二字,无法明言,也算不得准!若是赵俊臣帮着德庆皇帝斗垮了周尚景,德庆皇帝事后却反悔了,那么赵俊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再仔细想想,有资格竞争阁老位置的人,其实还有不少!要知道,兵部尚书王寿、任期将满的三边总督梁辅臣等等,都是德庆皇帝的铁杆亲信,德庆皇帝若是想要加强自己对内阁的掌控力,未必不会支持他们入阁!毕竟,只要德庆皇帝愿意,王寿、梁辅臣等人随时都会成为“政见不同”的朝廷重臣!此外,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也即将要调任回京,成为新一任的太子太师,以他的资历、声望、能力,也同样会是有力的竞争人选! 从这方面而言,德庆皇帝的暗示与诱惑,也只是给赵俊臣画了一张大饼罢了,看似美味,但未必能够吃到!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事情——就算是德庆皇帝最终斗垮了周尚景,也全力支持赵俊臣或者左兰山入阁,这般情况对于赵俊臣而言就一定是件好事情吗? 只怕未必! 无论古今中外,在官场之上,“资历”二字都是极为重要的!赵俊臣的资历太浅,若是想要入阁的话,就一定会因此受到极大的阻力,相较而言,左兰山虽然依附于赵俊臣,势力影响皆是差了些,但入阁的希望反倒是更大了许多!如此一来,权衡利弊之后,为了争取更大的胜算,赵俊臣也只能支持左兰山入阁! 只是,这样一来,左兰山之所以可以入阁,一来是因为德庆皇帝斗垮了周尚景、二来是因为德庆皇帝的鼎力支持,相比较而言,赵俊臣虽然也有出力,但远远比不上德庆皇帝,这般情况下,左兰山入阁之后,也只会对德庆皇帝感恩戴德,而赵俊臣对于左兰山的掌控力,无疑就会降低许多,到了那个时候,“赵党”说不定就会出现分裂的风险! 从这方面而言,德庆皇帝的暗示虽然诱人,但对于赵俊臣而言,却是利弊难说! 内阁,不仅是庙堂的核心,也是朝廷政策的制定者,赵俊臣自然也想要插手内阁! 事实上,关于内阁,赵俊臣也有着自己的计划——那就是利用南巡的机会,蛊惑太子朱和堉改革商税,引起朝堂大乱,辅政大臣黄有容最终也会受到连累,成为替罪羔羊,如此一来,黄有容黯然离开官场之余,内阁也同样会空出一个位置! 这个内阁空位,考虑了诸般利弊之后,赵俊臣也同样会为左兰山争取!与德庆皇帝的暗示相比,表面上结果没有任何的不同! 然而,与前者相比,后者更可以保证赵俊臣对左兰山的掌控力! 毕竟,黄有容是赵俊臣设计扳倒的,再加上另一位前任阁老温观良的前车之鉴,足以让左兰山明白赵俊臣的手段,让左兰山心存畏惧!此外,左兰山也是在赵俊臣的鼎力支持下成为阁老的,左兰山也会对赵俊臣感恩戴德! 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一直在离间左兰山与其它“赵党”官员的关系,种种条件结合在一起,足以让左兰山成为阁老之后依然是唯赵俊臣马首是瞻,“赵党”也不会出现分裂的危险! 所以,相比较德庆皇帝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暗示,赵俊臣更相信自己,也更愿意按部就班的实现自己的计划! 想到这里,赵俊臣对于德庆皇帝的暗示,已是没有了任何的心动。 不过,想到自己在德庆皇帝面前扮演的角色,赵俊臣还是表现出了一副怦然心动的模样,呼吸刻意的急促了许多,说道:“陛下您眼光长远、圣心烛照,臣实在是佩服不已。依臣看来,陛下您的想法确实可行,若是将来周首辅致仕的话,由沈黄两位阁老联手,确实足以掌控大局,此外,为了制衡一二,也确实应该引入一位政见不同的重臣进入内阁!” 说话之间,赵俊臣刻意在“政见不同”四字上加重了语气,仿佛在强调自己一般。 见到赵俊臣的反应,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赵俊臣离不开德庆皇帝的支持,若是德庆皇帝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强迫赵俊臣与他一同对付周尚景! 然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德庆皇帝并不愿意这么做——以利诱之,不仅能调动赵俊臣的积极性,也能减少赵俊臣的抵抗心理,何乐而不为?反正只需要画一张大饼就足够了! 只是,德庆皇帝却不知道,赵俊臣还有自己的计划! …… ps:恩,今天有两更,这是第一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另一个诱惑. …… …… 赵俊臣离开了扬州行宫之后,就打算回到赵家祖宅,准备南巡的下一站行程。 坐在马车之上,赵俊臣认真思考着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不知不觉间,赵俊臣的马车已是离开了扬州城、来到了扬州城西郊。 而就在赵俊臣沉思之间,马车突然停顿了下来。 片刻后,许庆彦掀开了马车门帘,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半路有人拦下了咱们的马车,说是有故人想要与少爷见面,并且送来了一份信物。” 说话间,许庆彦将信物递给了赵俊臣。 赵俊臣低头一看,发现所谓的“信物”乃是一卷《淮阴侯列传》。 然后,赵俊臣突然笑了! 记得赵俊臣刚刚扳倒了温观良的时候,首辅周尚景就送给了赵俊臣一份礼物,正是一卷《淮阴侯列传》,借此隐喻赵俊臣将来会被鸟尽弓藏的结局! 显然,想要秘密约见赵俊臣的人,就是首辅周尚景了! 对于周尚景的突然出现,赵俊臣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事实上,双方早在徐州的时候就进行过接触了。如今,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斗法即将开始,双方准备妥当之后,为了增加胜算,自然是各自寻找外援了,不仅德庆皇帝会如此,周尚景也同样会如此! 并且,赵俊臣相信,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不仅仅是自己会受到双方拉拢,许多有影响力的朝廷重臣——比如伴驾南巡的阁老沈常茂——也同样会受到双方的拉拢。 德庆皇帝的拉拢条件虽然诱人,但难免有些缺乏诚意,那么周尚景为了拉拢赵俊臣,又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呢? 对此,赵俊臣颇是有些期待。 怀着这样的期待,赵俊臣下了马车,在拦路人的带领下,来到了路旁的一家小茶馆,进入茶馆之后,在茶馆的角落处,赵俊臣果然见到了周尚景。 茶馆之中,除了周尚景之外,已是再无他人,不仅没有客人,连茶馆的掌柜伙计也不知哪里去了。 此时,周尚景一身灰衫,气质之间也尽敛了锋芒,看着就好似一位落魄的老儒生一般,只是在不紧不慢的烹茶。 只是,周尚景的衣装虽然寻常,但他手边的茶具却极为讲究,上等的宜兴砂壶、名贵的汝窑茶盏、自备的软水、以及不知名的贵重茶叶。除此之外,茶钥、茶则、茶漏、茶荷等等器具,同样是一样不缺。 茶水烹煮之间,茶香满室,沁人心脾。 当赵俊臣进入茶馆之后,周尚景抬头看了一眼赵俊臣,微微一笑,道:“老夫烹了一壶好茶,咱们边饮边谈吧。” 赵俊臣也是一笑,点了点头,然后坐在周尚景的对面,举起茶盏说道:“晚辈依然不懂茶艺,饮茶也只是为了解渴,牛饮之下,恐怕又要浪费前辈的好茶艺了。” 听到赵俊臣的意有所指,周尚景点了点头,道:“无妨,能解渴就好。” 寥寥几句之后,赵俊臣与周尚景皆是沉默了下来,只是各自饮了两杯香茗。 待一壶茶水饮完,周尚景终于打破了沉默,问道:“在徐州的时候,老夫与你有过深谈,不知俊臣你如今考虑的如何了?到了苏州之后,你是要暗助老夫?还是要明帮陛下?” 赵俊臣没有回答,反而岔开了话题,说道:“不久前,晚辈去见了陛下。” 见赵俊臣岔开话题,周尚景并没有任何不快的样子,只是点头道:“老夫知道。” 赵俊臣继续说道:“原本是为了南巡下一站行程的事情,没想到陛下突然谈起了前辈,颇是忧虑前辈您致仕退休之后,朝廷再无人可以主持大局。” 周尚景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扬,但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静静听着赵俊臣说下去。 赵俊臣又说道:“依照陛下的意思,这般情况下,由沈、黄两位阁老联手主持内阁,或许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只是沈黄两位阁老近段时间以来关系愈加紧密,为了防止内阁成为他们的一言堂,陛下还打算补入一位政见不同的朝廷重臣进入内阁。” 这是德庆皇帝拉拢赵俊臣的条件,如今赵俊臣没有任何保留的告诉了周尚景,意思很明显——你开出的价码如果不能更高的话,那抱歉我只能支持德庆皇帝了。 周尚景看似昏花的老眼波动了一瞬,然后突然笑道:“依照你留在京城中的那些计划,想要入阁,未必就一定需要陛下的支持。” 赵俊臣也是一笑,悠悠道:“鸡蛋总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赵俊臣利用商税改革陷害太子朱和堉的计划,已是被周尚景知晓了。当初在徐州的时候,两人相互摊牌之际,周尚景就隐隐威胁赵俊臣,若是赵俊臣不帮助他度过苏州的危机的话,那他就要利用赵俊臣的计划转移德庆皇帝的注意力,这样一来,德庆皇帝忙于收拾商税改革的乱局,自然是顾不上周尚景了,但是商税改革的混乱提前引发,给予太子朱和堉以及黄有容造成的伤害也会降低不少,这样一来,赵俊臣的计划也是事倍功半。 如今,周尚景重提赵俊臣的计划,依然是隐含威胁。 然而,赵俊臣却没有理会周尚景的威胁,表示自己的计划只是为了插手内阁而已,若是自己帮助德庆皇帝对付周尚景的话,也同样可以达到这个目的,至于太子朱和堉,今后慢慢图之也就是了。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后,周尚景再次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道:“俊臣你留在京城的那些计划,十分巧妙、也十分有趣,对我也有许多好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老夫也不打算破坏你的那些计划,待到花果成熟之际再去采摘,想必是收获更大。” 周尚景这一番话,表示他不再会拿赵俊臣的计划威胁赵俊臣了,算是退了一步。 赵俊臣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之余,神色却是十分平静,说道:“前辈高明!” 然后,周尚景也终于开出了自己的价码,说道:“俊臣你留在京城的那项计划一旦实现了,太子朱和堉固然会陷入万夫所指的境地,但在陛下的庇护之下,还可以保住储君之位,但黄有容却一定会成为替罪羔羊,到了那个时候,内阁空出来的位置,我将会尽力支持俊臣你的立场,如何?” “多谢前辈的扶持,晚辈感激不尽!” 说话之间,赵俊臣虽然口称感激,但表情平淡,也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见赵俊臣的这般表态,周尚景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说道:“陛下为了对付老夫,联合了南京六部,老夫知道俊臣你一直想要收南京户部之权柄,从这方面而言,你我的利益一致,有共同的敌人,待解决了这件事情之后,老夫也会全力支持俊臣你接收南京户部的诸项权责!” 赵俊臣神色微微一动。 南京户部,掌管着江南各地的田税、商税、矿税,赵俊臣一直想要收权,也有着自己的计划,但若是得到周尚景的支持,那么赵俊臣成功的可能性自然会增加许多! 不过,周尚景的条件若是仅此而已的话,依然不足以打动赵俊臣。 毕竟,赵俊臣如今还离不开德庆皇帝的支持,想要说服赵俊臣与德庆皇帝作对、哪怕只是暗中作对,也需要十分丰厚的条件才行! 见赵俊臣的神色依然如故,周尚景轻轻叹息一声,似乎是责怪赵俊臣太贪心。 不过,片刻之后,周尚景再次说道:“到了年底,四年一度的京察就要开始了。到时候,老夫也会有限度的支持俊臣你的立场!” 周尚景说话的时候,赵俊臣正要端起茶盏准备饮茶,但他听到了周尚景的这一番话之后,端茶的手却是下意识的微微一颤,茶水也因此而洒出了一些。 不过,赵俊臣却没有顾及茶水,只是抬头注视着周尚景,神色认真的问道:“此言当真?” 与此同时,周尚景的条件,也终于让赵俊臣忍不住动心了。 …… 恩,今天第二更!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周尚景的谋划. …… …… 所谓“京察”,与考核地方官员的“大计”制度相对应,是考核京官的一种制度,由吏部与都察院一同负责,原本是六年一考,到了崇祯年间,改为三年一考,并且延续至今。 京察以“四格”、“八法”为升降标准,以“四格”叙其功劳,以“八法”定其处分。 所谓“四格”,分别是“守”、“政”、“才”、“年”。其中,“守”代表操守,分为廉、平、贪三等;“政”代表政务,分为勤、平、怠三等;“才”代表能力,分为长、平、短三等;“年”则指年龄,分为青、中、老三等。 综合考核之后,按成绩列为“称职”、“勤职”、“供职”三等。其中,成绩优越者,有升任外官的优先权。 至于“八法”,则分别是是“贪”、“酷”、“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弱”等项,按照“八法”考核后,“贪”、“酷”者罢官获罪;“不谨”、“罢软”者革职处分;“浮躁”、“不才”者降职处分;“年老”、“有疾”者勒令退休。 可以说,每三年一度的京察,是明朝官场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既影响着每一位京官的仕途,也影响着每一个派系的兴衰!尤其是三品以下的官员,京察时的短短一句评语,就足以决定他们一生的命运! 然而,京察考核乃是人为之事,倘若涉及到了权力角逐,那么中下层官员的贪与不贪,勤与不勤,能与不能,均可两说。在京城中枢,六部九卿、科道林立,朝中几位权臣也是分属不同派系、各有党羽依附。所以,每遇京察之际,也是朝廷党争冲突最频繁、最激烈的时候,各位权臣皆是借机打压敌对派系、提拔亲信党羽。 这些年来,周尚景之所以在庙堂中屹立不倒、地位稳固,也正是因为周尚景控制着吏部,都察院中也有许多御史是周尚景的亲信党羽,所以周尚景对于京察的影响力极大,朝中各大党派的未来兴衰,很大程度上要看周尚景的心情。 当然,周尚景十分懂得分寸,也明白“木秀于林”的道理,所以他并没有借着京察的机会大肆扩张自己派系的实力,只是趁机对朝中各派系进行制衡、调控,进而影响朝廷的未来走向。 事实上,德庆皇帝当初任命吕纯孝与李成儒二人分别担任都察院的左、右都御使,就是想要加强太子朱和堉对都察院的控制力,为今年年底的京察未雨绸缪,打算趁着京察的机会增强太子朱和堉的势力影响,可谓是用心良苦。 可惜,太子朱和堉并不争气,在赵俊臣、周尚景等人的算计下,发生了“南巡筹备舞弊案”,不仅是声誉受到损失,他在都察院的优势也是一朝尽丧!至于年底的京察,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 如此种种,赵俊臣自然明白京察的重要性,所以听到周尚景的条件之后,赵俊臣也确实动心了。 京察之际,周尚景虽然只是“有限度”的配合赵俊臣的立场,但考虑到周尚景一向以来的作风,这已是非常大的让步了!再考虑到周尚景在京察时期的影响力,这般让步对于赵俊臣的好处可谓是数不胜数!足以让赵俊臣突破如今的发展瓶颈、权势更进一步! 动心之余,赵俊臣抬头注视着周尚景,神色认真的问道:“此言当真?” 周尚景缓缓道:“老夫虽然不是君子,但也从未有食言反悔的先例。” 赵俊臣沉默片刻之后,也终于做出了选择,说道:“到了苏州之后,不知晚辈应该如何配合前辈?只要晚辈可以办到,就一定尽力……不过,在这件事上,晚辈并不能明着帮助前辈、站在台前与陛下作对,只能在暗中相助,毕竟晚辈现在还离不开陛下的庇护,也绝不敢触犯陛下的龙威,这一点还请前辈见谅!” 这一番话,已是表明赵俊臣的立场已是抛弃了德庆皇帝、转而支持周尚景了。 当然,这种立场只是暂时的,也仅限于苏州的事情。 周尚景的老脸一笑,道:“老夫也明白俊臣你的为难之处,放心吧,老夫绝不会让你难做的,到了苏州之后,更不会让你站在台前和老夫一同与陛下打擂台,事实上,老夫反倒是希望俊臣你到时候在陛下面前表现活跃一些,主动协助陛下明察暗访,尽快侦破案情,将苏州的那些事情公布于天下。” 赵俊臣微微一愣,问道:“晚辈不明白前辈您的意思。” 周尚景又是一笑,说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洪水滔滔之下,也是堵不如疏!去年的时候,苏州发生了倭寇作乱,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大了,老夫虽然已是尽力遮掩了,但若是陛下要严查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对此,老夫也是早有觉悟,之前与陛下的种种明争暗斗,其实也是为了转移陛下的注意力罢了。” 顿了顿后,周尚景继续说道:“既然此案迟早都会被侦破,那么再强行去遮掩,就是下下之策了,不妨顺水推舟,让人查明真相、侦破了案情,反倒是干脆……只是,苏州的案子虽然一定会被侦破,但侦破的方式手段,却是大有讲究!若是能够控制此案的侦破方向,最终的结果,也会是完全不同!” 说到这里,周尚景看向赵俊臣,缓缓道:“所以,到了苏州之后,老夫才希望俊臣你可以积极主动的帮助陛下调查真相、侦破案情,在此期间,老夫也不需要你多做什么,只要在某些时刻,略略影响一下陛下的判断就好了,向陛下强调一些应该强调的事情、让陛下忽略一些应该忽略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事情,你完全不必插手,这样一来,你也不会得罪于陛下,等到尘埃落定之际,你只要静观结果就是了!” 周尚景的这些话,玄之又玄,好似说了许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完之后,从怀中淘出一本册子,递给了赵俊臣。 赵俊臣展开一看,发现里面详细描写了去年倭寇作乱苏州的过程,以及苏州官府欺下瞒上、极力遮掩此事的一些相关罪证。 可以说,在这一刻,周尚景亲手将自己以及苏州官府的把柄送到了赵俊臣的手中。 然而,周尚景却是一副淡然平静的模样,丝毫没有担心这些把柄会对自己造成损害。 事实上,赵俊臣也不认为这些罪证可以伤害到周尚景。 虽然,周尚景并没有详细解释自己的计划,也隐瞒了许多关键的环节,然而赵俊臣毕竟是心机深沉之辈,已是隐约的猜到了周尚景的一些手段。 轻轻叹息一声之后,赵俊臣将册子放入自己的怀中,感慨道:“前辈深谋远虑、手段高绝,晚辈实在佩服!现在,晚辈已是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接下来自然会依计行事!” 叹息之间,赵俊臣隐约觉得,德庆皇帝这一次也许要棋差一招了。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京城里的变故(上). …… …… 第二天,巳时三刻,在扬州各界的恭送之下,南巡船队停留了七日之后,终于离开了扬州,缓缓驶往下一站——常州。 这个时候,距离苏州越来越近,德庆皇帝与周尚景明争暗斗的事情,已是渐渐的为人所知,再也无法遮掩。 正所谓“神仙斗法、凡人遭殃”,皇帝与内阁首辅的博弈冲突,波及范围也绝不会比神仙斗法逊色多少。如此一来,任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尤其是那些朝廷中下层官员,他们完全接触不到详细消息,只能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流言,心中不免有些恐慌,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恐慌些什么。 伴驾的朝廷重臣们各有消息渠道,倒是得到了一些消息,只是近两天以来,他们大都受到了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双方拉拢,或是考虑自保、或是考虑站队,皆是一副思虑重重的模样,而他们的这般表现,也进一步加重了下面官员的忧虑心理。 所以,离开扬州的时候,南巡队伍的气氛不免有些诡异沉凝。 在所有人之中,依然是气定神闲、保持镇定的人,也唯有二人而已。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场博弈的两位主角——德庆皇帝与周尚景! 显然,他们皆是信心满满! 而就在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也同样是一副暗流汹涌的景象。 前些日子,在京城官场之中,突然有一则流言越传越广——说是黄有容与沈常茂的结盟,其实是不怀好意、包含祸心,结盟只是一种假象,黄有容打算趁着德庆皇帝南巡、沈常茂伴驾离京的机会,吞并沈常茂的势力、收买沈常茂的党羽! 官场本就是流言蜚语的聚集地,类似的流言每天就算没有一百条也有八十条,原本不会有人当真,然而这条流言实在是有血有肉、生动传神,不仅逻辑严谨、条理清晰,还罗列了许多佐证,让人不得不信。 最重要的是,这条流言并不只是言之凿凿的灌输观点,还包含了一系列的疑问,以此来引导人们的思路,由人们自己来分析疑点、得出结论。 比如,黄有容与沈常茂结盟的时机实在是蹊跷,早不结盟、晚不结盟,偏偏等到南巡即将要开始的时候结盟,不免过于巧合。要知道,等到南巡开始之后,黄有容留京辅政、一家独大,沈常茂伴驾南巡、鞭长莫及,这不正是黄有容吞并沈党的大好时机吗? 又比如,这段时间以来,黄有容刻意的给予了沈党官员许多恩惠,就是为了拉拢收买,时至今日,许多沈党官员的立场已是偏向于黄有容、将沈常茂抛在脑后了,这一点只看每天有多少沈党官员积极的前往黄有容府邸问安示好就知道了,长此以往,结果会是如何? 再比如,沈常茂经营朝堂多年,自然也有许多亲信,这些亲信完全不可能被黄有容收买,然而沈常茂的亲信们如今又在哪里呢?只要详细调查一下就会发现,他们或是被黄有容找理由调到京城之外办事,或是被黄有容明升暗降、失去了实权职位,那么,黄有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诸多疑点,引人深思, 官场之上,每个人都自诩聪慧,对于自己分析得出的结论也都是深信不疑,当人们在流言的引导之下,仔细的分析了诸多疑点之后,自然也都得出了相似的结论!于是,人们也大都相信了流言里的内容,因为在众人看来,这些结论都是自己“独立”分析出来的,绝不可能出错! 可以说,这则流言不仅利用了人们的八卦心理与阴暗心理,还利用了人们的自信心理,如此一来,越是聪明人,就越是会相信这则流言! 只不过短短两三天时间,在京城之中,这条流言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后,原本还算是配合紧密的沈、黄两党,相互间的气氛也渐渐变得微妙了起来。 若只是如此的话,黄有容还勉强可以控制局面,而就在这时,一件看似意外的突发事件,让沈、黄两党的合作关系彻底破裂了。 沈、黄两派在携手合作之前,为了争权夺势,自然是也免不了明争暗斗、相互下绊子的情况,如此一来,两党之中,也有不少死敌存在。 其中,黄党的王邖与沈党的司马卓,就是一对死敌! 王邖是通政司的左通政、司马卓是通政司的右通政,两人属于同一个衙门,又是通政司这般至关紧要的衙门,为了各自靠山的利益,两人之前自然是斗法了无数次,彼此之间已是结下了死仇,虽然沈黄两派已是携手合作,但两人依旧是相互看不顺眼,只是在两位阁老的严令之下,还可以保持克制。 然而,王邖与司马卓虽然可以保持克制,但他们的身边人已是相互斗惯了,却没有这样的城府。 这一天,王邖的儿子王烨与司马卓的侄儿董青在一家青楼碰面了,在某些有心人的撺掇之下,两人为了一个红牌而争风吃醋,接下来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两人打成了一团,随从们也参与了进去,最后,在混战之中,又不知是谁下了重手,董青竟然被打成了重伤!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最终自然是闹到了黄有容那里,司马卓要让黄有容来主持公道,而王为了庇护自己的儿子,自然是硬抗到底。 这样一来,黄有容自然是感到为难,一方面,王邖跟随黄有容多年,一向是尽心尽力的办事,算是黄有容的得力门人之一,黄有容不愿意亏待了王邖;另一方面,沈党司马卓的侄儿毕竟是受了重伤,黄有容担心自己若是偏袒了王邖,会引起沈党众官员的反弹。 再加上流言的干扰,更是让黄有容犹豫不决、迟迟拿不定主意。 按照赵俊臣的评价,黄有容此人圆滑有余、魄力不足,遇到事情的时候,也只懂得妥协各方利益,却是治标不治本,黄有容此时的表现,也证明了赵俊臣评价的正确性! 最终,黄有容竟是将沈黄两党的主要人物聚集在一起,以相互磋商的方式解决问题! 也正是这个决定,让沈黄两党的合作彻底破裂了! 在此之前,黄有容确实有心趁着南巡的机会逐步蚕食沈常茂的势力范围、收买沈党官员为己用,时至今日,已是初步有了一些成效,许多沈党官员的立场已是渐渐的偏向于黄有容了。 所以,在两派官员碰面磋商的时候,某些沈党官员的立场就令人诧异了,他们不仅没有为沈党的司马卓主持公道,反而处处为黄党的王邖说好话,这般情况之下,最终的商议结果竟是王邖只需要赔偿几百两医药费就可以了事! 面对这般结果,司马卓又哪里会心服?再加上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城府深沉的人,当场就大闹了起来! 大闹之余,受到了流言的干扰,司马卓更是口不择言,宣称某些沈党官员已经被黄有容收买了,所以才会胳膊肘往外拐!黄有容也是不安好心,趁着南巡的机会挖沈阁老的墙角!还说沈党众人压根没有警惕之心,眼睁睁的看着黄有容蚕食沈党,却无动于衷! 然后,司马卓还将自己所听到的种种流言当众重复了一遍! 再然后,就可以看到,所有的黄党官员皆是面色诡异,一部分沈党官员表情沉凝,似乎是心生忧虑,另一部分沈党官员则是表情变幻不定,似乎是有些心虚。 沈常茂并非是无谋之辈,在他离京之前,也想到了黄有容会趁机蚕食沈党的可能性,也留下了许多应对之策! 沈常茂离京之后,主持沈党的人是少保赵正和,这些日子以来,赵正和也听到了许多流言,心中颇是疑虑,已是有了防备黄有容的心思,此时又受到司马卓的引导,再加上这次的磋商也确实让赵正和看出了许多端倪,于是赵正和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起身安抚了司马卓之后,突然向黄有容宣布,沈黄两党的合作暂时中止,一切等到沈常茂回京再说! 然后,赵正和没有再说什么,也根本没有给黄有容解释的机会,就这么带领着沈党的所有官员离开了黄有容的府邸,只剩下黄有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大乱! 事实上,黄有容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太子朱和堉一心想要趁着德庆皇帝南巡的机会进行商税改革,只是在黄有容的压制之下,才迟迟不能进行。然而黄有容之所以可以压制太子朱和堉,也是因为沈党官员的大力协助,如今沈黄两党突然决裂,因为司马卓的事情,接下来说不定还会出现冲突,黄有容仅凭着黄党的势力、势力又要被沈党牵制了一部分,如何还可以继续压制太子朱和堉? 如此一来,太子朱和堉雄心勃勃的商税改革计划,已是势在必行!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京城里的变故(中). …… …… 就在沈、黄两党正式决裂的第二天,也就是南巡船队离开扬州的这一天,早朝结束之后,黄有容面色阴沉的回到了府邸。 在黄有容的身后,黄党的主要官员们皆是神色忐忑的静静跟随。 然后,刚刚进入黄府客厅,黄有容就已是再也按耐不住,一边来回度步、一边大声咆哮,神色之间,满是愤愤。 “沈党官员眼光短浅、不识大体,可恨!太子党官员火上浇油、挑拨离间,更是可恨!至于你们这些人,百无一用、草木之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同样可恨!” 在黄有容的咆哮之下,众黄党官员皆是垂首不敢说话,尤其是左通政王邖,此时更是躲在众人身后,缩脖藏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原来,沈黄两党的合作虽然是暂时中止了,但未必就没有挽回的余地。然而,就在今天的早朝之上,太子党的官员们却是突然发难,当众弹劾了王邖之子王烨与司马卓之侄董青在青楼之中争风吃醋、聚众斗殴的事情,称此事的影响极为恶劣,要求黄有容严惩王邖与司马卓二人的教化无方之罪! 见到太子党官员的弹劾,黄有容初时还满心欢喜,认为太子党同时弹劾王邖与司马卓二人,可以激起沈、黄两派同仇敌忾、共御外敌的心理,说不定就可以趁机挽回局势,让沈、黄二党重新结盟。 于是,黄有容也是义正言辞的反驳了弹劾,称此事只是寻常的冲突,司马卓、王邖二人并不知情,不应该受到牵连。 原本,黄有容还以为太子党官员会纠缠不休,然后他就可以顺势联合沈党官员一致对外了。 然而,让黄有容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向固执的太子党官员们竟是轻易的被黄有容说服了,并没有继续纠缠,反而开始探讨王烨与董青的斗殴之事应该如何善后了。 这可倒好,这件事情黄有容原本是打算私下里磋商解决的,如今却是堂而皇之的变成了早朝上的主题,沈黄两党的内部矛盾,也因此被摆到了明面。 接下来,有些官员认为董青一向轻佻,这件事情应该是错在董青;有些官员认为王烨挑衅在先,这件事情终究是王烨的不对;又有些官员认为董青动手在前,这件事情的主要责任在于董青;再有些官员认为董青受了重伤,王烨理应赔罪认错…… 诸多官员,各有观点、也各有论据,他们在辩论之间,还隐隐带着一些挑唆。所以,很快的,沈黄二党的官员也纷纷参与了进去。 由于立场的不同,沈党官员自然是护着董青、黄党官员自然是护着王烨,两党的官员很快就陷入了冲突之中,冲突越来越激烈,新仇旧恨也跟着纷纷爆发,到了最后,沈黄两党的官员已是撕破了颜面,开始相互叫骂了。 由于局面太过混乱,再加上黄有容受到了太子朱和堉与阁老程远道的牵制,竟也无法控制形势,等到早朝结束之后,沈黄二党的矛盾不仅是明面化了,而且还更加激烈化了,经此一事,黄有容想要挽回沈黄联盟的希望,也是彻底破灭了。 也正因为如此,早朝结束之后,黄有容才会如此的愤怒,忍不住大声咆哮、责骂黄党众官员!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阻止太子那愚蠢的商税整顿计划!想要阻止太子,就必须要联合沈党!否则,我与你们都会受到牵连,到了那个时候,庙堂之中将再也没有你我的立足之地!你们这些蠢货,皆是镶金饭桶,连这般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太子一党只是随便的挑唆了一下,你们就急冲冲的上钩了,不仅没有挽回与沈党的结盟,反而与沈党彻底的撕破了颜面!你们就没有脑子吗?” 黄有容越来越气愤,责骂的话语也越来越难听,在黄有容的雷霆怒火之下,黄党众官员胆颤心惊之余,心中也皆是有些不服。 其实,今天的早朝之上,沈黄两党的冲突是某些沈党官员率先挑起来的,黄党众人也是被迫反击,如今听到黄有容的责骂之后,黄党众人心中颇是有些委屈,然而黄有容正在气头之上,他们也不敢当面反驳。 好在,黄有容发泄了一通之后,终于平静了下来。 “可惜了,少傅张诚、礼部尚书林维、大学士霍正源等人,皆是冷静聪慧之辈,如今却皆是伴驾南巡了,若是有他们在一旁帮衬着,老夫又如何会这般狼狈?” 感慨了一句之后,黄有容的神色也冷静了下来。 接着,静静的沉思了片刻之后,黄有容开始下达命令,语气十分严肃。 “这次,王烨与董青的争斗,颇是蹊跷,或许就是有人在刻意挑拨、暗动手脚!接下来,你们要发动一切力量,将这件事情的始末给我查清楚了!若是能够查清此事,咱们与沈党的结盟或许还有挽回的可能……哼!依老夫看来,这件事与太子他们绝对脱不了干系,只是此事的前后经过,与太子他们一向的作风有些不符,也许是另有高人在暗中指点?老夫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算计老夫!这口气老夫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顿了顿后,黄有容又说道:“此外,沈党如今与我们是敌非友,正是老夫对庙堂的控制力最为薄弱的时候,若是老夫没猜错的话,到了明天、早朝之上,太子他们一定会重提商税改革的事情,你们给我打起精神来,到时候一定要竭尽全力的反对,绝不能让太子他们得逞!” 说到这里,黄有容又稍稍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咬牙说道:“还有,马上草拟折子,向陛下禀报太子打算整顿商税的事情,将这件事的弊端说清楚了,然后八百里加急、快马呈送于陛下,请陛下来拿主意!” 说完,黄有容眼中闪过了失落之色。 太子朱和堉想要整顿商税的事情,黄有容早就知道了,但黄有容从来都没有打算禀报于德庆皇帝——因为在黄有容看来,这次留京辅政,正是他向德庆皇帝证明自己能力的大好机会,若是动不动就要德庆皇帝送折子、问意见、求支援,岂不是说明他黄有容没有主持大局的能力? 只不过,在此之前,黄有容有沈党的鼎力支持,还可以压制住太子一党的蠢蠢欲动,如今沈黄两党反目,黄有容却再也没有了压制太子朱和堉的信心与能力了,无奈之下,却终于还是向德庆皇帝送折子求援了。 虽然,这样一来,黄有容失去了证明自己的机会,但在危难之下,也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而就在黄有容既是愤怒又是沮丧的时候,此时的太子东宫之中,却又是另一幅景象!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京城里的变故(下). …… …… 就在黄有容既是愤慨、又是无奈的时候,太子东宫之中,却是一片欢快愉悦的氛围。 大厅之中,太子朱和堉、七皇子朱和坚、阁老程远道、都察院左都御史吕纯孝、太子少傅郭汤等人济济一堂,每个人皆是笑容满面、神情愉悦。 前些日子,太子朱和堉一心想要整顿商税,却受到了黄有容的阻碍,一身力气根本使不出来,就在这个时候,“机缘巧合”之下,七皇子朱和坚知晓了朱和堉的烦恼,并且主动请缨,表示自己可以为朱和堉排忧解难。 然后,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朱和堉将此事交给朱和坚去办,并且将太子党的一些势力交给了朱和坚,而朱和坚最终也没有辜负朱和堉的信任,表现出了令人惊叹的手段,仅只是短短十余日的时间,就让沈黄二党的联盟彻底破裂了。 事实上,无论是近段时间以来的种种流言、还是王烨与董青的冲突斗殴、又或者是今天朝会上的挑拨离间,皆是七皇子朱和坚一手安排的! 在此之前,为了达到完美的效果,朱和坚更是做了不少铺垫与准备,沈黄两党的官员会如此轻易的就被太子党挑唆反目,也是因为朱和坚的诸多铺垫让他们相互之间暗积怨气的缘故。 说实在的,太子党自从崛起之后,虽然声望卓越,但正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在庙堂之上,他们总是扮演着被算计、被愚弄的角色,如今在七皇子朱和坚的主持之下,竟是角色反转,他们不过是略施手段,竟然也可以愚弄别人、算计别人了!这种扬眉吐气的畅快感,实在是难以向外人描述! 以至于,某些太子党官员甚至还产生了“若是朱和坚是太子的话那该有多好”的想法。 当然,这般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毕竟,朱和堉还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而且朱和坚的身体情况实在是太差了。 与太子党众官员的心情一样,算计了黄有容之后,太子朱和堉也同样是感到扬眉吐气、心情愉悦。 与程远道、吕纯孝、郭汤等人讨论了几句黄有容在早朝上的窘态之后,朱和堉转头向朱和坚赞叹道:“到底还是七弟你有手段,不过是略略施展手脚,就让沈黄联盟不攻自溃、彻底破裂,可谓是四两拨千斤、巧妙之极!自今日起,黄有容就再也没有阻止我等的能耐了!” 朱和坚神色平静、语气谦逊,缓缓道:“四哥过誉了,不过是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罢了,只是这种事情不能交由君子去办,否则只会污了君子的清名,所以只能由我这个百无一用之人去办了。幸好办成了,没有辜负四哥与各位前辈的期望。” 一旁,程远道笑道:“七皇子大可不必过谦,这般精妙的算计,并非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更何况,对付黄有容这种肆意妄为的权臣,咱们也不必讲究手段是否光明正大,黄有容他一向喜欢算计别人,这次被咱们算计了,也算是恶有恶报、以毒攻毒了。” 郭汤亦是说道:“对啊!这次咱们算计黄有容、破坏了沈黄联盟,七皇子殿下可谓是居功甚伟!若是没有七皇子殿下的运筹帷幄、精妙设计,咱们如今说不定还被沈黄两党压制着呢……若是七皇子再是自谦,说自己是百无一用之人,那咱们这些人可就没脸见人了。” 又有一名太子党官员说道:“总之,咱们有了七皇子的帮助,可谓是如虎添翼!依我看来,七皇子的手段心智,绝不逊色于朝中的那些权臣,只要七皇子为咱们出谋划策,咱们就再也不用担心那些奸臣贪官的鬼蜮伎俩、阴谋手段了!” 吕纯孝刚开始还是笑吟吟的听着,也打算夸赞朱和坚几句,然而看到众太子党官员一个个皆是盛赞朱和坚、将朱和坚视为救星,竟还要邀请朱和坚参与到朝廷政务之中,好似朱和坚的人望已是超过了太子朱和堉一般,不由皱起了眉头,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妥。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吕纯孝与朱和坚接触之后,也同样觉得朱和坚虽然是身份尊贵、才智卓绝,却又要比太子朱和堉更加的平易近人,办事认真稳妥,总能够考虑到每一个人的感受,才华学问似乎也要比太子朱和堉更高一些,此外他的品行也是极佳……总之优点是数不胜数,但朱和坚毕竟只是一位皇子、而不是储君!若是人望超过了太子朱和堉,却是大为不妥!若是让朱和坚参与到朝廷政务之中,更是不合规矩! 于是,吕纯孝就打算说些什么,为朱和坚泼泼冷水。 然而,吕纯孝还未说话,朱和坚已是抢先开口了。 只见朱和坚摇了摇头,神色认真的说道:“我身为皇子,连王位都没有,身份敏感,原本是绝不应该参与朝政政务的,这次是我见到四哥陷入了窘境,所以才不得已出手相助,但已是逾越了规矩,却又岂能一犯再犯?如今,沈黄两党反目,众位的阻碍已是清除,却也不需要我再做什么了。所以,此事之后,朝廷里的事情我是不会再参与了,还请诸位前辈见谅。” 听到朱和坚的这一番话,众太子官员皆是神色惋惜,但朱和坚所言确实有理,他们也不能再劝说什么。 与此同时,见朱和坚这般谨守规矩、明白本份,众太子党官员对于朱和坚的好感也更加强烈了。至于吕纯孝,听到朱和坚的婉拒之后,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另一边,太子朱和堉听到朱和坚的婉拒之后,也是神色惋惜,说道:“可惜了,七弟你才智卓绝、手段高超,但限于皇子身份,竟是不能参与朝务,实在是浪费了你的一身才学……” 说到这里,朱和堉微微犹豫了一下,竟是忍不住出言挽留道:“说起来,你我二人兄弟情深,这些日子以来的携手合作,更是我参知朝政以来过的最轻松、最痛快的一段时间……七弟,如今正是我等即将要大展宏图、施展抱负的时候,你难道真要弃我而去?就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朱和坚的神色坚定,再次摇头,说道:“祖宗规矩就是祖宗规矩,既然有了这个规矩,那就自然有它存在的道理,我等若是废了规矩,就算理由再是如何的充份,也是给后人带了一个坏头,却是绝不可行!” 顿了顿后,见朱和堉的神色略有伤感,朱和坚又说道:“四哥,我的身子一直不大好,这些日子劳心劳力之下,颇感疲顿,也想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所以,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 听朱和坚这么说,朱和堉叹息了一声,也终于不再挽留,只是一味的叮嘱朱和坚要好好休养身子。 朱和坚恭敬的点头答应之余,心中却是暗暗冷笑。 接下来,朱和堉要去趟商税改革的浑水,最终只会是四处受敌、迎来失败的结局,还会受到德庆皇帝的责备,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朱和坚又如何会参与进去?自然是避之不及了! 更何况,朱和坚的目标已是达到了,不仅破坏了沈黄联盟,打通了朱和堉迈向死地的道路方向,而且还结交了太子党所有的主要官员,开始了逐步蚕食太子朱和堉的声望与势力的第一步…… “或许,等到父皇回京之后,我就可以正式走到台前了……?” 在朱和堉的关切叮嘱声之中,朱和坚一边敷衍应付着,一边暗暗想道。 至于朱和堉的殷切关心,却已是被朱和坚下意识的屏蔽了。 在野心的驱使之下,朱和坚的内心,已是坚硬如铁! …… ……(未完待续。) 三百九十一章.到达苏州. …… …… 在常州,德庆皇帝总计只停留了两天时间,稍稍游玩了常州的几处著名景点之后,就起驾前往苏州了。 若是用四个字来形容德庆皇帝的态度的话,那就是“迫不及待”了。 显然,与周尚景斗了一辈子之后,德庆皇帝如今急切的想要见到周尚景失败垮台的那一刻。 对此,德庆皇帝显得信心十足! 另一边,周尚景似乎也同样是成竹在胸! 对于两人的信心,赵俊臣不置可否,毕竟赵俊臣只能猜到他们计划的大概情况,并不了解详细,所以也不敢断定最终的胜负,最终的结果依然是扑朔迷离。 所以,赵俊臣如今的立场,也只是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尽可能的帮一帮周尚景罢了。 毕竟,周尚景这颗参天大树若是倒了,不仅会影响赵俊臣的某些计划,而且德庆皇帝的注意力说不定就会放在赵俊臣身上了。 最重要的是,周尚景开出的价码更高,也要比德庆皇帝更有诚意,赵俊臣自然是货卖识家、价高者得。 当然,若是周尚景最终败给了德庆皇帝的话,那么赵俊臣也一定会毫无心理障碍的临阵反戈、落井下石,出手瓜分周尚景的权势——并非是赵俊臣无情无义,而是官场的争斗就是如此的残酷,想必周尚景本人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到了四月初九,在愈加紧张沉凝的气氛之下,南巡船队终于来到了苏州。 接下来,这里将会是庙堂的漩涡中心,既是危机四伏、又是充满机遇,每位官员都在十分谨慎的挑选着自己的立场,若是站错了立场,说不定就会迎来万劫不复的结局,若是站对了立场,或许就能够一飞冲天、前途似锦。 根据赵俊臣的了解,这几日以来,经过了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拉拢之后,伴驾的朝廷重臣们大都已是确定了立场,他们大多数都成为了德庆皇帝的支持者,选择与周尚景为敌——事实上,在明面上,赵俊臣也同样是德庆皇帝的支持者,并且还是十分铁杆的那一种。 毕竟,德庆皇帝就算是这次博弈失败了,也依然是至尊无上的皇帝、绝不会倒台,他们即使因为这件事情得罪了周尚景,也能够得到德庆皇帝的庇护,也多少可以保住本钱。相反,这场博弈若是周尚景败了,那么周尚景就会倒台,若是因为这件事情被德庆皇帝记恨上了,却再没有人能庇护他们了。 如此一来,权衡利弊之后,大多数官员都选择德庆皇帝的立场,也就不足为怪了。 在这个时代,政客们往往比商人们更会算账,也更懂得规避风险,商人们只是买卖货物罢了,而政客们本身往往就是一件货物,只是价钱更高一些罢了。 所以,在刚开始的时候,这场博弈之中,德庆皇帝所拥有的声势与支持是远远超过周尚景的,这也是德庆皇帝的信心来源之一! 这一天,与往时相同,赵俊臣乘着一条快船,提前赶到了苏州码头,在德庆皇帝驾临之前,检查苏州的迎驾事宜。 与赵俊臣同行的人,除了礼部的一些官员之外,还有南直隶巡抚苏长畛——南直隶的巡抚衙门就设在苏州,苏长畛身为地主,也理应提前赶到这里迎接圣驾。 来到苏州码头之后,在苏州所有官员的迎接之下,赵俊臣与苏长畛并肩下船。 下船之际,赵俊臣一边与苏长畛聊些闲话,一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苏州众官员。 在此之前,因为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暗中斗法,不少苏州官员已是被锦衣卫秘密逮捕了,此时苏州官员们皆是一副心神惶惶、小心翼翼的模样,见到赵俊臣与苏长畛之后,他们甚至都不敢多说话,连拍马屁讨好也不敢,生怕自己会多说多错、酿成大祸,只是谨守本分、按部就班的迎接赵俊臣与苏长畛的到来。 所以,码头上虽然是众多官员云集,但气氛却有些冷清沉闷。 对于这般气氛,苏长畛有些暗皱眉头,但赵俊臣并不在意,只是在目光巡视之间,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很快的,赵俊臣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那就是苏州的现任知府、周尚景的长孙周素海! 周素海虽然是苏州知府,但苏州也是巡抚衙门的所在地,还有许多官员的品阶要比他更高一些,在迎驾的官员队伍之中,周素海的位置并不显眼,只能站在第二排中间的位置。 然而,赵俊臣还是很快就发现了周素海的存在,并且非常确定周素海的身份。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周素海与首辅周尚景实在是太像了。 不仅是相貌很相似,气质、神情、举手抬足的动作,皆是相似。 同样的清瘦、同样的儒雅、同样的沉稳、同样的锋芒暗藏! 猛一看,仿佛是年轻了四十岁的周尚景一般。 不过,也仅仅只是形似罢了。 周尚景的性格、气度、心机城府,皆是宦海沉浮之间磨练出来的,周素海没有经历过类似的磨练,成长环境完全不同,又哪里会与周尚景一模一样?显然只是模仿罢了。 “只是一个西贝货罢了,周尚景真以为他能接班?又何必为了保住他的前程而让自己陷入险境?……看来,周尚景固然是老谋深算,但终究是老了。” 暗思之间,赵俊臣已是下了船,而苏州的众官员也迎了上来,向赵俊臣与苏长畛二人见礼。 接着,苏长畛也尽到了地主的责任,向赵俊臣详细介绍了这些官员的姓名、官职、来历,而赵俊臣也表现得很客气,并没有任何倨傲的样子,对每位官员都会点头示意。 期间,苏长畛也向赵俊臣介绍了周素海,赵俊臣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异常,只是与周素海多闲聊了几句家常话。 等介绍结束之后,赵俊臣与苏长畛又检查了一遍苏州的迎驾安排,没发现什么纰漏之后,就与苏州众官员一同站在码头前,等待德庆皇帝的圣驾了。 等待之间,苏长畛稍稍犹豫了一下,突然转头向赵俊臣轻声问道:“赵大人,那周素海你也见过了,你觉得此人如何?”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模仿得再像,也只是模仿罢了。曾经有位画家,说过这么一句话——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苏长畛微微一愣,然后一脸的叹服,道:“精辟!” …… ps:《摄政》被屏蔽的章节已经恢复了,但《逆臣》与《仙道》还有一些章节被屏蔽,不过这两本书都可以慢慢处理,《摄政》继续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邀游. …… ……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南巡船队终于驶入了苏州码头。 然后,在伴驾百官的拥簇之下,德庆皇帝缓缓步下了龙船,另一边,赵俊臣与苏长畛则率领着苏州的官员们叩拜相迎。 迎接圣驾的诸般流程,千篇一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自是不提。 只是,在迎驾仪式结束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当众招见了苏州知府周素海,与周素海交谈了许久,言语之间颇多勉励,称赞周素海能力出众、家学渊源、前途无量,甚至还亲切的称呼周素海为“贤侄”……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看到这一幕,恐怕会以为周家如今正是深得圣眷、受到德庆皇帝无比的器重与信任,却根本不会想到,德庆皇帝为了整垮周尚景已是蓄谋已久,而周素海就是德庆皇帝这次计划的突破口!也是德庆皇帝计划中的必然牺牲品! 只不过,时至今日,在场的官员们大都已是看明白了形势,也大都猜到了德庆皇帝的意图,这般情况之下,德庆皇帝依然是如此的惺惺作态,就不免有些虚伪了,过犹不及。 当然,赵俊臣也理解德庆皇帝的想法——对于德庆皇帝而言,击垮周尚景、打压臣权、加强皇权等等,固然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但自己的后世名声也同样是不可忽视,所以德庆皇帝也不愿意落人话柄,让世人发现自己处心积虑的谋算朝廷重臣的事情,尤其是周尚景这样的三朝老臣,这样有损于德庆皇帝的帝王声誉。 如此一来,一些表面上的虚伪作态,德庆皇帝还需要暂时保持下去!毕竟现在还不是图穷匕见的时候,苏州的种种真相,德庆皇帝也只能在“偶然间”发现! 不过,这般惺惺作态,过于虚伪,不免失了气度,虽然或可以瞒过史书工笔,但百官们看在眼中,心中难免会产生一些想法,得失之间,德庆皇帝即使最终斗垮了周尚景,也未必就可以占尽所有好处。 其实,德庆皇帝并不是一位英明圣君,既没有圣君的心胸气度、也没有圣君的勤勉善政,却总是期望自己的身后名声可以与古时圣君相媲美,从这方面而言,说德庆皇帝是“眼高手低”也不为过,德庆皇帝的好大喜功、粉饰太平、装腔作势等等秉性,也皆是源自于此,这算是德庆皇帝身上最大的缺点了。 这些年来,德庆皇帝多次想要扳倒周尚景,但周尚景皆是可以化险为夷,就是因为周尚景看透了德庆皇帝的这个缺点,也很善于利用德庆皇帝的这个缺点。 至于这一次,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斗法结果如何,赵俊臣正在拭目以待。 表演结束之后,德庆皇帝终于不再耽搁,就起驾前往苏州行宫了。 另一边,赵俊臣也连忙乘车相随。 接下来这几天时间,正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斗法博弈的关键时刻,朝廷的局势也随时都会发生巨变,赵俊臣一来是为了见证学习,二来是为了寻找机会暗助周尚景,三来也是为了浑水摸鱼,却是打算紧紧跟随德庆皇帝的步伐,绝不远离。 不过,赵俊臣正准备乘上马车,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呼唤自己。 转头一看,是泾国公陈佑。 陈佑此人,虽然没有实权,为人也十分低调,一向是沉默寡言,但毕竟是爵列国公,还是七皇子朱和坚的岳丈、以及陈芷容的父亲,赵俊臣却是绝不敢小觑他。 于是,听到陈佑的呼唤之后,赵俊臣连忙转身行礼相迎,口中客气道:“见过泾国公。不知国公唤我有何吩咐?” 陈佑快步来到赵俊臣身旁,双手虚扶,说道:“赵大人不必多礼,本公只是一个闲散勋贵罢了,自然没什么紧要事情,只是陛下驾临、百官相迎之际,小女芷容不方面露面,所以就托老夫向赵大人传几句话而已。” 陈佑的话语虽然是十分客气,但语气音调都十分平缓,没有任何的起伏波动,让人听着十分怪异。不过陈佑一向都是如此,赵俊臣也没有什么不满。 只是听到陈芷容的名字之后,赵俊臣神色微微一动。 陈芷容是一位聪慧知趣的女子,如今正是朝堂形势最复杂多变的时候,赵俊臣的心思也全都扑在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斗法上面,根本没办法分心,所以陈芷容这段时间也一直没有纠缠赵俊臣。 如今,陈芷容却突然联系了赵俊臣,恐怕是有什么事情了。 于是,赵俊臣问道:“不知陈小姐有何事?” 陈佑缓缓摇头,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小女听说苏州风景优美、人文鼎盛,想要邀请赵大人一同游玩罢了。” 赵俊臣眉头微微一皱,只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错了,他现在可没有心情与人闲逛游玩,陈芷容在这个时候发出邀请,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了。 于是,赵俊臣就打算开口拒绝。 然而,赵俊臣还未开口,陈佑已是补充道:“小女最近结识了一名女子,名叫李佳敏,此女明日要与人结伴游玩虎丘,小女就同样动了心思,也想要去虎丘游玩,还非要本公邀请赵大人……哎,小女一向被本公宠坏了,有些不知轻重,提出了无理要求,赵大人朝务缠身,若是没有时间,就直接拒绝她就是,切不可因为她而耽误正事。” 听到陈佑的解释之后,赵俊臣又是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了一丝赞叹。 这个陈芷容,竟是比赵俊臣想象中还要更加聪慧! 李佳敏最近正是圣宠最隆的时候,明日要与她结伴游玩虎丘的人,自然就是德庆皇帝了。 赵俊臣原本只是要求陈芷容去打探李佳敏的根底,却没想到陈芷容还能更进一步,竟是通过李佳敏打探到德庆皇帝的消息与行踪,并且通报于赵俊臣。 若是没有陈芷容的通报,赵俊臣也不可能如此详细的掌控德庆皇帝的行踪了。 于是,赵俊臣略略沉吟片刻之后,点头道:“泾国公多虑了,本官明日并没有什么事情,陪同陈小姐游玩苏州,也是本官的荣幸,求之不得。” 正如前文所说,到了苏州之后,赵俊臣会紧紧跟随德庆皇帝,绝不远离! …… ps:出院了,这几天有惊、有险、有疲惫、有焦急,但一切都过去了,算是化险为夷。谢谢大家的体谅与关心,从今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 ……(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尾行. …… …… 虎丘,位于苏州城西北郊,相传是春秋时期吴王夫差的葬父之地,葬后三日有白虎踞其上,故有“虎丘”之名。山高三十六米,古树参天,山小景多,千年虎丘塔矗立山巅,又依托着秀美的景色/悠久的历史文化景观,享有“吴中第一名胜”的美誉。 南巡船队来到苏州的第二天,因为德庆皇帝与李佳敏要在这一天前往虎丘游玩的缘故,赵俊臣与陈芷容也同样结伴来到了虎丘游玩。 当然,说是游玩,其实就是以游玩为名,尾行德庆皇帝与李佳敏两人罢了。 并不是赵俊臣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只是赵俊臣想要趁着这次机会,详细观察德庆皇帝的表现、加深自己对德庆皇帝的了解。 毕竟,这个世上,无论是皇帝还是平民,在不同的场合、时机,都会摆出不同的面孔、为自己戴上不同的面具,这些面具各有不同,或欢喜或悲伤、或淡泊或功利、或威严或亲切,这些面具并不仅仅只是一种伪装,更是一个人性格的不同展现,在归纳总结之后,也可以更加深入的了解一个人的秉性。 以德庆皇帝为例,他单独面对赵俊臣的时候戴着一副面具,单独面对李佳敏的时候又戴着另一副面具,赵俊臣从前只见过前者,如今也想要见识一下德庆皇帝的另一面,这样一来,赵俊臣对德庆皇帝的了解也能够深刻许多。 在心底深处,赵俊臣早已经将德庆皇帝视为敌人了,更多的了解自己的敌人总是有利无弊的。 当然,若是趁着这次机会,可以从德庆皇帝身上获取什么好处,赵俊臣也同样是乐见其成的。 虎丘并不大,陈芷容也事先从李佳敏那里打探到了德庆皇帝的行程时间,所以赵俊臣与陈芷容进入虎丘之后,很快就远远见到了德庆皇帝与李佳敏的身影。 此时,德庆皇帝一身微服,与李佳敏相伴而行,有说有笑,没有平日里所刻意保持的威严庄重,神态颇是惬意。 按照计划,赵俊臣并没有现身去打扰德庆皇帝与李佳敏的“约会”——在这个时候现身,只会破坏德庆皇帝的心情,反而会引起德庆皇帝的不快——只是远远的缀在德庆皇帝的身后,暗暗观察着德庆皇帝的神情与表现。 身为游伴,陈芷容似乎也猜到了赵俊臣的想法,来到虎丘之后,她刚开始还与赵俊臣聊些闲话,但自从发现了德庆皇帝之后,陈芷容就再也没有纠缠与打扰赵俊臣,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赵俊臣的身旁,饶有兴趣的观赏着虎丘的景色,只是在观赏景色之余,陈芷容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赵俊臣身上,一双美眸时不时的飘向赵俊臣——显然,在赵俊臣暗中观察德庆皇帝的同时,陈芷容也在暗中观察着赵俊臣。 赵俊臣也发现了陈芷容的意图,但并没有在意,只是认真观察着远处的德庆皇帝,神色若有所思。 德庆皇帝在微服私访期间认识了李佳敏,或许是当局者迷的缘故,又或许是李佳敏善于伪装,总之在德庆皇帝看来,李佳敏对他的“爱慕”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帝王身份,没有那么多的利益因素,所以德庆皇帝对于李佳敏也就少了一些防备,两人相处之际,德庆皇帝并没有太多的刻意做作,表现也更加自然。 单独面对李佳敏的时候,德庆皇帝的表现与平日相比,确实是大有不同。 比如,往常的德庆皇帝,十分善于控制情绪、总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的德庆皇帝,情绪却十分多变,与李佳敏交谈之际,时而欢畅大笑,时而摇头叹息,时而侃侃而谈,时而沉默不语。 又比如,德庆皇帝平日里的表现,总是十分的自信,即使在祭拜天地祖先的时候,也总会表现出一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神态,但此时的德庆皇帝,在遇庙祈福的时候,却表现的十分虔诚,上香祈愿之际,竟也会神色认真的念念有词。 再比如,平时的德庆皇帝,总是表现的精力旺盛,却又话语不多,不到必要时候,绝不会轻易开口表态。但此时的德庆皇帝,却是频频开口,无论是遇到什么,总是会迫不及待的发表见解,表现欲极强。与此同时,德庆皇帝也表现出了精力不济的一面,游玩虎丘期间,时不时都会停脚歇息片刻。 显然,这些表现,皆是体现了德庆皇帝性格的另一面。 对于德庆皇帝的种种表现,赵俊臣也是全都记在心中、暗暗分析着。 而就在赵俊臣暗暗分析的时候,突然,陈芷容似乎发现了什么,偷偷抽动了一下赵俊臣的衣袖。 赵俊臣还未反应过来,就发现有一名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突然靠近到自己身旁,并且拱手向自己行礼道:“赵大人,有礼了!陛下今日微服私访,由本官负责暗中保护,却发现赵大人出现在附近,并一直尾随陛下,却不知赵大人有何意图?虽然本官并不认为赵大人你会有什么歹意,但尾行陛下、暗中窥探,实在是太过敏感,若是赵大人不能给本官一个合理解释的话,那么本官恐怕就只能得罪了!” 说话之际,中年男子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赵俊臣,神情严肃。 另一边,赵俊臣见到这位中年男子之后,眼中亦是有精光一闪。 这名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德庆皇帝的铁杆亲信——锦衣卫指挥使洪锦! 之前,赵俊臣组建西厂的时候,曾经与洪锦有过交集,双方算是有些交情。 此时,洪锦与德庆皇帝一样,同样是身穿便服,然而他常年手握生杀大权、又负责诏狱缉捕之事,身上的威势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的。 之前,洪锦在暗中保护着德庆皇帝,也不知藏在哪里,赵俊臣尾随德庆皇帝许久,竟是一直没有发现。 对于洪锦的突然出现,赵俊臣既是感到意外,又有些理所当然。 赵俊臣早就想到,德庆皇帝虽然是微服私访,但身边一定会有禁卫暗中保护,自己尾随德庆皇帝,也一定会被人发现,赵俊臣为此也早就准备好了合理的借口,并不担心。 但与此同时,赵俊臣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洪锦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可谓是权高位重,竟然会亲自出马保护德庆皇帝。 更重要的是,在南巡之前,赵俊臣与几位阁老一同拟定了伴驾名单,其中绝没有洪锦的名字,按理说洪锦此时应该镇守京城才对,却绝不应该出现在苏州! 洪锦的出现,显然是为了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斗法之事! 或许,苏州前些日子的种种风起云涌,就是洪锦在亲自负责也说不定! “看来,德庆皇帝对于自己与周尚景的这次斗法,要比想象中还要更加重视一些,竟是把洪锦都招来了……不过,如今见到洪锦,倒也是一次机会,或许可以从他身上打探到一些德庆皇帝的具体计划……” 赵俊臣暗暗想到。 …… ps:前几天,虫子实在太累了,一切稍定之后,竟是大病了一场,现在才恢复了一些,见谅!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刺探. …… …… 在打探消息之前,赵俊臣首先要打消洪锦的心中疑虑,将自己尾行德庆皇帝的理由解释清楚。 否则,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赵俊臣就要面对锦衣卫的怀疑眼光与刺探监视了。 赵俊臣如今的秘密计划实在是太多了,虽然保密工作都还算是做的不错,本身也拥有着西厂的力量可以防范一二,但无论如何,被锦衣卫盯上都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赵俊臣微微侧身,将身旁的陈芷容介绍给了洪锦,道:“这位陈小姐,乃是泾国公陈佑的二女儿,我昨天与她相约来虎丘游玩。” 另一边,陈芷容也猜到了赵俊臣的心思,配合的点了点头,并且拉出了泾国公陈佑作为旁证,含笑道:“小女子早就听说虎丘乃是吴中第一名胜,就十分盼望自己可以来此游玩一番,昨日更是厚颜拜托家父邀请了赵大人,本只是侥幸尝试一下,以为赵大人朝务缠身,是绝不会有空的,却没想到赵大人竟是答应了。” 说话间,陈芷容的一双妙目飘到了赵俊臣身上,双颊微微泛红,一副陷入爱慕中的小女人模样。 有陈芷容作证,又有泾国公陈佑可以引为旁证,洪锦心中对赵俊臣的怀疑也就减少了许多,以为赵俊臣确实只是碰巧遇到了德庆皇帝,毕竟虎丘是苏州境内最著名的名胜之一,赵俊臣相约佳人来这里游玩也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此外,按照常理,赵俊臣若是真想要尾行德庆皇帝、暗中窥探什么,一来不应该亲自出马,二来就算是亲自出马了,也绝不应该带着陈芷容这么一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弱女子。 不过,心中的怀疑虽然减弱了几分,但洪锦出于谨慎,还是追问道:“原来赵大人只是偶然间遇到了陛下,但赵大人见到陛下之后,不仅没有现身问安,反而隐于暗处、尾行跟踪,却又是为何?” 赵俊臣苦笑道:“洪大人乃是锦衣卫指挥使,消息灵通,自然是知道陛下身边那位女子的身份来历,她将来恐怕是要进宫当娘娘的,陛下对她也是圣宠优厚,陛下今日带着她来虎丘游玩,自然也不会希望有人打扰,所以本官发现陛下的踪迹之后,也不敢冒昧现身、大煞风景,否则就会坏了陛下的兴致……不过,陛下微服私访,乃是大事,再加上这里人员杂乱,本官又一直没有发现隐藏在周围的禁军卫士,生怕陛下会遇到什么意外,所以就跟在陛下后面,暗中保护、以防万一。” 顿了顿后,赵俊臣犹豫了一下之后,又补充道:“当然,若是陛下微服期间遇到什么繁琐小事,我等身为臣子,也理应为陛下排忧解难。”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洪锦了然的点了点头。 赵俊臣的言语虽然隐晦,但洪锦身为官场中人,也猜到了赵俊臣的“真实心意”。 不外乎就是遇到了德庆皇帝之后,赵俊臣想要趁机讨好、表现忠心罢了,朝中八成以上的官员遇到这般情况之后,都会产生类似的心理。 这样一来,洪锦对赵俊臣的怀疑,也就打消了大半,面色也缓和了许多。 “原来如此,本官明白了。”洪锦缓缓说道:“不过,今日之事,本官事后还是要禀报于陛下,不敢隐瞒,还望赵大人理解一二。” 赵俊臣一副坦荡模样,说道:“这是自然,本官也从未想过要隐瞒陛下。” 说完,赵俊臣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向陈芷容打了一个眼色。 然后,陈芷容也知趣的告罪一声,转身走向远处。 一时间,周围只剩下了赵俊臣与洪锦二人。 接着,赵俊臣带着一丝讨好,说道:“说起来,我与洪大人皆是陛下身边的亲信大臣,却一直没有机会好好亲近一下,实在是有些遗憾。” 洪锦也算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见赵俊臣突然向自己套交情,就知道赵俊臣必有所求。 不过,考虑到赵俊臣如今风头正劲,是朝中仅次于几位阁老的权臣,洪锦也不愿意平白无故的得罪赵俊臣,于是也换了一副笑脸,说道:“是啊,赵大人一向忙于朝务,而本官则一直侍奉在陛下左右,交集不多……不过,对于赵大人,本官一向是颇为敬佩的,若是可以亲近一二,本官也是求之不得。” 见洪锦没有对自己敬而远之,赵俊臣表现出一副欢喜模样,趁机恭维了洪锦几句之后,又突然说道:“说起来,我虽然也算是陛下的近臣,但与洪大人相比,圣眷终究是差了许多,有许多事情,陛下不会瞒着洪大人,却只会对我暗示几句、并不明说,如此一来,本官有心为陛下出一份力,但又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去做,若是洪大人接下来发现了什么可以立功的机会,还望帮衬一二,本官今后必有厚报!” 显然,赵俊臣这是在暗示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斗法之事了。 如今,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博弈即将要由暗转明,从表面上看,德庆皇帝的胜算也更大一些,在这个时候,赵俊臣急切的想要参与进入,帮助德庆皇帝斗垮周尚景、建立一些功劳、增加一些圣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对于赵俊臣的表演,洪锦并没有怀疑,也没有发现赵俊臣打探消息的意图,以为赵俊臣只是想要政治投机罢了。 实际上,听到赵俊臣的谦卑请求之后,洪锦脸上也闪过了一丝得色。 确实,在外人眼中,赵俊臣也算是德庆皇帝的宠臣了,但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的宠信,也只是因为赵俊臣的理财本领与溜须拍马罢了,与锦衣卫指挥使洪锦、三边总督梁辅臣、兵部尚书王寿等等这些德庆皇帝的铁杆亲信相比,赵俊臣的圣眷终究要差了许多。 比如这次,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博弈斗法,从前期布局到实施计划,洪锦等人至始至终都参与其中,德庆皇帝对他们也没有任何的隐瞒;相比较而言,赵俊臣却要边缘化了许多,直到大局将定之际,才得到了德庆皇帝的几句暗示,其中的亲疏区别,可谓是一目了然。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请求之后,洪锦也确实有些得意——别看你风头正盛,但在陛下眼中,终究还是我洪锦更得信任。 不过,得意之余,面对赵俊臣的请求,洪锦也不免有些为难。 赵俊臣如此谦卑的请求自己,若是自己拒绝了赵俊臣的请求,赵俊臣不免会恼羞成怒,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迎来赵俊臣的报复,但若是答应了赵俊臣的请求,虽然可以交好赵俊臣,但德庆皇帝的计划也会泄露出去,到时候说不定就会产生什么变故。 犹豫了片刻之后,见赵俊臣正直盯盯的看着自己,眼神之中满是期盼,洪锦暗暗一咬牙,终于说道:“说起来,赵大人不仅是陛下的近臣,更还担任着西厂厂督之职,并不是外人,如今锦衣卫在苏州的一些行动,也确实需要赵大人的帮助。” 赵俊臣神色更喜,说道:“愿闻其详。” 然后,洪锦向赵俊臣轻声说了些什么,具体内容不得而知,说完之后洪锦就快步离去了。 而赵俊臣站在原地,却是面色变幻不定。 虽然,洪锦透漏的消息并不多,但赵俊臣还是推算出了许多事情。 然后,赵俊臣发现,周尚景固然是老谋深算,但德庆皇帝的手段心机,也同样是不可小觑!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开始了. …… …… 前些日子,南巡船队还在扬州的时候,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势力就已经在苏州境内暗斗了许久,在德庆皇帝的示意之下,一些苏州官员被锦衣卫秘密逮捕了,在周尚景的操作下,朝野舆论的反弹也十分激烈,双方勉强维持着均势,时至今日,苏州各界也依然是一副人心惶惶的景象。 之前,通过与周尚景的接触,赵俊臣发现,彼时的种种冲突,只是周尚景的障眼法罢了,仅是为了转移德庆皇帝的注意力而已,面对德庆皇帝的咄咄逼人,周尚景并不打算硬抗,而是另有计划。 如今,通过与洪锦的接触,赵俊臣又发现德庆皇帝竟然也是同样的心思,他之前与周尚景在苏州的暗中交锋,也只是一个幌子而已,锦衣卫的行动也只是为了增加周尚景的慌乱罢了,德庆皇帝计划中的突破口并不在于官场,而是其它方向。 总而言之,或有意、或无心,两人皆是默契十足的摆迷阵、树幌子,欺骗对方之余,也将官场中绝大部分人都给骗过了——哪怕是赵俊臣,也是得到情报之后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不愧是德庆皇帝,不愧是周尚景,仅仅只是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罢了,竟也是如此的大手笔,将整个苏州乃至于南直隶官场都搅成了一滩浑水,文武百官们在慌乱之余,竟是无一人可以发现他们二人的真实目的…… 我从前总是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重视他们二人了,但如今看来,重视的程度还是远远不够啊……若是德庆皇帝或者周尚景用同样的精力对付我的话,我恐怕要吃大亏的…… 不过,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二人,不愧是老对手,从某方面而言也算是默契十足,斗法博弈之际,使用的战略方法竟也有几分相似……” 发现了这些之后,赵俊臣心生钦佩之余,心中也暗暗警惕。 因为洪锦的出现,赵俊臣尾行德庆皇帝的行动也就告一段落了。 于是,赵俊臣并没有继续跟踪德庆皇帝,而是陪着陈芷容正儿八经的游览起了虎丘的景色。 虽然,赵俊臣的“正事”已经办完了,目的也达到了——不仅窥测到了德庆皇帝性格的另一面,而且还打探到了德庆皇帝的一部分计划——但总不能就这么丢下陈芷容离开。 毕竟,德庆皇帝的行踪,还是陈芷容告诉赵俊臣的。 接下来,在游览虎丘期间,因为陈芷容的刻意迎合,两人之间的气氛还算不错。 不过,出乎赵俊臣意料的是,游览了几处景点之后,陈芷容并没有趁机纠缠赵俊臣,而是主动提议回去。 按照陈芷容的说法,就是“如今朝中大变将至,赵大人必然会有许多事情要忙,芷容绝不能因为自己的贪心而耽误赵大人你的时间。赵大人能陪我这么长时间,芷容就已经很满足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陈芷容神色平静,表现出一副“只求付出不求回报”的模样。 若是换成其他人,说不定就要被陈芷容的这一番表现给感动了。 显然,陈芷容之前向赵俊臣“热情表白”之后,效果并不是很好,所以陈芷容也改变了战略,只是一点一滴的增加赵俊臣对自己的好感,并且抓住一切机会向赵俊臣展现自己的能力与价值,期望这种滴水穿石的方法可以打动赵俊臣。 对于陈芷容的想法,赵俊臣不置可否,只是同意了陈芷容的提议,然后两人乘着马车相伴回到了苏州城,又将陈芷容送回住处之后,两人也就分开了。 因为陈芷容的“自觉”,赵俊臣回到苏州城的时候,时间不过是午时三刻。 德庆皇帝如今正陪伴着佳人游玩虎丘,短时间内不会回到苏州城,所以赵俊臣也就有了一段空闲时间。 对于这段时间,赵俊臣并不打算浪费,接下来不论是明帮德庆皇帝、还是暗助周尚景,赵俊臣都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于是,送回陈芷容之后,赵俊臣靠坐在马车车厢之中,略略沉吟了片刻之后,突然向车厢外问道:“庆彦,你可知道苏州的那几处著名园林如今的主人都是谁?” 此时,许庆彦正坐在马车车夫旁边百般无聊,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还以为赵俊臣打算去游览苏州的那些著名园林,不由精神一振。 许庆彦对于吃喝玩乐、小道消息等等,有着天然的敏感性,苏州园林又是天下闻名,许庆彦也早已经打探清楚了状况,听到询问之后,立马回答道:“据我所知,苏州最著名的园林分别有沧浪亭、狮子林、拙政园、艺圃、环秀山庄等等,其中,沧浪亭如今是僧居寺产,这些年来一直有不少香客捐赠,颇是兴盛,咱们想去游览的话随时都可以去;狮子林由前朝尚书万玄志的后人继承,是私家园林,不过万家的后人大都只是守成之辈,咱们若是想去观赏游玩的话,以少爷您的身份只要打声招呼就行,万家的人一定会受宠若惊、扫榻相迎;拙政园如今一分为二,东部由前朝刑部侍郎王心一的后人继承,倒也可以维持,但西部的主人徐氏已是衰落了许久,所以拙政园的西部如今也颇是荒芜……” 接下来,许庆彦将苏州几处著名园林的现状,向赵俊臣详细解释了一遍,竟是十分清楚。 赵俊臣细细听完之后,再次沉吟了片刻,又问道:“苏州最好的酒楼饭庄是哪家?” 许庆彦又是干净利落的回答道:“听说闲云居很不错,那里的菜肴颇有特色,环境也十分雅致,距离这里也不远;北城的灵思楼,则是百年招牌的老店,亦是经久不衰……” 这一次,赵俊臣并没有认真听完,而是直接打断道:“就选在闲云居好了。庆彦,你接下来先去闲云居定下一处雅间,然后再派人将我的名帖送给那些园林的主人家,就说我今晚要在闲云居宴请他们……并且可以向他们隐晦暗示,说我有一件大功名送给他们!”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许庆彦微微一愣,有些摸不透赵俊臣的想法,但还是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另一边,赵俊臣则暗暗想道:“这场冲突的由暗转明,就由我来拉开帷幕吧!若是再任由他们打太极、布迷阵,我恐怕就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竞标. …… …… 这一天,傍晚酉时一刻,在闲云居三楼的一处雅间之中,赵俊臣宴请了苏州几处著名园林的主人。 因为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斗法博弈,苏州各界如今正是一副人心惶惶的景象,生怕会受到波及,再加上赵俊臣的名号确实够硬,又暗示有大功名要送给他们,所以这些园林主人们收到赵俊臣的名帖之后,皆是很给面子的出席了,无一有缺。 这些园林主人,有僧有俗、有老有少,有富有贫、有贵有贱,身份可谓是五花八门。 比如,沧浪亭作为江南最古老的园林,屡经变迁之后,如今是苏州南禅寺的寺产,所以代表沧浪亭来赴宴的人也是一位红光满面、身型富态的中年和尚,法号慧宝,是南禅寺的主持。 狮子林的主人名叫万长龄,是前朝尚书万玄志的后人。万玄志当年就是一位闻名天下的大儒,是朱熹思想的铁杆支持者,性格也是出了名的迂腐,他的后人也继承了万玄志的秉性,虽然年纪尚不足三十,但已是一副端正老成、循规蹈矩的模样。 拙政园的情况最是复杂,如今一分为二,东部由前朝侍郎王心一的后人继承,此人名叫王隆志,年约四十左右,衣装华贵,神色精明。虽然出身于官宦世家,但科举之路屡屡受挫,如今已是弃政从商,是苏州附近小有名气的商贾,在王隆志的经营之下,拙政园东部如今十分的兴盛,构造了许多回廊、壁画、假山,景致更胜当年。 而拙政园西部则是由徐氏的后人徐曼华继承,徐家如今已是逐步没落,生活也颇是窘迫,传闻拙政园西部如今已是变成了大片的菜地,徐家后人甚至需要依靠卖菜为生,此时,徐曼华在赴宴之际,虽然身穿锦缎衣衫,但这件锦缎衣衫看上去十分破旧,已是多年前的旧款,坐在宴席之上,神色也是十分的拘谨,与一旁的王隆志形成了鲜明对比。 此外,还有荷园的主人刘伯来、偶思园的主人赵树森、万柏山庄的主人牛金彦等等,也是尽数出现。 赵俊臣身为朝廷二品大员,虽然宴请了众人,但双方身份悬殊,赵俊臣自然不会亲自迎接。 事实上,当客人来齐之后,赵俊臣依然是迟迟没有现身。 此时,苏州著名园林的主人们汇聚一堂,也是神色各异,他们一边等待着赵俊臣的出现,一边相互攀谈、打探消息。 其中,南禅寺的主持慧宝的表现最是八面玲珑,笑口常开、神色谦和,与众人交谈之际,总是会刻意的迎合奉承,时不时还会引用几句佛家经义,强调一下自己高僧大德的身份,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狮子林的主人万长龄则是一副不拘言笑的模样,还隐隐带着一些清高矫情,与人交谈之际,话语也最少,大多时候只是点头或者摇头,唯有面对慧宝的时候,才会开口说几句,但他一旦开口就必有“子曰”、“圣人曾言”的前缀,十分刻板迂腐,让人避之不及。 至于拙政园的王隆志与徐曼华二人,身为邻居,却是一富一贫、一贵一贱,相互间的交情自然谈不上好。两人坐在一起,王隆志总是会抓住一切机会讥讽徐曼华,言语之间隐隐有逼迫徐曼华将拙政园西部卖给他的意思,面对王隆志的讥讽,徐曼华的表现愈加窘迫,却也不敢还嘴。 值得一提的是,面对王隆志的咄咄逼人、以及徐曼华的可怜窘态,无论是一副高僧大德模样的慧宝、还是自诩为儒家传人的万长龄,皆是视而不见,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然后,众位园林主人并没有等待太久,到了傍晚酉时一刻,赵俊臣穿着一身便装,准时出现了! 见到赵俊臣的出现,众位园林主人的表现也是各有不同。 出乎意料的是,在赵俊臣出现之后,众人之中最快起身相迎、并且最是表现谦卑的人,竟是一副学究模样的万长龄!在鞠躬行礼之际,万长龄的上半身近乎与地面平行了。 此外,慧宝主持也是不落人后,起身相迎之际,不仅口唱佛号,还抓住机会恭维了赵俊臣几句,说是赵俊臣具有福相,必然会得到佛主保佑云云。 然后,王隆志、徐曼华、刘伯来、赵树森、牛金彦等人,亦是纷纷起身行礼问候,各有恭维话语不提。 面对众人的相迎,赵俊臣的表现颇是温和,笑眯眯的抬手虚扶,口中说道:“今日明明是本官宴请各位,竟是来的最晚,实在是失礼了,还望各位见谅。” 听到赵俊臣的告罪之言,众人自然是纷纷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并且找了各种理由为赵俊臣开脱。 接着,赵俊臣首先入席,在赵俊臣的招呼下,众位著名园林的主人们也纷纷入座。 待众人入席之后,赵俊臣没有什么废话,而是直奔主题,说道:“本官这次召集众位,其实是有事想请各位相帮。” 听到赵俊臣的开场白之后,联系到赵俊臣之前的暗示,众人皆是精神一振,纷纷开口道:“还请大人明说就是,只要是我等力所能及之处,就绝无推脱之理。” “是啊,赵大人有什么需要我等的地方,只要招呼一声就好。” “若是能够为赵大人提供一些助力,我等众人只会感到荣幸。” 听到众人表态之后,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道:“众位应该也得到了一些消息,陛下这次南巡,相关的种种安排皆是由本官负责。本官身为陛下的近臣,又身担要责,也一直将陛下的心情视为首要之务。 陛下在南巡之际,一路行来,皆是入住在各地的行宫与官寓之中,虽然行宫之内皆是庄严华贵、一副皇家气派,但陛下见惯了之后也难免会心生厌腻。如今,陛下驾临苏州,而苏州的园林又是天下闻名,本官就想到——若是陛下驻足苏州之际,可以住入苏州的著名园林之中,体验一下苏州园林的别致景观,陛下或许就会感到新鲜,南巡的行程也不至于烦闷,若是陛下到时候龙颜大悦,对本官、对园林主人,皆是好处。” 说完,赵俊臣脸上的笑意更甚,环视众人之后,又说道:“不过,苏州的几处著名园林,大都是各位的私产,所以本官才会宴请各位,看看有哪位主人愿意将自己的园林提供出来,供陛下暂住几日。”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场上所有人皆是眼中一亮,神色隐隐有些兴奋。 若是德庆皇帝能够入住自家的园林,这是何等的荣耀?有了这般荣耀,自家今后在南直隶的地位都会大幅提升,相关的好处更是数不胜数,若是可以趁机讨取德庆皇帝的欢心、得到德庆皇帝的亲睐,说不定自家就会鱼跃龙门,一举成为大明豪族! 于是,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场上众人没有丝毫的犹豫,皆是迫不及待的纷纷表态! “贫僧慧宝,愿意提供沧浪亭作为陛下的临时行宫,狮子林自宋时起就已是闻名天下,内中景色雅致、颇有奇观,陛下入住之后,想来绝不会感到失望。” “赵大人明鉴,我万家乃是世代忠良臣民,陛下入住我万家的狮子林,乃是最合适不过!” “我王家的拙政园,乃是苏州最著名的园林,若是拙政园交由陛下暂住,亦是我王家莫大的荣耀,还望赵大人体谅我王家上下的一片赤诚之心。” “我愿意提供万柏山庄交由大人,为陛下的临时行宫……” “我赵家的偶思园,景色最是雅致,乃是陛下临时行宫的不二选择……” “荷园的胜景,闻名苏州,陛下理应来我荷园暂住……” 面对众人的争先抢后、踊跃表态,赵俊臣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但眼看着众人就要为德庆皇帝临时行宫的选择而打起来了,但赵俊臣却是没有丝毫的表态。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推动(上). …… …… 虽然是别有居心,但赵俊臣的提议确实诱人,苏州几大著名园林的主人也都不是圣人,自然是心动不已。 心动之后,也就不要指望他们会有什么底线了。 接下来,他们或是夸耀自家园林的优点、或是暗讽对方园林的缺陷、或是表诉自家对德庆皇帝的耿耿忠心、或是揭露他人的私德有损,为了德庆皇帝暂住自家园林的资格,已是彻底撕破了颜面,再无刚才的和谐氛围,眼看着就要争闹起来。 即使是一副高僧大德模样的慧宝、以及一副道学先生模样的万长龄,也皆是无法免俗——事实上,在众人之中,就要数他们二人的表现最为积极活跃、吃像也最是难看。 比如,万长龄就当众讽刺了荷园主人刘伯来与自己儿媳有染的事情,浑然不顾万刘两家的世代交情;而慧宝的表现稍稍含蓄了一些,但也向赵俊臣抱怨了南禅寺的信徒受到本地豪族剥削压迫的事情,言语之间隐射了万柏山庄的主人牛金彦。 在万长龄与慧宝的挑动之下,众人也不甘受辱,纷纷反击,什么南禅寺的僧人们与女信徒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什么万长龄喜好男风蓄养男宠、什么王隆志开设青楼逼良为娼,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如此一来,赵俊臣所举办的这场宴会,竟是变成了苏州豪族们相互间的揭短爆料大会,倒是让赵俊臣知晓了不少绯闻与内幕。 若是让赵俊臣用一句话来总结的话,那就是——“眼前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几乎所有的园林主人都受到了别人的揭短或者诽谤,反倒是一副落魄模样的拙政园西部主人徐曼华无人攻讦,毕竟在众人眼中,徐家早已经没落多年了,拙政园西部也成了一片狼藉,所以徐曼华根本没有竞争的资格,也就不需要浪费精神专门对付他。 在众位园林主人争斗不休之际,赵俊臣虽然心中不屑,但也没有阻止的意思,更没有参入其中的兴趣,只是笑吟吟的听着,既没有评点什么、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倾向。 另一边,在争斗许久之后,众位园林主人们也终于渐渐的发现了赵俊臣的异常。 然后,他们猛然间发现,之前的种种争斗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用,德庆皇帝究竟要在哪家园林暂住,终究还要看赵俊臣的态度。 其中,慧宝自觉自己是出家人,黑点也最少,于是试探着问道:“赵大人,您既然召集了我们,想必已是有了想法,您看陛下移居哪家园林落脚最为合适?” 顿了顿后,慧宝又说道:“听闻陛下一向是崇信佛教,而南禅寺则是南直隶境内数一数二的大寺,沧浪亭不仅是苏州历史最悠久的园林,经过南禅寺的多年经营之后,亦是一处佛门圣地,想必陛下一定会喜欢的。依贫僧浅见,陛下还是在沧浪亭落脚最为合适。” 一旁,王隆志轻哼一声,道:“沧浪亭里的大雄宝殿,每天都有无数信徒前往那里烧香拜佛,人员不免混杂,如此一来,陛下的安危如何保证?若有信徒不小心冲撞了陛下,又该如何?难不成陛下驾临沧浪亭之际,慧宝大师要将普通的信徒全部拒之门外吗?这倒是一个办法,不过慧宝大师这么做的话,不免就违背了众生平等的佛门宗旨,此事一旦落入他人耳中,恐怕也会影响慧宝大师你佛门大德的声誉啊。” “阿弥陀佛!”慧宝念了一声佛号之后,垂目道:“陛下若是驾临沧浪亭,既可以助长佛门声誉,佛门的无数信徒也会因此受益,与此相比,贫僧即使被人误会了,也皆是小节。” 王隆志讥讽一笑,道:“我最佩服慧宝大师你冠冕堂皇的本事,可惜你南禅寺每年收到那么多的香火钱,也没见你们干过什么善事,倒是你慧宝大师的身型愈加富态、袈裟也愈加的华贵了。” 眼看着众人又要陷入争斗之中,赵俊臣也终于缓缓开口了。 “还望各位见谅,本官刚才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竟是入神了,怠慢了众位,实在抱歉。”说完,不待众人询问,赵俊臣已是接着解释道:“本官刚刚想到,陛下移居江南园林之后,不同于行宫官寓,诸般准备,皆是要重新安排,不论是仪仗、侍卫还是日常用度,皆是耗费不菲,如今朝廷里的银子也不富裕,陛下南巡的度支也是紧巴巴的,这笔银子应该怎么挪出来,却需要本官认真考量……此外,占了各位的居所,朝廷也应该补偿一二才是。”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万长龄当先说道:“赵大人这是哪里的话?陛下若是移居我万家的狮子林,乃是我万家上下的莫大荣耀,我万家又哪里敢向朝廷索要补偿?赵大人实在是过虑了。” 王隆志经商多年,最是财大气粗,跟着说道:“若是陛下愿意移居我拙政园,我王家不仅绝不会索要补偿,还会为陛下的南巡资助万两白银,聊表心意。” “我偶思园赵家同样不敢索要补偿,亦会为陛下的南巡资助一万三千两白银。” “我荷园愿资助一万五千两白银。” “我万柏山庄牛家愿资助一万八千两白银!” 明明是别人住自家的园林,却还需要自家付出大笔的银子,这般事情可谓是不可思议。 然而,在利益驱使之下,任何的千奇百怪、莫名其妙,都会有它合理的理由。 许多时候、许多事情,上位者们总会做出一些让人诧异、看似愚蠢的决定,明明有更好的办法、更好的方向,但上位者们就是视而不见,这其实并不是因为上位者的眼光短浅、智慧不足,事实上,任何的愚蠢至极、目光短浅的决定,往往都是一群聪明人在利益角逐之后的妥协结果。 比如此时,就是如此! 看着众位园林主人们竞相抛出大笔银子,只是为了让德庆皇帝在自家园林中暂住几天,赵俊臣暗暗感慨着。 身在庙堂,对于这一点,赵俊臣的感触尤为深刻。 而就在赵俊臣暗暗感慨之际,王隆志见其他人纷纷抬价,轻哼一声,再次说道:“我王隆志愿意资助陛下南巡三万两白银!” 王隆志不愧是经年行商的巨贾,竟是一口气将银子数目提高了将近一倍,这既是王隆志财大气粗的魄力,也是王隆志势在必得的决心。 听到王隆志的出价之后,其他人大都沉默了下来,毕竟这些园林主人们的家产虽然丰裕,但大都是世代积蓄的不动产,这里也不是徽商云集的扬州,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王隆志一般可以一掷万金。 而就在王隆志以为自己势在必得之际,一旁的慧宝在沉默片刻后突然开口道:“阿弥陀佛,我南禅寺愿意资助六万两白银,作为陛下的南巡之资。” 随着慧宝的这一句话,满堂皆惊。 谁都知道,南禅寺作为数百年经营的大寺,每天都是香火不断,拥有无数信徒,甚至还时不时会有信徒向南禅寺捐出了自己的全部家产,所以南禅寺一定是富得流油,但任谁也没想到,南禅寺竟然会富到如此地步,可以一口气抛出六万两白银,足足比王隆志的出价高了一倍! 一时间,连王隆志也难以报出更高的价格了,毕竟,王隆志虽然是苏州有名的商贾,但只是经营着寻常生意,不是盐商总会的成员,更没有达到富可敌国的程度。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轻轻笑了。 事实上,这般结果也在赵俊臣的意料之中。 为了赵俊臣的下一步计划,让德庆皇帝入住沧浪亭,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 ps:手忙脚乱!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推动(中). …… …… 等到戌时将近,赵俊臣估摸着德庆皇帝已是回到苏州行宫了,也就散了宴席,来到了苏州行宫,求见德庆皇帝。 求见德庆皇帝的同时,赵俊臣手中还拿着十万两银子的银票。 这十万两银子之中,除了慧宝“捐助”的六万两银子之外,还有王隆志“捐助”的四万两银子。 毕竟,德庆皇帝要在苏州停留一段不短的时间,而苏州的著名园林又非常之多,若是只让德庆皇帝住入一家园林之中,未免不能尽兴。 所以,赵俊臣经过慎重考虑之后,终于表明了态度——出价最高的慧宝与出价次高的王隆志两人,皆是得到了德庆皇帝住入自家园林的荣幸。 当然,慧宝出的银子更多一些,所以德庆皇帝会先住入沧浪亭,然后再住入拙政园,此外,德庆皇帝住在沧浪亭的时间,也会比住在拙政园的时间更长一些。 在不知情人的眼中,赵俊臣的这项提议,也只是为了多收敛一些银子罢了,至于赵俊臣的真实想法,到目前为止也依然是无人可知。 对于赵俊臣的这项提议,慧宝自然是有些不满意,但也无法违背赵俊臣的态度,王隆志则是感到了意外之喜,所以赞助德庆皇帝南巡的银子还临时提高了一万两,由原先的三万两变成了四万两。 不过,这两人的心情虽然不同,但为了避免变数,防止赵俊臣又会提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妙策”,准备银子的速度却是同样很快,等到宴会结束之后没多久,十万两银票已是送到了赵俊臣的手中。 然后,赵俊臣也就带着十万两银票,求见了德庆皇帝。 正如赵俊臣所猜想的一般,德庆皇帝此时已是回到了苏州行宫。 赵俊臣表明来意之后,很快就得到了德庆皇帝的召见。 接着,在行宫中的御书房内,赵俊臣见到了德庆皇帝。 然而,德庆皇帝见到赵俊臣之后,却不大搭理赵俊臣,只是面色深沉的翻着折子,看也不看赵俊臣一眼,在赵俊臣行礼之后,也没有让赵俊臣平身,任由赵俊臣跪在御书房之中。 见到德庆皇帝的这般态度,赵俊臣也大约猜到了缘由,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诚惶诚恐的表情。 大约一盏茶时间之后,德庆皇帝终于翻完了手边折子,然后抬眼看向赵俊臣,缓缓问道:“听洪锦说……你今天和泾国公家的二女儿去了虎丘?”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回陛下的话,正是如此。陈姑娘通过泾国公相约微臣今天去虎丘游玩,臣抹不开泾国公的面子,就同意了。” 德庆皇帝眉头一扬,又问道:“然后还发现了朕的行踪?” 赵俊臣再次点头,说道:“臣到了虎丘之后,偶然间看到了陛下,但不敢打扰陛下的兴致,所以也不敢相见。” 德庆皇帝突然一瞪眼睛,再次问道:“所以你就尾随在朕的身后,暗中窥探朕的行踪?你可知道,窥探圣驾是何等的重罪!?” 赵俊臣哭丧着脸,答道:“陛下恕罪,臣知错了,臣原本也不敢窥探圣驾,只是暗中守护陛下的禁卫们藏得太隐蔽,让臣找不到踪迹,误以为陛下您这次微服私访没有禁卫守护,所以才跟在陛下身后,防止有什么意外发生……陛下,您也是知道臣为人的,臣最多也只是想趁机讨您欢心,又哪里敢产生什么窥探圣驾的想法,陛下您一定要明鉴啊。” 说到后面,赵俊臣仿佛已是快要哭出来了。 见赵俊臣这般表现,德庆皇帝轻哼了一声,面色依旧深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接受赵俊臣的说法。 又过了片刻,德庆皇帝换了话题,问道:“说吧,你求见朕有何事?难不成是来请罪的?” 赵俊臣垂首道:“请罪固然是其一,此外,臣也有些事情要禀报陛下——苏州的一些搢绅听闻陛下驾临苏州,皆是喜不自禁,又从臣这里打探到陛下您颇是欣赏江南园林的构造风格之后,更是纷纷的踊跃表态,表示愿意捐出自家园林,让陛下您暂住……其中,沧浪亭的慧宝大师与拙政园的王隆志,更是表示愿意捐赠十万两白银,以资陛下的南巡花费。” 说话间,赵俊臣从袖中抽出厚厚一沓银票,捧在头上。 这就是赵俊臣向苏州园林主人们索要“捐助”的原因之一,赵俊臣知道自己这次暗中窥探德庆皇帝的行踪,德庆皇帝即使不会怀疑自己的居心,也一定会心中震怒,所以赵俊臣就要借助这笔银子让德庆皇帝消气。 说起来,赵俊臣已是不记得自己向德庆皇帝送过多少次银子了,每一次的理由皆是冠冕堂皇,但说到底就是在贿赂皇帝,而德庆皇帝前些年一直受到银钱短缺的困扰,从某方面而言也是穷怕了,所以赵俊臣这一招也十分有用,每次都或多或少的达成了目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 见到赵俊臣手上的银票之后,德庆皇帝的面色微微一缓。 毕竟,德庆皇帝的这次南巡,可谓是阻挠重重,无论是太子朱和堉还是首辅周尚景,最开始皆是不同意德庆皇帝的南巡计划,认为德庆皇帝的南巡只会劳民伤财。最终,因为赵俊臣的原因,德庆皇帝还是成功南巡了,但南巡的预算却有些紧促,如今有了这十万两白银,德庆皇帝在南巡期间的用度也可以宽裕不少。 此外,移居苏州园林居住的提议,也确实让德庆皇帝有些心动,除了想体验一下江南园林的景致之外,沧浪亭与拙政园的某些特殊情况,也有助于德庆皇帝实施自己针对周尚景的计划。 再想到赵俊臣的敛财本领,可谓是天下少有,自己暂时也离不开赵俊臣,于是德庆皇帝也就原谅了赵俊臣窥探圣驾的罪行。 “起身吧,这里不是正式场合,你也不必一直跪着。”说完,等赵俊臣起身之后,德庆皇帝又问道:“朕移居苏州园林的事情,你怎么看?” 赵俊臣垂首答道:“陛下您崇信佛家,而沧浪亭不仅是佛门圣地,还是南直隶历史最悠久的园林,慧宝大师也是颇有诚意,捐献了六万两银子……此外,拙政园则是苏州最著名的园林,拙政园的主人王隆志也同样捐献了四万两白银……臣认为,陛下您先后到沧浪亭与拙政园移居几日,确实是可行之策,既可以体验一下苏州园林的别样风格,也不会冷落了苏州搢绅的拳拳之心。” 赵俊臣的提议,依然是与德庆皇帝的某些计划不谋而合,于是德庆皇帝沉吟片刻后,终于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办吧。”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推动(下). …… …… 来到苏州的第三天,在赵俊臣的推动之下,德庆皇帝搬出了苏州行宫,前往南禅寺所属的园林别院沧浪亭暂住。 不过,为了避免“惊扰地方”、“引起非议”,在德庆皇帝与赵俊臣的刻意而为之下,德庆皇帝移居沧浪亭的行动显得十分低调,即没有大张旗鼓,也没有惊动百官,甚至有许多朝廷中层官员都不知晓详细情况,至于那些底层官员与平民百姓,就更是毫不知情了。 与此同时,出于同样的理由,在德庆皇帝暂住沧浪亭期间,作为一处佛门圣地,沧浪亭也不会闭门拒客、将信徒们拒之门外,除了德庆皇帝所居住的后园之外,包括大雄宝殿在内的部分地方依然会对外开放,让信徒们可以在此拜佛祈福。 看上去,德庆皇帝移居沧浪亭的行动,只是单纯为了观赏园林景致、安心静养一般,并没有其他的意图。 若说有什么特殊情况值得注意的话,那就是德庆皇帝移居沧浪亭之际,还特意邀请了周尚景同行同住,理由是周尚景同样崇信佛教,所以德庆皇帝想要与周尚景谈经纶佛、一同观赏沧浪亭的景致——要知道,自从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之间的君臣冲突越来越明显之后,两人已是很少出现的亲密互动了,更别说是长时间的同住同处了。 此外,赵俊臣借口自己同样崇信佛教、并且想要随时侍奉在德庆皇帝身边,也厚着脸皮跟着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二人搬入了沧浪亭之中居住,对于赵俊臣的小动作,德庆皇帝倒是没有阻止。 当然,赵俊臣这么做的真实原因,还是为了近距离的见证接下来的风起云涌。 事实上,在德庆皇帝搬入沧浪亭居住的第二天,原本看似平静的形势之下,就已是涌现了阵阵波澜。 沧浪亭,又名为妙隐庵,始建于北宋,是苏州境内最古老的园林,内部除了最著名的沧浪亭之外,还有百贤祠、万竹林、飞虹桥等等景观,全园布局,自然和谐,构思巧妙、手法得宜,堪称佳作。 在几经兴衰、屡易其主之后,到了元朝时期,沧浪亭已是废为僧居,成为了西侧南禅寺的别院,高僧宗敬在沧浪亭遗址上建立了妙隐庵,到了明朝太祖时期,又有高僧德本建立了大雄宝殿,再加上沧浪亭东侧的大云庵同样是南禅寺的别院,三者联于一处,让南禅寺从此成为了苏州境内数一数二的大寺,而沧浪亭也就此成为了一处佛门圣地。 这一天,在赵俊臣与周尚景的陪同下,德庆皇帝观赏了沧浪亭的几处著名景致之后,兴致颇高,又有些意犹未尽,突然提议要前往沧浪亭前部的大雄宝殿游览。 对于德庆皇帝的突然提议,周尚景看似昏花的老眼之中闪过了一道精芒,并且开口反对道:“陛下,据老臣所知,沧浪亭的大雄宝殿如今依然是对外开放,信徒来往不断,人员颇是杂乱,若是冒然前往的话,或许就会有无知之辈冲撞圣驾,未免不妥……此外,陛下您为了避免非议,这次移居沧浪亭之际颇是低调,若是去了大雄宝殿之后,引来了混乱与侧目,惊扰了百姓暂且不谈,您变换官寓的事情也会流传出去,到时候更会带来许多不便……” 然而,周尚景的话还未说完,德庆皇帝已是挥手打断,说道:“周爱卿过虑了,我大明江山一向安稳,百姓们亦是知礼守节,朕只是去大雄宝殿观赏一番,又哪里会有人冲撞圣驾?更何况,你我如今皆是微服,又哪里会引来混乱与侧目?再说了 ,沧浪亭的大雄宝殿天下闻名,朕既然已是来到了沧浪亭暂住,又岂有错过之理?” 一旁,赵俊臣的神色微微一动,也是跟着说道:“陛下说得对,首辅大人您确实过虑了。更何况,信徒们来到大雄宝殿之后,或是祈福、或是还愿,但无论如何,陛下都可以借着这次机会来了解民间百姓们的所思所想、所感所愿,正是陛下体察民情的最好去处,这对于陛下的治理江山也是大有好处,陛下前往大雄宝殿游览,正是圣君应有之为,首辅大人又何必阻拦?” 听赵俊臣找到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德庆皇帝颇是赞赏的点头表示赞同,说道:“正是此理,还是俊臣你最了解朕的心思。” 见德庆皇帝与赵俊臣的一唱一和,周尚景一时间也找不到理由反驳,无奈之下也只好同意了——从表面上看,周尚景此时颇是不愿意,却也无可奈何。 然后,在德庆皇帝的带领下,三人移步向着沧浪亭的大雄宝殿走去。 沧浪亭的大雄宝殿,经过南禅寺百余年的经营之后,确实是威严壮观,前置重檐抱厦,黄琉璃瓦盖顶,三世佛、诸罗汉、各大菩萨的塑像金身更是无一有缺,其中主尊佛像释迦牟尼佛的佛身金像更是高达丈余,当人们置身其中之后,更是会不自觉的竖然起敬、敬意油然而生。 德庆皇帝进入大雄宝殿之后,亦是神色严肃了许多,在游览之际,也再无之前的悠闲之意,并且还神色认真的拜了拜释迦牟尼佛的佛身金像。 不过,德庆皇帝身为帝王、地位尊贵,如今虽然是在拜佛,但也不会似寻常百姓一般屈膝跪拜,只是略略躬身罢了,这样一来,自然是引起了周围信徒们的侧目,某些狂热信徒还因此而心生不满,认为德庆皇帝的这般行为是对佛祖的大不敬,就打算指责几句,但他们还未行动,就被旁边的僧人们抢先阻止了。 这些僧人们之所以会这么做,自然是因为慧宝的暗中指示。事实上,得知德庆皇帝要前往大雄宝殿游览之后,慧宝就做出了诸般安排,生怕会有信徒惊扰圣驾,引起德庆皇帝的不快。 当然,就算是没有慧宝的暗中照应,德庆皇帝身边也同样有禁卫暗中守护,只是这样一来,难免会打扰到德庆皇帝的兴致,慧宝自然不希望这般情况出现。 然而,慧宝虽然是千算万算、安排妥当,但终究不是算无遗策,最终还是有人打扰到了德庆皇帝的兴致。 就在德庆皇帝拜佛祈愿之际,在大雄宝殿的一处角落,突然有阵阵哭声响起,哭声不仅凄凉,声音还越来越大,很快就引起了德庆皇帝的注意。 听到哭声之后,德庆皇帝眉头微皱,转头看去,却发现供奉着地藏菩萨的侧室之中,正有一群人跪在那里祈福,其中有不少人正在低声抽泣,其余的人也皆是神色凄凉、哎声叹气。 见到这一幕,德庆皇帝面色微沉,说道:“走,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德庆皇帝已是迈步走去,赵俊臣亦是连忙跟随,唯有周尚景面色微沉、神色变幻,然后又轻轻的摇头叹息。 …… ps:女友的病情出现反复,虽然情况并不严重,但比较复杂,虫子依然要在旁照顾。 此外,这次的事情也催化了许多原本就存在的隐藏矛盾,虫子现在夹在女友与家庭之间,也是左右为难,心情压抑。 这段时间以来,各种情况接踵而至,让虫子感到疲惫不堪、应接不暇,前段时间因为休息不足、疲惫过度,已是病了一场,如今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另,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初始(上). …… …… 来到偏殿之后,德庆皇帝暗暗观察,发现带头痛哭之人乃是一位年纪大约五旬左右的老者,老者衣衫褴褛、神色沧桑,此时正跪在地藏菩萨的塑像金身之前,不断的低声抽泣着,哭声凄苦,神色可怜。 在老者的身后,跟随着十余位百姓,看样子皆是贫苦人家出身,表情也皆是悲伤至极,在听到老者的低声抽泣之后,他们也跟着一个个的哭泣了起来。 德庆皇帝来到偏殿之后,见到这一幕,神色不免有些迟疑。 在德庆皇帝的一生之中,极少有与普通贫苦百姓打交道的经验,更少有抚慰别人的经历,如今见到一群贫苦百姓聚在一起不断抽泣着,他虽然想要询问缘由,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从某方面而言,“遇到麻烦找赵俊臣”已经是德庆皇帝的思维惯性之一了,所以在迟疑了片刻之后,德庆皇帝转头看了赵俊臣一眼,吩咐道:“俊臣,你去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朕这次来这里是为了体察民情,如今遇到了百姓疾苦之事,却也不能坐视不理。” 赵俊臣答应了一声,就快步向着领头的老者走去。 而德庆皇帝也跟在后面,打算跟着听一下。 此时,就在偏殿之外,一直躲在暗中控制局面的南禅寺主持慧宝也知道了意外的发生,却是满脸的焦急,并且不断窥探着偏殿内的情况,生怕这场意外会引起德庆皇帝的不快。 在德庆皇帝驾临南禅寺之际,为了伺候好德庆皇帝、防止有什么意外发生,慧宝可谓是煞费苦心、准备万全,如今的沧浪亭虽然表面上是对外开放,但实际上所有进入沧浪亭烧香拜佛的信徒都经过了严格筛选,皆是衣衫整齐、家世清白、老实本分的熟悉信徒,而那些衣衫不整、家世不良、秉性不佳、来历不明的信徒,则皆是被拒之门外了。 然而,慧宝虽然是千算万算,但终究还是无法防止“意外”的发生。 此时,正在地藏菩萨的金身塑像前哭泣的一众百姓,既是衣衫狼藉、又是来历不明,并且一看就是要招惹麻烦的存在,按理说这些人根本不可能进入沧浪亭的大雄宝殿之中。 然而,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这些人竟是避过了南禅寺的阻拦,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大雄宝殿之中,并且还用哭泣声引起了德庆皇帝的注意力! “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到偏殿内的情况之后,慧宝转头向身后的几位僧人质问道:“这些人一个个衣衫不整、来历不明,他们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我不是已经向你们吩咐过了吗?像这种人绝不能放他们进来,否则一旦引起陛下的不快,咱们南禅寺就要生祸了!” 听到慧宝的质问,几位僧人也是面面相觑,良久之后,终于有人回答道:“主持,我们确实按您的吩咐去办了,他们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出现的,我、我们也不知道,按理说绝不应该出现这般情况才对……” 慧宝的眉头拧成了麻花,神色间隐隐浮现了一丝忧虑。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情况实在是有些诡异,仿佛蕴含着什么阴谋算计一般,这么大的疏漏,若是没有人刻意安排,也根本不可能发生!自己这次为了讨好德庆皇帝、将德庆皇帝请入沧浪亭居住,或许是一个愚蠢的决定,平白让南禅寺卷入了漩涡之中。 “赶快去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随着慧宝的一声吩咐,几位僧人赶忙去了,只剩下慧宝依然是神色焦急的站在偏殿外面,继续窥探着偏殿内的情况,心中不断向佛祖祈祷,希望眼前的意外不会让德庆皇帝迁怒到南禅寺。 说起来,自从担任了南禅寺的主持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虔诚的向佛祖祈愿。 而就在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在偏殿之内,形势已是再次发生了改变! 此时,赵俊臣已是问清楚了百姓们哭泣的缘由,一旁,德庆皇帝也听在耳中。 慧宝距离太远,无法听清楚详细内容,只见到德庆皇帝仿佛面有怒色、周尚景沉默不语,而赵俊臣则是垂着头,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赵俊臣还算有亲和力,安慰了几句之后,很快就得到了几位百姓的信任,并且打探到了他们的哭泣原因。 原来,这些百姓皆是苏州的渔家,就在一年之前,苏州有倭寇海盗来犯,倭寇们乘船沿河进入苏州境内之后,住在河边的渔家们成为了最开始的受害目标,在倭寇的烧杀抢掠之下,许多渔家都遇到了家破人亡的惨剧! 眼前这些正在哭泣的百姓,皆是家中有亲人在那场惨剧中遇难,如今正是周年之际,所以便在今天一同来到南禅寺的大雄宝殿,既是祭奠逝去的亲人,也是向地藏菩萨祈福,希望在地藏菩萨的庇护之下,那些逝去的亲人们下辈子可以转生到一个好人家,不要再受苦。 然而,祭奠之际,想到了去年的那场惨剧,这些百姓无法按耐住心中的悲痛,却是纷纷哭出了声,最终竟是引起了德庆皇帝的注意! 这些百姓们的描述,正是德庆皇帝、周尚景、赵俊臣等人神色各异的原因。 事实上,当德庆皇帝听到“倭寇”二字之后,神色就已是变了,原本还算温和的眼神突然锐利了许多,并且时不时的打量周尚景两眼,表情十分严肃。 另一边,周尚景似乎是若有所思,又似乎是面带疾苦,却是沉默不语。 至于赵俊臣,则是低头垂首,却也不打算发表任何观点。 三人之间的气氛,就这么沉闷了下来。 片刻之后,德庆皇帝突然转身,快步离开了大雄宝殿,向着沧浪亭后园方向走去。 而赵俊臣与周尚景两人,则是连忙跟上。 当三人离开了大雄宝殿的范围之后,德庆皇帝终于开口说话了。 “周爱卿,这已经是朕第二次听到苏州曾发生倭寇作乱的事情了!上一次,你曾信誓旦旦的向朕保证,所谓苏州倭寇之事,纯属子虚乌有,朕当时也信了你,但如今这般情况,你又打算如何解释?!” ……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初始(中). …… …… 质问之后,不待周尚景回答,德庆皇帝已是继续说道:“你可知道,欺君之罪究竟有多重?即使你是当朝首辅、三朝老臣,这般罪名也不是你一人可以承担的!” 言语神态之间,威吓之意十分明显。 然而,周尚景的神色依然保持着淡定沉稳,面对德庆皇帝的严厉质问,也只是缓缓答道:“陛下,自从瘦西湖之行后,针对苏州倭寇的传言,老臣也特意的反复询问过周素海,也专门派人暗中查探过,确实是绝无此事!毕竟,倭寇肆虐苏州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必然是波及甚广,即使是周素海怀着侥幸心思欺瞒了老臣,老臣暗中派人查访之后,也绝不应该查不到任何端倪。” 在周尚景回答之际,赵俊臣偷偷观察着德庆皇帝的神色。却发现周尚景死扛着不承认之后,德庆皇帝的眼中竟是隐约闪过了一丝喜色。 按理说,在如此明显的证据面前,像是周尚景这般死扛着不承认,不仅是欺君之罪,更还是藐视皇权,德庆皇帝此时按理应该怒不可遏才对。 所以,发现德庆皇帝的神色变化之后,赵俊臣的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也不知德庆皇帝心中究竟打着怎样的主意。 不过,德庆皇帝神色间的喜色也只是一闪而过,短短一瞬间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已是换成了理所当然的愤怒,眼神冷厉、紧紧盯着周尚景,冷声说道:“查不到任何端倪?就在刚才,就在那处偏殿之中,百姓们的哭诉皆是你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难道那些都不是端倪吗?”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继续冷笑道:“前些日子,在瘦西湖畔,那位小姑娘的歌声所倾诉之事,也同样是苏州发生了倭寇之乱,你当时的说法是这些只是乞丐们乞讨装可怜的手段,朕想你是三朝老臣,断不会行欺君之事,也就信了你,然而类似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在朕眼前,你又让朕如何相信你的说辞?偏殿里那些受了倭寇祸害、如今正在哭诉的百姓,你又打算如何解释?!” 面对德庆皇帝愈加严厉的质问,周尚景依旧是一副不动神色的模样,说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十分蹊跷,内中恐怕有许多隐情,不可轻信,应当在详查之后再做定论。” “还要详查?好!朕就让你去详查!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三司人员、伴驾百官、以及南直隶的本地官府,你皆可以随意调动!这般庞大的力量,足够你查明详细了吧?看在你是三朝老臣的份上,朕就再信你一次,看你究竟能查出些什么!若是你最终无法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别怪朕治你欺君之罪了!” 说完,德庆皇帝甩袖而去,而赵俊臣也连忙跟上,口中宽慰与讨好的话语说个不停,唯独留下了沉默不语的周尚景。 在表面上,此时的赵俊臣一脸的茫然与失措,似乎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似乎是对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之间的冲突感到恐慌,但实际上,赵俊臣的心中却是在暗暗震惊着,只觉得德庆皇帝的手段实在是太狠太绝——德庆皇帝的这次计划,不仅仅只是针对周尚景,竟还打算将整个周党都一网打尽! 上一次,在瘦西湖畔,那个通过歌声讲诉苏州倭寇之乱的小姑娘明显是德庆皇帝派人刻意安排的,就是为了套住周尚景,让苏州的种种隐情与周尚景扯上联系,让周尚景无法以牺牲周素海的手段来保全自己,等到事发之后周尚景也就免不了欺君、包庇的罪名了。 而这一次,沧浪亭的大雄宝殿之中,那些突然出现、哭声凄惨的百姓们,显然也同样是德庆皇帝所刻意安排的,然后德庆皇帝就可以借题发挥,以“朕再信你一次”的名义,让周尚景带人彻查苏州倭寇的事情了,这样一来,等到东窗事发之后,不仅是周尚景会被问罪,那些帮助周尚景遮掩此事的周党官员们也纷纷会受到牵连!再然后,瓜连蔓引之下,所有的周党官员都会受到波及,最终,整个“周党”被德庆皇帝一举摧毁之余,周尚景也会多了一项“结党营私”的罪名! 德庆皇帝的连环计,既是阴谋、也是阳谋,并不算是多么巧妙,但一环扣一环之余,更是攻周尚景之必守,只要周尚景还想要保住自己的长孙周素海,那么周尚景就不得不跳入德庆皇帝的陷阱之中,并且赌上所有! “周素海虽然是周尚景的长孙,但仅仅只是为了他,就让自己几十年的幸苦经营都陷入了险境,值得吗?周尚景做出这样的选择,究竟是他信心满满可以化解此劫,还是他真的已经老糊涂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忍不住转头看了周尚景一眼,却发现周尚景的神色依旧淡定,看似昏花的老眼也是充满了深邃。 “我倒要看看,周尚景接下来究竟要怎么做!” 赵俊臣又想道。 …… 暗思之间,赵俊臣已是随着德庆皇帝来到了走廊拐角处,离开了周尚景的视线范围。 然后,德庆皇帝神色间原本的愤怒突然消失不见了,却是换上了深思的表情。 这一次,德庆皇帝为了让周尚景顺利上套,让整个“周党”都陷入局中,自然是准备了许多后手,却没想到诸多后手竟是一个都没用上,周尚景就主动上钩了! 计划固然很顺利,但太顺利了也让德庆皇帝的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只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毕竟,以周尚景的眼光,不可能看不出德庆皇帝的算计,但即使如此周尚景还是义无反顾的跳入了陷阱之中,只能说明周尚景拥有某些足以反败为胜的底牌。 然而,这些底牌究竟是什么,德庆皇帝却是一时间也想不出来。 虽然,德庆皇帝的计划才刚刚开始,也同样拥有自己的底牌,但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依然让德庆皇帝感到不快。 所以,对于德庆皇帝来说,当务之急就是派厂卫严查周尚景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动作,寻找自己所疏漏的地方。 于是,沉思片刻后,德庆皇帝转头向赵俊臣说道:“俊臣,朕接下来想要独自静静,你就不要伴驾了,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赵俊臣知道,德庆皇帝接下来有许多安排不方便自己知道,所以自己也不能留在德庆皇帝身边,于是也没有纠缠,答应一声之后后,也就转身离去了。 而德庆皇帝则依旧是一副沉思表情,缓缓向着临时官寓走去。 …… 却说赵俊臣离开了德庆皇帝之后,也没有走远,只是来到沧浪亭的花园之中,暗暗思索着接下来的局势变化。 然而,就在赵俊臣思索之际,就在赵俊臣的不远处,一颗时隐时现的光头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也打断了赵俊臣的思路。 原来,南禅寺的主持慧宝大师此时正是一副心慌意乱的样子,并且不断探头探脑的窥视着赵俊臣,一副想要找赵俊臣说话,却又害怕打扰到赵俊臣的样子。 见到慧宝的模样,赵俊臣微微一笑,也猜到了慧宝此时的大约想法,于是冲着慧宝一招手,然后慧宝就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赵俊臣的身前。 …… ps:人生之大无奈,就是你倾尽全力、付出所有,也无法改变任何人的想法,“理解”二字,知易行难!“误解”二字,却又总是知难行易!然后,我们人生中的某一时刻,就会突然成为死结,无论如何也化解不开! 这段时间以来,受家事所累,虫子实在是身心俱疲,也影响了写作思路,上个月仅仅只更新了一章,质量也十分差劲,实在抱歉。虽然事情还未解决,但接下来虫子会恢复正常更新的!因为虫子突然发现,写作竟是一种逃避现实的可行方法!苦笑! 许多时候,当现实无论如何也无法扭转之后,逃避并不代表软弱,而是唯一的选择了。 以上。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二章.初始(下). …… …… 见到赵俊臣的招手之后,慧宝一路小跑来到赵俊臣的身前,表情带着些许惶恐不安,往日里高僧大德的模样再也不见丝毫。 跑到赵俊臣身前,慧宝行礼之后,却是哭丧着脸慌忙解释道:“赵大人,自从陛下驾临我沧浪亭之后,为了防止有人惊扰圣驾,贫僧对于出入的信徒一直是严加挑选、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至于那些百姓们为何会突然跑到地藏殿之中哭泣扰众,更还惊扰了陛下的游兴,贫僧事先实在是不知情啊!还望赵大人您一定要明鉴,也一定要代我南禅寺上下向陛下解释一二啊。” 显然,德庆皇帝在大雄宝殿被惊扰了圣驾之后,慧宝担心自己与南禅寺会受到牵累,所以就匆忙跑到赵俊臣这里来解释了。 听到慧宝的解释之后,赵俊臣轻轻一笑,十分客气的说道:“慧宝大师不必担心,刚才的那些事情,虽然有些意外,也惊扰了陛下的游兴,但陛下他未必就会生气,更不会怪罪你们南禅寺,所以你也不必紧张……放心吧,你们南禅寺不会有事的,你只要在这几天时间里伺候好陛下,日后自然会有你们南禅寺的好处。” 得到赵俊臣的宽慰之后,慧宝原本紧张的表情稍稍轻松了一些,又再一次向赵俊臣确认道:“赵大人您的意思是,陛下他这次并没有生气?” 赵俊臣又是一笑,含糊其辞的解释道:“倒也未必是没有生气,但陛下的怒意并不是因为这次事情引起的,也并不会针对你们南禅寺就是了。” 赵俊臣的解释虽然含糊其辞,但这种略带神秘的解释方式,反而让慧宝放心了许多。 然后,慧宝又向赵俊臣说了许多恭维话,自觉讨了赵俊臣的欢心之后,总算是打算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之前,慧宝又稍稍犹豫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的向赵俊臣试探道:“赵大人,贫僧刚才去调查了一下,发现下面的僧人们确实有用心筛选出入沧浪亭的信徒,并没有玩忽职守,那些哭闹的百姓之所以可以进入南禅寺,是因为有禁卫以您的名义提前打了招呼,这件事您可知道?……” 赵俊臣似笑非笑,说道:“这件事我并不知情,也与我无关,不过你南禅寺既然是佛门圣地,就不能将信徒们拒之门外,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到赵俊臣的答复之后,慧宝顿时明白了,这件事不论究竟与赵俊臣有没有干系,赵俊臣都不想担责任,也不打算让自己深查下去,于是喏喏应是,连忙离去了。 …… 看着慧宝离去的背影,赵俊臣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怜惜,然后又瞬间消散。 对于慧宝与南禅寺而言,从今天开始,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罢了。 在苏州,南禅寺虽然是数一数二的大寺,底蕴雄厚、信徒无数、影响力巨大,即使是苏州官员也不敢随意招惹,但对于德庆皇帝、周尚景、以及赵俊臣而言,南禅寺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如今慧宝被利益蒙蔽了双眼,盲目将德庆皇帝迎入沧浪亭居住,并且卷入了这场政治斗争之中,无疑是十分危险的。 利益固然诱人,但想要得到那些利益,前提却是自身拥有相匹配的实力! 实际上,根据赵俊臣的计划,在这场诡谲复杂的政治斗争之中,不论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究竟谁胜谁负,慧宝与南禅寺都注定会成为一个牺牲品! 这一切,在赵俊臣推动德庆皇帝入住南禅寺的沧浪亭之际,就都已经注定了。 虽然,慧宝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高僧大德,心性也功利虚伪了一些,但赵俊臣其实并不讨厌他,对他也没有什么敌视情绪或者利益冲突,之所以将慧宝与南禅寺摆放在这么一个火山口的位置上,也只是因为慧宝与南禅寺很适合罢了,这样符合赵俊臣的计划,仅此而已。 当然,对于赵俊臣的诸多想法,慧宝并不知情,他如今只是一心想着讨好德庆皇帝的事情,并且憧憬着日后的种种好处,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会遭遇怎样的悲惨境遇。 …… 又过了三天之后,苏州再次风云突变。 首先,在德庆皇帝的旨意之下,周尚景召集了各路官员,开始秘密调查苏州倭寇传闻的真相,等到三天时限结束之后,周尚景也向德庆皇帝呈报了结果。 按照周尚景的说法,苏州并没有出现过倭寇作乱的事情,只是有一些地痞无赖伪装成倭寇海盗,意欲抢劫百姓,让一些渔民受到损失,但这些地痞无赖的行动很快就被苏州官府镇压了,并且已经依律定罪,这些事情在刑部内也有备案,期间苏州官员反应迅速、镇压有力,也得到了朝廷中枢的夸奖,只是下面的百姓不知详细,依然以为是倭寇作乱,所以才造成了种种误会。 周尚景的调查结果,可谓是十分详尽,还有颇多旁证,另一边,德庆皇帝得到了调查结果之后,却也没有提出太多的质疑,竟是轻易的相信了。 但赵俊臣相信,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然后,当周尚景的调查结束之后,德庆皇帝也“适时”的结束了对沧浪亭的游兴,又在赵俊臣的安排之下,前往拙政园暂住,在那里,拙政园的主人王志隆已是恭候多时了。 与此同时,慧宝与南禅寺因为伺候得力的缘故,也得到了许多封赏,而南禅寺的沧浪亭内部也多了许多德庆皇帝的题词题字,相信凭借着这些殊荣,南禅寺今后在苏州附近的声望还会更进一步。 当然,前提是没有“意外”发生的话。 最后,当德庆皇帝离开了沧浪亭、搬到拙政园入住之后没多久,“意外”发生了。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民间传出了一些半真半假的传闻,称德庆皇帝如今正在南禅寺的沧浪亭暂住,还时常会在沧浪亭内部微服走动,与来往出入的信徒们进行交流,甚至还为某些身怀冤屈的百姓解决了麻烦。 等到这般传言渐渐扩散之后,却是引起了民间百姓的极大震动。 最终,南禅寺与慧宝还未来得及享受他们的既得利益,麻烦就已是先一步的找到他们了! …… 恩,继续更新。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三章.混乱(上). …… …… 如今,就在苏州,因为倭寇之乱而家破人亡的百姓并不在少数,虽然为了封住百姓之口,官府也给予了他们一部分善后补偿,但大仇未能得报、冤情不得伸张,些许补偿与他们的损失相比更也是车薪杯水,百姓们心中自然是有些怨气难舒。 不过,在封建社会,百姓们的天性向来都是怯弱的,相比较由自己站出来抗争命运,他们更期望凭空天降一位“青天大老爷”为自己作主,“告御状”之类的事情,往往也只是戏文里的故事,在现实中却是少之又少。 虽然,根据坊间传闻,德庆皇帝如今就居住在沧浪亭之中,也表现出了一副愿意“为民做主”的明君姿态,但因为心中的怯弱天性,以及地方官府的暗中警告,在最开始的时候,那些受了倭寇祸害的百姓们却是完全没有产生过“告御状”的想法——对于百姓们而言,自己一个草民去见皇帝就已经是一件恐怖至极的事情了,更遑论是告御状?至于倭寇之乱的种种损失,也只能怨自己倒霉。 然而,百姓们虽然怯弱一些,但同样是盲从的,从来都受不得撩拨。 如此一来,在某些别有用心的势力的暗中推动之下,不仅苏州形势发生了激变,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斗争,也是自此由暗转明! …… 一年之前,倭寇突袭苏州,虽然苏州城内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但苏州郊外、长江沿岸的渔家百姓们却是受损严重。 其中,受损最严重的地方,则是长江畔的三处村庄,一处名叫河上村,一处名叫西邻村,还有一处名叫李家集。 就在德庆皇帝离开了南禅寺沧浪亭的这一天,河上村却是一副群情激奋的状况。 一大早,河上村的渔民百姓们就纷纷涌到村长吴守正的屋前,将房门堵了个严严实实,并大声叫嚷着要与吴守正对质。 见到村民们的举动,吴守正自然是心中慌乱,尤其是他此时心中有鬼,见到了村民们的这般举动,还以为自己的事情暴露了,不由大惊。 原来,为了隐瞒倭寇霍乱苏州的事情,苏州官府也是花费了大力气的,甚至不惜用银子来封住百姓的言论——在倭寇之乱中,每一户受损的人家皆可以得到一笔数目不菲的银两补偿——其中,受到波及的人家可以得到一两银子的补偿、死了人的门户可以得到十两银子的补偿、女人被糟蹋的人家可以得到三两银子的补偿,至于百姓们的财产损失,也会得到一定程度的补偿……等等等等,倒也算是考虑详细。 然而,如今的大明朝,贪官污吏早已经成了拔除不掉的顽疾,“雁过拔毛”也成为了所有官员的本能,虽然苏州知府周素海反复严令这笔补偿银子一定要如数发放到百姓手中,但政令到了下面,终究还是变了模样,以河上村为例,按理说应该领取七百六十六两银子的补偿,但这笔银子发到吴守正手中之后,却只剩下了四百六十六两,而吴守正拿到这笔银子之后,更是先截留了六十六两银子,只发给了村民四百两银子,与官府最初给出的数字相比,竟是少了近半。 这还是周素海千叮咛万嘱咐的结果,事实上,若不是周素海的严令让下面的官吏心有顾忌,这笔银子最终能有两百两银子发放到百姓手中就算是很不错了。 不过,即使如此,在封建王朝时代,百姓们因为各种天灾人祸而受到损失之后,竟然还能得到官府的银两补偿,即使数量不多,却也算是天下奇闻头一遭了,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遇难的百姓人家皆是感恩戴德,周素海也算是勉强封住了悠悠之口,而吴守正虽然私下里贪墨了六十余两银子,却也是心安理得、颇是笃定。 毕竟,河上村的村民们,生活颇是封闭,大都只会打渔卖鱼,没几个识字的,更没人会去刻意打探官府的政令,虽然就住在苏州城郊,但也很少有人进城,所以吴守正完全不担心村民们会知晓自己私下截留银子的事情。 事实上,在村民们看来,他们所得到的补偿已经足够多了。 然而,就在这几天,也不知是谁传出了消息,将官府补偿银子的明细标准全部列了出来,还将短缺的银两全都到了吴守正的头上,称是吴守正一口气贪了村民们三百六十六两银子! 如此一来,自然是引起了诺大的风波,村民们得知自己应得的补偿银子竟是少了近半之后,可谓是激愤滔滔,原本感恩戴德的心思再也不见,只觉得自己受了损失——毕竟,人心总是不足,银子则是越多越好。 幸好,吴守正担任村长多年,威望尚存,而村民们也只是听到了一些零碎流言,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吴守正还是勉强将这场风波压制了下去。 然而,就在今天,村民们突然堵在房外,大声叫嚷着“吴守正出来”、“村长在哪里快出来”、“村长我们有事情要问你”,吴守正还以为自己终于是事发了,却是战战兢兢的躲在屋子里面,完全没有露面的勇气。 只是,吴守正愈是不敢露面,村民们就愈是叫得凶,吴守正也就愈加的心惊胆战——就在吴守正开始考虑逃跑之际,却不知为何,堵在房外的百姓们突然安静了下来。 就在吴守正心中疑惑的时候,房外又传来了一道温和有礼的声音。 “吴村长可在?学生王博才在此,还请吴村长现身与村民们见上一面……吴村长放心,学生向您保证,村民们并没有恶意,更不会危及您的安全,村民们只是有几个疑问想与村长您确认一下。” 声音虽然温和有礼,但吴守正听到声音之后,反而愈是担心了。 原来,这道声音的主人名叫王博才,原本也是河上村的居民,但他为人聪慧又十分争气,竟是考上了秀才的功名,于是就全家搬迁到苏州城内居住了,只是每年回河上村扫墓一次。 不知为何,现如今明明不是王博才每年扫墓的时间,但王博才竟然也出现在河上村内! 这王博才与河上村的寻常村民不同,他拥有秀才功名,不仅识字多闻,而且熟悉官场政令,吴守正私下贪墨村民银两的事情,虽然能够瞒过寻常村民,却绝对瞒不过王博才! 依吴守正猜想,村民们今天突然堵了自己的房门,或许就是王博才的缘故! 这样一来,吴守正却是愈加不敢露面了。 房外,王博才静静等候了片刻之后,见吴守正依然没有露面,却是再次开口说话了,声音依然是温和有礼,但又增添了几丝威胁之意。 “吴村长,方刚乡亲们意欲强闯房门,虽然被学生阻止了,但吴村长若是再不出现,学生却不敢保证接下来的状况了。” 随着王博才的话声落下,原本平静的屋外,也再次响起了村民们的呼喝声,大都是要吴守正马上现身露面的。 形势逼人之下,吴守正躲也没处躲、逃也没处逃,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战战兢兢的推开房门露面了。 来到房外,吴守正放眼看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男女老少皆有,似乎河上村的村民们如今皆是聚在了这里,而站在众村民最前面的,则是一位身穿儒衫的青年书生,相貌虽然寻常,但气质颇是温和儒雅,让人一见就会联想到“君子”二字。 这名青年书生,正是河上村出来的秀才王博才! 见吴守正终于现身了,王博才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吴守正一眼,眼神之中隐含轻藐轻藐,但又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村民们见到吴守正现身之后,皆是情绪激动了起来,乱七八糟的向吴守正质问些什么,只是声音太过杂乱,吴守正一时间也听不清楚,只听到“银子”之类的叫喊声,似乎也印证了他心中最初的猜测,面色不由一变。 眼见形势太过混乱,王博才眉头轻皱,然后转身轻压双手,示意村民们安静。 王博才虽然只是区区一个秀才,但毕竟是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是河上村近百年来的首位,颇受村民们的尊敬。 所以,见到王博才的动作之后,村民们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乡亲们,你们想要问些什么,博才大约都知道,若是各位乡亲信得过博才的话,就由博才代表各位向吴村长询问吧!否则咱们这七嘴八舌的,恐怕吴村长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听到王博才的话后,村民们渐渐安静了下来,皆是将目光集中在王博才身上。 见到村民们的表现,王博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再次转身,向吴守正问道:“吴村长,我回到村里,听乡亲们说官府因为倭寇的事儿补偿了咱们村四百两银子,是不是有这事儿?” 吴守正心中愈是惊乱,但还是强自平静的点头答道:“是有这么回事。” 王博才又问道:“但依据学生所了解的情况,以及咱们村的受损程度,官府补偿给咱们村的银子至少应该有七百六十两才对,怎么到了吴村长这里,就只剩下了四百两?竟是少了近半银子?” 见村民们盯着自己的眼神渐渐不对,吴守正下意识的慌忙推脱道:“这、这个,我……我也不知道,当时官府给我的银两就这么多,我是一钱都不少的分给乡亲们了。” 王博才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吴村长的为人秉性,学生也是了解的,也相信吴村长绝不会私下贪墨村民们的体恤银子,不过,我这些年来一直住在苏州城内,也熟悉苏州官府的诸项政令,我可以明白无误的告诉吴村长,依照苏州官府的补贴条细、以及咱们村的受损情况,咱们村的乡亲们至少可以得到七百六十两的补贴银子!但如今,却是有近半银两被人截走了!” “这件事,我不清楚,我只是负责收到银子之后再把银子分发出去罢了……”听王博才为自己摘清了关系,吴守正心中长出了一口气之余,亦是连忙进一步的推脱责任。 然而,吴守正虽然想得很好,但王博才却并没有放过他。 “短缺了至少三百六十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吴村长身为咱们河上村德高望重的魁首人物,理应找官府将这笔银子索要回来才是!这也是乡亲们今天找您的目的。” 听王博才这么说,吴守正心中又是一惊。 自古只听说官府向百姓收银子的,又哪里有百姓找官府要银子的道理? 于是,吴守正连忙说道:“这件事,我可没办法!大家也知道,官府的银子每经手一次,就至少要短掉三成,那些短缺的银子如今皆已是落入了苏州大小官员的手中,咱们不过是平民百姓,自古民不与官斗,这些银子又哪里能要得回来?” 王博才又问道:“这么说,吴村长认为这笔银子咱们是要不回来了?苏州官府不会管这件事情?” 不知不觉之间,吴守正已是被王博才牵着鼻子走了,闻言连忙点头,说道:“要不回来,绝对要不回来,至少我是没有办法。” 王博才沉默一瞬后,突然扬声说道:“吴村长虽然没有办法,但我倒是有一计,虽然有些冒险,但成功的把握也很高,而且事成之后,咱们不仅能要回短缺的银子,说不定还可以免去乡亲们今后几年的税赋!” 原本,众村民听到吴守正的结论之后,皆是有些丧气,再听到王博才的这番话语,自然是喜出望外,纷纷向王博才打听详细。 “王秀才,究竟是什么办法,你说来听听。” “王秀才是读书人,最有见识,他的办法一定能成!” “王秀才,咱们村的百姓就全靠你了。” 听到村民们的纷纷景从,让王博才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 然后,王博才转身向村民们大声宣布道:“乡亲们,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咱们的皇帝老爷,如今已是离开了皇城,南巡来到咱们苏州了!根据我所得到的消息,他老人家目前就暂住在南禅寺的沧浪亭里!所以,咱们可以一同到沧浪亭找皇帝老爷申诉冤屈、告御状!” 听到王博才的主意,所有人皆是安静了下来,气氛变得颇是沉凝。 找皇帝、告御状?这可不是这些老实巴交的渔民们敢做的事情。 良久之后,吴守正最先反应了过来,颤声说道:“王秀才,你说梦话吗?找皇帝老爷申冤?这、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见村民们皆是迟疑,甚至有些退缩,王博才的声音愈加的洪亮坚定:“当今的圣上乃是明主,若是让他知道咱们的冤屈,就一定会为咱们做主的!大家难道不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吗?对于皇上来说,给予咱们补偿,只是他老人家一句话的事儿,还能为自己赚取一个好名声,得到咱们苏州百姓的歌功颂德,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事实上,据我所知,皇上他老人家居住在沧浪亭期间,已经办了不少为民做主的好事了!各位乡亲只要依我的主意,这件事情的把握至少能有九成!” 见王博才这般笃定,除了吴守正之外,村民们皆是有些动摇。 只是,对于村民们而言,“见皇帝”、“告御状”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恐怖,所以他们一时间也无法下定决心。 见村民们的神色依旧有些迟疑,王博才的眉头一皱,却是再次说道:“此外,我来这里的路上,听说李家集、西邻村的乡亲们也抱着相同的想法,如今已是赶往沧浪亭告御状去了!这么多人都要告御状,咱们还怕什么?难道官府还能把咱们这上千号人全都抓进牢房不成?” 自古以来,“法不责众”四字早已是深入人心,再加上王博才的全力鼓动、以及银子的诱惑,村民们终于还是放下了心中惧怕,认同了王博才的想法,并且纷纷说道:“王秀才说得有理,咱们这就告御状去!” “对,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什么!” “皇帝老爷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一开始,只是一两人表示赞同,但渐渐的,几乎所有村民们都赞同了王博才的想法,并且表现得颇是兴奋。 唯有村长吴守正还算是冷静,但大势难违,却也无可奈何。 事实上,在王博才的指挥下,吴守正很快已是被村民们裹挟着向着苏州城方向而去了! …… 与此同时,包括李家集、西邻村在内,苏州所有受到倭寇祸害的地方,皆是发生着类似的事情! 南禅寺的沧浪亭,从这一日起,却是注定要多事了。 …… ps:恩,五千字大章节,今天第一更!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混乱(中). …… …… 这一天,千余名百姓毫无预兆的突然出现,皆是倭寇之乱的受害者,他们将沧浪亭围得水泄不通,一时间,南禅寺的僧人与信徒们皆是进出不得。 不过,围堵沧浪亭的百姓虽然人数巨多,但传闻德庆皇帝如今就暂住在沧浪亭内,所以百姓们也不敢造次,只是黑压压的跪成一片,或是大哭、或是哀求、或是申诉,纷纷请求德庆皇帝为他们作主,如此一来,形势倒也没有失控。 但就算是这样,却也足以让南禅寺的主持慧宝大师手忙脚乱、慌成一片了。 慧宝完全想不明白,德庆皇帝曾经暂住沧浪亭的消息,究竟是谁传出去的?竟是引来千余名百姓围堵沧浪亭,要求见皇上、告御状! 偏偏,传出去的消息又是半真半假、不尽不实,德庆皇帝明明已经于昨日离开了沧浪亭、前往拙政园暂住了,但百姓们却以为德庆皇帝依然住在沧浪亭内,无论南禅寺的僧人们如何劝说解释,他们都不肯离去,非要见皇帝不可。 最重要的是,在德庆皇帝离开之前,赵俊臣曾刻意叮嘱过,要求慧宝绝不能透漏任何关于德庆皇帝的消息,这样一来,南禅寺的僧人们在劝说解释的时候,言辞难免有些暧昧含糊,围堵沧浪亭的百姓们听到这些解释与劝说之后,反倒是愈加确信德庆皇帝如今就住在沧浪亭之内了,也就愈加不肯离去了。 眼看着形势越来越严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控——若是让千余名情绪激动的百姓冲击了寺庙,那后果可不是闹着完的!——慧宝自然是心情焦躁、坐立不安。 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百姓们围堵了沧浪亭一整天时间,又再一次劝说解释无果之后,慧宝终于是彻底绝望了,只好召集了一些精明老道的僧人,一同商讨对策。 …… “现在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形势失控,你们可有良策解难?” 该夜,大雄宝殿之中,慧宝已是彻底失去了念佛的心思,直截了当的向众僧人问道。 一名僧人看着颇是气盛,建议道:“不若咱们将这里的情况禀报苏州官府吧!苏州的周知府与咱们南禅寺一向亲善,一定会帮咱们排忧解难的!到时候官府衙役的棍棒下去,也能为咱们解解气,看谁今后还敢围堵咱们南禅寺!” 慧宝却是摇头,说道:“不成!百姓们明明是来找皇帝的,咱们若是通过官府将他们挡回去,就是阻拦天听,将来说不得就会引来圣怒,到时候的后果咱们却是承担不起。” 另一名僧人则建议道:“主持不是知晓陛下的行踪吗?咱们既然不能阻拦天听,就不妨将这里的情况禀报于陛下,到时候诸般困窘也会迎刃而解,咱们也不必承担什么责任。” 慧宝依然摇头,并且苦笑着解释道:“恐怕也是不成,先不说陛下离开南禅寺之后,我已是失去了面见圣驾的资格,如今的苏州形势也绝不是看上去这般平静!若是咱们避过苏州官府、将此事告于陛下,又会得罪另一位大人物,咱们依然是吃罪不起……唉,都怪我当初蒙蔽了心智,竟是将陛下请入沧浪亭居住,让咱们南禅寺卷入了党争之中,最终落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如今我虽然是后知后觉的看明白了,却也是悔之晚矣!” 说完,慧宝连连叹息,只怨世上没有后悔药卖。 又有一位僧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建议道:“当初搭线让皇帝陛下住入沧浪亭的人,不是户部尚书赵俊臣赵大人吗?这件事情既不能告知于官府、又不能通报于陛下,何不求助于赵俊臣大人、交由赵大人解决?这样一来,不论如何,都有赵俊臣大人背书,咱们南禅寺也可以脱了干系!” 听到这个建议,慧宝眼睛一亮,彷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忍不住拍腿道:“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对!我这就去找赵俊臣大人!陛下是他请到沧浪亭的,这件事于情于理都应该交由他去解决!” 说完,慧宝就已是站起身来,匆匆向着殿外走去。 心急之下,竟是没有丝毫的耽搁。 只是,赵俊臣就一定会帮助南禅寺度过此劫吗?只怕未必。 然而,走投无路之下,慧宝也只能侥幸一试了! …… 就在慧宝打算去寻找赵俊臣的时候,南禅寺之外,在一处不起眼的民居之中,同样有几人正在聚会商议。 这几人,身份来历各不相同,有人是青年书生,有人是乡村耆老、有人是壮年大汉,其中,带领河上村百姓围堵沧浪亭的秀才王博才也赫然在列! 这些人皆是各自村里的魁首人物,百姓们今天之所以会围堵沧浪亭,也皆是因为他们的推波助澜、暗中操控。 在各自村里,这几人皆是声望颇高、受人尊敬,但此时在民居之中,他们则皆是神色恭敬、垂手听训。 向他们训话的人,是一位神色威严的壮年男子,此人虽然是穿着寻常,但他的举手抬足之间,却自有一股杀伐果断的威慑力。 “今天的事情,各位都办的不错,将百姓们聚拢到了起来,我心甚喜!不过,如今大戏不过是刚刚开幕,一切都只是开始罢了,各位一定要再接再厉,不可掉以轻心,绝不能让百姓们散去,要继续围堵沧浪亭,将声势造起来!在百姓们围堵沧浪亭期间,一切吃喝用度,我皆已是准备完善,各位全都不必操心,只要继续鼓动百姓们的情绪就好!” 顿了顿后,壮年男子又说道:“若是……各位可以将百姓们的情绪完全鼓动起来,甚至引导他们冲击沧浪亭,并且引来苏州官府的干预,那么各位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不必担心苏州官府的干预,也不必惧怕苏州官府会找各位的麻烦,各位一定要记住,在这件事情上,各位的后台,远远要比苏州官府更硬更强!待事成之后,各位的好处,也要远远超乎想象!” 说话之间,壮年男子猛地一挥手,带动了衣衫晃动。 衣衫晃动之间,壮年男子所佩戴的腰牌转瞬即逝。 在这块腰牌上面,隐约可以见到三个金字——“锦衣卫”! …… ps:恩,第二更!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五章.混乱(下). …… …… 相比较沧浪亭,拙政园的景色更加的精美迷人,布局也更加巧妙,池广林茂、林木葱郁、庭院错落、开朗大气。 所以,德庆皇帝与赵俊臣住入拙政园之后,游览景致之余,心情也颇是不错。 但闲情雅致只是暂时的,随着天色将晚,赵俊臣告辞了德庆皇帝,回到房间之后立马招来了许庆彦,向他询问南禅寺沧浪亭的现状与进展。 毕竟,南禅寺之所以会陷入如今得窘境,虽然主要是因为德庆皇帝的谋划,但也有赵俊臣在暗中推波助澜的“功劳”。 此外,南禅寺沧浪亭的局势变化,与德庆皇帝接下来的计划密切相关,所以赵俊臣来到拙政园之后,却派了许庆彦前往沧浪亭观察局势。 赵俊臣相信,德庆皇帝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也同样会密切关注局势,大家的闲情逸致皆只是伪装罢了,在此胜负未分、局势未明之际,所有人的心弦都会紧紧绷着,绝不敢放松丝毫。 …… 得到赵俊臣的召唤之后,许庆彦很快就来到了赵俊臣的房间,并且向赵俊臣详细讲诉了沧浪亭的形势变化。 认真听完之后,赵俊臣轻轻笑道:“不出所料,陛下果然是在这里等着周尚景呢!因为百姓们围堵沧浪亭的缘故,苏州倭寇之乱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了,到了那个时候,欺君、包庇、结党等等罪名,周尚景怕是一个也少不了!若是周尚景处理不当,让围堵沧浪亭的百姓们产生了民变,整个周党都会毁于一旦!如今,陛下的布局已成,就要看周尚景有没有逆转的底牌了!” 赵俊臣对于德庆皇帝的布局,可谓是大为赞叹,但许庆彦却是不以为然,撇了撇嘴说道:“少爷,要我说,陛下他为了对付周尚景,实在是太费周折了!倭寇的事情,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只要找到一些证据,就可以直接去寻找周尚景的麻烦,又何必绕这么多的弯子!” 赵俊臣失笑道:“所以说你眼光短浅、见识不明!固然,倭寇之事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只要用心,总会找到一些铁证,但然后呢?这些铁证只能牵扯到苏州知府周素海,却奈何不了周尚景!然而陛下的野心甚大,不仅是针对周素海,更还要对付周尚景!不仅要扳倒周尚景,更还要将整个周党一网打尽!”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这些日子以来,陛下他步步为营、连环算计,手段实在是高明……在扬州的瘦西湖畔,他先是让周尚景担保苏州无事,来到苏州之后,又让周尚景领着周党官员详查倭寇之乱的隐情,却是逐步让周尚景与所有周党官员都卷入了此事之中,再也无法摘脱干系!等到陛下图穷匕见之际,自周尚景以下,所有的周党官员都会获罪!到了那个时候,整个周党都会被连根拔起,陛下也就大获全胜了!” 说完,赵俊臣突然叹息一声,又说道:“只可惜了那些围堵沧浪亭的百姓,不仅被人利用了,陛下为了扩大此事的影响,或许要引起一场民变,他们接下来恐怕还要遇上一场劫难!” …… 就在许庆彦似懂非懂的点头之际,门外突然有人前来禀报,称是南禅寺的主持慧宝求见赵俊臣。 得到禀报之后,赵俊臣考虑了片刻,还是决定见一见慧宝。 很快的,慧宝已是来到了赵俊臣的房间。 然后,不待赵俊臣开口说话,慧宝已是“扑通”一声跪在赵俊臣面前,哀声道:“赵大人!还请您救一救南禅寺吧!如今也只有您能救我们了!” 见慧宝这般模样,赵俊臣则是明知故问道:“怎么回事?我与陛下昨日才离开了南禅寺,前后不过一天的时候,难道南禅寺竟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不成?” 慧宝连连点头,然后将百姓们围堵沧浪亭的事情向赵俊臣详细解释了一遍。 慧宝的描述,颇是凄惨可怜,但赵俊臣却是不为所动,说道:“既然有百姓无故围堵你们沧浪亭,何不求助于苏州官府?” 慧宝说道:“百姓们围堵沧浪亭,是为了见陛下、告御状,若是我通报了苏州官府,苏州官府将百姓们赶了回去,那我南禅寺岂不是阻碍了天听?将来若是引来了陛下的怪罪……” 赵俊臣一挥手,不以为然道:“慧宝大师多虑了,陛下是九五之尊、天下共主,不仅身份贵重,还要日理万机,又岂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百姓们有冤屈就应该去寻找本地的官府申诉,就算是想见陛下,也应该层层通报,不可坏了规矩,所以你就安心的通知苏州衙门吧!放心,将来绝不会有人怪罪你们阻拦圣听的,若是有人借此为难你们,自然有我担着。” 听赵俊臣这么说,慧宝一时间也别无他法,只好答应了。 不过,隐约之间,慧宝总觉得赵俊臣让自己通报苏州衙门是为了某种算计,但双方的身份地位相差悬殊,慧宝也只能被赵俊臣牵着鼻子走了。 一时间,慧宝愈加后悔自己邀请德庆皇帝入住沧浪亭了,谁能想南禅寺竟是因此而卷入了一场诡谲复杂的政治斗争之中,被人利用了还无法反抗? 然而,后悔已是来不及了,慧宝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丧气之余,慧宝也无心停留,就此向赵俊臣告辞。 只是,在慧宝离去之际,赵俊臣又突然说道:“对了,竟是忘了恭喜慧宝大师了,这段日子以来,你伺候得力,陛下也十分满意,如今已是下了旨意,册封你为南禅寺方丈了!从今往后,你将不再是慧宝主持,而是慧宝方丈了!” 方丈、主持,两者皆是一家寺院的魁首,看似相同,实则天差地远。 所谓“主持”,只是寺内僧人们所推举的领袖,而“方丈”则是朝廷所册封的领袖,受到了官方的承认,拥有许多特权。 在大明朝,佛家寺院虽然数不胜数,但拥有方丈的寺院却不足十家,所以一家寺院的方丈,往往还会成为本地宗教界的领袖人物,受到周围寺庙的共同拥戴。 慧宝被册封为南禅寺方丈之后,无论慧宝还是南禅寺,在佛教的地位都会水涨船高,这也是慧宝所孜孜追求的利益!当初慧宝想法设法的邀请德庆皇帝住入沧浪亭,也正是为了这个目的。 如今,目的终于实现了,但慧宝却不知自己究竟该喜还是该忧。 毕竟,若是无法度过眼前这场危机,一切都是虚的。 …… 慧宝心情复杂的离去之后,赵俊臣略略沉吟了片刻,又向许庆彦吩咐道:“你去将肖文轩、苏西卿、牛辅德、欧阳博、李传文、李伦六人找来见我,我有事情要与他们商议。” 在扬州的时候,赵俊臣通过苏西卿的前桥搭线,终于组建了自己的幕僚团队。其中,牛辅德、欧阳博、李传文、李伦四人,皆是当中最出众的人物。 如今,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冲突已是由暗转明,赵俊臣将这些幕僚们寻来,自然是为了商议对策。 借此机会,赵俊臣也可以进一步的考察他们的心性、能力、以及立场。 毕竟,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种种冲突,与赵俊臣的诸般机密无关,牛辅德、欧阳博、李传文、李伦四人辅佐赵俊臣的时间尚短,忠心尚且无法保证,但在这件事情上,赵俊臣也愿意与他们深谈,就算是他们泄露了消息,也损害不到赵俊臣的利益,反而可以借机考察他们的忠心程度。 …… ps:恩,继续更新!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章.败局?(上). …… …… 很快的,肖文轩、苏西卿、牛辅德、欧阳博、李传文、李伦六人已是来到了赵俊臣的房间。 赵俊臣招呼众人落座之后,并没有客套太多,而是直奔正题,将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两人博弈斗法的经过与现状向他们详细讲诉了一遍。 然后,赵俊臣问道:“目前情况就是这样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近两天时间之内,陛下与首辅大人的冲突就会由暗转明,正是图穷匕见、政局变动的时候,咱们应该怎么做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却是大有讲究……现在,你们来谈谈自己的想法吧。” 众人皆是在官场上打滚多年的老油条了,如今又辅佐了赵俊臣这样的中枢重臣,又大都是江南人士,对去年倭寇之乱的事情也是了解详细,所以即使赵俊臣不解释,他们也大约可以猜到目前的局势。 不过,得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他们对于局势的判断也更加深刻明确了许多。 尤其是德庆皇帝的布局算计,更是让他们暗暗心惊,只觉得目前朝廷局势的复杂程度,还要远远超乎想象。 只是,暗惊之余,他们又隐隐感到了一丝兴奋。 在辅佐赵俊臣之前,像是牛辅德、欧阳博、李传文三人,虽然也算是幕僚行当中的佼佼者,颇享盛名,但他们也只是辅佐过巡抚、总督之类的封疆大吏,参与的党争谋算虽然并不算少,但与德庆皇帝和周尚景的斗法博弈相比,无论格局、层次、又或是影响力,都要远远逊色,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至于其他三人,就不用说了,苏西卿在辅佐赵俊臣之前,只辅佐了一些芝麻小官;肖文轩虽然深得赵俊臣看重,但初入幕僚行当不久,不久前还只是一位自以为是的书生;李伦固然是聪慧无比,又有家学渊源,但年纪轻轻,历练不足。 如今,刚刚辅佐了赵俊臣,就可以参与到皇帝与首辅的争斗之中,他们的建议与行动甚至可以影响到天下格局、历史变迁,心中自然有一股兴奋之情难以抑制。 毕竟,在所有读书人的心中,“一言兴邦、一言误国”才是他们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 不过,虽然是心中兴奋,又想要在赵俊臣面前展现才智,但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几位幕僚却皆是没有急着开口回答,而是纷纷将目光集中在苏西卿身上。 毕竟,苏西卿辅佐赵俊臣的时间最长、资历最老、功劳最多——不仅肖文轩曾经跟着苏西卿学习过一段时间,算是苏西卿的半个徒弟,而且牛辅德、欧阳博、李传文、李伦四人也是苏西卿介绍给赵俊臣的,所以苏西卿的能力与才智虽然稍低了一些,但他目前依然是赵俊臣幕僚团队中的魁首人物,其他几位幕僚也会给予他足够的尊重。 当然,若是苏西卿迟迟不能展示出足够的能力,他在幕僚团队中的地位迟早都会被其他人所取代。 见到众人的目光皆是集中在自己身上,苏西卿也有心表现自己的能力,于是他神色认真的回答道:“赵大人,依我判断,周尚景的败局已定了!” “哦?何以见得?” “陛下的布局实在巧妙,在他的连环算计之下,周党已是陷入了倭寇之乱的事情而无法自拔!陛下住入沧浪亭之后,先是将自己的行踪暴露出去,然后又在百姓围堵沧浪亭之前脱身离开,来到了拙政园居住,让自己暂时成为了一个旁观者,将百姓们围堵沧浪亭的大麻烦丢给了周尚景,这更是一招妙棋!接下来,周尚景将会陷入左右为难之际,无论是否驱散那些围堵沧浪亭的百姓,倭寇之乱的事情都将会无法遮掩,他包庇周素海的罪名也将是铁证如山,到了那个时候,周尚景也只能任由陛下宰割了。” 顿了顿后,苏西卿犹豫了一下,又进一步补充道:“事实上,陛下为了进一步加重周尚景的罪名,或许还会借机引发一场民变,到了那个时候,周尚景更是没有回天之力,即使能够从倭寇之乱的事情里脱身,民变的事情也足够他喝一壶了。” 最后,苏西卿总结道:“无论如何,这场博弈之中,陛下已是占尽了优势,不管周尚景如何算计,皆已是没有了回天之力,所以我才会断言,周尚景的败局已定。大人您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做好万全准备,等周尚景垮台之后,设法接收周尚景的权势遗产!” 听到苏西卿的分析之后,赵俊臣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其他人,问道:“你们的看法呢?” 肖文轩说道:“我的看法与苏师爷相同,周尚景看样子终于要败了!接下来,庙堂形势一定会发生大变,大人您一定要早做准备才是!” 虽然肖文轩马上赞同了苏西卿的观点,但牛辅德、欧阳博、李传文、李伦四人,却皆是有些迟疑。 按理说,苏西卿的分析并不算错,这场争斗发展到了现在,局势已是渐渐明朗,德庆皇帝已经占尽了优势,周尚景仿佛已是彻底失去了翻盘的机会。 所以,他们也无法反驳苏西卿的观点。 但他们几人与苏西卿不同的是,牛辅德、欧阳博、李传文三人曾经辅佐过总督、巡抚之类的朝廷封疆大吏,接触的层面比较高,对周尚景的手段城府也比较了解,而李伦身为李传文的幼子,也听李传文讲过许多朝廷隐秘,他们完全不相信周尚景会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德庆皇帝算计扳倒! 于是,犹豫了片刻之后,牛辅德当先说道:“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如今,陛下的种种谋划,我们大约已是看明白了,但周尚景的呢?依我看,以周尚景的心机城府、老谋深算,绝不会任由陛下算计,或许还有翻盘的底牌,如今陛下看似占了绝对优势,但自古以来,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例子却也不少!不过,周尚景若想翻盘,必须要出奇制胜!但周尚景的奇兵究竟是什么,还需要我们进一步调查。” 另一边,欧阳博则说道:“我也这样想,陛下看似胜劵在握,但周尚景的心机手段绝不逊色于陛下,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大人要做好两手准备,若是陛下胜了,我们应当如何应对?若是周尚景胜了,我们又应当如何应对?如此才能万全。” 李传文年纪最大、经验最丰富,考虑的也最全面,说道:“此外,大人若是想要浑水摸鱼,也应该想明白自己究竟想要获取什么样的利益!是内阁的位置?还是更大的权柄影响?还是更多的追随者?又或是进一步巩固圣眷?分清主次之后,根据不同的需求,我们也要做好不同的准备!” 对于牛辅德、欧阳博、李传文的观点,赵俊臣依然是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点头。 然后,赵俊臣将目光放在了李伦身上,示意李伦发表见解。 在赵俊臣的幕僚团队之中,李伦的地位最低,如今所有人都发表了观点,也轮到李伦开口表态了。 然而,李伦竟是走神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赵俊臣的目光示意,只是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见李伦这般模样,李传文身为李伦的父亲,担心赵俊臣会因此生气,连忙咳嗽了一声,并且狠狠的瞪了李伦一眼。 然后,李伦才反应过来,连忙向赵俊臣请罪,说道:“刚才我忍不住猜想了一下周尚景的应对之策,竟是走神了,实在失礼,还请大人见谅。” 赵俊臣并没有怪罪李伦的失礼,只是问道:“那你可有想到些什么?” 本来,赵俊臣只是顺口一问,完全不认为李伦可以想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毕竟,周尚景的种种谋划,连赵俊臣也看不明白,更何况是初出茅庐的李伦? 然而,李伦却是说道:“大约有了一些想法。” 赵俊臣一愣,又问道:“哦?说来听听!” ……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七章.败局?(中). …… ……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李伦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刚才,牛师傅曾说到,陛下如今已是占尽了优势,周尚景若是想要挽回败局,就只能出奇制胜,这句话让我深以为然!而我这些年遍览史书,发现所谓的‘出奇制胜’,看似花样繁多,但归纳起来其实只有一点,那就是因势利导,转移对手的注意力之余,再集中力量攻击对手的弱点,而这些弱点又往往十分隐蔽,甚至是对手本人都不曾发觉,所以也没有进行防范。” 顿了顿,李伦又说道:“所以,我刚才就在想,周尚景的‘以奇制胜’,一定是他找到了陛下的某些弱点,然后要借此逼迫陛下防守自保、放弃攻击,但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天下共主,已是立于不败之地,又有什么弱点是可以被周尚景利用的?” 说到这里,李伦又有些窘色,继续说道:“我想到这里之后,却是想不出陛下有哪些可以利用的弱点,还请大人见谅。” 听到李伦这般嘎然而止的论诉,其余几位幕僚的神色各不相同,苏西卿不以为然、肖文轩若有所思、牛辅德表情严肃、欧阳博轻轻摇头、李传文眉头轻皱。 至于赵俊臣,心中却是一惊。 隐约之间,赵俊臣觉得李伦的猜想已经很接近事实了! 甚至,出于对德庆皇帝的了解,赵俊臣还更进一步,已是找到了德庆皇帝的弱点! 那就是——皇权! 德庆皇帝对皇权的重视是无以伦比的!事实上,德庆皇帝这次对付周尚景,就是为了削弱臣权、增强皇权!但也正因为如此,若是德庆皇帝对付周尚景的行动不仅无法增强皇权,反而还会损坏皇权的话,那么德庆皇帝一定就是中止自己的行动! 想到这里,赵俊臣突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似乎已经抓住了思路、找到了周尚景的策略方向。 不过,转瞬之间,赵俊臣又有些疑惑了。 周尚景究竟要施展怎样的手段,才能让自己与皇权成为一损俱损的关系呢? 似乎,这又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许,只有等到图穷匕见之际,赵俊臣才能知晓详细了! 不过,无论如何,李伦能够想到这些,就足够赵俊臣对他另眼相看了! 毕竟,李伦的这些构想,是赵俊臣自己也没有想过的! 这就是赵俊臣组建幕僚团队的原因所在了!幕僚们可以帮助赵俊臣处理事情、分担压力只是一部分,群策群力、集思广益、出谋划策、查漏补缺、等等等等,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受限于眼光角度、思维方式、见识经历,任何人都不可能考虑万全、面面俱到,组建了幕僚团队之后,却可以取长补短、博采众长,相互讨论之间,更可以迸发出思维火花、产生灵感。 所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句俗语虽然有些夸大,但也未必没有道理。 如今,赵俊臣不就是因为李伦的几句无意之言而豁然开朗了吗? …… 暗思之间,赵俊臣再次看向李伦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激赏。 不过,在表面上,赵俊臣依旧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只是点头说道:“恩,你的这些想法,倒是不错,可惜不够详细,也无法确认,否则,我们或许就可以因势利导,获取更大的好处了。” 赵俊臣并没有将自己的欣赏表现出来,毕竟李伦的年纪轻、资历浅、地位低,若是赵俊臣对他表现出了太多的欣赏与重视,说不定就会引来其他幕僚的妒恨与不满,毕竟像是牛辅德、欧阳博等人,皆是心高气傲之辈,李伦的风头若是压过了他们,他们恐怕不会高兴。 所以,赵俊臣的平淡表示,其实也是出于对李伦的爱护之心。 对此,李伦并不知晓,只是见赵俊臣表情平淡,并没有重视自己的想法,难掩失望之色。 李伦的表情,赵俊臣自然是看在眼里,但赵俊臣依然是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转移了话题,与众幕僚商议自己接下来的策略方向。 接下来,经过了详细讨论之后,赵俊臣与几位幕僚终于制订出了一份详细的方案,根据不同的情况、不同的需求,皆是制订了不同的策略,可谓是考虑周全、极为详尽,这样一来,等到朝廷局势出现变化之后,赵俊臣就可以应变自如了。 等到这场讨论结束之后,时间已是子时。 眼见天色已晚,赵俊臣亲自起身相送,将几位幕僚送出了房门,以表现自己对他们的重视之意。 等到幕僚们离去的时候,赵俊臣站在房门之外,眼神虽然有些疲惫,但更多的还是满足! 自从进入庙堂之后,出于种种原因,赵俊臣还算是顺风顺水,并没有遇到太大的挫折,也没有遇到太多的遗憾。 若是让赵俊臣挑选一个最大遗憾的话,那无疑就是自己与赵山才失之交臂、无法将赵山才收为己用了。 赵山才不仅是才华横溢,还传承了帝王之学,若是赵俊臣能够得到他的辅佐,无疑会是如虎添翼。 可惜,赵山才并不愿意与赵俊臣“同流合污”,断然拒绝了赵俊臣的招揽,这一直让赵俊臣感到十分遗憾。 然而,时至今日,赵俊臣已是渐渐看开了。 天下何其大?人才又何其多?自己怎么可能拥有全部? 反过来讲,也正因为如此,赵山才虽然出众,但也并非就是不可或缺的!其他不谈,就是李伦、肖文轩、曾炜等人,皆是年轻一辈中的出众人物,若是培养得当的话,将来未必就会逊色太多!更何况,赵俊臣的幕僚团队组建之后,在群策群力之下,效果只会更胜于赵山才的辅佐! 想到这里,赵俊臣微微一笑,突然有些轻松了。 …… 幕僚团队组建之后,赵俊臣虽然轻松了一些,但朝廷的局势并不轻松,反而愈加严酷了! 就在百姓们围堵沧浪亭的第二天,一场突然而来的“意外”,引起了朝野的轩然大波! 这一天,围堵沧浪亭的百姓们在某些有心人的引导之下,竟是情绪激动的冲击了沧浪亭!引发了一场极大的混乱,近乎于民变! 然后,迫不得已之下,沧浪亭求助于苏州官府,然而苏州城里的衙役、捕快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两百余人,又如何可以控制千余名情绪激动的百姓? 无奈之下,苏州官府也只好层层上报,最终通报到了周尚景那里! 顺便一提,德庆皇帝这个时候“恰好”有了游兴,不知道去哪里游玩了。 危急之际,周尚景也只好利用自己的人脉,请求苏州境内的驻军“靖乱”。 然后,在捕快、衙役与军队的联合镇压之下,百姓们的骚动很快就被平定了下来。 只是,在某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这场镇压行动显得格外的激烈,百姓们受到了不小的损伤,其中有三位百姓被“误杀”,另有七位百姓受了重伤! 与此同时,上千名百姓被苏州官府抓捕入狱,一时间苏州城的牢房竟是人满为患! 如此一来,自然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顺便,百姓们围堵沧浪亭的原因也被查明了!竟是因为倭寇之乱的事情! 就在两天之前,周尚景才信誓旦旦的向德庆皇帝保证过,表示苏州压根没有发生过倭寇之乱!如今,百姓们却又因为倭寇之乱的事情产生了民变,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周尚景为了包庇自己的长孙周素海,犯了欺君之罪! ——而周尚景的那些朋党们,也皆是同谋,与周尚景狼狈为奸! 于是,刚正不阿的清流们愤怒了!渴望升官的政治投机者们兴奋了!周尚景的政敌们激动了! 所以,到了傍晚时候,当德庆皇帝回到拙政园的时候,他的书桌上面,已是摆满了弹劾折子! 总计一百一十七份折子,全都是弹劾周尚景的! 一时间,周尚景“罪责难逃”的言论遍布朝堂,仿佛已是成为了当今世上最强烈的民意!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针对周尚景的布局与算计,已是到了收尾的时候! 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周尚景的败局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 ps:恩,第一更!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八章.败局?(下). …… …… 如今,正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决战前夕,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朝廷政局都会产生一定的变动,正是最敏感的时机,所以,这一夜几乎所有人都是彻夜难眠。 拙政园内,德庆皇帝的书房之中。 在德庆皇帝的书桌上面,密密麻麻堆满了奏折,全都是弹劾周尚景的奏折! 坐在书桌后面,德庆皇帝不断翻阅着折子,神色认真、略显严肃。 与赵俊臣的那些幕僚们的看法一样,德庆皇帝也不认为周尚景会如此轻易的束手就擒。 计划进行到现在,实在是太顺利了,周尚景竟是乖乖的跳入陷阱之中,德庆皇帝所准备的所有后手皆是没有了用武之地,这般反常情况,让德庆皇帝感到疑虑重重。 这几天以来,德庆皇帝可谓是侦缉四出,不论是锦衣卫、东厂、又或是西厂,皆是被德庆皇帝派了出去,就是为了打探周尚景的行动、摸清周尚景的计划。 然而,直到现在,德庆皇帝依然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仿佛周尚景已是认命了一般,并没有任何反抗。 但愈是这样,德庆皇帝心中就愈是觉得没底。 摇了摇头,德庆皇帝将心底的疑虑甩了出去——身为九五之尊,他十分讨厌这种不自信的感觉。 “如今,造势已成,朝中绝大部分官员都站在了朕这边,而周尚景的种种罪名也已是铁证如山,无论怎么看,周尚景这一局都已经是十死无生了!哼!朕却是不信,周尚景事到如今还能有手段逆天翻盘!” 这般想着,德庆皇帝的情绪终于稳定了许多,然后将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眼前的弹劾折子上,期望自己能从这些奏章里面发现一些周尚景的破绽。 最终,德庆皇帝并没有失望,确实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在百余份弹劾折子里,最厚的一份就是赵俊臣的奏章,而且这份奏章与其他弹劾奏章不同,竟是内容十分翔实,详细罗列了去年苏州倭寇之乱的详细经过、以及苏州知府周素海在首辅周尚景的指示之下掩盖此事的种种证据,不仅条理清晰,而且旁证极多。 若是周尚景原本还有万一的希望可以倭寇之乱的事情中脱身的话,那么赵俊臣的这些证据摆出来之后,周尚景已是彻底不可能摘脱关系了,无论如何,包庇周素海、掩盖倭寇之乱的罪名,周尚景已经是背定了! 此外,赵俊臣的这份奏章,所涉及的官员也不仅仅只是周尚景而已!所有帮着周尚景掩盖苏州倭寇之乱的周党官员,同样是名单详细,这些周党官员究竟做了哪些事情、又犯了怎样的罪名,亦是全都罗列在册! 可以说,有了赵俊臣的这份奏折之后,不仅周尚景已是铁证如山、胜算变得更低,德庆皇帝事后连根拔除周党派系的时候,也会轻松许多。 所以,详细看完赵俊臣的奏折之后,德庆皇帝忍不住拍了桌子,连续叫了三声“好”字! “好!好!好!赵俊臣果然没有让朕失望,竟是及时找到了这么多的铁证!朕当初将西厂交给赵俊臣,果然是没有看错人!在这般紧要关头,西厂的办事能力竟是要更强于东厂与锦衣卫!这般翔实的证据,即使东厂与锦衣卫恐怕也无法搜集到!哼!朕倒要看看,有了这些铁证之后,你周尚景还能有什么能耐翻盘!” 说话之间,德庆皇帝表情欢喜了许多,不复刚才那般沉凝,环绕在心头的疑虑,也顿时消散了许多! …… 与此同时,周尚景也在紧锣密鼓的布置着。 来到苏州之后,因为苏州知府周素海就是周尚景的长孙,所以周尚景就搬到了周素海的府邸暂住。 此时,在周尚景的临时书房之中,周尚景苍老的脸庞上也是表情严肃。 在他的身前,所有的周党重要官员亦是齐聚一堂,分坐两侧,等候着周尚景的吩咐。 然而,周尚景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的喝着茶,仿佛等待着什么。 时不时的,会有人推门进入书房,快步来到周尚景的身前,然后交给周尚景一张小纸条,周尚景看了这些纸条之后,或是点头、或是摇头,但依旧是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挥手让这些人离去。 所有的周党官员都等待着周尚景表态,神色忍不住有些焦急——毕竟,这次博弈若是输了,那么不仅周尚景会获罪,整个周党派系都会被德庆皇帝连根拔起——然而,周尚景依然是沉稳如山,迟迟没有任何表示。 很快,时间已是凌晨子时,周尚景的神色之间也增添了一些疲惫,但依然是十分沉稳,不紧不慢的品茶等待。 就在某些周党官员忍不住要开口询问的时候,突然,又有一人推门进入书房。 此人名叫周璐,明面上只是周府中的一名普通管事,但实际上此人还暗中控制着周尚景手中的情报网络,乃是周尚景的铁杆心腹之一,即使是一些周党重要官员,也从来不敢小瞧此人。 周璐进入书房之后,同样是快步来到周尚景的身前,但并没有像之前那些人一样递给周尚景小纸条,而是就这么站在周尚景的面前,并且静静等待周尚景喝完手上的茶茗。 见到周璐出现之后,周尚景端茶的手不引人注意的轻轻一顿,看似昏花的老眼也闪过了一丝精芒! 但接下来,周尚景还是表情平静的喝了一口茶茗,然后才开口问道:“情况如何?……那个人,可同意老夫开出的条件了?” 周璐缓缓说道:“回老爷的话,那人已是同意了老爷您开出的条件!并且表示,等到了明天,他会坚定的站在老爷您这一边,并且按照老爷您的计划行事!” 听到周璐的回答之后,周尚景原本严肃的老脸突然闪过了一丝笑意:“既然如此,却是老夫赌赢了!陛下的计划虽然厉害,但若是得到了此人的帮助,那老夫就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说完,周尚景猛地站起身来,环顾着眼前的一众周党官员,说道:“你们都等急了吧?放心,老夫不会让你们白等的!现在,老夫就向你们具体说明,你们明天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 ps:恩,今天第二更!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九章.胜负已定? …… …… 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德庆皇帝起床之后,刚刚洗漱穿衣完毕,旁边的大太监张德就迫不及待的禀报道:“陛下,首辅大人今天不到辰时就来到了拙政园,并且一直跪在外面,自称是来请罪的。” 听到张德的禀报,德庆皇帝的眉头下意识的微微一扬。 经过了沧浪亭的民变、以及百官的弹劾之后,德庆皇帝就知道周尚景一定会有所动作,但没想到周尚景会摆出如此低的姿态,竟是跪候了自己大半个时辰,并且自称有罪。 “却不知,周尚景此举是真心想要认罪?还是借着请罪的名义发起反击?” 暗思之间,德庆皇帝的神色略有严肃,一遍整理仪表,一遍吩咐道:“周尚景是当朝首辅,年纪也大了,怎么能让他一直跪着?让他到临时御书房等着朕,朕马上就去见他……不过,事到如今,即使他没有主动求见,有些事儿朕也要找他问清楚,他主动来见朕,倒也少了许多麻烦。” 说完,德庆皇帝已是转身向着临时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若是寻常官员,受到百官众口一词的弹劾,又是铁证如山的情况下,德庆皇帝根本不需做什么,只要一道圣旨下去,就可以定罪罢官了。 但周尚景终究不同,他不仅是当今首辅、三朝老臣,党羽门生更是遍布天下,影响力巨大,所以德庆皇帝在确定周尚景的罪名之前,终须要给周尚景一次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如此才能服众。 所以,德庆皇帝很干脆的召见了周尚景。 这次见面,也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二人最终决战的前哨战。 …… 等德庆皇帝来到临时御书房之后,发现周尚景已是跪候多时了。 虽然,太监们有为周尚景准备凳子,但周尚景并没有入座的意思,只是静静跪在临时御书房之中,苍老的身躯略显佝偻,让人看着可怜。 当然,看到周尚景的模样,德庆皇帝并不会觉得可怜,只是心中有些疑惑——难不成,周尚景当真要束手就擒、俯首认罪了? 这绝不是周尚景的风格!周尚景一定在耍什么花样! 暗暗提醒自己一句之后,德庆皇帝心中警惕之余,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来到周尚景的身前,垂头打量着周尚景,然后缓缓说道:“你也年近七十了,若是一直跪着,恐怕你的身体也承受不了,还是起身说话吧。” 周尚景依然跪着,俯首道:“老臣这次求见陛下,是来请罪的!罪臣自然应该有罪臣的模样,却是不敢起身。” “请罪?什么罪?”德庆皇帝轻哼一声,说道:“是欺君之罪?包庇之罪?结党之罪?还是激起民变之罪?” 说完,德庆皇帝继续低头打量周尚景的神色,无奈周尚景依然是俯首垂头,让德庆皇帝看不到究竟。 见周尚景不说话,德庆皇帝声音一扬,怒声道:“就在昨晚,短短两三个时辰之内,朕竟是收到了一百一十七份奏折!皆是弹劾你周尚景的!说你结党营私、欺君罔上、包庇族人、激起民变,等等等等,种种罪名加起来竟是有数十种!哈!朕登基数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倒是长见识了!若是这些罪名皆是真的,也不必你来请罪!朕自然会治你的罪名!你身为当今首辅、三朝老臣,知法犯法、影响恶劣,更还要罪加一等!” 接着,德庆皇帝语气稍缓,又说道:“不过,你终究是老臣子了,辅佐朝廷数十年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也不能将你一棒子打死,总要给你一次辩解的机会!说吧,对于百官们的弹劾,你可有什么要澄清的?” 德庆皇帝的一番话语,看似是给了周尚景机会,但实际上只是为了试探周尚景的底牌。 然而,德庆皇帝的期望却是落空了。 只见周尚景依旧是俯首垂首,缓缓说道:“老臣不敢辩解!老臣之罪,实在是罪无可恕,老臣为了包庇孙子周素海,竟是联合朝中官员,向陛下隐瞒了苏州倭寇之乱的事情,最终更还激发了民变!如此种种,皆是辨无可辩,还请陛下治罪!”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凝声问道:“这么说,对于百官弹劾你的种种罪名,你是不打算辩解,皆是认罪了?” 周尚景的声音中带着一些苦涩,说道:“老臣这次求见陛下,就是为了请罪!诸般罪名,皆是铁证如山,自然不敢辩解!接下来,无论陛下您如何处置老臣,老臣皆是心服!” 听到周尚景的回答,德庆皇帝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之前煞费苦心所准备的种种后手,竟是一个都没有用上。 此外,看着周尚景俯首认罪的模样,德庆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既有畅快、也有失落。 说起来,德庆皇帝与周尚景已是明争暗斗了几十年时间,德庆皇帝虽然是帝王之尊,却又屡屡奈何不了周尚景!如今周尚景干脆利落的承认罪名,已是任由德庆皇帝拿捏,表示德庆皇帝终于胜了周尚景一次,达成了多年夙愿!如此一来,德庆皇帝自然是感到心中畅快! 然而,赢得实在是太轻松了,完全没有预想中的激烈与紧张,与其说是德庆皇帝赢了周尚景,还不如说是周尚景主动认输,这也让德庆皇帝的心中感到了一丝若有所失。 原本,按照德庆皇帝的预想,周尚景此时应该出现激烈的反抗,但他的诸般手段却是被早有准备的德庆皇帝一一化解,最终周尚景使尽了全身解数,却也依然无法摆脱德庆皇帝的算计,只能无可奈何的俯首认罪——唯有这样,德庆皇帝赢了周尚景之后,才会有成就感。 但如今的情况,与预想中大不相同,德庆皇帝不免有些失落。 一时间,德庆皇帝愣愣的看着周尚景,竟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好在,太监张德的禀报,化解了德庆皇帝的尴尬。 “陛下,沈常茂沈阁老、少傅张诚、户部尚书赵大人、工部尚书左大人、礼部尚书林大人、南直隶巡抚苏大人、南京吏部尚书唐大人、南京户部尚书王大人……一同求见陛下。” 张德报了一长串名字,足足有二十余之多,如今苏州境内的二品以上朝廷大员,竟是全都出现了。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论是苏州倭寇之乱的隐情、还是沧浪亭的民变、又或是百官弹劾周尚景,皆是足以震惊天下的大事,任谁都不敢怠慢。 所以,朝廷重臣们这个时候来找德庆皇帝商议对策,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等到德庆皇帝与朝廷重臣们商议出了结果、态度达成一致之后,再召集百官、公示天下,才不会出现混乱。 听到张德的禀报之后,德庆皇帝却是下意识的看了周尚景一眼! 在这些朝中重臣之中,赵俊臣一派已是紧紧抱上了德庆皇帝的大腿,与德庆皇帝的步调一致;沈常茂一派与周尚景明争暗斗多年,是周尚景的朝中政敌;至于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南京户部尚书唐臻等人,更是周尚景的死敌! 可以说,这些朝廷重臣皆是敌视周尚景的,绝不会有任何人为周尚景求情! 再加上周尚景本人已是干脆利落的承认了罪名,所以等到德庆皇帝与朝廷重臣们商议之后,周尚景的垮台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绝不会遇到任何阻碍! 可以说,事到如今,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博弈,已是胜负分明、尘埃落定了。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若是没有意外发生的话!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周尚景的底牌(上). …… …… 看着周尚景依旧是俯首垂头、不发一言,似乎已是认命、不再有任何抵抗,德庆皇帝莫名的叹息一声,似乎有些失望。 然后,德庆皇帝向太监张德吩咐道:“让他们都进来吧,朕正好有事情要找他们商议。” 说话间,德庆皇帝移动了脚步,让自己站在了周尚景的身前——如此一来,众位大臣进入临时御书房之后,一眼就会看到周尚景跪伏在德庆皇帝脚下的场景。 德庆皇帝这么做,既是为了树立自己的帝王威严,但也是在刻意的羞辱周尚景了。 很快的,朝廷重臣们已是鱼贯而入,以阁老沈常茂与少保张诚为首,分列两排。 看到周尚景跪在德庆皇帝脚下的样子,颇是落魄,但众臣皆是没有感到意外,只是许多人看向周尚景的眼神显得有些嘲讽。 时至如今,大部分人与德庆皇帝的看法一样,皆是认为周尚景已是翻盘无望、铁定垮台了。 在场的朝廷重臣,大都被周尚景死死压制了大半辈子,此时见到周尚景终于要垮台,自然是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对于众位臣子的神色变化,德庆皇帝自然是看在眼中,心中愈加有底,认为大局已定。 于是,等众臣站定之后,德庆皇帝缓缓说道:“昨天,沧浪亭的民变之事,众卿想必都已经听说了,但这场民变的根源是什么,有些爱卿已然知道、但也有些爱卿不了解详细……” 说完,德庆皇帝环顾了群臣一眼,最终将目光停留在赵俊臣身上。 昨天晚上,赵俊臣呈给德庆皇帝的那封奏折,可谓是将周尚景包庇周素海的前后经过讲的十分清楚,显然是西厂已经将整件事情都查明白了。 于是,德庆皇帝说道:“赵俊臣,你不仅是户部尚书,还兼管着西厂侦缉,这件事情你也一直跟着查,就由你来向众位大臣们讲解一下吧。”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赵俊臣出列道:“臣遵命。” 然后,赵俊臣向众位大臣说道:“去年六月份,有两船倭寇海贼沿长江进入了苏州境内,总计约一百二十人左右。他们进入苏州境内之后,沿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长江沿岸的百姓深受其害,其中,河上村、西邻村与李家集受损最是严重!尤其是李家集,原本是苏州境内出名的富裕地方,但经过了倭寇肆虐之后,该地的百姓竟是伤亡近半,整个村庄都被焚于一旦! 虽然,苏州境内的驻扎军镇也派了军队抵御,然而苏州军队多年未经战事,近千军士竟是被百余位倭寇海盗杀的节节败退……最终,倭寇海盗们在苏州境内足足滞留了两天多时间,才从容的扬长离去!期间,受害者不知凡几,而苏州驻军经过了最初的战败之后,竟是不敢再战……” 听到赵俊臣的描述,德庆皇帝怒哼一声,而众位大臣们则是纷纷色变。 虽然,他们也知道倭寇海盗肆虐苏州的事情,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倭寇竟是如此的嚣张残忍、苏州的军镇竟是如此的无能怯弱、而苏州百姓们的境遇又是如此的悲惨凄哀! 不过,无论是德庆皇帝还是众位大臣,皆是没有打断赵俊臣的论诉。 因为,对他们而言,接下来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这般事情,自然是非同小可,按理说苏州官府与苏州驻军应该第一时间禀报朝廷才对,但苏州的文武官员们担心他们会受到朝廷的处罚,竟是妄图隐瞒此事!于是,他们找到了苏州知府周素海的祖父——也就是首辅周尚景,希望周首辅可以利用他的权势影响,帮助苏州官员们将此事掩盖下去!让人遗憾的是,周尚景身为当朝首辅,深受陛下的信任,辅佐朝廷多年,这个时候不仅没有秉公处理、大义灭亲,反而辜负了圣望,为了包庇周素海,竟是联合朝中朋党一同欺上瞒下、粉饰太平!所以,直至今日,我们才知晓了苏州的倭寇之乱!” 说到这里,赵俊臣看了周尚景一眼,轻轻摇头叹息,似乎十分惋惜。 然后,赵俊臣又说道:“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周尚景欺君罔上的举动,即使可以瞒过一时,又如何可以瞒过一世?到了如今,陛下南巡到了苏州,苏州百姓们早就听闻了陛下的圣君之名,他们经历了倭寇之乱后,冤屈不得申述、大仇无法得报、损失不能弥补,自然是心怀冤屈,又听闻陛下暂住沧浪亭之后,就纷纷聚到了那里,希望可以见陛下、告御状!虽然,百姓们晚到了一步,当时陛下已是移居到了拙政园暂住,但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周尚景的欺君之举已是再也没法遮掩!奈何,周尚景却依旧抱着侥幸心理,一错再错,又联合了苏州驻军一同驱散百姓,最终更还酿成了一场民变,也加重了自己的罪责!” 说完,赵俊臣并没有加入自己的意见,只是向德庆皇帝行礼之后,就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事情就是如此!皆如赵俊臣所述一般!诸般罪责,周尚景如今已是供认不讳!众卿认为,这件事朕应该如何处置才好?”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众位大臣们皆是是情绪激动。 报仇雪恨、落井下石的机会来了! 那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抢先出列道:“陛下,周尚景身为当朝首辅,却又罔顾皇恩、欺君罔上、包庇族人、结党营私,最终还激起了民变,影响更是恶劣!实在是罪无可恕!臣认为,为警示后人,理应重罚!” 王保仁原本很有希望进入内阁,只是因为周尚景的算计,却是被贬斥到了南京担任户部尚书,从此远离中枢,浪费了十余年大好时光!所以,王保仁对周尚景可谓是恨之入骨,态度也最是激烈。 听到王保仁的建议后,德庆皇帝眉头一扬,问道:“那你认为,何为重罚?” 王保仁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残忍,用坚定的语气一字一顿道:“罢官、抄家、问斩!并且公示天下!与此同时,也要追究周尚景诸多朋党的罪责,绝不可让一人逃脱!” 德庆皇帝的眉头一皱,只觉得王保仁的定罪有些重了,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目光转向其他大臣! 阁老沈常茂出列道:“陛下,臣以为,王尚书的量邢实在是过重了!周尚景之罪责,固然是不可轻恕,但他多年以来辅佐朝堂,乃是三朝老臣,不仅德高望重,而且也有许多功劳苦劳,如今犯了罪责,固然要罚,若是罢官抄家,也就罢了!但若是问斩示众,却有些过犹不及!何不以功抵过,只是罢了他的官职,贬为平民,让他告老还乡?” 听到沈常茂的这番表态,在场众人皆是下意识的一愣! 与王保仁的情况一样,沈常茂也被周尚景死死压制了许多年,明争暗斗之间也吃了许多暗亏,再加上沈常茂本身就是睚眦必报、冷酷无情的性子,这个时候没有对周尚景落井下石就已是十分难得了,怎么反而为周尚景求情了? 一时间,不论是德庆皇帝,又或是众位朝中重臣,皆是以一副诧异的眼神看着沈常茂。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沈常茂则是一副公事公办、奉公无私模样。 另一边,赵俊臣也同样是感到诧异。 经历了宦海沉浮之后,如今的赵俊臣已是“人之初性本恶”这一观点的忠实信奉者,沈常茂竟会为周尚景求情,这种事情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 再加上,赵俊臣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周尚景已是束手就擒,心中却是想道:“事有蹊跷!周尚景绝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再加上沈常茂这般反常表现……难道……”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周尚景的底牌(下). …… …… 不谈赵俊臣的心中猜测,只说场上的情况。 虽然,沈常茂乃是当朝阁老,在众臣之中地位最高,观点也较为温和一些,但沈常茂刚刚发表了观点之后,就马上遭到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激烈反驳。 那南京户部尚书唐臻乃是南京吏部尚书的铁杆支持者,当年也受到了周尚景的压制,心中只恨不得周尚景遭受到千刀万剐的刑罚,所以马上出列反驳道:“沈阁老此言差矣!我朝法纪森严,有功自然赏、有罪也要罚,岂有功过相抵的说法?实在是太过儿戏!陛下,臣认同王尚书的说法,周尚景的诸般罪责,影响实在恶劣,必须重罚!” 随着唐臻的发言结束,南京六部的官员们也同样是纷纷出列表态支持。 另一边,少傅张诚亦是出列道:“陛下,臣也认为,周尚景必须重罚,他这些年来固然是有些苦劳,然而他如今已是位列内阁首辅之位,正是陛下对他的奖赏,既然功劳已是奖励了,又如何还能够再抵罪过?” 张诚乃是黄有容的亲信,其秉性与黄有容也有些相似,皆是喜欢落井下石之辈,如今周尚景即将倒台,依张诚看来周尚景的结局自然是越惨越好,一时间竟是没有顾及沈常茂与黄有容之间的联盟关系,出列反驳了沈常茂的观点。 随着张诚的发言,一众黄党官员自然是纷纷跟风表态。 与此同时,赵俊臣双目一转,也决定要凑凑热闹,终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出列道:“陛下,周尚景的诸般罪责,实在恶劣!若是不加以重罚的话,恐怕会引起朝野的不服!也无法警示后来者!更不利于树立朝廷威望!所以,不论如何,周尚景都必须重罚!” 赵俊臣这么说,却是为了再次向德庆皇帝表明自己的立场了。 与此同时,听到赵俊臣的表态之后,赵党官员们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立场,亦是纷纷出列发言,赞同赵俊臣的观点。 随着王保仁、唐臻、张诚、赵俊臣等等朝廷重量级大臣接连发表观点,朝中各大派系也纷纷选择了站队。 只可惜,周尚景屹立庙堂多年不倒,手握大权之余,也压制了太多人、得罪了太多势力,所以一时之间,除了沈常茂出乎意料的温和表态之外,几乎所有的朝中派系都是支持王保仁的观点,希望可以严惩周尚景! 毕竟,在大多数人看来,周尚景已是注定要垮台了,周党一派也注定要被连根拔起,所以众位大臣们兴高采烈的落井下石之余,也不担心自己事后会被报复! “是啊,陛下,周尚景之诸般罪责,皆是重罪,又影响恶劣!不杀不足以服天下啊!” “陛下,周尚景身为当朝首辅,却又知法犯法、以权谋私,即使陛下顾念旧情,不愿杀他,也应该囚禁他终身才对!” “周尚景不仅仅是包庇族人、激发民变,更还是结党营私、欺君罔上,我朝数百年来,犯了如此重罪者,从未有过不严惩的先例啊!还望陛下三思……” 一时间,临时御书房内,皆是要求严惩周尚景的声音! 似乎,周尚景被抄家问斩的结局,已是板上钉钉了。 却说,众位大臣发表观点的时候,德庆皇帝的表现十分沉默,只是静静站在周尚景的身前,任由周尚景跪伏在自己脚下,并且面无表情的听着众位大臣发表观点。 等到众位大臣皆是表明了观点之后,德庆皇帝先是深深的看了沈常茂一眼,然后缓缓问道:“这么说,除了沈阁老之外,大多数爱卿皆是认为周尚景该杀了?” 与赵俊臣的想法一样,德庆皇帝也认为沈常茂的表现十分反常,带来了一些变数。 只不过,沈常茂为何会有这样的表现,连德庆皇帝也想不明白。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德庆皇帝也不再迟疑,决定马上确定周尚景的罪责,将周尚景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对于德庆皇帝而言,彻底打败周尚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周尚景究竟要如何责罚?是斩首还是囚禁?在德庆皇帝的眼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如今,绝大多数朝廷重臣皆是想要严惩周尚景,德庆皇帝略略询问了一句之后,也就顺水推舟,说道:“恩,众位爱卿所言,皆是有道理!如今,周尚景犯了重罪,朕虽然想要顾念君臣旧情,但也不得不顾及民意……既然如此,传朕的旨意,罢掉周尚景的内阁首辅之位,即刻将周尚景押送京城,等朕的南巡结束之后,就召开朝会,将他……” “陛下,老臣还有话要讲!还望陛下听完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然而,德庆皇帝的旨意还没有宣布完,就被人打断了! 打断德庆皇帝的人,正是行为有些反常的阁老沈常茂。 见沈常茂突然打断了自己的旨意,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冷厉。 不过,打量了沈常茂片刻之后,德庆皇帝还是说道:“哦?沈阁老还有话说?说吧,朕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独特见解!” “陛下,具老臣所知,苏州的倭寇之乱,并没有那般简单,其实还另有隐情!这些隐情,事关紧要,牵连到了皇家声望,若是一旦被发现了,我大明朝的根基也会出现动摇,所以就被周首辅设法隐瞒了,连厂卫也没有查出来!而周首辅之所以会隐瞒苏州倭寇之乱的事情,也绝不是为了包庇他的孙儿周素海,实是为了我大明江山的百年社稷,实是一片赤诚的耿耿忠心啊!” 说到这里,沈常茂原本古拙冷厉的脸庞上,竟是有些激动潮红。 顿了顿后,不待众人开口质疑,沈常茂已是继续说道:“其实,因为机缘巧合,苏州发生了倭寇之乱后,老臣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并且也发现了这件事被周首辅给压了下去!老臣当时十分气愤,觉得周首辅犯了欺君罔上的重罪,就马上找到了周首辅对质!然后,老臣得到了周首辅的解释,才知道这件事其实还有一段惊天隐情! 这段隐情,实在是太过重要!原本,老臣得到周首辅的叮嘱之后,已是决定将它们烂在自己肚子里,绝不可以公之于众!而周首辅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宁愿自己承担所有得罪责,也不愿意将这些隐情说出去……奈何,朝中百官如今皆是要严惩周首辅,老臣却不忍心看到周首辅这样的忠臣蒙冤而死,所以,老臣犹豫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将这些隐情告于陛下,以换取陛下您的宽恕、减轻周首辅的罪责!” 另一边,原本一直沉默无语的周尚景听到沈常茂的这一番话后,却是身体猛地一颤,扭头阻止道:“沈阁老,请慎言!你明明知道,这些隐情,绝不可说出去,否则天下就大乱了!老夫既然已经决定独自承担罪责,你又何必如此?” 沈常茂则是摇头苦笑道:“事到如今,却是不得不说了!” 见到周尚景与沈常茂的一唱一和,德庆皇帝的眼中冷光更甚。 原本已是大局已定,没想到沈常茂竟会横插一刀! 显然,沈常茂已是被周尚景设法收买了!而沈常茂口中的所谓“隐情”,恐怕就是周尚景的翻盘底牌了! 不过,到了这般时候,德庆皇帝也必须要配合下去,冷声问道:“哦?你说了这么一大堆,隐情究竟是什么?这般不清不楚,又如何让朕宽恕周尚景?” 沈常茂在德庆皇帝的逼视之下,神色却是十分坦荡,只是环顾左右之后,又说道:“还请陛下您让众位大臣退下,这些隐情确实是十分重要,老臣只能讲给陛下一人!” 德庆皇帝犹豫了一下之后,也觉得不能让沈常茂将他口中的“隐情”当众讲出,所以说道:“除了沈常茂与周尚景,所有人都暂且退到外面候着。”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恩,赵俊臣也留下来旁听!”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逆转(上). …… ……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赵俊臣不由一愣,心中略略有些感到意外。 时至今日,赵俊臣已是完全认清了自己在德庆皇帝心目中的定位——用来敛财与背黑锅的宠臣罢了,看似是心腹,但实际上并没有得到德庆皇帝完全的信任。 像是锦衣卫指挥使洪锦、兵部尚书王寿、三边总督梁辅臣等人,才是真正的“帝党”官员,赵俊臣充其量也只是“帝党”里面的边缘人物。 然而,沈常茂接下来要讲诉的“隐情”,无疑会是极为敏感与机密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按理说德庆皇帝应该瞒着赵俊臣才对!然而,德庆皇帝竟是特意留下赵俊臣旁听,这般情况自然是让赵俊臣感到十分意外。 不过,转瞬之间,赵俊臣也就明白了德庆皇帝的心思。 昨晚,赵俊臣呈给德庆皇帝的那封奏折之中,详细罗列了苏州倭寇之乱的前后情况,让德庆皇帝误以为赵俊臣对于此事已是了如指掌,如今沈常茂宣称倭寇之乱的事情还另有隐情,德庆皇帝为了避免被沈常茂所蒙蔽,自然是需要赵俊臣的旁证了。 接下来,赵俊臣又想到,那些关于苏州倭寇之乱的诸般消息,皆是周尚景与自己暗中结盟之后主动送给自己的,却是对周尚景的手段算计愈加钦佩了——显然,周尚景早已经算计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当初才会花费大力气收买自己,正是为了今天的情况做伏笔! 如今,唯有得到了自己的旁证,沈常茂口中的“隐情”才会有说服力! 暗思之间,赵俊臣看了周尚景一眼,只见周尚景的表情十分矛盾,似乎还在懊恼沈常茂的决定,虽然他的计划得逞了,但神色之间却看不到任何的破绽,这般城府深沉,更是让人心中暗惊。 “这个周尚景,当真是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也罢,我倒要看看,你的这招伏笔究竟是什么!” 很快的,众位大臣皆是离开了临时御书房,只剩下了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与赵俊臣四人。 直到今日,赵俊臣才知道沈常茂被周尚景收买的事情,但很显然的是,沈常茂并不知道赵俊臣与周尚景暗中结盟的事情。 所以,当房中只剩下他们四人之后,沈常茂看了赵俊臣一眼,神色依然有些犹豫,又向德庆皇帝说道:“陛下,内中隐情,最好是越少人知晓越好,赵大人虽然是朝廷重臣,但若是留在这里旁听,依然有些不妥……” 德庆皇帝摆手道:“无妨,西厂一直在暗中追查苏州的倭寇之乱,赵俊臣的嘴巴也一向牢固,朕对他很放心。” 说着,德庆皇帝神色间闪过了一丝不耐,又说道:“现在,朕只想知道,沈阁老你所说的隐情,究竟是什么事情!” 沈常茂沉默片刻后,突然叹息一声,缓缓道:“陛下,您难道不觉得奇怪?倭寇已是多年没有生事了,为何会突然来犯?此外,那两艘倭寇海船沿着长江进入苏州境内,事前竟是没有丝毫的预兆,这又是为何?要知道,我朝自从实施了禁海之策后,为了防止船只随意出入,就在长江口岸驻扎了水军军营,里面有三千水军!两艘倭寇海船皆是大船,按理说它们的出现绝对瞒不过巡防水军才对,但事实上,倭寇海船进出长江之际,皆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这里面的事情,可谓是大有蹊跷!” 德庆皇帝眼中精光一闪,若有所思,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赵俊臣,希望得到赵俊臣的说明。 赵俊臣向前一步,解释道:“陛下,这件事臣也感到奇怪,也刻意派了西厂番子前去询问,长江口岸的三千水军隶属于江阴军镇的统辖,而按照江阴军镇指挥使方辉的说法,倭寇对于他们的巡防时间与巡防路线似乎是极为了解,竟是非常准确的找到了两营水军换防的空隙,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长江!” 得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德庆皇帝似乎有些不满意,又转头看向沈常茂,示意沈常茂进一步的解释。 沈常茂则是冷笑道:“这恐怕是江阴军镇的推脱之语,如何可信?事实上,若是臣所料不差的话,江阴军镇的上下官兵,怕是早已经被人收买了!那两艘倭寇海船,乃是他们刻意放进来的!” 这一次,不待德庆皇帝表示,赵俊臣已是抢先一步质疑道:“沈阁老,你的这般推论,未免有些想当然了吧?江阴军镇驻守长江口岸,负责海防、海禁之事,所有出入的渔船、商船,皆受管辖,乃是极大的肥差,又如何会被倭寇收买?倭寇若是想要收买江阴军镇,必然需要一大笔银子,但倭寇若是拥有这么一大笔银子,又何必去做海贼?再说了,江阴军镇的上下官兵即使糜烂了一些,但也绝不是傻子,怎么会为了区区些许钱财,就将倭寇放入长江?一旦出了事故,江阴军镇绝对摘脱不了关系!这里面的利害关系,难道沈阁老你就想不明白吗?” 一旁,德庆皇帝点头道:“赵俊臣讲的有理!沈阁老,你认为江阴军镇被倭寇收买了,可有确实证据?” 沈常茂依然冷笑道:“若只是江阴军镇被倭寇收买了,却还只是小事!臣也不会如此的小心翼翼,只敢将此事告于陛下一人!事实上,根据臣所收集到的消息,收买江阴军镇的并非是倭寇,而是另有其人!也正是此人,不仅收买了江阴军镇,无视我朝的海禁之策,以走私来谋取暴利,还为了某些目的,勾结了倭寇以祸害苏州,而江阴军镇也被此人摆了一道,以为那两艘倭寇海船只是普通的走私商船罢了,所以没有任何检查就放他们进入了境内,如此才造成了苏州的倭寇之乱!” 德庆皇帝眉头一皱,隐约猜到了什么,问道:“哦?这个人倒是好大的能耐,不仅能够收买军镇,还可以勾结倭寇,却不知是何来历?” 依德庆皇帝看来,这个人的来历恐怕是十分敏感了。若非如此,沈常茂也不会如此的小心谨慎,周尚景也不会将它视为自己翻盘的底牌! 然而,沈常茂却报出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名字:“此人名叫钱鲜如,乃是一家船行的掌柜!” “哦?区区一家船行的掌柜,竟是有这么大的能耐?”德庆皇帝冷声质疑道。 沈常茂的表情不变,只是缓缓道:“此人固然不算是什么大人物,但他背后的那家船行,却是背景深厚,让人不敢小觑。” “什么船行?朕为何不知?”德庆皇帝又问道。 沈常茂答道:“这家船行,原本叫做‘六王船行’,如今则改名为‘八王船行’,明面上的老板是钱鲜如,但真正的老板却是另有其人。” “八王船行?倒是好大的口气!这家船行是什么来历?” 询问之际,德庆皇帝的表情看似不屑,但心中却是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尚景突然开口说话了。 “这家船行之所以叫做‘八王船行’,倒也不是它口气大,反倒是名副其实!因为,这家船行背后的股东,共有八位,皆是我朝藩王!分别是鲁王、肃王、辽王、周王、代王、吉王、定王、永王!” “什么!?” 听到周尚景的解释之后,德庆皇帝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猛地一晕!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也终于明白周尚景的底牌是什么了!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逆转(中). …… …… 周尚景的语气,轻缓平静,但内容却不啻于一颗重磅炸弹,无论是德庆皇帝还是赵俊臣,一时间皆是震惊无比。 尤其是德庆皇帝,听到周尚景的解释之后,忍不住身体一晃,竟是险些摔倒! 赵俊臣不愧是最善于溜须拍马的佞臣,发现了德庆皇帝的状况之后,连忙迈前一步,扶住了德庆皇帝的胳膊,表情关切且又焦急,连声宽慰道:“陛下,您千万不要动怒,一定要保重龙体啊,咱们还是先听听沈阁老与周首辅的详细解释吧,将这件事情完全搞清楚了之后,或可以找到解决方法也说不定。” 不过,赵俊臣虽然宽慰着德庆皇帝,但心中思绪却是起伏不定。 就在昨晚,受到李伦的提醒,赵俊臣大约已是猜到了周尚景的底牌会是什么——那就是自己与皇权形成某种一损俱损的关系——这样一来,德庆皇帝若是扳倒了周尚景的话,皇权也会受到极大的损害,到了这般时候,德庆皇帝投鼠忌器之下,或许就会主动放弃对周尚景的攻击。 只是,赵俊臣虽然猜到了大略方向,但一直想不到具体的方法。毕竟,周尚景乃是臣权的代表,与皇权是相互对立的关系,又如何能将自己的荣辱与皇权绑于一起? 如今,当周尚景终于亮出底牌的时候,赵俊臣也终于想明白了周尚景的具体方法! 海外贸易,一向都是日进斗金、一本万利,奈何明朝数百年来一直奉行着海禁政策,不允许商船出海,也就禁绝了海外贸易,到了隆庆年间,海禁政策略略有些宽松,但依旧受到了诸多的管理与限制。 然而,钱帛动人心,足以令人铤而走险,所以明朝海禁政策的直接后果就是海上走私的泛滥,许多商贾与显贵,皆是暗中参与,借此牟取暴利——所以,会出现“八王船行”这样背景深厚的走私船行,也就不足为怪了,毕竟明朝藩王们也是喜爱银子的。 而周尚景就是利用这一点,因势利导之下,将苏州的倭寇之乱与“八王船行”联系到了一起。 如此一来,周尚景之前的种种作为,就不再是庇护族人、欺君罔上,反倒变成了忍辱负重、维护皇室威望,顿时从万恶不赦的罪臣变成了用心良苦的忠臣,也顿时让德庆皇帝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细思起来,德庆皇帝只剩下了两条道路可选。 其一,继续追究周尚景的诸般罪责,穷追不舍,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将周尚景彻底扳倒。 但可以想象的是,若是德庆皇帝这么做了,就必须要明查“八王船行”的事情,就算德庆皇帝没有明查,周尚景也一定会将“八王船行”的事情宣扬出去!到了那个时候,明朝藩王们违法走私、勾结倭寇、祸害百姓的举动,必然会在朝野之间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明朝皇室的声望,也必然会因此而大跌,甚至还会引发百姓们对皇家的敌对情绪,如此一来,德庆皇帝虽然扳倒了周尚景,但他巩固皇权的目标却是无法达到了,只是平白引发了一场风波罢了,得不偿失。 对于这样的情况,德庆皇帝自然是不愿意看到。 其二,则是隐瞒真相,明面上不再追究倭寇之乱的事情,对于周尚景的诸般罪责,也是从轻发落,至于“八王船行”的种种罪行,则是交由厂卫们暗中处理,然后再将整件事情轻轻揭过去,只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只是,这样一来,就代表着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这场博弈,最终是以德庆皇帝的完败而告终!明明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竟是在胜负即将揭晓的最后时刻被周尚景逆转翻盘,从某方面而言,德庆皇帝几乎是被周尚景玩弄于鼓掌之间了! 以德庆皇帝的骄傲,这样的结局也同样无法接受! 然而,到了此时,德庆皇帝除了这两种选择之外,已是别无他法了。 从某方面而言,不论德庆皇帝如何选择,这场博弈斗法之中,他都会是输家! 所以,也怪不得德庆皇帝听到周尚景的解释之后,一时间竟是头脑晕晕、险些摔倒,一方面是恼恨明朝藩王们的目无法纪、胆大妄为,另一方面也是德庆皇帝觉得自己受到了周尚景的羞辱,所以有些羞怒攻心了! 却说,德庆皇帝听到赵俊臣的宽慰之后,稍稍稳定了心神,也终于冷静了许多。 然后,德庆皇帝站稳了身体,又挥了挥胳膊,挥开了赵俊臣的搀扶,只是死死盯着沈常茂与周尚景二人,咬着牙问道:“将你们知晓的所有消息全都说出来!‘八王船行’只是走私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勾结倭寇祸害苏州?朕要了解最详尽的消息!” 眼见德庆皇帝这般模样,可谓是失态至极,沈常茂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缓缓解释道:“陛下,此次倭寇侵犯苏州,受损最严重的地方莫过于李家集了。当然,在苏州境内,李家集是出了名的富裕地方,倭寇将它视为一块肥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实际上,倭寇之所以会祸害李家集,乃是另有内情。” 说到这里,沈常茂故意的稍稍停顿了一下,等待德庆皇帝的追问。 然而,沈常茂最终迎来的并不是德庆皇帝的追问,而是一块黄石镇纸! 原来,德庆皇帝如今急切的想要了解“八万船行”与倭寇相互勾结的详细消息,却看到沈常茂不仅没有认真解释,反而得意洋洋的卖关子,顿时怒火冲天。 若是平时,德庆皇帝还可以保持风度,但如今他正是羞怒异常的时候,又哪里还能够保持风度?大怒之下,随手抓起书桌上的黄石镇纸,狠狠朝着沈常茂掷去! 好在,德庆皇帝的准头不佳,明明是瞄准着沈常茂的脑袋,却只砸到了沈常茂的肩头,否则,皇帝砸破了阁老的脑袋,又会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被镇纸砸到之后,沈常茂一向是养尊处优,又哪里能忍得住痛楚?自然是大声惨叫了起来。 然后,沈常茂的惨叫声刚刚到了一半,就已是嘎然而止! 原来,惨叫之间,沈常茂突然看到了德庆皇帝的眼神——冰冷,无情,充满了杀气。 这般眼神,十分可怕,即使沈常茂的性子一向冷厉,也是下意识的打个一个冷战,心惊之余,竟是忘记了肩头的痛处。 然后,只听德庆皇帝冷声说道:“朕现在只想要了解八王船行勾结倭寇祸害苏州的详细消息,不想听你绕圈子、卖关子,朕现在心情很不好,没那个耐心!” 听到德庆皇帝的最后通牒,沈常茂终于是不敢怠慢,连忙将“八王船行”勾结倭寇祸害苏州的具体原因详细讲诉了出来。 原来,李家集之所以会是苏州境内出了名的富裕村镇,乃是因为李家集位处于长江与几条支流的交叉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八王船行”的掌柜钱鲜如正是看中了李家集地理位置的优势,想要在李家集建造一处货仓,作为“八王船行”走私货物的集散之地。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十分顺利,因为李家集的存在,“八王船行”走私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只是,当李家集的百姓们发现了“八王船行”的走私活动之后,却是起了贪心,屡屡向“八王船行”索要银钱,并且还威胁“八王船行”,宣称“八王船行”若是不给足他们好处的话,那么他们就要去衙门告发“八王船行”的走私罪行。 “八王船行”的背后股东乃是八位明朝藩王,背景固然是深厚,但这个时候反倒是有些投鼠忌器,生怕事情会闹大,所以多有容忍退让,却是让李家集的百姓们愈加的有持无恐了。 最终,屡次发生冲突之后,“八王船行”的大掌柜钱鲜如亲自来到李家集调解纷争,没想到他不仅没有调解成功,反倒是受了许多羞辱与威胁。 于是,钱鲜如恼羞成怒之下,竟是联络了倭寇海盗,打算教训一下李家集的百姓。 只是,钱鲜如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倭寇之凶残,还要远胜于传闻,他明明只是打算教训一下李家集的百姓就好,没想到倭寇们竟是将整个李家集都焚于一旦,李家集的百姓们也是被倭寇杀了大半,连带着李家集附近的河上村与西邻村等等,也受到了极大的损失。 只是,到了这般时候,钱鲜如已是无法后悔了,只能匆忙掩护倭寇离开。 也正是因为有钱鲜如的掩护,倭寇们才可以来去自如,将江阴军镇的巡防水军视为摆设! 事实上,因为走私的缘故,江阴军镇的上上下下,早已经被“八王船行”收买了。 …… ps:这章原本是四千字大章节,但就在虫子即将要写完的时候,电脑突然重启了,只剩下了两千字,真是欲哭无泪。 恩,先发三千字,内容不全,大家见谅!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逆转(下). …… …… 本来,依照德庆皇帝的计划,他今天与诸位重臣们通气商议之后,周尚景的罪名就可以确定下来了。 然后,德庆皇帝就会返回京城,并且召开大朝会,向百官们宣布周尚景的罪行与处罚决定,扳倒了周尚景之余,也增强了皇权威严,至此一切皆是尘埃落定。 然而,德庆皇帝却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胜负即将揭晓之际,沈常茂竟是被周尚景收买了,并且爆出了“八王船行”这个天大的隐情,一下子就将局势扭转了,而德庆皇帝的计划尚未实行,就已是无疾而终! 所以,听完了沈常茂的陈述之后,德庆皇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并且一言不发,任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德庆皇帝究竟在想些什么,但他眼神中的怒色与杀气,恶狠如狼、凌厉似刀,却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即使是赵俊臣,见到德庆皇帝的眼神之后,也是下意识的心神一颤,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压抑且又危险! 第一次,赵俊臣看到了德庆皇帝真正生气的模样,竟是如此的恐怖! 天子一怒,血流遍野,帝王的威慑力,果然是非同凡响。 不过,德庆皇帝的愤怒,也是理所当然的。 明朝数百年来,对于藩王们一向是防范甚严,稍有逾越规矩,就会受到严惩。 在中都凤阳的宗人府大牢,每年都关押着大量的皇族旁亲,数量不下于百人,明朝对皇族藩亲们的严酷防范态度,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竟是有八位藩王暗中联合起来,组建了“八王船行”,违背了朝廷法纪,利用走私牟利,这般情况自然会让德庆皇帝感到十分不满。 当然,若只是利用走私牟利的话,德庆皇帝的感觉也只是“不满”罢了,还在承受底线之内,最多也就是暗中警告与惩处一下——对于德庆皇帝而言,藩王们只要没有插手政务,安安分分的醉生梦死,即使偶尔做了些犯科违法的事情只是无伤大雅,也依然是德庆皇帝眼中的“贤王”。 然而,“八王船行”并不仅仅只是走私这种小事而已,它还接连触犯了德庆皇帝的三大忌讳! 首先,“八王船行”为了顺利走私,竟是收买了江阴军镇、插手了军务!这代表着“八王船行”背后的那些藩王们已是拥有了反抗德庆皇帝的资本,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因此而生出什么觊觎之心。 其次,“八王船行”只是为了区区私愤,竟是勾结倭寇祸害百姓——当然,百姓们的伤亡在德庆皇帝的眼中并不算是什么大事——但这件事情一旦暴露出去之后,对于明朝皇室威信的损害,却是德庆皇帝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最后,因为“八王船行”的出现,德庆皇帝扳倒周尚景的计划,已是失败了大半,而且还是在即将要成功的时候被周尚景瞬间翻盘了,让德庆皇帝再一次的败给了周尚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这让德庆皇帝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 这三大忌讳,很难说哪一项更让德庆皇帝生气。 但可以肯定的是,德庆皇帝因为这些事情,已是出离的愤怒了! 不过,德庆皇帝精通帝王心术,最善于权衡利弊、控制情绪。 所以,此时的德庆皇帝虽然是出离的愤怒了,但终究还是保留了一定的冷静,并没有被冲昏头脑、盲目做出什么事情,而是认真理智的分析着利弊与现状,寻找突破窘境的方向。 …… 在周尚景、沈常茂、赵俊臣三人小心翼翼的等待之下,德庆皇帝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缓缓开口了。 德庆皇帝略过了沈常茂,双目冷冷盯着周尚景,问道:“周尚景,这些事情,都是你查出来的?” 周尚景答道:“回陛下,这些隐情皆是苏州知府周素海查出来的,倭寇离开苏州之后,周素海通过蛛丝马迹,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并且抓到了八王船行的大掌柜钱鲜如。但因为事关重大,周素海不敢宣扬出去,只是暗中通报于老臣,老臣得知消息之后,担心此事会危及皇室声望,就索性将整件事情压了下去……没想到陛下您明察秋毫,最终还是发现了。” 德庆皇帝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眼中隐隐有凌厉的精光闪动,继续问道:“哦?钱鲜如被抓到了?他现在又在哪里?” 周尚景同样是面无表情,缓缓答道:“钱鲜如勾结倭寇、祸害百姓,可谓是罪大恶极,又牵扯到了皇室声望,所以此人绝不能留!老臣已是私作主张,将钱鲜如、以及‘八王船行’内部的一些知情者,全部处死了,这既是为了隐瞒消息,也是为了警告一下‘八王船行’背后的那几位藩王,让他们收敛一些。” 与此同时,赵俊臣似乎想到了什么,插口道:“陛下,前几日您曾经让周尚景调查倭寇之乱的真相,周尚景当时给出的解释是苏州并没有出现过倭寇,只是一些泼皮无赖伪装成了倭寇祸乱百姓,已是被苏州官府镇压处决了,在这些人的名单之中,就有钱鲜如的名字。” 另一边,周尚景也点了点头,说道:“老臣确实是用这种方法处死了钱鲜如等人,将全部的罪名都扣在了他们的头上。毕竟,也确实是钱鲜如等人引发了倭寇之乱,处死他们也是罪有应得。” 然而,德庆皇帝很快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所在,又问道:“哦?这么说,包括钱鲜如在内,所有的知情者都被处死了,也就是说,沈常茂刚才所讲述的那些隐情,如今已是没有任何的确凿证据了?” 周尚景沉默了片刻之后,也承认道:“回陛下,这些隐情虽然都是实情,但事到如今,臣确实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出乎意料的是,周尚景承认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穷追猛打,而是说道:“既然如此……关于‘八王船行’的事情,朕会派人进一步详查,在朕调查清楚之前,周尚景你就不要随意走动了,朕会让人在拙政园为你准备一处房间,你就留在拙政园一段时间吧,在此期间,不允许你接触任何人!至于你手里的诸般政务,也暂且交给其它大臣处理。” 德庆皇帝的这般决定,竟是主动退让了一步,只是夺了周尚景的权柄,暂时将周尚景软禁了起来,但并没有决定周尚景的罪名与处罚! 这也就意味着——周尚景随时都有可能复出! 对于德庆皇帝的决定,周尚景似乎早有意料,并没有任何的质疑,很干脆的领旨谢恩了。 然后,德庆皇帝又说道:“接下来,除了赵俊臣之外,你们都可以退下了。至于那些正在书房外面等候的大臣们,也让他们暂且离开吧,等事情查清楚了之后,朕再传唤他们。”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周尚景与沈常茂表情各异,但皆是没有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书房。 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了德庆皇帝与赵俊臣二人。 …… “关于‘八王船行’的事情,你怎么看?” 等到周尚景与沈常茂离开房间之后,德庆皇帝向赵俊臣问道。 赵俊臣也没有丝毫的保留,很干脆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陛下,臣认为,沈阁老今天的表现十分异常,怕是已经被周尚景收买了!也正是因为他与周尚景的一唱一和,周尚景才会暂且躲过了罪责……不过,沈常茂所陈述的关于‘八王船行’的种种隐情,没有任何证据,只是一家之言,未必就是真的!或许只是周尚景为了逃脱罪责的谎言,想让陛下您投鼠忌器罢了。”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依你看来,‘八王船行’的种种隐情,有几成可能是真的?又有几成可能是假的?”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答道:“依臣看来,有五成可能会是假的,毕竟周尚景拿不出任何证据,但也有五成可能会是真的,毕竟沈常茂的种种陈述,与西厂的调查皆是吻合。”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不过,不论此事究竟是真是假,但周尚景的手段一向高明,绝不会编造那些经不起推敲与调查的骗局,所以‘八王船行’的走私活动应该不会有假,为了顺利走私,也一定收买了江阴军镇!此外,走私船行与倭寇海盗们有些联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八王船行’才会被周尚景利用,与倭寇之乱联系到了一起! 臣以为,此事不论真假,都只能暗中调查、暗中处理!绝不可公布于众,否则就会引起一场天大的风波,皇族的声誉都会受到损害,不利于朝廷大局……只不过,这样一来,陛下您就相当于默认了周尚景的解释,恐怕也只能暂且放过周尚景一马了。”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再次沉默了。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五章.嘎然而止! …… …… 此时的德庆皇帝,心情十分矛盾。 正如赵俊臣所说的那样,“八王船行”的事情虽然似真似假,但事关重大,又是时机敏感,只能暗中调查、暗中处理,绝不可公布于众! 这样一来,德庆皇帝在投鼠忌器之下,却是有些为难,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追究周尚景的罪责! 若是继续追究的话,就必须要明查“八王船行”的事情,然而“八王船行”的事情不论真假,只要捅破的话,就必然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给皇室声望带来一次沉重的打击,即使能够趁机扳倒周尚景,也是得不偿失。 然而,若是不再继续追究的话,那就相当于默认了周尚景的说辞,德庆皇帝也就无法扳倒周尚景了,如此一来,德庆皇帝又如何能够甘心?更何况,若是“八王船行”的事情只是周尚景的骗局的话,偏偏又把德庆皇帝给吓退了,那么这件事情将会是德庆皇帝一辈子的奇耻大辱! 所以,犹豫许久之后,德庆皇帝依然拿不定主意。 德庆皇帝是一个性情果断、很有主见的人,像是今天这般犹豫不定的情况,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了。 犹豫之间,听到赵俊臣的建议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生气,只是确认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朕不应该再继续追究,就这么放过周尚景?” 赵俊臣垂首道:“陛下,此时应以大局为重,您大可不必执着于眼前的得失,正所谓来日方长,将来未必没有更好的机会。” 停顿了一下,赵俊臣偷偷观察了一下德庆皇帝的表情,见德庆皇帝眉头紧皱之后,又补充道:“不过,周尚景毕竟是犯了欺君罔上的罪名,即使有再大的理由,也不能没有任何的惩处!依臣的意思,陛下您可以趁机罢掉周尚景的首辅之位,削弱周尚景的势力影响,但依然保留他的阁老之位,这样既可以以儆效尤,也不至于逼得周尚景铤而走险,将‘八王船行’的事情宣扬出去!” 听到赵俊臣的建议之后,德庆皇帝依然有些犹豫,也依然是拿不定主意。 沉吟了片刻,德庆皇帝缓缓说道:“罢了,这些事情,朕还要认真考虑一下,暂且不提了……朕这次将你留下来,除了询问你的意见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赵俊臣隐约猜到了德庆皇帝的想法,但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模样,恭声道:“还请陛下吩咐。” 只见德庆皇帝沉着脸,一字一顿的吩咐道:“朕要你详查关于‘八王船行’的所有事情!当然,这件事还不能公布于众,你暂且只能暗中究查、收集证据,等朕有了决定之后,再做处理!” 说话之间,德庆皇帝的语气带着一些杀气——显然,“八王船行”接连触犯了德庆皇帝的几大忌讳,不论倭寇的事情与他们有没有关系,“八王船行”幕后的那八位藩王,都绝对要遭遇灭顶之灾了! 或许,接下来一段时间之内,会有八个藩王称号被取消也说不定。 赵俊臣明白德庆皇帝的心意,脸上也带上了肃杀之气,沉声应道:“臣领旨。” 接下来,见德庆皇帝再没有其他吩咐之后,赵俊臣就主动告辞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赵俊臣又偷偷看了一眼德庆皇帝的神色——只见德庆皇帝眉头紧皱,眼中不住闪烁着思索神色,似乎依然犹豫着要不要追究周尚景的罪责。 或许,德庆皇帝依然是心有不甘,正在苦苦思索破开眼前局面的方法也说不定。 依照赵俊臣对德庆皇帝的了解,只觉得一切皆是五五之数,周尚景究竟是否会被定罪,目前依然说不准,一切都要看德庆皇帝的考量与心情了。 “周尚景的计谋固然是得逞了,借着‘八王船行’的出现,竟是将局面扳回来了……不过,若是仅此而已的话,他依旧不能摆脱险境,德庆皇帝也绝不会甘心,接下来还会有所行动,两人的博弈斗法,恐怕还要再持续一段时间了……” 离开临时御书房的时候,赵俊臣暗暗想到。 可惜,赵俊臣终究还是小觑了周尚景的老谋深算,也小觑了德庆皇帝的果断决绝。 事实上,“八王船行”的事情,并不是周尚景的最后底牌! 赵俊臣本以为,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博弈斗法,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本来事情的发展也应该是这样! 然而,就在这天晚上,一封来自京城的密折送到了德庆皇帝手中。 也不知这封密折之中究竟写了些什么,但德庆皇帝收到密折之后,却是大发雷霆,砸碎了手边所有的物件。 发泄一通之后,德庆皇帝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然后,德庆皇帝竟是找到了被软禁在拙政园的周尚景,与周尚景密谈了大半夜的时间。 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究竟密谈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但等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德庆皇帝竟是绕过了所有大臣,突然颁下了一道圣旨——称周尚景“以权谋私”、“包庇族人”,于是罢掉了周尚景的首辅之位,并且罚俸三年,但念在周尚景劳苦功高的份上,依然允许周尚景留在内阁,以“戴罪留职”的身份“立功抵过”! 要知道,“以权谋私”、“包庇族人”之类的罪名,可大可小,对周尚景而言,更只是不痛不痒,而真正可以置周尚景于死地的诸般罪名,比如“欺君罔上”、“结党营私”等等,在德庆皇帝的圣旨中,皆是被轻轻绕过去了。 一时间,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博弈斗法,竟是在最高潮的时候嘎然而止了! 最终的结果,却是双方各退一步,德庆皇帝避重就轻的惩罚了周尚景,只是罢掉了周尚景的首辅之位,但依然保留了周尚景的权柄势力,而周尚景则是接受了德庆皇帝的惩治,并没有再次反击,算是给了德庆皇帝一个台阶下。 然后,在群臣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德庆皇帝又下了一道旨意,称南巡至此已是结束,并催促相关各衙门尽快准备,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起驾回京! 显然,这一切的根源,皆是缘于德庆皇帝所收到的那份密折! 也正因为这份密折的缘故,德庆皇帝才会停止了与周尚景的争斗,并且急匆匆的结束了南巡,要尽快回京! 于是,这份密折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成为了所有大臣皆是想要知道的事情。 只是,德庆皇帝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任是大臣们如何打探,也得不到丝毫消息,只能在心中暗暗猜测着。 不过,与绝大多数官员不同,赵俊臣却是很清楚这份密折的内容。 事实上,因为某些缘故,在德庆皇帝收到密折之前,赵俊臣就已经知晓了这份密折的详细内容!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六章.来自京城的消息. …… ……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让我们把时间转回到前一天的晚上。 却说赵俊臣离开了德庆皇帝的临时御书房之后,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天,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斗法博弈可谓是跌宕起伏,让人眼花缭乱,赵俊臣回到房间之后,自然是想要详尽认真的揣摩与分析一下。 然而,赵俊臣回到房间之后,还未有来得及思考,许庆彦就已是推门而入,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有人自称是周尚景府中的下人,想要求见少爷,称是有重要事情要禀报少爷。” 如今,正值时机敏感之际,赵俊臣与周尚景的使者秘密见面的事情若是一旦被人发现了,无疑会引起德庆皇帝的怀疑。 更何况,赵俊臣与周尚景的暗中合作,至今已是告一段落,周尚景需要赵俊臣暗中协助的事情,赵俊臣皆已是全部办妥了,接下来赵俊臣只需要等待周尚景的回报就好,已是不必再冒着风险与周尚景产生瓜葛了。 所以,赵俊臣沉吟片刻后,便摇头道:“你去回复那人,说我累了,已是睡下了,就不见他了,有什么事情等过段时间再说。” 得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许庆彦就点头离去了。 然而,没过多久,许庆彦就再次进入了房间,又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那人不肯离去,坚决要见少爷,说事情十分重要,必须要在今晚告知于少爷。” 赵俊臣眉头轻轻一皱,问道:“那人可有透漏过,究竟是什么方面的事情?” 许庆彦答道:“那人说,是关于京城方面的动态,与太子有关。” 听到许庆彦的回答,赵俊臣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精芒,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改变了主意,说道:“既然如此,就带他进来见我吧。” 很快,许庆彦已是领着一人来到了赵俊臣的房间。 赵俊臣定神一看,发现眼前之人也算是熟悉——此人名叫周璐,表面上只是周府的一位寻常管事,但实际上他还暗中掌控着周尚景的情报网络,是周尚景的铁杆心腹,之前也经常担任赵俊臣与周尚景之间的信使。 进入房间之后,周璐十分恭敬的向赵俊臣行礼问安,但赵俊臣则是皱眉道:“陛下如今就住在拙政园,周围皆是禁军与厂卫,你这般明目张胆的见我,难道就不怕被人发现了?” 周璐轻轻一笑,向赵俊臣解释道:“赵大人不必担心,拙政园的禁军与厂卫之中,自然有我家老爷的内应,虽然他们的职位并不重要,但足以遮掩小人的行踪了,所以小人来见您的事情,绝不会让他人发现,这点还请赵大人安心。” 赵俊臣轻哼一声,并没有继续纠缠,只是直奔主题的问道:“说吧,你带来的消息究竟是什么?” 周璐垂首道:“大人,我家老爷让我转告大人,就在七天之前,太子在京城中有了大动作,宣称要进行商税整顿,府县以下的收税站,皆是要强行撤销;与此同时,不论是皇庄、军镇、又或是六部衙门,从此皆是不可再临时设立收费站。如此一来,却是引起了朝中百官的反弹!然而,如今的京城,正是太子一党独大的时候,即使是黄阁老也无法压制,所以太子的这项决策还是被强行通过了。” 顿了顿后,周璐突然神秘一笑,又说道:“事实上,就在太子强行推动商税改革之前的几天,也就是距今十五天之前,黄阁老眼见形势不妙,生怕自己将来会成为太子的替罪羊,所以就向陛下呈了一封密折,期望陛下可以阻止太子的莽撞行动。 按照常理,这封折子应该在十天前就送到陛下御案前的,可惜……信使在赶路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或许是他在驿站里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竟是大病了一场,直到今天,这位信使才迟迟来到苏州,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那位信使如今已是将黄阁老的密折呈给了陛下……可惜时间晚了些,太子的商税整顿计划,已是开始全面实行了。” 说到这里,周璐重新恢复了恭敬的态度,又说道:“我家老爷认为,这件事情与赵大人您的某些计划有关,理应第一时间告知于您,所以就嘱咐小人向您通报消息,期望赵大人您可以早做准备。“ 另一边,赵俊臣沉默片刻之后,突然笑了。 “周首辅果然是老谋深算,竟是将所有事情都算计了进去……”说到这里,赵俊臣向周璐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周首辅虽然有自己的考虑,但终究是帮了我一个忙,等我见到周首辅之后,自然会亲自向他道谢。” 周璐笑道:“赵大人您客气了,从某方面而言,您与我家老爷的利益一致,或许……今后你我两家的合作机会还有很多。” 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周璐就告辞离开了。 看着周璐的身影离开了房间,赵俊臣突然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周尚景的手段,当真是可怕,如今的我依然是远不如他……原本以为,沈常茂与‘八王船行’的事情就是他最后的底牌了,没曾想,他竟是连我陷害太子朱和堉的计划都算计了进去……这次的博弈,却是周尚景赢了!” 事到如今,赵俊臣总算是了解了周尚景的全盘计划。 就在德庆皇帝利用苏州倭寇之乱的事情步步紧逼的时候,周尚景看似落入了德庆皇帝的陷阱,但实际上则是暗中收买了赵俊臣,并利用赵俊臣来转移德庆皇帝的关注方向,让德庆皇帝忽略了其他方面的线索。 然后,就在德庆皇帝自以为胜负已定的时候,同样被周尚景收买的沈常茂却是突然抛出了“八王船行”的事情,让倭寇之乱与皇室宗亲联系在了一起,也让周尚景与皇室声誉形成了一损俱损的临时关系,这样一来,德庆皇帝在投鼠忌器之下,却也不敢轻易的惩治周尚景,只能拖延着时间,寻找其它方法来破开局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周尚景的运作之下,德庆皇帝却是突然收到了太子朱和堉开始整顿商税的消息…… 周尚景乃是当今首辅、三朝老臣,影响力巨大、势力根深蒂固,他若是倒台了,就一定会造成朝野的混乱!然而,以德庆皇帝的政治手段,在这般情况之下也依然可以控制局面。 不过,若是周尚景倒台的同时,“八王船行”的事情也泄露了出去,就必然会造成更大的混乱,皇室的声望也会造成损失,这般情况之下,德庆皇帝再想要控制局面,就不大容易了——这也是德庆皇帝犹豫不决的原因。 不过,在这般时候,德庆皇帝依然没有放弃,依然考虑着扳倒周尚景的方法——可惜,就在此时,太子朱和堉突然开始整顿商税了。 明朝的商税,关系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太子整顿商税,就意味着他将会触犯几乎所有势力的利益——这也是赵俊臣这般算计太子的原因所在——也必然会造成朝野大乱的局面。 这样一来,德庆皇帝若是坚持要惩治周尚景,种种因素叠加在了一起,就必然会是乱上加乱,整个大明江山都会动荡不堪,即使德庆皇帝自诩政治手段高超,也没有任何把握可以控制局势,到了那个时候,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八王船行”与倭寇之乱究竟有没有关系,已是不再重要了,德庆皇帝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也就可以预知了。 “周尚景的计划,可谓是环环相扣,直逼德庆皇帝的软肋。其手段之巧妙、时机之把握、思虑之全面,更是令人惊叹不已……时至如今,陛下已是输了,为了稳定局势、控制局面,不出意外的话,陛下他马上就要找周尚景妥协了……不过,我也落得不少好处就是了……” 赵俊臣暗暗想到。 太子朱和堉之所以会推动商税整顿,皆是因为赵俊臣的算计,德庆皇帝会收到消息,也在赵俊臣的预料之中。 只不过,因为周尚景的缘故,黄有容的信使竟是在半路上发生了“意外”,德庆皇帝延迟了好几天才收到消息,再想要阻止,也是晚了! 这样一来,太子朱和堉的商税整顿无疑将会更加的深入,也将会更加的无法挽回,而赵俊臣的计划,也将会更加的成功。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赵俊臣的预料一般。 德庆皇帝收到黄有容的密折之后,顿时大发雷霆——在这个时代,“坑爹”二字尚未流行,但德庆皇帝此时若是知晓了这个词汇,就一定会感同身受——因为太子朱和堉的商税整顿,为了给太子朱和堉擦屁股,德庆皇帝扳倒周尚景的计划也只能无疾而终了! 不过,震怒过后,德庆皇帝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并且马上找到了周尚景,双方密谈之际,也进行了一场交易。 到了第二天,德庆皇帝颁下了圣旨,对于周尚景掩盖苏州倭寇之乱的事情从轻发落,只是免去了周尚景的首辅之位,并且罚俸三年,但依然保留了周尚景的权柄与内阁席位。 然后,德庆皇帝又颁下了圣旨,宣布南巡结束,急匆匆的起驾回京了。 值得一提的是,空缺的首辅之位,却是被沈常茂得到了——这应该就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达成的交易之一,也是周尚景用来收买沈常茂的条件!否则,沈常茂也不会在关键时候站在周尚景一边。 若是不出意料的话,周尚景回到京城之后,也会帮助德庆皇帝稳定朝野局面,与德庆皇帝一同给太子朱和堉收拾烂摊子! 不过,对于赵俊臣而言,这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赵俊臣还有下一步的计划要进行!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七.疑点重重. …… …… 到了第二天早晨,收到了德庆皇帝的圣旨之后,赵俊臣就马上求见了德庆皇帝,想要与德庆皇帝商议一下回京的路程安排。 当然,趁机打探德庆皇帝接下来的计划,也是赵俊臣的目的之一。 赵俊臣身为德庆皇帝的亲近宠臣,还是有些特权的,比如赵俊臣以往求见德庆皇帝的时候,总是很快就会受到召见。 但今天的情况却是有些不同,来到德庆皇帝的临时御书房外,赵俊臣禀报了来意之后,竟是足足等待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但依然没能得到德庆皇帝的召见。 显然,德庆皇帝正在处理某些重要事务,没时间召见赵俊臣。 对此,赵俊臣自然是感到好奇,可惜周围没有相熟的太监,赵俊臣也没办法详细打探。 就在赵俊臣渐渐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临时御书房的房门终于打开了,只见锦衣卫的指挥使洪锦、东厂厂督冯德胜等等厂卫高层们一个个的鱼贯而出,所有人皆是表情严肃、面色沉凝。 见到这些人的出现,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深思。 赵俊臣不仅是户部尚书,还暂时兼管着西厂,也算是厂卫的高层之一。然而,德庆皇帝召见厂卫高层的时候,竟是独独遗漏了赵俊臣,这内中的深意,自然会让赵俊臣多想了一些。 另一边,洪锦、冯德胜等人见到赵俊臣之后,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异常,只是纷纷向赵俊臣点头示意之后,就脚步匆匆的各自离开了。 似乎,有什么紧要事情需要他们去处理。 看着洪锦、冯德胜等人的背影,赵俊臣眉头轻皱,不断猜测着他们与德庆皇帝的谈话内容。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有一位小太监来到赵俊臣身边,向赵俊臣说道:“赵大人,您现在可以面圣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然后,赵俊臣收拢了心中思绪,转身进入了临时御书房之内。 进入了临时御书房之后,赵俊臣抬头一看,不由的又是一愣。 就在昨天,德庆皇帝可谓是祸不单行,先是沈常茂曝光了“八王船行”的诸般恶迹,然后京城那边又传来了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事情,最终德庆皇帝蓄谋已久的扳倒周尚景的计划也遭遇了彻底的失败…… 按理说,此时的德庆皇帝就算不是龙颜大怒,也应该是余怒未消才对。 然而,赵俊臣暗暗观察之后,却发现德庆皇帝此时的神色之间不仅没有怒意,还显得十分平静,只是眼神要比平日里阴沉了许多。 见到德庆皇帝的神色之后,赵俊臣心中暗暗敬佩——若是赵俊臣自己接连遭遇了这么多、这么大的挫败,却未必能像德庆皇帝一般控制情绪。 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从前却是有些小觑德庆皇帝了。 不过,赵俊臣的心中虽然有些吃惊,但表面上却是不动神色,只是恭敬的向德庆皇帝行礼道问安。 然后,赵俊臣垂首道:“臣刚刚收到圣旨,得知陛下您已是结束了南巡,准备起驾回京了,臣承蒙陛下信任,负责南巡相关的诸多事宜,所以就连忙草拟了一份奏折,罗列了归京路上的诸般安排与准备,还请陛下审阅。” 说完,赵俊臣从袖中抽出了一份奏折,交给了一旁的小太监,并通过小太监呈给了德庆皇帝。 德庆皇帝接过奏折之后,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然后就将奏折放到了一旁,缓缓道:“俊臣你倒是明白朕的心意!按照你的这些安排,朕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京城,不错,很合朕意……”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略略停顿了一下,突然问道:“不过,朕打算回京的事情,可谓是毫无预兆,但俊臣你不仅没有向朕询问缘由,还猜到了朕急切回京的心意……难不成,你已经知道朕回京的具体原因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赵俊臣心中暗暗一惊。 德庆皇帝赶着回京的原因,自然是为了收拾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烂摊子,这件事的幕后推动之人就是赵俊臣,所以赵俊臣心中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了。 然而,在德庆皇帝面前,赵俊臣却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痕迹,否则赵俊臣根本无法解释清楚自己的消息来源,也无法解释自己知晓消息之后为何没有及时向德庆皇帝汇报。 于是,赵俊臣连忙解释道:“臣并不知晓陛下您回京的具体原因,只是陛下您突然颁布了回京的旨意,臣想来一定是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就斗胆猜测陛下您一定是回京心切,所以臣安排回京行程的时候,皆是以节省时间为主。不过,这般大事,一定是涉及机密,陛下您既然没有主动告知,臣也不敢主动询问。毕竟,朝中所有的大事,皆是需要陛下您圣心独断,我等臣子只要做好份内工作即可。” 得到赵俊臣的答复之后,德庆皇帝眼中的疑虑稍稍退散了一些。 然后,德庆皇帝考虑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向赵俊臣讲诉了实情。 毕竟,太子整顿商税的消息根本瞒不了多久,赵俊臣迟早都会知道,所以德庆皇帝也不打算刻意瞒着赵俊臣,否则只会疏远了两人的君臣关系。 此外,太子朱和堉的商税整顿计划,必然会引起一场大动荡,最终还需要赵俊臣的户部帮忙擦屁股,所以赵俊臣提前知晓了消息,也能够提前做好准备。 于是,德庆皇帝抽出一份折子,通过身边的太监转递给了赵俊臣,并且说道:“这份密折,乃是黄有容送来的,你看看吧。” 赵俊臣拿到密折之后,马上展开细看。 片刻之后,赵俊臣仿佛才知道了此事一般,表现出了满脸的震惊,喃喃说道:“整顿商税?!这、这……太子殿下实在是莽撞了!” 德庆皇帝轻轻叹息一声,眼中闪过了一丝疲倦与无奈,说道:“现在,你知道朕为何要放过周尚景、又为何要急匆匆的回京了吧?” 赵俊臣合拢了密折,点头道:“陛下圣明,商税整顿的事情,我朝每年都会进行,但只是小打小闹罢了,就是因为商税之事实在敏感,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深究下去,就必然会引起朝野大乱,在这般情况之下,陛下您赶回京城稳定住朝野局面才是当务之急。”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对于太子整顿商税的事情,你可有什么看法?” 赵俊臣沉思片刻后,说道:“陛下,臣认为此事疑点甚多,未必有那么简单。” 有些事情,即使赵俊臣不提,德庆皇帝也会想到,所以赵俊臣就索性主动提了出来。 果然,听到赵俊臣的表述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是说道:“哦?你说说看。” 赵俊臣缓缓说道:“疑点总共有四!其一,太子的心性一向刚直,他发现了商税的诸多弊端之后,想要进行整顿,并不会让人意外,但他整顿商税的时机实在是太巧合了,就在陛下您即将要扳倒周尚景的时候,太子殿下就突然进行了商税整顿……或许,太子殿下他之所以会整顿商税,是被某些人利用了也说不定。” 赵俊臣口中的“某些人”,自然是暗指周尚景了。 虽然,赵俊臣与周尚景的合作才刚刚告一段落,但庙堂之中,从来都没有永远的盟友,赵俊臣为了减轻自己的嫌疑,转移德庆皇帝的注意力,却是毫不犹豫的将脏水泼给了周尚景。 显然,德庆皇帝也抱着同样的怀疑,听到赵俊臣的讲诉之后,德庆皇帝突然冷哼一声,缓缓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如今的形势之下,朕也只能先稳定住朝野局面,然后再图后事……至于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朕虽然不会放过他们,但也只能秋后算账了!” “陛下圣明。”赵俊臣恭维了一句之后,又说道:“疑点之二,则是留京辅政的黄有容黄阁老!以他的手段与影响力,想要阻止太子的行动并不算难,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完全相反……这未免让人感到诧异了,或许,是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帮着太子殿下成事。” 显然,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依然是给周尚景泼脏水了。 有了前面的铺垫,德庆皇帝此时也只会联想到周尚景! 赵俊臣屡屡给周尚景泼脏水,并不是因为他与周尚景有什么仇恨,事实上,在满朝上下、文武百官之中,赵俊臣最佩服的人就是周尚景! 然而,唯有德庆皇帝继续仇视周尚景、继续针对周尚景、继续将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周尚景身上,赵俊臣才会得到发展的空间与时间。 所以,赵俊臣也只能栽赃周尚景了——从某方面而言,周尚景也算是债多不愁了。 事实上,在赵俊臣陷害太子朱和堉的计划之中,这也是目的之一! 另一边,德庆皇帝的面色愈加阴沉,只是点头道:“你继续说下去。” 赵俊臣接着说道:“疑点之三,则在于陛下收到消息的时间!臣看了黄有容的密折,按照黄有容的说法,早在二十天之前,太子殿下就已是表明了他想要整顿商税的意图,又过了两天时间之后,黄有容眼见自己无法阻止太子殿下,就向陛下您呈送了密折,期望陛下您可以阻止太子殿下……然而,直到昨天晚上,这封密折才送到了您手中,这中间耽搁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也完全耽误了陛下您阻止太子殿下的时机。”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此外,也不仅仅黄有容的密折!整顿商税乃是头等大事,虽然太子殿下并没有调整税率,只是撤销了许多府县衙门私设的收税站,但依然足以震动朝野,这般情况之下,不仅仅是陛下,臣掌管户部多年,却也是到了今天才得知消息,这般情况未必有些诡异了……难道,除了黄有容之外,就没有其他大臣向陛下您呈报消息吗?这绝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信使们在路上纷纷出现了意外,致使陛下您与京城的消息断绝,所以才迟迟无法收到消息!”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八章.德庆皇帝的疑虑. …… …… 经过了昨天的诸多挫败之后,德庆皇帝的变化很大,不再像从前一般总是刻意做作的展现自己的帝王威严,反倒是神色阴沉了许多,这般变化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 听到赵俊臣的分析,德庆皇帝的眼神也愈加的阴沉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德庆皇帝缓缓说道:“你分析的不错,确实是有人刻意的隔绝了朕与京城的消息往来……朕派人询问了黄有容的信使,他显然是被人暗中算计了,一路上连续吃到不干净的东西,不仅腹泻不止,还大病了一场,所以才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略略一顿之后,德庆皇帝冷笑了一声,又继续说道:“除了黄有容之外,朕在南巡期间,也刻意将兵部尚书王寿留在京城中枢,那王寿出身于世代勋贵,与皇家的关系紧密,乃是朕的亲信之一,朕将他留在京城之中,就是为了及时掌握京城里的动态,太子透漏出了想要整顿商税的意图之后,王寿马上就派出了信使向朕呈报消息,时间比黄有容的密折还要更早几天,但他的信使离开了京城之后,很快就失去了踪迹,也不知是死是活,王寿也是废物,隔了好几天才发现了异常,又再次派人向朕呈送消息,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直到今天早晨,朕才收到他的消息,却还要是比黄有容的密折更迟了一夜。” 赵俊臣表情严肃的说道:“这么看来,臣的猜想没错,确实是有人刻意隔绝了陛下与京城的消息往来,隐瞒了太子整顿商税的事情,实在是居心叵测……若是臣所料不差的话,除了王寿王尚书与黄有容阁老之外,还有其他大臣向陛下呈报消息,但他们的信使也同样是遇到了意外……不过,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幕后之人的势力影响,实在是可怕。”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依然是在影射周尚景,但赵俊臣却清楚的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周尚景充其量只是参与者之一,除了周尚景之外,还有其他势力参与其中! 那就是七皇子朱和坚! 周尚景一向不喜欢把事情做绝,总会留给人一线余地,像是黄有容的信使在路上的诸般遭遇,就很具有代表性——只是在驿站的饭菜中做了一些手脚罢了,就让黄有容的信使上吐下泻、大病一场,最终也成功的延误了消息——不仅达到了目的,还让人轻易抓不到把柄。 但王寿手下信使的遭遇,却是截然不同——刚刚出了京城,就突然失去了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位信使早已是被人埋到乱坟岗了,这般激烈狠绝的手段,显然不是周尚景的风格,赵俊臣听到王寿信使的遭遇之后,第一反应就想到了七皇子朱和坚! 实际上,赵俊臣利用商税整顿算计太子朱和堉的计划,一直都存在着一位潜在盟友,这个人就是七皇子朱和坚! 朱和坚对于朱和堉的皇储之位,早已是觊觎已久,对于赵俊臣坑害太子朱和堉的计划,自然会是乐见其成。 所以,在离京之前,赵俊臣也通过了某些隐秘的渠道,将自己的计划尽数通告给了朱和坚,因为赵俊臣知道,自己的计划存在着许多漏洞,但这些漏洞赵俊臣不能亲自出手修补,否则就会平白增添许多风险,说不定就会暴露了自己的意图。 于是,赵俊臣就想到了七皇子朱和坚,赵俊臣相信,以朱和坚的眼光手段,一定会主动帮着自己弥补漏洞的。 事实上,朱和坚办的很不错,不仅“帮助”太子朱和堉压制了阁老黄有容,让太子朱和堉顺利的推行了商税整顿计划,还隔绝了德庆皇帝与京城的消息往来,让德庆皇帝直到现在才知晓了太子整顿商税的事情。 当然,关于七皇子朱和坚的猜想,赵俊臣暂时还不会告知于德庆皇帝,所以依然是将所有的脏水泼给了周尚景。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分析之后,德庆皇帝表情沉凝严肃,缓缓点头道:“朕也是这般想法,刚才朕招来了东厂与锦衣卫的几位魁首,就是为了派他们严查此事!某些人实在是胆大妄为,竟是敢如此的算计于朕,等朕稳定了朝野局面之后,绝不会轻饶他们!” 说到后面,德庆皇帝已是再也无法压抑制自己的怒意与杀意,语气极为阴沉。 这般时候,赵俊臣自然不敢反驳什么,连忙顺着德庆皇帝的意思说道:“陛下圣明,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即使能够得到一时之利,也绝对逃脱不了陛下的制裁。” 德庆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补充道:“刚才,朕召集了厂卫的所有高层官员议事,却独独没有召你觐见,这并不是朕不信任你,而是朕知道你一直负责着南巡的所有相关事宜,等你回到京城之后,又要帮朕收拾商税整顿的烂摊子,所以朕索性就不让你参与这件事了,这是朕体谅你的幸苦,并非是朕不信任你,所以你切不可想岔了。” “陛下您多虑了,您对于臣的爱护关切,臣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怀疑什么!” 说话之间,赵俊臣的表情诚挚,但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也只有赵俊臣本人知道了。 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见赵俊臣不再开口说话了,却是追问道:“你刚才说,太子整顿商税的事情,总共有四处疑点,你已经讲诉了其中三点,还剩下最后一处疑点怎么不继续说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追问,赵俊臣面现迟疑,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说道:“关于最后一处疑点,臣也不知道是否只是巧合……只是,臣看了黄阁老的密折之后,发现太子殿下整顿商税的种种措施,竟是与臣的某些构想近乎一致,所以心中有些吃惊。” 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太子朱和堉之所以会突发奇想的整顿商税,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赵俊臣的暗中怂恿,太子整顿商税的种种措施,也皆是源自于楚嘉怡从赵俊臣这里“偷去”的那份关于商税整顿的折子,最终太子朱和堉更是一字不改的依计执行了。 虽然,楚嘉怡的身份敏感,朱和堉未必就会曝露她的存在,但官员的嘴巴一向不严,赵俊臣还是决定要以防万一。 等德庆皇帝回到京城之后,必然会追查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缘由,到了那个时候,这件事情说不定就会被查出来。既然如此,赵俊臣就索性自己主动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为今后的事情发展做好铺垫。 当然,主动说出这件事,还是有些风险的,毕竟周尚景当初就是从这件事情之中推算出了赵俊臣的计划与目的。 不过,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不同,在德庆皇帝的眼中,赵俊臣只是一个贪财怕事的弄臣罢了,连贪污受贿的时候都会留下一大堆的破绽,根本设计不出这么精妙的计划——虽然,赵俊臣的种种破绽,都是刻意留给德庆皇帝的——所以,德庆皇帝并不会对赵俊臣产生太多的怀疑,就算是心中产生了疑虑,赵俊臣也有后续的手段可以打消。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描述之后,德庆皇帝眉头一皱,追问道:“什么意思,你详细解释一下。” 赵俊臣回答道:“陛下,臣自从担任户部尚书以来,就知道我朝的钱粮周转十分困难,一直是陛下您为政的最大掣肘,臣蒙受皇恩,自然是想要扭转这般局面,曾经有一度,臣想要从商税入手,毕竟我朝的商税实在是太混乱了,再加上走私的泛滥,造成我朝的商税一直是少之又少,所以,臣曾经写过一份折子,建议陛下您大刀阔斧的整顿商税,裁撤府县衙门、皇庄、军镇、乃至于六部等衙门私设的收税站,同时严厉打击走私商行,如此来提高我朝的商税收入……” 说到这里,赵俊臣轻轻摇头,继续说道:“不过,写完了这份奏折之后,臣发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若是依照臣的想法去做的话,朝野必然会动荡不安,可谓是利弊难算,所以臣没过多久就将这份奏折给烧掉了……然而,臣看了黄阁老的密折之后,发现太子整顿商税的诸般举措,竟是与臣当初的想法十分相似,然而臣从未将此事透漏给任何人,心中就有些怀疑……当然,也许只是巧合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赵俊臣突然闭口不言了。 但言下之意,却十分清楚——若不是巧合的话,那就是太子在赵俊臣身边安插眼线了。 朱和堉身为储君,若是真做了这样的事情,却是不大光彩。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描述之后,德庆皇帝目光一闪,已是断然的挥手说道:“太子虽然莽撞了一些,但心性一向刚直,这件事应该只是巧合罢了,却是俊臣你多想了。” 赵俊臣看了德庆皇帝一眼,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说道:“陛下圣明,确实是臣多想了。”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似乎有些疲乏了,又与赵俊臣商议了几句回京的安排之后,就挥手让赵俊臣离开了。 等赵俊臣离开之后,德庆皇帝突然重重的叹息一声,靠坐在椅背之上,神色之间满是疲惫与无奈。 德庆皇帝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了这一步。 这次南巡期间,德庆皇帝带走了首辅周尚景与阁老沈常茂,以及朝中各大派系的诸多干将,却留下了性格较为软弱的黄有容担任辅政大臣,又留下了阁老程远道这位太子的铁杆支持者,就是为了让太子朱和堉在京城中树立优势,行事之时拥有绝对的便利。 然而,德庆皇帝赐予太子朱和堉这么多的优势与便利,是为了让太子朱和堉打压异己、争权夺势的!哪怕是太子朱和堉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陷害大臣、压迫忠良,德庆皇帝也绝不会生气,反而会乐见其成。 毕竟,与朝中其它几大派系相比,太子朱和堉的势力有些弱小了,又屡屡受到了打压,德庆皇帝这么做也是为了未雨绸缪。 当然,在此期间,朱和堉若是能够增加一些政务经验、增长一些帝王心术,那就更加好了! 可惜,德庆皇帝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朱和坚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不仅没有扩充权势、打压异己,反而搞起了商税整顿,让自己置于风尖浪口之中,得罪了所有的利益相关方……最终不仅浪费了德庆皇帝的良苦用心,还拖了德庆皇帝的后腿,让德庆皇帝急冲冲的赶回京城为他善后…… 这一刻,德庆皇帝只觉得无比的无奈与疲惫……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心中也终于忍不住的产生了疑虑——朱和堉这样的储君,真的是合格的帝王人选吗?自己百年之后,朱和堉真的能够撑得起大明的江山吗? 这样的疑虑,对德庆皇帝的打击,却是比他败给了周尚景还要更加沉重! …… ps:这两章的某些内容,本来应该出现在后面的章节,但一些老读者认为“太子独力推动商税整顿”的剧情属于bug,所以就提前写出来,算是虫子对这段剧情的解释。 恩,其实这些内容之前都侧面暗示过了,比如第296章《两份名单》,又比如上上一章关于驿站与信使的内容,再比如七皇子朱和坚的相关内容……而本章只是将原因总结一遍。 另,”商税整顿”与”商税改革”还是有区别的,太子朱和堉并没有调整税率的权利,虫子也从来没有暗示过太子会调整商税,事实上,虫子前文说过很多次,其实明朝商税算是低的,只是重复收税的问题太严重了,而太子的商税整顿,最开始也只是针对各级衙门私设的收税站点,身为监国,这点权力他还是有的。 此外,在德庆皇帝离京期间,太子在内阁是占有优势的,别忘了太子的铁杆支持者程远道虽然经常打酱油,但也是阁老啊。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撬墙角(上). …… …… 就在赵俊臣求见德庆皇帝的同时,德庆皇帝宣布返京的旨意也传到了伴驾百官的耳中。 除了周尚景、赵俊臣、沈常茂等寥寥几位朝中权臣之外,绝大多数伴驾大臣都不明白德庆皇帝为何会突然宣布返京,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博弈斗法,又为何会嘎然而止。 但很显然,能让德庆皇帝临时改变主意,并且态度还是如此的急切,必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在官场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自保,想要自保就必须先要判断局势的走向,想要判断局势的走向,就必须先要获取准确的消息,所有后知后觉、反应迟钝的官员,都无法在诡谲多变、危机四伏的宦海之中生存长久。 所以,得到了德庆皇帝回京的旨意之后,绝大部分伴驾官员都在四处打探消息,但因为德庆皇帝暂时封锁了消息的缘故,他们不论是如何打探消息,都没法获取准确的情报,只知道京城里发生了大变故,德庆皇帝急切返京是为了稳定局面。 但所谓的“大变故”究竟是什么,却是众说纷坛、莫衷一是。 如此一来,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神仙斗法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了,但伴驾的百官依然是一副人心惶惶、疑神疑鬼的氛围。 因为赵俊臣与周尚景暗中作祟的缘故,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黄有容虽然留在了京城中枢、成为了辅政大臣,可谓是大权独握,但黄有容手下的三大干将——少傅张诚、礼部尚书林维、大学士霍正源,却皆是进入了伴驾名单,与德庆皇帝一同南巡。 很大程度上,也正因为如此,黄有容才会无法压制住太子朱和堉,让朱和堉顺利的进行了商税整顿计划。 另一边,张诚、林维、霍正源三人,也因为黄有容留京的缘故,无法及时接触到朝廷机密,总是有些后知后觉。 德庆皇帝宣布了返京的旨意之后,张诚、林维、霍正源三人同样是疑神疑鬼、心中惊疑,所以他们马上就聚到了一起,一同猜测德庆皇帝突然返京的原因。 但与绝大多数官员一样,因为缺少准确可靠的消息,任是他们如何猜测,也无法得到令人信服的结论。 于是,他们就想到了盟友沈常茂。 当然,如今的沈常茂已是接替了周尚景,晋为新一任的内阁首辅了——从某方面而言,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这场博弈,竟是让沈常茂成为了最大获利者。 不过,沈常茂的身份虽然是愈加尊贵了,但他与黄有容依然处于结盟关系。 所以,张诚、林维、霍正源三人猜不出所以然之后,决定去寻找沈常茂询问消息。 然后,沈常茂很热情的接待了他们,不仅亲自出门迎接三人,还多有夸赞之言,完全看不见平日里的冷厉模样,让张诚、林维、霍正源皆是有些受宠若惊。 来到客厅之后,沈常茂与黄党三位干将各自落座。 接着,不待张诚、林维与霍正源开口讲话,沈常茂已是感慨万千的说道:“说起来,老夫与黄阁老同朝为臣二十余年,对于黄阁老的为人、心智、手段,心中一直是十分钦佩的,但因为种种原因,形势逼人之下,这些年来老夫与黄阁老总是敌对多于合作,如今回想起来,却是让人感慨万千啊。” 虽然,张诚、林维与霍正源三人皆是急于打探消息,但沈常茂的身份十分尊贵,既然沈常茂突然发出了感慨,三人也只能暂时顺着沈常茂的话题往下谈。 于是,张诚笑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首辅大人您与黄阁老已是结盟,双方成为了合作关系,相信我们今后的合作只会越来越紧密,过往的那些冲突,也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沈常茂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现在想想,黄阁老当真是眼光长远,你我两家合作也确实是一招妙棋,自从两家合流之后,咱们在庙堂的影响力与日俱增,诸般行动也是无往而不利,即使是周尚景也不敢小觑咱们,更别说赵俊臣那个资历浅薄的小辈了……说起来,老夫今日能够成为新任首辅,也离不开你们的大力支持啊!” 听到沈常茂这么说,张诚等人皆是态度谦逊,表示不敢居功。 只是,自谦之余,张诚、林维与霍正源三人的神色皆是有些尴尬。 毕竟,黄有容与沈常茂的合作前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双方的地位平等、权柄相当,如今沈常茂成为了内阁首辅,今后就要压过黄有容一头了,若是长此以往的话,“黄党”今后会成为“沈党”的附庸也说不定。 不过,这些只是远虑罢了,当务之急还是向沈常茂打探德庆皇帝突然返京的具体原因。 只是,张诚、林维与霍正源三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到沈常茂再次感叹道:“你我两家合作,可谓是好处多多,只要同心协力的话,这庙堂之中没有什么可以难得到我们,所以,老夫已是决定,你我两家今后要进一步的加深合作,若是能够亲如一家、不分彼此,那就最好不过了。” 说完,沈常茂笑眯眯的看了三人一眼,又意味深长的说道:“事实上,在老夫看来,三位大人与自己人已是没有任何区别了,从今往后,只要老夫还留在内阁,就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听到沈常茂的讲诉,张诚、林维与霍正源的眼中皆是闪过了一丝惊疑。 沈常茂的这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亲如一家”?什么叫“不分彼此”?什么叫“自己人”?“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又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沈常茂成为了内阁首辅之后,竟是野心膨胀,打算吞并“黄党”了? 如今沈常茂虽然成为了内阁首辅,但也只是地位尊贵了一些,他与黄有容的权势影响只是旗鼓相当而已,想要吞并“黄党”?沈常茂只怕没有这么好的牙口! 若是沈常茂真想要趁机吞并“黄党”,就绝不应该如此急切,也不应该表现的如此明显,徐徐图之、逐步渗透才是最好的办法! 按理说,沈常茂绝不会是如此的无智之辈,应该明白这些才对! 惊疑之间,三人之中才智最为出众的霍正源心中闪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只觉得京城里发生的变化不是那么简单。 于是,霍正源向沈常茂试探道:“首辅大人您的这般想法,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只是我等三人一向唯黄阁老马首是瞻,所以这件事情沈首辅您与黄阁老商议就好,只要您与黄阁老达成了一致意见,我等无不遵从!” “黄阁老?嘿嘿……” 听到霍正源的这一番话,沈常茂突然怪异的笑了起来。 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之后,虽然是捅了一个大篓子,引起了所有利益相关方的反弹,但朱和堉贵为储君,德庆皇帝绝不会轻易的放弃他。 所以,为了平息众怒、也为了稳定朝野局势、又为了保护太子朱和堉,德庆皇帝只能找一只替罪羊了。 这只替罪羊的最好人选,无疑就是留京辅政的黄有容了! 所以,太子朱和堉开始整顿商税之后,就已是注定了黄有容黯然下台的结局! 赵俊臣能够想到这一点、周尚景能够想到这一点、黄有容本人能够想到,沈常茂自然也同样能够想到这一点! 于是,对于朝中的几位权臣而言,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稳定朝野局势,而是瓜分黄有容的政治遗产、朝堂权势! 赵俊臣是这样想的,并且已是准备了许久。 沈常茂也同样是这样想的,并且已是利用自己身为黄有容盟友的身份,打算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盟友只是暂时的,唯有自己的利益才是永恒的,若是出卖盟友能够获取更多的利益,那么“背信忘义”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关于这一点,沈常茂早已是深有体会。 今天,沈常茂的种种表现,正是为了撬黄有容的墙角,将张诚、霍正源、林维三人收入自己的门下! 这三人乃是黄有容最得力的干将,只要收买了他们三人,就等于得到了“黄党”大部分的政治势力! 对此,沈常茂也同样是清楚的很。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墙角(下). …… …… 听到沈常茂怪异的笑声之后,不仅仅只是霍正源,连林维与张诚也渐渐感到不对劲了。 刚才,霍正源突然提及了黄有容,就是为了试探沈常茂的真实意图。 然而,沈常茂并没有在意霍正源的试探,似乎是默认了自己想要吞并“黄党”的想法,并且完全不担心黄有容的事后报复。 一时间,三人心生疑虑之余,也皆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沈常茂才好。 另一边,见霍正源、林维与张诚三人皆是表情疑虑之后,沈常茂终于说到了正题:“三位大人今日突然来找老夫,恐怕是为了打探陛下突然起驾回京的原因吧?” 张诚、林维、霍正源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依然是由张诚开口道:“首辅大人您明察秋毫,我等三人确实是为此而来,还望首辅大人您可以为我等指点迷津。” 沈常茂点了点头,又做作的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说起来,这件事情十分紧要,与你们三位也是关系密切,老夫确实应该告诉你们详情……大约就在二十天之前,太子殿下趁着陛下离京南巡之际,不顾黄阁老的极力阻止,竟是强行通过了决议,要大刀阔斧的整顿商税、严打民间走私,并且还要裁撤地方府县、军镇皇庄、乃至于中枢六部所私设的收税站……” 然后,沈常茂眼中闪过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继续说道:“三位大人也知道,我朝商就是一滩深不见底的浑水,很容易淹死人,绝不可轻易触碰,任谁都知道我朝的商税混乱,朝廷每年都会有例行的整顿,但像是太子这般动真格的整顿,却是一次也没有,没别的原因,就是怕引起朝野各方的混乱与反弹……不论是地方府县、军镇皇庄、中枢六部,每年都会通过收税站获取大量的银子,或是用来填补亏空、或是用来谋取私利、又或是用来收买人心、交际应酬,对于百官们而言,这笔银子都是不可或缺的,太子殿下的这项决策,可谓是捅了天大的篓子,朝野必然是动荡不安,陛下急匆匆的赶回京城,就为了稳定局势……” 说到这里,沈常茂看似惋惜的摇了摇头,叹息道:“只可惜,这个天大的篓子虽然是太子殿下捅下的,但太子乃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陛下绝不会轻易放弃他,所以等陛下回京之后,为了稳定局势,也只能寻找一只倒霉的替罪羊来平息众怒了,而且这只替罪羊还必须拥有足够的份量……这样一来,黄阁老作为陛下南巡期间的留京辅政大臣,恐怕是要倒霉了,任谁也救不了他……” “什么!?” “黄阁老危矣!” “怎么会这样!?” 一时间,张诚、林维、霍正源三人,皆是神色大变、纷纷惊呼。 作为朝廷的高层官员,他们自然能够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林维忍不住开口相求,道:“首辅大人,您如今已是内阁之首,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黄阁老则是您最重要的盟友,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家黄阁老啊!” 沈常茂依然摇头,说道:“老夫与黄阁老同朝为臣二十余年,近段时间以来也是合作愉快,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但很可惜,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使是老夫也救不了他!三位大人可知道,陛下为何会突然放过周尚景吗?这是因为陛下与周尚景已是达成了秘密协议,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陛下将不再追究苏州倭寇的事情,而周尚景则要全力配合陛下稳定朝野局势……所以,等咱们回到京城之后,不仅仅是陛下要让黄阁老成为替罪羊,周尚景也要让黄阁老背黑锅,老夫虽然是内阁首辅,却也不可能同时违背陛下与周尚景的共同意志,可以说,黄阁老如今已是注定要黯然下台了!” 听完沈常茂的这一番话,张诚、林维、霍正源三人更是表情仓皇、面色苍白。 确实,满朝上下,能够对付周尚景的只有德庆皇帝、能够对付德庆皇帝的也只有周尚景,若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联手的话,绝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够违背他们的意志! 另一边,沈常茂突然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黄阁老乃是老夫的重要盟友,老夫与他多年来一直是惺惺相惜,所以老夫虽然救不了他,但也不会什么都不做,该尽力的地方还是要尽力的……比如说,三位大人若是愿意的话,完全可以投靠老夫,只要你们受到老夫的庇护,即使黄有容倒台了,也绝对不会牵连到你们,你们依然是朝廷的少傅、尚书、大学士,或许还可以更进一步也说不定!总之,看在黄阁老的面子上,老夫一定会视你们为亲信,绝不会亏待了你们,而老夫得到了你们的辅佐之后,也是如虎添翼,咱们的声势,也绝不会因为黄阁老的倒台而降低多少!” 说完,沈常茂笑眯眯的看着三人,问道:“老夫的心意甚诚,却不知道三位大人意下如何啊?” 这一刻,沈常茂终于是图穷匕见,撕下了假惺惺的同情面具,曝露了自己意欲趁机吞并“黄党”的真实企图! 听到沈常茂的招揽之后,霍正源神色一动,心中有些动摇——既然黄有容的倒台已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那么改投沈常茂的门下也是一件可以考虑的事情。 然而,霍正源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讲话,张诚已是神色愤怒的起身指责道:“沈常茂!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的无耻下作!黄阁老乃是你的朝中盟友,在盟友遇到危难之际,你不仅不思救助,反而的想要吞并盟友的势力,你这般背信弃义,难道就不怕受人唾弃吗?” 与此同时,林维也是冷哼了一声,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是怒气冲冲的瞪着沈常茂,显然他的态度与张诚完全一致。 与霍正源不同,张诚与黄有容乃是同乡、同窗、同科进士的关系,林维与黄有容的关系更是儿女亲家,两人与黄有容关系紧密,对黄有容也是忠心耿耿,除非黄有容确实是彻底失势了,否则他们绝不会轻易背弃黄有容的。 另一边,听到张诚的指责之后,沈常茂的表情渐渐冰冷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严厉面容:“哦?你说老夫无耻下作、背信弃义?哼!你们身为黄有容的亲信,难道就不知道黄有容前些日子在京城里的那些小动作吗?趁着老夫伴驾南巡的机会,那黄有容暗中渗透、收买、打压老夫门人的事情难道就少了吗?你们真当老夫不知道黄有容的那些小心思与小动作?作为黄有容的亲信,你们竟然还有脸说老夫?” 听到沈常茂的讥讽,张诚与林维皆是无言以对。 作为黄有容的亲信,他们自然知道黄有容意欲吞并“沈党”的计划,却是无法反驳。 从某方面而言,黄有容与沈常茂不愧是一对盟友,两人的所作所为,也是一丘之貉,大哥不说二哥。 于是,张诚也没有接话,只是冷声说道:“道不同,不足为谋!沈阁老虽然不愿意出手相助,但我等三人多年来深受黄阁老大恩,却也不能视而不见、背弃旧主!即使是陛下与周尚景联手打压黄阁老,我等也绝不会束手就擒!告辞了!” 说完,张诚已是神色毅然的转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林维也是起身相随。 霍正源的心中虽然有些不同的想法,但犹豫了一下之后,终究还是跟着张诚、林维二人离开了,并没有更多的表示。 另一边,沈常茂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则是眼神冰冷。 没想到,自己吞并“黄党”的计划竟是开局不利。 不过,沈常茂并不着急,在他看来,想要吞并“黄党”势力,最关键的地方不是张诚、林维、霍正源三人,而是即将要倒台的黄有容! 只要黄有容愿意将自己的势力、人脉、权柄等等全部转交给沈常茂,那么张诚、林维、霍正源也只能乖乖的投靠于自己。 而且,沈常茂相信,黄有容一定会这么做的。 毕竟,沈常茂与黄有容依然是盟友关系,双方还没有正式的撕破脸面,而且沈常茂如今已是内阁首辅了,地位不通往常!黄有容唯有如此选择,才不会输的太惨! 所以,沈常茂并不着急。 然而,沈常茂并不知道的是,打算趁机撬黄有容墙角的人,并不仅仅只是他一人而已。 在暗中,作为直接促成了黄有容倒台的真正主谋,赵俊臣已是磨刀霍霍、等待许久了!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一章.聪明人的烦恼. …… …… 沈常茂吞并“黄党”的计划之所以会开局不利,原因就在于沈常茂的胃口实在是太大了,竟是意欲一口气将少傅张诚、礼部尚书林维与大学士霍正源三人全部拉拢到自己门下。 然而,想要拉拢一个人容易,想要同时拉拢三个人则非常困难,人心不齐、相互顾虑,沈常茂的计划自然是以失败为告终了。 其实,沈常茂若是姿态放低一些,将三人分别约出来密谈,效果就会大为不同,即使是张诚、林维这样的黄有容铁杆支持者,恐怕也会认真考虑沈常茂的提议,更别说霍正源之流了。 可惜,沈常茂成为了内阁首辅之后,野心变大了,胃口也变大了,却有些急于求成了。 另一边,作为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这件事的幕后推手,黄有容的倒台失势也早就在赵俊臣的意料之中——在黄有容即将倒台之际,赵俊臣自然也打算分一杯羹、趁机瓜分黄有容的势力范围。 不过,赵俊臣只是区区一位尚书罢了,不像是沈常茂一般乃是内阁首辅,自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与胃口。 依照赵俊臣的计划,在黄有容的三位干将之中,他只会拉拢大学士霍正源一人! 大学士霍正源,乃是阁老黄有容的心腹、智胆、与首席谋士,但在“黄党”官员之中,他的地位只能排到第四位,除了黄有容之外,不论是少傅张诚,又或是礼部尚书林维,地位皆要比他更高一些。 虽然,霍正源的心智、手段、城府等等均是要比张诚与林维更胜一筹,但林维乃是黄有容的亲家,张诚则是黄有容的同窗、同乡、同科,这两人与黄有容的关系更加亲近,在“黄党”之中,霍正源的地位自然是边缘化了一些。 不过,霍正源信奉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原则,一向不喜欢出风头,只要自己的利益能够得到保证,霍正源并不会斤斤计较这些事情。 但实际上,在“黄党”之中,霍正源的重要性却是仅次于黄有容,这不仅仅只是因为霍正源的谋略才能,也是因为霍正源为人低调、性格温和,一向是与人为善,不似林维、张诚一般高傲难处,所以霍正源在“黄党”官员之中威望甚高、人缘极好。 也就是说,赵俊臣只要能拉拢到霍正源,那么就会有相当多的“黄党”官员愿意跟随霍正源投靠到赵俊臣门下。如此一来,赵俊臣蚕食“黄党”的计划,也就会事半功倍。 此外,霍正源本身的才智、手段与心性,也是赵俊臣十分看重的。 所以,对于霍正源,赵俊臣已是势在必得——前段时间,赵俊臣与霍正源一同前往淮安查访淮安知府李欣的冤案,之后又借着这件案子卖给了霍正源一个人情,让他讨了德庆皇帝的欢心,这就是为了拉拢霍正源,为如今的收买做铺垫。 相比较沈常茂的临时起意,赵俊臣已是谋划多时了! 却说,德庆皇帝宣布了返京的旨意之后,赵俊臣与礼部官员们忙碌筹备了整整一天时间,终于是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的辰时三刻,南巡船队准时离开了苏州,驶北而去。 因为太子朱和堉捅了商税的大篓子,与南巡时的悠然态度不同,德庆皇帝需要尽快的赶回京城稳定局势,所以南巡船队的回京行程也十分紧促,一路上不会有任何的耽搁。 南巡的时候,从常州到苏州,南巡船队一路上足足用了近两天的时间。 但返程的时候,情况则是截然不同,南巡船队自从起航之后就一直是满速航行,离开苏州之后,当天傍晚就已是到达了常州境内。 来到常州之后,德庆皇帝并不打算停留,只是稍歇一晚之后,就要继续北上返京。 而就在这一天晚上,赵俊臣秘密约见了霍正源。 另一边,霍正源得知了黄有容的危机之后,就与林维、张诚二人不断商讨着扭转局势的方法。 可惜,黄有容的倒台,已是大势所趋,不论三人如何商议,皆是无法找到一个可行的办法。 对此,林维与张诚二人即是感到焦急、又是感到绝望。 至于霍正源,心中的想法则要更多一些。 与林维、张诚二人不一样,霍正源与黄有容的关系没那么紧密,也没那么忠心,从某方面而言,霍正源与黄有容的关系也并非是从属,更像是合作——霍正源向黄有容付出自己的才智与能力,而黄有容则为霍正源争取利益与地位,双方互助互利,仅此而已。 如果黄有容依然还是阁老的话,那么霍正源也愿意继续效忠于黄有容,但黄有容的倒台既然已是不可逆转的事情了,那么霍正源的脑中自然是浮现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良禽择木而栖”之类的想法。 毕竟,霍正源与黄有容的关系一般,并不需要为黄有容陪葬。 只是,霍正源虽然产生了更换门庭的想法,但自己究竟应该投靠哪一家势力,霍正源却依然拿不定主意。 霍正源是一位聪明人,眼光十分透彻,对于将来的道路选择,也十分谨慎。 如今在庙堂之中,既有影响力又有实力的派系,只不过有五家罢了——分别是前任首辅周尚景的“周党”、现任首辅沈常茂的“沈党”、户部尚书赵俊臣的“赵党”、太子朱和堉的“”、以及德庆皇帝的“帝党”。 对于霍正源而言,最好的选择无疑是投靠德庆皇帝、成为“帝党”的一员——可惜,霍正源既不是勋贵家族出身,也没有拍马屁的弄臣本事,再加上他的“黄党”背景,即使他投靠了德庆皇帝,也注定不会受到德庆皇帝的看重,只能渐渐的边缘化,霍正源对此自然是不大愿意。 太子朱和堉乃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投靠太子朱和堉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惜的是,霍正源虽然不是什么大贪官,但也并非是严于律己的清流,以太子朱和堉的秉性,未必能够接受他,而霍正源本身也受不了太子朱和堉的那些“清规戒律”。 沈常茂乃是当今内阁首辅,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也透漏了拉拢霍正源的意图,只是霍正源却不大愿意投靠沈常茂,原因无他——沈常茂的性格太刚愎了,注定与霍正源合不来。此外,沈常茂如今身为内阁首辅,固然是春风得意,但沈常茂的本事根本配不上他如今的地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栽跟头,这反而是一个危险因素,霍正源却不愿意站在危墙之下。 周尚景屹立庙堂数十年,手段高明、眼光长远、心智深沉,即使是德庆皇帝也轻易奈何不了他,乃是霍正源最敬畏的人物,从某方面而言,投靠周尚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惜,在霍正源的眼中,周尚景也属于“危墙”之列——周尚景太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退出庙堂,此外,德庆皇帝也太憎恨周尚景了,被皇帝时常惦记着绝不是一件好事。 如此一来,霍正源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那就是投靠赵俊臣。 然而,在霍正源眼中,投靠赵俊臣乃是最下等的选择,原因很寻常——赵俊臣的资历太轻、根基太浅、地位不足、名声太差,还是太子朱和堉的眼中钉! 虽然,经过前段时间的相处,霍正源对于赵俊臣的印象不错,也认可赵俊臣的眼光、手段、心智,甚至还因为赵俊臣而讨了德庆皇帝的欢心,但这些并不足以影响霍正源的选择。 这样一来,经过诸多分析之后,霍正源发现自己的选择看似很多,但实际上这些选择竟是没有一个适合自己的,不由有些苦恼,只觉得有时候分析得太透彻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而就在霍正源苦恼不已的时候,突然有下人向他禀报,称是赵俊臣秘密约他到常州的“钓鹤楼”相见。 听到禀报之后,霍正源微微一愣,又思索了片刻之后,霍正源起身道:“说起来,前段时间我还欠了赵大人一个人情,却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既然如此,那就不妨见见他吧。”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二章.收服(上). …… …… 当霍正源来到钓鹤楼的时候,赵俊臣已是在雅间之中等待多时了,等到霍正源现身的时候,更是亲自出门相迎,表现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态度。 不过,霍正源也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自然不会因为赵俊臣的做作姿态而改变自己的想法,他见到赵俊臣之后,态度十分的热情客套,但也正因为他的表现太过于热情客套了,却反而让人感觉到了一丝明显的疏远之意。 霍正源是聪明人,他很清楚赵俊臣这个时候约他密谈的意图,无非就是趁机拉拢自己、想要撬黄有容的墙角罢了。 对此,霍正源并不如何反感——从某方面而言,若是赵俊臣这个时候没有任何动作,霍正源反而会小觑赵俊臣,会认为赵俊臣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但他经过详尽的分析之后,认为赵俊臣的缺陷与隐患实在太多了,并不是自己理想的下家,所以霍正源并不会投靠赵俊臣。 许多时候,“热情”、“客套”等等态度相当于“真挚”、“诚心”的反义词,霍正源表现出了这样的态度,就是为了告诉赵俊臣——他绝不会投靠赵俊臣,让赵俊臣放弃幻想! 见到霍正源异乎寻常的客套态度之后,赵俊臣自然是明白了霍正源的心意,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是十分友好的邀请霍正源进入雅间,双方边吃边谈。 似乎,赵俊臣依然没有放弃拉拢霍正源的想法。 对此,霍正源颇是有些无奈,觉得赵俊臣十分缠人。 但与此同时,见赵俊臣这般看重自己,心中也难免隐隐有些得意。 在雅间之中,菜肴与美酒已是齐备,就等着开席了。 赵俊臣与霍正源进入雅间之后,双方分宾主落。 然后,不待赵俊臣开口,霍正源已是举杯,向赵俊臣说道:“说起来,本官前些日子与赵大人一同前往淮安查案,多亏了赵大人的提醒,本官才能够猜到陛下的真实心意,也因此讨得了陛下的欢心,可以说本官欠了赵大人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本官在此多谢赵大人了!今后必有报答!” 霍正源的这一番话,可谓是大有讲究。 首先,所谓的“不大不小的人情”,言下之意就是“这点好处远远不足以收买我,你赵俊臣也别想着挟恩图报”;其次,所谓的“今后必有报答”,就是说霍正源一定会有所回报,但现在时机敏感、形势复杂,并不是霍正源还人情的时候。 显然,霍正源这一番话看似热情,但实际上依然是暗示赵俊臣——虽然黄有容的倒台已是在所难免,但我并不会投靠你。 听到霍正源的暗示,赵俊臣的笑容不变,对于霍正源的心意,他早有预料,也早有准备。 只见赵俊臣笑容满面的说道:“霍大学士你太客气了,功劳这东西嘛,总是越分越多,俊臣也并非是那种独揽圣宠的小心眼,当初的事情也只是俊臣敬佩霍大学士你的才智与为人,所以顺手为之、结个善缘罢了,并非是指望回报,霍大学士你大可不必介怀。” 说完,赵俊臣话锋一转,又说道:“俊臣今日邀请霍大学士聚宴,是因为心中实在欢喜,想要找人倾诉,就突然想到了霍大学士,意欲与霍大学士分享自己心中的喜悦之情,若是有冒昧的地方,还望霍大学士见谅一二。”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霍正源微微一愣,问道:“哦,不知是何事,竟是让赵大人如此的欢喜难耐?” 赵俊臣又是一笑,意味深长的问道:“听说,霍大学士昨日与张少傅、林尚书二人拜访了沈常茂沈首辅,想必京城里发生的那些事情,霍大学士已是知晓了吧?” 霍正源下意识的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与怒意。 难不成,赵俊臣所谓的“喜事”是指黄有容即将要倒台失势的事情? 近段时间以来,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出现了颇多的明争暗斗,双方已是成为了水火不容的死敌,黄有容即将要倒台失势的事情,对于赵俊臣而言确实是一大喜事。 不过,霍正源虽然有了异心,但明面上依然是黄有容的心腹干将,赵俊臣与霍正源庆祝这件事情,岂不是耀武扬威、落井下石,逼着霍正源与赵俊臣翻脸? 隐约之间,霍正源觉得赵俊臣绝不会这般肤浅,所以也就压下了心中的怒意,缓缓说道:“恩,赵大人若是指太子殿下整顿商税的事情,那么本官自然是知晓了,却不知此事又有何喜?” 赵俊臣笑道:“依霍大学士看来,太子殿下如此大刀阔斧的整顿商税,究竟是好是坏?” 霍正源摇头道:“这自然不会是一件好事,我朝的商税状况虽然混乱不堪,但也十分敏感,牵扯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太子殿下这般大刀阔斧的整顿商税,不啻于将朝野局势搅成了一滩浑水,陛下急匆匆的返京回程,也正是为了坐镇京城、稳定局势。” 赵俊臣抚掌道:“霍大学士果然是好见识,我朝的商税存在着许多纰漏,这件事谁都知道,但又有谁真敢去碰它?太子殿下初生牛犊不怕虎,却是捅了一个天大篓子!那么,依霍大学士看来,陛下对于太子殿下的这般举动,又会是怎样的想法?” 霍正源思索片刻后,说道:“陛下登基数十年来,一向是稳字当先,太子殿下的举动引起了朝野的震荡不安,陛下想必是心生不满……不过,太子殿下终究是储君,陛下依然会保他就是了。” 这一次,赵俊臣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说道:“在这件事情上,陛下出于各种考虑,固然会保住太子,不让太子殿下受到波及,但陛下即使能够保住太子一时,又岂能保住太子一世?让咱们来算算,太子殿下从去年十月份开始参与政务,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他总共办了三件事情,首先是南巡的筹备工作,可惜这件事情最终被太子殿下搞砸了,惹得民怨沸腾,太子殿下的贤名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损失;第二件事则是南巡筹备舞弊案,太子殿下在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之内,竟是抓捕了上百位犯案官员,让满朝百官皆是惊惧不安,朝廷在民间的威信也受到了损害,可以说也是办砸了;至于第三件事,就是在陛下南巡期间留京监国了,然而太子殿下竟是趁着这次机会搞起了商税整顿……” 说到这里,赵俊臣哈哈一笑,又意味深长的问道:“可以说,不到半年时间,太子殿下就办了三件事,全部都搞砸了,并且全部都捅下了天大篓子,太子殿下的眼光、心智、能力,皆是有些堪忧啊!对于这些,咱们这些臣子能够看到,陛下又岂会看不到?接下来,陛下出于各种考虑,固然会保住太子殿下,但今后呢?陛下真能够放心太子殿下、将大明江山交到太子殿下手中?” 霍正源心中一动,不答反问道:“赵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如今已是存了换储的心思?” 赵俊臣却是答非所问,说道:“唉!世人皆言我赵俊臣圣眷优容,不过是二十六七岁的年龄,就已是身居高位,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但又有谁知道我心中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陛下固然是待我甚厚,但陛下的年纪终究是不小了,这大明江山今后总归是太子的,然而太子殿下却是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我而后快,这时常让我彻夜难眠、辗转反侧……所以嘛,得知了京城之事后,嘿嘿……” 说到这里,赵俊臣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容。 另一边,霍正源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霍正源不愿意投靠赵俊臣,最大的原因就是太子朱和堉对赵俊臣的态度,这是赵俊臣最大的隐患!但若是德庆皇帝已是存了换储的心思,太子朱和堉也未必就是将来的大明皇帝,那么赵俊臣的隐忧自然也就消失了大半! 或许,自己投靠赵俊臣并非就是一个不好的选择? …… ps:突然发现,自己生了许多白头发,话说,我才28啊……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三章.收服(下). …… …… 霍正源很聪明,他即能够冷静的辨明形势,也能够准确的分析出赵俊臣的隐忧,是一个难得的明眼人。 也正因为如此,霍正源并不愿意投靠赵俊臣,与赵俊臣见面之后也是刻意疏远。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并非是一个笨人,同样能够猜到霍正源的心中顾虑,所以赵俊臣并没有直截了当的拉拢霍正源,而是以闲谈的名义向霍正源描述了如今的庙堂形势,看似交浅言深,但也打消霍正源的心中顾虑。 事实证明,赵俊臣的策略是行之有效的。 若是赵俊臣见到霍正源之后,就开门见山的招揽霍正源,恐怕还没来得及说完话,霍正源就已是起身告辞了。 但如今,因为赵俊臣旁敲侧击的暗示,霍正源却是开始认真的考虑自己投靠赵俊臣的可行性了。 只见霍正源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说道:“赵大人好眼光,近段时间以来,庙堂形势可谓是诡谲多变,即使我也被眼前的乱象迷了双眼,不能看穿本质,然而赵大人竟是洞若观火、见微知著,实在是让人钦佩不已。” 说到这里,霍正源话锋一转,又说道:“只奈何,赵大人年纪终究是轻了一些,资历也浅了一些,尚没有资格进入内阁,否则的话,必然能为朝廷贡献更多,实在是可惜了……” 说完,霍正源仿佛是十分遗憾一般,一边叹息一边摇头。 但实际上,霍正源的这一番话,却是向赵俊臣表明了自己的另一些顾虑——那就是赵俊臣的年纪太轻、资历太浅,没有进入内阁,地位也有所不足。 对于霍正源而言,这是很现实的顾虑。 霍正源乃是当朝大学士,地位崇高,他若是投靠了赵俊臣,完全可以说是“屈尊纡贵”了,面子上并不好看。 此外,赵俊臣年纪轻轻,就已是位列二品,看似前途无量,但也充满了不可预测性,以霍正源的地位与资历,完全没有必要跟着赵俊臣冒险! 听到霍正源的暗示之后,赵俊臣依然是不疾不徐,缓缓笑道:“是啊,内阁阁老之位,可谓是位尊权大,任谁都会想要,但俊臣实在是太年轻了,短时间内似乎已是无望了……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并不着急,只要慢慢经营,许多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 霍正源微微一愣,问道:“哦?赵大人似乎对自己信心满满?”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并不是我对自己信心满满,只是我对当今的几位阁老没什么信心罢了。” “哦?怎么说?”霍正源问道。 赵俊臣的表情变得认真了一些,缓声说道:“既然霍大学士问了,那我就交浅言深、坦白说了,只是我接下来的话有些敏感,还望霍大学士切不要宣扬出去!” 得到霍正源的保证之后,赵俊臣开始点评道:“当今内阁之中的几位阁老,分别是沈常茂沈首辅、周尚景周阁老、黄有容黄阁老、程远道程阁老!其中,沈首辅目前看似是春风得意,但以他的手段与心性,却完全不足以掌控庙堂,地位与实力并不相配,最终只会是‘站得越高、摔得越惨’!依我看来,这内阁首辅的位置,他迟早是要还给周尚景的,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是他黯然下台之际了……” 听到赵俊臣的评述之后,霍正源下意识的点头赞同。 霍正源正是看出了沈常茂的隐忧,昨天才没有理会沈常茂的招揽,否则的话,霍正源如今已是“沈党”干将了。 赵俊臣接着说道:“至于周尚景周阁老嘛……他的眼光、手段、心智等等,皆是高明之极,满朝上下无人能与他并肩!然而,周阁老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又能在内阁呆上几年?更别提陛下的态度了。” 赵俊臣的看法与霍正源完全相符,所以霍正源依然是点头表示赞同。 说到这里,赵俊臣略过了黄有容不提,又说道:“还有那程远道程阁老,他乃是太子殿下的铁杆心腹,也正因为这样的身份,他才可以进入内阁、成为阁老……然而,一旦太子的地位不稳,那么程远道还能在内阁呆下去吗?” 最后,赵俊臣总结道:“所以,如今的几位阁老,可谓是各有隐患,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在不久的将来,内阁定然会迎来一场大洗牌,恐怕所有的老面孔都会离开!到了那个时候,资历的深浅就不再是一个问题了,阁老的名头也未必会像现在这么值钱,霍大学士您认为呢?”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通篇皆是猜测之语,可谓是夸夸其谈、纸上谈兵。 然而,偏偏就是这样的讲诉,让霍正源陷入了深思。 因为,霍正源听明白了赵俊臣的言中深意。 那就是——我赵俊臣的地位与资历固然是有所不足,但你霍正源若是想要变换门庭的话,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其他几位阁老倒是资历深厚、地位崇高,但他们各有隐忧,你霍正源若是投靠了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受到牵累!既然如此,何不投靠于我赵俊臣?无论如何,“远忧”总要比“近虑”更强上一些! 更何况,赵俊臣表面上的“远忧”太子朱和堉,如今已是地位不稳了。 所以,听完了赵俊臣的讲诉之后,霍正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而赵俊臣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等待着霍正源的答复。 沉默了片刻之后,霍正源突然抬头看向赵俊臣,问道:“赵大人一向是性格谨慎、心绪内敛,并非是得意忘形的肤浅之辈!也绝不会随意向人袒露自己的所思所想!然而,赵大人今日与霍某聚宴之际,竟是交浅言深、言语随意了许多……恐怕,赵大人今日约霍某相见,是另有所图吧?” 听到霍正源的询问,赵俊臣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赵俊臣并不担心霍正源坦白质问自己,只担心霍正源总是避而不谈、顾左右而言他。 如今,霍正源的坦白质问,正是表明霍正源已经被赵俊臣说服了,并且给予了赵俊臣讲条件、开价码、表诉优势的机会! 于是,赵俊臣站起身来,将自己的姿态摆的足够低,缓缓说道:“我今日是为了求贤而来!只期望自己与霍大学士的关系能够更进一步!” 这一天晚上,在钓鹤楼内,赵俊臣与霍正源交谈了许久,直到月上枝头,两人才结束了交谈。 从最初的旁敲侧击,到最后的坦白相待,两人的关系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这一晚,赵俊臣向霍正源透漏了许多事情,比如赵俊臣接下来会将工部尚书左兰山捧入内阁,又比如赵俊臣会利用商税整顿的机会扩充势力,等等等等。 霍正源是一个聪明人,所以赵俊臣不能对他有太多的隐瞒。 也正因为赵俊臣的坦白,让霍正源心中渐渐有了底,认为赵俊臣的未来大有可图。 于是,霍正源也终于放下了矜持,表明自己今后愿意为赵俊臣效力,唯赵俊臣马首是瞻! 就这样,赵俊臣的门下从此又多了一员大将! 只是,在这个时候,还没人知道霍正源的立场变化,在外人看来,霍正源依然是黄有容的亲信、“黄党”的重要成员! 事实上,依照赵俊臣的计划,霍正源还要在“黄党”之中潜伏一段时间!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四章.德庆收权. …… …… 不谈赵俊臣与霍正源达成的秘密协议。 却说,南巡船队在常州暂歇了一晚之后,就再次启程北上,在德庆皇帝的催促之下,南巡船队一路上依然是满速航行,不过短短三天余时间,就已是越过了镇江、来到了扬州。 因为连续的赶路,南巡船队的上下人等皆是感到疲惫不堪,所以德庆皇帝也格外开恩,下旨在扬州暂歇一天。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与京城中枢的消息联络也终于恢复了正常,对于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前后经过,德庆皇帝也终于了解了一个大概。 事实上,太子朱和堉这次整顿商税的行动,也并非是一味的盲目莽撞,为了达到目的,还是实施了不少策略手段的。 首先,太子朱和堉设计离间了“黄党”与“沈党”之间的关系,不仅大大削弱了黄有容对中枢庙堂的掌控力,还分散了黄有容的精力,这也是黄有容不能阻止朱和堉整顿商税的最主要原因。 其次,太子朱和堉在提议商税整顿之前,也进行了充分的调查与准备,当他正式提议的时候,更是罗列了大量的翔实数据——按照太子朱和堉的说法,大明朝每年损失的商税收入不下于两千万两白银,是朝廷缺钱少粮的最大原因!如此一来,百姓无法赈济、边防不得整备、帝王无法心宁,为了大明江山的百年延续,商税必须要进行整顿,所有反对商税整顿的官员皆是居心叵测、意图不轨……这样一来,在朝廷大义的威胁之下,许多官员即使是心中有不同意见,却也不敢提出异议。 最后,太子朱和堉还懂得了杀鸡儆猴的道理,几位强烈反对商税整顿的官员,皆是被查出了大量的罪行罪证,其中有许多罪行皆是与商税有关,然后他们自然是被太子朱和堉罢官入狱,这样一来,原本就不是很强烈的反对声音就更加的微不足道了。 这些手段,颇是高明,与太子朱和堉一向以来的作风不符,显然太子朱和堉推行商税整顿的时候,背后有高人指点。 不过,这位高人究竟是谁,德庆皇帝却是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 因为,德庆皇帝绝不可能想到,他那体弱多病、行事低调的七子朱和坚,竟会有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耐,只是隐藏在幕后,就借着太子朱和堉之手将京城中枢搅了个天翻地覆! 不过,德庆皇帝虽然有些埋怨太子朱和堉捅了商税的大篓子,但看到太子整顿商税的理由之后,却是不由的心中一动! 在此之前,任谁都知道明朝商税存在着许多纰漏,但因为商税的事情实在是太敏感了,从来都没人敢真正去碰它,所以也没人知道这个问题究竟有多严重! 然而,太子朱和堉经过详细调查,发现朝廷每年都会因为商税的种种纰漏而损失掉至少两千万两白银之后,所有人才明白了商税的问题究竟有多么严重! 德庆皇帝看到这个数字之后,也同样是有些心动! 每年两千万两白银!这还只是粗略的估计!若是朝廷每年能够多出两千万两银子的收入,那么足够德庆皇帝办多少事情啊?! 德庆皇帝自诩圣君,是一个好大喜功的皇帝,但无论是文治武功,都离不开银子!自从登基以来,德庆皇帝就一直受到朝廷缺银少粮的困扰,如今看到这个数字之后,自然是有些心绪起伏了。 或许,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举动虽然有些莽撞了,但也并非就是完全的坏事? 有那么一瞬间,德庆皇帝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看到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具体措施之后,德庆皇帝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息。 朱和堉虽然力压众议、推行了商税整顿,但他整顿商税的具体措施却是太想当然了,仅仅只是撤销府县、六部、军镇、皇庄等等衙门私设的收税站,然后再严厉打击走私活动罢了! 这些措施,看似很有针对性,但太简单、太粗暴了,并且一口气得罪了所有的利益相关者,根本不可能顺利的推行下去,只会迎来无数的反弹与欺瞒罢了。 以德庆皇帝的眼光来看,太子朱和堉的这些措施很快就会以失败告终的,最终他不仅不能达到目的,反而还是惹上一身腥臊! “事到如今,商税的纰漏已是天下皆知,所以商税整顿的事情必须还要进行下去!不过,这件事绝不能交由太子去办,他没有那个能力,只会将事情办的一团糟!恩,最合适的人选应该还是赵俊臣,毕竟,他是户部尚书,若论理财之术,天下无人能够与他并肩!此外,商税之事牵连甚广,关系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若是大刀阔斧的进行整顿,就必然会得罪许多人,所以这件事终究还是交给赵俊臣去办最好!” 德庆皇帝看完了京城传来的情报之后,暗暗想道。 “不过,赵俊臣一旦主持了商税整顿之事,他的实力必然会得到极大的扩充,或许就会难以控制,却还要想办法防范一二!”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沉思片刻后,突然抬头说道:“招赵俊臣觐见!” 来到扬州之后,赵俊臣第一件事就是准备了一条大船,将许老夫子、即将要入宫成为妃嫔的赵颖儿与她的婢女张招娣、以及那些即将要进入国子监的赵家子弟们接到船上,打算让他们随自己一同回京。 刚刚将这些事情安排妥当之后,赵俊臣就得到了德庆皇帝的旨意。 虽然是早有预测,但赵俊臣也不敢耽搁,匆匆赶到了德庆皇帝的行宫,觐见了德庆皇帝。 只是,赵俊臣见到了德庆皇帝之后,德庆皇帝却没有给赵俊臣摆好脸色,只是命人将京城传来的情报交给了赵俊臣,冷着脸说道:“这是朕今日收到的消息,关于太子整顿商税的前后经过,你看一看吧!” 见到德庆皇帝的脸色之后,赵俊臣不敢怠慢,连忙细看。 看完之后,赵俊臣暗思片刻,已是大约猜到了德庆皇帝的心意。 于是,赵俊臣表现出了一副仓皇模样,很干脆利落的下跪请罪道:“臣失察!臣失职!臣有失圣望!还请陛下赐罪!” 说完,赵俊臣哭丧着脸,一副任由德庆皇帝打骂的模样。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模样,德庆皇帝不引人注意的轻轻叹息了一声。 说实在的,赵俊臣每次闯了祸之后,总会摆出这般模样,偏偏德庆皇帝还不能真的责罚他。 不过,下一瞬间,德庆皇帝已是冷声说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有罪!你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与税赋,我朝的商税竟是如此的混乱不堪、存在如此之多的纰漏,每年都会损失至少两千万两白银,而你这个户部尚书竟是不闻不问、毫不知情,若不是太子将这些事情查了出来,连朕都要被蒙在鼓里!太子整顿商税的举动虽然鲁莽了一些、捅了一个大篓子,但也要比你的尸位素餐强上十倍不止!” 听到德庆皇帝的指责,赵俊臣暗暗的撇了撇嘴。 朝廷的商税存在纰漏,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难道你德庆皇帝就不知道了?只不过你德庆皇帝一心求稳,不愿意捅马蜂窝罢了!如今见到商税整顿有利可图,就突然换了一张面孔,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赵俊臣身上,却是有失担当了! 不过,这些想法,赵俊臣当然不会表现出来。 所以,赵俊臣垂着脑袋,依然是一副任打任骂的可怜模样。 按照赵俊臣的经验,德庆皇帝给了下马威之后,就该切入正题了。 果然,德庆皇帝又严厉的指责了赵俊臣几句之后,突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商税的事情,朕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已是世人皆知了,这件事就不能宁事息人、无疾而终,否则朝廷的威望也会有损失……太子整顿商税的初心是没错的,只是他不熟悉财务税制之事,依朕的想法,回到京城之后,商税整顿的事情将全权转交给你来负责,也算是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趁着这几天时间,你可以认真想一想自己要怎么做这件事,回京之后给朕一个具体的方案。” 说话之间,德庆皇帝完全没有询问赵俊臣的意见,一副不可置疑的态度。 毕竟,在世人看来,整顿商税完全是一件得罪人的苦差事,德庆皇帝也担心赵俊臣会拒绝。 可惜,对于此事,赵俊臣心中早有预案,表面上虽然是一副为难模样,但心中却是隐隐有些激动。 正如德庆皇帝所担心的那样,赵俊臣一旦全权主持了商税改革的事情,就会获得前所未有的权柄与影响力,赵俊臣的势力也会在短时间内得到飞速的发展。 相比较商税整顿的机会,赵俊臣趁机瓜分“黄党”的计划也只是小打小闹罢了。 如今,谋划许久之后,赵俊臣终于是等到了这个机会! 另一边,德庆皇帝见赵俊臣表情苦涩、神色为难,又出言宽慰道:“当然,朕也知道,整顿商税并不是那么简单,不仅幸苦,而且还会得罪人,但朕相信你的能力,也会全力的支持你,所以你不用担心其他的事情,放手去做就好!”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突然说道:“不过,商税整顿事关重大,又十分复杂,必然会牵扯你大部分的心神,朕也不忍心你太幸苦了……这样吧,等回到京城之后,你就把西厂与内承运库的事情交接一下,将它们交还给内廷负责吧!你集中精力将商税的事情办好,朕到时候自然会有重赏!” 显然,德庆皇帝担心赵俊臣主持商税整顿之后实力扩充太快,所以提前收权了。 对此,赵俊臣同样是早有预料,也提前做了许多准备,并没有任何的反对,只是顺从的答应道:“臣遵旨!臣这次一定不会再辜负皇恩,一定将商税整顿好,还望陛下放心。” 当然,说话的时候,赵俊臣表现出了一副苦涩难耐的模样,仿佛十分勉强一般。 与此同时,看到德庆皇帝收权的举动之后,赵俊臣心中却是冷笑不已。 显然,德庆皇帝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他并不信任赵俊臣,对赵俊臣充满了防备之心。 许多人不看好赵俊臣的未来发展,是因为赵俊臣虽然深受德庆皇帝的圣宠,但太子朱和堉却是十分仇视赵俊臣,将赵俊臣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是赵俊臣的最大隐患! 比如大学士霍正源,就存在着这样的想法! 然而,赵俊臣却是十分清楚,自己真正的“远虑”从来都不是太子朱和堉的敌视,而是德庆皇帝的卸磨杀驴!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五章.朱和坚的野望. …… …… 朱和坚,乃是德庆皇帝的第七子、太子朱和堉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以孝道闻名于世,对《礼记》也颇有钻研,他待人和善、谦逊有礼、处事低调、坚守本份,不仅声誉极佳,也深受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的爱护。 可惜,这一切皆只是朱和坚的伪装罢了,极少有人知道他的野心究竟有多么强烈,也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城府究竟有多么深沉,更极少有人知道他的手段究竟有多么毒辣! 表面上,朱和坚最敬重的人就是自己的兄长朱和堉,但实际上,朱和坚对于朱和堉的储君之位早已是觊觎多年了。 不得不说,朱和坚的伪装实在是非常逼真,哪怕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太子朱和堉,又或者是精通帝王心术的德庆皇帝,也一直没有发现他的真面目! 如今,朱和坚已是二十七岁,早已经到了封王离京的年纪,但因为他体弱多病、时不时就会大病一场的缘故,再加上太子朱和堉的多次请求,所以朱和坚依旧留在了京城,从没有远离过庙堂中枢。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朱和堉的储君位置一旦不稳的话,那么朱和坚就会近水楼台先得月,成为储君的第一候选人! 当然,前提是朱和坚的身体状况好转——毕竟,德庆皇帝即使再是如何宠爱朱和坚,也绝不会选择一位弱不禁风的皇子成为储君。 朱和堉并不了解朱和坚,但朱和坚却是十分了解朱和堉。 朱和坚很清楚,朱和堉的性格太刚直了,迟早都会闯下大祸,并且会逐步的耗尽德庆皇帝的耐心,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机会就出现了! 朱和坚很有耐心,也坚信自己的判断,所以他一直都在静待机会。 如今,朱和坚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近半年以来,太子朱和堉可谓是接连犯错,南巡筹备的事情搞砸了、南巡筹备舞弊案的事情搞砸了、南巡期间留京监国的事情也同样搞砸了…… 与赵俊臣的判断一样,朱和坚也同样认为,德庆皇帝对于太子朱和堉的耐心已是渐渐耗尽了,并且已是产生了换储的心思。 所以,朱和坚也是时候表现自己的能力、让自己的存在浮出水面了。 当然,这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能太着急了,否则只会引来怀疑。 只是,多年的夙愿即将要实现了,即使是城府深沉如朱和坚一般,心底深处也难免会产生一些躁动。 所以,为了保持冷静的头脑,这几日以来朱和坚总是呆在书房里练字,用书法来平复自己的心绪! 这一日,朱和坚依旧是呆在书房中练字。 只见朱和坚站在书桌后面,正在持笔抄录着陈继儒的《小窗幽记》。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花繁柳密处,拨得开,才是手段;风狂雨急时,立得定,方见脚根……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 在朱和坚的手边,同样的抄录已是摆了厚厚一沓,也不知他这些日子里总共抄录了多少遍。 就在朱和坚静心抄录的时候,一位中年文士悄无声息的进入到书房之中,并且站在朱和坚的身前,静静等待着朱和坚抄录结束。 良久之后,朱和坚终于将《小窗幽记》再次抄录完毕。 然后,朱和坚抬头问道:“可是有什么消息?” 中年文士点头道:“根据八百里快马急报,陛下他已是启程返京了,南巡船队一路上皆是满速航行,没有丝毫的耽搁。按照行程,如今已是到达了扬州,再有十天左右的时间,陛下就会回京。” 朱和坚点了点头,语气平静的说道:“太子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父皇自然是心情急切了……可惜,就算是父皇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京城,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了。” 顿了顿后,朱和坚又问道:“太子那边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中年文士摇头道:“太子整顿商税的计划并不顺利,百官们虽然表面上不敢反对,但私底下却是阳奉阴违,给太子下了不少绊子……如今,太子已是十分急躁了,他似乎很想赶在陛下回京之前做出一些成绩,为了威慑百官,他今日又罢免了三位官员的官职。” 朱和坚摇了摇头,似乎是十分惋惜,叹息道:“欲速则不达、刚则不可持久,这些道理我都向太子讲过了,奈何太子他就是听不进去啊!” 中年文士垂首道:“所以,太子并不是一位合格的储君!储君之位,理应有能者得之!” 朱和坚轻轻一笑,又说道:“是啊,应该劝的我全都劝过了,所以太子他就不能怪我趁火打劫了!时至今日,正是我浮出水面、展现自己的大好机会!所以,我身体的顽疾也该治愈了……听说,赵俊臣的府上最近来了一位名医?” 中年文士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这位名医名叫章德承,在陕西享誉盛名,号称是万家生佛,乃是新科进士柳子岷的妹妹柳蕊将他请到赵俊臣府上的,好像是为了给一个名叫虾儿的难民女孩治疗眼疾。” 顿了顿后,中年文士又补充道:“柳子岷进京赶考之后,偶然间结识了赵俊臣,然后将自己的妹妹柳蕊送到了赵俊臣府中,他本人也成为了赵俊臣的门人,趁着这次科举的机会为赵俊臣拉拢了不少考生。至于那位名叫虾儿的难民女孩,乃是南巡筹备舞弊案的受害者之一,曾一度被卖到黄有容的府上,赵俊臣也曾因为此女与黄有容闹得很不愉快。“ 朱和坚摇了摇头,失笑道:“这个赵俊臣,倒也奇怪,自己明明是一个大贪官,但也会为了区区一个难民女孩而尽心尽力。” 说到这里,朱和坚突然收敛了笑容,吩咐道:“这位名叫章德承的名医,既然享有如此大的盛名,想必也有些真本事……这样吧,你设法将这位名医的消息告诉给太子,太子自然会将他请来为我治病,经过了这位名医的治疗之后,我身体状况也就该逐步好转了!” 听到朱和坚的吩咐之后,中年文士的嘴角闪过了一丝笑意。 身为朱和坚的亲信,中年文士很清楚,朱和坚固然是体弱多病,但也绝不是弱不禁风的地步,这只是朱和坚为了留在京城而实施的一种手段罢了。 如今,太子朱和堉的储君地位已是岌岌可危,那么朱和坚的身体自然是需要逐步好转了! 只有这样,等到朱和堉失去储君之位以后,朱和坚才有资格成为新任储君的候选人! 此外,在外人眼中,朱和坚的身体还是朱和堉请人治好的,也不会引发太多的怀疑。 于是,中年文士躬身答应道:“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中年文士就转身离开了。 等中年文士离开之后,朱和坚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持笔抄录《小窗幽记》。 然而,这一次,朱和坚的字迹之间,却是突然浮现出了一种张狂难耐的味道! …… ps:祝自己生日快乐(_)。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六章.此时的赵府. …… …… 当七皇子朱和坚野心勃发之际,此时的赵府之中,方茹正在设宴招待柳蕊以及陕西名医章德承。 章德承,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名医国手,多年来游走民间、医治百姓,被誉为“万家香火生佛”,声誉极高。 这些年来,德庆皇帝曾经三次征召他入宫担任御医,却被章德承接连拒绝了,声称“相比较宫廷权贵,民间百姓更需要自己的医术”,可以说丝毫不给德庆皇帝面子,奈何德庆皇帝注重自己的名声形象,对于章德承的表态不仅不能生气,反而还屡屡下旨表彰,这也让章德承声望愈隆,隐隐成为了民间杏林的魁首人物。 而且,这个章德承颇有些“嫌富爱贫”的模样,若是穷苦百姓找他看病,诊断费用分文不取,还常常赠送药材,但若是商贾官家找他治病,却往往会耗钱不菲。 当年,曾有一位为富不仁的晋商请求章德承医治自己的不育之症,章德承却是趁机漫天要价,一份药方竟是卖了三万两银子的天价,这件事在朝野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也引发了许多争论。 按照章德承的说法,所谓人命,等值而不等价,穷苦百姓身无分文,他自然也就分文不取,然而富贵人家腰缠万贯,又自认为高人一等,想要治病自然就需要多支付一些银子了——就比如那位晋商,三万两银子换来香火传承、子孙延续,却也不能说是吃亏了。 当初,因为兄长柳子岷投靠了赵俊臣的缘故,柳蕊暂住在赵俊臣的府上,又受赵俊臣所托照顾盲女虾儿,没过多久之后,柳蕊怜惜虾儿的命运悲惨,又听说陕西有一位名医叫做章德承,可包治百病,就向赵俊臣借了一笔银子,带着虾儿前往陕西寻找章德承治疗眼疾。 当时,方茹负责管理赵府的账房,竟是一口气给了柳蕊一笔二十万两银子的巨款! 这笔银子除了是为虾儿治疗眼疾之外,想到章德承治疗不孕不育之症的先例,方茹还拜托柳蕊向章德承索求一份育子怀胎的药方。 毕竟,时至今日,赵俊臣的婚事已经不可避免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迎娶一位大家小姐进入府中成为女主人,方茹为了保证自己在赵俊臣心中的地位,急切想要为赵俊臣生个一儿半女,然而,方茹在赵府之中可谓是专房之宠,但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方茹对此自然是心急不已。 原本,区区一份求子的药方罢了,并不需要这么多的银子,但章德承“嫌富爱贫”的秉性却是名声在外,而赵俊臣的贪官名声也同样是传扬天下,任谁也不知道章德承是否会趁机狮子大开口,所以方茹也就咬牙放血了一次,一口气给了柳蕊二十万两银子的巨款。 方茹的做法,近乎有些盲目,但赵俊臣知晓之后只是轻叹一声,但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任由方茹作主。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柳蕊这次前去寻找章德承,竟是用了近半年的时间。 等她回来的时候,虽然没有求到药方,却是将章德承本人给请来了! 章德承虽然只是一介草民,但他的声誉极高,又是方茹怀孕生子的希望所在,方茹对于章德承自然是不敢怠慢。 得到消息的时候,方茹就马上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匆匆赶回了赵府,并且摆了一份最好的酒席,以极高的礼节招待了柳蕊与名医章德承。 酒席之上,方茹不断恭维着章德承的同时,也暗暗打量。 只见章德承是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穿着朴素,相貌寻常,身材枯瘦,略有佝偻,只是神色平淡,有一种不疾不徐的气质,让人不敢小觑。 恭维了几句之后,方茹笑道:“原本,我只是拜托柳蕊妹妹向章神医您求一份药方罢了,没想到柳蕊妹妹竟是将章神医您亲自请来了,实在是令我赵府上下蓬荜生辉、倍感荣幸!” 章德承淡然笑道:“听柳姑娘说,夫人与赵大人身体康健,却又多年无子,所以就想要找章某索求一份生育的药方,为此不惜万两白银……章某也爱银子,就答应了此事,只是章某一向谨慎,从不敢敷衍病人,没有亲自诊断过夫人与赵大人的身子,自然不敢轻易定药方,否则药方不灵了,对于章某的名声也大有不利,所以章某就亲自来京城一趟。” 顿了顿后,章德承打量了方茹一眼,又说道:“此外,章某治病有一个规矩,那就是根据病人的身家财富与为人名声收取诊金,其中,若是身无分文之人,章某诊断之后也是分文不取,还会贴补药费,若是大富大贵之人找章某看病,老夫的诊金也不便宜……此外,病人的为人与名声也很重要,若是祸害乡里的恶人、或者为富不仁的商贾、再或者是压迫百姓的贪官,老夫的诊金又会提高十倍不止。” 听章德承这么说,方茹的面色渐渐有些尴尬。 毕竟,赵俊臣的名声,实在是有些狼藉。 没想到,章德承突然话锋一转,又说道:“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对于赵大人的诊金数目,却是让老夫感到有些为难,因为赵大人在民间的声誉毁誉参半、有好有坏,有人说赵大人乃是我朝第一贪官,只懂得贪污受贿、谄媚圣上、陷害忠良、结党营私,但也有人说赵大人乃是一位能臣,亲力亲为的扑灭蝗灾、时常出银子赈济灾民、为朝廷百姓而尽心尽力,此外,这位柳姑娘与那位名叫虾儿的盲女对赵大人也多有称赞维护之语,所以章某这次亲自来京,也是为了亲眼见证赵大人的秉性,否则章某也无法确定诊金的数目。” 听到章德承的话之后,方茹眼中闪过了一丝喜意。 方茹感到欢喜的原因,倒不是因为章德承有可能会少收取一些诊金,为了给赵俊臣怀上孩子,再多的诊金方茹也愿意出。 真正让方茹感到欢喜的是——经过赵俊臣的不懈努力之后,赵俊臣在民间的声誉终于渐渐发生扭转了,从“狼藉不堪”变成了“毁誉参半”,这一点从章德承的评价之中就可见一斑! 这种趋势只要持续下去,赵俊臣的名声迟早有一天会发生根本的改变,到了那些时候,赵俊臣的隐患就会再少一个! 想到这里,方茹心中不免有些欣慰,也愈加的笑靥如花,再次恭维了章德承几句之后,却是转头向柳蕊说道:“多谢柳妹妹了,若不是你的那些好话,或许章神医就不会亲自来京城了!对了,那盲女虾儿的眼疾可治好了?你们又为何花了这么长时间才返回京城?近半年时间没有得到你们的消息,可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为心情很好的缘故,再加上章德承的提及,方茹总算是想起了柳蕊与盲女虾儿。 在此之前,方茹只是一味的恭维着章德承,几乎没有注意到柳蕊的存在。 柳蕊原本只是坐在一旁垂首不语,一如既往的含蓄低调,听到方茹的询问之后,轻声答道:“章神医的医术高明,虾儿的眼疾已是渐渐好转了,如今已是可以勉强看到一些东西。我和虾儿一路上也很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只是到了陕西之后,发现章神医游走民间、行踪不定,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所以也就耽搁了一些时日。” 见到柳蕊的温婉模样,方茹突然间心中一动。 等到赵俊臣大婚之后,赵府之中将迎来新的女主人,到了那个时候,方茹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妾室罢了。无论是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女儿苏秀宁、还是泾国公陈佑的女儿陈芷容、又或者是前阁老崔勉的孙女崔倩雪,皆是出身高贵、才貌双全,赵俊臣无论是最终娶谁,都会让方茹感到莫大的威胁! 所以,方茹有时候也想要找人帮衬自己、巩固自己的恩宠。 此时,看到柳蕊之后,方茹突然发现柳蕊就是一个最好的人选! 首先,柳蕊的兄长柳子岷乃是赵俊臣的门人,所以柳蕊也算是自己人,十分可靠。 其次,柳蕊与方茹也算是熟人了,只要稍稍笼络一下,就可以结为同盟、共进共退。 最后,柳蕊的性格温婉,颇有些逆来横受的样子,没什么争宠的野心,容易被方茹控制。 想到这里,方茹暗暗思考道:“说起来,老爷他近一年以来,除了我之外就没有再碰过其他女人,府中原本的侍妾都已是被遣散了,这样虽然极好,但老爷他迎娶了正室之后,我与那位正室就形成了两虎相争的局面,不论老爷最后会迎娶谁,这位正室都是大家出身、才貌杰出,又有正室的地位,我与老爷虽然是感情深厚,却也很难争得过她……不若再为老爷添一房妾室,与我共同进退,帮我争取恩宠、一同抵抗正室的威胁,倒也是一个办法……” 这样的想法,在方茹的心中一闪而过。 但转瞬之间,又被方茹压到了心底深处。 毕竟,方茹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贤妻”,心中颇有些专宠善妒,让她主动为赵俊臣找女人,却是很难办到。 若不是赵俊臣即将要迎娶正妻了,让方茹感到了莫大的威胁,这样的想法根本不会出现!方茹只会恨不得天下所有女人都离赵俊臣远远的! 只是,这样的想法产生之后,方茹对待柳蕊终究是重视了许多,态度也热情了一些,隐约间颇有拉拢的意思,并且向柳蕊详细介绍了这半年以来京城里的种种变化,比如柳蕊的兄长柳子岷的近况云云。 然而,得知柳子岷已是考取进士功名、在赵俊臣的门下颇受重视之后,柳蕊不仅没有太多的高兴,反而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毕竟,柳家虽然家道中落了,但家中的祖辈也是清流出身,声誉极佳,对于柳子岷自甘堕落的投靠赵俊臣的事情,柳蕊是十分反对的,只是无法违逆柳子岷的态度而已。 半年之前,柳蕊带着虾儿前往陕西治疗眼疾,固然是怜惜虾儿的悲惨境遇,但也有逃避现实的缘故 如今,看到兄长柳子岷越陷越深,柳蕊自然是心情复杂,但也莫可奈何,只能够一如既往的默默接受这一切。 …… ps:谢谢大家的生日祝福,也谢谢大家依然关注本书……你们就是虫子坚持下去的动力!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七章.周尚景的忠告. …… …… 在明朝,由于通信方式的落后、以及交通道路的不畅,再加上领土的辽阔广大,造成了消息传播的严重滞后。 京城的消息想要传到江南之地,往往需要月余时间,这还是因为京城到江南的交通相对便捷、地域相对繁华的缘故,若是京城的消息向川陕方向传播,所需的时间往往又会延长数倍。 无论何时、无论何物,愈是稀缺愈显珍贵,所以在这个时代,最珍贵的东西大概就是及时准确的消息情报了,若是你能够先人一步的获得情报,那就意味着你占据了先机、得到了大量的机会与优势,只要操作得当,就可以轻易获取无数的好处与利益。 前段时间,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斗法博弈之所以会以失败为告终,说到底就是德庆皇帝的消息渠道出现了问题,所以才被人处处算计。 赵俊臣很早就明白了情报的重要性,为了建设一个可靠快捷的情报网络,赵俊臣耗费了无数的银子与精力,如今总算是有了一些成果,至少没有让自己变成聋子瞎子,虽然不似周尚景一般总是先知先觉、步步先机,但总算是没有后知后觉、被人算计。 然而,这个时代的人们,似赵俊臣一般重视消息情报的人并不算多,大多数人收集情报的手段还停留在“口耳相传”的程度。 就比如现在,赵俊臣早在德庆皇帝南巡之前,就已是知晓了德庆皇帝南巡的真正意图、以及太子朱和堉想要整顿商税的事情,并且已是筹谋了许久,这样一来,等到事发之际,赵俊臣自然可以获取最多的好处。 与赵俊臣相比,绝大多数人的消息都是滞后的,他们并不清楚京城里的风云变化,也不明白德庆皇帝为何会急匆匆的赶回京城,只能够依靠最原始的手段收集消息,后知后觉之余,也是处处被动。 不过,消息的传播即使再是如何滞后,也总有传到人们耳中的那一天! 南巡船队离开了扬州之后,依然是满速航行,很快又来到了淮安城,并且打算在淮安城暂歇一晚。 与此同时,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消息,也总算是传到了伴驾百官的耳中。 这件消息带来的震动无疑是十分巨大的。 百官之中,从不缺乏聪明人。 这些聪明人得知消息之后,很快就得出了三点结论——其一,原本就已是暗流汹涌的庙堂,即将要因为商税整顿的事情而陷入更大的混乱;其二,太子朱和堉捅了大篓子,恐怕要被动了,至于留京辅政的阁老黄有容,更是要倒大霉,朝堂中枢的势力平衡即将要被打破;其三,赵俊臣身为户部尚书,不仅熟知税赋之道、更拥有无人可及的理财本领,德庆皇帝想要收拾商税整顿的烂摊子,就必然要进一步的重用赵俊臣,让赵俊臣接手商税整顿的事情,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赵俊臣必然会是炙手可热、权势大涨! 明朝的商税,原本就是油水十足,而商税的整顿更是充满了机遇,政策稍有些许偏向,就能够带来无穷无尽的利益与好处。 所以,收到消息之后,政治投机者们自以为看明白了形势的变化,自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皆是将目光转向了赵俊臣,期望自己能够从赵俊臣身上得到一些好处。 一时间,赵俊臣的书桌上摆满了拜贴,有官员、有勋贵、有巨贾、有名士,所有人都想要与赵俊臣见上一面、拉近关系,其中有许多人更是直接表示了自己愿意投靠赵俊臣的想法,仿佛赵俊臣已是成为了庙堂中最受欢迎的人物。 事实上,不仅仅是赵俊臣,自工部尚书左兰山以下,所有的“赵党”官员皆是受到了大量的关注与讨好。 所以说,德庆皇帝担心赵俊臣主持了商税整顿之后会势力大涨、难以控制,并且提前收了赵俊臣的一些权柄,也并非就是无的放矢。 赵俊臣一旦主持了商税整顿之事,固然会触犯许多人的利益,成为许多既得利益者的眼中仇寇,但他同时也拥有了重新划分利益分配的权力,这些利益是如此的巨大,足以令人动心,许多人为了谋取更大的好处,会自愿成为赵俊臣的门下犬马、为赵俊臣摇旗呐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想要与赵俊臣套近乎的时候,赵俊臣却没有与任何人见面,只是趁着南巡船队在淮安城暂歇的时间,穿着一身便服,领着许庆彦来到了淮安城的街头,在夜色之中随意的漫步游玩。 如今的形势之下,赵俊臣今后恐怕是再难有任何的清闲时间了。 所以,赵俊臣趁着自己还未回京,也打算放松一下心情,享受最后的闲暇时光。 在淮安城的夜市之中,赵俊臣仿佛是一位寻常百姓,一路上走走停停,看热闹、赏夜色、品尝小吃、随着人流而动,显得颇是惬意。 原本,赵俊臣以为自己这一晚上时间就会这样度过去了。 然后,在热闹的夜市之中,赵俊臣看到了同样是身穿便服的周尚景。 只见周尚景穿着一身朴素儒装,也隐藏了自己的气质,就仿佛是一位落魄的老书生一般,静静站在街角处,向着赵俊臣含笑点头示意。 似乎是偶遇,又似乎是等待赵俊臣许久了。 见到周尚景之后,赵俊臣先是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并且快步走到了周尚景的身前,躬身行礼道:“原本只是闲逛,没想到竟会遇到您,周前辈真是好雅兴!” 周尚景淡然一笑,说道:“俊臣你如今正是受万人瞩目之际,却又一身便服,漫步于民间夜市之中,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又何尝不是好雅兴呢?” 然后,两人对视一笑,自然而然的并肩同行了。 漫步之间,两人闲谈了几句之后,周尚景突然话锋一转,说道:“说起来,老夫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俊臣时的情景。当时,俊臣被陛下钦点为状元,脸上满是狂喜与不可置信的样子,连说话也是磕磕巴巴、没有条理……当时,老夫觉得俊臣你城府太浅、进退失据,虽然是机缘巧合成为了状元及第,但今后的前途恐怕是有限的很。” 说完,周尚景失笑摇头,说道:“却没想到,老夫竟是走眼了,俊臣你如今年纪轻轻,就已是官居二品,今后还会成为庙堂中最炙手可热的新贵,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尤其是南巡前后的这段时间,庙堂之上风云起伏,陛下与老夫的明争暗斗吸引了世人瞩目,如今这场争斗总算是告一段落,在旁人眼中,这一次陛下与老夫可谓是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的乃是沈常茂,但老夫却十分清楚,真正得到了最大好处的人是你赵俊臣!你利用陛下与老夫的争斗,不仅将太子推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还趁机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空间,可以说陛下与老夫皆是被俊臣你算计了……说起来,倒也是好手段、好心机。” 听到周尚景的感慨,赵俊臣并没有答话,只是静待下文。 果然,周尚景感慨之后,突然问道:“那么,俊臣你觉得,你究竟是凭什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是冠绝天下的理财之术?还是洞察先机的精明眼光?又或者是高人一筹的高明手段?” 以赵俊臣如今的声望地位,恐怕也只有周尚景有资格这样询问赵俊臣了。 赵俊臣认真思索片刻之后,摇头道:“都不是!近些年来,我虽然会偶尔遇到一些小挫折、小麻烦,但基本上还是一帆顺风,这恐怕不是因为我的手段眼光有什么高明之处,而是形势造就……或者说,我的运气很好,遇到了一个适合自己发展的形势。” 周尚景赞赏的点了点头,说道:“老夫还担心你会被眼前的形势冲昏头脑,没想到你依然能够保持冷静,当真是难得的很……没错,俊臣你能有如今的成就,其实很有运气的成分。近些年来,朝堂中没什么杰出的人才,老夫与陛下相互牵制、眼中只有彼此,对你也没有足够重视,其他几位阁老又都是目光短浅之辈,眼中只有蝇头小利,又屡屡受到老夫的打压,实力不足一提……所以,你真正的政敌只有太子朱和堉,以及太子手下的那些清流!但自从先皇打压了东林党之后,清流们无论是实力还是手段,皆已是不成气候,太子的秉性又十分刚直,非常容易利用……这让你得到了从容发展的空间!当然,你能够充分把握机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也是你的本事,但更多的还是时也势也、环境使然。” 周尚景的这一番话,似乎有些小觑赵俊臣,但赵俊臣却是深以为然的点头表示认同。 近距离观看了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斗法博弈之后,赵俊臣知道自己的手段心机还差得远,若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刻意的针对自己,赵俊臣恐怕会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所以,赵俊臣能走到如今这一步,除了如履薄冰的心态、以及自己源自于后世的见识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相互牵制、没空搭理自己罢了、 对于自己的认识,赵俊臣一直都很清醒。 周尚景又说道:“不过,从今往后,形势又是不同!因为太子整顿商税的事情,老夫与陛下已是达成了秘密约定,暂停了争斗,而你主持了商税整顿之后,必然会权势大涨,所以陛下与老夫也会重视于你,不会再放过你的一举一动……事实上,不仅仅只是陛下与老夫,朝野的各方势力从今往后都不会再轻视于你,你的政敌们也不会再对你掉以轻心!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反复揣摩,你的任何动作都会被人紧紧盯着!所以,你目前的形势看似大好,但实际上环境反而要比从前更加的危机四伏,若是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说到这里,周尚景摇头轻叹,说道:“这样的日子,老夫已是度过了几十年,当真是十分辛苦……那么,俊臣你觉得,这般情况之下,你是否还能像之前一般从容应对?” 赵俊臣沉默片刻后,叹息道:“说实话,晚辈只能尽力,但并没有太多的信心。” 周尚景点了点头,再次沉默了起来。 然后,两人就在沉默之中,漫步在淮安城的夜市之中,再也没有任何对话。 直到月上枝头,两人准备回去的时候,周尚景又突然开口问道:“听说,陛下收了你西厂和内承运库的权柄?” 赵俊臣点头道:“确实如此。” “也就是说,商税整顿的事情,陛下打算让你接手了?” 赵俊臣再次点头,道:“前辈目光如炬,什么都瞒不过您。” “关于商税整顿,你心中可有预案?” “有一些。” “其中可有与老夫合作的机会?”周尚景看似昏花的老眼突然闪过了一丝精光,又问道。 赵俊臣突然笑了,再次点头说道:“俊臣资历浅薄、能力不足,有许多事情皆是需要前辈您帮衬一二。” 周尚景也笑了,点头道:“那就好。” 说完,周尚景已是转身离去。 赵俊臣目送着周尚景离开,只见周尚景的背影佝偻苍老,仿佛是弱不经风,但这个背影已是屹立朝堂数十年,所以赵俊臣从来都不敢小看。 周尚景今天与赵俊臣见面,看似是劝告赵俊臣谨慎,但其中深意也很明显——接下来的形势,并不似你想象中那般简单,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够解决的,所以赵俊臣与周尚景需要相互合作,周尚景想要瓜分商税整顿的利益,与此同时也会帮助赵俊臣解决一些麻烦。 然后,赵俊臣很干脆的答应了周尚景的要求。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八章.赵俊臣的构想(上). …… …… 周尚景的劝告,确实给赵俊臣提了一个醒,那就是随着自己的地位发生变化,自己所处的环境也会发生改变! 从今往后,不仅仅是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等等朝廷核心人物们会更加重视自己,就算是朝堂里的那些中低层官员,也绝不会放过自己的一举一动。 在此之前,赵俊臣只是重视了前者,却是有些忽略了后者。 然而,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等人,虽然是权高位重、势力雄厚,但终究只有寥寥几人罢了,而且他们的秉性、手段、习惯等等皆已是为赵俊臣所熟知,看似威胁十足,但赵俊臣也可以从容面对。 至于那些中低层朝廷官员,虽然是权低位轻、影响力有限,但同样是数量众多、无处不在,而且赵俊臣也无法完全掌控他们的立场、动机、与态度,若是忽视了他们的存在,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冒出来,或许就会打乱赵俊臣的计划,让赵俊臣功亏一篑、迎来一场惨败。 从这方面而言,周尚景确实是经验丰富、眼光老辣,赵俊臣也十分感激周尚景对自己的提醒与劝告。 不过,感激归感激,但两人今后究竟是否要进行合作,这种合作又会达到怎样的层次,赵俊臣只会根据自己的利益来决定。 之前,赵俊臣含糊其辞的答应了两人的合作,其实也只是一种初步的意向罢了,接下来赵俊臣还要根据周尚景的诚意、以及朝廷形势的变化来具体决定。 只是,得到了周尚景的提醒之后,赵俊臣也彻底失去了闲情逸致,心思也愈加的谨慎小心,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赵俊臣将自己关在房间之中,与幕僚们反复推敲与修改着自己今后的计划。 当然,赵俊臣对外则是宣称自己这是奉旨对商税整顿的事情进行研究,要赶在回京之后交给德庆皇帝一份具体的可行方案,所以也理直气壮的推掉了那些政治投机者们对自己的拜会请求、以及各方势力对自己的试探。 如今,赵俊臣的幕僚团队已是初具规模,肖文轩、苏西卿、李伦等人可谓是各有所长,牛辅德、欧阳博、李传文等人更是经验丰富、可以独挡一面。而赵俊臣经过了详细的考察之后,如今已是初步信任了他们,也将自己关于商税整顿的计划尽数的告知于他们,有了他们的补充与参谋,赵俊臣在群思集议之下,也确实发现了自己计划之中的许多漏洞。 事实上,当幕僚们得知了赵俊臣即将要负责商税整顿的事情之后,皆是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甚至比赵俊臣本人还要更加积极——毕竟,他们身为赵俊臣的幕僚,与赵俊臣的利益已是趋于一致,若是赵俊臣的权势增长,他们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能够得到许多好处,所以也是尽心尽力的辅佐赵俊臣,没有丝毫的懈怠。 就这样,在反复的探讨、推敲与修改之间,五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在此期间,南巡船队依然是满速前行,已是来到了山东枣庄境内! 德庆皇帝南下的时候,黄河正处于平缓时期,所以南巡船队是通过徐州航道前往南直隶的。 但德庆皇帝返京的时候,因为黄河已是渐渐进入了涨水期,为了防止水患,徐州航道如今已是被彻底的封堵关闭,南巡船队也就改变了航线,进入山东境内之后改由微山湖口向东,经韩庄、台儿庄等地,最终到达邳州,然后再沿着原路返回京城。 这段运河,是明朝万历年间最显著的政绩之一,名曰“泇运河”。 事实上,“泇运河”具有十分显著的意义与效益,不尽保证了漕运、减少了黄河水患,也带动了台儿庄等地的经济繁荣。 当然,“泇运河”开通之后,也造成了徐州等地的逐步衰落。 在赵俊臣整顿商税的计划当中,台儿庄是一处十分重要的战略要地,所以南巡船队来到台儿庄境内之后,赵俊臣总算是离开了自己的房间,打算趁着南巡船队暂歇的时间,对台儿庄的现状进行详细的考察。 然而,赵俊臣准备妥当之后,刚准备前往台儿庄,却突然收到了一份拜贴。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因为即将要负责商税整顿的事情,可谓是炙手可热、受到了万人瞩目,每天收到的拜贴没有一百份也有八十份,想要求见赵俊臣的人可谓是身份各异,既有官员也有巨贾、既有勋贵也有鸿儒,但他们却皆是被赵俊臣找理由拒见了。 如今,一切尚未准备妥当,还不是见这些人的时候。 但看到这份拜贴之后,赵俊臣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这份拜贴,是邀请赵俊臣赴宴见面的,落款人名密密麻麻,粗略的算下来竟是有二十余位之多,但为首的三人皆是与赵俊臣有过一面之缘,分别是茂晟商行的大老板戴逢福、大荣船行的大老板白明宇、以及盐商总会的会长林云璞,这三人皆是徽浙商帮的魁首人物,能够很大程度上代表徽商集团的意志。 除了这三人之外,其他的落款人也皆是徽浙商帮之中的实力派人物。 似乎,徽商集团的实力派人物竟是有近半人聚集到了台儿庄,并且还是专门为了赵俊臣而来的! 对此,赵俊臣并不感到意外。 徽商集团依靠走私谋取暴利,当太子朱和堉将要整顿商税、打击走私的事情传到江南之后,这些人自然是坐不住了——朝廷每一次整顿商税、打击走私,就意味着有大量的徽商要倒霉了,不仅幸苦积攒的万贯家财要全部充公,他们以及他们的族人也将会性命不保! 前文已是说过,徽浙商帮的本质与晋商集团不同,他们看似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就是朝廷刻意圈养的“肥猪”罢了!平时朝廷容忍他们走私,也只是为了让“肥猪”们养膘,等到“肥猪”们足够肥了之后,就是朝廷动刀开宰的时候! 所以,得到了朝廷即将要整顿商税、打击走私的消息之后,这些徽商又如何还能坐得住? 与此同时,徽商之中也有聪明人,他们也预想到了商税整顿的事情最终会交由赵俊臣负责,所以他们自然是急匆匆的赶到了台儿庄,想要趁机打探赵俊臣的态度。 徽商集团的实力十分雄厚,无论是财力还是影响力皆是不容小觑,赵俊臣对他们是采取拉拢态度的。 当初,在扬州的时候,赵俊臣与戴逢福、白明宇、林云璞三人见面之后,更是提出了合作意向,那就是户部与徽浙商帮联合组建一家规模庞大的船行,由朝廷提供优惠政策,由徽浙商帮提供人力、财力与船只,然后再凭借这家船行的雄厚实力与政策优势,彻底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生意。 事实上,这项提案也是赵俊臣整顿商税计划之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时,听到赵俊臣的提案之后,戴逢福、白明宇、林云璞三人皆是产生了一定的兴趣,并表示他们回去商议之后再给赵俊臣答复。 然而,直到德庆皇帝结束了南巡之后,赵俊臣依然没有等到他们的答复。 显然,徽浙商帮对于赵俊臣的提议是心存顾虑的。 他们的顾虑究竟是什么,赵俊臣也能够猜到一个大概。 首先,赵俊臣只是一位户部尚书罢了,权柄与影响力不足,并不能保证这项提议的顺利推行。 其次,通过走私生意,徽商们已是获得了足够的利益,他们不需要再冒着风险另起炉灶。 最后,他们是商人,赵俊臣是政客,商人与政客自古以来就是貌合神离的,他们对于赵俊臣并不信任。 但如今,形势突然间发生了变化,朝廷要整顿商税、打压走私了,他们的身家性命出现了危机,而赵俊臣负责商税整顿的事情之后,却已是拥有了足够的权势…… 这样一来,却是逼得徽浙商帮们不得不认真考虑赵俊臣的提案了。 如今,他们急匆匆的赶到台儿庄与赵俊臣见面,除了试探赵俊臣的态度之外,恐怕也正是为了赵俊臣当初的那项提案。 赵俊臣收到拜贴之后,暗暗思索了片刻,很快就已是猜到了徽浙商帮的心态变化、以及他们求见自己的具体目的。 于是,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突然笑道:“虽然我很想晾一晾他们,让他们再急切一些,不过他们既然已是急匆匆的赶到了台儿庄,我却也不好太打压他们的热情,否则只会让他们产生别样的想法……既然如此,就见一见他们吧,说起来,也是时候向他们摊牌了!”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九章.赵俊臣的构想(下). …… …… 徽浙商贾,尽是财大气粗之辈,如今他们又有求于赵俊臣,自然不会吝啬金银。 为了宴请赵俊臣,徽商们包下了台儿庄境内最奢华的酒楼“福慧阁”,又在“福慧阁”内摆下了最华侈的酒席,像是鸽舌粥、蒸熊掌、凤尾鱼翅、琵琶大虾、鹿肉龙脯等等名贵菜肴,可谓是应有尽有,并且还招来了台儿庄附近所有最美丽的歌娘舞妓,极尽奢华之能事。 此外,徽商们还备下了“区区薄礼”若干,只希望赵俊臣可以痛快收下。 事实上,只要赵俊臣愿意开口,那么但凡是世上能够用金银买到的东西,徽商们就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为赵俊臣准备妥当。 如今,赵俊臣即将要负责商税整顿的事情,从某方面而言,这些徽商们的生死兴衰很大程度上就要看赵俊臣的眼色了,对于徽商们而言,只要能够讨好赵俊臣,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这一晚,当赵俊臣来到“福慧阁”的时候,徽商们亦是齐齐出门相迎,虽然没有敲锣打鼓、鞭炮齐鸣,但也是场面隆重、声势浩大,态度毕恭毕敬,可谓是给足了赵俊臣面子。 不过,赵俊臣看到这样的场面之后,却是下意识的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快。 与此同时,盐商总会会长林云璞、茂晟商行的大老板戴逢福、大荣船行的大老板白明宇三人已是快步来到了赵俊臣面前,带领着众徽商齐齐向赵俊臣行礼问安,态度谦卑之极。 如今,形势变化之下,这三人对待赵俊臣的态度已是发生了根本性的扭转——上次见面的时候,三人看似恭敬,但实际上则是将自己摆在了与赵俊臣相平等的位置,暗藏机锋、丝毫不让,但此时他们的姿态则是放低了许多,即使是年轻气盛的白明宇,也表现出了一副顺从模样。 “赵大人,多日不见,一切可好?听闻您近些日子忙着商税整顿的事情,一直是闭门谢客,今夜我等冒昧邀请您,原本也不敢抱有太大希望,没想到赵大人竟能在百忙之中赏光赴宴,这实在是我等徽浙商帮的莫大荣耀啊。” 行礼问安之后,林云璞一副深感荣幸的模样,连声说道。 另一边,白明宇亦是补充道:“是啊,赵大人您能抽空赏脸赴宴,就是将我们徽浙商帮视为朋友,还请赵大人相信,我等徽浙商帮虽然尽是些铜臭商贾,但也绝不会亏待朋友的!” 戴逢福则是趁机讨好道:“听闻赵大人您为了商税整顿的事情,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闭门苦思,十分幸苦,一片为国为民之心,可谓是天地可鉴,实在是千古未有的能臣啊,朝廷能得到赵大人您的辅佐,亦是千古之幸!” 随着三人的话声落下,众徽商们亦是纷纷出声应和,仿佛赵俊臣的赴宴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 对于徽商们的讨好恭维,赵俊臣却是不咸不淡,即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高兴,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厌恶,只是缓缓说道:“哦?原来各位这般看得起本官,然而本官当初向各位提议合作之后,就一直等待各位的消息,结果迟迟没有收到答复,本官还以为各位不屑于我的提议呢。” 听到赵俊臣的暗讽,以林云璞为首,所有徽商皆是面现尴尬之色。 然后,不待他们解释,赵俊臣又说道:“还有,各位皆是富可敌国之辈,愿意宴请本官,也是本官的荣幸,但如今南巡船队已是来到台儿庄,陛下与中枢近半大员皆是聚于左近,正是风云际会的时候,最好还是低调行事,然而各位这般大张旗鼓的招待本官,若是此事传扬了出去,岂不是给本官找麻烦吗?” 林云璞连忙解释道:“还望赵大人您明鉴,对于您的合作提议,我等徽浙商人皆是重视无比,绝不敢有丝毫怠慢,然而您的提议实在是事关重大、影响深远,徽浙商帮之内又是成员众多、想法各异,想要商讨出一个结果,自然是耗时许久,待我等好不容易商议妥当之后,却发现陛下已是结束了南巡、打道回京了,如今我等匆匆赶到台儿庄,其实也正是为了合作之事!” 接着,戴逢福亦是解释道:“我等也知道陛下与许多朝廷重臣如今就在台儿庄左近,绝不敢给赵大人您添麻烦,所以我们在福慧阁宴请赵大人的同时,也出银子将福慧阁所在的整条街道全都包了下来,现如今这附近全都是自己人,无关人等皆是被屏退了,绝不会有任何不好的传闻传扬出去,这一点还请赵大人您放心就是!” 听到林云璞的解释之后,赵俊臣只是不置可否。 但听到戴逢福的解释之后,赵俊臣却是微微一愣。 下意识的环顾左右,发现整条街道果然是冷冷清清,除了徽商们的众多随从之外,竟是再也没有其他人。 于是,赵俊臣不由得心中暗暗感慨——这些徽浙商贾,果然是财大气粗、一掷千金,别人宴客最多就是包下一家酒楼罢了,但这些徽浙商贾倒好,不仅包场了酒楼,连带着整条街道都被他们包场了! 要知道,自从泇运河开通之后,台儿庄的繁华已是直追苏杭等地了,消费绝不算低,而“福慧阁”作为台儿庄境内最奢华的酒楼,自然是位于最繁华的街道,徽浙商帮为此所花费的银两恐怕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暗暗感慨之间,赵俊臣也就不再追究这些小事了,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却是本官多虑了,既然如此,咱们就开宴吧,各位也不必拘束,咱们边吃边谈就好。” 对于赵俊臣的要求,林云璞等人自然是答应不已,并且连忙将赵俊臣迎入了“福慧阁”,期间林云璞等人还趁机向赵俊臣介绍了其余徽商的身份来历。 这些徽商,皆是知名船行与知名商行的老板,平日里财大气粗、手眼通天,恐怕就连南直隶巡抚苏长畛也未必能让他们放在眼里,但此时他们有求于赵俊臣,却一个个皆是态度谦卑,向赵俊臣行礼问好的时候就差是以头抢地了。 进入了“福慧阁”之后,众人密密麻麻坐满了三张酒桌,其中赵俊臣坐在主位,而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三人则是陪坐一旁。 开宴之后,林云璞等人原本还想要招来舞娘歌姬助兴,却被赵俊臣主动拒绝了。 接着,赵俊臣抬手轻轻一压,阻止了徽商们的恭维讨好,然后又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在场的各位朋友,皆是徽浙境内的名商巨贾,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就算是本地的知府知县们,恐怕也不敢怠慢你们!今日这般盛情款待本官,本官十分感激,亦是非常荣幸。” 说完,赵俊臣举起酒杯,浅浅一饮。 另一边,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众徽商亦是齐齐起身,举杯尽饮之后,又纷纷说了些恭维客套的话语。 赵俊臣则是再一次抬手虚压,说道:“不过,虽然十分感激各位的盛情款待,但本官政务缠身,实在是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今夜恐怕是不能陪各位尽兴了,所以咱们还是长话短说、直奔主题吧。” 听赵俊臣这么说,众徽商微微一愣之后,也是纷纷表情严肃了起来。 他们知道,赵俊臣接下来要讲的话,与徽商集团的荣辱兴衰息息相关,所以他们也安静了下来,认真倾听赵俊臣的讲话。 赵俊臣依然是一副淡然模样,缓缓说道:“各位匆匆赶来台儿庄,又盛情招待本官,想必是听闻了京城里的那些事情……没错,在陛下南巡期间,太子在京城里通过了决议,要整顿商税、整治走私了!而且,与往年那些小打小闹不同,太子公布了许多数字,宣称朝廷每年都会因为商税漏洞与走私泛滥而损失掉至少两千万两白银,这引起了朝野所有人的关注,所以这一次的整顿,必然是大刀阔斧、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许多徽商皆是面现惊慌之色。 赵俊臣叹息一声,又说道:“说起来,各位皆是富可敌国之辈,但你们的家财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却也是人所周知!所以,数百年来,我朝每一次的整顿商税、整治走私的时候,就会有许多徽浙商人受到波及,不仅幸苦积攒的万贯家财要被查抄,甚至连性命也保不住……而这一次的整顿,却又要比往年的力度更大、范围更广、决心更足,毫不夸张的说,若是没人出手相助的话,往后一年之内,在座各位至少会有一半人要被抄家问斩,剩下的人即使能够保全性命,恐怕也要搭进去大半家财!” 这一番话,可谓是十分残酷,但赵俊臣的表情依然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听到赵俊臣的描述之后,徽商们愈加的惊慌了,甚至还有人忍不住身体颤抖了起来。 不过,徽商们也知道,赵俊臣并不是危言恐吓他们,根据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如今的形势只会比赵俊臣的描述还要更加严重许多! 只是,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也击毁了他们心里最后的侥幸。 一时间,徽商们在林云璞、戴逢福、白明宇三人带领之下,纷纷向赵俊臣哀求道:“赵大人,这件事您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赵大人,如今也只有您能救我们了!” “赵大人,只要您能帮我们一把,我等徽浙商帮今后必有厚报!” “赵大人……” 在徽商们纷纷出声哀求的时候,赵俊臣第三次抬手虚压,止住了场上的混乱局面。 待徽商们安静下来之后,赵俊臣叹息道:“实话告诉你们,朝廷这一次的决心很大,所以,这次的商税整顿,必然会有一些走私商人要被严惩,朝廷的商税状况也必须要有所改善,否则朝廷是绝不会轻易罢休的……若是你们想要抵抗死守,即使是我也救不了你们,如今你们唯一的自救方法,就是与朝廷合作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至于合作的方法,我之前已是向林会长他们谈过了,想必林会长他们也向众位提及过,那就是朝廷提供优惠政策,而你们则是提供船只、人力与财力,我们联起手来一同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生意,如此一来,你们就成为了朝廷的合作者,有了朝廷的优惠政策之后,各位的收益虽然略低了一些,但也省去了打点关系、收买官员的支出与精力,最重要的是,各位从今往后就再也不必因为朝廷的政策变动而担惊受怕、胆战心惊了,对于各位而言,却也不失为一个长远的立足之道……或许,几十年之后,各位的商行也会像是晋商们一般成为百年老店也说不定。” 听到赵俊臣的这番描述之后,徽商们虽然已是再难有其他选择,但依然是纷纷面现为难之色。 毕竟,与朝廷合作的风险太大了,他们也会受制于人。 此外,已是习惯了横财之后,徽商们也很难习惯这种细水长流的经营模式。 见到众徽商的表情变化之后,赵俊臣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又说道:“本官也知道,走私这种事情很难根绝,即使杀了一批走私商人,也很快就会有另一批走私商人出现……但本官蒙受君恩,自然就要忠君之事,如今本官的野心很大,偏偏就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扭转我朝走私泛滥的情况。” 然后,赵俊臣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态度,继续说道:“然而,本官也深知‘堵不如疏’的道理,所构想的办法也有些不同……那就是朝廷与你们这些走私商人合作!事到如今,本官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这种合作的本质,就是将你们的走私活动合法化!然后再将你们平日里收买官员、打通关节所支出的银子,变成朝廷的商税收入……当然,这样一来,朝廷的商税虽然会有所增加,但依然是远远不足,所以,本官只会选择那些有实力、并且也愿意合作的商人进行合作,至于那些实力不足的走私商人、以及不愿意合作的走私商人嘛……吞并了他们的走私份额之后,所带来的商税收入大概也就足以让朝廷满意了!此外,将这些人抄家问斩之后,本官也可以给朝廷一个满意的交代,毕竟朝廷这次大张旗鼓的整顿商税、打压走私,若是没有几个走私商人的家产与脑袋作为陪衬,恐怕也不足以彰显朝廷的威严!各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完,赵俊臣再次一笑,总结道:“所以,在座的各位若是不愿意与朝廷合作,本官也绝不会勉强!不过,到了最后,别怪本官无情就是了。” …… ps:家事缠身,最近总是早起晚睡,休息不足,让虫子感到十分疲惫,到了昨天已是达到极限,脑袋一直抽痛,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码字到一半竟是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没能更新,实在抱歉。 所以,今天作为补偿,二合一大章节奉上! 另,作为本章的切入点,本章前一千字虫子虽然是屡次修改,但依然是不满意,写的不好,大家见谅!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章.野心勃勃的计划. …… …… 时至今日,赵俊臣已是一位合格的政客了,惟妙惟肖的谎言、以假乱真的演戏,对于赵俊臣而言已是信手拈来、近乎本能了。 不过,这一次,赵俊臣向徽商们的讲话,却大都是赵俊臣的真实想法。 毕竟,徽商们一个个皆是奸猾似狐、狡诈似鬼之辈,寻常谎言根本骗不过他们,赵俊臣唯有实话实说,将所有的利弊关系全都明明白白的向他们剖析清楚,才有可能真正的说服他们。 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事情,皆是因为赵俊臣的暗中推动,但赵俊臣也知道,朱和堉整顿商税之后,固然会栽一个大跟头,但他留下的烂摊子,终究还是需要自己出手收拾。 若是赵俊臣不能妥善的收拾好这个烂摊子,那么下一个栽跟头的人就是赵俊臣自己! 所以,赵俊臣对于整顿商税、整治走私的事情,也早就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完善方案。 只是,或许是出身于后世的缘故,赵俊臣的方案比较奇特,甚至有些大逆不道。 那就是——既然走私活动无法根绝,并且走私的利润是又奇高无比,那么走私这门生意就由朝廷来垄断好了! 这样一来,朝廷在商税方面的损失,至少能通过走私生意弥补很大一部分! 所以,赵俊臣才会向徽商们提议合作——由朝廷提供优惠政策,由徽商们提供船只、人力、财力,双方联合组成一家规模庞大的船行,再依靠这家船行来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河运生意! 其中,所谓的“优惠政策”,就是朝廷减免这家船行绝大部分的征税,如此一来,这家船行的航运生意已是与走私没有任何区别了,只是得到了朝廷的特许,可以正大光明的“走私”罢了! 简单的说,就是朝廷参股、走私合法化! 在此之前,走私商人们为了顺利走私,总要将自己的一部分股份分红送给各路官员,用以打通关节、收买官员、寻找靠山!但按照赵俊臣的计划,从今往后朝廷就会是这些走私商人的唯一靠山,所以走私商人们只要将股份分红送给朝廷就好! 此外,正如赵俊臣所说的那样,他并不会与所有的走私商人都进行合作,在这项计划之中,赵俊臣采取的是拉拢一部分走私商人、再打压另一部分走私商人的策略;唯有那些有实力、有影响力的大走私商人,才能够得到赵俊臣的“友谊”! 至于那些实力不足的走私商人,又或者是那些不愿意合作的走私商人,则是赵俊臣的打击目标,侵吞了他们的市场份额之后,这家联合船行才能够大幅提高收益、真正的垄断航运生意,顺便还可以杀鸡儆猴,威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 并且,朝廷没收了这些走私商人的资金与船只之后,还可以将这些资金与船只投入到联合船行之中,增加朝廷在联合船行里的股份与话语权,进一步增加朝廷的收益! 根据赵俊臣的估算,通过这样的方法,朝廷的财政收入每年都会增加至少上千万两白银! 当然,这些银子朝廷并不会全部占为己有,还会以补贴的形式,将一部分银子发放给沿途的地方衙门,用以弥补地方衙门的损失、平息地方衙门的不满。 到了那时候,既可以增加朝廷的收益,也可以打压屡禁不绝的走私现象,还可以减少各地乱收税的现状,可谓是一箭三雕! 最重要的是,赵俊臣整顿商税的举动,不仅不会得罪所有得利益相关方,反而还会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将徽商集团以及沿途地方官员全都拉拢到自己这一边,让他们成为赵俊臣的利益共同体,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的权势也将会扩张到一个十分惊人的地步! 徽商们大都是聪明人,他们很快就听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并且分析出了赵俊臣提议的利弊。 然后,那些有意与赵俊臣合作的徽商们,纷纷提出了心中的疑虑之处,期望得到赵俊臣的详细解答。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一位徽商已是迫不及待的问道:“请问赵大人,这家船行的生意范围有多广?可是任何商品都可以运输?” 赵俊臣心中早有预案,马上回答道:“我朝盐铁两物一向是官营,所以除了这两项之外,任何商品皆在船行的生意范围之内……当然,只要各位愿意与朝廷合作,那么即使是盐铁两物,朝廷也会适当的给予方便……”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可谓是赤裸裸的暗示了——只要你们愿意与朝廷合作,那么朝廷不会动你们盐铁走私的利润——当然,利润分成还是要收的!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许多原本还是态度摇摆的徽商,顿时增加了兴趣。 然后,又有一位徽商问道:“赵大人您说朝廷会提供优惠政策,那么这些优惠政策具体有哪些?力度又有多大?” 赵俊臣依然是马上回答道:“除了最基本的货物税、船钞与门摊税之外,其余的繁杂税捐,像是抽分、过路税、临时捐献等等,一律全免!此外,仿照我朝初期之例,若是运送百姓的基本生活物资、以及农耕用具的话,连最基本的货物税也可以免征!还有,这家船行得到朝廷支持之后,也可以避免地方衙役的私下为难、克扣卡罚,减少许多麻烦与成本!本官之前已是算过了,按照本官的提议,商人们通过这家船行运输货物,至少可以减免七成的成本,甚至比走私的成本还要更低一些!有了这样的优势,这家船行完全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生意!” 得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一众徽商们又是一阵骚动! 赵俊臣给予他们的优惠,似乎要比想象中更大一些! 不过,即使得到了这些的优惠,但依然还是有很大一部分徽商犹豫不定。 最终,盐商总会会长林云璞询问了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赵大人,您的提议自然是利国利民,对我等而言也是有利可图,只是这家联合船行一旦成立之后,规模必然是极为庞大,但也正因为如此,我等商人即使提供了再多的船只、人力与资金,恐怕每个人也占不了多少股份,如此一来,我等岂不是成为了无足轻重的股东、彻底失去了船行的决策权?如此一来,我等商人们出钱出力,最终却是落得一个受制于人的局面……” 林云璞的询问还未说完,就已是被赵俊臣打断了:“林老板过虑了,这家联合船行说到底只是一种结盟方式罢了,并不是将各位的船行彻底整合在一起,各位的船行只是在名义上成为这家联合船行的分支,平日里也是利益一致、共同行动,但实际上各位依然是自家船行的决策者,只是与其他船行结成了同盟、用了同一个名字、并且得到了朝廷参股罢了!此外,依本官的设想,这家联合船行每隔三年都会选出七位执事股东,对联合船行的事务进行统合、管理、制定经营方向,在这七位执事股东之中,也会只会有一位执事股东代表朝廷!简单的说,朝廷只负责提供优惠政策、并且坐收红利罢了,经营的事情还是由各位负责!”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大部分徽商皆是进一步的放下了心中顾虑。 在此之前,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联合船行成立之后,他们会彻底失去自主权,从此只能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股东。 然后,白明宇又询问了另一个关键问题:“我等商人与朝廷联合组建了船行之后,收益又要如何分成?毕竟,朝廷只是提供了优惠政策,而我等则是要提供船只、人力与资金,若是我等商人占有股份太低的话,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赵俊臣微微一笑,详细解释道:“股份收益的分配,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各位提供的船只、人力与资金越多,那么占有的股份也就越高!理论上,朝廷对各家船行的控股不会超过四成!此外,各位若是有额外功劳的话,那么朝廷也会给予额外优惠,进一步增加各位的股份分红!” 白明宇目光一闪,再次问道:“哦?却不知大人您所说的额外功劳,具体是指什么?” 赵俊臣轻轻一笑,解释道:“在联合船行成立之后,对于那些没有加入联合船行的走私商人,朝廷自然是要出手惩治,而各位皆是走私行业里的大家能手,对于同行们的现状,自然是了如指掌!到时候若是能够提供他们的罪证把柄,让朝廷可以轻易的将他们一网打尽,那么各位自然是有功于朝廷,到时候朝廷也会在收益分红方面做出让步!” 这一番话,赵俊臣语气平淡,却又产生了最大的效果! 同行往往是竞争对手,相互最是了解,相争也最是残酷! 许多原本已是愿意合作的徽商,听到赵俊臣的话后纷纷是眼中冒光、干劲十足,准备收集同行们的罪证,以此来增加自己今后的利益! 而那些原本并不愿意合作的徽商,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则纷纷是冷汗直流——如今,朝廷即将要整治走私,他们不愿意与赵俊臣合作,也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朝廷未必能查到自己身上,但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说出来之后,他们就知道,若是自己不参与合作的话,就绝无可能逃过朝廷的惩治!毕竟,朝廷或许无法收集到他们的走私罪证,但其他的走私商人却是对他们的一切情况了如指掌!在其他走私商人的帮助之下,自己若是盲目抵抗,必然是无法幸存! 一时间,这些原本不愿意合作的徽商,也纷纷改变了想法,打算接受赵俊臣的“友谊”,成为联合船行的一部分! 看着徽商们的神色变化,赵俊臣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的目的已是达成了,经过自己的这一番话,徽商们已是彻底失去了抵抗心理,如今只剩下了与朝廷合作这一条路可走了! 其实,赵俊臣的“驱狼吞虎”之计,还有另一层用意,那就是通过收集走私商人的罪证,借机掌握那些走私商人收买各路官员的罪证! 到了那个时候,必然会有许多官员贪污受贿的把柄落到赵俊臣的手中,而赵俊臣得到了这些罪证之后,自然就可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了! 赵俊臣为了商税整顿的事情,已是蓄谋已久! 所以,当赵俊臣得到了整顿商税的权柄之后,就注定赵俊臣要一飞冲天了! …… ps:感谢几位新老读者的关心,最近总看到你们几位在打赏投票,让本书能够保持一定的人气,感动不已! 说实话,本书难写,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收益很低,稿费连零花也不够…… 因为屡屡断更的原因,虫子也不好意思要求大家正版订阅、打赏投票,只能苦果自尝,投入所有的空闲时间,尽力的挽回人气,可惜起点已经放弃了本书,所以收效不大…… 但,虫子坚持下去的动力一直存在,那就是你们! 所以,本书不会太监,也不会烂尾,虫子会静心写下去。 以上。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一章.后手. …… …… 终于,在赵俊臣的软硬兼施之下,绝大部分徽商都被赵俊臣说服了,纷纷表示自己愿意与朝廷合作、加入到联合船行之中! 至此,赵俊臣整顿商税、整治走私的计划,已是成功了一半。 不过,赵俊臣并没有马上做出什么行动,只是吩咐徽商们回去准备,让他们过些日子再前往京城之中与赵俊臣商议具体的细节。 毕竟,赵俊臣还没有正式接手商税整顿的事情,关于成立联合船行的事情,赵俊臣也需要说服德庆皇帝与朝廷百官之后,才能够正式展开,也唯有如此,这项计划才算是初步成功了。 不过,依赵俊臣看来,说服德庆皇帝其实要比说服徽商们更加容易一些,毕竟在赵俊臣的计划之中,相比较徽商们的出钱、出力、出人手,德庆皇帝并不需要付出太多东西,只需要提供一些政策优惠就可以了,然后赵俊臣只要再向德庆皇帝讲明白这项计划能够带来多少银子的收益,那么德庆皇帝就不会有太多的犹豫了! 德庆皇帝最大的缺点之一就是“穷怕了”,所以只要有针对性的说服,德庆皇帝也可以变成一位纳谏如流、性格随和的帝王。 当赵俊臣离开“福慧阁”的时候,月挂枝头,天色渐晚。 与徽商们告辞之后,赵俊臣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领着许庆彦漫步在台儿庄的夜市之中,详细观察台儿庄的现状。 在赵俊臣的计划之中,台儿庄的地位至关重要,虽然传闻中台儿庄如今已是繁华无比、直追苏杭等地,但赵俊臣还是要实地考察一下,然后才能安心。 事实证明,传闻并没有错,自从泇运河开通之后,台儿庄就已是成为了联结南北的枢纽之地,京杭运河的重要码头、商业重镇,现如今虽然已是夜色渐浓,但台儿庄依然是一副“一河渔火,歌声十里,商贾迤逦、夜不罢市”的景象。 暗暗观察之际,赵俊臣心中沉思道:“自从泇运河开通以来,台儿庄的商业繁华果然是一日胜过一日!每年仅是漕船往来就有一万两千余艘,通过这里运往京师的粮食更是高达四百万石以上!此外,江浙、湖广一带的丝绸、竹木、茶叶、稻米、棉布等等物资也是由此通过、源源不断运往北方,至于北方的山果、生姜、药材、杂粮、皮张,烟革等等也同样是通过台儿庄中转南下!依托京杭运河的南粮北运、物资交流、钞关税收,台儿庄的经济活力如今已是十分惊人,连资本主义萌芽都已是表现得非常明显了。” 思索之间,赵俊臣的表情十分认真,又想道:“自古以来,许多政策的出发点都是好的,但常常是事与愿违,政策实行之后不仅没有带来好处,反而产生了许多弊端,这往往是因为下面办事的人不守规矩、暗动手脚,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就是这个意思! 等到联合船行正式成立之后,徽商们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就未必不会暗动手脚、阳奉阴违,却需要在几处交通枢纽处设立关卡,进一步打压走私活动之余,也可以严密监视联合船行的货品账目……其中,台儿庄的存在,就是重中之重,只要台儿庄的排查足够严密,那么徽商们即使想要暗动手脚,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 台儿庄的存在是如此的重要,为了有效的控制联合船行的行动,赵俊臣需要派出一位亲信官员驻扎于此,严密监视联合船行的货品账目,锁住联合船行的脖子,防止自己亲手组建的这个庞然大物成为脱缰野马、脱离控制。 所以,驻扎台儿庄的官员,不仅需要是赵俊臣的亲信,能力也必须足够强、手段还要足够灵活,最重要的是,这位官员必须要有一定的原则性,不能监守自盗、被徽商们轻易收买! 然而,赵俊臣门下的众官员之中,大都是些贪官污吏、牛鬼蛇神,虽然不乏有忠心耿耿者、能力出众者、手段灵活者,但廉洁自守之辈却是极少,而四者兼备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这样的情况,让赵俊臣不由有些挠头。 然后,赵俊臣突然想到了数月前投靠到自己门下的临清知府张继之!(详见三百零八章) 对于临清知府张继之,赵俊臣只见他过三次,却是对他印象深刻、颇有好感! 当初,在德庆皇帝南巡之际,为了保护民力,张继之是唯一一位没有劳民伤财为德庆皇帝修建行宫的地方官员! 也正因为如此,山东的官员们担心德庆皇帝的怪罪,皆是疏远与排挤了张继之,也让赵俊臣趁机将张继之收到了自己门下! 此人虽然是性格懦弱了一些,却又能够坚守原则与底线,眼光与才干也十分出众,手腕灵活,颇有经济头脑,可谓是优点极多,所以赵俊臣也十分看重于他! 原本,赵俊臣是打算回京之后,将张继之调任到京城户部任职,帮助赵俊臣进一步的掌控朝廷的财政大权。 然而,此时再想想,将张继之调任到这里,担任兖州知府之职(台儿庄在明朝属于兖州管辖),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虽说,张继之在山东官场中不被待见、颇受排挤,但也正因为如此,张继之今后若是想要有所作为,就只能紧紧抱住赵俊臣的大腿!此外,赵俊臣的亲信李立德如今已是任职为山东布政使,也正好可以暗中照拂于他。 “这样看来,张继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心思渐定之后,赵俊臣就打算回去了。 然后,赵俊臣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却是许庆彦今天的表现有些太安静了,竟是没有任何的多嘴插话。 于是,赵俊臣转头一看,却发现许庆彦此时正静静跟在自己身后,不断傻笑着,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赵俊臣轻轻摇头,问道:“庆彦,你在想些什么?竟是傻笑成这样?”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许庆彦才稍稍回神,然后答道:“少爷,您不知道,刚才咱们离开福慧阁的时候,有一位徽商偷偷告诉我,说他们为少爷您备下了一些礼物,如今已是送到了咱们的暂时住所!嘿嘿,少爷您想啊,这些徽商一个个皆是富可敌国、财大气粗,他们备下的礼物哪里能小气了?如今他们又是有求于少爷,这些礼物恐怕是价值不菲,或许有几十万两银子也说不定!” 说完,许庆彦继续傻笑了起来,一副幸福至极的模样。 见到许庆彦的这幅德行,赵俊臣不由苦笑摇头,知道许庆彦的守财奴秉性发作了。 说起来,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已是再没有任何贪污挪用的举动了,即使偶尔有受贿的情况,也大都是出于人情考量,并不是主动为之。 反倒是赵俊臣为了收买人心,近一年时间以来颇是给予了门下官员不少好处,再加上情报网络的组建、渗透军队与内廷的计划、平日里讨好德庆皇帝的开销,皆是需要大笔的银子,如此种种加在一起,造成了赵府的银子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收不抵支,存银每天都会减少,即使有“悦容坊”这个金矿,情况也没有多少好转。 许庆彦身为一个守财奴,对于这般情况自然是痛心不已。 也正因为如此,徽商们的礼物对于许庆彦而言不啻于久旱逢甘霖,扭转了赵府存银的亏损现象,许庆彦自然是开心不已。 就在赵俊臣苦笑摇头之际,许庆彦又说道:“少爷,咱们当初还在扬州读书的时候,可是见惯了徽商们的威风,就连那些知府知县们对他们也是点头哈腰、讨好不已,但如今他们见到少爷的时候,却是百般讨好、万般小心,就差是以头抢地了……说起来,这些徽商们影响力不小,他们投靠了少爷之后,少爷在朝廷里的权势影响恐怕也能够增加不少!” 说完,许庆彦一副与有荣焉的畅快模样,只是这副模样总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小人得志”一词。 赵俊臣再一次失笑摇头,说道:“徽商们对我毕恭毕敬,也只是因为迫不得已、有求于我罢了,即使愿意与我合作,也未必是心甘情愿的投靠,林云璞向来是深藏不露,白明宇亦是不甘蛰伏之辈,他们即使是一时向我俯首了,却也不会永远的受制于我,只要时机得当,他们或许就会想办法摆脱我的控制,你却不能被他们的伪装给骗了。” 说完,赵俊臣又问道:“对了,当初在徐州的时候,我让你派人留意一下徐州吴家的‘荣发船行’,如今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许庆彦微微一愣,反问道:“荣发船行?哦,想起来了,那家船行的少东家曾经自不量力的想要与少爷争风吃醋,却是让陈芷容陈姑娘给好好的羞辱了一番,最终他们请来了南直隶户部侍郎曹文斌向咱们赔礼道歉,还送了一颗名贵的金刚石作为赔礼……” 说到这里,许庆彦摇了摇头,说道:“我派人盯着他们呢,但一直没有收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传来,只听说他们听从了少爷的劝告,打算离开日渐衰落的徐州,转到其他地方发展……不过,他们究竟是否愿意投靠少爷,目前并没有准信。” 赵俊臣点了点头,吩咐道:“你派人继续留意一下他们,这家船行对我会有大用!” 正如赵俊臣之前所说的那些,他并不是十分信任徽商集团。 徽商集团大都是纯粹的商人,然而商人大都是见利忘义的。 联合船行一旦组建之后,必然会是一个庞然大物,徽商集团的实力也一定会增强许多。 所以,为了防止徽商集团脱离自己的控制,在拉拢徽商集团的同时,赵俊臣也防患于未然的准备了许多后手。 其中,在台儿庄设立关卡只是赵俊臣的后手之一! 在联合船行之中安插一枚钉子,则是赵俊臣的另一个后手! 对于这枚钉子的选择,赵俊臣比较属意于徐州的荣发船行!这家船行因为徐州的衰落而渐渐衰落了,很容易控制,但元气尚存,正需要有人扶它一把。 …… ps:再次感谢大家的鼓励,不多废话,更新奉上!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二章.在通州. …… …… 不谈赵俊臣的运筹帷幄、勃勃野心。 却说,在德庆皇帝不断的催促之下,南巡船队一路上皆是满速航行,几乎没有任何的耽搁停留,离开了台儿庄之后,又经过了连续四天时间的赶路,终于是到达了通州。 至此,南巡船队距离京城只剩下了一步之遥。 然后,德庆皇帝却是突然颁布了一道圣旨,要求南巡船队在通州暂歇一天,让所有伴驾人等都养足精神、消解疲乏,等到第二天清晨再正式进京。 因为一路上的舟车劳顿,包括德庆皇帝在内,南巡船队的所有人如今皆已是身心疲惫、难掩乏态,若是就这样回京的话,众人的疲态落入朝野各方势力的眼中,或许就会让人们产生许多不好的联想,进而发生一些恶劣影响,所以德庆皇帝的这道圣旨也算是考虑详细。 只是,德庆皇帝虽然是想让所有人都养足精神、消除疲惫,但京城如今已是近在眼前,一场庙堂巨变即将要开始,又有谁会真的放松警惕、安心休息? 情况正好相反,南巡船队来到通州之后,伴驾官员们或是四处打探消息,或是提前进行布局、或是忙着站队自保,反倒是愈加的忙碌了。 不过,赵俊臣并不在此列。 早在大半年之前,赵俊臣就已经开始为今日的局势进行准备了,时至今日,大都已是准备妥当,并不需要临阵磨枪,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的执行计划即可,所以赵俊臣来到通州之后,反倒是悠闲了许多,相比较众人的忙碌急促,赵俊臣颇有一些“闲看风起云涌”的淡定。 当然,赵俊臣也没有完全闲着。 当他来到通州之后,发现有几位“赵党”官员已是在这里等待自己多日了。 这几位“赵党”官员,分别是原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顾全、原吏部侍郎刘长安、以及原户部侍郎詹善常。 这三人的官职前面,之所以要加上一个“原”字,却是因为他们如今已是被罢免了官职,成为了平民之身,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三人没有受到官身约束,可以提前来到通州等待赵俊臣,向赵俊臣通报京城里的消息。 原来,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赵俊臣与左兰山二人皆是伴驾南下,留在京城里的“赵党”群龙无首,没有人可以主持大局,留京监国的太子朱和堉与留京辅政的阁老黄有容又皆是赵俊臣的朝中政敌,在他们的联手打压之下,留在京城里的“赵党”官员们可谓是狼狈不堪,颇是经历了一段黑暗时光。 在那段时间之中,每位“赵党”官员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弹劾与责罚,其中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顾全与吏部侍郎刘长安二人,甚至还被罢免了官职,户部侍郎詹善常也被勒令停职、在家反省。 可以说,这是“赵党”自从成立以来最为狼狈的一段时间,有许多“赵党”官员因为顶不住压力与恐慌,为了谋求自保,纷纷抛弃了原先的立场,转而投靠了其他派系。 一时间,“赵党”留在京城的势力出现了极大的衰退——若不是太子朱和堉与阁老黄有容很快就因为商税整顿的事情闹翻了,并且再也顾不上打压“赵党”,或许等到赵俊臣返京的时候,整个“赵党”派系都已经被朱和堉与黄有容二人给连根拔起了。 所以,顾全、刘长安、詹善常这三人,如今可谓是满腹冤屈,他们来到通州寻找赵俊臣,除了向赵俊臣通报京城里的诸般动态之外,也是为了趁机向赵俊臣诉苦叫屈,期望赵俊臣可以为他们“主持公道”! 在赵俊臣的临时住所之中,赵俊臣招待了顾全、刘长安与詹善常三人,并且还找来了工部尚书左兰山作陪。 “三位大人,在我与左大人伴驾南巡期间,实在是让你们受委屈了,不过还请你们放心就是,等我回京之后,你们三位很快就可以官复原职,至于你们这段时间以来所受的委屈,我自然会为你们连本带利的找回来!” 听完了詹善常、顾全与刘长安三人的诉苦之后,赵俊臣的神色却是十分平静,只是缓缓说道。 只是,赵俊臣的神色虽然淡定,但语气却是十分的坚定。 另一边,左兰山也是狠狠点头道:“确实如此!太子与黄有容二人,竟敢趁着赵大人与我伴驾南下之际打压异己、党派倾轧,这件事绝不能就此罢休,也绝不能轻易放过他们!哼!因为商税整顿的事情,他们二人如今已是自身难保,却也怪不得咱们落井下石了!” 朱和堉乃是太子储君,黄有容乃是内阁阁老,若是平时,左兰山也不敢这般放狠话! 但如今的形势已经很明显了,因为商税整顿的事情,朱和堉固然要栽跟头,黄有容受到牵连之后,更是要倒台失势,再加上赵俊臣即将要接手商税整顿的事情,“赵党”的势力也会大涨,所以左兰山也就有了痛打落水狗的勇气,表现得魄力十足。 另一边,詹善常、顾全与刘长安三人虽然不知道赵俊臣即将要接手商税整顿的事情,但也知道太子朱和堉与阁老黄有容即将要倒霉了,所以他们对于赵俊臣与左兰山的保证,倒也是颇有信心。 实际上,他们也知道赵俊臣回京之后,必然会拨乱反正、让他们官复原职,自从太子朱和堉捅下了商税整顿的娄子之后,他们就已是非常确信这一点。 所以,他们这次来通州寻找赵俊臣的目的,与其说是诉苦叫屈,还不如说是向赵俊臣表忠心、讨好处——赵大人你可看见了?我们受了您的牵累,遭了这么多罪,但依然是对您忠心耿耿,所以您可绝不能亏待了我们——自从见了赵俊臣之后,詹善常、顾全与刘长安三人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 果然,听到赵俊臣与左兰山的保证之后,詹善常叹息了一声,又说道:“可惜的是,许多同僚看不清形势,也不似我们一般对赵大人您忠心耿耿,在太子与黄有容的打压之下,他们承受不住压力与恐慌,为了自保竟是背叛了赵大人,纷纷改换门庭,投靠了黄有容他们!我与顾御史、刘大人虽然是多次挽留他们,但他们就是不听劝告,反而还纷纷唾弃我等……如今黄有容即将要倒台了,他们这些人自然是傻眼了……只可惜,因为这些人的背叛,咱们在京城里的声势衰减了许多。” 一旁,刘长安摇头道:“是啊,我等虽然是对赵大人您忠心耿耿,但人心各异,却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等几人一般……” 顾全更是表现出了一脸的愧疚,道:“当初,赵大人您离京的时候,曾嘱咐我等几人掌控京城大局,然而我们最终却是连自身都没能保住,虽然一直坚守本心,没有似其他人一般背叛大人,但依然是心中有愧、只觉得自己辜负了大人的重托。” 三人说话之际,虽然是满脸的惋惜与愧疚,但他们的眼神却是一直偷偷瞄着赵俊臣,等待赵俊臣抚慰他们。 对于他们的小心思,赵俊臣自然是洞若观火。 事实上,不用他们说,赵俊臣也会给予他们极大的好处,就算是千金买马骨了,将他们立为标杆,也让世人知道忠心于赵俊臣的好处有多大。 于是,赵俊臣点头之后,缓缓说道:“那些改换门庭的人,倒也无需理会他们,这次的事情,对于咱们而言,其实也是一次去芜存菁的考验,那些投机倒把的墙头草离开之后,咱们也能够更加的团结。如今,黄有容即将要倒霉了,朝中许多位置都会发生变动,经此一事之后,留下的同僚皆是我可以信任的,却也可以大加重用。” 听到赵俊臣的隐约保证之后,知道赵俊臣即将要给予他们一些好处,三人皆是大喜,这段时间以来所受的委屈,也是不翼而飞。 见詹善常、刘长安与顾全的这般模样,赵俊臣轻轻一笑,刚准备再说些什么,许庆彦却是突然进入到客厅之中,并且附在赵俊臣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听到许庆彦的禀报之后,赵俊臣微微一愣,说道:“哦?倒也是巧和,他们二人竟是同时来了!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进来吧,也趁机让大家了解一下我接下来的计划。” …… ps: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家事的原因,虫子很累,感觉自己处于极限边缘,脑子一直是昏昏沉沉的,很想痛痛快快的睡一天!! 不过,看到大家的热情,虫子不敢辜负,依然更新!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三章.敬畏. …… …… 说完之后,赵俊臣站起身来,领着众人来到客厅之外,竟是亲自迎接。 见到赵俊臣的态度之后,不论是左兰山,又或是顾全、詹善常、刘长安三人,皆是感到好奇,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客人,竟是能让赵俊臣亲自降阶相迎。 很快的,两位客人已是一前一后的来到了众人眼前。 看到这两位客人之后,除了赵俊臣之外,所有人皆是震惊了! 原来,这两位客人皆是熟人,却也皆非友类! 第一位客人,乃是黄有容的亲信与智胆、“黄党”三大干将之一、当朝大学士霍正源! 至于第二位客人,则是“赵党”的叛徒,如今正在黄有容门下混得风生水起的工部侍郎陈东祥! 按理说,这两人与“赵党”是敌非友,并不应该是赵俊臣的贵客。 其中,霍正源乃是黄有容的亲信与智胆,帮着黄有容屡屡与赵党为难,但毕竟只是党派倾轧、各为其主,众人虽然会敌视于他,但心中并不会产生太多的怨恨! 然而,陈东祥却是“赵党”自成立以来的最大叛徒,他自从背叛了赵俊臣之后,就很干脆的投靠了赵俊臣的政敌黄有容,然后为黄有容提供了许多“赵党”官员的罪证,屡屡与赵俊臣为难,尤其是户部与工部的官员,因为陈东祥提供的那些罪证,颇是损失了不少人。 此外,当赵俊臣与左兰山伴驾南巡之后,陈东祥更是成为了黄有容打压“赵党”的急先锋,不仅出力最多,表现也最为积极!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那些背叛“赵党”的官员,恐怕有三分之二都是陈东祥促使的!并且,顾全、詹善常、刘长安等人之所以会丢掉官职,陈东祥亦是居功至伟! 相比较明面上的敌人,往往是内奸更让人仇恨!所以,相比较霍正源,陈东祥与赵党之间的关系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仇深似海”! 顾全、詹善常与刘长安三人,前段时间皆是因为陈东祥而丢了官职,如今见到陈东祥的出现之后,纷纷是红了眼见,仗着赵俊臣就在身前,就打算喝骂陈东祥几句。 然而,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赵俊臣就已是抢先开口,向左兰山、顾全、詹善常、刘长安等人介绍道:“这两位,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了,但现在容我重新介绍一下,这一位是霍正源霍大学士,才智高绝、学识出众,乃是我朝少有的眼光长远之辈,从今往后,霍大学士就是自己人了,大家今后要多多亲近一下。” 听到赵俊臣的介绍之后,左兰山、詹善常等人皆是一惊! 他们都知道,黄有容一旦垮台之后,“黄党”的权柄势力必然会被朝中各大派系瓜分吞并,他们也是蠢蠢欲动,心中颇有一些想法,正准备向赵俊臣提议,却没想到赵俊臣早已是谋划得当,竟是将“黄党”三大干将之一的霍正源收买了! “赵党”与“黄党”争斗多次,他们自然知道,在“黄党”三大干将之中,霍正源的存在远远要比林维、张诚更加具有威胁性,若是只论谋略眼光的话,霍正源甚至还要强过黄有容!再加上霍正源在“黄党”之中的声望极高、人缘颇好,所以霍正源投靠了赵俊臣之后,“赵党”在瓜分“黄党”势力的行动之中,恐怕已是占据先机了! 想到这里,不论是左兰山,又或是詹善常、顾全、刘长安三人,皆是向霍正源表示欢迎,表现得十分友善。 另一边,霍正源虽然才智颇高,地位也尊贵,但毕竟是初入“赵党”,却也不会表现得太过孤傲,亦是十分和气的向众人点头致意。 一番客套之后,包括霍正源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陈东祥! 陈东祥的背叛带给了“赵党”极大的伤害,双方的仇恨已是再难化解,所有人都不知道陈东祥求见赵俊臣的原因! 难不成,陈东祥竟是异想天开的想要重新投靠赵俊臣?若是这样的话,迎接陈东祥的只会是羞辱罢了。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陈东祥的表现却是非常淡定,只是静静等待着赵俊臣开口介绍。 然后,赵俊臣再次介绍道:“至于这一位,大家也知道,乃是工部侍郎陈东祥,在世人眼中,陈东祥是咱们之中的叛徒、是黄有容的帮凶,但如今形势已定,许多事情已是不需要再保密了,所以我就向大家解释一下……那就是,陈大人至始至终都是自己人,他投靠黄有容之后的种种举动,也皆是出自于我的授意!事实上,近些日子以来,咱们与黄党的种种冲突之中,之所以可以屡占先机,陈大人可谓是居功至伟!所以,大家今后切不可再误会陈大人,要友好相处才是!” 听到赵俊臣的介绍之后,众人却是一阵沉默。 毕竟,陈东祥这些日子以来带给“赵党”的伤害实在是太多太大了,让众人重新接受陈东祥的存在,却是十分困难。 尤其是,想到陈东祥的种种举动,有许多“赵党”官员皆是因为陈东祥的缘故而被罢官问罪,这一切竟然皆是出自于赵俊臣的授意,众人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有什么表示。 难道,要责怪赵俊臣不折手段、出卖自己人吗? 即使心中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众人又如何敢当面提出来? 所以,气氛也就尴尬了下来。 最终,还是霍正源认真打量了陈东祥几眼之后,开口打破了尴尬气氛,说道:“原来如此,我早就怀疑陈大人投靠黄有容的目的不纯,依靠陈大人提供的那些罪证,黄有容固然是惩治了一些赵党官员,但往往也会因此落入局中,自身的损失反而会更大许多,原来这一切皆是源自于赵大人的谋划!” 另一边,左兰山仗着自己的身份与赵俊臣平等,犹豫了一下之后,终于是开口问道:“赵大人,当初陈东祥投靠了黄有容之后,却是马上向黄有容揭发了‘淮河水灾案’,因为这件事情,咱们的户部与工部可谓是损失惨重,共有一十九位官员被罢了官职,这件事难道同样是出自于你的授意?” 面对左兰山的质问,赵俊臣的神色依旧平静,缓缓道:“我说过了,陈东祥所办的每一件事,都是出自于我的授意!并不仅仅是向黄有容揭发‘淮河水灾案’的事情,在陛下南巡期间,陈东祥也向黄有容提供了顾全顾大人、詹善常詹大人、以及刘长安刘大人的一些罪证,三位大人也正因为这些罪证才被罢免了官职!此外,这段时间以来,陈东祥或是威胁、或是怂恿,造成了许多人背叛了咱们,转而投靠了黄有容,这件事同样是出自于我的授意!”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众人面色再变,只觉得赵俊臣心机深沉、手段无情,竟是指使陈东祥办了这么多件出卖自己人的事情!一时间,左兰山、詹善常等人皆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赵俊臣! 不过,霍正源的才智眼光深受赵俊臣的看重,如今也没有辜负赵俊臣的厚望,沉思片刻之后,竟是隐约猜到了赵俊臣的想法,于是再次开口道:“但依我想来,赵大人您之所以这么做,必然是另有缘故,对否?” 赵俊臣轻轻一笑之后,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我的这些决定,皆是为了咱们这些人的长远发展考虑!先说‘淮河水灾案’,这件事情是工部与户部的某些官员瞒着咱们私下犯案的,这种行为说是背叛也不为过,即使没有黄有容,我也会出手惩治他们!此外,这些人贪婪如狼、却又愚笨如猪,他们的贪婪和愚笨迟早都会连累到咱们,所以我也只是借着黄有容之手,帮助咱们清理门户、消除隐患罢了!”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众人皆是轻轻点头表示认同,算是认可了赵俊臣的解释。 毕竟,官员们瞒着上司做事,乃是官场上的最大忌讳,不仅没有分享好处,还极有可能会连累他人,这样的行为确实是遭人怨恨,赵俊臣借着黄有容之手清理门户,倒也说得过去。 唯一值得商榷的地方,就是赵俊臣没有通知其他人,只是专断独行的做出了决定,但赵俊臣身为“赵党“的最大领袖,却也拥有专断独行的资格,别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另一边,赵俊臣见众人接受了自己的解释之后,又说道:“至于这段时间以来,陈东祥不断怂恿朝中的亲近同僚背叛咱们,也是出自于我的授意,毕竟咱们近段时间势力扩张得太快了,固然是有许多人投靠了咱们,但却是良莠不齐、人心各异,许多人根本不值得信任,所以我也是趁着这次机会筛选一番,否则,这种情况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咱们最大的短板!” 这一次,众人依旧是点头表示赞同。 后世有一句话,叫做“任何忠诚都是经不住考验的”。 身为上司,你固然不能盲目的信任下属,但也不能因为怀疑就设局测试下属的忠心,否则只会伤了人心,动摇下属的忠诚。此外,任何忠诚都是有限度的,你若是提供的诱惑太大,那就别怪下属背叛了! 然而,这句话只适用于那些已经为你效力多年的老人、或者是那些品性高洁的君子!然而,赵俊臣门下的那些官员,大都是投靠不久的新人,并且大都是些见利忘义的小人,偶尔测试一下他们的忠诚,倒也是无可厚非。 所以,众人依旧是接受了赵俊臣的解释。 然后,赵俊臣将目光转向了詹善常、顾全与刘长安三人,又说道:“至于陈东祥向黄有容提供证据,致使你们三位被罢官夺职的事情,也同样是出自于我的授意,但我之所以这么做,却是为了保护你们三位!”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解释之后,詹善常、顾全与刘长安三人皆是面现疑惑,不明白赵俊臣的深意。 赵俊臣轻轻一笑之后,进一步解释道:“你们三位跟随我时间最久,在朝中的位置也最为重要,所以我伴驾南巡之后,你们三位必然会成为黄有容与太子朱和堉的眼中钉,他们也必然会全力的打压你们!即使没有陈东祥提供的那些罪证,黄有容与太子也必然会寻找其他的罪证,所以我索性就让陈东祥向黄有容提供了一些有破绽的罪证,这样一来,你们三位固然会短时间内丢掉官职,但我回京之后,也可以通过这些罪证中的种种破绽轻易的恢复你们的官职!这一切,皆是为了你们三位的安全考虑,为了演戏演全套,我事前并没有将真相告知,这一点还请三位大人切不要怪罪。” 听到赵俊臣的这番解释之后,詹善常、顾全与刘长安三人又如何敢真的怪罪赵俊臣?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只是齐齐向赵俊臣行礼,道:“赵大人您对我等的爱护,可谓是用心良苦,我等又如何敢怪罪于您?大人您手段高明,我等钦佩不已!” 事情到了这一步,陈东祥的种种“恶行”皆是得到了解释,再加上赵俊臣的刻意维护,众人也终于是再次接纳了陈东祥的存在。 但与此同时,众人也因此一事,再次见识了赵俊臣的手段,只觉得赵俊臣眼光长远,早已是预料到了一切,只是轻轻施展手段,就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间,所以他们对于赵俊臣也就愈加敬畏了。 尤其是詹善常、顾全与刘长安三人,原本还有一些居功自傲的心思,只觉得自己这些时间没有背叛赵俊臣就已是天大的功劳了,还为赵俊臣受了这么多苦罪,赵俊臣理应抚慰补偿他们,所以他们见到赵俊臣之后,更是屡屡向赵俊臣暗示好处,但经此一事之后,这些心思早已是不翼而飞了! 因为,他们突然发现,他们三人之所以没有背叛赵俊臣,只是因为赵俊臣的计划之中没有这一项罢了,所以陈东祥怂恿其他人背叛赵俊臣、并且许诺了大量好处的时候,反倒是屡屡逼迫他们,让他们只能紧紧抱住赵俊臣的大腿,无法产生其他心思。 反之,若是他们脱离了赵俊臣的计划,竟是真的背叛了赵俊臣,那么如今他们也将会迎接赵俊臣到最严重的责罚! …… ps:恩,明后两天,会有小爆发。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四章.在京城. …… …… 事实上,知晓了赵俊臣的诸般谋划之后,不仅仅只是顾全、詹善常、以及刘长安三人,即使是工部尚书左兰山,也同样是对赵俊臣产生了敬畏情绪。 这一点,通过他们的态度变化就可以看得出来。 詹善常、顾全、刘长安三人面对赵俊臣的时候,态度愈加的谦卑谨慎了,再不敢居功自傲、讨要好处;而工部尚书左兰山的态度亦是小心翼翼了许多,自觉得放低了姿态,再也不敢仗着自己的官职与赵俊臣相同而言行无忌了。 毕竟,不论赵俊臣如何解释,但有一点事实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遮掩的。 那就是——赵俊臣的手段高超,远胜于众人,并且在赵俊臣的诸般谋划之中,他们这些人的存在都只是区区棋子罢了,而棋子一旦招惹了主人,就随时会变成一枚弃子! 所以,他们会心生敬畏,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敬畏”并不代表“忠诚”,往往还意味着疏远。 但对此,赵俊臣并不在意。 想要得到君子的效忠,仅仅只依靠“敬畏”二字是远远不够的,但若是想要得到小人的服从,除了利益关系之外,“敬畏”二字则是重中之重。 像是詹善常、顾全、刘长安等人,虽然并非是纯粹的小人,但也更加不是君子,他们投靠赵俊臣的根本原因也只是因为利益关系罢了,若是有一天出现了更大的利益诱惑,他们未必不会背叛赵俊臣。 所以,赵俊臣今日的种种表态,也正是为了树立威信、让他们对自己产生敬畏之心,这样一来,他们也会愈加的服从自己,不敢轻易背叛。 其实,在此之前,“赵党”本质上只是一个松散的利益联盟罢了,并非是一个强有力的政治集团,赵俊臣能够成为“赵党”领袖,也只是因为赵俊臣可以为众人谋取最大的好处罢了。 也正因为这般原因,在此之前,赵俊臣对“赵党”的控制力并不是很强,若是想要进行什么行动,往往还需要说服其他的“赵党”官员,并没有一言九鼎的能力。 所以,赵俊臣一直想要树立威信,加强自己对“赵党”的控制力。 然而,赵俊臣从前无论是威望还是实力,皆是有所不足,若是一味的树立威信,只会适得其反,让“赵党”官员们心生反感。 但如今,时机已是恰当——在赵俊臣伴驾南巡之际,“赵党”官员失去了赵俊臣的庇护之后,就仿佛是丧家之犬一般任人欺辱,这样一来,赵俊臣的重要性已是展现无疑,这变相的增加了赵俊臣的威望。 此外,赵俊臣即将要接手商税整顿的事情,权势必然会大涨,所以赵俊臣的实力也渐渐充足了。 所以,如今已是赵俊臣树立威信的最佳时机! 与此同时,黄有容已是即将要倒台失势,赵俊臣出于各种考虑,会全力将左兰山捧入内阁、担任阁老,到了那个时候,左兰山明面上的地位已是高于赵俊臣,或许就会造成“赵党”领导权混乱的局面,赵俊臣选在这个时候树立威信,也是为了预防这般情况的发生。 今日,赵俊臣详细解释自己的诸般谋划,其实就是向众人暗示一个事实——我的手段、心智、能力皆是要远远高于你们,既可以保护你们万无一失,也可以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这全在我的一念之间!所以,你们今后也不要产生什么小心思,乖乖听我领导就好! 当然,对于赵俊臣的想法,左兰山、詹善常等人依然是不知不觉,唯有大学士霍正源察觉了一些,但霍正源对此不仅没有感到反感,反倒是眼中闪过了一丝赞赏之色。 出于性格原因,霍正源并不希望自己今后的领袖会是一位软弱之人。 接下来,赵俊臣开始与众人商议吞并“黄党”的计划,大致不过是策反、收买、打压异己罢了,无需详细说明。 却说,就在此时,不到三十里外的京城之中,各方势力同样是酝酿着各自的计划。 在太子东宫之中,朱和堉得知了德庆皇帝如今已是驾临通州、即将要返回京城之后,连忙招来了“太子党”的众多成员,商议对策。 其中,除了阁老程远道、少傅郭汤、都察院左都御史吕纯孝等人之外,七皇子朱和坚同样是赫然在列!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七皇子朱和堉已是得到了“太子党”所有人的认同与信任,开始堂而皇之的出席“太子党”的各种聚会,明目张胆的为“太子党”出谋划策,并且“太子党”所有官员也皆是对此感到理所当然,并且已是将七皇子朱和坚视为“太子党”的二把手,仅次于太子朱和堉。 事实上,太子朱和堉对于七皇子朱和坚可谓是信任之至,对于朱和坚的建议亦是言听计从,从这方面而言,就说朱和坚如今已是成为了“太子党”的真正控制者也并不为过。 此时,朱和堉与朱和坚坐在主位之上,程远道、郭汤、吕纯孝等人则是分坐两侧。 只见朱和堉原本刚毅的面容之上,此时竟是遍布愁容,缓缓说道:“父皇如今已是来到了通州,明日就要回京了!可惜咱们整顿商税的计划,不仅没有收获任何的成效,反而还让庙堂局势混乱了许多,明日我见到父皇之后,必然会受到责怪,我倒也不担心父皇的训斥,只担心咱们这些日子以来的幸苦成果会毁于一旦,商税整顿之事也是无疾而终,那可如何是好?” 说完,朱和堉不住的摇头叹息。 近些日子以来,朱和堉总算是如愿以偿的掌控了庙堂、并且开始依照自己的想法处理政务了,但也正因为如此,朱和堉终于是渐渐意识到了自己从前的肤浅,发现朝廷政局并非是凭借一腔正气就可以摆平的。 所以,如今的朱和堉,竟是渐渐成熟了一些,许多想法也不似从前那般天真了。 事实上,朱和堉经此一事之后,或许会逐步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继承人也说不定。 只可惜,留给朱和堉继续成长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 另一边,听到朱和堉的叹息之后,吕纯孝怒声说道:“只怪下面的官员欺上瞒下、阳奉阴违,竟是敢阻碍朝廷的政令,即使咱们屡屡杀鸡儆猴,也不能让他们心生畏惧,咱们整顿商税的诸般政策,不仅在中枢阻碍重重,在地方上更是变成了一纸空文!如此一来,又如何能够收获成效?” 阁老程远道亦是摇头道:“我朝的商税存在极大纰漏,所以必须要大刀阔斧的整顿,但若是咱们的整顿没有收到任何的成效,只是造成了政局混乱,却也无法得到陛下的支持,恐怕咱们这些日子的诸般努力,就要付诸于流水了!这般情况,着实恼人……” 郭汤犹豫了片刻之后,说道:“陛下的心思究竟如何,咱们如今还不能知晓,或许陛下未必就不会支持咱们……” 另一边,听到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朱和堉的眉头却是渐渐皱了起来。 无他,众人的观点虽然很多,但大都无用,只是一些抱怨与推测罢了。 如今的朱和堉,已是渐渐实际了许多,相比较抱怨与推测,他更希望听到一些行之有效的建议! 于是,朱和堉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七皇子朱和坚,期望得到朱和坚的出谋划策。 注意到朱和堉的目光之后,朱和坚先是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问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府中休养身体,对朝中局势没有太多的关注,听各位大人所说,难道咱们整顿商税的行动竟是没有收获任何成效?” 听到朱和坚的询问之后,包括朱和堉在内,所有人皆是有些尴尬。 毕竟,众人在朱和坚的谋划之下,先是破坏了沈黄同盟、冲破了黄有容的阻挠,然后又强行压服了百官的异议、顺利推行了整顿商税的决策,接着又在朱和坚的帮助之下,巧妙的营造声势、联合了所有可以联合的力量,将整顿商税的想法转化为了实际的政令…… 可以说,在整顿商税的初期,“太子党”在七皇子朱和坚的辅佐之下,可谓是顺风顺水,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 可惜,朱和坚的身体状况不好,做完了这些之后,他的身体自然是“坚持不住”了,所以也就不再参与“太子党”的行动,安心去休养身体了。 当时,朝廷大局已是完全掌握在“太子党”的手中,“太子党”众人亦是信心满满,觉得在这般情况之下,即使没有朱和坚的帮忙,也足以让他们大施拳脚了。 然而,从那之后,“太子党”竟是诸事不顺,商税整顿不仅没有见到任何成效,反倒是庙堂局势愈加混乱了,“太子党”的大好局面,亦是逐步丧失,时至今日,“太子党”看似掌控着大权,但实际上已是举步维艰了。 简而言之,“太子党”离开了朱和坚的辅佐之后,不仅是一事无成,而且还逐步丧失了原本的优势,连守成都无法做到。 如此一来,听到朱和坚的询问之后,众人自然是有些尴尬。 看到众人的神色,朱和坚眼中闪过了一丝鄙夷,但表面上却依然是一副平静模样,只是轻轻叹息一声之后,缓缓说道:“唉,商税乃是我朝最为敏感的地方,想要进行整顿,也确实不是朝夕之事,遇到一些挫折,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所以如今的局面虽然不好,但也怪不得各位大人,但这般情况落入父皇的眼中,只会落得一个无能的评价,所以咱们的当务之急,还是设法取得父皇的谅解,让咱们继续主持商税整顿的事情,到了那个时候,再另想办法扭转局势……” 朱和堉眼前一亮,只觉得朱和坚的分析一针见血,自己总算是听到了一些有用的建议,于是连忙问道:“哦?取得父皇的谅解?七弟你可有具体的办法?” 朱和坚微微垂头,仿佛是在沉思一般,实际上则是借着垂头的动作掩盖了自己眼中的隐隐激动。 朱和坚觊觎储君之位已久,自然不会真心帮助朱和堉扭转局面。 事实上,朱和坚只会提出一个看起来很美好的计划,但太子朱和堉若当真是依计而行,那么朱和堉的下场只会变得更加的狼狈。 这个“看起来很美好的计划”,朱和坚已是准备多时了! 然而,就在朱和坚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一位东宫太监急匆匆的来到太子朱和堉身边,并且向朱和堉禀报道:“殿下,有人自称是前任太子太师何明的学生、今科殿试的榜眼,名叫赵山才,想要求见于您。” 听到禀报之后,太子朱和堉微微一愣,说道:“赵山才?他不是随父皇南巡了吗?如今应该正在通州伴驾才对,怎么会来到京城?” 另一边,都察院左都御史吕纯孝却是大喜,道:“殿下,那赵山才乃是何明前辈的关门弟子,继承了何明老前辈的帝王心术之学,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才智高绝之辈,并且他也算是咱们自己人,如今赶来京城,必然是为了给殿下排忧解难的,咱们何不招他进来?或许他会有办法解决眼前难局也说不定!” 太子朱和堉也曾见过赵山才几次,对赵山才的印象颇佳,所以听到吕纯孝的建议之后,马上就点头答应了,说道:“既然如此,就招赵山才进来说话吧。” 另一边,听到吕纯孝的提议之后,七皇子朱和坚眼中闪过了一丝精芒,并且沉默了下来。 朱和坚也曾是前太子太师何明的学生,深知何明权谋之术的高深难测,可惜朱和坚并不是太子,所以何明一直不待见朱和坚,从没有将真才实学传授给朱和坚,但朱和坚对于权谋之道可谓是天赋异禀,竟是凭借着何明所传授的些许皮毛,硬是发展到了如今这一步! 不过,也正因为朱和坚深知何明的可怕,所以当初德庆皇帝召回何明重新担任太子太师的时候,朱和坚却是一不做二不休,派人扮作土匪在半路上截杀了何明全家,因为朱和坚十分清楚,太子朱和堉一旦得到了何明的辅佐,那么自己的野心就再也没可能实现了。 也正因为如此,赵山才如今虽然是名声不显,但他作为何明的关门弟子,朱和坚却是完全不敢小觑。 所以,朱和坚也就突然沉默了下来——他所构想的那个“看似很美好的计划”,想要瞒过“太子党”众官员不难,但未必能瞒过赵山才,这个时候若是冒然提出来,或许就会被赵山才拆穿! 另一边,在等待赵山才的时候,朱和堉也再次向朱和坚询问主意,但朱和坚只是说自己还未构想妥当,要再考虑一会,却是朱和坚打算亲眼见过赵山才的真实本领之后,再做决定。 然后,赵山才很快就出现了。 头顶着何明关门弟子的光环,赵山才虽然是资历浅薄、年纪轻轻,但“太子党”众人皆是对他高看一眼,当赵山才出现之后,众人的目光亦是齐齐聚集在他的身上。 在众人瞩目之下,赵山才的神色淡定从容,只是快步来到太子朱和堉身前,躬身行礼道:“学生赵山才,这厢有礼了!见过太子殿下,也见过各位大人!” 太子朱和堉问道:“山才,你不是正在伴驾吗?陛下如今还在通州,要明日才能回京,你怎么提前回来了?若是让别人知晓了,恐怕你就要受到吏部处分了。” 赵山才摇头叹息道:“听闻太子殿下整顿商税的举动,山才又如何还能坐得住?到达通州之后,就私下离开了南巡队伍,急匆匆的赶回京城了!不过,山才身份低微,南巡队伍又是人数巨多,山才虽然是缺席了,但未必就会被发现。更何况,若是能够解除太子殿下的危局,即使山才被吏部处分了,一切也是值得的。” “危局?怎么讲?” 太子朱和堉确实是成长了许多,竟是敏感的察觉到了赵山才用词的严重性,连忙问道。 赵山才再次叹息一声,问道:“近些日子以来,太子殿下忙着商税整顿的事情,恐怕对于陛下南巡的经过没有投以太多的关注吧?” 太子朱和堉微微一愣,点头道:“确实如此,这段时间我一心扑在商税整顿的事情上,并没有关注父皇南巡的详细经过,怎么了?难不成父皇南巡期间出了什么事?” 赵山才见到太子朱和堉这般迟钝模样,下意识的再次叹息了一声,然后说道:“太子您该不会当真以为陛下这次南巡只是为了游玩吧?实际上,陛下这次南巡乃是另有深意,朝廷的局势亦是险些因此而产生巨变。” 听到赵山才的解释之后,太子朱和堉又是一愣,追问道:“什么意思?快详细讲来!” 然后,赵山才向太子朱和堉以及“太子党”众人详细解释了南巡期间德庆皇帝与首辅周尚景的斗法博弈、以及德庆皇帝打算趁机扳倒周尚景的深意。 听到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诸般明争暗斗,所有“太子党”官员皆是一片震惊,没想到德庆皇帝的南巡计划之中还有这般深意!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斗法经过,可谓是精彩至极,众人虽然只是事后打听,也同样是感到惊心动魄。 所以,当赵山才讲诉完毕之后,众人感到震惊之余,竟然还有许多人露出了一丝意犹未尽的表情。 见到众人只顾着听故事,竟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赵山才只觉得气急,又说道:“陛下与周尚景明争暗斗多年,扳倒周尚景一直是陛下的心中夙愿,在苏州的时候,陛下距离成功只剩下了一步之遥,但就在这个时候,陛下他收到了太子您整顿商税的消息,为了稳定朝野局势,无奈之下只能放弃对周尚景的攻击,无数的心血与准备亦是因此而毁于一旦……如此一来,陛下心中的恼火也是可想而知,太子殿下,您毁掉了陛下扳倒周尚景的计划,陛下如今对您可谓是极度的不满,绝不是几句训斥就可以过去的……” 说到这里,赵山才的表情愈加肃穆,又一字一顿的说道:“在陛下的眼中,太子殿下您如今已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严重一些,陛下或许已是产生了换储的想法也说不定……” 听到赵山才的这一番话,包括太子朱和堉在内,众“太子党”官员才纷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尤其是他们听到“换储”二字之后,皆是表情慌乱、脸色苍白! 储君之位,乃是“太子党”最根本的利益,若是朱和堉失去了储君之位,那就意味着整个“太子党”都要烟消云散了! 在此之前,他们总觉得商税整顿的事情即使再严重,最多也就是得到德庆皇帝几句训斥罢了。 而就在“太子党”众人慌张失措的时候,赵山才又说道:“事至如今,形势虽然严重,但未必就没有挽回的可能!” 随着赵山才的话声落下,七皇子朱和坚的眼中突然间闪过了一丝杀气! 在朱和坚看来,眼前的这个赵山才,绝不能留! …… ps:因为某些情况,虫子平时并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往往是晚上九点之后才可以抽空码字,所以即使倾尽全力,每天也只有一章,随着状态不同,字数在两千余到四千余不等。 其实,因为更新不给力的缘故,这本书的成绩很差,虫子每天码字,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逃避现实,转换心情。 但万万没想到,更新稳定之后,大家很是支持,让虫子非常感动! 今天没有公事,家事也有亲人帮忙,休息之余,也多写一些,以答谢大家的厚爱。 恩,六千字大章节奉上!明天会更新更多!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五章.赵山才之策!. …… …… 虽然,赵山才年纪轻轻、资历浅薄、地位低微,但他气质从容、神色冷静、双目有神,举手抬足之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 再加上赵山才乃是前任太子太师何明的关门弟子,传承了帝王心术之学,“太子党”众人已是将他视为自己人,也会格外的高看他一眼。 所以,听到赵山才的警告之后,“太子党”众人尽皆是慌张失措、六神无主,又听赵山才说此事还有挽回的可能之后,众人又是纷纷精神一振,用期盼的目光看向赵山才,等待赵山才的献策。 只是,这样一来,原本被“太子党”众人视为主心骨的七皇子朱和堉,如今竟是被场上所有人给忽略掉了,所以七皇子朱和堉的目光也就愈加阴沉了。 不过,阴沉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到了下一瞬间,七皇子已是恢复了寻常时候的淡定模样,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异常。 另一边,赵山才见到“太子党”众人的表情变化之后,心中却是轻轻一叹。 他传承了前太子太师的帝王心术之学,而“帝王心术”看似高深莫测,但说到底其实就是权谋制衡与人心揣摩的方法罢了。 其实,赵山才见到太子朱和堉之后,为了引起“太子党”众人对自己的重视,以便更好的说服众人听从自己的建议,已是悄然的使用了帝王心术之中的某些手段。 那就是——想要说服对方采纳自己的建议,首先要做到两点:其一是充分展现自己所擅长的领域,其二是让对方随时都处于不自信的动摇状态之中;这样一来,对方就会下意识的依赖你、信任你、并且采纳你的建议。 见到太子朱和堉之后,赵山才也正是这么做的——他先是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将德庆皇帝与周尚景博弈斗法的经过向众人详细讲诉了一遍,这就是暗示众人“各位并不了解目前的复杂形势,唯有我才可以洞若观火”,以此来展现优势、引起众人的重视。 然后,赵山才又突然抛出了太子朱和堉的眼下危机,干净利落的摧毁了“太子党”众人的信心,并且在“太子党”众人慌张失措的时候,又抛出了一根救命稻草…… 事情到了这一步,节奏已是完全掌控在赵山才的手中,“太子党”众人的心神已是被赵山才所夺,下意识的将赵山才视为他们的主心骨…… 这个时候,赵山才再提出自己的建议,想要说服“太子党”众人自然是轻易了许多! 反之,若是赵山才一开始就提出各种建议,结局只会是截然相反! 然而,顺利的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之后,看着“太子党”众人的期盼眼神,赵山才却是略略有些失望。 无他,事情虽然是很顺利,但“太子党”众人如此轻易的上钩了,竟是没有丝毫的挣扎,预留的诸多后手皆是没有了用武之地,这只能说明“太子党”之中确实是没什么杰出人才,连赵山才这样资历浅薄的新人,只是稍稍施展手段,就可以轻易的影响他们。 赵山才已是将自己视为“太子党”的一员,自然是希望“太子党”之中的人才越多越好,所以见到这一幕之后,赵山才难免有些失望。 就凭借眼前这些人,即使挺过了眼下的难关,今后又如何要与周尚景、赵俊臣这些老奸巨猾、心智高绝的权臣进行争斗? 这一刻,赵山才只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不过,赵山才眼中的失望只是一闪而过。 很快的,赵山才已是恢复了自信从容的模样。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注视之下,赵山才缓缓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太子殿下的首要之务,就是取得陛下的谅解,尽量的打消陛下对于太子殿下能力方面的疑虑,如此才能够稳定储君之位,也才能够进一步的图谋后事!” 赵山才的建议初始之处,与七皇子朱和坚的建议颇是相似。 所以,听到赵山才的建议之后,朱和堉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七皇子朱和坚一眼,态度也愈加认真了一些。 然后,太子朱和堉问道:“关于这一点,我们之前也想到了,但具体的方法还没有想到,山才你可有办法教我?” 赵山才的经验毕竟浅了一些,直到此时才因为太子朱和堉的动作注意到了七皇子朱和坚的存在。 只是,朱和坚此时的表现异常低调,也没有穿着皇子服饰,所以赵山才并不知晓七皇子朱和坚的身份,并且如今也不是开口询问的时候。 所以,赵山才只是稍稍关注了朱和坚一下之后,已是开口解释道:“想要达成这些目标,太子殿下您首先要做到三件事!其一,就是要尽量向陛下展现您的孝心与忠心,待您见到陛下之后,一定要设法向陛下解释,您整顿商税的真正原因,乃是因为您这些年来屡屡见到陛下受到缺粮少钱的掣肘,却是不忍心再看到陛下苦恼,所以一心想要为陛下解决这个麻烦,以全自己的孝道!到时候您不妨说得动情一些,甚至可以夸张一些,总而言之,您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孝义与忠心!” 顿了顿后,赵山才继续说道:“不论如何,殿下您与陛下终究是父子关系,父亲见到儿子的孝顺举动之后总是会心软的!即使是儿子因为孝义闯了大祸,在父亲眼中也是情有可原的!所以,殿下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一切的原因都归结于自己的孝义与忠心,如此才能缓解陛下心中的怒火!” 听到赵山才的建议之后,场上众人皆是深以为然的点头表示认同,觉得赵山才的建议确实有道理。 另一边,太子朱和堉犹豫了一下之后,也同样是点头答应了。 其实,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真实原因,完全与孝义无关,只是他生性秉直,见到明朝的商税漏洞之后无法视而不见罢了!此外,趁机向德庆皇帝展现自己的能力、并且插手赵俊臣的财政大权,也同样是太子朱和堉的心中想法。 只不过,太子朱和堉如今终究是稍稍成长了一些,性子不似从前一般固执,已是懂得了变通的道理。 所以,赵山才的建议虽然有欺君嫌疑,但太子朱和堉经过详细考虑之后,终究还是答应了。 见太子朱和堉表示认同之后,赵山才眼中闪过了一丝喜意。 经过短时间的交流,赵山才已是发现了太子朱和堉的成长,对于赵山才而言,这算是整顿商税之事的最大收获了。 于是,赵山才精神一振,又继续说道:“殿下您要做的第二件事,则是向陛下认错道歉!因为,您这段时间以来整顿商税的行动,不仅没有收获丝毫的成效,反而还彻底搅乱了庙堂局势,如此一来,陛下如今已是对您的能力产生了质疑,这也是您目前最大的危机!毕竟,陛下虽然是您的父亲,但他更是大明朝的皇帝!陛下绝不会将大明江山交到一位能力不足的继承人手中,也正因为如此,陛下如今才会产生换储的心思!” 说到这里,涉及到了储君之位,“太子党”众人的表情也愈加严肃了许多,也愈加认真的倾听赵山才的建议。 只见赵山才进一步解释道:“所以,殿下您讲诉了自己的孝心之后,陛下的怒火会稍歇一些,趁着这个机会,殿下您必须要认真向陛下道歉认错,但具体的道歉方法却是大有讲究!您在道歉的时候,要详尽分析自己在整顿商税时的种种不足,还要主动承认自己考虑不周详,破坏了陛下扳倒周尚景的计划,在此期间,您还要参杂一些自己对于庙堂局势的看法,并且提出一些行之有效的建议!” 顿了顿后,赵山才总结道:“简而言之,到了那个时候,您明面上是向陛下道歉,但实际上则是借着道歉的机会向陛下展现您的成长与变化,让陛下知道您经过了商税整顿的事情之后,无论是心智、眼光还是城府皆是成熟了许多,唯有如此,才能降低陛下对您能力的质疑,进一步打消陛下换储的想法!” 随着赵山才的话声落下,“太子党”众人纷纷是面现喜色,只觉得赵山才的计策大为可行。 另一边,太子朱和堉却是面现犹豫之色。 无他,太子朱和堉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最近他虽然是成长了许多,但眼光与能力依旧有限,让他向德庆皇帝展现能力、分析庙堂局势、提出有效的建议,并且还要得到德庆皇帝的认同,这些已是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见到太子朱和堉的表情变化之后,赵山才很快已是猜到了他的想法。 于是,赵山才又说道:“殿下您向陛下展现自己能力见识的这一步,可谓是至关重要,一定要得到陛下的认同才行!虽然殿下您胸中自有沟壑,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需要事先做好功课、并且还要博采众长才好!学生不才,对于目前的庙堂局势也有些看法,如今已是尽数写了出来,还望殿下您能够稍稍看一下。” 说话间,赵山才已是从袖中掏出了几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文字,里面尽是赵山才对于庙堂形势的看法。 显然,赵山才的考虑十分详尽,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另一边,太子朱和堉接过信纸之后,展开粗粗看了一遍,很快已是面露震惊之色。 信纸中的诸般内容,可谓是尽数展现了赵山才的眼光与见识,其中对于庙堂局势的看法、分析、与建议,皆是一针见血,有许多都是太子朱和堉事先完全没能想到的,朱和堉虽然只是粗粗浏览了一遍,但已是有了一种茅舍顿开的感觉。 与此同时,太子朱和堉也终于见识到了赵山才的才华过人之处! 原本,在太子朱和堉看来,赵山才虽然是前任太子太师何明的关门弟子,并且颇有才华,但充其量也只是一位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罢了。 在此之前,赵山才虽然提出了一些不错的建议,但只是揣摩人心罢了,虽然难得,但并不显得珍贵! 然而,阅读了赵山才对于庙堂形势的分析之后,太子朱和堉却是突然发现,眼前的赵山才绝不仅仅只是“青年才俊”那么简单,需要自己以国士之礼相待! 于是,太子朱和堉将几张信纸珍而重之的收入袖中之后,竟是站起身来、亲自向赵山才鞠躬行礼,说道:“先生才智高绝,若是我能够度过眼下难关,还望先生今后能够继续辅佐于我,我必会以国士之礼相待!” 朱和堉不仅是当朝储君,而且年纪还要比赵山才更大一些,如今竟然是主动向赵山才行礼,并且以“先生”相称,这般情况却是震惊了场上所有人。 赵山才亦是十分震惊,连忙鞠躬回礼,口称不敢。 但与此同时,赵山才也发现了太子朱和堉的好处。 太子朱和堉虽然手段稚嫩了一些、心性也固执了一些,但他心性坚毅秉直、遇到挫折之后也会成长、还可以礼贤下士、虚心听取别人的建议,如此种种,皆是说明了太子朱和堉确实是一位良主! 所以,面对太子朱和堉的礼遇,赵山才吃惊之余,心中也是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全力辅佐太子朱和堉,并且通过太子朱和堉来实现自己的胸中抱负! 然而,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现实很快就泼给了赵山才一盆冷水。 行礼之后,朱和堉也没有理会其他人的震惊,只是问道:“刚才,先生说我需要办三件事,其一是向父皇展现孝心,其二是向父皇认真道歉,并且借着道歉的机会展现自己的成长变化,那么第三件事又是什么?” 因为太子朱和堉接连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并且对待自己颇是礼遇,所以赵山才对于自己接下来的建议也是信心十足。 只见赵山才缓缓说道:“至于第三件事,则是殿下您要帮助陛下收拾商税整顿的烂摊子,不仅要设法稳定朝野局势,而且商税整顿的事情还要继续进行下去,直到收到具体成效为止!否则,商税整顿这件事将会是殿下您永远的痛处,不仅世人会因此而小觑殿下,这件事也会成为陛下心中的一个疙瘩!唯有商税整顿收获了具体的成效,您才可以真正的证明自己的能力、趁机树立威信,成为无人可以置疑的太子储君,通过这件功劳,您的地位也将会稳如泰山!” 听到这里,太子朱和堉依然是点头不已、表示认同! 然后,赵山才又说道:“然而,商税之事,极为敏感,涉及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以学生看来,在我朝百官之中,唯有户部尚书赵俊臣可以解决此事,所以殿下您不妨主动向陛下举荐赵俊臣,让赵俊臣辅佐您整顿商税,如此一来……” 然而,这一次,赵山才的话还没说完,太子朱和堉就已是面色一变,并且下意识的摇头否决道:“让我主动举荐赵俊臣?这怎么可能?不行!绝对不行!” …… ps:今天第一更!凌晨左右还有一更! 另,看到有读者朋友投了一些催更票,虫子决定尽全力吃下!再加上明天的事情依然不多,以及虫子最近的状态也算不错,所以不出意料的话,明天的更新还是会比较多。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六章.朱和坚定计. …… …… 太子朱和堉非常敌视赵俊臣,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至于原因,则是众所纷纭。 有人说,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的性格不合,所以朱和堉虽然是当朝储君,但德庆皇帝却一直不大待见他,态度十分冷漠,如此一来,作为传闻中德庆皇帝的私生子、又深受德庆皇帝宠信的赵俊臣,自然是受到了太子朱和堉的敌视与嫉妒; 也有人说,太子朱和堉嫉恶如仇,自然是敌视天下所有的贪官污吏!而赵俊臣作为庙堂中最出名的贪官,太子朱和堉却是一直是奈何不了他,惩治赵俊臣的行动不仅是屡屡无法如愿,反倒是亲眼见证了赵俊臣的步步高升、越来越春风得意,所以太子朱和堉也就愈加敌视赵俊臣了; 又有人说,太子朱和堉与德庆皇帝存在着治国理念的分歧,太子朱和堉一向是用人取其德,德庆皇帝一向是用人取其才,而赵俊臣则是出了名的有才无德,就成为了这种分歧的具体冲突所在,所以太子朱和堉屡屡针对赵俊臣,也是为了向德庆皇帝证明自己观念的正确性! 如此种种,观点各异。 在此之前,赵山才也认真分析过太子朱和堉敌视赵俊臣的原因,最终赵山才认为各种说法皆有道理,太子朱和堉仇视赵俊臣的原因乃是许多因素所促成的,需要综合考虑,并不能单纯的归咎于一种原因。 但也正因为如此,太子朱和堉对于赵俊臣的敌视,可谓是根深蒂固,很难化解。 然而,赵山才终究还是低估了朱和堉对于赵俊臣的敌视程度,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建议尚未说完,就被太子朱和堉给否定掉了! 事实上,朱和堉作为“太子党”的领袖魁首,他的态度自然是深刻的影响到了所有的“太子党”成员。 此外,赵俊臣不止一次将“太子党”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也加深了“太子党”对赵俊臣的仇视态度! 所以,朱和堉否定了赵山才的提议之后,“太子党”众人亦是纷纷开口,表达了对太子朱和堉的赞同。 阁老程远道抢先说道:“山才,你之前的提议都很好,在老夫看来已是足够了,又何必画蛇添足、让太子殿下向陛下举荐赵俊臣?那赵俊臣乃是我朝的头号贪官,名声最是狼藉,若是太子殿下向陛下举荐了这种人,恐怕是连太子殿下的名声也会受到连累!不行,此事绝不可行!” 说完,程远道连连摇头,他摇头的幅度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脸上的花白胡须亦是晃动不已。 说起来,程远道当初能够进入内阁成为阁老,还是因为赵俊臣鼎力支持的结果。 虽然,赵俊臣这么做的原因是受到了德庆皇帝的逼迫,但程远道终究是得到了赵俊臣的好处。 但也正因为如此,程远道成为了阁老之后,颇是受到了一些清流的非议,所以程远道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成为阁老之后不仅没有顾念赵俊臣的好处,反倒是屡屡与赵俊臣为难,在“太子党”之中,他对待赵俊臣的态度也最为激烈,却是想要通过行动来证明自己的立场、表明自己的清白。 所以,听到赵山才的提议之后,除了太子朱和堉之外,依然是程远道最先表达了反对意见。 另一边,随着程远道的话声落下,都察院左都御史吕纯孝亦是开口道:“确实,咱们想要整顿商税,完全可以自己动手,又何必求助于赵俊臣这个贪官?并且还要让太子殿下主动向陛下举荐?近段时间以来,咱们整顿商税的计划之所以会遇到挫折,并非是政策不得当,而是因为政令无法通行,受到了诸多的阻碍,但等到陛下回京之后,有了陛下的支持与督促,这般情况自然会大为好转,到了那个时候,根本无需赵俊臣帮忙,咱们一样可以收获成效!” 当初,吕纯孝的朝中好友、都察院右都御史李成儒就是因为赵俊臣的算计而丢掉了官职,最终只能黯然离开官场,而吕纯孝身为都察院的魁首,也时常因为赵俊臣的捣乱而无法掌控都察院的局势,所以吕纯孝对于赵俊臣的恨意并不比其他人少,此时出言反对的时候,态度也十分决绝! 然后,少傅郭汤亦是摇头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咱们皆是君子,赵俊臣却是彻头彻尾的小人,又如何能搅到一起?若是咱们向陛下举荐了赵俊臣,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世人还以为咱们这些君子向小人们低头求救了呢!” “太子党”一向是以眼高手低著称,而少傅郭汤则是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他在“太子党”中清名最盛,但相对也最是没有什么实干能力。 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对于少傅郭汤向来是看不起的,甚至不屑于亲自出手对付他,所以在“太子党”中,郭汤与赵俊臣的恩怨最少。 不过,郭汤最是重视清名,在他眼中,一切有碍自己名声的事情皆是下下之策,所以他同样不赞成赵山才的提议。 随着程远道、吕纯孝、郭汤三人表明态度之后,场上的“太子党”官员们亦是纷纷出言表示赞同,你一句我一句,各有各的观点,但归结起来只有一条,那就是太子朱和堉绝不能向德庆皇帝举荐赵俊臣,更不能主动与赵俊臣进行合作! 然后,赵山才终于发现,自己不仅小觑了太子朱和堉对赵俊臣的敌视态度,也同样小觑了“太子党”所有人对赵俊臣的敌视态度。 其实,赵山才与赵俊臣接触过很多次,只觉得赵俊臣虽然是一位贪官,但平日里倒也算是平易近人、态度温和,气度、手段、眼光也皆是不凡,抛开赵俊臣的贪官身份,赵山才对赵俊臣甚至还有些许好感,所以赵山才也根本无法理解“太子党”众人对于赵俊臣的敌视态度! 所以,赵山才也万万没有想到,原本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形势,竟是仅仅因为“赵俊臣”三字而瞬间反转! 就在赵山才惊讶不已的时候,随着“太子党”众人发言完毕,太子朱和堉再次说道:“山才先生,你也看到了,我们与赵俊臣完全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让我举荐赵俊臣、并且与赵俊臣合作,却是完全不可能!即使我愿意,其他人也不会支持。” 太子朱和堉对待赵山才依然是非常尊重,但他说话时的态度也同样的决绝。 如此一来,赵山才也终于见识到了太子朱和堉与“太子党”众人性格固执迂腐的一面。 对此,赵山才短时间内也无法改变,只是尽力的规劝道:“还望太子殿下三思,您向陛下举荐赵俊臣、与赵俊臣合作进行商税整顿,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首先,这能够进一步向陛下证明您的成长,表明您在处理朝政的时候,已是可以完全抛开个人的喜好恩怨;其次,您的这般举动也可以麻痹朝中的那些贪官奸臣们,减缓他们对您的攻讦与阻碍,为咱们赢得恢复实力的时间;最后,赵俊臣的理财之术天下无双,并且他最是了解商税现状,手段也十分灵活,有了他的辅助,太子您整顿商税的成功可能性将会大大增加,到了那个时候,您作为商税整顿的促使者与领导者,也将会获得最大的好处!退一万步来讲,即使商税整顿最终失败了,您到时候也可以将一切过错全部推给赵俊臣,不承担任何的责任……” 很显然,赵山才的这一番话,已是将所有的利害关系全都向太子朱和堉剖析明白了。 可以说,依照赵山才的这番建议,那么“太子党”的形势将会彻底扭转! 然而,面对赵山才的规劝,太子朱和堉依然是固执摇头道:“山才先生的建议固然有道理,但你却忽视了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赵俊臣乃是一个声名狼藉的贪官,整顿商税这般重要的事情,我又如何能交给他负责?依他的贪婪秉性,必然会趁机浑水摸鱼、贪污挪用,到了那个时候,只会让朝廷与百姓的利益受损,所以我绝不能将此事交给赵俊臣负责!” 太子朱和堉说完之后,一众“太子党”官员竟是纷纷喝彩! 在此之前,“太子党”众人只想到了自己的名声,却没有想到赵俊臣的贪官秉性,以及朝廷与百姓的利益,如今得到太子朱和堉的提醒之后,却是纷纷表示赞同,认为这才是当朝储君应有的胸襟与眼光! “只要赵俊臣能够有效的整顿商税,能够大幅提高国库的收入,那么朝廷与百姓只会收到实惠,即使赵俊臣趁机贪污挪用了一些,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赵俊臣还能永远的贪污下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面对朝廷的百年大局,又何必着眼于细微之处?” 有那么一瞬间,赵山才很想要这样质问太子朱和堉与“太子党”众人。 不过,赵山才终究还是忍住了。 因为赵山才很清楚,一旦自己提出了这样的质问,那么“太子党”众人就会将自己视为异类,并且逐渐的疏远自己,到时候他再想要说服太子朱和堉听从自己的建议,就难上加难了。 毕竟,这不是策略的分歧,而是理念的分歧。 于是,赵山才再次沉默片刻后,却是换了一种说法,再次规劝道:“太子殿下的想法,确实有些道理,但太子殿下您想过没有?赵俊臣的理财之术,深受陛下的信任,他又是当朝的户部尚书,即使您没有主动提出,陛下也一定会让赵俊臣接手商税整顿的事情!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商税整顿的事情您恐怕就再也无法插手了,这也就意味着您在这件事情上遭遇了彻底的失败,而赵俊臣得到了这般权柄之后,他的势力也必将会大幅提高、再难抑制!如此种种,皆是对您有百害而无一利!反之,若是您主动举荐赵俊臣,那么赵俊臣即使负责了商税整顿的事情,也只会成为您的帮手,到时候您依然可以参与此事,并且还可以设法抑制赵俊臣的权势扩张!” 若是赵俊臣本人在场的话,听到赵山才的这一番话,必然会大吃一惊。 因为,太子朱和堉如若当真是就这样被赵山才说服的话,那么赵俊臣的许多后续计划,就皆有可能会遭遇失败。 这个赵山才,不愧是赵俊臣最为看重的谋士智者,依照他的种种计划,不仅太子朱和堉所遭遇的恶劣形势将会逐步扭转,还可以最大程度的抑制赵俊臣的日后发展! 可以说,只要赵山才继续辅佐太子朱和堉的话,朱和堉对于赵俊臣的威胁必将会大幅提高,成为赵俊臣无法忽视的劲敌。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太子朱和堉能够听从赵山才的建议。 然而,朱和堉即使是成长了许多,但他的固执秉性却绝非是朝夕之间能够扭转的。 所以,听到赵山才的规劝之后,太子朱和堉固然是觉得有道理,但心底深处依然是感到排斥。 于是,太子朱和堉终于是想到了七皇子朱和坚的存在,觉得七皇子朱和坚的才智眼光同样是十分高明,必然有自己的看法,所以太子朱和堉转头向七皇子朱和坚问道:“七弟,关于山才最后一点建议,你是支持还是反对?可有什么想法?” 随着太子朱和堉的询问,场上众人亦是纷纷回想起了七皇子朱和坚的过人之处,也皆是将目光集中在朱和坚的身上。 然而,对于太子朱和堉的询问、以及众人的注视,七皇子朱和坚却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只是静静的打量着眼前的赵山才。 七皇子朱和坚的打量目光,看似十分温和,但隐藏在温和之下的情绪,则是深深的忌惮与冷冽的杀机! 听到赵山才的诸般建议之后,七皇子朱和坚愈发觉得,眼前的赵山才的威胁十足,能力眼光皆要比想象中更高许多,所有的谋划皆是一针见血、直至本质!自己与赵俊臣合力为太子朱和堉布下的死局,竟是险些让赵山才三言两语给彻底化解掉!若是让他继续辅佐太子朱和堉的话,太子朱和堉的诸般隐患就必然会逐渐消除,那么自己对储君之位的觊觎也就永远无法实现了。 “此人绝不可留,必须要尽快解决!决不能让他继续辅佐太子朱和堉!” 朱和坚暗暗下定了决心。 不过,朱和坚最擅长掩藏情绪,所以他心中虽然是杀机四溢,但目光却显得十分温和。 打量了赵山才片刻之后,朱和坚突然是轻轻一笑,并没有回答太子朱和堉的询问,只是点头赞赏道:“你就是何明老师的关门弟子赵山才?听闻何明老师已是将自己的一身所学尽数传授给了你,如今一见,果然是才智过人、非同凡响!当初,我也曾在何明老师门下学习诗书,说起来,你我也算是师兄弟了。” 说话之间,朱和坚的表情十分亲切,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顿了顿后,朱和坚又说道:“刚才,太子殿下也曾向我询问对策,然而我仓促间只是想到了‘设法取得父皇谅解’这一步,并且只是一个大略的方向罢了,并不似你的方法一般详尽可靠……何明老师果然是没有找错传人,太子能够得到你的辅佐,何其之幸?” 另一边,赵山才也终于知晓了眼前之人的身份,竟是传说中的七皇子朱和坚! 在此之前,赵山才见朱和坚虽然是年纪轻轻,但已是气度雍容,十分不凡,还可以与太子朱和堉并肩而坐,身份必然是十分尊贵,但因为“皇子不得参政”的惯例,赵山才却是一直没有往这方面猜想。 听到朱和坚的夸赞之后,赵山才连忙垂首谦虚道:“七皇子殿下您过誉了,学生的诸般想法,皆已是构思多日,可谓是准备充足,而七皇子殿下您能够在仓促之间就想到根本之处,却是远胜于学生了。” 与此同时,借着垂头的动作,赵山才也掩饰了自己眼中的震惊与忌惮! 当初,前任太子太师何明考虑到自己年纪渐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撒手人寰,但又不放心太子朱和堉的处境,所以就收下了赵山才作为关门弟子,将一身所学尽数传给了赵山才,希望赵山才今后可以代替自己辅佐太子朱和堉——这也是赵山才投靠太子朱和堉的真正原因! 在此期间,何明也曾向赵山才详细介绍了京城里的人物与形势——按照何明的说法,等赵山才进入官场之后,有两个人一定要千万留心,第一个人是内阁首辅周尚景,此人的手段心智皆是高明无比,即使是何明也未必能够赢过,自是不提;至于第二个人,则是七皇子朱和坚! 据何明所说,当年太子朱和堉与七皇子朱和坚一同拜在自己门下学习,期间何明对待朱和坚的态度十分冷淡,这一方面是因为朱和坚并非是当朝储君,不适合学习何明的帝王心术,另一方面则是何明发现朱和坚太聪明了,并且性格有些偏激,也隐隐表现出了一些野心,所以何明就对他更加防范了。 只是,朱和坚与朱和堉同堂学习,自然还是不可避免的学到了一些帝王心术的本领,虽然只是一些皮毛罢了,但以朱和坚的天赋,或许还真有可能将它们融会贯通也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以朱和坚的偏激性格,或许就会成为一个隐患。 也正因为如此,赵山才得知眼前之人就是七皇子朱和坚之后,心中震惊之余,亦是心生防范,只觉得“太子党”如今的内部形势,未必是那么简单! 另一边,太子朱和堉最是看重七皇子朱和坚,听到赵山才的谦逊之后,同样是点头表示赞同,道:“是啊,七弟你一直在府中养病,对于朝中局势变化丝毫不知,直到现在才稍稍了解了一个大概,能够仓促间想到这么多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当然,山才先生亦是才智高绝,但咱们都是自己人,却也不必比较高下。” 朱和坚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头向太子朱和堉说道:“三哥,这赵山才的举手抬足之间,似乎颇有何明老师当年的风采,今后加以磨练,必然会成就大器……只是现在嘛,却还是有些稚嫩!” 听到朱和坚的说法,似乎也不赞同赵山才的提议,不由眼前一亮,问道:“哦?怎么说?” 朱和坚轻轻摇头道:“与赵山才的想法相同,其实我也认为,商税整顿的事情还是交给赵俊臣处理最好,满朝官员之中也唯有他才能担此重任!我知道三哥你一向不喜欢赵俊臣,但你不能否认他在理财方面确实有独到之处!然而,仅仅因为这样,咱们就一定要向陛下举荐赵俊臣、并且还要与赵俊臣合作吗?却也未必!依我看来,商税整顿之事,要不然就由咱们来全权处理,要不然就尽数交给赵俊臣去办,但就是不能相互合作!” “哦?七皇子为何要这样讲?还请赐教!” 赵山才想要试探一下七皇子的心智与态度,于是开口询问道。 七皇子朱和坚轻轻叹息一声,说道:“道理很简单,咱们与赵俊臣的关系十分紧张,若是相互合作、一同整顿商税,必然会陷入相互扯皮、相互阻碍、相互推卸责任的恶性循环之中,到了那个时候,不仅商税整顿无法收到成效,朝野局势也将会进一步的动荡不安……” 说到这里,朱和坚的表情认真了一些,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又说道:“商税关系到我朝的根本利益,这个时候,咱们应当以大局为重,以解决问题为首要之务,若是咱们与赵俊臣的合作降低了商税整顿的成功可能性,那又为何要合作?” “原来如此,学生受教了!” 听到朱和坚的解释之后,赵山才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反驳。 七皇子朱和坚的意外出现,让赵山才决定暂时收敛自己的锋芒,先观察形势的变化。 另一边,见赵山才被朱和坚说服之后,朱和堉却是面露喜色,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我不会主动向父皇举荐赵俊臣,更不会与赵俊臣合作整顿商税,但整顿商税的事情,也绝不能落入赵俊臣手中,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向父皇据理力争!” 听到朱和堉的决定,场上众人皆是点头表示赞同。 唯有赵山才隐隐叹息了一声! 因为赵山才知道,太子朱和堉扭转自身局势的最好方法,已是被太子朱和堉亲自放弃了。 可惜,出于各方面的原因,赵山才却是无法阻止! …… ps:恩,今天第二更!六千字大章节。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七章.德庆回京(一). …… …… 在通州歇了一天时间之后,到了第二天清晨的卯时一刻,南巡船队终于是再次起航,向着京城驶去。 不同于此前的行程仓促、紧赶慢赶,离开通州之后,南巡船队的航速悄然间变得缓慢了许多,气势也稳重庄严了许多,表现出了一副悠然自若的态度,尽显帝王出行的从容自信,仿佛德庆皇帝回京的原因只是因为游兴尽了而已。 怎么说呢,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但必须要装作不知道,还有些事情,哪怕已是成为了公开的秘密,但也必须要装模作样、,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政治”了。 不过,通州距离京城只有三十里左右的距离,所以南巡船队的航速虽然是缓慢了许多,但依然是赶在辰时之前来到了京城! 至此,历经四个多月之后,德庆皇帝终于是结束了南巡、回到了京城中枢。 为了迎接德庆皇帝回京,自太子朱和堉、阁老黄有容以下,所有留守京城的朝廷官员皆是出城相迎,场面颇是隆重。 然而,就在百官迎接德庆皇帝的时候,场上却突然出现了耐人寻味的一幕! 却说,德庆皇帝步下了龙船之后,面对迎驾的朝廷百官,他先是简短的总结了自己在南巡期间的经历与收获,然后又突然将目光转向了太子朱和堉,开口询问道:“太子,在朕南巡期间,你与几位阁老留在京城,一同掌控中枢局势,朕这样安排是为了让你熟悉政务、趁机向几位阁老学习经验……如今已是过去了数月时间,你可有所收获?” 德庆皇帝的一番话,看似漫不经心,但实际上则是饱含深意。 要知道,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太子朱和堉乃是留守京城的监国,阁老黄有容则是留守京城的辅政,在明面上的地位,自然是太子朱和堉更高,一切也皆是以太子朱和堉为主,而黄有容则只是辅佐罢了。 然而,因为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情况已是悄然间发生了转变,变成了太子与几位阁老“一同掌控中枢局势”,而太子朱和堉留京监国期间的主要任务也变成了“熟悉政务”、“学习经验”! 如此一来,商税整顿所造成的混乱局面,自然是不需要太子朱和堉来负责了! 德庆皇帝的深意,许多聪明人皆是听了出来,纷纷是表情微变。 正站在太子朱和堉身旁的阁老黄有容,更是因为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而面色苍白了许多。 另一边,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太子朱和堉的表情微微一动,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回答道:“回父皇的话,儿臣这段时间以来跟随几位阁老学习政务,颇是学到了许多东西,受益良多。”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温言抚慰道:“那就好,几位阁老皆是经验丰富、老成谋国之辈,你确实需要向他们多多学习……当然,朕知道你向来勤勉,但也不能过犹不及了,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将来的时间还长,也不必太过劳累了。” 说话之间,德庆皇帝对于太子朱和堉的关切爱护之情,可谓是溢于言表。 太子朱和堉则是垂首道:“多谢父皇的关爱,儿臣晓得了。” 德庆皇帝点头之后,再次向太子朱和堉问道:“在朕南巡期间,江山可否太平?各地可有什么天灾人祸?” 太子朱和堉答道:“在父皇南巡期间,各地并没有天灾人祸出现,天下皆是太平。” 德庆皇帝依然是点头表示满意,又问道:“朝廷中枢可有什么积存的政务没有得到处理?” 太子朱和堉答道:“数月以来,朝中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政务,儿臣与几位阁老皆是按照朝廷惯例处理了,没有政务积存。” 按道理讲,这个时候德庆皇帝应该再询问“朝野局势是否稳定”、以及“朝廷政令是否畅通”了。 然而,德庆皇帝就好似忘了这些一般,竟是不再开口询问了,只是抚慰了几句之后,就转身乘坐銮驾,打算就此回宫了! 不过,德庆皇帝登上銮驾之后,似乎是临时想到了什么,又转身向太子朱和堉说道:“太子你与朕同车而行吧,关于近段时间以来的庙堂局势,朕还想要再向你询问几句。”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太子朱和堉自然不敢违背,快步登上了德庆皇帝的御驾,与德庆皇帝同车而行。 朱和堉虽然是当朝储君,但能够与德庆皇帝同车而行,却也是非同寻常的恩荣了。 然而,德庆皇帝自从步下龙船之后,竟是至始至终都没有理会太子朱和堉身旁的阁老黄有容,甚至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反倒是一味的关注太子朱和堉,表现出了明显的维护之意。 态度亲疏,可谓是一目了然! 通过这些表态,德庆皇帝的暗示已是非常明显,那就是——商税整顿的事情,太子朱和堉的表现固然是有些莽撞了,造成了朝野局势的动荡,但朕护定他了!至于这件事的替罪羊嘛……黄有容作为南巡期间的辅政阁老,不正是最好的选择吗? 德庆皇帝的深意,自然是有许多明眼人看出来了。 所以,当德庆皇帝乘坐銮驾离去之际,许多官员看向黄有容的目光,皆是意味深长,或是饱含同情、或是幸灾乐祸。 至于此时的黄有容,则已是面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了,再也看不到往常的笑面虎模样。 许多“黄党”官员,此时也是心思各异,或是恐慌难耐、不知所措,或是心生异念、打算转换门庭了。 不过,即使黄有容失势倒台的形势如今已是一目了然,“黄党”也即将要分崩离析、烟消云散,但黄有容毕竟是经营朝野多年的权臣,依然还有许多“黄党”官员对他不离不弃。 随着德庆皇帝的銮驾缓缓离去,少傅张诚、户部尚书林维、大学士霍正源、工部侍郎陈东祥等人,皆是快步来到黄有容的身前、聚在黄有容的身旁,维护着黄有容最后的尊严。 其中,张诚、林维等人,是想要找黄有容商讨主意,打算奋力一搏、扭转形势,至于霍正源、陈东祥等人,却是别有用心了。 与此同时,如今已是贵为内阁首辅、表面上依然是黄有容盟友的沈常茂,同样是来到黄有容的面前,却是出言邀请黄有容同车而行! …… ps:恩,今天第一更!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会有四到五更!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八章.德庆回京(二). …… …… “黄阁老可愿意与老夫同车而行?老夫这次伴驾南下,与黄阁老已是数月未见,心中甚是想念,若是你我同车而行,也可以趁机叙旧一二。” 却说,一众“黄党”官员来到黄有容身旁之后,正准备与黄有容商议对策,沈常茂却是突然现身,向黄有容开口邀请道。 听到沈常茂的邀请,黄有容的表情愈加难看了。 黄有容并非笨人,他自然是猜到了沈常茂邀请自己同车而行的真正目的。 不外乎就是沈常茂想要趁火打劫,打算借助黄有容的影响力来吞并“黄党”势力罢了。 毕竟,黄有容即使是倒台在即,但他对“黄党”的影响力依然存在,只要得到了黄有容的支持,那么沈常茂收编“黄党”势力的行动自然能够轻松许多。 当然,为了得到黄有容的支持,沈常茂也需要给予黄有容一定的好处! 所以,收到沈常茂的邀请之后,黄有容先是犹豫了片刻,然后又环顾了周围的“黄党”众人一眼,终于还是点头道:“老夫确实也想要与沈首辅深谈一番,既然如此,咱们二人就同车而行吧。” 说完,黄有容就没有再理会周围的“黄党”成员,当先向着沈常茂的车架方向走去。 见到黄有容的这般选择,沈常茂眼中闪过了一丝喜意,然而少傅张诚、礼部尚书林维等人却纷纷是面色大变。 事至如今,德庆皇帝想要拿黄有容作为替罪羊的心思已是表现得非常明显了,所以黄有容眼下也只剩下了两种选择,或是拼死反抗、奋力一搏、设法扭转乾坤;又或是束手就擒、安心认命、想办法为自己安排后路。 若是黄有容选择前者,那么黄有容此时就应该紧急与“黄党”官员们商议对策、表明自己奋力一搏的决心、振奋“黄党”众人的士气。 若是黄有容选择后者,那么他接下来与沈常茂进行一场交易则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沈常茂如今已是内阁首辅,足以庇护黄有容安享晚年,而且沈常茂正想要吞并“黄党”,黄有容凭借着自己对“黄党”的残余影响力,也有资格与沈常茂讨价还价,为自己与“黄党”众人争取最大的利益。 最终,黄有容选择了与沈常茂同车而行、秘密商议,显然他已是彻底失去了反抗德庆皇帝的勇气,完全认命了! 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满朝上下,除了周尚景之外,从没有任何人可以违背德庆皇帝的意志!德庆皇帝既然已是决定要放弃黄有容了,那么黄有容也就只能够黯然离开官场了! 对于黄有容的决定,沈常茂自然是心中暗喜,而黄有容的几位死忠们则皆是隐隐感到有些失望。 唯有早已经暗中投靠了赵俊臣的霍正源与陈东祥二人,则是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神皆是意味深长! 却说,黄有容与沈常茂登上马车之后,马车随着德庆皇帝的銮驾缓缓而行,但车厢之内的黄有容与沈常茂二人,却是长时间的相顾无语。 一向以笑面虎形象示人的黄有容,如今固然是面色灰败,表现出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而一向是神情冷厉的沈常茂,此时也换了一副面孔,同样是表情怅然,默然无语。 沈常茂成为了内阁首辅之后,固然是野心勃勃的想要吞并“黄党”,以增强自身的权柄势力,但他们二人这么多年以来或是相争、或是合作,沈常茂深知自己的能力手段与黄有容相比也只是旗鼓相当罢了,如今见到黄有容的下场,却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惘然。 两人沉默良久之后,终究还是黄有容不愿意再耽搁时间,主动开口道:“听说,沈阁老你已是成为了内阁首辅,然而黄某人如今已是自顾不暇,恐怕是无法为你庆贺了。” 沈常茂摇了摇头,说道:“老夫能够成为内阁首辅,看似是坐收渔翁之利,但实际上只是陛下与周尚景他们两人暂时妥协的结果罢了!周尚景他之所以会是周尚景,绝不仅仅是因为内阁首辅的位置,同样的,老夫即使成为了内阁首辅,恐怕也成不了第二个周尚景。” 黄有容微微一愣,认真打量了沈常茂片刻之后,却是问道:“你倒是看得明白,但你既然已是有了这般觉悟,为何还想要趁火打劫、扩张权势?” 沈常茂的表情默然,再次摇头,说道:“看透了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则是另一回事!人在庙堂,身不由己!若是我今日没有趁火打劫、吞并你的权势,那么日后就会是别人趁火打劫、吞并老夫的权势了!走到了如今这一步,除了继续往前,老夫难道还有其它的选择?更何况,许多事情,老夫早已是习惯了,若是突然间放弃了,只怕会浑身不舒服。” 两人对话之间,看似颇有哲理意味,但实际上则是隐含着一股深深的无奈情绪。 说起来,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人,皆是内阁阁老,看似权高位重,相比较寻常官员与民间百姓,他们自然是高高在上,但相比较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二人,他们的存在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放弃掉。 对于这种局面,他们也曾经极力反抗过,但越是反抗,就越是感到无力。 事到如今,黄有容已是彻底放弃了反抗,但沈常茂则是依旧坚持着。 所以,沈常茂依然要争权夺势,野心勃勃的想要吞并黄有容的权势,想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内阁首辅……但这些看似主动的姿态,其实也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黄有容再次叹息了一声。 另一边,沈常茂也终于提到了正题,道:“说起来,当年内阁中的四位阁老,分别是周尚景、温观良、以及你我二人,但如今,不过短短一年余时间,情况就已是彻底改变,温观良垮台了、你眼下也快了,周尚景已是失去了首辅之位,反倒是一向最为低调的老夫得到了些许便宜……” 当沈常茂说到“你眼下也快了”这一句的时候,黄有容身体微微一震,但终究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听着沈常茂说下去。 只听沈常茂继续说道:“回想当初温观良失势时的情景,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那温观良也算是老臣了,但只是因为些许过错,就被陛下彻底放弃了,任由朝中百官肆无忌惮的弹劾于他,若不是温观良忍痛上交了大半家财,恐怕他如今也无法平平安安的致仕养老。” 说到这里,沈常茂的目光微微一闪,又问道:“那么,依黄阁老看来,你如今的处境,又会比当初的温观良好上多少?” 终于,沈常茂放弃了无谓的感慨,直接说到了事情的本质之处。 黄有容再次沉默了片刻,却是突然开口反问道:“那么,沈首辅你又能够庇护我多少?” 沈常茂缓缓答道:“只要你愿意将自己的权柄、人脉、势力尽数转交于老夫,那么老夫至少可以保证你能够平平安安的致仕养老,你这些年以来所积攒的那些家财,也至少能够保全大半!毕竟,老夫如今已是内阁首辅,说话还是管点用的。” 黄有容点了点头,说道:“沈首辅倒是好眼光,一眼就看穿了老夫的心中所求,不过,老夫的那些门人皆是跟随老夫多年,尤其是林维与张诚二人,对老夫可谓是忠心耿耿、尽心效力,老夫毕竟不是无情之辈,却也不能随意的放弃他们。” 沈常茂表情严肃的保证道:“只要你能够说服他们投入老夫门下,那么只要他们今后没有产生异心,老夫就一定会将他们视为自己人看待,绝不会亏欠了他们,关于这一点还请黄阁老放心就是!” 黄有容犹豫了片刻之后,又说道:“我目前的困境,任谁都能够看得明白,所以我在派系之中的威望恐怕也衰落了许多,再也不能似从前一般一言九鼎!所以,我虽然会尽力的说服他们投靠于你,但也不敢保证能竟全功。” 听到黄有容的迟疑,沈常茂并不在意,只是说道:“关于这些,老夫自然也清楚,黄阁老你只要尽力就好!事实上,老夫也不妨告诉你一件事情,这次南巡期间,在陛下与周尚景暗中斗法之际,老夫却是站到了周尚景这一边!而周尚景当初所提出的条件,除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之外,他还保证‘周党’接下来不会参与到瓜分‘黄党’的行动之中,所以除了赵俊臣之外,老夫并没有其它的竞争者!只要黄阁老你能够全力配合,那么其他人自然是占不了多少便宜!” “哦?你们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瓜分老夫的权柄势力了?”听到沈常茂的解释之后,黄有容的面色愈加的难看,但也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又说道:“既然如此,黄某就同意你的条件了,只希望沈首辅今后不要毁约才是!” “自然不会!” 就这样,沈常茂与黄有容达成了秘密协议,黄有容将会主动配合沈常茂吞并‘黄党’的行动,并且尽力说服“黄党”官员们转而投靠到沈常茂门下;而等到黄有容失势之后,沈常茂则会全力保护黄有容的身家财产安全、以及保证不会亏待那些投靠于他的“黄党”众人。 协议达成之后,黄有容只觉得怅然若失、心中苦涩,却也不愿意继续面对沈常茂,于是就主动告辞,离开了沈常茂的马车。 沈常茂目视着黄有容离开之后,也很快就收敛了心中的怅然情绪,重新恢复了一贯的冷厉表情。 黄有容即将要垮台了,从此就要远离庙堂纷争,所以沈常茂并不介意向黄有容稍稍透露自己心中的真实情绪。 然而,当黄有容离开之后,沈常茂却依然是那个冷厉刚绝的沈常茂! …… ps:恩,今天第二更,接下来还有两更!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九章.德庆回京(三). …… …… 黄有容如今已是别无选择,沈常茂则是已经蓄谋许久,再加上他们两人相互间也算是知根知底、能够猜想到对方的底线,分歧并不大,所以这场交易很轻易就达成了,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但与此同时,在德庆皇帝的銮驾之中,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的交流,却显得不大愉快。 事实上,在最开始的时候,这场交谈还是十分顺利的。 却说,在朝中文武百官面前,德庆皇帝对待太子朱和堉的态度颇是关切,并且表现出了明显的维护之意,仿佛德庆皇帝完全没有因为太子朱和堉私自整顿商税的举动而生气。 然而,事实则是截然相反。 对于太子朱和堉私自整顿商税的举动,德庆皇帝可谓是气急败坏、怒不可遏,甚至还因为此事而产生了换储的想法,只不过德庆皇帝并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依然能够看明白形势,很清楚现在并不是变换储君人选的最佳时机。 毕竟,太子朱和堉整顿了商税之后,已是触犯了方方面面的利益,如今正是朝中百官群情激奋的时候,若是德庆皇帝选在这个时候变换储君,就仿佛是德庆皇帝惧怕了百官一般,这样有损于德庆皇帝的帝王威严! 所以,在百官面前,德庆皇帝不仅没有表现出对太子朱和堉的不满,反倒是刻意维护了太子朱和堉,并且将商税整顿的黑锅扣在了黄有容的头上。 只是,当太子朱和堉进入德庆皇帝的銮驾之后,德庆皇帝却是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瞬间转变了态度,摆着一张黑脸冷冷的注视着太子朱和堉,就打算开口训斥。 若是往常,见到德庆皇帝的这般模样,朱和堉也许就会坚持自己的立场,与德庆皇帝据理力争。 然而,因为赵山才的献策,朱和堉却已是找到了更好的方法。 太子朱和堉进入銮驾之后,德庆皇帝没有来得及开口训斥,就见朱和堉已是跪在了德庆皇帝面前,垂首说道:“儿臣有罪,又给父皇您添麻烦了!” 见朱和堉主动认错,德庆皇帝先是一愣,接着又冷哼一声,说道:“原来你也知道你给朕添麻烦了?哼!你的所作所为,又何止是麻烦而已!你可知道,因为你整顿商税的事情,坏了朕多大的事情?” 不过,太子朱和堉的性格一向固执,主动认错的情况可谓是十分少见,所以德庆皇帝虽然是怒声训斥了朱和堉,但面色已是稍稍缓解了些许。 另一边,太子朱和堉依旧垂首说道:“儿臣原本不知道,但如今已是知道了!父皇您这次南巡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对付周尚景,但因为儿臣整顿商税的事情,却是打乱了父皇的计划!儿臣原本也不想如此,若是能够提前知晓父皇的心意,儿臣是绝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整顿商税的。” 德庆皇帝又是冷哼了一声,反问道:“怎么?你这是怪朕没有提前告诉你朕这次南巡的真实用意?就凭你的城府心机,你又让朕如何敢告诉你这些事情?!还有,商税之事,极为敏感,需要极高的手段与智慧,即使是朕也不敢轻易触碰,又何况是你?难道朕没有对付周尚景的意思,你就可以随意的整顿商税了?这件事情哪里有你想象的那般简单?荒谬!” 然而,见朱和堉终于是稍稍懂得了变通之道,不再似从前一般刚直,所以德庆皇帝的怒火也再次的稍减了一些。 太子朱和堉不擅长演戏,所以他回话的时候,依旧是垂着脑袋,隐藏了自己的表情,不让德庆皇帝看到自己的神色变化,并且解释道:“儿臣也知道自己能力尚有不足,只是儿臣这些年来屡屡见到父皇您因为朝廷的钱粮周转而困扰,就一直想要为父皇您排忧解难,以全自己的孝心,却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不仅没有帮到父皇,反倒是给父皇添了麻烦,并且坏了父皇的大事,儿臣实在是有大错!” 另一边,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讲诉之后,德庆皇帝的面色又是缓和了许多。 正如赵山才所说的那样,德庆皇帝毕竟是一位父亲,见到儿子的孝心之后,总是会忍不住心软的。 于是,德庆皇帝也沉默了下来,有些犹豫自己应该如何对待太子朱和堉的孝心。 毕竟,孝心虽好,但终究不是闯祸的理由! 就在德庆皇帝沉默的时候,朱和堉又说道:“此外,这次也是儿臣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商税涉及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但儿臣开始时的动作实在是太大了一些,打击的范围也实在是太广了一些,所以自然是遭到了所有官员的反弹与阻碍!若是让儿臣再来一次,那么儿臣将会从细微处入手,抽丝剥茧的化解反对的势力,再逐步的整顿商税的混乱,却绝不会再像这次一般大张声势,也绝不会再期望自己可以毕其功于一役了,正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最是需要耐心……只可惜儿臣直到现在才明白了这些道理。” 听到朱和堉所讲的诸般道理,德庆皇帝不由一愣,突然发现朱和堉竟是在突然间成长了许多。 若是太子朱和堉当真是因为商税整顿的事情转变了性格、成熟了心智,那么在德庆皇帝看来,即使商税整顿的事情造成了再大的混乱,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于是,德庆皇帝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却是不动声色的继续试探道:“哦?没想到你倒是因为此事成长了许多,不过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用了!如今因为商税整顿的事情,已是造成了朝野的混乱,当下的首要之务,就是稳定朝野局势,朕却是想知道,你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因为赵山才的提醒,朱和堉早已经做好的功课,回答道:“依儿臣看来,因为整顿商税的事情,朝野的局势固然是混乱了一些,但商税整顿之事却是必须要继续下去,绝不能因为朝野局势的混乱而中止!毕竟,商税问题的严重性如今已是世人皆知,若只是因为局势混乱而中止了,就会让百姓们小觑朝廷、让百官们小觑皇权,依儿臣看来,朝野的混乱局势大都是因为商税整顿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他们自然是百般阻挠,使得朝廷的政令无法畅通,也让商税整顿的事情迟迟无法收到成效,然后他们又借口商税整顿无法收到成效,明目张胆的违背朝廷政令,却已是陷入死循环之中,但也正因为如此,只要商税整顿收到了具体的成效,那么自然就可以堵住悠悠之口,也就可以初步稳定朝廷的局势了。” 然后,朱和堉又详细分析了许多,并且向德庆皇帝提出了许多有效的建议,当然这些想法皆是出自于赵山才,朱和堉也只是照搬罢了。 不过,即使如此,却也足以让德庆皇帝震惊了。 德庆皇帝完全没有想到,遭遇了商税整顿的挫折之后,朱和堉竟然能够成长如此之多,不仅是心智成熟懂得变通了,连眼光见识也进步了许多! 所以,正如赵山才的构想一般,见到了太子朱和堉的成长之后,德庆皇帝心中的换储想法已是动摇了许多,只觉得太子朱和堉依然是孺子可教的,依照这个趋势成长下去,将来未必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继承人。 于是,听完了朱和堉的分析之后,德庆皇帝暗暗点头,又说道:“商税整顿之事,既然是你促成的,那么朕就依旧交给你来处理,不过,你对于税务理财之道并不熟悉,所以朕打算让赵俊臣辅佐你整顿商税,你可愿意?” 原本,德庆皇帝是打算将商税整顿的事情全权交由赵俊臣负责、不再让朱和堉插手的。 这是因为,德庆皇帝对于朱和堉已是完全失去了信心,认为朱和堉只懂得添乱罢了。 然而,因为赵山才的计策,德庆皇帝对于朱和堉稍稍恢复了些许信心,却是改变了想法,打算让朱和堉继续负责商税整顿的事情,而赵俊臣则是变成了辅佐,如此一来,若是商税整顿当真收到了成效,那么功劳自然是太子朱和堉的,若是商税整顿最终失败了,责任自然是赵俊臣的。 可以说,德庆皇帝为朱和堉的考虑还是很周到的。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一切也皆是按照赵山才的构想进行。 接下来,只要朱和堉顺水推舟的答应了德庆皇帝的提议,那么朱和堉所面临的境遇自然就会大为改善! 可惜,正如前文所讲的那样,朱和堉听从了赵山才的所有建议,除了与赵俊臣合作这一项! 如今,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朱和堉依然没有改变想法,却是说道:“父皇,儿臣相信自己完全可以独力负责此事,完全不需要赵俊臣的辅佐!” 听到朱和堉的反驳之后,德庆皇帝下意识的眉头一皱。 最终,谁也不知道太子朱和堉究竟与德庆皇帝说了些什么。 只是,两人间原本已是逐渐融洽的气氛,却是因此而完全消散了。 事实上,德庆皇帝还未回宫,朱和堉就已是半路离开了銮驾,表情隐隐带着一些激愤。 很显然,因为赵俊臣的使用问题,德庆皇帝与朱和堉再次闹了矛盾! 也因为太子朱和堉的固执,赵山才所提出的诸般谋划,虽然前期还算是进展顺利,但最终依然是功败垂成! …… ps:恩,今天第三更! 另,这一章的情节,前面已经充分暗示过了,大家都可以猜到后续发展,属于必须要写,但又没什么太大意思的内容,若是再写上四五千字,恐怕就是浪费大家的感情了,所以虫子就简单略过去,还望大家可以理解!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章.赵俊臣的犹豫. …… …… 却说,赵俊臣随着德庆皇帝走下龙船之后,就表现得十分低调,刻意收敛了锋芒,只是冷眼旁观着局势的变化——不论是德庆皇帝避重就轻的帮着太子朱和堉撇清了责任,还是德庆皇帝态度冷淡的对待阁老黄有容,又或者是首辅沈常茂邀请黄有容同车密谈,赵俊臣皆只是隔岸观火,丝毫没有参与其中的意思。 毕竟,这些事情早就在赵俊臣的预料之中,所以赵俊臣既不会感到惊奇,也不会感到有趣。 唯有等到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一同进入了銮驾之后,赵俊臣的表情才稍稍凝重了一些,随后也很快就登上了自己的马车,并且让马车紧紧跟在銮驾后面,密切关注着銮驾内的情况变化。 直到太子朱和堉半路下了銮驾,又看到太子朱和堉的神情隐隐有些激愤之后,赵俊臣的凝重表情终于是放松了许多,随后也就放弃了对銮驾的继续关注。 事实上,“太子党”向来都是藏不住任何秘密的,更何况“太子党”内部还有一个别有用心的七皇子朱和坚? 所以,赵山才秘密前往京城向太子朱和堉出谋划策的事情,不过两三个时辰之后,就已是传到了通州,让赵俊臣知晓了详细消息。 赵俊臣知晓了赵山才的那些建议之后,当场就是大吃一惊! 赵俊臣发现,自己虽然从一开始就非常重视赵山才,但终究还是小觑了赵山才的谋略心智,他所提出的各项建议可谓是一针见血、直至本质,不过是短短的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自己设给太子朱和堉的死局,并且还顺手阻挠了自己的后续计划! 不过,幸好太子朱和堉的固执性格在短时间内难以彻底改变,并没有采纳赵山才的全部建议,否则赵俊臣如今就要推翻自己的许多计划、重新开始谋划了。 所以,看到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一同登上了銮驾之后,赵俊臣就紧紧跟在后面,密切关注着銮驾内的情景,生怕太子朱和堉会突然间脑袋开窍、采纳赵山才的所有建议,直到太子朱和堉表情激愤的离开銮驾之后,赵俊臣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般情况就意味着太子朱和堉终究还是没有采纳赵山才的所有建议,赵山才的诸般良策也没有建立全功,所以自己的各项计划并没有出现阻碍,依然可以按部就班的执行下去! 如此一来,赵俊臣自然是轻松了许多。 心情放松了一些之后,赵俊臣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体依靠在车厢壁上,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将来对付赵山才的计划——经此一事之后,赵山才已是值得赵俊臣认真对待了! 不过,在出手对付赵山才之前,赵俊臣还需要先决定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究竟要不要出手救下赵山才的性命! 昨晚,赵俊臣与霍正源、左兰山、陈东祥等人密谈结束之后,眼见天色已晚,就准备休息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泾国公陈佑的女儿陈芷容突然拜访了赵俊臣,并且向赵俊臣透漏了赵山才向太子朱和堉出谋划策的事情。 这些情报,内容十分详尽,虽然陈芷容当时并没有明说,但赵俊臣也能够猜到,这些消息都是七皇子朱和坚刻意透漏给自己的,这既是为了向自己示好,也是为了借助自己之手继续对付太子朱和堉! 太子朱和堉身为当朝储君,地位最是尊贵,在朝野之间又颇有贤名,但他最大的弱点就是缺乏谋略、手段也缺乏灵活;与此相反,赵山才虽然只是初出茅庐、地位不高,但他心智高绝、谋略出众、手段也十分灵活——可以说,太子朱和堉与赵山才这两人可谓是优势互补,他们联手合作之后,威胁性也将会大幅提高。 如此一来,今后无论是谁再想要算计太子朱和堉,都会变得非常困难了。 对于这一点,赵俊臣自然是非常清楚,而七皇子朱和坚也同样是心知肚明! 所以,赵俊臣固然是有些忌惮赵山才,但七皇子朱和坚对于赵山才的忌惮只怕会更加强烈,即使赵俊臣没有行动,七皇子朱和坚也一定会出手对付赵山才的! 只不过,赵俊臣算计人的时候,手段并不激烈,往往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只要对方失去了威胁,赵俊臣也就不会再穷追猛打了,但七皇子朱和坚并不是这样,他的手段要阴狠得多,对于那些威胁到他的人,朱和坚往往会用最干脆利落的手段让对方消失在世上。 比如前任太子太师何明在赴任途中被土匪截杀的事情,赵俊臣几乎可以肯定这件案子的背后主使者一定就是朱和坚;再比如那些向德庆皇帝通报消息的信使们,他们的尸骨至今没有被人找到…… 如今,面对赵山才的威胁,七皇子朱和坚显然不会心慈手软,而赵山才虽然是才智高绝、心性谨慎,但他毕竟是地位低微,身边没有任何的防备力量,恐怕是应付不了朱和坚的激烈手段。 所以,在出手对付赵山才之前,赵俊臣还需要认真考虑自己要不要出手救下赵山才的性命! 否则,也无需赵俊臣出手对付赵山才,赵山才就很快要销声匿迹、人间蒸发了! 对此,赵俊臣颇是有些犹豫。 一方面,赵山才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若是任由他辅佐太子朱和堉,那么赵俊臣好不容易营造的大好局势或许就会毁于一旦,这样看来,借着七皇子朱和堉之手除掉赵山才,将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另一方面,赵俊臣也算是一个惜才之人,对赵山才的印象也一直不错,却有些不忍心看到赵山才这样的智者才子被人残忍杀害…… 心情犹豫之下,赵俊臣暗暗思索了许久。 然后,赵俊臣轻轻一叹,喃喃自语道:“恐怕,还是要找机会与赵山才见上一面再说了,再试探一下他的心意,若是他依旧是固执的只想要辅佐太子,那么我也只能袖手旁观了。毕竟,赵山才的威胁太大了,若是只依靠谋略手段,我并没有胜过他的信心……说到底,我并非是大公无私的君子,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 …… ps:昨天,虫子总共写了一万余字,虽然不算很多,但这本书确实很难写,非常的烧脑子,再加上虫子码字速度也不快,这种成绩已经是虫子的极限了。 也正因为昨天拼到了极限,虫子如今颇感疲惫,所以今天只有一个小章节。 但明天会多更新一些。 以上。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一章.大朝议(一). …… ……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德庆皇帝的銮驾终于是来到了紫禁城的午门之外。 在那里,文武百官们皆已是提前赶到、恭候多时了。 然后,德庆皇帝带领着文武百官前往太庙祭拜了天地诸神与列代先皇,表明自己如今已是平安归来,大明江山在此期间也是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祭典结束之后,德庆皇帝前往后宫暂歇,顺便更换衣装,而文武百官们则是来到了皇极殿之外,等待着德庆皇帝召开朝会。 按照规矩,德庆皇帝祭拜了天地与祖先之后,就应该召集百官举行朝会了。 在明朝,早朝往往是在建极殿内召开,唯有朝廷四品以上的官员、以及京城各大衙门的魁首官员才有资格参加,人数并不算多,所以被人们称为“小朝议”。 而皇极殿的规模则要比建极殿大了许多,能够容纳更多的官员,所以在建极殿召开朝会的时候,往往是朝廷五品以上官员、以及京城各大衙门的正副官员都会参加,因为参与人数巨多,所以又被人们称为“大朝议”。 不过,“大朝议”召开的次数并不多,往往只有重要节日、又或者是商议重要事情的时候才会举行,每年最多也不过是举行三五次罢了。 因为南巡的关系,德庆皇帝已经有四个多月时间没有召开朝会了,所以这次的朝议自然是难得一见的“大朝议”,需要在皇极殿内召开,京城五品以上官员、各大衙门的正副长官们皆要参加。 在这次朝会之中,德庆皇帝需要向百官们公布自己在南巡期间的收获、检查太子与留守大臣们的政绩、询问这段时间以来各大衙门的近况、并且还要处理朝廷中枢所积存的政务,如此种种,既是任务繁重,也是万众瞩目。 却说,在皇极殿外,各方势力汇聚一堂,隐隐分成了几群,既是泾渭分明,也是表现各异。 现如今,黄有容不仅是垮台在即了,而且他自己也认了命,决定不再反抗,并且将自己的人脉、势力、权柄等等尽数转交给了新任首辅沈常茂,只为了换取一个平安养老的结局,这样的选择既可以说是识时务,也可以说是没志气,所以“黄党”众官员此时皆是有些意兴阑珊、灰心丧气,对待黄有容的态度也不似从前那般殷勤了,依然愿意聚在黄有容身周的“黄党”官员,也只剩下了寥寥几人,声势大不如前。 在皇极殿外,此时风头最劲的人物,无疑就是新任内阁首辅沈常茂了,近段时间以来,他不仅是趁着德庆皇帝与周尚景斗法博弈的机会获得了内阁首辅之位,而且还与黄有容达成了交易、即将要收编“黄党”的全部势力,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沈常茂今后的势力即使与周尚景相比也不差太多了。 所以,此时的皇极殿外,聚在沈常茂周围的官员最多,其中既有“沈党”的老人、也有即将要投靠沈常茂的原“黄党”官员,还有许多政治投机的墙头草,这些人加在一起竟是有数十之多,声势显得颇是浩大! 作为对比,周尚景则是一如既往的低调,虽然“周党”成员遍布朝野、人数最多,但如今依然只有吏部尚书宋启文、保和殿大学士李和、刑部尚书张伯崇这三位“周党”核心成员陪在周尚景的身旁,并不似沈常茂一般刻意彰显声势。 此时,周尚景正与三位“周党”核心成员轻声讨论着什么,表情淡然、面容平静,仿佛内阁首辅之位的得失,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一般。 此外,自太子朱和堉以下,所有得“太子党”成员此时亦是齐聚一堂,因为太子朱和堉此前与德庆皇帝的交流并不顺利的缘故,所有人都是面色严肃,聚在一起不断的轻声商议着。 另一边,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赵党”虽然是屡屡受到阁老黄有容与太子朱和堉的打压,像是詹善常、顾全、刘长安等等“赵党”干将皆是被罢免了官职,但依然有工部尚书左兰山、通政司通政使童桓、刑部侍郎秦怀远等人围绕在赵俊臣的身旁,声势倒也不弱。 与其他派系一样,眼看着大朝议即将要开始了,赵俊臣也同样与自己的党羽们商议着“赵党”接下来的应对策略。 只听赵俊臣表情严肃的吩咐道:“时间紧促,朝议即将要开始了,本官刚刚回京,咱们也没有时间详细商议,就长话短说了……这次大朝议,可谓是至关紧要,关系到庙堂今后的格局变化,所以咱们一定要严阵以待、全力相争!” 然后,赵俊臣开始详细解释道:“朝议一旦开始之后,陛下就会询问庙堂中枢的近况,趁着这个机会,咱们要帮着詹善常、顾全、刘长安三位大人洗清罪名、恢复官职,趁机弹劾黄有容打压异己、结党乱政的罪名!反正因为商税整顿的事情,黄有容已是即将要垮台了,倒也不怕多一项罪名。”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众“赵党”成员皆是点头认同,纷纷答应。 然后,赵俊臣又说道:“等咱们带头弹劾黄有容之后,那黄有容必然会迎来墙倒众人推的局面,不过黄有容毕竟是朝中老臣了、威望尚存,又有沈常茂帮衬着,并不会马上垮台,但咱们也依然要穷追猛打、继续弹劾于他,一定要让他更加狼狈!毕竟,在陛下南巡期间,黄有容屡屡刁难咱们,咱们若是不趁着机会报复于他,今后只怕会让别人小觑咱们。” 随着赵俊臣的吩咐,左兰山马上回答道:“赵大人放心就是,我等绝不让黄有容好过!黄有容这段时间以来对咱们的诸般攻讦,趁着今天的机会,自然是要连本带利的还给他!” 赵俊臣昨日刻意的展现了自己的心机手段之后,左兰山果然是对赵俊臣愈加敬畏了,此时他的一番保证看似是郑地有声、坚决狠辣,但实际上只是赵俊臣的应声虫罢了。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以示对左兰山的赞赏之后,继续说道:“随着百官们对黄有容的不断弹劾,商税的事情也就会浮出水面……大家或许也听说了,陛下已是决定由本官来接手商税的事情,若是不出意料的话,到时候会遇到太子一党的激烈反对,但大家切不可着急、一定要谨慎发言,不要让别人抓住破绽,只要跟随本官表态就好,如今的形势之下,太子一党根本不可能阻挡本官……还有,提前告诉大家一声,陛下让本官接手商税之事的同时,也会收回本官手中的西厂与内承运库的权柄,大家到时候也无需反对,若是本官不交出这两项权柄,恐怕也得不到整顿商税的权力……” 原本,赵俊臣是打算趁着大朝议开始之前,将所有的情况都向“赵党”众人尽数叮嘱一遍的。 然而,赵俊臣的吩咐刚刚说到一半,就突然有人来搅局了。 就在赵俊臣说话之际,“赵党”众人原本还在认真倾听,但突然间所有人皆是面色一变,露出了惊疑之色,目光纷纷越过了赵俊臣,向着赵俊臣身后看去。 显然,在赵俊臣的身后,发生了某些让人感到意外的状况。 见到众人的表情变化,赵俊臣同样是转身察看,却发现太子朱和堉不知什么时候已是离开了“太子党”众人的围绕,表情严肃的直直向着自己的位置走来。 难不成,在大朝议开始之前,太子朱和堉竟是打算找自己谈几句话? 一时间,赵俊臣只觉得不可思议。 要知道,太子朱和堉向来是对赵俊臣不屑一顾的,除了弹劾赵俊臣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主动与赵俊臣交谈。 赵俊臣惊疑了片刻之后,也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太子朱和堉确实是来找自己谈话的。 无他,太子朱和堉迈步前行之间,眼睛一直盯着赵俊臣。 见到这般情况,赵俊臣眉头一皱,轻轻叹息了一声,知道自己恐怕是无法向“赵党”众人详细交代所有事情了。 于是,趁着太子朱和堉走近之前,赵俊臣又向“赵党”众人说道:“看样子,咱们的太子殿下找本官有事,那么大家就暂且先散开吧,太子他独身前来,恐怕也不想让其他人听到谈话内容……接下来的大朝议,还有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但现在已是没时间交代清楚了,大家到时候只要随着本官表态就好。” 得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赵党”众人纷纷是收敛了脸上的惊疑表情,又答应了赵俊臣的吩咐之后,就皆是散开了。 接着,片刻时间之后,太子朱和堉已是来到了赵俊臣的身前。 事实上,太子朱和堉要与赵俊臣谈话的事情,颇是引人注目,一时间皇极殿外竟是安静了许多,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的身上。 赵俊臣的身材并不算矮小,但太子朱和堉的身材却要比赵俊臣更加高大一些,他来到赵俊臣身前之后,表情严肃的垂头打量着赵俊臣,颇是有些威压气势。 不过,太子朱和堉的威压气势并不能影响到赵俊臣的情绪,所以赵俊臣只是表情如常的向太子朱和堉行礼问安,说道:“下官赵俊臣,见过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找下官可是有事吩咐?”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又见到赵俊臣丝毫没有惧怕自己的意思,太子朱和堉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打量赵俊臣的目光之中也闪过了一丝不加任何掩饰的厌恶,就好像赵俊臣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不过,太子朱和堉沉默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开口说道:“听说,你府上最近来了一位名医,乃是名满天下的杏林魁首,名叫章德承,号称是万家香火生佛,此人医术高超,能治百病,更胜于朝中御医,可有此事?”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询问之后,赵俊臣不由一愣。 跟随德庆皇帝回到京城之后,赵俊臣几乎没有任何的歇息,马上就来到了紫禁城,等待着大朝议的开始,完全没有回府的时间,所以对于太子朱和堉所说的事情,赵俊臣自然是毫不知情。 虽然,在南巡期间,赵俊臣与京城一直有联系,但相互间只是通报了一些较为重要的消息,至于名医章德承的事情,显然不属于此列。 不过,想起柳蕊带着盲女虾儿前往陕西寻找章德承求医的事情,赵俊臣很快就猜想到了大概情况,于是答道:“下官回京之后,马上就来到了皇极殿外等待朝议开始,尚没有联系家宅,所以并不知晓章德承的事情,不过太子殿下一直留在京城,想来您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太子朱和堉点了点头,继续冷声说道:“我七弟的身体一直不好,既然这个章德承的医术如此高明,等你回府之后,就让他马上前往七弟府上、为七弟诊断身体……这件事非常重要,你可不能怠慢了,若是你请来的名医能够医治好七弟的身体,那么我也会为你向父皇表功!” 说话之间,太子朱和堉的表情冷淡,嫌恶的目光也依旧没有遮掩,好似现在不是他有求于赵俊臣,而是赵俊臣有求于他一般。 七皇子朱和坚? 赵俊臣并没有在意太子朱和堉的态度语气,只是很快就想到了事情的关键之处! 虽然不知道太子朱和堉从何处得知了名医章德承的事情,但很显然的是,太子朱和堉因为整顿商税的事情,如今已是储君之位不稳,不论德庆皇帝还是朝中百官,这个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寻觅新储君的人选,而七皇子的身体状况若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好转的话…… 恐怕,在此风起云涌之际,七皇子朱和坚已是再也坐不住,打算让自己浮出水面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目光微微闪烁着。 …… ps:话说,在一般情况之下,本书每天都是凌晨之前更新的,时间还算是稳定,怎么今天的更新时间还没到,就有很多老读者认为今天没有更新了? 恩,再解释一遍,虫子因为某些家事,每天都是晚上九点以后才有时间码字,等到新章节写完之后,往往就已经是快要到第二天凌晨了。虫子也知道本书的更新时间太晚了,会让大家等待许久,但虫子确实是没办法,受家事所累,每天能够稳定更新,就已是极限了。 不过,为了大家能够得到更好的阅读体验,虫子今后会尽量把时间提前的。 以上。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二章.大朝议(二). …… …… 七皇子朱和坚,这个城府极深、心机阴狠、不折手段的野心家,终于要走出幕后、登上舞台了。 这样一来,除了德庆皇帝、周尚景、以及赵山才之外,又一个值得赵俊臣重视的人物出现了! 对于这般情况,赵俊臣早就有了预料,但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赵俊臣依然是隐隐感到了一丝压力。 其实,朱和坚的心智手段恐怕是比不上周尚景的,也没有德庆皇帝的大义名分与政治手腕,更不似太子朱和堉一般贤良名声传天下,但从某方面而言,朱和坚带给赵俊臣的压力却又要比这三人更强一些。 这是因为,朱和坚的城府极深、手段最狠,行事风格也不似德庆皇帝、周尚景、朱和堉一般有迹可循,他的实力至今依然是深藏不露,对于赵俊臣而言,朱和坚的存在可谓是充满了未知。 未知,往往就代表着危险! 唯有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但赵俊臣对于朱和坚的了解只是冰山一角罢了,所以赵俊臣自然是没有对付朱和坚的把握。 虽然,赵俊臣与朱和坚目前存在着合作关系,但朱和坚显然不是一位胸怀博大之人,未必能够容下赵俊臣的存在,两人将来很有可能会反目成仇,所以赵俊臣对于朱和坚一直是心有戒备。 “这样看来,朱和坚马上就要由暗转明了……不过,这未必就是一件坏事,朱和坚从前最大的优势就是隐藏在暗处,无人能够察觉到他的计划与行动,但他身处明面之后,最大的优势也就失去了,我也正好可以趁机试探一下他的真实本领……储君之位,固然是令人眼红,但这个位置也同样是一个火山口,他即使能够坐上去,也未必就能坐稳……” 赵俊臣暗暗想道。 另一边,见赵俊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竟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太子朱和堉眉头愈加皱了起来,质问道:“怎么,难道你不愿意?” 看着眼前的太子朱和堉,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怜惜——这个人固然是迂腐固执了一些,但他绝对是一位好兄长,为七皇子朱和坚可谓是掏心掏肺、尽心尽力,然而七皇子朱和坚却是一直在利用他的兄弟之情、觊觎他的储君之位,无时无刻不是在暗中算计于他,也不知太子朱和堉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察觉到这一点。 有那么一瞬间,赵俊臣很想要告诉朱和堉真相。 不过,赵俊臣终究还是忍住了。 因为,太子朱和堉绝不会相信自己的警告,并且赵俊臣也很讨厌做无用功。 最终,赵俊臣只是垂头答道:“为皇室尽力,下官当然愿意,还请太子殿下放心,等朝议结束之后,下官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将名医章德承送到七皇子的府上。” 赵俊臣这句话的重点,在于“亲自”二字。 因为,赵俊臣突然发现,趁着这次为七皇子朱和坚诊断病情的机会,自己与七皇子朱和坚可以正大光明的进行接触了——若是平时,像是赵俊臣这样的外臣是不能随意接触皇子的,但有了太子朱和堉的要求,这次见面也不会引起太多的怀疑。 然后,赵俊臣也可以趁机试探一下七皇子朱和坚的虚实。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太子朱和堉并没有察觉赵俊臣的言中深意,只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太子朱和堉达成了目的之后,自然不愿意与赵俊臣多聊,就打算转身离开。 只是,就在转身之际,太子朱和堉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身体微微一顿,却是再次将目光放在了赵俊臣身上。 接着,太子朱和堉微微犹豫了一下之后,再次开口道:“近几天以来,屡屡有人向我提到你,说是我朝商税的混乱现状唯有你赵俊臣才有能力扭转……趁着这个机会,我想问你一句,你当真有把握可以扭转我朝的商税现状?” 赵俊臣同样是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实话实说道:“下官心中倒是有一些主意,大约有六七成把握。” “六七成?”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太子朱和堉微微一愣——他深知商税整顿的困难性,所以六七成的把握绝对不算低了——然后则是摇头道:“若是没有夸张,这已经是极高的把握了,但就算这是真的,我也绝不会允许由你来负责此事!哪怕是父皇的态度已定,我也一定会与父皇据理力争!”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言论之后,赵俊臣只是沉默不语,并没有质问原因,也没有进行反驳。 不过,赵俊臣虽然没有质问与反驳,但太子朱和堉已是进一步说道:“因为,你是一个贪得无厌的贪官!若是商税整顿的事情交到你的手上,不知会有多少民脂民膏、朝廷税银要被你私底下贪墨掉,到时候受损的只会是朝廷与百姓!获利的只是你们这些蠹虫!” 对于太子朱和堉所讲的情况,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还真是无法反驳。 虽然,赵俊臣已是很久都没有贪污挪用的举动了,然而赵俊臣的手下却是一批贪得无厌的蠹虫,但赵俊臣又不得不借助他们的力量,所以赵俊臣一旦负责了商税整顿的事情,必然会有一批民脂民膏、朝廷税银要被他们私底下贪墨掉。 这般情况,赵俊臣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完全改变,最多也只能稍稍控制一下罢了。 当然,赵俊臣虽然不会主动贪污,但赵俊臣的手下官员贪污之后,同样会将很大一部分赃银主动上交给赵俊臣,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也不能算是无辜。 不过,虽然无法反驳太子朱和堉所说的情况,但对于太子朱和堉所表达的观点,赵俊臣却有着不同的看法。 于是,赵俊臣也终于不再沉默,突然开口询问道:“下官有一事不明,还请太子殿下指点。” 太子朱和堉微微一愣,但还是说道:“说吧。” 赵俊臣问道:“官员最基本的职责,究竟是做出政绩?还是清廉自守?清官难道就一定是好官?” 太子朱和堉也并非是一个纯粹的笨人,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很快就猜到了赵俊臣的言中深意,却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然后,赵俊臣又问道:“下官举一个例子,当然这也仅仅只是一个例子而已……若是下官在不损民利的前提下,每年都可以为朝廷增加国库收入一千万两白银,其中又有三百万两银子被损耗掉了,但每年依旧可以增加国库收入七百万两白银,那么这件事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另一位官员,每年只可以为朝廷增加国库收入三百万两白银,并且还可以如数的缴入国库,没有任何的损耗,那么此人与下官相比,又是孰优孰劣?” 太子朱和堉冷笑一声之后,反问道:“你所谓的‘损耗’,就是贪污了吧?这些年来,你就难道是借着这个理由心安理得的贪污受贿?即使你当真可以每年为国库增加一千万两银子的收入,但也不代表着你就有了贪污其中三百万两银子的权力!” 赵俊臣轻轻一叹,说道:“太子殿下讲得有理,但您的这番话只是避重就轻,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太子朱和堉冷哼一声,说道:“哼!本太子又为何要回答你的问题?你的问题本来就有谬误之处!为何不能是有人既可以为朝廷增加国库收入一千万两白银,又可以将这笔银子没有任何损耗的全部上缴国库?” 显然,这段时间以来,太子朱和堉的固执性格虽然没有改变,但思维逻辑能力倒是增长了许多,并没有掉入赵俊臣的逻辑陷阱之中。 可惜,赵俊臣的询问,不仅仅只涉及到了逻辑,也涉及到了现实。 于是,赵俊臣回答道:“太子殿下,很遗憾的是,确实没有人可以同时做到这两点!即使此人是一位完人,不仅能力出众,还可以廉洁自守,但他办事的时候,终究需要下面官员帮衬着,一旦失去了下面官员的支持,此人的能力即使再强,最终也只会是一事无成!但他手下的人却不可能全都是完人,这世上的完人并没有这么多,也不能用完人的标准要求所有人! 事实上,不论是谁,想要成就一番大事,就必须要先想办法带动手下人的积极性,让手下人看到尽心办事的好处,对于有些事情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打击了手下的积极性不谈,你的精力也会分散,大都消耗在整顿风纪上面了,这样一来,又如何还能成事?”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似乎有些道理,可惜这些道理与太子朱和堉的认知完全相反,所以赵俊臣的话声刚落,就遭到了太子朱和堉下意识的斥责:“歪理邪说!” 然而,斥责之后,太子朱和堉却是一时间也找不到具体的论点论据来反驳赵俊臣的观点。 于是,太子朱和堉只能用嫌恶的目光盯着赵俊臣,气氛一时间竟是僵持了下来。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皇极殿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这就意味着,大朝议终于要开始了。 于是,太子朱和堉狠狠瞪了赵俊臣一眼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太子朱和堉离去时的背影,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 太子朱和堉是理想主义者,仿佛白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但赵俊臣则是一位满身泥垢的现实主义者,相互之间果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理念,分歧极大、最难统一。 不过,赵俊臣只是稍稍感慨了一下,他的心神很快就集中到了接下来的大朝议之上。 ……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三章.大朝议(三). …… …… 随着皇极殿的大门缓缓打开,众官员皆是精神一振。 眼看着“大朝议”即将要开始了,百官们不敢怠慢,皆是按照各自的官阶职位排好了队列,并且在太子朱和堉与几位阁老的带领下,鱼贯进入了皇极殿内。 大约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百官们就听到大太监张德扬声唱诺道:“陛下驾到~百官迎驾!!” 随着张德的唱诺,德庆皇帝缓步来到了皇极殿内,百官们则是行礼跪拜、口呼万岁。 却说,德庆皇帝坐上龙椅之后,先是让百官们平身,然后又主动开口、缓缓说道:“朕这次南下巡游,乃是为了视察江南粮赋重镇的情况、传播皇帝威仪、强调朝廷存在,加强地方对中枢的敬畏之心……” 为自己这次南巡寻找了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后,德庆皇帝话锋一转,又说道:“然而,在这次南巡期间,朕虽然是收获颇丰,但也发现了许多问题……那就是,地方衙门对朝廷中枢的政令阴奉阳违、缺乏敬畏、朝廷中枢对地方衙门监察不足、交流不畅,因此而衍生的种种状况,竟是屡屡可见!” 理所当然的,德庆皇帝开始借题发挥、趁机立威了。 说话间,德庆皇帝突然将目光转向了周尚景,缓缓说道:“周尚景,趁着今天的机会,你亲自将苏州衙门隐瞒倭寇作乱的事情向百官们详细解释一遍,也让百官们看看,朕的大明江山如今已是乱成了什么样子!”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周尚景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扬,知道德庆皇帝这是要借着自己被贬职的事情向百官们敲山震虎、杀猴儆鸡了。 不过,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二人早在苏州的时候就已是达成了秘密协议——德庆皇帝将不再继续追究周尚景的庇护之罪,但作为交换,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周尚景也必须要全力配合德庆皇帝稳定朝野局势的行动。 所以,德庆皇帝如今虽然是摆明了要踩着周尚景来提升自己的威望,但德庆皇帝的威望提升同样是稳定朝野局势的必要条件之一,周尚景出于大局考虑,却也只能强自忍耐、默默配合。 从这方面而言,德庆皇帝也算是小小的算计了周尚景一次。 于是,周尚景缓步出列,道:“老臣遵旨。” 然后,当着文武百官面前,周尚景将苏州倭寇之乱的事情避重就轻的讲诉了一遍,但其中并没有提及自己暗中包庇孙儿周素海的事情。 等周尚景讲诉完毕之后,德庆皇帝面色严肃的缓缓点头,又向周尚景问道:“苏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身为当朝首辅,竟是毫不知情,这是何等的失职!?所以,朕必须要治你的失察之罪,罢免了你内阁首辅之位,并且罚俸三年……朕的这般处置,你可服气?” 周尚景微微垂头,也表现出了一副敬畏的模样,缓缓说道:“老臣确实失察了,理应受罚,不敢不服!” “那就好。”德庆皇帝的表情十分冷峻,然后又趁机向百官们宣布了沈常茂接替周尚景担任内阁首辅的旨意。 原本,在苏州衙门隐瞒倭寇作乱的事情之中,周尚景的罪名明明应该是“欺君罔上”,德庆皇帝对周尚景的惩处也是极轻,近乎于无;但如今,在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避重就轻、巧妙掩饰之下,周尚景的罪名却是变成了“失察之罪”,这样一来,德庆皇帝对周尚景的惩处就显得很重了。 可惜,绝大部分官员并不了解事情真相,当他们看到德庆皇帝竟只是因为周尚景的一时失察就重惩了周尚景、而周尚景这般权臣竟然是没有任何抵抗的接受了德庆皇帝的旨意,不由得纷纷大惊,心中对德庆皇帝也就愈加的敬畏了。 另一边,看到百官们的神色变化,德庆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 如今,因为商税整顿的事情,百官们的利益受到了触犯,朝野局势固然是有些混乱,但只要德庆皇帝的威信尚在、百官们依然对德庆皇帝心存敬畏,那么德庆皇帝就依然可以掌控大局。 更何况,趁着这次的秘密协议,德庆皇帝还可以稍稍打压一下周尚景的威望,却也是一石二鸟了。 与此同时,赵俊臣作为知情者之一,看到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配合做戏,他的眼中不仅没有讥讽,反而闪过了一丝凝重。 很显然,因为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之间的秘密协议,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周尚景会无条件的全力配合德庆皇帝稳定朝野局势的行动,这也就意味着在这场秘密协议结束之前,德庆皇帝不仅失去了周尚景的牵制,还得到了周尚景的支持,所以德庆皇帝对朝野局势的掌控力也将会得到空前的提高。 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如今已是暗暗下定决定,在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秘密协议结束之前,他是绝不会做出违背德庆皇帝意志的事情。 至少,明面上不会。 否则,任是赵俊臣准备充足、料敌于先,也绝不可能抵抗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联合力量。 “看来,许多事情,都需要暂且按耐一段时间了。” 赵俊臣暗暗想道。 却说,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德庆皇帝已是开始威胁百官了。 “……地方官员蔑视中枢权威、对中枢的政令阳奉阴违、甚至还敢欺瞒中枢,这般情况绝不可纵容下去!若是长此以往,就是国不将国的局面!我大明朝的数百年江山,也迟早会毁于一旦!所以,朕已是决定,从即日起,任何官员若是胆敢再违背中枢政令,则罪加三等、绝不轻饶!” 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说得郑地有声、异常坚决,看似是为了防止苏州衙门私自隐瞒倭寇作乱的事情再次发生,但赵俊臣却知道,德庆皇帝的这道旨意的真实用意,其实是为了稳定朝野局势、给商税整顿的事情做铺垫罢了。 然后,德庆皇帝又讲了许多,或是勉励、或是警告,但大都是隐含着增强中枢权威的意思,暗示百官们接下来绝不可再抵抗朝廷政令,否则必然会受到严惩。 与太子朱和堉不同,德庆皇帝绝不是一位好糊弄的君主,所以百官们听到德庆皇帝的暗示之后,皆是下意识的心中一凛,他们绝不敢小觑德庆皇帝的决心,也不敢违背德庆皇帝的意志——尤其是德庆皇帝刚刚重罚了周尚景之后。 所以,随着德庆皇帝的表态完毕,皇极殿内的气氛显得极为沉重,百官们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是纷纷领旨、表态赞同。 见到百官们的态度,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德庆皇帝又说道:“南巡之事,暂且就先说到这里!如今,时隔四月之久,朕终于是回到了京城中枢,在这段时间以来,朝廷可有什么事情需要向朕禀报的?”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赵俊臣眼中微微一闪,知道弹劾黄有容的机会来了。 于是,按照事先的安排,赵俊臣向着左兰山、童桓、秦怀远等等“赵党”成员们微微点头,示意他们出列弹劾黄有容,在报复黄有容之余,也为顾全、詹善常、刘长安三人恢复官职。 得到赵俊臣的示意之后,众位“赵党”官员亦是精神一振,就打算依计行事、出列发言。 然而,众位“赵党”官员尚未行动,发言的机会就被人抢先一步、捷足先登了。 只见一位名叫李俞然的监察御史突然出列,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之言,臣深以为然!我朝官员理应遵守朝廷法纪、坚决执行中枢政令,此乃首要之务,若是官员们藐视朝廷权威、违背中枢政令,那么陛下无法治理百官、百官亦是无法治理万民,就会造成朝野混乱的局面,所以对于违背朝廷法纪与政令的官员,也必要严加惩治、才能以儆效尤……” 这位名叫李俞然的监察御史乃是朝中少有的中立官员,并没有投靠任何派系,平日里表现得极为低调,但今日不知为何,竟是引经据典、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皆是在赞同德庆皇帝的态度。 就在百官们因为此人的啰嗦话语渐渐感到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李俞然突然话锋一转,又说道:“臣身为监察御史,平日里负责纠缠、弹劾百官,今日却是听说了一件事情,必须要禀报于陛下知晓——有一位新晋的年轻官员,仗着自身才华出众,却是目无法纪、不遵政令,此人乃是伴驾南下的官员之一理应跟随陛下一同回京,但他昨日却是私自离开了南巡队伍,没有向任何上司通报,就提前回到了京城!这番过错虽然不大,但此人藐视君上、违背政令的态度却是十分明显,臣以为,在陛下三令五申之际,此人明显是顶风作案,理应受到严惩!” 随着李俞然的话声落下,像是赵俊臣、太子朱和堉、阁老程远道等人,皆是面色微变。 其中,赵俊臣的眼中,更是露出了深思之色。 因为,通过李俞然的描述,他们已是猜到李俞然要弹劾的人是谁了! 另一边,听到李俞然的弹劾之后,德庆皇帝眉头一皱,问道:“哦?昨日竟是有人没有向上峰通报,就私自离开了南巡队伍、提前回到了京城?是谁?” 李俞然缓声答道:“此人乃是今科榜眼、翰林院编修赵山才!” …… ps:状态还是很差,勉强写了三千余字,先发上来!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四章.大朝议(四). …… …… 其实,赵山才私自脱离南巡队伍、提前回京的事情,原本并不算是非常严重。 若是寻常时候,这件事情即使被人发现了,最多也不过就是被吏部记过一次罢了,影响不大。 然而,被李俞然当众弹劾之后,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变了,成为了一件需要严肃处理的政事! 尤其是,德庆皇帝刚刚才三令五申了朝廷官员服从朝廷政令的重要性,然后李俞然就马上弹劾了赵山才违背政令、私自行事的罪责——这个时机把握得十分巧妙,让赵山才撞到了枪口上,直接送给了德庆皇帝一个反面典型! 出于杀鸡儆猴的考虑,在这个时候,德庆皇帝除了严惩赵山才之外已是别无选择,否则百官们好不容易才产生的敬畏之心就要毁于一旦了。 总而言之,因为李俞然的弹劾,赵山才恐怕要倒霉了,不仅会受到严惩,而且经此一事之后,他的仕途发展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能够出席大朝议的官员,基本上全都是聪明人,所以他们很快就想到了这些结论。 一时间,在皇极殿内,百官们皆是心思各异。 有的官员不以为然,认为李俞然的弹劾只是小题大做、哗众取宠;又有些官员则是认为李俞然的上串下跳乃是为了讨取德庆皇帝的欢心,所以他才会特意找了一个反面典型送给德庆皇帝杀鸡儆猴;还有一些官员则是猜测赵山才是不是哪里得罪了李俞然,否则李俞然也不会刻意的针对于他…… 另一边,赵俊臣同样是若有所思——相比较其它官员,他要想得更加深远一些,甚至还进行了许多推测! 在赵俊臣看来,李俞然平日里一向是表现低调,从不会刻意的针对其它官员,但他今天的表现却是一反常态,突然跳了出来弹劾赵山才,显得十分蹊跷,恐怕是受到了有心人的指使。 毕竟,赵山才提前回京的事情,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李俞然也并非是消息灵通之辈,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此外,赵山才不仅是今科榜眼,还是前任太子太师何明的关门弟子,可谓是前途远大、不可限量,若不是受到了幕后之人的指使,李俞然也不会轻易的得罪赵山才; 还有,看李俞然弹劾赵山才的前后经过,似乎是早有准备,时机把握得十分巧妙,甚至还预料到了德庆皇帝的表态,显然背后也有高人指点。 那么,对赵山才拥有敌意、知晓赵山才提前回京的事情、能够指使朝中御史办事、还可以预料到德庆皇帝的表态……据赵俊臣所知,能符合以上这四个条件的,满朝上下只有两个人而已! 第一个人是赵俊臣自己,至于第二个人……则是即将要走向前台的七皇子朱和坚! 赵俊臣很清楚,这件事与自己无关,所以赵俊臣很快就将目标锁定到了七皇子朱和坚身上! 并且,赵俊臣也大约猜到了朱和坚此举的深意! 赵山才的出现让朱和坚感到了极大的威胁,以朱和坚的性格,接下来一定会使用最激烈、最利落的手段将赵山才彻底消灭掉! 不过,赵山才毕竟是今科榜眼、翰林院编修、前任太子太师何明的关门弟子,受到了许多瞩目,在这般情况下,赵山才若是突然间发生了什么意外——不论是失踪还是横死——都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朝廷也一定会倾尽全力的调查。 这样一来,七皇子朱和坚即使消灭了赵山才,也会为自己引来一大堆的麻烦。 然而,赵山才若是被贬去了官职、成为了一介平民,那么赵山才就不会再受到世人关注,到了那个时候,再让赵山才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自然也就不会引起太多的麻烦了…… “若事情当真是如此的话,那么七皇子朱和坚虽然是手段狠辣,但办事的时候却也不失谨慎……果然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对手……” 而就在赵俊臣暗暗考虑的时候,太子朱和堉与“太子党”众人却皆是有些急了。 毕竟,赵山才不仅是前任太子太师何明的关门弟子,与“太子党“的关系十分密切,而且他提前回京是为了给太子朱和堉出谋划策的,如此一来,太子朱和堉与“太子党”众人又如何能够任由赵山才被人弹劾? 尤其是太子朱和堉,他虽然没有全盘接受赵山才的建议,但他心中早已是将赵山才视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心腹智胆了,更不能眼睁睁看着赵山才受到惩处! 只见太子朱和堉突然出列,向德庆皇帝禀报道:“父皇,此事其实另有缘故,那赵山才并非是私自离开了南巡队伍,而是儿臣有些事情想要询问他,将他提前召回了京城,所以赵山才也不是有意违背政令,此事乃是儿臣考虑不周,还请父皇不要责罚于他。” 与此同时,“太子党”官员们也是陆续出列,纷纷为赵山才求情。 另一边,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言论之后,赵俊臣从深思之中回过神来,表情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毫无疑问,太子朱和堉是一个好人,所以他在情急之下,却是办了一件好人们经常会办的事情——那就是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但好人也经常会“好心办坏事”,所以太子朱和堉并不知道,他的决定不仅没有帮到赵山才,反而彻底将赵山才推入了万丈深渊…… 储君之位,最是尴尬,半君半臣、亦君亦臣,在百官面前他是未来的皇帝,在皇帝面前他又只是一位臣子,所以说话办事的时候最是需要谨慎小心,既要利用一切机会表现自己的能力、在百官面前树立威信,也要尽量避免挑战现任皇帝的权威、绝不能让现任皇帝感到威胁,其中的尺度最是难以把握。 然而,太子朱和堉现在显然是忽略了这一点。 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所有的伴驾官员皆是德庆皇帝的直属臣子,除了德庆皇帝之外他们不应该接受任何人的命令!哪怕是太子朱和堉,也不能绕过德庆皇帝命令伴驾官员做事,而伴驾官员们即使是收到了太子朱和堉的命令,也绝不能违背德庆皇帝的旨意! 否则,就是逾越了君臣底线,并且还挑战了德庆皇帝的权威! 所以,太子朱和堉的这番解释,不仅没有帮到赵山才,反而还增加了德庆皇帝严惩赵山才的决心。 想到这里,赵俊臣暗暗叹息一声,心中有些为赵山才感到难过。 赵山才一心想要辅佐太子朱和堉,没想到太子朱和堉反倒是拖了他的后腿…… 赵山才如今的官职尚低,并没有出席朝议的资格,否则让他看到眼前这一幕,也不知会是怎样的表情!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赵俊臣的推测。 德庆皇帝听到李俞然的弹劾之后,就已是打算拿赵山才作为反面典型,杀鸡儆猴、警告百官。 只不过,赵山才毕竟是一位难得的青年才俊,在南巡期间,德庆皇帝与赵山才接触了几次之后,也十分欣赏赵山才的才华,此时虽然是想要出手严惩赵山才,但心中还存着几分爱才之心,也不准备将赵山才一棍子打死,打算等风头过了之后再重新启用。 然而,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解释之后,德庆皇帝却是眉头一皱——德庆皇帝本来就是敏感多疑的性格,如今自然是认为太子朱和堉逾越了底线、挑战了自己的权威。 于是,德庆皇帝看向太子朱和堉的眼神,已是隐隐有些不满。 虽然,出于各种考虑,德庆皇帝如今并不会出手惩治太子朱和堉,反而还会百般维护太子朱和堉的声誉,但惩罚赵山才却不需要太多的顾虑。 所以,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解释之后,德庆皇帝不仅没有宽恕赵山才,反倒是熄灭了爱才之心,决定彻底牺牲赵山才,这样不仅可以杀鸡儆猴、警示百官,还可以暗中警告太子朱和堉,也算是一举多得了。 当然,在表面上,德庆皇帝依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只见德庆皇帝没有理会太子朱和堉的解释,只是开口问道:“吏部官员何在?” 户部尚书宋启文上前一步,答道:“臣在!” 德庆皇帝又问道:“官员不遵旨意、私自行动,按吏部条例应当如何惩处?” 宋启文答道:“按照吏部条例,官员不尊旨意私自行动,轻者罚俸记过,重者贬斥为民。”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又说道:“赵山才只是提前一日回京,通州距离京城也不算远,更何况他本身也没有担任要职、耽误事情,又是初犯,所以情况倒也不算太严重,依朕看来,就按照轻罚惩处吧……” 听到德庆皇帝的话语之后,太子朱和堉与“太子党”官员们皆是心中一喜,还以为赵山才逃过了一劫!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德庆皇帝又说道:“不过,朕刚才已是下了旨意,从即日起,所有违背朝廷政令的官员皆是要罪加三等!如今,朕的旨意已然生效,赵山才又是相关头案,为了警示百官,却也需要罪加三等之后再做惩治!”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百官们皆是心中大惊! 任何罪名,哪怕是再轻微,只要是罪加三等之后,都会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 赵山才完了……这是百官们此时的共同想法。 另一边,宋启文微微一愣之后,则是很快答道:“臣遵旨!按照我朝法规,罚俸记过之上的惩罚,分别还有停职、贬职、罢官、发配、抄家、斩首、诛九族等等,而赵山才在罪加三等之后,则是……夺去功名、罢官为民!” ……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五章.大朝议(五). …… …… 夺去功名、罢官为民…… 这样的惩处,简直就是彻底毁掉了赵山才的政治前途! 太子朱和堉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求情不仅没有产生效果,反而让赵山才的处境变得更加糟糕了。 更可怕的是,太子朱和堉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 所以,太子朱和堉的处境也同样变得更加糟糕了。 准确的说,看到太子朱和堉茫然无知、却又焦急失措的样子,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愈加失望了。 迟钝的政治嗅觉、浅薄的城府心机、以及冲动盲目的行动,太子朱和堉的种种表现都让德庆皇帝感到失望。 虽然,太子朱和堉这段时间以来确实是成长了许多,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相比较德庆皇帝的要求,太子朱和堉的这些成长依然是远远不够的。 因为赵山才的谋划,德庆皇帝更换储君的想法原本已是动摇了许多,但经此一事之后,这般想法又重新坚定了起来——至此,赵山才给予太子朱和堉的种种建议,已是全部都变成了无用功,并且还因此搭进去了自己的仕途前程。 当然,正如前文所说,在德庆皇帝看来,现在还不是更换储君的最佳时机,一来形势不允许,二来德庆皇帝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替代者。 所以,德庆皇帝依然要维护太子朱和堉的声望,他对太子朱和堉的失望情绪也掩饰得很好,并没有表现出来。 这样一来,太子朱和堉也没有发现德庆皇帝的心思变化,只是带领着一众“太子党”官员们继续为赵山才求情,希望德庆皇帝可以改变旨意、减轻对赵山才的处罚。 但是,就凭着“太子党”的心机能力,又如何可以违背德庆皇帝的意志? 结果自然是注定的。 在皇极殿内,随着吏部尚书宋启文的话声落下,太子朱和堉马上就向德庆皇帝求情道:“父皇,赵山才即使有过错,但毕竟不严重,他又是我朝近年来极为少见的杰出才俊,若是就此断了他的仕途,岂不是太过可惜?还望父皇怜其才华、减轻对他的惩处!” 与此同时,太子少傅郭汤、都察院左都御史吕纯孝、阁老程远道等等“太子党”成员,也同样是纷纷出列表示赞同,并且各自寻找了许多理由。 然而,面对太子朱和堉与“太子党”众人的求情,德庆皇帝只是一句话就反驳了回去:“太子你的意思是,赵山才的过错不必追究?朕的旨意也不必遵从?然而,若是有错不究、有旨不尊、法外留情,那朕还要如何治理江山、让朝野官民信服?今后若是有其他官员犯了过错,是不是也要依照此例?”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包括太子朱和堉在内,所有的“太子党”成员皆是语塞,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反驳。 毕竟,“从严治国”、“整饬吏治”、“实行严苛之政”等等,一向是“太子党”的主要政治理念之一,赵山才对于“太子党”虽然是十分重要,但“太子党”也不会因为赵山才就放弃了他们一直以来所坚持的理念。 事实上,在此之前,每当有朝廷官员犯错的事情,“太子党”成员们往往都是认为德庆皇帝的处罚太轻了、经常要求德庆皇帝加重惩治力度,像是今天这般请求德庆皇帝从轻发落的表态还是头一遭。 所以,“太子党”的官员们若是继续为赵山才求情,那么他们今后也将会彻底失去自己的立场与原则;但他们若是无法回答德庆皇帝的问题,那么他们也就只能放弃赵山才了! 很显然,德庆皇帝抓住了“太子党”的七寸! 最终,“太子党”众人犹豫许久之后,终于还是放弃了赵山才,在太子朱和堉的带领下,纷纷退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没有再纠缠德庆皇帝。 与此同时,太子朱和堉自然是心中不甘,并且充满了对赵山才的愧疚,却是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今后一定要好生对待赵山才,绝不能再让赵山才受到委屈,等到自己日后登基为帝,第一件事就是让赵山才重返官场,并且对赵山才委以重任! 另一边,看到“太子党”们终于放弃了为赵山才求情,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达到了目的,既是威慑了百官、也是暗中警告了太子朱和堉。 至于倒霉的赵山才……并不在德庆皇帝的考虑范围之内。 就这样,争执结束了,赵山才的事情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很快的,皇极殿内的百官们已是放弃了对这件事的继续关注,等待着下一件议题的出现。 毕竟,如今的赵山才终究只是一位小人物,所以他的事情也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而在场的百官们都是大人物,并不需要特别关注小人物的命运走向,哪怕这个小人物原本拥有着极大的潜力。 不仅仅是朝中百官,赵俊臣对于这件事情也同样不是很在意,若是抛开七皇子朱和坚的计划不谈,这件事对赵俊臣并没有任何的意义——毕竟,赵山才真正让人感到威胁的地方在于他的才智谋略,而不是他的官位仕途。赵山才究竟是官是民,都不妨碍他继续为太子朱和堉出谋划策、提供建议,所以赵山才的威胁依然存在着——如果七皇子朱和坚没有进一步行动的话。 所以,大朝议很快就转向了下一个议题。 原本,依照赵俊臣的计划,在大朝议开始之后,“赵党”官员就应该抢先发言、对阁老黄有容进行弹劾,没想到竟是被李俞然抢先了一步。 这样一来,赵俊臣的计划出现了变动,“赵党”官员们自觉办事不力,生怕会受到赵俊臣的责怪。 于是,等到赵山才的事情落下帷幕之后,众“赵党”官员的表现皆是非常急切,德庆皇帝刚刚询问了一句“众爱卿可还有其他事情上奏”,就看到工部尚书左兰山快速出列,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臣有事禀报。” 见到左兰山出列,德庆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已是大约猜到了左兰山的目的,但还是开口问道:“哦?左爱卿有事?说吧!” 只见左兰山表情严肃,缓缓说道:“陛下,臣伴驾回京之后,发现朝中竟是少了许多同僚的身影,比如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顾全顾大人、吏部右侍郎刘长安刘大人、户部左侍郎詹善常詹大人等等,皆是不见踪影,臣就向其他同僚们询问原因,才知道这几位大人在陛下南巡期间皆是被黄有容黄阁老罢免了官职,然后臣又向同僚们询问了这几位大人被罢免官职的具体原因,却发现了许多蹊跷之处,还望陛下能够详查此事!” 德庆皇帝问道:“哦?有何蹊跷之处?” 只见左兰山答道:“其他人不说,就说户部侍郎詹善常大人,他被罢免官职的原因是挪用国库公银,曾在去年十一月份私自拖延了工部修缮水工的银子,并将这些银子拿到民间放贷,借机牟利之余,也致使工部修缮水利的事情拖延了数月之久……然而,臣身为工部尚书,对此事却是毫不知情,若詹善常当真是拖延了工部的银子,那么臣应该心中有数才对!所以此事大有蹊跷!” 然后,左兰山又说道:“还有顾全顾大人,他被罢免官职的罪名,乃是捏造证据、诬陷同僚,利用自己弹劾百官之权大肆打压异己,然而臣一向是深知顾大人的秉性为人,认为顾大人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此外,又有刘长安刘大人,有人弹劾他受贿卖官、私下窜改吏部对官员们的功过记录,但据臣所知,刘大人进入吏部尚不足一年时间,并没有能力做成此事……如此种种,皆是需要再次详查,若是这几位大人皆是受了冤枉,还请陛下拨乱反正、恢复这几位大人的清誉与官职,否则不免会让百官寒心!” 随着左兰山的话声落下,通政司通政使童桓马上是出列禀报道:“陛下,臣要弹劾阁老黄有容的结党营私、打压异己之罪!在陛下您南巡期间,阁老黄有容仗着自己辅政阁老的身份,却是妄自尊大、行事专横,朝中只要是与他政见不同的官员,皆是受到了排斥与打压,许多官员甚至因为莫名的罪名被罢黜了官职,如此倒行逆施、混肴黑白,乃是弄权误国之举,还望陛下严惩黄有容!” 然后,刑部侍郎秦怀远亦是出列道:“陛下,左大人与童大人所言,皆是属实,黄有容的所作所为,可谓是祸国乱政、败坏朝纲!所以,不严惩不足以治天下、不重罚不足以平民心,还望陛下明鉴!” 黄有容即将要倒台失势了,这是任谁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再加上黄有容这些年争权夺势之余也得罪了不少朝中官员,所以想要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人自然有不少。 于是,随着“赵党”官员的带头弹劾,一场声势浩大的声讨黄有容的运动,却是突然间开始了。 …… ps:调整了几日之后,虫子的状态大约已是恢复了七八成左右,至少脑袋不再是一团浆糊的状态了,浑身轻松不少。 话说,虫子从前遇到状态不佳的时候,往往会选择断更一段时间,但这一次虫子即使状态再差,也会坚持每天更新一章。 谢谢大家这段时间对虫子的持续支持,正因为有你们的存在,也正因为你们的宽容与鼓励,虫子才能够坚持下去,感激不尽!——这句话很俗,但确实是虫子的真心话。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六章.大朝议(六). …… …… 随着“赵党”官员们带头攻讦黄有容,皇极殿内原本的平静局面顿时就被打破了,就好似一颗巨石砸到了平静的水面上,引发了轩然大波。 然后,不断有官员出列发言,与“赵党”官员们一样,他们的发言大都是攻讦黄有容的。 “陛下,臣也同样要弹劾黄有容的祸国乱政之罪!在陛下南巡期间,黄有容打压异己、结党营私、拉帮结派、任人唯亲……种种恶行,皆是罪不容诛!还望陛下严惩黄有容,以正朝纲!” “陛下,黄有容这段时间以来,或是弄权误国、或是残害忠良、或是施诈营私,所作所为皆是奸臣秉性、暗藏祸心,陛下您绝不能姑息养奸啊!” “陛下,臣听闻黄有容的私德不佳,整日以亵玩幼女为乐,这些年来,也不知有多少幼女受到了祸害,如此品行不端,又如何可以进入内阁、成为百官表率?民间百姓们又会如何看待朝廷百官?还请陛下罢免黄有容的官职,以正视听!” “陛下,据臣所知,黄有容实乃一个大大的贪官,他这些年来或是贪污挪用、或是收受贿赂,敛财高达千万两白银,情节之恶劣严重,实在是令人触目惊心,如此的巨蠹,可谓是千古少有,还望陛下严查!” “陛下,黄有容不仅私德糜烂、祸国乱政、贪污受贿,而且还昏聩无能!在陛下南巡期间,他无力掌控政局,所推行的各项策略皆是漏洞百出,并且还一意孤行、刚腹自用,使得朝野局势愈加混乱,无论百官还是百姓皆是怨声载道,还望陛下明察!” “陛下,臣也要弹劾黄有容……” “陛下……” 几位“赵党”官员刚刚说完,就看到百官之中不断有人出列弹劾黄有容,或是批评黄有容的私德、或是攻讦黄有容的政策措施、或是弹劾黄有容的昏聩无能、又或者是往黄有容身上泼脏水…… 弹劾黄有容的官员,来自于朝中各大派系,有“赵党”官员、有“周党”官员、有“太子党”官员、有“沈党”官员、也有许多中立官员……他们弹劾黄有容的原因各有不同,或是因为相互间的旧怨、或是因为靠山的暗中指使、又或者是因为商税整顿的迁怒心理、再或者只是纯粹想要看到黄有容狼狈不堪的样子…… 甚至于,还有许多原“黄党”官员眼见着黄有容即将要倒台,生怕自己会受到连累,为了撇清自己与黄有容的关系,竟然也出列发言弹劾了黄有容——事实上,在百官之中,竟然还要数这些原“黄党”官员的表现最是激烈狠辣…… 毕竟,黄有容即将要倒台了,日后也不可能报复他们,所以百官们不论出身于哪家派系,皆是放心大胆、争先恐后的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一时间,皇极殿内竟是群情激奋的场面,在百官的口中,黄有容也变成了一个昏聩无能、狼子野心、贪得无厌、心理阴暗、弄权误国的贪官奸臣,简直就是一无是处。 虽然,尚有一些死忠于黄有容的“黄党”官员出声维护黄有容——比如礼部尚书林维、少傅张诚这两位黄有容的铁杆,此外大学士霍正源与工部侍郎陈东祥出于各种考虑也同样是出声维护了黄有容——但他们毕竟只是少数,他们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反对黄有容的浪潮之中。 什么是“墙倒众人推”?显然现在这般情况就是了。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赵俊臣第一次见到这般情况了,大约在一年之前,前阁老温观良倒台的时候,也同样是遭遇了这般状况——当时,黄有容还是围攻温观良的带头人之一,没想到仅仅只是一年之后,黄有容本人也遭遇了同样的绝境,从某方面而言,却也是因果循环了。 当然,不论是温观良、又或是黄有容,他们之所以会倒台失势,皆是因为赵俊臣的暗中推动,说赵俊臣是幕后黑手也不为过。 所以,看着黄有容被百官们落井下石、趁火打劫,赵俊臣也没有丝毫的怜惜心理,反倒是心中暗暗警惕着。 因为赵俊臣知道,若是有一天自己即将要倒台失势了,也必然会迎来完全相同的局面。 毕竟,像是赵俊臣、黄有容这般层次的官员,皆是击败了大量的竞争者、侵犯了太多人的利益、得罪了太多的朝中同僚,再加上某些小人的卑劣心理,他们一旦倒台之后,就必然会迎来“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即使是赵俊臣也不例外。 不谈那些平日里视赵俊臣如敌寇的清流与政敌,就说左兰山、詹善常、陈东祥这些“赵党”官员,别看他们平日里对赵俊臣毕恭毕敬、惟命是从,但若是赵俊臣某一天出现了倒台的迹象,那么他们绝对会第一时间抛弃赵俊臣、寻找新的主子,为了撇清自己与赵俊臣的关系,他们还会用最激烈的手段攻讦赵俊臣,就像是今天的某些原“黄党”官员的表现一般。 所以,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赵俊臣除了继续向前走之外,已是再也没有其它的选择。 不谈百官们的表现、以及赵俊臣的心理活动。 却说,就在百官们群情激奋的弹劾黄有容的事情,黄有容的临时盟友、内阁首辅沈常茂终于是忍不住出列发言了。 如今,沈常茂已是成为了新任的内阁首辅,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再加上沈常茂本身就是睚眦必报的刚烈性格,百官皆不愿意轻易得罪他,所以见到沈常茂出列的时候,百官们纷纷安静了下来,等待沈常茂发表意见。 “陛下,臣以为,黄有容是内阁阁老、朝中老臣,一向是深受陛下信任,即使为人为政之际偶有瑕疵,也绝不会像是某些官员所弹劾的那般十恶不赦、一无是处!值此之际,陛下您何不听一听黄阁老本人的说法?或许,百官们的弹劾另有缘故也说不定。” 沈常茂的这一番话,看似公正,但实际上则是在暗中警告德庆皇帝——黄有容是朝中老臣,也一向受到重用,若是你任由百官们肆意攻讦黄有容,让黄有容成为了一个万恶不赦的大奸臣,那么你德庆皇帝岂不是同样也有用人不当、识人不明的过错? 实际上,这也算是德庆皇帝的固有手段了——当德庆皇帝想要扳倒某一位大臣的时候,往往就会刻意的泄露风声,然后自然会有许多官员出于各种目的弹劾这位大臣,而德庆皇帝在百官弹劾期间,却是一言不发,只是任由百官们肆意攻讦这位大臣,以此来营造万夫所指的声势…… 到了最后,这位大臣即使可以澄清自己被弹劾的种种罪名,但经此之事以后,他的威望、声誉、颜面等等皆已是荡然无存,到了那个时候,又如何还可以继续立足于朝堂之上?却也只剩下了“请辞致仕”这一条道路可选了。 除了周尚景之外,德庆皇帝的这一招可谓是无往不利。 当初,德庆皇帝放弃温观良的时候,就使用了这种手段,如今要放弃黄有容的时候,却也使用了相同的手段。 手段虽老,但它确实有效。 沈常茂正是看出了德庆皇帝的心思,所以他才会出列发言、暗中警告。 毕竟,依照沈常茂的计划,现在还不是黄有容倒台的时候——至少在黄有容将他的势力、人脉、权柄全部转交给沈常茂之前,沈常茂是绝不会允许黄有容倒台的,否则黄有容对“黄党”的掌控力将会荡然无存,如此一来沈常茂吞并“黄党”的计划也会遇到很多麻烦。 事实上,不仅仅只是沈常茂,德庆皇帝也同样不希望黄有容马上倒台。 毕竟,因为太子整顿商税的事情,百官们的利益皆是受到了触犯,心中皆是憋着怨气,所以德庆皇帝还需要黄有容站在现在的位置上继续吸引百官的怒火,让黄有容成为百官的发泄桶,直到百官们的怨气发泄了一些之后,才是黄有容彻底倒台的正确时间。 于是,听到沈常茂的表态之后,德庆皇帝缓缓点头道:“沈爱卿所说有理,即使受到了百官的弹劾,朕也依然要给黄阁老一次辩解的机会。” 说完,德庆皇帝将目光转向黄有容,表情平静的说道:“黄阁老,关于百官对你的弹劾,你可有什么要解释澄清的?” 却说,在百官弹劾黄有容的期间,黄有容的表现竟是十分平静,即使是受到那些原“黄党”官员攻讦的时候,黄有容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只是神色愈加灰败了一些,身形也微微佝偻了一些。 毕竟,对于如今的状况,黄有容提前就预料到了,也提前就放弃了抵抗。 不过,黄有容也知道,自己虽然是放弃了抵抗,但若是想要平平安安的回老家养老,有许多罪名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他可以承认自己昏聩无能、私德不佳、甚至是贪污受贿,但绝不能承认自己误国乱政、结党营私、又或者是包藏祸心! 于是,黄有容出列答道:“陛下,对于众位同僚弹劾老臣的诸般罪名,老臣皆不认可!” …… ps:从今天开始,每天的更新时间提前到晚上八点左右!若是当天还有第二更的话,则是凌晨左右。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七章.大朝议(七). …… …… “陛下,对于众位同僚的弹劾,老臣不敢认同!”黄有容缓缓反驳道:“诸位同僚虽然弹劾了老臣许多罪名,但皆只是无中生有、捕风捉影,完全没有切实证据,全都是诽谤之言,老臣身正不怕影子斜,对陛下一向是忠心耿耿,对朝廷一向是尽心尽力,绝不会做出祸国乱政之事,还望陛下明鉴!“ 和赵俊臣一样,早在回京之前,德庆皇帝就将所有情况都尽数考虑过了。 所以,黄有容的回答依然在德庆皇帝的意料之中。 “哦?是这样?”德庆皇帝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似乎有些怀疑,又似乎表示了赞同。 德庆皇帝的这般态度,显然是暗中鼓励百官们继续弹劾黄有容。 似乎,在德庆皇帝看来,如今的黄有容依然不够狼狈。 但就在百官们蠢蠢欲动的时候,沈常茂却是再次出列,抢先发言道:“陛下,老臣与黄阁老同朝为官多年,虽然偶有争执,但也十分钦佩黄阁老的为人,任谁都难免出错,但老臣绝不信黄阁老会做出霍乱朝纲、结党营私的事情,所以老臣相信黄阁老的保证,也愿意为黄阁老担保,还望陛下明鉴。” 再一次的,沈常茂发表了支持黄有容的言论。 然后,随着沈常茂的话声落下,一些“沈党”官员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发现了沈常茂的真正态度——沈常茂事前并没有通知他们,否则他们刚才也不会随众弹劾黄有容了。 这样一来,原先还竭尽全力弹劾黄有容的“沈党”官员们,顿时就改变了立场,亦是纷纷出列,发言赞同沈常茂的观点——就好像刚才激烈攻讦黄有容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再然后,理所当然的,支持黄有容的官员与反对黄有容的官员展开了激烈的辩论与争吵,渐渐的又演变成了不同立场官员之间的相互攻讦,一时间皇极殿内的形势显得有些混乱嘈杂。 但总的看来,黄有容虽然取得了“沈党”官员与部分“黄党”官员的支持,但弹劾他的声音依然占据了上风。 眼见形势即将要脱离掌控,德庆皇帝终于是再次发言了,只见他表情严肃的高声喝道:“肃静!这里是皇极殿,你们是朝廷大臣,如此吵成一团,成何体统!?” 随着德庆皇帝的严厉质问,百官们的争吵终于是稍稍一歇。 然后,德庆皇帝突然将目光转向了赵俊臣。 说起来,这场关于黄有容的争执,从一开始就是赵俊臣指示“赵党”官员挑起的,然而挑起了争执之后,赵俊臣与“赵党”官员们马上就抽身离开了,再也没有参与其中,尤其是赵俊臣本人,至始至终都是隐藏在幕后冷眼旁观,就好似赵俊臣本身与这件事完全无关一般。 对于赵俊臣这般搭起台子看戏的作为,德庆皇帝却是有些看不惯。 于是,德庆皇帝也不打算让赵俊臣继续抽身事外,却是向赵俊臣问道:“赵爱卿,今日乃是大朝议,官员们弹劾黄有容的事情也是至关重要,你身为户部尚书,怎么可以不发一言?关于朝中百官们的争论,你怎么看?” 见德庆皇帝突然找上了自己,赵俊臣并没有感到意外,也是早有对策,却是出列答道:“陛下,不论黄阁老究竟是忠臣还是奸臣,也不论百官们对他是支持还是反对,但既然有这么多人弹劾了黄阁老,那么不论他们的弹劾罪名是真是假,陛下都需要派人详查。这样一来,才可以令百官信服,也省得百官们继续争吵。”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尤其是户部侍郎詹善常、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顾全、吏部侍郎刘长安三位大人被黄阁老免职的事情,更是应该马上详查,毕竟这三位大人皆是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若是因为无中生有的罪名被罢免了官职,恐怕会令百官寒心。” 事实上,在弹劾黄有容的计划之中,赵俊臣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恢复几位“赵党”官员的官职,如今见到主题渐渐走偏了,赵俊臣也趁机将这件事再次强调了一遍。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几位“赵党”官员们自然是纷纷出声表示赞同。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同样是比较满意——赵俊臣的回答虽然是狡猾了一些,但也正中德庆皇帝的下怀,毕竟德庆皇帝并不希望黄有容马上垮台,还打算让黄有容成为一个靶子,继续代替太子朱和堉吸引百官们的怨气,所以赵俊臣的调查提议,也正好可以拖延几天时间,还不耽误黄有容的最终垮台。 于是,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之后,又转头向周尚景问道:“周爱卿,你与黄阁老二人也是同朝多年了,对黄阁老也算是比较了解,却不知你的看法又是如何?” 周尚景出列答道:“陛下,老臣也赞同赵尚书的提议,百官们的弹劾终究还是需要朝廷详细调查之后再做结论,否则不免会冤枉了好人……不论是黄阁老,还是黄阁老罢免了官职的那几位大人,皆是如此。” 德庆皇帝再次点头,说道:“既然周阁老同样是这般看法,百官们又是争论不休,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吧,传朕旨意,命三司衙门调集精干官员详查此事,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结果!” 然后,德庆皇帝又将目光转向黄有容,仿佛宽慰一般,缓缓说道:“黄阁老你也不必在意,朕让人详细调查,也是为了证明你的清白……不过,既然是百官纷纷弹劾于你,为了避嫌,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你依然是内阁阁老、可以参知政事,但具体的事务嘛,就不要参与了,若是最后的调查结果证明你是无辜的,朕也会亲自为你澄清。” 随着德庆皇帝的决定,百官纷纷弹劾黄有容的事情也就暂时落下了帷幕。 毕竟,这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共同意志,其他的官员即使有不同的想法,也绝无可能改变结果。 此外,德庆皇帝最后的这一番话,却也等同于架空了黄有容的所有权力——这是黄有容失势的开始。 对此,黄有容依然是没有任何抵抗,只是平静的答应了。 却说,随着百官纷纷弹劾黄有容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之后,这次大朝议的第一次高潮也渐渐平缓了下来。 但很快,又一次高潮来临了。 那就是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事情。 …… ps:恩,小章节,但在今天凌晨之后,还会更新一个六千字以上的大章节。 此外,明天会爆发一下。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八章.大朝议(八). …… …… 却说,德庆皇帝处理了黄有容的事情之后,朝议很快就转向了下一个议题。 在此之前,因为南巡的缘故,德庆皇帝已经有四个多月的时间没有举行朝议了,所以朝廷中枢自然是积压了许多重要政务需要尽快处理。 比如四川布政使的空缺、又比如今年的河工预算银子、再比如某两位朝廷大员之间的相互弹劾…… 这些事情若是放在平时,全都是受人瞩目的大事件,会引起广泛的关注与争论,甚至还会引发朝廷各大派系的明争暗斗、相互攻讦,但放在今天的大朝议之中,它们又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甚至在许多官员眼中,这些事情也只比李俞然弹劾赵山才的事情稍稍重要一点而已——以至于百官们根本没有耗费太多的精力讨论它们,皆是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皇极殿内的百官们都知道,在今天的大朝议之上,真正重要的议题只有两件:一个是黄有容即将要倒台的事情、以及黄有容倒台之后的朝廷格局变化;另一个则是商税整顿的后续发展——太子朱和堉所推行的商税整顿政策,如今已是造成了朝野局势的混乱,它是否要继续下去?又是否要做出改变?以及……是否要追究相关人等的责任? 与这两件事情相比,其它的事情都是微不足道的。 如今,黄有容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了,但商税整顿的事情尚还没有开始,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待着,或是焦急、或是平静。 不过,商税的事情虽然是十分重要,与绝大多数官员的切身利益密切相关,但在最开始的时候,百官们皆是小心翼翼的避开了这个话题,只是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陆续抛出来进行讨论,却是绝口不提商税的事情。 毕竟,商税的事情太敏感了、也太复杂了,不仅关系到方方面面的利益、还牵连到了太子朱和堉,谁也不愿意亲自点燃这个炮仗,生怕会炸到自己。 此外,商税整顿的事情固然是触犯了绝大多数官员的利益,也因此而受到了广泛的反对与抵触,但这种反对与抵触毕竟只是朝廷中底层官员的心声,但像是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赵俊臣等等这些庙堂核心人物的真正想法究竟如何,却依然还是未知数,若是发言的时候不小心说错了什么,恐怕就会引火烧身、自找麻烦! 能够参加大朝议的朝廷官员,绝大多数都是“聪明人”,他们不想当出头鸟、只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可惜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每位官员都十分谨慎,最终竟是没有任何人主动出头,于是形势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事实上,即使是一向以“耿直”著称的“太子党”官员们,面对商税问题的时候也是异乎寻常的沉默——毕竟这件事情就是他们亲手搞砸的,他们自然是不愿意自曝其短。 这般情况之下,自从黄有容的事情暂时解决之后,在不知不觉之间,已是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德庆皇帝与百官们已是连续讨论处理了七八件积压政务,但商税的事情依然是没有人主动提及。 这样一来,即使德庆皇帝再有耐心,却也是渐渐有些感到不耐烦了。 于是,德庆皇帝的目光转向了周尚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二人如今尚处于合作阶段,所以德庆皇帝希望周尚景能够主动提及商税整顿的事情,以打破目前的僵局——可惜周尚景只是一副垂首低目的模样,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德庆皇帝的暗示。 德庆皇帝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之后,又自然而然的将目光转向了赵俊臣。 对于德庆皇帝而言,“有麻烦就找赵俊臣”似乎已经成为了一项本能。 与周尚景不同,赵俊臣的势力影响尚有不足,他暂时还不敢无视德庆皇帝的暗示,也不敢违背德庆皇帝的心意,尤其是现在这个阶段。 所以,赵俊臣只能选择遵从。 于是,又一件积存政务处理结束之后,在众人瞩目之下,赵俊臣缓缓出列了。 “陛下,臣有要事禀奏。”出列之后,赵俊臣扬声说道。 德庆皇帝眉头一扬,说道:“哦?什么事情?说吧。” 赵俊臣缓缓说道:“据臣所知,在陛下南巡期间,几位阁老与太子殿下曾是详细调查了我朝商税的现状,发现了许多弊病之处,并且还颁布了一系列的整顿措施。然而到目前为止,商税的整顿并没有见到任何成效,反倒是引发了许多混乱,甚至还有许多中下层官员呼吁朝廷改变政策、中止整顿,这件事非同小可、影响深远,所以臣认为朝廷应该详细商议此事,并且尽快做出决定,否则朝野局势的混乱就会进一步扩大,还望陛下明鉴。” 发言之际,赵俊臣十分谨慎的挑选着措辞,尽量不让自己的话语之中表现出任何的倾向性。 然而,赵俊臣虽然已是尽量的表现中立了,但德庆皇帝还是追问道:“几位阁老与太子整顿商税的事情朕也知情,但百官们的分歧竟是如此严重?赵爱卿你身为户部尚书,对商税的状况最是了解,对于此事又是怎样的看法?” 显然,德庆皇帝这是在逼迫赵俊臣表态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赵俊臣心底暗暗叹息一声,但很快的,赵俊臣已是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沉重表情,说道:“陛下,臣自从掌管户部以来,就深知我朝商税的种种弊端,朝廷每年的商税收入只不过七十余万白银,但与此同时,因为商税政策的诸般弊病与种种漏洞,朝廷每年损失的商税收入却高达两千万两白银以上,两者对比之下,可谓是触目惊心,所以臣一直想要设法扭转商税现状,也构想了许多计划,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现如今,臣依然认为时机并不成熟,但既然朝廷中枢已经开始着手整顿商税现状,并且颁布了相关政令,那么就更加不能半途而废,正应该一鼓作气、坚持到底,趁机彻底扭转商税的混乱现状!此外,出于维护朝廷声誉的考虑,朝廷的政策也不能朝令夕改!”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而且态度坚决。 毕竟,赵俊臣若是想要接手商税整顿的事情,此时就必须要表明自己支持商税整顿的态度,否则赵俊臣就会彻底失去负责此事的资格。 然而,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皇极殿内顿时就有许多敌视的眼神投向了赵俊臣。 正所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赵俊臣想要改变商税现状的立场,自然是引起了许多官员的敌视。 对于官员们的敌视目光,赵俊臣早有预料,却是并不在意。 另一边,德庆皇帝发现了这一点之后,眼神之中却是闪过了一丝满意。 德庆皇帝打算让赵俊臣接手商税整顿的事情,固然是想要借助赵俊臣的能力扭转商税的混乱现状,但同时也打算借着这件事情让百官们敌视赵俊臣,这样一来,赵俊臣为了自保,将来就只能继续寻求德庆皇帝的庇护,德庆皇帝也能够进一步加强对赵俊臣的控制力。 于是,德庆皇帝再次确认道:“这么说,赵爱卿你对于朝廷整顿商税的事情,是秉持赞成态度的?” 赵俊臣也再次答道:“臣认为,商税整顿关系到大明江山的百年延续,诸般积弊必须要进行整顿,不能因为些许挫折就畏难而退,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商税的种种积弊也将会积重难返,所以,臣认为商税整顿之事应该继续进行。” 德庆皇帝并不知道,赵俊臣对于商税整顿的事情已是蓄谋已久、准备万全,即使是因此而引起了百官们的敌视,但赵俊臣最终所得到的东西也只会更多!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只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转头向百官问道:“众位爱卿对于此事又有何看法?” 却说,在赵俊臣表明了立场之后,皇极殿内的气氛顿时发生了变化,百官们的神色皆是专注了起来,不似之前一般漫不经心。 僵持良久之后,今天大朝议的正题终于是出现了。 然后,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自然而然的,赵俊臣的表态马上就受到了反驳。 首先站出来反驳赵俊臣立场的人,却是新任内阁首辅沈常茂。 在沈常茂眼中,商税整顿的事情也同样是他的一次大好机会,只要他在这个时候能够站出来明确表现出反对的态度,那么哪怕是他的反对意见最终以失败为告终,但也同样可以收获大部分朝廷官员的好感与支持,这样一来,沈常茂的声望与影响力自然是可以大幅提升,他的内阁首辅的位置也能够因此而稳固不少。 虽然,沈常茂也知道商税整顿的必要性,但为了自己的利益,沈常茂却是站在了完全相反的立场上。 只见沈常茂出列道:“陛下,关于赵尚书的想法,老臣不敢赞同!商税的事情,老臣也有所听闻!据老臣所知,因为整顿商税所带来的朝野局势混乱,绝对要比赵尚书所描述的情况更加严重许多!自从朝廷推行了商税整顿政策之后,至今不过月余时间,不仅没有收获任何成效,反倒是严重阻碍了各地的货物流通,导致民间物价大涨,让百姓们怨声载道,也大量减少了地方衙门的商税收入,使得地方官员们举步维艰,若是长此以往,朝廷就会彻底失去对朝野局势的掌控力!由此可见,商税整顿的事情,可谓是未见其利、先见其害,所以,老臣认为,朝廷应该暂停商税整顿的政策,在找到正确合适的方法之前,切不可轻易尝试!” 随着沈常茂的话声落下,顿时就得到了大量的支持。 毕竟,沈常茂的发言维护了绝大多数官员的利益。 “陛下,臣赞同沈首辅的提议,商税之事,最是敏感复杂,若是没有充足的准备,绝不能轻易触碰,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陛下,沈首辅的提议,可谓是老成谋国之言,商税整顿的诸般政策,如今已是举步维艰、难以持续,无论官员还是百姓,皆是秉持着反对态度,此乃民意,绝不可轻易违背,还望陛下明鉴!” “陛下,因为商税整顿的诸般政策,朝野局势如今已是到了失控的边缘,臣认为如今朝廷应该以稳定局势为重,必须要断然中止商税整顿的种种措施,否则后果将会再难收拾!” “陛下,赵尚书的提议,只是书生之见,完全忽略了时局之艰难,绝不可行……” “陛下……” 随着沈常茂的出声反对,竟是一呼百应,皇极殿内顿时是风起云涌,马上就有大量的官员站出来支持沈常茂的意见。 毕竟,有了内阁首辅的带头反对,众官员们也不必担心什么了。 不过,因为德庆皇帝的态度,百官们在反对商税整顿的同时,皆是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太子朱和堉的因素。 另一边,百官们的纷纷支持,也让沈常茂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知道自己做对了选择,经此一事之后,一定会有许多官员将沈常茂视为利益代言人,这样一来,沈常茂的声望也能够提升许多。 不过,赵俊臣坚持整顿商税的立场,也同样拥有许多支持者。 讽刺的是,首先站出来支持赵俊臣观点的人,竟是赵俊臣的政敌太子朱和堉。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整顿商税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太子朱和堉强自推行的,如今他见到百官们皆是反对,并且还将朝野局势混乱的过错全部归咎于商税整顿,太子朱和堉自然是怒不可遏。 于是,太子朱和堉马上出列,高声表态道:“父皇,儿臣认为,朝廷整顿商税的初衷是好的,毕竟此事一旦成功,国库收入每年都可以增加上千万两银子,可谓是功在千秋!朝廷所推行的政策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下面的官员阳奉阴违、暗中阻挠,造成朝廷的政令不畅,所以才引发了朝野局势的混乱!只要朝廷加强对地方的监察力度,严惩违背政令的官员,让商税整顿的各项政策顺利执行,相信朝野的混乱局面很快就能够得到控制,商税整顿也很快就会收到成效!” 随着太子朱和堉的表态,“太子党”成员们亦是纷纷出列表态支持。 与此同时,“赵党”官员们自然也不愿意看到赵俊臣成为众矢之的,却也同样是纷纷发言、为赵俊臣摇旗呐喊。 一时间,“赵党”与“太子党”之间竟是相互支援、配合默契。 由此可见,在官场之上,立场往往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唯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太子党”对“赵党”的敌视态度,可谓是世人皆知,但如今为了自身的利益,却也同样是心甘情愿的与“赵党”临时结盟了。 然后,与往常的任何争议一般,持有不同立场的官员们展开了辩论、争斗与攻讦,并且用最激烈的态度反驳对方的观点,皇极殿内的形势也再次发生了混乱。 这一次,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所面对的反对声音太强烈,却是渐渐的处于下风。 于是,德庆皇帝不得不再次出手控制局面! 随着德庆皇帝的严厉斥喝,百官们的争论终于是稍稍平息了一些。 然后,德庆皇帝的目光却是略过了太子朱和堉,再次来到了赵俊臣身上,又问道:“赵爱卿,关于百官们的反对意见,你也是听到了!你身为户部尚书,对商税之事最为了解,所以朕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对于百官们的反驳,你可有什么说法?” 其实,德庆皇帝对于商税整顿的事情也同样是秉持着支持态度,但他这个时候并没有透漏自己的立场,只是再次征询赵俊臣的意见。 德庆皇帝的这般做法,也是颇有深意——那就是通过赵俊臣的屡屡表态,让赵俊臣代替太子朱和堉成为商税改革的领头人物,转移百官们的关注方向,这样一来,百官们也会渐渐忽略掉太子朱和堉的因素,将商税整顿的怨气转移到赵俊臣的身上。 简单的说,太子朱和堉强自推行商税整顿的事情,得罪了太多的相关势力,也引发了太大的麻烦,想要转移百官们的怒火,仅仅依靠黄有容这一只替罪羊是不够的,所以德庆皇帝又加上了赵俊臣。 另一边,对于德庆皇帝的态度,赵俊臣也是早有预料,但并没有进行反抗,只是表情平静的回答道:“陛下,刚才沈首辅曾说过,在找到正确合适的方法之前,商税整顿之事切不可轻易尝试,臣深以为然,臣也同样认为,商税整顿之所以会引起朝野局势的混乱,乃是因为朝廷这段时间以来整顿商税的策略方法同样存在纰漏!正如诸位大人所讲的那样,商税之事,最是敏感复杂,需要谨慎处理,从这方面而言,臣与众位同僚的观点完全一致。” 顿了顿后,赵俊臣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即使是朝廷所推行的政策有问题,但不代表着朝廷就不应该整顿商税!毕竟,商税的混乱现状让朝廷每年都会损失数千万两白银的国库收入,情况恶劣至极,绝不能视而不见!反过来讲,若是朝廷能够找到合适恰当的可行之策,也就代表着商税整顿的势在必行!” 听到赵俊臣的话语之后,沈常茂则是再次出列,质疑道:“难不成,赵大人你已是找到可行之策?” 与此同时,沈常茂却是暗暗下定决心,接下来不管赵俊臣提出怎样的方法,他都要想办法找出漏洞、进行驳斥。 毕竟,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事情,想办法解决问题总是很困难,但站在一旁挑毛病却很轻松。 然而,赵俊臣却是摇头道:“我固然是想到了一些方法,但这些方法在实际执行之前,却也不敢保证这些方法就是正确的可行之策。但若是不尝试的话,又如何知道这些方法就一定无效?” 沈常茂冷笑道:“尝试?说得轻松!若是再像是之前一般引发了朝野局势的混乱、甚至是加重了朝野局势的混乱,却又该如何?朝廷需要付出多少精力才能够重新稳定局势?这里面的责任,又岂只是‘尝试’二字就可以推脱的?” 面对沈常茂的质疑,赵俊臣的表情依然淡定,缓缓说道:“沈首辅所说有理,所以晚辈也不敢全面的推行自己所想到的方法,而是建议朝廷先进行试点,以此来试验这些方法的可行性。” 这一次,不待沈常茂开口质疑,御阶之上的德庆皇帝已是问道:“哦?试点?什么意思?” 赵俊臣解释道:“回陛下,臣所谓的试点,就是在朝廷全面推行某项政策之前,先在一处或几处试行,进行探索、验证、以及示范,并且取得经验,找出政策的不足之处进行修改,若是试点之后证明这项政策可行的话,再以点扩面、全面推广;反之,若是证明这项政策不可行的话,所造成的混乱也不会波及太广,朝廷也完全可以控制。” 在后世,所谓的“试点工程”、“试验田”、“试点区”等等,可谓是随处可见。 但在这个时代,所谓的“试点”还是一种十分新鲜的概念,却也让德庆皇帝产生了兴趣。 毕竟,德庆皇帝一向是稳字当先,虽然他如今已是下定决心要改变商税现状了,但也不愿意看到商税整顿造成太大的混乱,此外,赵俊臣在理财方面虽然是一把好手,但赵俊臣究竟能不能成功的整顿商税现状,如今也依然是个未知之数。 所以,赵俊臣的试点提议,也让德庆皇帝颇是欣赏。 于是,德庆皇帝问道:“原来如此,这般提议倒是不错,只不过你准备在何处来进行试点?你所想到的方法,又具体是什么?” …… ps:恩,六千字大章节! 另,今天还会有至少两更! 以上。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九章.隐瞒与误导. …… …… 德庆皇帝十分清楚商税问题的敏感性与复杂性。 明朝的商税现状可谓是积弊重重,但所有人——除了朝廷之外——都通过这些积弊而获取了大量的好处:地方衙门私设收税站之后,可以获取额外的活动资金;朝廷大员们大多数都暗中入股了走私船行,每年都可以得到巨额分红;最底层的吏役们也借此得到了许多灰色收入,生活颇是滋润;甚至于,民间百姓们也因为商税弊病所引发的走私泛滥现象而得到了许多好处,毕竟走私商品的价格更加低廉…… 这样一来,没有任何人愿意改变商税的现状,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朝廷的钱粮周转一直很困难,而商税整顿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也没有任何人愿意去尝试改变。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忠君爱国”固然是一项珍贵的品德,但它的前提是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 所以,每一个想要改变商税现状的人,都会引起无数的敌视、并且引来激烈的反弹。 也正因为如此,德庆皇帝对于商税整顿的事情虽然同样秉持着支持态度,但在最开始的时候,德庆皇帝却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屡屡逼迫赵俊臣表明意见。 这即使为了将百官们的怨气转移到赵俊臣身上,也是为了借着赵俊臣的表现来试探百官们的反应与底线。当然,若是赵俊臣在表明意见之余,能够切实说明商税整顿的必要性与可行性,让那些持有反对立场的官员们无话可说,那就更好了。 所以,在恰当的时候,德庆皇帝也愿意暗中配合赵俊臣,帮助赵俊臣表明观点。 于是,当赵俊臣解释了“试点”的含义之后,抢在百官们反驳之前。德庆皇帝再次开口道:“这般提议倒是不错,只不过你准备在何处来进行试点?你所想到的方法,又具体是什么?” 对于德庆皇帝的询问,赵俊臣已是准备多时。马上答道:“陛下,臣的试点目标,并非是某处地方,而是一家船行!” “船行?”德庆皇帝微微一愣,反问道。 赵俊臣点了点头。然后进一步解释道:“臣的计划是,朝廷先挑选一家船行作为试点目标,并且给予这家船行免税的特权,让这家船行在一段时间之内免受各地捐税的困扰,作为朝廷商税损失的补偿、以及免税特权的回报,这家船行则需要每年上缴给朝廷一部分收益分红……如此一来,只要这家船行能够盈利,那么朝廷的商税就可以得到充分保证,只是征收商税的方式稍稍变化了一些而已。”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若是依照臣的设想。这般计划的好处有三:其一,船行得到朝廷的优惠政策之后,就不必再使用逃税走私的手段牟利,一旦推广之后,也可以最大限度的压制民间的走私活动,朝廷的商税收入也可以得到保证,整顿商税的计划也可以收到具体的成效;其二,船行避开了各地的捐税之后,运输成本低廉,可以保证民间物价不会出现太大的起伏。并且还绕开地方衙门的阻挠,可以保证朝野局势的稳定;其三,在试点期间,对比这家船行往年所缴纳的商税、以及朝野各界的反应。朝廷也可以具体评估这项计划的可行性。” 就这样,赵俊臣将自己构想多日的计划讲诉了出来。 赵俊臣的提议,可谓是异想天开,甚至有些离奇荒诞,所以百官们听到赵俊臣的描述之后,皆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赵俊臣的提议实在是叛道离经,但也正因为如此,百官们反倒是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 趁着百官们吃惊的机会,赵俊臣并没有沉默下来,而是又详细解释了许多,比如这项计划的目的与意义、比如这家船行的运营模式与分红比例、又比如朝廷对这家船行的监控手段、再比如这项计划的优势以及需要注意的地方、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等赵俊臣将自己的构想详细解释了一遍之后,时间已是过去了近半个时辰。 为了说服德庆皇帝与百官,赵俊臣对于自己整顿商税的设想,几乎是没有任何保留。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事实上赵俊臣隐瞒了很重要的一点情况,那就是这家试点船行的规模!——在赵俊臣的计划之中,这家船行的规模将会无比庞大,不仅是数十家实力雄厚的船行合并到一处,而且朝廷将来所查抄的那些走私船行的船只、资金、人手等等,也全都会投入到这家船行之中,也就是说,这件船行一旦成立之后,凭借其庞大的规模,再加上朝廷的优惠政策,很快就会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也很快就可以彻底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生意。 当然,关于这些情况,赵俊臣并不会详细说明,否则就会惊吓到百官。 此外,赵俊臣的隐瞒也可以麻痹百官,让百官门无法正确的认清这项计划的威胁性,最大程度的减少反对声音。 另一边,当赵俊臣结束了讲诉之后,等百官们终于反应了过来,却发现赵俊臣的计划虽然是有些荒唐,但赵俊臣也确实进行了全面详细的考虑,而他们除了斥责赵俊臣的方法荒诞不经之外,短时间内竟是找不出这般方法的破绽与不足之处! 于是,皇极殿内竟是迎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内,无论是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朱和堉、又或者是百官,皆是没有发言,只是默默消化着赵俊臣所讲诉的信息。 毕竟,赵俊臣的设想太过于新奇,众人想要接受也需要一段时间。 然后,经过详细考虑之后,有许多官员发现,赵俊臣的计划确实具备可行性,若是按照赵俊臣的计划进行改变,那么朝廷的商税收入不仅可以大幅增加,并且还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朝野局势稳定——但唯有一点情况没有改变,那就是百官们的利益会受到侵犯,但这种理由并不能明说,更不能拿出来反对赵俊臣的提议。 幸好,因为赵俊臣的误导与隐瞒,百官皆是认为赵俊臣的计划在最开始的时候规模并不大,仅仅只是“挑选一家船行”进行试点罢了。 甚至于,发现这一点之后,有许多官员心中微微一动,自认为找到了破坏赵俊臣计划的手段——只要在试点期间,让这家船行发生亏损,那么这家船行就无法为朝廷缴纳分红,朝廷的商税收入不仅无法提高,反而还会降低,这就意味着赵俊臣的计划失败,所以赵俊臣的设想也就无法推广了…… 仅仅只是一瞬间,已是有许多官员暗暗决定,赵俊臣的设想若是没有得到朝廷的许可也就罢了,但若是朝廷采纳了赵俊臣的试点建议,那么他们马上就会联合起来给赵俊臣的试点船行暗中下绊子! 然后,百官们的目光纷纷集中到了内阁首辅沈常茂的身上。 因为沈常茂旗帜鲜明的反对商税整顿,已是有许多官员将他视为利益代言人,所以百官们皆是希望沈常茂能够先一步表明态度! 在众人瞩目之下,沈常茂先是沉思了片刻,然后缓缓出列了。 …… ps:遇到些事情,更新晚了,实在抱歉。 恩,今天第二更。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章.尘埃落定. …… …… 对于绝大多数政客而言,所谓“立场”只是一种无关紧要的、随时都可以抛弃的东西,唯有利益才是重要的、永恒的。 简单的说,就是利益决定着立场! 所以,在今天的大朝议之上,沈常茂旗帜鲜明的表明了自己反对商税整顿的立场,因为这样的立场能够为他带来大量的人望、声誉、以及支持者,还能够稳固他的权柄与位置,哪怕沈常茂很清楚德庆皇帝是支持商税整顿的,自己的立场很可能会得罪德庆皇帝,但沈常茂依然是义无反顾。 不过,沈常茂也知道,商税的糜烂现状确实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所以这个问题曝光之后,在朝廷大义之下,百官们并没有任何的正当理由反对朝廷整顿商税,只能够尽量拖延、暗中破坏——但迟早有一天,德庆皇帝会积蓄到足够的力量,镇压所有的反对声音,然后坚定不移的扭转商税的糜烂现状。 沈常茂很清楚这一点,但幸好他并非一定要成功的阻止商税整顿,他只需要明确表现出自己反对商税整顿的姿态、然后再配合百官们暗中搞破坏就足够了。 也正因为如此,听到赵俊臣的提议之后,沈常茂并没有马上反驳,虽然赵俊臣的构想听起来荒谬离奇,但它同样具备着可行性,并且赵俊臣已经提前堵住了所有可以进行反驳的破绽,“荒谬离奇”固然是阻止它实行的理由,但并非是决定性的理由……最重要的是,沈常茂同样被赵俊臣的说法给误导了,认为赵俊臣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挑选一家船行”进行试点罢了,看起来威胁并不大,也很容易就可以暗中破坏。 于是,沈常茂出列之后,态度并不坚决,只是说道:“陛下,赵大人的提议听起来颇是荒谬,似乎有些异想天开,只怕是未必能够行得通……” 赵俊臣则是表情严肃,说道:“所以下官才会提议先行‘试点’,沈首辅您也知道,商税之糜烂现状,已是严重影响了朝廷的钱粮周转,关系到大明江山的百年延存,必须要设法扭转,至于下官的构想最终是否能够行得通,也需要进行尝试之后才能知晓……否则,若是任何方法不加尝试就全然否决,那么朝廷只怕是永远也无法扭转商税的糜烂现状了。”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沈常茂反问道:“然而,老夫却想知道,赵大人的试点需要持续多久的时间?若是赵大人的尝试最终无法收到成效,那又该如何?” 对于沈常茂的询问,赵俊臣依然是早有准备,马上回答道:“下官以为,试点以一年为期较为恰达,若是试点之后,这家船行向朝廷缴纳的商税可以大幅提高,并且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局势混乱,那么下官的构想就可以逐步推广;反之,若是成效不大、又或者引起了朝野局势的大规模混乱,那么自然是应当马上停止,再转而尝试其它的方法。” 沈常茂再次确认道:“也就是说,赵大人只需要一家船行、以及一年时间来证明自己计划的可行性?若是收效不大、又或者造成了朝野局势的大规模混乱,朝廷就可以马上停止这项计划?” 赵俊臣再次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得到赵俊臣的确认之后,沈常茂转头向德庆皇帝说道:“陛下,若是如此的话,老臣并不反对赵大人的提议。” 沈常茂最后的确认,看起来多此一举,似乎全都是废话,因为赵俊臣在此之前就已经将一切情况都解释得很清楚了。 但这些话也并非只是单纯的废话,因为这些废话其实也是沈常茂对百官们的暗示——他这是在暗示百官们应该如何阻止赵俊臣的商税整顿方案。 很显然,百官们大都是聪明人,最是擅长阳奉阴违、暗中下绊,对于沈常茂的暗示也是心领神会。 于是,听到沈常茂的表态之后,百官皆是默契的没有继续反驳,也皆是默认了沈常茂的观点。 就这样,在赵俊臣的误导与隐瞒之下,最大的阻力被解决了。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与沈常茂的表态之后,德庆皇帝却是眉头轻皱。 作为朝廷利益的代表,德庆皇帝自然希望朝廷的商税问题可以尽快解决,但赵俊臣的提议看起来有些小打小闹,而且还未必能够成功,从这方面而言,德庆皇帝并不喜欢赵俊臣整顿商税的方法。 但另一方面,德庆皇帝也知道,反对商税整顿乃是整个官僚集团的共同意志,即使自己乃是九五之尊,也不能轻易的与整个官僚集团进行对抗,哪怕是德庆皇帝如今已是得到了周尚景的支持,但两人合作的范围只是稳定朝野局势罢了,并不包括整顿商税,而且在商税问题上,即使是周尚景也未必能够控制“周党”成员的想法——这也是周尚景之前一直默不表态的原因所在。 所以,德庆皇帝即使再心急,也只能慢慢的分化反对势力、一点一点的实现目标。 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的提案至少也算是一个成功的开始、一次必要的尝试,并不算坏。 于是,心情矛盾之下,德庆皇帝将目光转向了周尚景,问道:“周爱卿,你是朝中老臣了,你对于赵爱卿的提议怎么看?”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周尚景缓缓出列,然后表达了赞同的观点,道:“陛下,赵尚书的提议看似有些奇异,然而我朝数百年来,在盐铁官营之际也同样是得到了徽商、晋商们的协助,由此可见赵尚书的提议也并非是没有先例,所以老臣也赞同沈首辅的说法,既然只是试点,那么完全可以依计尝试一段时间,或许会卓有成效也说不定。” 周尚景与沈常茂不同,沈常茂只看到了自己反对商税整顿所带来的好处,但周尚景却还看到了商税整顿后所产生的庞大利益——不论是属于朝廷的利益,还是属于自己的利益。 事实上,在此之前,周尚景已是与赵俊臣达成了默契,周尚景会协助赵俊臣完成商税整顿的计划,但与此同时,赵俊臣也需要分割一部分利益交给周尚景。 简单地说,沈常茂是“利益决定立场”,而周尚景则是“让利益与自己的立场一致”,却又要比沈常茂高明许多。 所以,周尚景同样是支持朝廷整顿商税的,只不过他与德庆皇帝一样,为了避免引起百官的敌视,一直是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想法。 如今,眼见沈常茂已是转变了态度,百官们的反对也不再强烈,周尚景也终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周尚景的态度很狡猾,但它确实是达到了效果。 受到周尚景表态的影响,德庆皇帝再次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是同意了赵俊臣的计划,说道:“既然赵爱卿已是早有想法,那么朕就将这件事交由你来全权负责,允许你挑选一家船行,并且给予这家船行免税的特权,再以红利分成的方式弥补朝廷的商税损失,还希望赵爱卿你最终不要让朕失望才是。” 说话之际,德庆皇帝完全没有询问太子朱和堉的意见。 事实上,因为太子朱和堉的种种表现,德庆皇帝已是决定不再让太子朱和堉继续参与商税的事情了。 另一边,之前还信誓旦旦的宣称要阻止赵俊臣得到商税整顿之权的太子朱和堉,此时却是毫无反应——在太子朱和堉看来,商税整顿应该是严厉的打压走私、应该是坚决的治理吏治、应该是大刀阔斧的改变现状,而不是寻找一家船行进行试点——所以,太子朱和堉也没有任何的反对意见,在他看来,赵俊臣的计划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与商税整顿也完全不搭边。 就这样,对于赵俊臣而言,另一大阻碍也同样消失了。 原本,赵俊臣若是想要接手商税整顿的权柄,即使是得到了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支持,也必然会遇到重重阻挠,即使最终能够实现目标,也一定会经过无数的争论、妥协、以及限制。 但如今,在赵俊臣的隐瞒与误导之下,这项权柄最终却是轻易的落入了赵俊臣的手中。 所有人都小觑了赵俊臣的“试点”计划,任谁也想象不到,只是短短一年的时间、只是区区一家船行、只是看似不起眼的尝试,赵俊臣最终会闹出多大的动静、又会产生多么深远的影响! 所以,等到尘埃落定之际,赵俊臣将会获得最大的利益!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一章.各方的谋划(一).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 …… 是的,试点一旦开始之后,赵俊臣将会获得最大、最多的利益。 相比较之下,沈常茂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收获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得意忘形的时候,所以赵俊臣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只是表情严肃的答应道:“臣一定尽力,绝不让陛下您失望就是。” 语气看似坚定,但“尽力”二字却仿佛暴露了赵俊臣内心中的不自信。 显然,这依然是赵俊臣的误导,并且效果还算不错——听到赵俊臣的保证之后,百官们的警戒心进一步的降低了。 毕竟,赵俊臣的提议确实有些离奇,即使听起来似乎有可行性,但终究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甚至于,在许多官员眼中,赵俊臣的试点计划或许还会是一件好事,能够有效的拖延德庆皇帝整顿商税的行动、打击德庆皇帝整顿商税的决心。 而看到赵俊臣的表现之后,德庆皇帝再一次的眉头轻皱,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然后,又处理了几件积存的政务之后,眼见已是晌午,百官们皆已是有些疲累了,于是德庆皇帝很快就宣布下朝了。 今天的大朝议之上,处理了太多的政务、也做出了太多的决定,朝野局势必然会因此而产生许多变化。 所以,德庆皇帝离开了皇极殿之后,百官们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聚党划派的各自聚在一起,或是交流看法、或是讨论形势。 其中,风头最劲的人依然是新任内阁首辅沈常茂,在今天的大朝议之上,因为商税的事情,让沈常茂在百官之中的声望愈加高涨了,此时聚拢在沈常茂周围的官员人数竟是要比大朝议开始之前还要更多许多。 与此同时,同样因为商税的事情,赵俊臣也受到了许多瞩目,但赵俊臣的表现则是一如既往的低调,只是带领着工部尚书左兰山、刑部侍郎秦怀远、通政使童桓等人快步离开了皇极殿。 对于赵俊臣而言,布局已然完成,但最终究竟能够收获多少,具体还要看自己的智慧与手腕,总而言之,如今是低调办事的时候,所以赵俊臣绝不能像沈常茂一般张扬。 而就在百官们将注意力全都放在沈常茂与赵俊臣身上的时候,却很少有人注意到,黄有容已是默默的离开了皇极殿,在黄有容的身后,却只有六七位“黄党”官员相随——与大朝议之前相比,愿意跟在黄有容身后的“黄党”官员愈加少了。 其中,礼部尚书林维、少傅张诚、大学士霍正源、工部侍郎陈东祥等人皆是在列。 却说,黄有容带着寥寥几位黄党官员离开了皇极殿之后,一行人只是默默走着,一开始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毕竟黄有容即将要倒台的迹象已是再明显不过了,再加上黄有容本人也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所以众人皆是意志消沉、提不起精神。 当众人离开了皇宫之后,眼看周围再也没了外人,沉默良久的黄有容终于是开口了——他声音不知何时已是沙哑了许多——缓缓说道:“如今的形势,各位已是看到了,老夫虽然已是束手就擒,但陛下却依然没有放过老夫,依旧要把老夫放在火架上烤……只可笑老夫纵横宦海数十年,最终竟是连告老还乡都不能如意,究竟要什么时候致仕、因为什么原因致仕、甚至于能不能平平安安的致仕,竟然无法自己做主,都需要别人来决定……” 说到这里,黄有容的一张老脸上似哭似笑、满是疲惫与无奈。 听到黄有容的倾述之后,几位“黄党”官员依然是默然无语,不知道应该如何宽慰黄有容。 然后,黄有容又说道:“现在,有许多人不希望看到老夫顺利的抽身而退,却是给老夫罗织了许多罪名,奈何老夫失了圣心、也失了权势,完全无法抵抗,幸好有沈首辅愿意出手相助,否则老夫现在恐怕已是罢官入狱待审了……” 说完,黄有容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众位黄党官员,继续说道:“各位到了这个时候,依然是对老夫不弃不离,让老夫能够保存最后一丝颜面,老夫心中颇是感激,所以也不愿意隐瞒各位……实际上,老夫已是打算将自己的人脉、权柄、势力尽数交给沈首辅,这样一来,沈首辅将会全力帮助老夫平平安安的离开庙堂、回乡养老,而老夫经营多年的势力,也可以换一种形势继续延续下去…… 也正因为如此,老夫却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拜托各位,希望各位可以鼎力相助,那就是请各位能够遵从老夫与沈首辅的协议,从此转投到沈首辅的门下……此外,老夫如今已是不方便抛头露面,却还要请各位出面联系,召集所有的党派官员,将老夫的心意转告他们,并且尽可能的劝说他们投靠沈首辅,沈首辅如今权势正隆,是一个好下家,而且他也向老夫保证过了,将会视你们为亲信,绝不会亏待你们……” 听到黄有容的表态之后,几位“黄党”官员表现各异,有些人不情愿、有些人暗暗欢喜、还有些人则是神色默然。 其中,礼部尚书林维、少傅张诚二人,皆是满脸的不情愿——他们二人对黄有容忠心耿耿,哪怕是黄有容即将要倒台了,却也不愿意转投他人,更不愿意主动去劝说“黄党”官员们变换门庭。 所以,林维、张诚二人皆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见到林维与张诚的表现之后,黄有容轻轻叹息一声。 黄有容很清楚,自己如今得表现让两位老友感到十分失望,却也不愿意继续为难他们。 于是,黄有容将目光转向了大学士霍正源,毕竟,有资格召集“黄党”官员、转述黄有容决定的人,除了林维、张诚之外,也只剩下霍正源一人了。 此外,霍正源与黄有容的关系虽然稍稍远了一些,但他今天屡屡维护黄有容的表现,也证明了霍正源对黄有容的忠心,所以将这件事交给霍正源,黄有容也能够放心。 在黄有容的注视之下,霍正源总算是没有让黄有容失望,回答道:“既然是黄阁老的吩咐,那么下官一定会全力去办……不过,这件事下官一个人恐怕是办不来,还需要有人在旁边帮衬一下……” 说话间,霍正源环顾了周围的几位“黄党”官员之后,又说道:“就让陈东祥陈大人与我一同处理此事吧。” 陈东祥今日的表现,同样让黄有容感到放心,于是黄有容并没有多想,马上就同意了。 以黄有容想来,有了霍正源与陈东祥出马,必然能够说服大部分“黄党”官员,自己的人脉与权柄,也一定可以顺利的转交到沈常茂的手上。 然而,黄有容却万万没想到,霍正源如今已是被赵俊臣收买了,陈东祥更是从一开始就是赵俊臣派来的卧底,所以他们二人绝不会按照黄有容的意思办事。 事实上,经过他们二人的操作之后,最终的结果却是与黄有容的期望背道而驰了! …… ……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二章.各方的谋划(二). …… …… 不谈黄有容继续劝说张诚与林维二人,也不谈霍正源与陈东祥二人即将要展开的行动。 却说,在大朝议结束之后,除了黄有容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同样被百官们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按理说,此人的态度可谓是举足轻重,百官们再是如何重视也不为过,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忽视于他。 然而,在这场大朝议期间,这个人的表现竟是比赵俊臣还要更加低调,也很巧妙的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态度,再加上沈常茂的抢尽风头,所以百官们皆是有些遗忘了这个人的重要性。 这个人,自然是阁老周尚景了! 朝议结束之后,当百官们纷纷聚拢在沈常茂周围、向沈常茂大献殷勤的时候,周尚景的表现则是一如既往的低调,只是领着几位“周党”核心成员缓步离开了皇极殿。 路过沈常茂等人身旁的时候,周尚景表情淡然,也没有侧目相视,似乎完全不在意沈常茂抢走了自己的风头,但吏部尚书宋启文、保和殿大学士李和、刑部尚书张伯崇等人却是表情各异,或是不屑、或是讥讽、又或是不快。 等众人离开了皇极殿之后,张伯崇再也按耐不住,向周尚景轻声抱怨道:“首辅大人,您看沈常茂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不过是趁着您与陛下相争之际捡了点便宜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了!” 周尚景如今已是失去了内阁首辅之位,只是一名普通的阁老罢了,但张伯崇等人在私底下依然是称呼周尚景为“首辅大人”,在他们眼中,沈常茂根本配不上内阁首辅,这个位置迟早都会回到周尚景的手中。 李和则是冷笑道:“沈常茂被首辅大人死死压制了近二十年时间,如今好不容易风光了一下,自然是得意忘形了……你们看他今天在大朝议上的表现,竟是以百官代表自居,何等的狂妄无知!在此局势未定之际,沈常茂只是为了眼前的些许利益,就贸然的表明立场,当真是目光短浅,迟早都要后悔!” 宋启文的神色满是不屑,同样说道:“沈常茂的手段、心机、实力,皆是不足以担任内阁首辅之位,在根基不稳的前提下,还如此的冒险行事,嘿嘿,恐怕他越是往上爬,就越是危机四伏,等到他摔倒之后,下场也就越是凄惨,咱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听到众人的表态,周尚景依旧是表情平静,只是缓缓说道:“商税之事,最是敏感复杂,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陛下想要改变商税的现状,而百官们的态度则是截然相反,两相博弈之下,既是出现了许多机遇,但也同样产生了许多风险,最后的结果究竟如何,连老夫也不敢确定,这个时候咱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并不需要深入参与,等到大局将定之际,咱们再加入其中、后发制人,谁也绕不开咱们,所以咱们也犯不着当那个出头鸟……当然,老夫也知道,你们平日里习惯了百官瞩目,如今被别人抢了风头,自然是有些不习惯,甚至还有些怨言,但你们也要切记,唯有耐得住寂寞,才能够守得住繁华,若是连一时的隐忍也承受不住,今后又如何能够成就大事?” 听到周尚景的叮嘱之后,众位“周党”官员自然是纷纷答应。 静观其变、后发制人,正是周尚景针对现如今局势的应对策略;轻易不出手,但出手则必中,也同样是周尚景一贯以来的风格。 顿了顿后,周尚景语气平淡的评点道:“此外,你们也不要太小觑了沈常茂,他沉浮宦海多年,深知为官之三味,倒也并非是不知深浅之辈。只是,温观良与黄有容的下场让他颇感压力,所以他必须要主动求变罢了!近段时间以来,他看似是积极进取、扩张权势,但实际上只是孤注一掷、倾力自保…… 如今,沈常茂的做法看似是冒险了一些,但对于沈常茂而言,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他等到形势确定之后再表明立场,也就捞不到任何好处了……毕竟,满朝上下,除了陛下与老夫之外,没有任何人拥有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的资本,沈常茂没有这个资本,赵俊臣也同样没有这个资本,所以他们就只能冒险行事了。” 说到这里,周尚景深邃的眼神之中,却是闪过了一丝饶有兴趣的期待,继续说道:“只不过,他们二人虽然同样是在冒险,但选择的方向却是截然相反,赵俊臣想要改变现状、浑水摸鱼、乱中取胜,而沈常茂则是想要维持现状、进而取得百官的拥护……最终,也不知谁的冒险能够成功、谁的冒险又会失败?” 宋启文敏锐的发现了周尚景的神色变化,马上问道:“那么,依首辅大人看来,他们二人谁的胜算更大?” 周尚景摇了摇头,说道:“沈常茂所选择的道路,看似平坦,前期也能够收获许多好处,但其实只是一条死路,因为他想要维护朝廷的现有格局,但在现有的格局之下,他绝不会是陛下与老夫的对手,他的尴尬处境依然无法扭转,只是奋力挣扎罢了;至于赵俊臣所选择的道路,看似崎岖,前期也会遇到重重阻力,但这才是正确的方向,毕竟唯有打破朝廷的现有格局,他才能够真正跻身进入朝廷的决策核心圈子、最大程度的摆脱陛下的操控……不过,沈常茂的方向固然是错的、赵俊臣的方向固然是对的,但他们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如今依然还是未知数,错误的未必会失败、正确的也未必就会成功。” 听到周尚景的解释之后,宋启文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按照周尚景的描述,沈常茂即使能够风光一时,但依然是不足为虑,在百官之中,真正能够威胁到周尚景地位的人其实是赵俊臣——虽然,现在的赵俊臣还远远不足,但已是隐隐有了苗头。 然而,从周尚景的态度来看,他不仅没有将赵俊臣视为威胁,反而颇有赞赏,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似乎完全不担心朝廷的格局发生改变、自己的地位受到动摇。 不过,宋启文很快就想到了周尚景的理由——周尚景的手段、心智与实力,皆是远超同侪,自然是拥有着强大的自信,在任何情况之下皆是可以应对自如,即使是朝中格局发生变动,周尚景也只会成为受益者,而不是成为牺牲者。 其实,宋启文的猜测并没有错,周尚景并不担心朝廷格局发生变动——“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等等固然是周尚景的强项,但周尚景同样并不缺乏浑水摸鱼、乱中取胜的手段。 但宋启文的猜测只是周尚景的众多理由之一,并且还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罢了。 实际上,关于商税之事、朝廷格局、乃至于赵俊臣的逐渐崛起,周尚景还有许多更加深入的考虑,只不过现在时机尚未成熟,还不是向宋启文、李和、张伯崇他们详细说明的时候。 所以,周尚景并没有继续解释下去,只是突然吩咐道:“接下来,你们要密切关注沈常茂与赵俊臣的行动,沈常茂如今正在奋力扩充权势,那么趁着这个机会咱们也可以派人加入其中,趁机刺探沈常茂下一步的计划……此外,让南直隶的那些官员密切注意南直隶的动态,赵俊臣今天的表现看似低调,但他一向是谋定而后动,他的试点计划恐怕并非是那般简单。” 听到周尚景的吩咐之后,众位“周党”官员自然是纷纷应是。 对于“周党”而言,任何的低调都只是一时的,等到准备万全、时机合适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再次站出来、并且大干一场。 到了那个时候,朝中百官、各派势力,都不能阻止他们达成目标。 对此,无论是宋启文、李和、张伯崇,还是其它的“周党”官员,皆是信心十足,并且满怀期待。 因为,十余年来,他们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却说,就在周尚景与“周党”成员们商议着下一步的计划之时,赵俊臣已是领着工部尚书左兰山、通政使童桓、刑部侍郎秦怀远等人离开了紫禁城,乘轿前往赵府。 在那里,顾全、詹善常、刘长安等人已是等候多时了。 拿到了试点的权力之后,赵俊臣自然是要大干一场,所以他也有许多事情需要向“赵党”官员们吩咐。 说起来,赵俊臣已是有四个多月没有回府了,在赵府之中,方茹同样是等候赵俊臣多时了,并且有许多事情需要向赵俊臣禀报。 然而,当赵俊臣回到赵府的时候,方茹并没有马上露面,而是隐藏在一旁,等着赵俊臣与“赵党”众官员们的商议结束——毕竟,方茹表面上的身份只是一个侍妾罢了,而且方茹本人也很有分寸,知道自己哪些场合可以露面、哪些场合又应该躲开。 回到赵府之后,赵俊臣领着“赵党”众人来到赵府客厅,众人分宾主落座。 然后,赵俊臣不待旁人开口,已是当先宣布道:“各位,我们的机会来了!” …… ps:恩,今天第一更!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三章.各方的谋划(三). …… …… “各位,我们的机会来了。” 说话之际,赵俊臣的语气平静、神色淡定,仿佛只是在说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也正因为如此,“赵党”众人听到赵俊臣的话语之后,皆是感受到了蕴含在平静之下的自信,纷纷是精神一振。 如今,朝中百官皆是反对朝廷整顿商税,这般立场极为普遍,不论是“周党”官员、“沈党”官员、“黄党”官员,甚至还有某些“太子党”官员,皆是秉持着相同立场。 所以,在今天的大朝议之上,即使是周尚景也不敢轻易表达自己支持商税整顿的态度,因为在商税的问题上,连周尚景也无法控制“周党”官员们的想法,若是周尚景旗帜鲜明的表示支持朝廷整顿商税,恐怕就会有一些“周党”官员要与他离心离德了。 自私乃是人类天性,很少有人愿意割让手中的利益,哪怕是为了朝廷大局。 大公无私、舍己为人、先公后己……类似的漂亮口号有很多,百官们平日里也经常将这些漂亮口号挂在嘴边,但仅此而已,绝不会付诸于实际行动。 在朝中各大派系之中,唯有“赵党”官员们对于朝廷整顿商税是乐见其成的,倒不是“赵党”官员们有多么的大公无私,而是“赵党”官员们十分清楚,朝廷一旦开始整顿商税,就一定绕不开赵俊臣,而赵俊臣一旦主持了商税整顿的事情,“赵党”官员们就可以趁机捞取大量好处,而且这些好处必然会远远大于商税整顿所造成的损失,仅此而已。 说到底,还是利益决定立场。 所以,“赵党”官员们听到赵俊臣的讲话之后,就纷纷是精神一震,然后皆是以期待的眼神注视着赵俊臣,并且安静等待着赵俊臣继续说下去。 在“赵党”众人的注视之下,赵俊臣的态度依然是不疾不徐,缓缓说道:“今天,本官在大朝议期间故意示弱,终于得到了陛下的恩准,可以挑选一家船行进行试点,逐步实施计划……”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嘴角闪过了一丝冷笑,又说道:“仅仅只是一家船行、仅仅只是一年的时间,朝中百官们皆是以为本官只是小打小闹罢了,甚至还打算暗中下绊子、让本官栽跟头,但本官却是打算趁机大干一场,彻底扭转朝廷商税的糜烂现状,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不过,在此期间,本官却是需要诸位的配合。” 听到赵俊臣的讲诉之后,众位“赵党”官员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站起身来,齐声说道:“还请赵大人吩咐!我等定然会竭尽全力、绝不懈怠!” 说话之间,众位“赵党”官员皆是态度坚决。 赵俊臣愈是想要大干一场,就愈是意味着利益庞大,虽然会有些冒险,但在庞大的利益面前,“赵党”官员们皆是不会介意。 赵俊臣见到众人的态度后,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首先,到了明日早朝,本官希望各位继续弹劾黄有容,尽快恢复顾全、詹善常、刘长安三位大人的官职,这样一来,咱们才能够恢复实力,并且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在“赵党”众人纷纷点头答应之后,赵俊臣又说道:“等到顾全、詹善常、刘长安三位大人的官职恢复之后,本官需要各位利用各自手中的权柄,再联合三法司与户部的力量,突击检查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现状,并且趁机严厉打击这两处航道的走私现象……我也知道,仅仅凭借咱们的力量,不足以将走私船行一网打尽,地方上的衙门与驻军皆是被那些走私船行收买了,咱们轻易抓不到证据,恐怕难有成效,但无论如何,严打走私的姿态一定要摆出来,若是本官的计划没有太多意外的话,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将大量的证据送到咱们手中。” “……此外,对于本官整顿商税的计划,恐怕会有不少官员想要暗中阻挠下绊子,所以本官也希望各位能把眼睛放亮一些,不要放过朝野各方的任何动态,本官倒也不怕别人暗中下绊子,但本官绝不能容忍自己被人暗算之后没有任何反击……” “……还有,临清知府张继之,此人能力不俗,可担当大任,如今已是投靠到了本官门下,传讯山东布政使李立德,让他马上向朝廷大力举荐举荐张继之,咱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张继之担任兖州知府,本官需要此人掌控兖州台儿庄的局势……” 接下来,赵俊臣又陆陆续续的向“赵党”众人吩咐了许多事情,并且隐约透漏了自己的真实计划。 隐隐感受到了赵俊臣的勃勃野心之后,所有得“赵党”官员皆是干劲十足,对于赵俊臣的吩咐也尽数答应了下来。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赵俊臣已是将所有事情向众人尽数吩咐了一遍。 因为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赵俊臣处理,所以赵俊臣也没有继续与“赵党”官员们闲话,只是让他们尽快去办事了。 不过,在“赵党”众官员离去之际,赵俊臣又突然开口道:“左大人请稍留片刻,本官还有一件事情想要与你商议一下。”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左兰山自然是停下了脚步。 等所有人都离去之后,赵府客厅之中只剩下了赵俊臣与左兰山两人。 然后,赵俊臣向左兰山问道:“左大人,黄有容眼看着就要倒台了,到了那个时候,内阁就会空出一个位置……对于这个位置,你可有什么想法?” …… ps:恩,今天第二更。 另,今天《摄政》得到了起点移动端官网的大封推,说实话虫子心中颇感意外,这本书断更了这么长时间,原以为起点已经将它放弃了,没想到编辑们还记得这本书,感激不尽。但虫子更加感谢大家这么多年以来的不离不弃,也正因为有你们的支持,起点才会看到本书还有些残余价值。 所以,厚颜求大家支援些月票、推荐、打赏、以及正版订阅,让本书在封推期间的成绩能够好看一些,这样一来,本书或许还能够继续得到起点的推荐,然后虫子也会更有动力。 躬身!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四章.赵俊臣的准备. …… …… “左大人,黄有容眼看着就要倒台了,到了那个时候,内阁就会空出一个位置……对于这个位置,你可有什么想法?”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左兰山不由得微微一愣。 在左兰山看来,内阁的空缺固然是引人注目,但这件事与“赵党”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内阁阁老,最是地位尊贵,乃是朝廷政策的制定者与决策者,这样的位置自然是让人眼红,即使是“赵党”也绝不例外。 其实,从某方面而言,内阁无人一直都是“赵党”最大的短板,不仅是影响了“赵党”的声势与影响力、发展之际总会遇到诸多瓶颈、而且“赵党”也一直无法从政策层面为自己创造利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庙堂之中,这一点体现得最为明显,像是沈常茂、黄有容、温观良等人,他们的手段、心智、能力未必就有多高明,也并没有多少个人魅力,但他们依然可以拉帮结派、让无数官员为他们效忠效力,为何?就因为他们是内阁阁老,是朝廷政策的制定者与决策者,只要他们在制定政策的时候稍稍倾斜一下,就能够为自己的朋党们创造大量的好处,所以自然会有许多官员争先恐后的拜入他们的门下。 说到底,朝中的几大派系,不论是“周党”、“沈党”、又或是“黄党”,大都是因为利益而结合在一起的,而周尚景、沈常茂、黄有容他们之所以能够成为党派魁首,也只是因为他们能够创造最多的利益罢了。 包括“太子党”,也同样如此,毕竟名声也是世人所追逐的一种利益。 与此同时,“赵党”自然也不会例外——事实上,若不是赵俊臣掌控着户部与工部这两大油水十足的衙门,“赵党”也不可能与朝中几大党派分庭抗礼。 只不过,与几位阁老通过政策倾斜来谋取利益的手段相比,“赵党”官员们谋取利益的手段就比较低级了,吃像也非常难看,大都只是简单的贪污受贿罢了,所以“赵党”的名声要比朝中其他党派恶劣狼藉许多。 如此一来,“赵党”对于内阁的空缺位置,尤其是眼红不已。 可惜,在“赵党”之中,唯有赵俊臣与左兰山有资格竞争阁老的位置,但两人各有不足,赵俊臣年纪太轻、资历太浅、名声太差,而左兰山则是威望不足、实力不够、只是“赵党”的二把手罢了,他的存在感完全被赵俊臣所掩盖了。 除非,赵俊臣愿意彻底放弃自己的机会,全力支持左兰山进入内阁,将自己的威望与实力尽数叠加在左兰山身上,这样才能够弥补左兰山的不足,增加左兰山的胜算。 然而,赵俊臣会这样做吗? 虽然,赵俊臣已是稍稍暗示过了,但左兰山依然不认为赵俊臣会这么做,因为左兰山若是进入内阁的话,地位就会高过赵俊臣,到了那个时候,“赵党”说不定就会变成“左党”,而赵俊臣的掌控欲极强,绝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也正因为如此,内阁的空缺与“赵党”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左兰山心中不免有些疑惑,问道:“不知赵大人为何询问此事?可是心中有什么想法?”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等黄有容倒台之后,我想要全力帮你争取这个内阁的空缺,你觉得如何?” 赵俊臣的语气十分郑重,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所以,左兰山心中不由一惊,既是暗暗惊喜、又是隐隐慌乱。 若是能够成为阁老,对于左兰山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左兰山却不知道赵俊臣的表态是否只是一种试探。 尤其是,左兰山昨天才被赵俊臣有意无意的敲打了一次,他如今对赵俊臣的敬畏之心正浓。 于是,左兰山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却是说道:“赵大人说笑了,内阁阁老之位,最是尊贵无比,左某人完全不敢妄想。” 看到左兰山小心翼翼的样子,赵俊臣又是一笑,说道:“怎么会是妄想?左大人乃是朝廷的二品大员,也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呆了许多年了,资历完全足够,只要再往上一步,成为内阁阁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是左大人愿意的话,我会在这件事上全力支持你,以你的资历地位,再加上我的全力支持,这件事大有可为。” 左兰山再次确认道:“赵大人您当真想让我入阁?” “我为何要骗你?”赵俊臣反问了一句之后,缓缓说道:“咱们在内阁没人,时不时总会吃亏,如今有了机会自然就要极力争取,我倒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可惜我年纪太轻、资历也不足,希望十分渺茫,既然这样的话,不如全力支持左大人你入阁,反倒是希望更大一些,将来你入阁之后,咱们也能为自己争取不少好处。” 见赵俊臣的态度诚恳、神色认真,并非是在试探自己,左兰山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之余,自然是欢喜无限。 朝中百官,谁不想入阁称相?左兰山已经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呆了九年有余,自然是更想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不过,欢心之余,左兰山又不免有些患得患失,却是向赵俊臣问道:“既然这是赵大人的想法,左某自然是愿意尝试一番,只是左某的威信不足,也没有圣眷在身,恐怕是得不到陛下与朝廷百官的支持,即使是极力争取,却也未必能够成事。” 赵俊臣淡淡一笑,说道:“你的这些顾虑,我自然会帮你处理,却也不必太过担心,事实上,我已经与周尚景达成了默契,在你入阁的事情上,他并不会阻挠……太子殿下与沈首辅到时候固然会极力反对,但他们未必有更好的人选,却也争不过咱们,至于陛下的心意嘛……” 说到这里,赵俊臣突然停了下来,只是笑吟吟的端起茶盏,慢慢的饮了一口。 左兰山则是忍不住追问道:“赵大人难道有办法改变陛下的心意?” 赵俊臣放下茶盏,缓缓说道:“很快的,我就要在商税的事情上闹出一番大动静,到了那个时候,陛下他见我权势增长太快,必然会设法限制,除了收回西厂与内承运库的权柄之外,也会找人掣肘于我……所以,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你可以时不时的向陛下呈交几份奏章、趁机表诉自己的政见,但这些政见一定要与我的立场有些差别,绝不能完全一致,甚至还可以隐隐在奏章里面向陛下表达对我的不满情绪……”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似笑非笑,却是认真的观察了左兰山几眼之后,才继续说道:“到了那个时候,陛下他一定会支持你入阁的。” 听到赵俊臣的话语之后,左兰山先是微微一愣,但很快已是恍然大悟。 若是赵俊臣的权势发展太快,德庆皇帝想要找人掣肘一下,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左兰山! 所以,左兰山只要稍稍表现出一些苗头,德庆皇帝就很有可能会支持左兰山入阁,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的权势虽然更大,但左兰山的地位则更高,“赵党”很有可能就会陷入内耗,赵俊臣的权势自然就会受到限制。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左兰山一时间信心大增,连忙向赵俊臣恭维道:“赵大人好计策!还请赵大人安心,左某即使是成功入阁,今后也一定依然以赵大人您马首是瞻!” 听到左兰山的保证之后,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其实,赵俊臣并不相信左兰山的保证,即使这是左兰山的真实想法,但人们的想法总会随着地位变化而变化——但赵俊臣并没有将自己的不信任表现出现。 赵俊臣只是沉吟了片刻后,突然向左兰山问道:“呈给陛下的那几份奏折究竟应该怎么写,你可想好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左兰山又如何能够思虑妥当? 所以,左兰山摇了摇头,答道:“尚未想好。” 赵俊臣眉头轻轻一皱,说道:“这几份奏折的内容,直接关系到你入阁的机会,却是十分关键,绝不能怠慢,内容不能太露骨,否则陛下就会起疑;但也不能太含蓄,否则陛下就无法发现你的价值……说起来,你府中可有擅长文章工笔的幕僚?” 如今,左兰山尚没有太多的野心,自然不会像赵俊臣一样组建幕僚团队。 于是,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左兰山再次摇头道:“我府中虽然也有几位幕僚,但他们平日里只是负责处理一些杂务,并不擅长文章工笔。” 赵俊臣轻轻摇头,说道:“你若是成为了内阁阁老,怎么能够缺少幕僚辅佐?这样吧,在扬州的时候,我颇是招募了许多有才干的幕僚,我就分几位送给你,让他们今后为你办事,有了这些幕僚的辅佐,你也能轻松不少……对了,其中有一位叫做程松雪的幕僚,最是擅长文章工笔,你的这几份奏折大可以交由他来负责操笔修润。” 赵俊臣将自己的幕僚送给左兰山,显然是不怀好意,有了这些幕僚潜伏在左兰山身边,那么左兰山今后的一举一动就再也逃不过赵俊臣的掌控了。 然而,左兰山如今尚未入阁,也没有对抗赵俊臣的想法,听到赵俊臣的提议之后,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就点头道:“既然如此,就多些赵大人的好意了。” 见左兰山答应了自己的提议,赵俊臣脸上的笑容愈加浓了。 为了左兰山入阁之事,赵俊臣已是布置了许久,不论是昨日的暗中敲打,还是今日的暗施手段,都只是其中一环罢了。 所以,赵俊臣并不担心左兰山入阁之后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 ps:恩,今天第一更。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五章.情报汇总. …… …… 左兰山离开赵府之后,赵俊臣没有任何耽搁,马上就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在那里,方茹已是等待赵俊臣多时了。 当赵俊臣进入书房之后,方茹自然是笑靥如花、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里尽是赵俊臣的身影,快步走到了赵俊臣的身前。 因为伴驾南巡的缘故,赵俊臣与方茹已是有四个月未见面了,如今终于重逢,可谓是小别胜新婚,方茹满心的欢喜与期待之余,甚至还想要趁机与赵俊臣温存一番、说几句体己话。 然而,赵俊臣并没有满足方茹的期望,只是轻声说了一句“这段时间幸苦你了”之后,就马上问道:“听说,柳蕊已经回来了?还将那位神医章德承请到了咱们府上?” 方茹微微一愣之后,点头道:“是这样的,那位章神医如今就在咱们的府上。” 赵俊臣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太子要我将神医章德承送到七皇子朱和坚的府中、为七皇子诊断身体……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先谈正事吧,我已是答应了太子,回府之后要马上将章德承送到七皇子的府中为七皇子诊断身体,我打算趁着这次机会与七皇子接触一下,探探他的底细,如今时间已是不早了,却不能再耽搁下去……不过,去见七皇子之前,我想听你讲诉一下这段时间以来咱们几项计划的发展情况,根据计划发展的不同,我见到七皇子之后也会采取不同的应对策略。” 说话之际,赵俊臣已是走到书桌后面坐下,表情满是认真。 见赵俊臣完全没有与自己温存体己的想法,只是说些正事,方茹原本明亮的眸子微微一黯,神色间闪过了一丝失落。 但很快的,方茹已是恢复了原本的干练精明的模样,坐在赵俊臣书桌前面,然后有条不紊的向赵俊臣说道:“在老爷您参加大朝议的时候,我已是将许老夫子、那位即将要入宫的赵颖儿姑娘、以及赵家的年轻子弟们安排了住所,这些事情还请老爷放心就是。” 赵俊臣点了点头,然后示意方茹继续说下去。 方茹继续说道:“这段时间以来,‘悦容坊’的发展十分顺利,分店目前已是超过了一百家,长江南北皆有分布,利润更是增加了一倍以上,此外我按照老爷的吩咐,在发展‘悦容坊’的同时,也十分重视‘悦容坊’对人才的培养能力、以及对各地情报的收集能力,相信‘悦容坊’很快就可以为老爷提供银子以外的帮助了。” 赵俊臣依然是点头,并没有说话,只是等待方茹继续说下去。 相比较赵俊臣的其他几项计划,‘悦容坊’的发展情况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并不需要关注太多。 与此同时,方茹的表情也逐渐认真严肃了许多,又说道:“还有就是‘同济庙’的发展情况,自从我亲自督促之后,那‘同济庙’总算是渐渐的产生了应有的作用,能够利用它的影响力逐步渗透各大衙门与各大势力了,趁着陛下南巡的机会,朝中许多官员皆是离京伴驾,‘同济庙’的发展很快,已经将许多关键衙门的底层官员与衙役发展成了信徒,这样一来,今后各大衙门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全都瞒不过老爷的眼睛!此外,按照老爷的吩咐,像是周尚景、沈常茂、太子朱和堉、七皇子朱和坚的府中,皆是有仆从、侍女、管事成为了‘同济庙’的信徒,这些人的作用虽然不大,但通过他们依然可以打探到那几人的基本动态,到了关键时候,或许能够产生意外的效果也说不定。” 听到方茹的描述之后,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之色,只是叮嘱道:“‘同济庙’发展迅速固然是一件好事,但一定要小心谨慎,切不能让人发现咱们与同济庙之间的关系,自古以来,宗教就是一个十分敏感的因素,时不时就会有人利用宗教兴风作浪,而‘同济庙’的教义不伦不类,更是容易让人归类为邪教,所以一定要谨慎再谨慎,绝不能让别人发现咱们的存在!” 方茹眼中闪过了一丝狠辣之色,说道:“老爷放心就是,我已经在张道全的身边安插了自己人,若是有人发现了异常,我马上就能够掐断咱们与‘同济庙’之间的联系,并且消灭所有得证据,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赵俊臣自然是能够猜到方茹消灭证据的手段,但也没有反对,只是继续问道:“渗透内廷的计划进行得如何?” 方茹马上答道:“渗透内廷的计划并不算很顺利,咱们在阉人巷暗中收买了七十余个阉人,但他们最终只有三十三人顺利的通过了内廷挑选、成为了内廷宦官,但这些人如今皆只是内廷最底层的宦官,除了老爷特别关照的严如安……哦,他现在已经改名叫做李如安了……除了李如安之外,尚没有任何人能够得到内廷的重视,短时间内恐怕是无法产生任何作用。” 赵俊臣点了点头,表情之间并没有任何的不满,只是说道:“渗透内廷需要慢慢来,急也急不得,他们进入内廷不过短短三个多月时间,我也不期望他们马上就能够产生什么作用,这项计划想要收获成果,恐怕要等到许多年以后了……不过,李如安这么快就得到了内廷的赏识,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方茹说道:“李如安自从断了阳根之后,性格变化极大,行事颇是阴狠不折手段,也愿意屈尊讨好那些大太监,有咱们的银子开路,他本身也是才华出众之辈,所以他在内廷中的发展很是顺利,如今已是按照老爷的计划,成为了内承运库的底层太监。” 赵俊臣饶有兴趣的说道:“哦?他的变化这么大吗?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派人盯着他,我可不希望这个人将来脱离掌控。” 方茹点头道:“我已经这么做了。” 赵俊臣再次点头,并且再次问道:“那么,聚宝商行的情况呢?” 这一次,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方茹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奇异的神色。 …… ps:恩,第二更! 另,继续厚颜求月票、推荐、打赏、以及正版订阅。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六章.当初的承诺. …… …… 越是了解明朝的权力结构,赵俊臣就越是明白,皇权的力量是难以违抗的,因为明朝的兵权一直都掌控在明朝的历代皇帝手中,除了明朝的历代皇帝之外,哪怕是张居正、周尚景这样的权臣,也全然无法插手兵权。 别看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相互间总是明争暗斗、仿佛势均力敌一般,但那只是因为德庆皇帝爱惜名声、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愿意动用暴力解决问题罢了,若是德庆皇帝某一天突然发起狠来,不论是厂卫还是禁军,都可以瞬间将周尚景的势力连根拔起。 所以,赵俊臣就必须要设法掌控一定的兵权,否则赵俊臣根本无法对抗德庆皇帝的力量,只能任由德庆皇帝摆布,不断为德庆皇帝背黑锅、吸引民怨、成为待宰的肥猪,并且在将来的某一天,迎接自己被德庆皇帝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命运。 赵俊臣当然不会束手待毙,在伴驾南巡之前,赵俊臣暗中成立了“聚宝商行”,投入了无数的银子,这家商行专门做军队的生意,就是为了腐蚀京城附近的军队、控制一部分军镇军官、趁机渗透兵权。 在赵俊臣的诸多计划之中,这是赵俊臣最为关注的计划、也是赵俊臣投入资源与精力最多的计划。 此时,赵俊臣询问了聚宝商行的情况之后,见方茹的神色怪异,还以为这项计划遇到了什么麻烦,又追问道:“怎么?这件事进展不顺利吗?” 方茹却是摇头道:“不,这项计划的进展很顺利,老爷您慧眼识人,那赵安确实是一把好手,他组建了聚宝商行之后,很快就利用各种手段并购了十余家专门做军队生意的小商行,并且将这些商行的资源整合到了一起,也全面接手了这些商行的生意与人脉,如今聚宝商行已是初具规模,又有着龙骧卫指挥使关武元的牵线搭桥,生意进展极快,京城附近的军镇皆已是成为了聚宝商行的主顾,虽然只是四五个月的时间,但聚宝商行的利润已是十分惊人,仅仅只是上个月就盈利了三万余两白银,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恐怕聚宝商行只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盈利就可以超过悦容坊了。” 听到方茹的介绍之后,赵俊臣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并且示意方茹继续说下去。 对于聚宝商行的盈利现状,赵俊臣早就有所预料,毕竟在明朝的大环境之下,军队的生意本来就是一本万利。 如今的明朝,各地军镇已是糜烂至极——军户们难以忍受军镇的凄苦生活,总是逃忘不断,而军镇里的军官们不仅不会阻止,反倒是暗中鼓励,并且还趁机吞并逃亡军户的家产,而军官们吞并了军户的家产之后,又会将其中一部分以十分低廉的价格出售给商行,商行只需要稍稍转手,就可以得到数倍的利润; 此外,因为军户们逃亡不断,各地军镇吃空饷的情况已是十分严重,但朝廷每年依然会按照在册人数发放粮草,所以军镇里的军官们也会向商行卖出粮草,价格同样是十分低廉,倒卖之间,又是数倍的利润; 再比如军镇里的库存,总会有“多余”的军械兵甲,商行与军镇接触之后,同样可以廉价买来,然后再将刀枪铁甲重新熔炼成铁块,将皮革木材拆换为民用器具,省略了最初的提炼与加工,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如此种种,皆是说明了这般生意的利润惊人,赵俊臣在创建聚宝商行之际,就已是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听到方茹的解释之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静静等待着方茹继续说下去,毕竟赵俊臣创建聚宝商行的最主要目的并非是为了盈利赚钱。 方茹自然是知晓赵俊臣的想法,于是继续说道:“此外,各地军镇的现状,却要比想象中更加的糜烂,所以聚宝商行渗透各地军镇的计划也出乎意料的顺利,赵安与各地军镇做生意之余,只是稍稍施展了些许手段、给予了一点好处,就收买了大量的千户、百户,各军镇的指挥使们也很容易就成为了聚宝商行的生意伙伴,虽然是时间尚短,但聚宝商行已是收集到他们不少的把柄与罪证,相信只要继续进行下去,这些人迟早都会被咱们控制在手中。” 听到方茹的进一步解释之后,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聚宝商行的进展竟是要比想象中更加出色。 然而,方茹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之间再次闪过了一丝怪异,又补充道:“不过,聚宝商行与各地军镇做生意的时候,还发现有另一家商行正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不仅利用军镇的糜烂现状赚取利润,还想要趁机收买军镇里的军官、逐步渗透各地军镇……似乎,这家商行的幕后之人,竟是与老爷的意图一致,也想要利用这样的手段控制一部分军队势力。” 赵俊臣眉头一扬,眼中闪过了一丝凝重之色。 没想到,在这般情况之下,赵俊臣竟然也会遇到竞争者。 于是,赵俊臣马上问道:“这家商行的背景、来历与现状,你可查过了?” 方茹点头道:“查过了,这家商行名叫‘四海商行’,看似很普通,但背景却是十分神秘,我虽然派人暗中详细查探过,但依然查不到这家商行幕后之人的身份,事实上,这家商行从五年前就开始与各地军镇做生意了,却要比咱们早得多,只是它最开始的时候资金不足,虽然一直在暗中渗透与控制各地军镇,但进展很缓慢,直到近两年才稍稍有了一些成色,但咱们的聚宝商行资金充足,虽然要比四海商行晚了好几年才加入这门生意,但很快就已经反超了四海商行,渗透各地军镇的进展也要比四海商行快得多,如今已是能够打压四海商行的生意了,四海商行对各地军镇的影响力也因此而萎缩了许多。” 听到方茹的解释之后,赵俊臣很快就找到了其中的关键词——想要渗透军队、从五年前就开始行动、但最开始时的实力不足…… 那么,满朝上下,究竟有谁野心勃勃的想要插手兵权、从五年前就有了这般想法、但实力却有所不足呢? 再一次的,赵俊臣将目标锁定到了七皇子朱和坚身上! “有趣,没想到朱和坚竟然存着同样的想法,并且从五年前就开始布置了……幸好他只是一个皇子,财力有限,否则这件事就完全没有我的插手余地了……看来,与我一样,朱和坚同样有许多计划正在秘密进行着,这个人当真是一个野心家……” 暗思之间,赵俊臣突然笑了起来,抬头向方茹说道:“在我即将要与七皇子朱和坚进行接触的时候,这个情报可谓是至关重要……看来在见他之前,我先找你了解情况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 方茹微微一愣,问道:“老爷你是说,四海船行的幕后之人是七皇子朱和坚?” 赵俊臣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但可能性极大,毕竟有野心渗透军队、实力却稍有不足的人,我只能想到他。” 方茹沉思片刻之后,也认同了赵俊臣的猜测,点头道:“若是当真如此的话,这个七皇子朱和坚当真是野心勃勃。” 赵俊臣却是一笑,说道:“在目前的情况下,他有野心对我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接下来,眼看着时间不早了,赵俊臣并没有继续与方茹讨论朱和坚的事情,只是再次向方茹询问其他计划的进展情况。 当方茹将所有计划的进展现状都向赵俊臣汇报了一遍之后,时间已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虽然,方茹很喜欢参与到赵俊臣的计划之中,也一向是精力充沛,但一口气向赵俊臣汇报了这么多事情,颇是耗费了许多心力,却是难免露出了一丝疲倦之色。 注意到方茹的疲惫神色之后,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感动。 说到底,方茹只是一个小女人罢了,让她同时操心这么多事情,实在是难为她了。 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方茹的日子恐怕不比赵俊臣轻松。 可惜,赵俊臣之前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能让方茹来监管这些计划……还好,赵俊臣如今已是组建了一个规模庞大、能力可靠的幕僚团队,许多事情皆是可以交给幕僚团队来负责,所以从今往后无论是方茹还是赵俊臣,皆是可以轻松许多。 想到这里,赵俊臣突然向方茹说道:“这段时间实在是幸苦你了。” 方茹微微一愣,然后摇头笑道:“为老爷办事,茹儿不觉得幸苦。” 赵俊臣却说道:“你虽然不觉得幸苦,但我却是不忍心,这样吧,我如今已是组建了一个可靠的幕僚团队,今后除了同济庙与聚宝商行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与计划你就不用具体负责了,可以全部转交给那些幕僚们去处理,这样你也能够轻松许多。” 听到赵俊臣提议之后,方茹的神色之间却并没有多少开心与轻松,反倒是隐隐有些失落。 对方茹而言,能够深入参与到赵俊臣的诸项计划之中,既是可以帮助赵俊臣、也是可以证明自己对赵俊臣的重要性,如今赵俊臣突然要“收权”,方茹自然是有些失落。 不过,这毕竟是赵俊臣的吩咐,所以方茹依然是顺从的点头答应了。 然后,赵俊臣又说道:“将那些事情交接出去之后,你可以趁着空闲时间准备一下其他的事情。” 方茹又是一愣,问道:“什么事情?” 赵俊臣轻轻一笑,注视着方茹的双眸,缓缓说道:“我曾经向你承诺过,等南巡过后,就娶你过门,虽然因为各种原因,我只能给你一个侧室的身份,但终究是一个名分……现在,是时候准备这件事情了!” …… ps:恩,今天有些累,只有一更,见谅!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七章.马车之中(上). …… …… 马车向着七皇子的府邸缓缓驶去,赵俊臣坐在车厢之中,神色间带着一丝若有所思。 赵俊臣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方茹哭泣,但这是赵俊臣第一次见到方茹哭得这么开心;赵俊臣也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方茹开心,但这是赵俊臣第一次见到方茹笑得这般灿烂…… 而方茹的又哭又笑,却仅仅只是因为赵俊臣轻飘飘的一句承诺。 回想着方茹的表情,赵俊臣心中有些叹息,只觉得自己的承诺有些晚了。 就在赵俊臣若有所思的时候,神医章德承同样是坐在车厢之中,正认真打量着眼前的赵俊臣,神色之间略有些惊疑。 在赵府等待了多日之后,章德承今天总算是亲眼见到了赵俊臣。 如今,赵俊臣在民间的声誉可谓是毁誉参半,既有人说他是不可缺少的能臣、也有人说他是祸国殃民的贪官;有人受了赵俊臣的莫大恩惠,对赵俊臣感恩戴德、日夜祈福,但同样有人不断的诅咒赵俊臣,恨不得赵俊臣早日暴死…… 可以说,赵俊臣的名声充满了矛盾。 章德承的性格古怪、嫌富爱贫,为人看病之后,收取诊金的数目一向是因人而异——若是身无分文之人找章德承看病,章德承往往是分文不取,还常常会贴补药费,但若是富贵之人找章德承看病,诊金却往往是数目不菲!此外,病人的名声也很重要,若是祸害乡里的恶人、或者为富不仁的商贾、再或者是压迫百姓的贪官,章德承的诊金又往往会提高十倍不止。 也正因为如此,得知赵俊臣的妾室想要向自己求一份怀胎的药方之后,章德承就亲自来到京城,正是想要亲眼见一见赵俊臣,亲自确认赵俊臣的秉性为人,然后才能确定诊金数目。 事实上,在见到赵俊臣之前,章德承就已经确认了一件事情——不论赵俊臣的能力如何、秉性如何,但赵俊臣绝对是一位贪官,因为清官的府邸绝不会像赵府一般奢华雍贵! 依照章德承想来,像是赵俊臣这样的贪官,即使做了再多的善事,也只是为了收买人心罢了,并不能遮掩其本质。 所以,章德承早已是暗中决定,这次一定要趁机狠狠宰赵俊臣一刀。 不过,当章德承亲眼见到赵俊臣之后,心中却又有些惊疑不定。 章德承乃是杏林魁首,这些年来医人无数,也同样是识人无数,看多了平民百姓、也见惯了达官显贵,自然是养成了一双识人辨性的慧眼,寻常人的根底秉性,章德承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所以,章德承见到赵俊臣之后,却发现赵俊臣的形象与自己的预想完全不同——俊雅干净的面容、淡定从容的气质、谦和平气的态度、以及……隐藏在赵俊臣眼神深处的一丝恬淡与疲惫。 依照章德承看来,像是赵俊臣这般气质的人,应该是一位知足常乐、随遇而安的大隐之士;应该是一位淡泊名利、宁静致远的博识书生;应该是一位看透世情、自甘平淡的若愚智者;却绝不应该是一个争权夺利、结党营私的贪官权臣! 所以,章德承难免有些惊疑,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与判断,当他与赵俊臣一同进入马车车厢之后,章德承就不断的打量着赵俊臣,想要探清赵俊臣的本质究竟如何。 就在章德承不断打量着赵俊臣的时候,赵俊臣终于是回过神来,也很快就发现了章德承的注视与惊疑。 这种态度,赵俊臣早已经习以为常了,所有初次见到赵俊臣的人,发现赵俊臣的形象与想像中完全不同之后,大都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于是,赵俊臣突然一笑,向章德承问道:“似乎,章神医见到我的模样之后,就一直是有些惊疑,难道以章神医的见识,也认为像我这样的贪官就应该是青面獠牙、脑满肠肥的模样?” 听到赵俊臣的突然开口询问,章德承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失礼之处。 不过,章德承并没有任何的慌乱之色,只是摇头道:“这些年来,老夫游走天下,既见过雅量高致、相貌俊秀的恶徒,也见过佝偻猥琐、模样丑陋的善人,自然不会以貌辨人……只不过,老夫对于识人之术一向是有些心得,自从见到赵大人之后,就觉得赵大人你不应该是一位追逐名利的庸俗之辈,但赵大人的所作所为,却又是截然相反,所以心中难免有些疑惑罢了。” 听到章德承的疑惑之后,赵俊臣哑然失笑,道:“一个人的秉性与一个人的作为,原本就没有太多相关之处,你看这芸芸众生,大都贪图安逸,又有谁愿意为一日三餐而幸苦奔波?但大多数人皆是只能如此,无他,命运安排、生活所迫罢了。” 对于赵俊臣的解释,章德承有些不解,道:“赵大人的意思是,你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争权夺利的种种,也皆是因为生活所迫?” 章德承的性子一向有些古怪,仗着自己杏林魁首的身份、以及誉满天下的名声,更是什么话都敢说,却也不怕赵俊臣会报复自己。 事实上,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除了太子朱和堉之外,还是首次有人敢当面说赵俊臣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 然而,赵俊臣并没有生气,只是再一次哑然失笑,道:“我只是举一个例子罢了,事实上,所谓的‘生活所迫’,其实就是完全接受了命运安排,不再有任何抵抗,而我的情况则是截然相反,与其说是‘生活所迫’,倒不如说是‘负隅顽抗’较为妥当一些。” 听到赵俊臣的进一步解释之后,章德承反倒是愈加的疑惑了。 而就在章德承打算追问的时候,赵俊臣却是岔开了话题,突然说道:“咱们还是来谈谈诊金的事情吧,我听闻章神医收取诊金一向是因人而异,如今茹儿想要向你求一份孕子的药方,而我又是声名狼藉、家财万贯的贪官,所以章神医的诊金必然是数目不菲……这样吧,我就送给章神医一家医学院,如何?” “医学院?” …… ps:状态不好,见谅!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八章.马车之中(下). …… …… 现如今,渐渐习惯了勾心斗角、利益算计的生活之后,赵俊臣有了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习惯,那就是他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下意识的思考一番——这件事能够产生怎样的影响?又有哪些是自己可以利用的?可以为自己带来多少好处?又能够为政敌们带去多少麻烦?——然后,赵俊臣就会构想出大量的计划。 这样的思路,已是近乎成了赵俊臣的本能。 或者说,所有的成熟政客,都会拥有这样的本能——那就是利用一切机会为自己谋取利益! 所以,当赵俊臣得知名满天下的神医章德承如今正在自己府中暂住之后,也同样是遵循着这样的思路——章德承的出现,是否能够为自己带来好处?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章德承的医术高明、医人无数,乃是杏林中的魁首人物,号称是“万家香火生佛”,并且还是嫌富爱贫的古怪性子,他时而敲诈富贵人家、时而接济贫苦百姓,曾经连续三次拒绝了成为宫中御医的机会,却反而得到了德庆皇帝的大加赞誉,如此种种,使得章德承在民间的声誉极高,即使是那些被章德承敲诈过的富贵人家,碍于章德承的声誉,不仅不敢报复,反而还要违心的大加称赞章德承的医术与医德。 这样的声誉,自然是能够为赵俊臣带来大量好处。 简而言之,赵俊臣只要设法控制住章德承,将章德承与自己捆绑在一起,那么赵俊臣在民间的声誉也就可以进一步的扭转了。 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才会突然提出了医学院的提议。 不谈赵俊臣的如意算盘,却说章德承听到赵俊臣的提议之后,则是微微一愣。 章德承没想到,赵俊臣打算支付给自己的诊金并非是真金白银,而是一家医学院! 然而,医学院却又要比真金白银贵重多了。 一时间,章德承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说道:“赵大人的意思,章某有些不明白。” 因为心中有了一些期望,章德承的态度竟是放低了些。 赵俊臣则是表情认真,详细解释道:“说起来,我与茹儿同房次数并不算少,可是茹儿的肚子就是迟迟不见动静,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身体出了问题,茹儿虽然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我知道这件事已是成了她的心病,所以她才会不惜重金向章神医求一份孕子的药方……说起来,在这件事情上,除了延续后代的考虑,我也实在不愿意看到茹儿总是这般为难自己……” 叹息一声之后,赵俊臣又说道:“所以,章神医你若是可以帮助我和茹儿怀上孩子,对我们而言可谓是恩重如山,我虽然并不缺少金银之物,但这般俗物完全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所以我就想成立一家医学院,并且将它作为诊金送给章神医——我知道章神医多年来游走民间、施仁于天下,还时常贴补病人医药,自然是有一颗医者仁心,但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即使章神医你倾尽全力,一年下来又能医治几人?不妨建一家医学院,制度、规章、与规模等等,皆可以效仿那些著名书院,以章神医为院长,除了亲自授课之外,还可以雇佣一些有声望有本事的名医作为教授,然后每年都招收一定数目的有资质的学徒,传授他们医德与医术,这样一来,只需要十余年之后,这世间就会增加上千位良医,更会有数以万计的百姓受益,这样的效果,岂不是比章神医你四处游医要强得多?” 不得不说,听到赵俊臣的提议之后,章德承确实是有些动心了。 原本,章德承已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趁着这次机会,敲诈赵俊臣至少七八万两银子作为诊金。 然而,章德承却没想到,赵俊臣竟是如此的大方,直接要送给自己一家医学院! 而且,按照赵俊臣的说法,这家医学院的规模将要比肩那些著名的民间书院! 要知道,想要建立一家拥有一定规模的医学院,仅仅只是初期的投入就需要至少上万两银子!并且,医学院与书院不同,明朝的那些著名书院所招收的学生大都是出身富裕,学生们缴纳的学费也是数目不菲,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但医学院却不同,富贵人家的子弟很少会选择从医的道路,所以医学院也无法从学生身上收取足够多的学费,但学医的耗费却又要远远高于学习诗书,这就意味着这家医学院成立之后不仅无法自给自足,还需要每年贴补大量的银子,才能够勉强维持。 自古以来,传授诗文的书院有不少,教授武艺的武馆也有很多,但传授医术的医学院却是少之又少,原因无他,只因为医学院的投入太大、收益太少,不仅无法赚钱,还要一直贴补,仅此而已。 也正因为如此,章德承虽然是性格古怪、心性骄傲,但他听到赵俊臣的提议之后,还是忍不住动心了。 不过,出于对赵俊臣的戒心,章德承依然是心有顾虑。 只见章德承犹豫了片刻之后,向赵俊臣问道:“这家医学院的规模,当真是要比肩那些著名书院?” 赵俊臣点头,道:“以章神医的声誉,又岂能屈居小处?只要章神医愿意,那么我马上就会出银子置地建房,并且购买一切所需的物品,至少能够容纳三百位学徒同时学医。” 章德承又问道:“这家医学院成立之后,我是院长,但你出了银子,一切以谁为主?” 赵俊臣再次答道:“章神医乃是院长,自然是一切以章神医你说了算!我只负责出银子而已,平日里的招生、传授、以及诸般事宜,我皆不会插手。” 章德承再次犹豫了片刻之后,又说道:“先说好了,这家医学院一旦建立之后,不仅不能为你赚钱,每年还要贴补大量的银子,说它是一个无底洞也不为过,赵大人你可想好了?” 赵俊臣却是笑着反问道:“章神医你是出了名的嫌富爱贫,而我则是一个声名狼藉的贪官,既然如此,章神医你又何必要为我心疼银子?” 听到赵俊臣的反问,章德承先是一愣,然后也是不由失笑——确实,既然赵俊臣愿意当这个冤大头,自己又何必为赵俊臣心疼银子? 接下来,章德承又向赵俊臣确认了一些情况、还提出了一些条件,并且皆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于是,章德承终于点头道:“若是你只出银子不管事、一切由我说了算的话,那么我可以接受这家医学院作为诊金!不过,我却是有些信不过你,等回去之后,咱们需要立下一张字据为证,诸般条件皆是要加入字据之中,以防你日后反悔!” 赵俊臣笑道:“这是自然!” 见赵俊臣这般大方,章德承不由有些开心。 毕竟,这家医学院一旦成立之后,就必然会成为杏林盛事,不仅能够造福于百姓,泽被于杏林,章德承作为这家医学院的创立者与首任院长,也同样可以流芳千古、传名天下。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同样很开心。 章德承在民间的声誉极高,不仅受到世人瞩目,而且百姓们也愿意相信他,只要章德承愿意担任这家医学院的院长,那么赵俊臣作为这家医学院的主要资助者,也一定能够沾光不少,可以趁机扭转名声、改善形象。 此外,这家医学院成立之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医者出师,而这些医生四处行医的同时,也会成为赵俊臣这项善举的宣传者,还会有数以万计的百姓或直接或间接的受恩于赵俊臣,这样的情况,更是可以广泛且深入的扭转赵俊臣的民间声誉。 与这些效果相比,赵俊臣只需要每年投入几千两银子维持医学院的运转罢了——赵俊臣的银子很多,但名声很差,所以这样的代价对于赵俊臣而言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最妙的是,赵俊臣这般扭转名声的举动,还不会引起德庆皇帝与朝廷百官的猜疑,因为这件事在他们看来,赵俊臣之所以要建立这家医学院,只是被章德承趁机敲诈了而已,完全是迫不得已的举动,所以他们也不会猜疑赵俊臣的真正目的。 而就在赵俊臣与章德承皆是暗暗开心的时候,两人所乘坐的马车却是缓缓停了下来。 然后,在车厢外面,许庆彦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七皇子的府邸到了。” 听到禀报之后,赵俊臣向章德承说道:“好了,医学院的事情今后再详细商议,现在还是办正事吧!等见到七皇子殿下之后,还希望章神医能够认真诊断,一定要摸清楚七皇子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 说话之间,赵俊臣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 ps:近段时间以来,《摄政》的成绩渐有起色,起点也渐渐重视了本书,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大家的支持,感激不尽!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九章.接触(上).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 …… 这次,赵俊臣亲自领着神医章德承去为七皇子朱和坚诊断身体,主要就是为了趁机试探朱和坚的底细。 试探朱和坚的野心、试探朱和坚的真实实力、试探朱和坚的隐秘计划、也试探朱和坚的真实身体状况。 其中,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试探朱和坚的真实身体状况! 这些年来,朱和坚总是表现出一副病怏怏的虚弱模样,时不时就会大病一场,但也正因为如此,朱和坚才能够一直留在京城之中,迟迟没有封王离京。 在赵俊臣看来,这其中有两种可能:或许,这一切都只是朱和坚的伪装,只是朱和坚为了留在京城政治中心的一种手段罢了;又或许,朱和坚的身体当真是虚弱不堪,只是朱和坚乃是身残志坚之辈,虽然身体虚弱、朝不保夕,但依然是野心勃勃、心比天高。 虽然,不管是哪种可能,都不能掩盖朱和坚心机深沉、手段阴狠、以及野心勃勃的枭雄本质,但对于赵俊臣而言,其中的区别却是十分重要。 因为,以朱和坚的秉性来看,他与赵俊臣的合作必然是无法持续长久的,等到朱和坚夺了朱和堉的储君位置之后,他很快就会与赵俊臣反目成仇。 所以,赵俊臣也需要未雨绸缪,尽早布置一些计划,为将来的反目做好准备。 不过,根据朱和坚的真实身体状况的不同,赵俊臣所制定的计划方向也会有所不同。 若是朱和坚当真是身体虚弱到了一定程度,那么赵俊臣将来对付他的时候也可以耐心一些,只要跟他慢慢耗下去,那么朱和坚迟早都会因为心力透支过度而自动出局的;若是朱和坚的病弱表现全都只是一种伪装。那么赵俊臣就要在他继位之前主动出击了——毕竟,像是朱和坚这样的人,可谓是百无禁忌,若是让他顺利的继位登基的话。那么赵俊臣就只能够束手就擒了。 此外,根据朱和坚的真实身体状况,赵俊臣也能够一定程度上揣摩出朱和坚的心理特征与行事风格——朱和坚的病弱表现如果是真的,那么朱和坚的内心深处就一定会存着一份“时不待我”的不自信,行事之际也会急切一些;反之。如果朱和坚的病弱表现只是一种假象,那么朱和坚就要比想象中更加善于伪装、也更加隐忍。 正因为如此,当赵俊臣才会特意的叮嘱章德承,让他一定要详细诊断、认真检查,务必要摸清楚朱和坚的真实身体状况。 然而,章德承却不了解七皇子朱和坚的底细,所以他也无法领会赵俊臣意味深长的暗示,听到赵俊臣的叮嘱之后,只是神色平静的点头说道:“不论他是皇子还是百姓,终究还是一位病人。老夫对于病人向来是一视同仁,不论身份高低,从来都不会有怠慢之心,这一点还请赵大人放心就是了……不过,听闻这位七皇子殿下的身体极为虚弱,连宫中的那些御医们也没什么办法,老夫虽然会尽力,但也不敢保证会有成效。” 见章德承没有发现自己的暗示,赵俊臣轻轻摇头,但也没有继续解释什么。毕竟章德承的医术与医德世人皆知,在这个时候,赵俊臣也只能相信章德承的手段了。 于是,赵俊臣只是说道:“章神医只要尽力就好。” 说完。赵俊臣就下了马车,亲自来到七皇子朱和坚的府门外,向守在那里的侍卫表明了来意。 很快的,赵俊臣与章德承已是得到了允许,被领进了七皇子朱和坚的府邸之中,并且来到了客厅内等候。 然而。来到客厅之后,赵俊臣与章德承二人却是等待了许久,但迟迟等不到动静,既不见有人现身招待赵俊臣,也不见有人领着章德承去为七皇子朱和坚诊断身体,竟是有些被冷遇的意思。 不过,赵俊臣也不着急,只是一边与章德承闲聊、一边静静等待着。 赵俊臣知道,自己的突然求见,一定是出乎了朱和坚的预料,所以朱和坚也需要时间考虑他与赵俊臣见面后的应对策略。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总算有一位中年文士进入了客厅,并且快步来到赵俊臣的面前,向赵俊臣行礼道:“鄙人秦曦,现在是七皇子的府中文案,在此见过赵大人,让赵大人久等了,实在是怠慢失礼,还望赵大人见谅。” 赵俊臣笑道:“没关系,也是本官冒昧了,没有事前送来名帖,同样有失礼之处。只不过,在今天朝议之前,太子殿下他得知本官府上来了一位名医之后,就特意嘱咐本官下朝后马上将这位名医送到七皇子的府上、为七皇子诊断身体,所以本官也来不及送上名帖,就匆匆带着名医赶来了,还望七皇子不要怪罪才是!” 说完,赵俊臣一指身边的章德承,向秦曦介绍道:“这位是神医章德承,乃是杏林之中的魁首人物,本官好不容易才将他请到京城,原本是为了其他事情,但他若是能够治好七皇子的身体,倒也是一件意外之喜。” 然后,赵俊臣又向秦曦问道:“不知七皇子现在是否方便?可否能让章神医诊断一下?” 秦曦点头道:“七皇子如今正好有空,只是我朝向来有规矩,皇子与外臣不可轻易接触,所以七皇子虽然感激赵大人的关心,但碍于规矩,却也不能亲自出面感谢,所以就让鄙人招待赵大人,并且向赵大人转述七皇子的感激之情……至于这位章神医,现在就可以去见七皇子了。” 说完,秦曦转头招呼了一声,就见一位侍从快步进入客厅之中,说了一句“神医请随我来”,然后就领着章德承离开了客厅,为七皇子朱和坚诊断身体去了。 这样一来,在客厅之中,一时间只剩下了赵俊臣与秦曦二人。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双眼微微一眯,眼中闪过了思索之色。 让赵俊臣没想到的是,七皇子朱和坚之前已是屡屡向自己暗示了双方合作的意图,但今天竟是完全不打算亲自与自己见面,这般情况不免有些引人深思。 难道,朱和坚已是看穿了自己打算趁机试探他根底的想法? 此外,朱和坚能够放心的让秦曦与自己进行接触,显然眼前这个中年文士就是七皇子朱和坚的心腹了。 或许,七皇子朱和坚只是想通过此人来试探自己的来意、与自己进行深入交流? 想到这里,赵俊臣认真打量着眼前的秦曦。 只见此人相貌普通,气质也十分平凡,仿佛只是一位不得志的书生,在赵俊臣面前,秦曦的态度十分谦卑,满脸的讨好笑意,只是眼神有些冷漠、不见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就在赵俊臣暗暗打量秦曦的时候,秦曦却是突然向赵俊臣笑道:“说起来,七皇子殿下曾经向鄙人提及过赵大人。” “哦?七皇子殿下是如何评价本官的?”赵俊臣饶有兴趣的问道。 …… ……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章.接触(中). …… …… “哦?却不知七皇子殿下他是如何评价本官的?”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秦曦的表情愈加认真,语气也十分诚恳,说道:“七皇子殿下曾多次向鄙人提及过,在满朝文武之中,他最欣赏的就是赵大人,认为赵大人乃是国之柱石般的人物,举足轻重、不可或缺。” 另一边,赵俊臣失笑摇头道:“国之柱石?不可或缺?七皇子殿下实在是过誉了,本官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秦曦说道:“赵大人您又何必妄自菲薄?这些年来,若是没有赵大人您的理财之术,朝廷恐怕早就乱成一团了,即使是陛下也会举步维艰……七皇子曾亲口说过,如今的大明江山,可以没有周尚景,但绝不能没有赵大人,若是没有周尚景,最多也就是局势混乱一些罢了,迟早都能够恢复如常,但若是没有了赵大人,朝廷却是要荆棘满途、寸步难行了。” 赵俊臣依然摇头,说道:“本官不敢与周阁老相提并论,七皇子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就要让人笑话了。” 秦曦轻轻一笑,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说道:“鄙人倒是觉得,七皇子的这些话并没有错,无论是百姓的油盐酱醋、还是帝王的治理江山,大事小事皆是需要银子开销,然而花钱的本事人人都会,赚钱的本事却是很少有人精通,若是能够将朝廷的钱粮治理得井井有条、既能开源又能节流,拥有这般本领的人更是百年难见,由此可见赵大人的难得之处。七皇子还曾说过,治理江山并非易事,无论文治武功、官员俸禄、百姓安抚,皆是需要大笔银子,所以任何一位有雄心的帝王,身边都需要赵大人这样的人物辅佐,否则连守成都难。”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秦曦的语气稍稍加重了些许,仿佛是在强调些什么。 赵俊臣依然是不断谦逊着,仿佛完全没有听懂秦曦的暗示,只是说道:“哦?七皇子对本官的评价竟是如此之高?却是让本官有些受宠若惊了。” 秦曦则是话锋一转,突然摇头叹息道:“七皇子殿下对于赵大人的看重,再怎么描述也不为过,也曾多次向太子提过赵大人的好处,只可惜,太子与赵大人之间关系不睦,七皇子虽是劝说多次,道理也讲了许多遍,奈何太子的性子有些固执,就是不听七皇子的劝告……可惜了,若是太子殿下能够像七皇子一般看重赵大人,将来或许会出现一段君臣和睦的千古佳话也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赵大人或许还会成为我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内阁首辅,并且赵大人担任内阁首辅的时间,只会比今日的周尚景更长……” 说话间,秦曦的语气愈加的意味深长,说完之后还十分遗憾的叹息了一声,仿佛十分惋惜一般。 但实际上,对于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之间的敌对关系,七皇子朱和坚绝对是乐见其成的,否则朱和坚争夺储位的机会就会大大降低了。 赵俊臣对此也是心知肚明,自然不会信以为真,只是说道:“原来,七皇子殿下还曾多次维护过本官,本官却是如今才知晓消息,可惜无法亲自向七皇子道谢,还请秦先生一定要向七皇子转达本官的谢意。” 秦曦并没有搭话,只是摇头道:“若说君臣和睦的佳话,当数春秋时期的齐桓公与管仲了,管仲固然是一位才德兼备的圣人,但那也是因为他遇到了齐桓公,否则也施展不开手脚,由此可见,管仲这样的贤臣固然是十分难得,但齐桓公这样的君王同样是可遇而不可求。” 说完,秦曦意味深长的看着赵俊臣,眼中闪烁着审视之意。 这一次,赵俊臣并没有继续自谦,只是眼神有些若有所思。 秦曦的这一番话,颇多暗示之处,只不过暗示的手段很聪明,让人抓不到把柄。 首先,朱和坚应该已经猜到了赵俊臣对他的忌惮之情,所以才会通过秦曦向赵俊臣表达了“任何一位有雄心的帝王,身边都需要赵大人这样的人物辅佐,否则连守成都难”的话语,又反复强调了赵俊臣的重要性与稀缺性,隐含意思就是朱和坚今后若是可以登基为帝,就一定会继续重用赵俊臣,绝不会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情——显然,这般表态是为了让赵俊臣安心,为双方今后的合作打下基础。 其次,齐桓公与管仲的比喻,隐含意思则是除了朱和坚之外,不论是德庆皇帝还是太子朱和堉,都不会是赵俊臣的齐桓公,也不会给予赵俊臣充分的信任、任由赵俊臣放手作为,所以投靠朱和坚才是赵俊臣最好的选择。 最后,自然而然的,就是向赵俊臣许以重利了,不仅向赵俊臣许诺了内阁首辅的位置,还保证赵俊臣今后担任内阁首辅的时间绝不会比周尚景短…… 种种许诺,倒是思虑周详,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的因素,有利益、有逼迫、有劝服、还有引诱,虽然只是画了一张大饼,但也足以令人动心了。 当然,对于这些暗示,赵俊臣并不会相信就是了。 毕竟,政客口中的承诺永远都是靠不住的,更何况如今只是一些暗示罢了,还不是七皇子朱和坚亲口所说,所以也就更加的靠不住了。 不过,赵俊臣并没有将自己的不信任表现出来,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仿佛在认真考虑一般,但并没有给予准确的答复。 当然,这只是一种伪装与敷衍,毕竟赵俊臣此行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试探七皇子朱和坚的虚实与根底,若是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不信任,那么也就没法继续谈下去了。 伪装之余,赵俊臣似乎是十分犹豫一般,说道:“只可惜,太子殿下的看法与七皇子截然不同,七皇子碍于身份,也不能参与政务,否则本官也就不必每日的如履薄冰了……说起来,七皇子一向深得陛下的喜爱,也深得内廷上下的敬重,虽然是深居简出,但所有与七皇子有过接触的外朝臣子,对七皇子也同样是赞不绝口,从某方面而言,七皇子的贤名竟是丝毫不逊色于太子殿下……可惜,实在是可惜了。” 听到赵俊臣的感叹,秦曦的目光微微一闪,问道:“哦?却不知赵大人在可惜什么?” 赵俊臣说道:“可惜七皇子殿下体弱多病,可谓是天妒英才;也可惜七皇子殿下身在皇家,又晚生了两年,今后只能当一个闲散王爷,一身才华无法施展……最可惜的是,七皇子殿下的品行、声誉、以及口碑,实在是太好了。” “哦?七皇子殿下的品行、声誉、以及口碑太好,难道还是一件坏事吗?” 秦曦微微一愣,反问道。 随着秦曦的反问,赵俊臣也终于掌握了这场谈话的主动权。 …… ps:状态还是很差,但还是硬憋出了一章,暂且先发上来,若是写的不好,还请大家见谅。 只希望明天能够恢复状态! 但不论状态能否恢复,明天会继续更新!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一章.接触(下). …… …… 听到秦曦的询问之后,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矫枉过正、过犹不及,乃是人之常情……人们一旦做了某件错事、又得到了深刻教训之后,为了防止类似的错误再次发生,往往会下意识的否定关于这件错误的所有一切……” 这一番话,听起来颇是玄妙,又好似前言不搭后语,秦曦一时间竟是猜不到赵俊臣的言中深意,神色间不由闪过了一丝疑惑。 见到秦曦的疑惑,赵俊臣叹息一声之后,暗示也露骨了许多,继续说道:“许多年前,本官还没有参加科举的时候,曾遇到一位财主,这位财主拥有家财万贯,还有三个儿子,大儿子老实本份、勤勉孝顺,原本是这位财主最好的继承人。然而,大儿子的优点固然是老实本份,但缺点则是太老实、太本分了,时常会被人愚弄、受人欺诈,财主的万贯家财也因此而损失不少,这样一来,财主自然是对大儿子心灰意冷,觉得自己的家产若是由大儿子继承,迟早都会被他败个精光,于是就夺去了大儿子的继承权……” 听到这里,秦曦自然明白赵俊臣这是在暗示太子朱和堉的目前处境,表情依然平静,但眼神却是认真了许多。 然后,赵俊臣又说道:“夺去了大儿子的继承权之后,这位财主只能在剩下的两个儿子里面挑选新的继承人,其中,二儿子有许多优点,老实、本份、勤勉、孝顺,几乎与大儿子一模一样,三儿子看起来则没那么优秀,有些轻佻、有些懒散,但终究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那么,秦先生觉得这位财主最终会选择哪个儿子作为继承人?是优秀的二儿子?还是不那么优秀的三儿子?” 赵俊臣所讲的故事,一听就是瞎编乱造的,但秦曦听完之后,神色却是愈加严肃了。 又迟疑了片刻之后,秦曦缓缓说道:“因为大儿子的教训,这位财主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恐怕会选择不那么优秀的三儿子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赵俊臣抚掌笑道:“正是如此!” 在赵俊臣的故事之中,所谓的“财主”显然是暗指德庆皇帝、所谓的“大儿子”是暗指太子朱和堉、所谓的“二儿子”是暗指七皇子朱和坚、至于“三儿子”则是暗指其他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王爷与皇子们。 这些年来,七皇子朱和坚为了留在京城中枢、静待形势变化,除了表现出一副体弱多病的模样之外,在性格方面也同样是多有伪装,他为了接近太子朱和堉、取得朱和堉的信任、让朱和堉支持自己留在京城,表现出了一副品行高洁、待人赤诚、一心向善、坚守本份的模样,如此一来,他与太子朱和堉自然是“秉性相投”了,也一向是深受朱和堉的信任;与此同时,为了降低德庆皇帝的戒备,朱和坚也表现出了一副专注于《礼记》的模样,对于礼仪制度、人伦尊卑等等,可谓是异常坚持,却也显示出了固执的一面。 这种伪装落在不知情人的眼中,只会觉得朱和坚与朱和堉的性格秉性实在是太相似了,除了太子朱和堉的性格更加坚毅、而七皇子朱和坚的性格稍显温和之外,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这样的伪装,固然是让七皇子朱和坚实现了最开始的目的——太子朱和堉完全信任他、德庆皇帝也没有猜疑他,得到太子朱和堉的支持以及德庆皇帝的默许之后,七皇子朱和坚可以一直留在京城中枢、迟迟都没有封王离京,并且还利用太子朱和堉对他的信任,一步步的动摇了朱和堉的储君之位。 然而,当朱和堉的储君位置发生动摇之后,七皇子朱和坚之前的种种伪装,却反而成为了朱和坚最大的制约。 正如赵俊臣所暗示的那样,朱和坚的伪装模样与朱和堉的性格秉性实在是太相似了,若是德庆皇帝认为太子朱和堉不适合继承大明江山的话,那么等到朱和堉失去储君位置之后,德庆皇帝树立新太子之际,又如何还会考虑七皇子朱和坚?否则岂不是重蹈覆辙? 到了那个时候,哪怕是朱和坚留在京城之中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哪怕是朱和坚的病弱身体逐渐开始好转、哪怕是朱和坚的声誉极佳、哪怕是朱和坚得到了大量的支持,德庆皇帝恐怕也不会树立朱和坚作为新任储君! 与此同时,朱和坚表现出来的性格为人,早已是深入人心,若是他的性格突然转变了,只怕会引起德庆皇帝的猜疑;但反过来,若是朱和坚的转变太慢了,那么储君位置也就轮不到朱和坚来坐了。 如此一来,却是一个两难局面。 相关道理很简单,但秦曦却是听到赵俊臣的暗示之后才想明白了这些道理。 所以,秦曦的表情十分严肃。 原本,在秦曦看来,朱和堉一旦失去了储君位置之后,那么储君位置就必然是七皇子朱和坚的囊中之物,因为朱和坚深得德庆皇帝的宠爱、因为朱和坚是京城里如今唯一一位成年皇子、因为朱和坚声誉极佳、因为朱和坚得到了许多或明或暗的支持、因为朱和坚为了今天已是蓄谋已久……总之,理由有很多。 但如今,听到赵俊臣的暗示之后,秦曦才突然发现,事情并非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秦曦不知道七皇子朱和坚有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但秦曦本人在事前确实是忽略了这些。 沉默片刻之后,秦曦开口问道:“那么,在赵大人看来,这位财主的二儿子,当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赵俊臣再次一笑,然后摇头道:“事在人为,倒也未必……具体就要看这位二儿子的手段能力了,若是可以逐步扭转形象、并且恰到好处的展现自己,或许也有机会……不过,想要把握机会,终究还要靠自身的实力,若是自身实力不足,就需要寻找外援了……” 然后,仿佛角色转换一般,赵俊臣说话时的语气意味深长,然后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秦曦。 眼前,秦曦的表情看似镇定,但眼神却不住闪烁着,显然他的信心已是出现了一些动摇。 而这般时候,正是赵俊臣打探朱和坚底细的大好机会! 于是,趁着秦曦动摇之际,赵俊臣用不经意的语气开口问道:“秦先生认为,七皇子殿下听到这个故事之后,又会有怎样的想法?” …… ps:状态逐渐恢复,谢谢大家的不断支持。 这本书有点烧脑子,所以虫子每个月总有几天会处于烦躁、失落、悲观、懒散的状态(—_—!),不过总算是恢复过来了。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二章.朱和坚的杀意. …… …… 赵俊臣与秦曦“闲聊”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章德承也终于结束了对七皇子朱和坚的诊断,返回到了客厅之中。 只是,章德承并没有马上为七皇子确诊下药,而是表示要回去思考几天,然后才能拿出具体的诊治方法。 似乎,七皇子的身体状况要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章德承的表态,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七皇子朱和坚的病情也算是顽疾了,即使是那些宫中御医们也都是束手无策,章德承虽然是誉满天下的杏林魁首,但也不可能初次接触到七皇子朱和坚的病情之后就能够马上找到诊治方法。 与此同时,章德承为七皇子诊断结束之后,赵俊臣也不方便继续留在七皇子的府中,很快就向秦曦告辞,带着章德承离开了。 却说,赵俊臣带着章德承离开之后,秦曦没有任何耽搁,马上就来到了后院,求见了七皇子朱和坚。 此时,七皇子朱和坚正在卧室之中休息,但还是很快就召见了秦曦。 当秦曦进入七皇子的卧室之后,只见朱和坚正靠坐在床头上,苍白的面色上带着一丝病态的潮红,身体有些浮肿,呼吸有些急促,时不时还会轻咳几声,看起来十分虚弱,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然而,秦曦却很清楚,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朱和坚的身体状况还好好的,完全不见有任何的虚弱病态。 而朱和坚的此时状态,自然是为了应付章德承的诊断! 实际上,据秦曦所知,朱和坚的身体固然是先天不足、体弱多病,但经过多年以来的调养,情况已是大为好转,除了不能劳累过度之外,几乎与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为了留在京城、瞒过那些御医的眼睛,七皇子朱和坚却是找到了一种奇法,可以随时随地的控制自己的病情——也就是说,只要七皇子愿意,他随时都可以让自己的身体状况发生恶化。 这些年来,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时不时就会派遣御医为七皇子朱和坚诊断身体,而朱和坚正是靠着这种奇法,让自己的身体一直处于“虚弱不堪”的状态之中,所以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也不敢让朱和坚离开京城。 当然,这种方法并不是完美的,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与代价——据秦曦所知,这种方法本质上是一种自残的手段,一旦使用了之后,七皇子朱和坚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之内,会一直浑身疼痒、痛苦难耐、仿佛遭受酷刑一般,有时候甚至还会昏迷过去,需要休养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够恢复。 不过,对于七皇子朱和坚而言,只要能够留在京城之中、保留争夺储位的希望,即使是遭受再大的痛苦也是值得的。 事实上,也唯有七皇子朱和坚这般拥有大毅力、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枭雄,才能够忍受住这般酷刑的折磨。 虽然,秦曦已是不止一次的见过朱和坚使用奇法摧残身体之后的惨状了,但每次见到之后,他对朱和坚的敬佩都会再次加深一层。 在秦曦看来,朱和坚能够如此的坚毅隐忍,今后必然能够成就大事!也唯有这样的人,才值得自己追随! 如今,再次看到朱和坚的痛苦模样之后,秦曦眼中闪过了一丝钦佩,但面色依然平静,也没有说什么废话,而是直接切入正题,道:“殿下,赵俊臣已是离开了。” 朱和坚轻轻喘息两声之后,稍稍恢复了些许力量,用虚弱的声音缓缓问道:“你和他都谈了些什么?他这次来求见我,恐怕不仅仅只是带着章德承为我诊断身体那么简单吧?” 看得出来,朱和坚如今的身体状态虽然不好,但神智依然是清醒敏锐 秦曦点头道:“确实,依我观察,赵俊臣这次是想要试探殿下您的虚实,与我接触之际,言语之间也多有试探,只不过皆是被我敷衍过去了,并没有透漏给他任何有用的消息。” 朱和坚轻轻点头,说道:“所以,我才不能见他,我与他固然要合作,但也要有所防备,如今还不是揭晓底牌的时候,否则就会产生许多变数……但我现在还有许多地方有求于他,若是亲自见他,遇到他试探的时候,却也不好敷衍,所以我派你去见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说着,朱和坚再次喘息了片刻,又问道:“那么,他都和你说些了什么?” 听到朱和坚的询问之后,秦曦马上将赵俊臣与自己的谈话内容向朱和坚尽数汇报了一遍,没有任何的修改,也没有参杂自己的想法,只是将一切交由朱和坚来判断。 尤其是赵俊臣所讲的那个关于财主与三位儿子的故事,秦曦更是描述得十分详细。 另一边,听完了秦曦的汇报之后,七皇子朱和坚却是眉头一皱。 似乎是情绪有些波动,七皇子朱和坚竟是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良久才恢复了过来。 见朱和坚这般模样,秦曦微微一愣,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朱和坚再次喘息了片刻,又看了秦曦一眼之后,缓缓说道:“看来,是我失算了,我高估了你的警惕,也低估了赵俊臣的手段,不应该派你与赵俊臣接触的……现在,咱们的底细已是被赵俊臣知晓大半了。” 听到朱和坚的评价之后,秦曦的神色一变,惊声道:“怎么可能?我绝没有向赵俊臣透漏任何有用的消息!” “事实上,你确实已经透漏出去了。” 说话间,朱和坚的语气平淡,但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冷冽的杀意。 这丝杀意,是针对秦曦的,只是秦曦完全没有察觉。 这些年来,朱和坚一直是隐藏在幕后、低调行事,又生怕会被人发现根底、抓住把柄,所以行事之际也十分谨慎,许多机会宁愿错过也不愿冒险,再加上朱和坚本身也只是一位皇子罢了,并没有什么号召力,所以朱和坚的实力增长速度极慢,也一直无法招募到真正的人才为己用。 像是眼前的秦曦,已是朱和坚手下数得着的可靠人才了,但他的优点也只是办事用心、从来都不会质疑朱和坚的决定而已,像是心机、谋略、眼光等等,从来都不是秦曦的优势。 经过今天的事情,朱和坚也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不过,眼看着太子朱和堉即将要倒台,而朱和坚则是即将要由暗转明、走向前台,马上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为自己招募真正有用的人才了,到了那个时候,秦曦的定位就会非常尴尬了——他的能力不足,在朱和坚手下的地位只会渐渐的边缘化,到时候难免会心生不满,但偏偏他又知晓了朱和坚太多的秘密…… 从这方面而言,秦曦的存在,已是成为了朱和坚的隐患,却是不能多留! 所以,等到朱和坚夺到储君之位的那一天,恐怕就是秦曦消失在这个世界的日子了! 不过,对于朱和坚的想法,秦曦完全没有任何的察觉。 事实上,心中闪过杀意之后,朱和坚的态度反而温和了一些,向秦曦详细解释道:“赵俊臣所提出的隐患,我早就预想到了,到时候自然有办法解决,只不过,赵俊臣所讲的这个故事,看起来固然是胡编乱造,但也是用意极深,看似是在隐喻目前的争嫡形势,实际上则是他的暗中试探,只不过藏得极深,你完全没有发觉罢了……” ……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三章.揭密. …… …… 听到朱和坚的解释之后,秦曦依然是面露疑惑之色。 显然,秦曦还是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见到秦曦的表现之后,朱和坚眼中闪过了一丝轻藐与不耐,愈加觉得秦曦蠢不可耐。 原本,朱和坚还是比较满意秦曦的办事能力的,但经过今天的事情,朱和坚的看法突然改变了——朱和坚的耐心与隐忍,也仅仅限于对待自己的时候,当他对待别人的时候,朱和坚不仅要求严格,而且缺乏耐心。 此外,眼看着自己即将要走向前台了,朱和坚的眼光也悄然间变高了,像是秦曦这样的手下,也渐渐有些看不上眼了。 不过,目前还不是撇开秦曦的时候,所以朱和坚还是耗着力气进一步解释道:“赵俊臣向你讲故事的时候,看起来完全是他在说、你在听,你看似并没有泄露什么,但实际上他的试探早就开始了,在赵俊臣的故事之中,重点并不是那些内容,而是这个故事里的前提条件,那就是……财主的二儿子实力不足,不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夺取家产,需要外援来帮助他……” 说到这里,朱和坚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继续说道:“但你只是关注了这个故事的内容,却完全忽略了这个前提,并且还下意识的默认了这个前提的成立,这相当于承认了我目前实力不足的事情……有了这个认知之后,再结合其他一些条件,赵俊臣就可以对我的实力做出一个大致的估计了……” 听到朱和坚的描述之后,秦曦身体微微一震,终于想起了赵俊臣看似不经意间所讲的那些话——“想要把握机会,终究还要靠自身的实力,若是自身实力不足,就需要寻找外援了。” 当时,秦曦听到赵俊臣的这句话之后,不仅没有反驳,反而还流露出了深思之色,显然是默认了七皇子实力不足的说法。 如今想来,这样的态度完全泄露了七皇子朱和坚的根底。 但实际上,秦曦向赵俊臣泄露的内容,远远要比秦曦想象中更多。 只见七皇子朱和坚继续说道:“然而,这还只是赵俊臣试探的开始!当赵俊臣提出了‘实力不足外援弥补’的建议之后,你被赵俊臣的言语引导了情绪,对待他的态度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趋附了,这相当于明确的告诉了赵俊臣,除了赵俊臣之外,我目前并没有其他的有力外援可以依仗!” 听到七皇子朱和坚的解释之后,秦曦的面色又是一变。 然而,朱和坚依然没有说完,又继续说道:“还有,对于赵俊臣的试探,你竟是完全没有察觉,只是一个胡编乱造的故事,就轻易的扰乱了你的思绪,被赵俊臣牵着鼻子走,这同样让赵俊臣发现了我手下人才不足的窘境……” 秦曦的面色再次变幻,发现自己完全办砸了,让赵俊臣知晓了太多的事情——更可悲的是,直到朱和坚提醒之后,自己才发现了这一点。 朱和坚如今最大的优势,就在于隐藏于深处,充满了神秘与不可知,实力不可知、计划不可知、风格也不可知……正因为这些不可知,赵俊臣与朱和坚合作之际,总是有许多顾虑与被动,但经此一事之后,朱和坚的优势已是降低了许多,今后与赵俊臣继续合作的时候,朱和坚的处境就要渐渐被动了。 想到这里,秦曦只觉得羞愧难当,垂首道:“属下办事不利,还请殿下严惩。” 然而,朱和坚现在的心腹不多,还离不开秦曦,所以他并没有惩治秦曦,只是摇头道:“罢了,这次的事情暂且记下,容你日后将功补过……说起来,也怪我自己,虽然已是尽量的高估赵俊臣了,但还是看低了他的手段,你一向心性谨慎,原以为只是敷衍一下赵俊臣,并不会太困难,没想到却是弄巧成拙了……” 见朱和坚不仅宽恕了自己,还将责任揽在身上,秦曦心中不由有些感激。 不过,秦曦乃是一个坚定果断的人,很快就收拢了心中的复杂思绪,开始考虑正事了。 只见秦曦沉思片刻后,说道:“殿下,赵俊臣的心机深沉、手段高明,不仅难以控制,也很难对付,而且看得出来,他对殿下有些防备之心,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合作,今后说不定会是一个威胁,咱们还要早做准备才是。” 七皇子朱和坚的表情平淡,缓缓说道:“我与赵俊臣本来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有利则聚、利尽则散,这点我自然知道……事实上,这个赵俊臣的野心或许要比想象中大得多……最近,突然冒出来一个聚宝商行,与咱们的四海商行一样,这家商行同样与各大军镇做生意,并且趁机渗透军队,而且这家商行的实力雄厚、进展极快,还抢走了四海商行许多生意,让四海商行的生意萎缩了许多,我数年以来的幸苦经营,在短短数月时间之内,竟是被毁了大半……” 说到这里,朱和坚的双眼微眯,表情阴沉得可怕,又缓缓说道:“拥有这样的实力、野心、心机,若是我预料不差的话,这家聚宝商行的幕后之人,不是周尚景,就是赵俊臣!” 当赵俊臣乘着马车离开七皇子府邸的时候,身体靠在车厢壁上,表情若有所思,思索着自己此行的收获。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赵俊臣经过了官场磨练,学会了许多心机与手段,像是今天他针对秦曦的试探手段,就是赵俊臣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自己总结出来的。 秦曦的嘴巴很严,警惕心也很强,赵俊臣大多数的试探都没有取得效果,不过赵俊臣使用了语言引导、前置暗示等等方法之后,依然是打探到了许多有用的情报。 根据这些情报,赵俊臣对于七皇子朱和坚的真正实力已是有了一个大致的评估,今后面对朱和坚的时候,也不至于两眼一模黑了。 “和想象中一样,七皇子的真实实力并不是很强,而且他在前朝也没有强大的外援提供支持,此外他手下的人才也不多……这样一来,等到朱和堉倒台之后,哪怕是朱和坚能够顺利的得到了储君之位,他初期的威胁也不会很大,也不会很快就与我翻脸,我针对于他的计划也可以从容布置……只是,以他的心机手段来看,只要他能够得到储君之位,那么就一定可以充分利用优势与条件,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大的发展,却也不能小觑……” 暗思之间,赵俊臣抬头向着神医章德承看去。 此时,章德承同样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正在考虑七皇子朱和坚的病情。 赵俊臣开口问道:“章神医,七皇子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当真很严重吗?” 被赵俊臣打断了思路之后,章德承有些不满,但考虑到赵俊臣将来要资助自己建立医学院的事情,终究还是开口解释道:“七皇子的身体状况……很诡异。” “诡异?怎么说?” 赵俊臣目光一闪,开口问道。 隐约之间,赵俊臣觉得,朱和坚的身体状况,或许是自己可以利用的机会! ……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四章.特禀体质. …… …… “诡异?怎么说?” 章德承沉吟了片刻,说道:“七皇子的身体状况,看起来似乎是风寒邪气侵袭入体的症状,然后体内正气奋起抗邪,正邪交争于腑脏,使得身体乏力、易发百病、频繁哮喘、甚至是身体水肿……针对这种症状,常见的医治方法是扶助正气、助正抗邪,让邪气一哄而散,最多不过半年,身体就会恢复如常;此外,若是体内正气充盈,也可以直接驱邪、散邪,然而这般作法虽然快捷,却是有伤元气,并不适用于七皇子的情况,乃是下策……” 就这样,章德承讲了一大堆的中医原理以及诊治方案,里面还涉及了许多中医术语,可惜赵俊臣对于医术一窍不通,完全听不懂章德承究竟在讲些什么,对于七皇子朱和坚的具体情况,反倒是有些愈加的摸不着头脑了。 就在赵俊臣暗暗后悔向章德承请教的时候,章德承眉头一皱,又说道:“本来,七皇子的身体情况虽然复杂,但并不难处理,老夫也向七皇子询问过了,宫中御医们这些年来对他的诊治方法并没有任何疏漏之处,该用的手段都用过了,即使是老夫也很难做得更好,按道理来讲,七皇子如今应该已经痊愈了才对,但老夫为七皇子诊断身体的时候,七皇子又分明是百邪入体的症状,竟是不见任何的好转,却是有些蹊跷,这样一来,老夫也颇感为难,有些束手无策,所以,老夫并没有马上诊治下药,而是打算回去仔细思索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方法可以尝试……” 听到这里,赵俊臣总算是抓到了问题的核心之处——根据七皇子朱和坚的身体症状,这些年来宫中御医们的医治方法皆是有效之策,按理说朱和坚早就应该痊愈了,但实际上朱和坚依然是发病不断…… 中医对病理的研究远远比不上西医,只是对症下药罢了——许多时候,病人的病因虽然是南辕北辙,但病症表现却是十分相似,在这般时候,中医们往往就会束手无策了。 但章德承作为杏林的魁首人物,这些年来也不知医好了多少疑难杂症,所以赵俊臣依然相信章德承的判断——既然章德承认为朱和坚的身体早就应该痊愈了,那么朱和坚就一定是已经痊愈了,既然章德承认为这般情况十分蹊跷,那么这件事就必然是另有隐情! 与此同时,想到了朱和坚为了留在京城而一直装病的可能性之后,赵俊臣突然开口问道:“章神医,你说有没有可能……七皇子殿下的诸般病症,只是一种假象与伪装?或许,七皇子的身体已经痊愈了,只是他出于某种原因,一直隐瞒了真相,并且伪装了病情症状?” 章德承并没有太高的政治敏感性,只觉得赵俊臣的想法十分荒谬,说道:“绝无可能!老夫今日见到七皇子的时候,他的症状表现绝不可能作假!若只是伪装,也绝不可能瞒过老夫的眼睛!再有,七皇子他若是身体痊愈了,又为何要伪装?他的病症很难作伪,宫中的那些御医又都不是瞎子。” 赵俊臣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再次问道:“又或者,七皇子他可以通过某些手段,让自己的康复速度减缓?让御医们的诊治失效?” 章德承依然摇头,说道:“这种可能性也不大,正所谓‘药有君臣,方有奇偶,剂有大小’,只要利用药理的制约中和之道,固然是可以做到这一点,但这般手段对身体的损害太大,不可能持续长久,又必然会留下痕迹,根本无法瞒过那些宫中御医……” 听到章德承的说法之后,赵俊臣眉头轻皱。 难道,自己的猜想错了?七皇子的身体状况并非是伪装? 就在赵俊臣暗暗思索的时候,章德承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道:“除非……七皇子殿下乃是特禀体质,若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不留痕迹的控制自己的病情。” “特禀体质?” 赵俊臣微微一愣,完全听不懂这个中医名词。 经过赵俊臣的提醒之后,章德承似乎有了些推测,表情十分严肃,进一步解释道:“所谓特禀体质,乃是先天失常的一种表现,这种病症十分罕见,无论是病因还是病状,皆是毫无规律可循,但在大多数时候,这种病症并不致命,往往只能让人鼻塞、起疹罢了,所以向来不受杏林重视,乃是一个极为冷僻的病症,几乎没有任何医者会深入研究它……不过,老夫曾经遇到一位病患,他的特禀体质十分严重,甚至还会时不时的窒息昏死过去,当时,老夫依据中医的辟邪强气的方法为他诊治……” 眼看着章德承又要冒出一堆自己听不懂的中医术语,赵俊臣连忙打断,并且追问道:“章神医,我只想知道,所谓的特禀体质究竟是指什么?它的发病原因又是什么?您为何会说特禀体质的人可以控制自己的病情?” 对于赵俊臣的打断,章德承十分不满,但还是解释道:“所谓特禀体质,就是先天不足、体虚多病……只不过,拥有这种体质的人发病原因十分诡异,病症也是各式各样,大都是接触了某些看起来很寻常的东西之后,比如吸入了花粉、吃下了鱼虾、甚至是触摸了金银,就会突然发病,或是浑身起疹、或是鼻塞喷嚏,严重些的还会出现哮喘,然而大多数症状并不致命,不过也有特例存在,老夫刚才就说过,曾有一位病患会因此而无法呼吸、窒息昏死,却是十分严重……” 章德承后面的话,赵俊臣皆是没有听进去。 因为,赵俊臣已是知道“特禀体质”究竟是指什么了——不就是后世所说的“过敏反应”吗? 据赵俊臣所知,过敏反应并不像章德承所说的那样十分罕见,而是一种很常见的症状,只是大多数的过敏症状并不严重,患者也不会特意去寻医诊治,即使是寻医诊治了,这些症状落在中医眼中,也只是“风邪入体”的症状,并不会联想到“特禀体质”,如此一来,明明是一个很常见的病症,在中医眼中却是变成了一种罕见的疑难杂症。 不过,过敏反应虽然在大多数时候都很轻微,只是鼻塞瘙痒之类的症状罢了,但也会出现一些极为严重的症状表现。 事实上,有一些过敏反应,会影响病人的微血管循环,具体表现就是面色苍白、畏寒体弱、冷汗直流、血压下降、脉搏虚弱等等。 此外,哮喘、昏迷、抽搐等等表现,也皆是严重过敏现象的常见症状。 而这些症状,却皆是与七皇子朱和坚的病症表现相符……难不成,七皇子朱和坚的种种病症,皆是因为过敏反应? 也就是说,七皇子朱和坚只要发现了自己的过敏体质,并且找到了自己的过敏原,那么他就可以轻易的控制自己的身体状况了! 比如,在御医为他诊断身体的时候,朱和坚只要利用自己的过敏体质,提前接触了自己的过敏原,那么他很快就会变成一副体寒多病、脉象虚弱的样子,而中医们完全不了解过敏反应的原理,自然是找不到病因,只能将这些症状归结为先天不足、风邪入体,只是这样一来,御医们再是如何诊治,也不可能根治朱和坚的“病情”,所以朱和坚的“病情”才会迟迟无法控制,所以朱和坚才可以一直留在京城之中…… “若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就都可以解释清楚了……不过,像是朱和坚这样的严重过敏体质,却是经常性的接触过敏原,对身体的损害何其之大?风险又何其之高?他对自己当真是够狠的……” 暗暗感慨之际,针对这般发现,赵俊臣的脑中也冒出了一系列的计划。 原本,赵俊臣已是想到了对付朱和坚的方法——像是朱和坚这般阴狠、无情、又不折手段的阴谋家,往往只有两种下场:或者是赢得一切、胜者通吃,或者是输掉所有、众叛亲离,简而言之,就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绝没有其他的可能性——而赵俊臣对付朱和坚的方法,就是暗中驱动形势变化,让朱和坚尽可能的成为后者罢了。 不过,这般方法,不仅需要许多布置,而且见效较为缓慢,期间说不定就会发生意外,并不是稳胜的方法。 而朱和坚的严重过敏体质,却让赵俊臣想到了另一种解决朱和坚的方法——这种方法可谓是一劳永逸、方便快捷,虽然赵俊臣并不喜欢这种激烈的手段,但并不妨碍赵俊臣将它视为自己最后的杀手锏! ……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五章.串联(上). …… …… 就在赵俊臣离开七皇子府邸的同时,大学士霍正源与工部侍郎陈东祥二人也开始了行动。 在表面上,他们是奉了黄有容的命令,联络所有的“黄党”官员,并且负责说服“黄党”官员们一同转投到首辅沈常茂的门下。 但实际上,霍正源已是暗中投靠了赵俊臣,而陈东祥则至始至终都是赵俊臣派到黄有容门下的卧底,黄有容将联络与说服的事情交由他们两人去办,可以说结果已是注定了。 而且,这样的结果,也注定是黄有容与沈常茂二人不愿意看到的。 却说,得到了黄有容的吩咐之后,霍正源与陈东祥二人开始堂而皇之的在“黄党”内部进行串联。 刚开始的时候,霍正源与陈东祥先是召集了一批与他们关系紧密、私交甚好的“黄党”官员,众人聚在霍正源的府中,密谈了大约半个时辰,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这段时间里究竟谈了些什么。 然后,霍正源与陈东祥二人正式联络了京城内所有的“黄党”主要官员,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黄党”的主要成员们已是纷纷来到霍正源的府内。 虽然,因为黄有容已是倒台在即、并且主动的放弃了反抗,所以“黄党”内部的凝聚力已是彻底散了,所有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出路,但收到霍正源的邀请之后,“黄党”的主要官员们依然是齐聚一堂,并没有任何人缺席。 这一是因为霍正源在“黄党”内部颇有声望、人缘极好,收到霍正源的邀请之后,“黄党”官员们难免要卖个面子,二也是因为“黄党”官员们大都是聪明人,已是大约猜到了霍正源的目的,知道霍正源是想要为他们指明出路,却也不愿意放过机会。 却说,在霍府的客厅之中。因为阁老黄有容、户部尚书林维、少傅张诚三人皆是没有出席的缘故,所以霍正源理所当然的坐在了主位,并且成为了这场“黄党”聚会的主持者。 当所有人都来齐之后,霍正源的表情严肃。并没有太多的客套,而是直奔主题,向众位“黄党”官员说道:“如今的形势,众位想必也知道了,黄阁老遇到了麻烦。恐怕很快就要致仕了,咱们这些人多年以来一直受到黄阁老的庇护,虽然不能说是随心所欲,但也算是顺风顺水,但眼看着黄阁老再也没办法庇护咱们了,咱们这些人也要尽快找到新出路才行,否则咱们今后的日子就要难过了。” 霍正源刚刚说完,就见一位“黄党”官员起身问道:“霍大学士您一向是咱们这些人的‘智胆’,即使是从前的时候,黄阁老对于霍大学士也一向是言听计从。如今霍大学士召集我等前来商议出路的事情,想必已是有了考虑,何不说出来让大伙听听?若是一条好出路的话,那么咱们这些人自然是与霍大学士共进退。” 随着此人的话声落下,霍府客厅内顿时响起了一片响应之声。 见众人皆是以期盼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霍正源却是轻轻摇头,说道:“其实,这条新出路并不是我为大家找到的,而是黄阁老为大家找到的!黄阁老如今已是与沈首辅达成了协议,只要咱们这些人一同转投到沈首辅的门下。那么沈首辅就会毫无保留的接受咱们的投靠,从此之后,‘沈党’与‘黄党’将会合流于一处,再也不分彼此。在沈首辅的门下,咱们与那些‘沈党’官员也不会有任何的区别,沈首辅将会似黄阁老一般庇护咱们、重用咱们,将咱们视为亲信,绝不会有任何亏待……” 顿了顿后,霍正源又说道:“如今。沈首辅已是内阁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之尊贵更胜于往日的黄阁老,今天早朝上,他又借着商税的事情获得了许多声望,咱们若是投靠了沈首辅,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与此同时,沈首辅得到了咱们的投靠之后,权势也会大涨,不仅能够坐稳首辅之位,也足以与周尚景分庭抗礼,而沈首辅权势增涨之后,咱们也同样是水涨船高,正是合作共赢之道,大家以为如何?” 虽然,霍正源已是暗中投靠了赵俊臣,打算领着“黄党”众人转而投靠到赵俊臣的门下,但如今他的身份依然是“黄党”干将,也是靠着这样的身份召集了“黄党”众人,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霍正源并不能表现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却依然是按照黄有容的吩咐,说服“黄党”众人投靠沈常茂——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与此同时,“黄党”众人听到霍正源的解释之后,也大都认为霍正源所说在理,皆是点头认同。 沈常茂如今确实是优势明显,哪怕是没有霍正源的说服,在场的许多“黄党”官员也依然会选择投靠沈常茂。 事实上,在今天的大朝议前后,已是有一些“黄党”官员迫不及待的向沈常茂表明心意了。 所以,听到霍正源的提议之后,众“黄党”官员马上是纷纷响应。 “霍大学士所说在理,沈首辅如今势头正盛,咱们这些人若是投靠了过去,也能够得到庇护,也不用担心会受到其他派系的打压。” “是啊,有了黄阁老与沈首辅的协议,而且还是咱们这么多人一同投靠过去,想必沈首辅也会重视咱们,绝不会亏待。” “还是霍大学士看得明白,咱们这些人投靠了沈首辅之后,确实是双赢之道,至少咱们从今往后不必再看‘周党’那些人的眼色了。” “其实,在霍大学士讲明之前,我就已是有了这般想法……” 顿时间,霍府客厅内的气氛活络了许多,大部分“黄党”官员皆是纷纷出声支持。 不过,在这般情况之下,依然有一部分“黄党”官员沉默不语,并没有表态支持,似乎是另有想法。 若是用心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些沉默不语的“黄党”官员,大都与霍正源或者陈东祥关系紧密、私交极好。 此时,在霍正源主动提议之后、在“黄党”大多数官员的热烈响应之下,似乎“黄党”众人一同转投沈常茂门下的事情已成定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开口道:“霍大学士的提议,固然是让人动心,但这件事的最关键之处,霍大学士恐怕是有所隐瞒吧?” 听到这个声音,似乎是抱有不同的意见,在场的众人纷纷一愣,皆是转头看去。 然后,他们发现说话之人乃是太常寺少卿林有伦。 此时,林有伦的表情满是讥讽,语气也有些阴阳怪气。 事实上,林有伦与霍正源的私交极好,在“黄党”内部,他一向是霍正源的铁杆支持者,众人皆是没想到林有伦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与霍正源唱反调,不由又是一愣。 惊疑之下,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霍正源却是面色不变,只是问道:“哦?林兄何出此言?可是有什么想法?” 林有伦轻哼一声,说道:“我就直说了吧,黄阁老的秉性究竟如何,大家皆是心知肚明,如今他已是自身难保、岌岌可危,我却不相信他在这个时候还会考虑咱们这些人的出路!霍大学士虽然说得好听,但黄阁老之所以想让咱们这些人转投到沈首辅门下,恐怕只是黄阁老与沈首辅的一场交易吧?说得难听一些,黄阁老为了得到沈首辅的支持、顺利的告老还乡,就将咱们这些人全都卖给了沈首辅,只要咱们这些人投靠了沈首辅,沈首辅就会表态支持黄阁老,至于咱们这些人投靠到沈首辅门下之后,处境究竟如何,黄阁老完全不会关心,不知我说得可对?” 说到这里,林有伦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总结道:“说到底,咱们这些人在黄阁老与沈首辅眼中,只是交易中的货物罢了。” 听到林有伦的话,众“黄党”官员皆是有些沉默。 毕竟,任谁也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货物、随意交易。 所以,因为林有伦的一番话,原本已是下定决心要投靠沈常茂的一众“黄党”官员,心中皆是下意识的产生了些许抗拒。 不过,只是些许抗拒罢了,并不会改变他们的心中决心。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了。 “林兄此言差矣!” 说话之人乃是都察院右副督查御史司徒翰。 与林有伦一样,司徒翰同样与霍正源私交甚佳、关系紧密。 在这个时候,司徒翰站出来反驳林有伦、支持霍正源,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实际上,很少有人知道,无论是林有伦还是司徒翰,他们的表态皆是因为霍正源的暗中安排! …… ps:好几天了,每天都只能更新一章两三千字的小章节,说实话虫子也不乐意,其实虫子更擅长写大章节,但虫子确实没有太多的码字时间,为了保证更新的稳定,只能将大章节拆开上传,也知道大家这段时间看得不过瘾,虫子会尽量想办法挤出时间的,实在抱歉!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六章.串联(中). …… …… 林有伦与司徒翰,皆是与霍正源的关系紧密,乃是霍正源在“黄党”之中的亲信,他们两人此时的分别表态、针锋相对,也皆是因为霍正源的暗中指使。 不过,在场的“黄党”众官员并不清楚这一点,只是听到林有伦与司徒翰的针锋相对之后,皆是下意识的等待下文,想要听听他们二人的具体观点。 却说,林有伦见司徒翰出言反驳自己的观点,依然是面含讥讽之色,问道:“哦?司徒兄不认同林某的观点?却不知司徒兄又有何高见?” 司徒翰摇头道:“林大人,我并非是反对你的观点,我也认为,黄阁老想要让咱们转投沈首辅门下的真正原因,只是他与沈首辅的交易条件罢了,从这方面而言,咱们这些人确实是被出卖了,但这并不代表咱们转投沈首辅就是错的!如今,沈首辅风头正劲,咱们若是投靠过去,不仅能够保证原先的利益,或许还能得到许多额外的好处,如此一来,咱们即使投靠了沈首辅,又有什么不妥的?” 听到司徒翰的观点之后,有许多“黄党”官员皆是暗暗点头。 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也是他们想要转投沈常茂的根本原因,与此相比,被人出卖、任人交易之类的事情,虽然让人有些难堪,但依然是可以接受的。 不过,他们在认同司徒翰的观点的同时,却也皆是下意识的认同了他们被黄有容出卖的观点,只是在这个时候,还很少有人能够察觉这一点。 另一边,林有伦听到司徒翰的观点之后,神情却是愈加讥讽了:“哦?却不知司徒兄从何处得到了结论,认为咱们这些人投靠沈常茂之后不仅能够确保原先的利益、还能够得到额外的好处?只是因为沈首辅的一句保证?司徒兄就这般确信沈首辅会遵守诺言?” 司徒翰反问道:“沈首辅毕竟是内阁魁首,又岂会在这件事情上言而无信?” 林有伦冷笑道:“若仅只是沈首辅一个人的话,我倒也相信他的承诺。但司徒兄别忘了,沈阁老门下还有许多‘沈党’官员!既是沈首辅能够容下咱们这些人,但那些‘沈党’官员能否容下咱们?咱们与‘沈党’多年以来争斗不断,不论公私。皆是存在着许多矛盾,司徒兄真以为这些矛盾是很好化解的?更何况,沈首辅能够获取的好处就这么多,分配之际没有冲突是不可能的,而且这种冲突只会愈演愈烈……咱们可以设身处地的想想。若现在是黄阁老成为了首辅、而沈首辅则是即将要倒台,当那些‘沈党’官员投靠咱们的时候,咱们会不会排挤他们?” 顿了顿后,林有伦又说道:“可以肯定,咱们投靠了沈首辅之后,必然会与那些‘沈党’老人产生冲突,到了那个时候,一方面是跟随多年的老人,另一方面则是咱们这些新人,司徒兄以为沈首辅到时候会帮哪一边?当双方的矛盾愈演愈烈、不可调和之后。咱们这些人别说是得到额外的好处了,恐怕是连原本的利益都要割让出一部分!“ 听到林有伦的观点之后,在场的“黄党”众人皆是面色微变! 与此同时,霍正源坐在主位之上,看着林有伦与司徒翰的激烈辩论,又看着黄党众人因为这场辩论而变幻不定的神色,在他看似平静的眼神中,却是不引人注意的闪过了一丝得意。 正如前文所讲的那样,当霍正源提出了建议之后,无论是林有伦的反对。还是司徒翰的支持,皆是霍正源事先安排好的。 说到底,林有伦与司徒翰看似激烈的辩论,只是霍正源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 这场戏自然是演给“黄党”众人看得。 霍正源想要领着“黄党”众人转投到赵俊臣门下。但他很清楚,赵俊臣目前的实力虽然足够了,但声望尚低、资历尚浅、地位也稍有不足,而且不久前才与“黄党”派系发生了激烈党争,他想要拉着“黄党”众官员一同转投到赵俊臣门下,可谓是困难极大。若是他强行提出这样的建议,就一定会遇到强烈的反对,到时候也只会有寥寥少数人跟随自己。 不过,霍正源不愧有着“智胆”之称,虽然遇到了极为棘手的局面,但还是很快就想到了最好的解决方法——这个方法,虽然未必能够一举而竟全功,但至少能够很大程度上提升撬墙角计划的可行性与最终效果。 霍正源的解决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当霍正源自己提出了“黄党”成员全体转投沈常茂门下的建议之后,让一部分自己人带头支持这个建议,再让一部分自己人带头反对这个建议,并且相互间进行一场激烈的辩论。 这样一来,无论是支持者还是反对者,皆是由自己人在领头带节奏,支持者是自己人、反对者也是自己人,再由霍正源亲自作为主持人与评判者,这样一来,霍正源自然是可以很大程度上引导“黄党”众官员的思路,并且操控这场辩论的过程与结果! 比如现在,林有伦带头反对“黄党”众人投靠沈常茂的提议,而司徒翰则是主动现身反驳,这样一来,司徒翰在无形中已是成为了所有想要投靠沈常茂的“黄党”官员的代表,两人的辩论结果,也会很大程度上影响“黄党”众人的判断。 在林有伦与司徒翰辩论期间,随着司徒翰的论点被林有伦一一驳倒,那么“黄党”众官员想要转投沈常茂的决心也一定会发生动摇,到了这个时候,霍正源再站出身来表明自己的立场与选择,表现出“以身作则”的作用,然后就可以扭转大多数“黄党”官员的想法了。 事实上,这个计划到目前为止还是很成功的。 抱着这样的计划,霍正源观察局势之余,又暗暗想道:“如今,随着林有伦的不断发言,众人投靠沈常茂的想法已是产生了动摇,不过并没有出现根本性的扭转,还不是我表明立场的时候,却是需要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彻底动摇众人投靠沈常茂的想法……” 想到这里,霍正源偷偷向林有伦与司徒翰暗中示意,让他们继续辩论下去。 同时,霍正源又向工部侍郎陈东祥打了一个眼色,示意陈东祥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发言。 ……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七章.串联(下). …… …… 在霍正源的暗示之下,林有伦与司徒二人翰针对“黄党”众人转投沈常茂的利弊问题,继续激烈辩论着。 不过,两人的观点应该如何表诉、又应该如何反驳对方的观点、应该重点描述哪些问题、又应该刻意回避哪些问题,这些事情霍正源早已是提前安排好了,所以林有伦与司徒翰的辩论看似激烈,但也只是照本宣科罢了。 与此同时,一众“黄党”官员倾听着这场辩论之余,心中思绪也被悄然引导着、渐渐发生了变化,投靠沈常茂的想法,也渐渐不再似原先那般坚定了。 只见司徒翰依旧是一副铁了心要投靠沈常茂的模样,说道:“林兄此言差矣,沈首辅沉浮宦海多年,自然是经验丰富、手段高明,又如何会控制不住门下官员?沈首辅他如今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只要咱们这些人投靠过去,又岂有亏待之理?只要他能够约束门下官员,那么咱们与那些‘沈党’老人就绝不会发生冲突!至于咱们的利益会受到损失,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如今沈首辅正是扩充权势的关键时期,咱们若是投靠了过去,正是那千金马骨,沈首辅若是亏待了咱们,又如何让天下信服?关于这一点,沈首辅必然是心中清楚,林兄却是多虑了。” 林有伦依然冷笑,说道:“若是自身利益不受侵犯的时候,沈首辅固然是可以控制住门下官员,但如今沈首辅的步子迈得太大了,不仅仅想要咱们这些人投靠到他门下,更是借着商税的事情大力营造声势,恐怕接下来还会有不少朝廷官员投靠于他,而咱们若是投靠了他,也只是其中一部分、锦上添花罢了,沈首辅未必会太重视咱们,反倒是因为咱们这些人出身相似、相互联系紧密,会心生忌惮、刻意打压……” 顿了顿后,林有伦又说道:“最重要的是,沈首辅一口气得到了那么多官员投靠,看似来固然是声势浩大了,但他的手中权柄并没有实际上的增加,他又要如何分配利益?如此一来,每个人所得到了利益与机会反而变少了,必然会有许多人心生不满,到了那个时候,咱们这些人的利益,恐怕就要分出一部分来让给其他人了!” 司徒翰却是说道:“沈首辅如今势力扩充极快,未必不能得到更多的权柄……” 然而,司徒翰还未说完,就被林有伦打断道:“更多的权柄?从哪来?他是能从周尚景手中抢到吏部与翰林院?还是能从太子手中抢到都察院?恐怕他连赵俊臣的户部与工部都无法插手!朝廷的势力分配,早已是固定了,他势力发展得再快,也只是助长声势罢了,根本抢不到真正的好处!” 听到林有伦的反驳之后,司徒翰沉默不语,却是默认了沈常茂未必能斗过赵俊臣的观点。 事实上,不仅仅只是司徒翰,所有的“黄党”官员皆是不认为林有伦的观点有任何的不妥之处。 毕竟,“黄党”与“沈党”也算是老对手了,双方这些年来明争暗斗的次数并不算少,一直是互有胜负、旗鼓相当的局面,而“黄党”与赵俊臣前段时间发生党争的时候,却是至始至终都被“赵党”压制着,如此一来,“黄党”官员们对于赵俊臣与沈常茂的实力对比,也自有一番判断。 虽然,沈常茂如今已是内阁首辅,地位要比当初的黄有容更加尊贵一些,势力声望也要比当初的黄有容更强一些,但未必能够稳赢过赵俊臣。 毕竟,赵俊臣不仅手段高绝、善于把握形势、深得德庆皇帝的圣宠,而且赵俊臣的权势集中在户部与工部,并且将这两个衙门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水泼不进,外人极难插手其中,却不似黄有容与沈常茂一般,看起来权势庞大,但势力分布太广、极为分散,每个衙门都有插手,但每个衙门都不能树立绝对的优势,容易被对手一一击破。 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的根基之稳固,其实还要更强于沈、黄二人。 其实,这同样是周尚景的强大之处——周尚景的势力分布要比沈、黄二人更加广泛,声势也更加浩大,但周尚景的势力根基却是非常的稳固,一直将吏部与翰林院这两大衙门牢牢把握在手中——这两个衙门分别拥有考核官员与培养官员的职责,所以周尚景才能够门生满天下、多年以来屹立不倒。 林有伦反驳了司徒翰的观点之后,却是趁胜追击,继续说道:“还有,司徒兄不要以为沈常茂成为了内阁首辅之后,就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他究竟是怎么成为内阁首辅的,咱们这些人都清楚,不过是趁着陛下与周尚景争斗之余捡了一个便宜罢了,论实力、论心机、论手段,他都远远比不过周尚景……嘿嘿,没有相应的实力,却窃据高位,这般情况有多么危险我想司徒兄你也清楚,依我看来,周尚景他迟早都会将这个首辅位置抢回来,到了那个时候,沈常茂今日越是风光无限,他将来的下场就越是凄惨,而咱们若是投靠了沈常茂,到时候也会受到牵连,恐怕又要另寻出路了。” 随着林有伦的话声落下,司徒翰却是再次的沉默不语。 就像是预先安排好的那样,这场辩论最终是林有伦获胜了。 这样的结果,也让在场的“黄党”官员们皆是神色变幻不定。 显然,林有伦的这些观点很有份量,再次动摇了他们投靠沈常茂的心思。 然后,众人心中矛盾之余,也终于想起了这场聚会的主持人,纷纷将目光集中到了霍正源身上。 霍正源一直是“黄党”的智胆,在“黄党”内部颇有声望,在这个时候,“黄党”众人还是想听听霍正源的看法。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霍正源先是沉吟了片刻,然后向通政司的左通政王邖问道:“王大人,关于这件事,你怎么看?” 霍正源的询问,可谓是大有讲究。 当初,在七皇子朱和坚的算计之下,“黄党”的通政司左通政王邖的儿子王烨与“沈党”的通政司右通政司马卓的侄子董青在青楼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最终王烨失手将董青打成了重伤,这件事也直接促成了沈黄联盟的破裂,让黄有容再也无法压制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计划,最终造成了如今得一系列情况。 也正因为如此,王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沈党”官员的攻讦目标,而黄有容同样是心有怨气、不大待见他,这样一来,对于“黄党”众人投靠沈常茂的事情,王邖自然是坚决反对。 所以,听到霍正源的询问之后,王邖马上说道:“霍大学士,下官认为林大人所说有理,咱们若是要寻找新出路,那么这条出路既要保证咱们的眼前利益,也要给予咱们长远庇护,否则咱们也不值得将自身托付给他,而沈首辅目前固然是权高位重,但隐忧颇多,却未必是一条好出路。” 然后,根据事前的安排,霍正源的亲信们也纷纷发言,表示反对投靠沈常茂,并且各有理由若干。 一时间,局势反转,仿佛反对投靠沈常茂已是成为了“黄党”内部的主流想法。 而这样的变化,也再次加大了“黄党”众人对于沈常茂的疑虑。 就在这个时候,霍正源点了点头之后,也终于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缓缓说道:“其实,投靠沈首辅的事情,只是黄阁老一个人的想法,但对于这个想法,不论是林尚书、还是张少傅、又或者是我本人,都不大赞成,这也是林尚书与张少傅没有出席这场聚会的原因,如今黄阁老正在亲自说服他们二人……” 人类是群居动物,最是容易随大流。 因为林有伦与司徒翰的争辩,“黄党”众人已是有些犹豫,在这个时候,却发现大学士霍正源、礼部尚书林维、少傅张诚、通政司左通政王邖等人皆是不愿意投靠沈常茂,而这些人的态度立场自然是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虽然,投靠沈常茂乃是黄有容的主意,但黄有容已是即将要垮台了,那么又有谁会真正在意黄有容的想法? 于是,很快就有“黄党”官员向霍正源问道:“既然投靠沈首辅存在这么多的隐患,那么咱们也不一定非要遵从黄阁老的意思……还请霍大学士赐教,在您心中,咱们这些人的出路究竟在哪里?难道是投靠周尚景?” 霍正源摇头道:“周尚景固然是实力雄厚、老谋深算,但正因为他的实力太强了,多咱们不多、少咱们不少,咱们投靠于他之后,未必会受到重视。此外,周尚景一直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将来陛下与他一定还有争斗,咱们若是投靠了周尚景,到时候说不定就要受到牵连,却也不大稳妥……最重要的是,周阁老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 听到霍正源的理由之后,众位“黄党”官员皆是点头表示认同。 这些年来,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明争暗斗,他们皆是看在眼里,轻易也不愿意参与进去,而且周尚景的年纪确实太大了,也不知还能留任几年,但必然是无法庇护他们长久。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周尚景的年纪一直都是“周党”的最大隐患,关于这一点明眼人皆是看得出来。 就在众人沉思之际,霍正源说道:“至于我的想法……说出来或许有些耸人听闻,但我确实有着充足的理由,那就是……咱们不妨可以投靠‘赵党’!” “赵党?赵俊臣?” 听到霍正源的观点之后,“黄党”众人吃惊之余,心中只觉得不靠谱。 正如霍正源事前所顾虑的那样,赵俊臣的实力虽然足够了,但年纪太轻、资历太浅、还没有进入内阁,在“黄党”众人眼中,绝不是一个好出路。 不过,霍正源早就预料到了众人的反应,也早就有了安排。 只见林有伦再次起身发言,抢在众人纷纷反对之前,问道:“霍大学士一向是足智多谋、心性谨慎,既然霍大学士想要投靠赵俊臣,想来一定已是有了充分的考虑,却还请霍大学士讲明理由,否则我等众人也无法理解。” 随着林有伦的发言,“黄党”众人也忘记了反对,纷纷将注意力转移到霍正源的理由上面了。 只见霍正源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缓缓说道:“我的理由有三;其一,赵俊臣的崛起时间尚短,虽然势力已成,但声势尚浅,咱们若是投靠了他,正是雪中送炭的局面,也能够引起他充分的重视,绝不会亏待咱们,而赵俊臣如今的实力,已是不逊于朝中的几位阁老,却也足以庇护咱们、保证咱们的既得利益。” 见众人面露深思之色,似乎在认真考虑,霍正源却是不动神色,只是继续说道:“其二,赵俊臣与沈首辅、周阁老二人不同,因为整顿商税的事情,太子的位置已是有些不稳,这样一来,赵俊臣的未来形势却是一片大好,既不似沈首辅一般有近忧,也不似周阁老一般有远虑,能够发展长远,也足以庇护咱们很长一段时间。” 听到霍正源的这个理由,“黄党”众人皆是暗暗点头。 在寻常人的眼里,赵俊臣的未来隐患也只有太子朱和堉罢了,如今太子朱和堉因为商税整顿的事情惹了大麻烦,那么赵俊臣自然是无忧无患、前途无量了。 从这方面来看,投靠赵俊臣也未必就是一个不好的选择。 然后,霍正源又说道:“此外,赵俊臣是出了名的待下优厚,听闻他门下的那些主要官员们,皆是暗中入股了他的‘悦容坊’,每个人都是日进斗金,此外,赵俊臣还掌控着户部与工部这两个油水衙门,如今又插手了商税整顿的事情,只要咱们投靠了赵俊臣,好处绝对是少不了的。” 听到霍正源的这个理由之后,“黄党”众人又纷纷是眼睛一亮。 经过霍正源的提醒之后,他们突然发现,原来他们投靠赵俊臣之后,竟会有如此之多的好处! 尤其是商税整顿的事情,众人皆是知道这里面蕴含着多么大的利益,他们原本皆是不赞成商税整顿的事情,只是因为商税整顿会损害到他们的利益,但他们若是可以参与其中、并且获得更大的好处,那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相比较利益与好处,原本的立场并不重要,赵俊臣的资历与年纪也同样不重要。 于是,“黄党”众人皆是有些动心了。 动心之余,一位“黄党”官员犹豫道:“可是,咱们刚刚才与‘赵党’发生了冲突,若是投靠了赵俊臣,恐怕……” 霍正源却是摇头道:“关于这一点,大家不必担心,咱们与‘沈党’相互攻讦的时间太长了,相互间的敌视也太深入了,所以咱们这些人与‘沈党’官员皆是矛盾重重,但咱们与‘赵党’冲突的时间尚短,相互间的矛盾仅止于黄阁老与赵俊臣两个人,尚没有深入到每个人身上,如今黄阁老即将要退出官场了,那么咱们与‘赵党’的矛盾自然是不复存在。” 就在这是,陈东祥突然开口了:“其实,前几日已是有‘赵党’的人联络我了,说我只要重归‘赵党’,那么过去的事情就皆是可以既往不咎。” 听到陈东祥的说法,众“黄党”官员又是精神一振! 他们并不知道陈东祥的卧底身份,只以为陈东祥乃是“赵党”的叛徒,与“赵党”的矛盾极深,若是赵俊臣连陈东祥都可以原谅的话,那么他们这些人与赵俊臣的过往恩怨,就更不算事了。 此外,赵俊臣的这般态度,也足以表明赵俊臣的诚意。 于是,“黄党”众人皆是开始认真考虑起了投靠赵俊臣的事情,受了霍正源的暗中引导,他们越想越觉得自己投靠赵俊臣或许会是一个靠谱的出路。 眼见着“黄党”众人的表情变化,霍正源眼中再次闪过了一丝得意,知道这件事已经成功了大半。 只要“黄党”众人产生了这样的心思,哪怕是无法马上做出决定,但只要自己领着一群人带头投靠了赵俊臣,那么马上就会产生连锁反应。 …… ps:这章字数比较多,所以两天才写完,大家见谅。 恩,二合一章节。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八章.格局变化(上). …… …… 因为遗留未定的事情太多,所以第二天的早朝依然是大朝议,在皇极殿内举行。 不过,剩下的事情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争议,百官们也大都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这次的大朝议进度很快,诸多事情经过了讨论之后,很快就确定了下来,并没有出现太多的争议。 首先,经过再次的讨论之后,德庆皇帝正式宣布了朝廷组建试点船行、进行商税整顿的旨意,并且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了赵俊臣负责。与此同时,在赵俊臣的运作之下,朝廷也再次重申了严惩走私活动的决心,而赵俊臣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天下税赋,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朝廷这一波打压走私活动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其次,赵俊臣得到了商税整顿的权柄之后,德庆皇帝突然宣布,收回了赵俊臣手中的西厂与内承运库的权柄,将这两个衙门重新交给了内廷十二监负责——明眼人皆是看得明白,这是德庆皇帝为了预防赵俊臣权势增长太快的平衡措施——对此,除了“赵党”官员之外,所有人都是乐见其成,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争议。 第三,在“赵党”官员的努力之下,关于户部侍郎詹善常、吏部侍郎刘长安、以及左佥都御史顾全三人因罪罢官的事情,也很快就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三人被定罪的诸般证据皆是被一一驳倒,能够证明三人清白的证据则是大量的出现,于是德庆皇帝也就恢复了这三人的官职。 至此,“赵党”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所受到的损失,已是得到了完全的恢复! 与此同时,因为詹善常、刘长安、顾全等人被冤枉的事情,黄有容作为主要责任人,处境却是愈加尴尬了,再次受到了许多弹劾与攻讦,而这一次,依然愿意支持黄有容的“黄党”官员却是数量更少了……只是因为德庆皇帝的不置可否、以及首辅沈常茂的全力维护,所以黄有容才没有立马垮台,但他失势的迹象,则是愈加明显了,几乎所有人都能够看得出来。 最后,在大朝议即将要结束的时候,德庆皇帝突然询问了三边总督梁辅臣的近日情况,并且明确表示了梁辅臣这些年来为朝廷镇守边疆,可谓是劳苦功高,应当大加奖赏、并酌情委以重任。 显然,德庆皇帝为了稳定局势、加强自己对中枢的掌控力,却是准备将梁辅臣这位帝党重臣调回京城了,而今日的种种表态,也只是为了预先造势罢了。 对于德庆皇帝这般动作的深意,朝中各大势力也皆是心知肚明,并且已是暗暗做好了准备。 最终,将朝廷的积压政务尽数处理完毕之后,大朝议也终于结束了。 这场大朝议虽然是进展极快,但要处理的事情毕竟太多,所以当它结束的时候,时间已是接近晌午。 当朝中各大势力的魁首离开皇极殿的时候,针对今日大朝议的结果,却是各有考虑不同。 今日的大朝议,看似顺利,但同样是造成了许多深远的影响,发生了许多值得注意的事情。 当沈常茂迈步离开皇极殿的时候,却是眉头紧皱、表情有些阴沉。 按理说,沈常茂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的事情,原本不应该出现这样的表情。 但今天的大朝议之上,确实有一些情况让沈常茂感到了疑虑与愤怒。 如今,沈常茂急于扩充自身的势力,他最关注的事情,自然是自身的实力了。 在今天的大朝议前后,沈常茂突然发现,聚拢在他身边溜须拍马、刻意讨好的官员竟是数量少了一些,在大朝议进行之际,当沈常茂表明立场之后,支持他的声音也不似昨日那般多了。 沈常茂细细观察之后,却发现这些变化皆是因为“黄党”官员的态度转变——昨天的时候,那些“黄党”官员们眼看着黄有容即将要倒台,皆是将沈常茂视为他们的出路,却是竭尽所能的讨好着沈常茂,不仅一直聚拢在沈常茂周围刻意逢迎、赶也赶不走,当沈常茂在大朝议上发表了观点之后,这些“黄党”官员也皆是第一时间表示赞同,为了赢得沈常茂的好感,却是不错过任何一次机会。 但今天的大朝议之际,大多数“黄党”官员对待沈常茂的态度却是冷淡了许多,反倒是对待赵俊臣的态度变得热情了许多,在大朝议开始之前,时不时就会见到一些“黄党”官员刻意的靠拢到赵俊臣身边,与赵俊臣套近乎、攀交情;当大朝议开始之后,有一些“黄党”官员更是主动为赵俊臣摇旗呐喊、助长声势,每当赵俊臣发表了某些观点之后,这些“黄党”官员就会第一时间站出来表示赞同,态度竟是要比“赵党”官员还要更加热切。 按理说,这种情况绝不应该发生才对,根据沈常茂与黄有容之间的协议,黄有容会主动说服“黄党”官员们转投到沈常茂的门下,到了今天,经过黄有容的说服,“黄党”官员对待沈常茂的态度应该更加热情才对,但实际上,大多数“黄党”官员对待沈常茂的态度反倒是愈加冷淡了。 只看“黄党”官员们的今日表现,又哪里是要投靠沈常茂的样子?分明皆是要投靠赵俊臣! 看到这些情况,沈常茂又如何不知道,自己兼并“黄党”的计划已是出现了变故? 所以,当大朝议结束之后,沈常茂的表情颇是阴沉。 “沈首辅,请留步!” 就在沈常茂离开皇极殿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黄有容的声音。 沈常茂转头一看,却发现黄有容正快步向自己走来,表情隐隐有些慌乱与惊怒。 在黄有容的身后,依旧是跟着礼部尚书林维与少傅张诚二人,却不见了大学士霍正源与工部侍郎陈东祥二人。 见到黄有容之后,沈常茂表情愈加的阴鸷了,冷笑道:“黄阁老,你当真是好手段,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本事,沈某自愧不如,原本以为黄阁老是打算与沈某合作,没想到黄阁老你只是虚晃了一枪,最终要走赵俊臣的路子……只不过,在如今的形势之下,黄阁老当真以为赵俊臣能够护你周全?” 显然,见到“黄党”官员们的态度变化之后,沈常茂误以为黄有容欺骗了自己、违背了两人之间的协议,最终竟是选择了与赵俊臣合作、打算将“黄党”的权柄人脉全部转交到赵俊臣手中。 另一边,黄有容见沈常茂误会了自己,却是急忙解释道:“沈阁老切不要误会,老夫绝没有欺骗于你,事实上,反倒是老夫受了欺骗。” 沈常茂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回事?” 黄有容快声解释道:“昨天的大朝议结束之后,老夫就向几位亲信们宣布了咱们二人的协议,当时林尚书与张少傅皆是有些不情愿,反倒是大学士霍正源与工部侍郎陈东祥表示了赞同,当时老夫一心想要劝服林尚书与张少傅二人,又见霍正源与陈东祥二人昨日百般维护于老夫,竟是受了他们的蒙蔽,还以为他们二人依旧是对老夫忠心耿耿,就将联络与说服其他官员的事情交给了他们二人去办……” 说到这里,黄有容的表情闪过了一丝恨意,继续说道:“没曾想,霍正源与陈东祥昨日百般维护老夫的表现,皆只是伪装罢了,只是为了骗取老夫的信任!他们二人实际上已是背着老夫暗中投靠了赵俊臣,得到了召集与说服其他官员的任务之后,他们二人也就撕破了伪装,不仅没有按照老夫的吩咐办事,反倒是趁机蛊惑众人转投到赵俊臣门下,也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手段,众官员皆是被他们说动了心,所以众官员今日才会刻意的讨好赵俊臣、反倒是疏远了沈阁老。” 当黄有容说完之后,林维亦是解释道:“关于这些事情,我皆是可以作证!那霍正源与陈东祥二人确实是背叛了黄阁老,今日在大朝议开始之前,黄阁老就打算寻找他们询问事情的进展,但他们皆是刻意的躲着黄阁老,等黄阁老搞清楚了事情缘由之后,大朝议已是开始了,也没能及时通知沈首辅。” 与此同时,少傅张诚则是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说道:“霍正源竟是在这个时候背叛黄阁老,我今后绝对饶不了他!” 听到黄有容等人的解释之后,沈常茂表情怪异的看着黄有容,问道:“也就是说,霍正源与陈东祥在昨日正式背叛了你,并且还明目张胆的暗动手脚,但你直到今日才知晓了实情?” 黄有容沉默了片刻之后,却是苦笑道:“树倒猢孙散,现在又有谁会将我看在眼里?” 一时间,沈常茂也不知道自己应该鄙视黄有容的御下无能、还是应该怜惜黄有容的众叛亲离。 思索了片刻之后,沈常茂突然问道:“黄阁老昨日亲自说服林尚书与张少傅二人,想必应该有些成效吧?不知林尚书与张少傅二位可有了决定?” 林维与张诚二人对视了一眼之后,表情皆是有些黯然,但皆是没有多说什么。 另一边,黄有容则是连忙说道:“在老夫的极力说服之后,林尚书与张少傅已是同意了老夫的劝说,从今往后他们将会与沈阁老共进退!” 听到黄有容的回答之后,沈常茂的表情稍稍好看了一些。 只要能够得到林维与张诚的投靠,那么沈常茂就不算是一无所获。 不过,眼见着嘴边的好处被赵俊臣抢走了一半,沈常茂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 所以,向林维与张诚二人温言许诺了一些好处之后,沈常茂的表情严肃,缓缓说道:“如今,因为霍正源与陈东祥的蛊惑,黄阁老的门下官员们的立场有了变化,渐渐偏向了赵俊臣,但毕竟只是偏向罢了,尚未成为定局,既然霍正源与陈东祥能够将他们拉倒赵俊臣那边,那么咱们只要努力一下,也同样能够将他们的立场拉回来!接下来的这几天,还请黄阁老、林尚书、以及张少傅三位幸苦一下,亲自联系与说服那些被蛊惑的官员,一定要让他们改变主意,绝不能让赵俊臣捡了便宜!” 听到沈常茂的吩咐之后,黄有容马上点头,说道:“还请沈首辅放心,我等三人一定尽力去办,老夫之前只是误信了霍正源与陈东祥,被他们捡了空子,但只要我等三人亲自出马,就必然可以再次扭转局势。” 另一边,见到黄有容在沈常茂面前一副马首是瞻的模样,林维与张诚二人再次对视一眼,表情皆是有些复杂。 黄有容眼看着即将要倒台了,却也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傲气。 昨日,黄有容仗着自己还有些底牌,尚能在沈常茂面前保持一定的风度,但如今眼看着自己失去了底牌,却是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为了能够得到沈常茂的支持、让自己可以平平安安的归乡养老,黄有容已是彻底乱了根脚、完全听命于沈常茂了。 不过,林维、张诚二人毕竟是黄有容的铁杆亲信,见到黄有容的这般模样,虽然有些无奈,却也只能追随。 事实上,若不是为了黄有容能够顺利致仕,他们二人也未必会同意投靠沈常茂。 就在沈常茂与黄有容交谈的时候,赵俊臣也离开了皇极殿,表情同样是若有所思。 对于沈常茂与黄有容之间的谈话,赵俊臣并没有太多的关注——对于赵俊臣而言,兼并“黄党”的事情也只是自己计划当中的一部分罢了,而且还是相对不重要的那一部分,不论最终收获多少,皆是锦上添花,赵俊臣并不是十分在乎。 此外,赵俊臣已是将这件事交给了霍正源与陈东祥负责,如今也是用人不疑。 所以,相比较沈常茂,赵俊臣更加关心朝廷格局的变动。 于是,当大朝议结束之后,赵俊臣所思考的事情,也要比沈常茂更多、更广、更深远! …… ps:恩,依然是二合一大章节!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九章.格局变化(中). …… …… 人们所站的高度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也就会有所不同。 这里所讲的“高度”,并不仅仅是指一个人的地位、权柄、以及势力,也包含着一个人的野心、目标、以及自我定位。 如今,沈常茂固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但他朝思暮想的事情只是增强实力以期自保罢了,或许是习惯了德庆皇帝以及周尚景的强大,沈常茂总是潜意识的将自己摆在弱者的位置,所以他的眼睛只是盯着自身实力的强弱变化,却是一叶遮目,忽视了朝廷大局的变动。 而赵俊臣则不同,他虽然只是户部尚书,但野心却要比沈常茂大得多,目标也要比沈常茂更为长远,虽然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也同样将自己摆在弱者的位置上,却从未失去过最终获胜的信心,并且也愿意为此而不懈努力。 所以,当沈常茂只是一味的关注自身实力变化的时候,赵俊臣却已是着眼于全局,思考着朝廷的格局变动,并且通过朝廷格局变动来调整着自己的计划与目标。 从这方面而言,沈常茂虽然是内阁首辅,但他并没有树立内阁首辅的自觉,赵俊臣虽然只是户部尚书,但他已是站在内阁首辅的高度看待问题了。 这场大朝议结束之后,商税整顿的事情已是大局确定,所以赵俊臣并没有考虑太多。 事实上,在今天的大朝议期间,还发生几件不引人注意的“小事”,这些事情看似不起眼,但皆是引人深思,赵俊臣自然是要考虑清楚。 第一件事,自然是德庆皇帝突然大加夸赞三边总督梁辅臣的事情。 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明眼人都能看得明白——这是德庆皇帝准备将梁辅臣召回京城中枢、委以重用的伏笔——等梁辅臣回到京城之后,必然会对朝廷格局造成极大的冲击。 针对这件事情,赵俊臣同样是思虑颇多。 首先,梁辅臣乃是德庆皇帝的铁杆心腹,对德庆皇帝一向是忠心耿耿,在帝党成员之中,他的手段、心智、经验等等皆是首屈一指,当他回到京城之后,德庆皇帝对朝廷中枢的掌控力必然会大幅提升。 其次,梁辅臣的地位、声望、资历、以及功勋等等,皆是少有人及,他若是回到京城中枢,就必然会被授以高位,说不定等到黄有容正式倒台之后,那空缺的阁老位置就是他的,这样一来,赵俊臣想要将左兰山捧入阁的计划,难度就会大幅提升;而另一方面,这恐怕也是德庆皇帝插手内阁的开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事情,当初在南巡之前,赵俊臣与梁辅臣已是私下接触过,却是梁辅臣因为三边军镇糜烂现状的事情,曾暗中寻求赵俊臣的帮助,希望赵俊臣通过户部的渠道,向三边军镇接济一些钱粮,当时赵俊臣出于大局考虑,也竭尽所能的帮了梁辅臣一把,两人也因此有了一段香火情……不过,考虑到三边军镇的糜烂现状,若是再失去了梁辅臣这位能臣的坐镇,那么大明朝的边疆从此之后就更加令人担心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天大的纰漏。 所以,于公于私,赵俊臣对于梁辅臣回京的可能性,皆是有些担心,自然是想要暗中阻止,只是一时间还没有想到可行的办法, “恐怕,我要找机会与周尚景接触一下了,他的顾虑应该与我一致,与他合作的话,或许能够办法解决此事……” 赵俊臣暗暗想到。 除了梁辅臣的事情之外,还有另一件事情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 那就是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的事情。 早在南巡之前,德庆皇帝就已是透出了风声,要将王保仁调任回京、接任太子太师的位置、辅佐太子朱和堉。 然而,当德庆皇帝南巡结束之后,却并没有顺势带着王保仁回京,反倒是借口王保仁尚有一些私事要解决,继续将王保仁留在了南直隶。 当时,德庆皇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尚还可以理解,毕竟苏州倭寇之乱的事情,本来就是王保仁暗中通知德庆皇帝的,可以说就是王保仁一手促成了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争斗!在德庆皇帝与周尚景明争暗斗的时候,王保仁更是竭尽所能的攻讦周尚景,这样一来,当德庆皇帝与周尚景暂时和解之后,德庆皇帝为了安抚周尚景、表示诚意,将王保仁留在南直隶一段时间也可以理解。 然而,连续两次大朝议结束了,德庆皇帝对于王保仁的事情依旧是只字不提,就这么让王保仁尴尬的留在南直隶苦苦等待着消息,这般情况就值得推敲了。 当初,德庆皇帝打算将王保仁召回京城,是想让王保仁辅佐太子朱和堉,但如今德庆皇帝却是刻意的忽略了此事,再也没有将王保仁召回京城的意思,这是不是意味着……德庆皇帝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有任何犹豫,决定要彻底放弃太子朱和堉了? 这般情况,同样是引人深思。 除了梁辅臣与王保仁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件事情牵动着赵俊臣的心神。 相比较前两件事情,这件事情却是与赵俊臣的关联更紧密一些。 那就是,在今天的大朝议期间,突然有几位御史弹劾了南直隶巡抚苏长畛贪污受贿、祸害百姓的罪名! 不过,出于某些考虑,德庆皇帝却是将这件事情压了下去,并没有让百官们继续讨论,而百官们的注意力皆是集中在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上面,并没有投以太多的关注。 毕竟,御史们闲着无事弹劾某些官员,也是常事,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只是被弹劾的主角有所不同罢了,并不值得特意关注。 然而,对于这几位御史弹劾苏长畛的事情,赵俊臣却是隐隐感到了一些蹊跷。 因为,按照这几位御史的说法,他们之所以要弹劾苏长畛,乃是因为他们几乎是同时间收到了匿名的举报信,里面详细的罗列了苏长畛的许多翔实罪证,让人不得不信,所以他们才会在今天的大朝议上弹劾苏长畛。 根据这些情报,赵俊臣却是隐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而且,赵俊臣还大约猜到了这个阴谋的幕后推动者,那就是——泾国公陈佑之女陈芷容! …… ps:码字到一半,作者后台崩溃了,让这一章丢失了千余字,虫子很无奈,只能先上传半章,还请大家见谅。 但明天的章节字数会更多些。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章.格局变动(下). …… …… 关于御史们弹劾苏长畛的事情,让赵俊臣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并且第一反应就联想到了泾国公陈佑之女陈芷容,认为此女很有可能就是幕后之人。 说起来,在南巡之前,赵俊臣与苏长畛之间并没有任何的交情与关联,苏长畛对于赵俊臣而言也只是一位寻常的封疆大吏罢了,固然需要拉拢,但未必就要深交。 然而,南巡之前,或许是出于笼络的目的,德庆皇帝眼见赵俊臣到了年纪却一直未婚,就主动做媒,将前阁老崔勉的孙女崔倩雪、南直隶巡抚苏长畛之女苏秀宁、以及泾国公陈佑之女陈芷容这三女介绍给了赵俊臣。 德庆皇帝主动做媒,可谓是屈尊纡贵、给了赵俊臣一个天大的恩荣,但也正因为如此,出于对德庆皇帝的尊重,赵俊臣也就失去了自主选择的余地,只能在这三女之中挑选一位迎娶为正妻——否则,若是赵俊臣挑选了其他的女子成为妻子,就是驳了德庆皇帝的颜面、就是大不敬、就会引来德庆皇帝的愤怒。 在这三女之中,对于自己未来正妻的人选,赵俊臣一直是不置可否,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倾向。 这是因为,赵俊臣对于这三位女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虽然她们三人皆是名门闺秀、才貌双全、各有优点——崔倩雪天真任性,但她与赵俊臣并非是一路人,价值观完全不同;苏秀宁乃是一位才女,可谓是端庄贤淑,可惜赵俊臣与她并不投缘;陈芷容倒是有心机、有手段、甚至还有一些女子不应有的野心,与赵俊臣可谓是臭味相投,但赵俊臣却是压根不信任她。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利益方面的考虑——这三位女子的出身背景,对赵俊臣而言各有利弊,却也让赵俊臣一时间难以抉择——崔倩雪的祖父崔勉乃是清流中的魁首人物,赵俊臣若是娶了崔倩雪,或许可以改善名声,但除此之外,却无法带给赵俊臣任何实质性的帮助;而苏秀宁的父亲苏长畛乃是朝廷的封疆大吏,可谓是权高位重,但他同样是一位声名狼藉的大贪官,赵俊臣若是迎娶了苏秀宁,固然可以增强人脉权势,但今后恐怕会受到苏长畛的牵连;至于陈芷容乃是泾国公陈佑的小女儿,而泾国公陈佑的大女儿则是七皇子朱和坚的未婚妻,赵俊臣若是迎娶了陈芷容,好处是可以与七皇子朱和坚加深联系,甚至还可以趁机刺探朱和坚的底细,但坏处则是赵俊臣从此就要与朱和坚绑在一起了,自己的势力也容易被朱和坚渗透。 这样一来,利弊难测之下,对于德庆皇帝的说媒,赵俊臣就一直拖着,迟迟没有做出决定。 与此同时,这三位女子对赵俊臣的感觉也各有不同,崔倩雪对赵俊臣的感觉大约只是好奇罢了,而苏秀宁则是迫于父亲苏长畛的压力不得不接近赵俊臣,却唯有陈芷容这位心性与众不同的女子,出于各种考虑,竟是十分期望自己可以嫁给赵俊臣,并为此而不断努力着。 事实上,陈芷容乃是一个实干家,很快就做出了行动。 陈芷容很清楚,赵俊臣选择正妻的时候,主要还是考虑着利益因素,所以她也是从这方面下手,想方设法的削弱崔倩雪与苏秀宁的优势,依陈芷容想来,只要崔倩雪与苏秀宁二人无法带给赵俊臣明确的好处,那么赵俊臣就不会娶她们为妻了,到了那个时候,陈芷容也就成为了赵俊臣正妻的唯一候选人,能够理所当然的嫁给赵俊臣,成为赵府的女主人——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确实是一个利益至上者,所以陈芷容的想法并没有错。 于是,在南巡开始之前,陈芷容先是利用流言设计陷害了崔倩雪,让崔倩雪的名声扫地,最终前阁老崔勉迫于舆论压力,也只好将崔倩雪以及崔倩雪的父亲崔俞二人赶出了崔家家门,断绝了崔家与他们的联系,这样一来,赵俊臣即使迎娶了崔倩雪,也不可能改善自己的名声,所以赵俊臣迎娶崔倩雪的可能性也就极小了。 也正因为有了这个前科,所以赵俊臣看到有人刻意的收集证据、并暗中鼓动御史们弹劾苏长畛之后,马上就联想到了陈芷容,下意识的认为陈芷容就是幕后之人。 这般做法符合陈芷容的利益,也符合陈芷容的思路——只要苏长畛倒台了,那么赵俊臣即使迎娶了苏秀宁,也无法增强自身的权势,反倒会受到苏长畛的连累,这样一来,以赵俊臣利益至上的秉性,又如何还会迎娶苏秀宁? 等到了那个时候,出于各方面利弊的考虑,赵俊臣也就剩下迎娶陈芷容这么一个选择了——这大概就是陈芷容的如意算盘。 “怪不得,当初南巡船队到了南直隶的时候,陈芷容竟是一反常态,不再纠缠于我,当时我还以为她明白我在那段时间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所以就知趣得没有打扰我,但如果御史们弹劾苏长畛的事情当真是她在幕后推动的话,那么她在那段时间恐怕也没有闲着,而是在四处收集苏长畛的罪证,说不定比我还要忙碌,自然是没时间找我了……” 暗思之间,赵俊臣的眉头轻皱。 说实话,对于陈芷容的种种小动作,赵俊臣可以理解,但并不喜欢。 赵俊臣同样是一个不折手段的人,但终究还有些底线,办事之际总是会尽量避免牵连无辜,但陈芷容则不同,为了达到目的,她之前已是毁掉了崔倩雪的家庭,如今还想要毁掉苏秀宁的家庭——虽然,苏长畛确实是一个贪官,被毁掉也算是罪有应得,但苏秀宁总是无辜的。 想到这里,赵俊臣微微摇头,轻声叹息。 赵俊臣很清楚,以陈芷容的心机手段,她只要想毁掉苏长畛父女,那么今天的御史弹劾就只是一个开始罢了,今后必然还有其他的动作,若是让陈芷容的一系列计划顺利的施展下去,那么苏长畛必然会迎来大麻烦。 所以,赵俊臣却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手拉苏长畛一把。 苏长畛与赵俊臣的关系只是一般,若是寻常时候,赵俊臣并不会刻意出手帮他,但如今关系到赵俊臣未来正妻的选择,赵俊臣却也不愿意让陈芷容太过如意了。 如今,赵俊臣在“赵党”内的威望渐深,当赵俊臣离开皇极殿的时候,虽然有左兰山、童桓、秦怀远等“赵党”官员相随,但他们看到赵俊臣正在皱眉思索的时候,却是完全不敢出声,生怕会打扰到赵俊臣的思绪,只是亦步亦趋的安静相随。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赵俊臣的身后,突然有人扬声呼唤,打断了赵俊臣周围的安静氛围。 “赵大人,请留步!” 听到呼唤之后,赵俊臣转身一看,却发现霍正源与陈东祥二人,正领着几位“黄党”官员快步向自己走来。 见到霍正源这般明目张胆的与自己接触,完全不担心会引来猜忌,赵俊臣就知道,自己吞并“黄党”的计划马上要开始下一阶段了。 果然,来到赵俊臣身前之后,霍正源说道:“赵大人,下官与朝中的一些亲近同僚今晚将会在城南的福寿阁内聚宴,那些同僚们一向仰慕赵大人,希望能够与赵大人加深交情,所以就委托下官来邀请赵大人一同赴宴,却不知赵大人可否愿意赏脸?” 显然,这场聚会并不简单,而是霍正源刻意制造的机会——让赵俊臣与那些“黄党”官员们私下碰面的机会——借着这场聚会,赵俊臣可以趁机笼络“黄党”官员,“黄党”官员们也可以向趁机赵俊臣表明心迹。 可以说,今后究竟会有多少“黄党”官员投靠赵俊臣,很大程度上就要看这场宴会的结果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赵俊臣自然不会拒绝霍正源的邀请,却是笑道:“原来如此,既然各位同僚这般看得起本官,那么本官今晚一定会准时前往福寿阁,也趁机与各位同僚亲近一二。” …… ps:大家也知道,这段时间以来,虫子家中有事,具体情况不愿多说,否则就有博取同情之嫌——而且在这件事上,虫子也不希望得到同情。 只不过,今天晚上,家人们找虫子谈话,认为虫子兼顾家事与公事之余,每天晚上还要抽出时间码字,往往要凌晨之后才能睡觉,担心虫子的身体受不住;最重要的是,这本书很难写,却压根不赚钱,反而会耽误事情,所以家人们希望虫子有所取舍。 于是,虫子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要继续码字,但可以放弃自己廉价的矜持心、以及原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 在此之前,虫子的更新一直不给力,所以虫子也不好意思向大家索要订阅和打赏之类。 但从今天开始,恳求大家给予虫子一些实际的支持,让本书的收入稍微可以入眼,这样虫子才可以顶住家庭方面的压力,继续安心写书。 当然,与此同时,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之下,更新也会加速。 谢谢大家!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一章.暗棋(上). …… …… 当赵俊臣回府之后,刚刚下了轿子,门房就向赵俊臣通报,说是西厂的指挥使魏槐已是在府中等候赵俊臣多时了。 当初,在赵俊臣奉旨组建西厂之际,魏槐就出力不少,可记首功;当西厂成立之后,魏槐也一直都是赵俊臣在西厂事务方面的左膀右臂,因为魏槐的存在,赵俊臣几乎没有特别操心过西厂的事务,一切皆是被魏槐处理得井井有条,对于赵俊臣所吩咐的任务,魏槐也一向是处理得当。 如今,西厂虽然是即将要归还内廷了,但赵俊臣对于魏槐的重视却没有任何改变。 所以,听到魏槐正在府中等待自己之后,赵俊臣马上就向着书房方向走去,同时吩咐府中下人带领魏槐前往书房见自己。 当赵俊臣在书房中见到魏槐之后,发现他依然是老样子,坐在轮椅上面被人推着,身材枯瘦却双目炯炯,面色苍白且眼神阴鸷,隐隐带给人一种莫名的冷意。 “赵大人。” 来到书房之后,魏槐坐在轮椅上面向赵俊臣躬身行礼。 赵俊臣挥了挥手,推轮椅的西厂番子就躬身告退了。 然后,赵俊臣向魏槐笑着问道:“魏先生,今天的大朝议之上,陛下的那些决定你可听说了?西厂马上就要归还给内廷了。” 魏槐点了点头,用一贯的沙哑声音回答道:“听说了,所以卑职才会第一时间求见大人。” 赵俊臣轻轻摇头,说道:“果然正如你我所料,南巡结束之后,陛下会收回西厂之权从,对于此事,早在南巡开始之前,我就已是让你秘密准备了,如今五个月时间过去了,我想知道你准备得如何了?” 对于赵俊臣开门见山的询问,魏槐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从怀中抽出一封密信,双手递给了赵俊臣,说道:“这是第二批名单,总计一百三十七人,皆是可以信任,他们将完全听命于赵大人,再加上第一份名单里的二百一十三人,如今西厂内部已是有近半人完全受大人您的控制……所以,西厂依然会是赵大人您手中的西厂,它今后依然只会听从赵大人您的命令。” 说到后面,魏槐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正如魏槐所说,这已是他交给赵俊臣的第二份名单了——早在南巡之前,魏槐就已是交给了赵俊臣一份类似的名单。 赵俊臣接过名单之后,展开细细审阅,发现里面罗列着大量的人名,人名后面则是密密麻麻的备注,这些备注皆是名单内众人的把柄罪证,也正因为这些把柄罪证,赵俊臣才可以控制名单里的众多人物。 当初,魏槐受命挑选西厂人员的时候,就是反其道而行,利用筛选时的调查之权,找到了许多表面上看似忠心耿耿,但私下里却做过许多欺君枉法之事的锦衣卫、禁卫军与内廷太监,并把他们调到了西厂任职,又趁机掌控了这些人的罪证把柄,然后魏槐再利用这些把柄罪证对他们威逼利诱,最终这些人自然是只能选择效忠于赵俊臣了。 自从西厂组建之后,这件事一直都是魏槐最主要的任务。 将名单细细审阅了一遍之后,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很好,这两份名单加起来,足有近四百人,其中既有最低级的番子,也有高层的千户百户,遍布了西厂各阶层,还皆是西厂内的骨干,有了这些人的投效,西厂即使交还给了内廷,却依然掌握在咱们手中……” 说话之间,赵俊臣的表情间闪过了一丝思索。 说起来,西厂拥有侦缉之权,一直都是赵俊臣手中最强大的力量,但赵俊臣却从未私自使用过西厂的力量为自己办事,哪怕是赵俊臣遇到难题与危机的时候,也一直是对西厂的力量敬而远之。 因为,赵俊臣很清楚,西厂乃是德庆皇帝的御用力量,自己若是私下使用,就会引起德庆皇帝的不满与猜忌,这是其一;西厂的力量代表着皇权的独断,一向受到百官的抵触,利用西厂的力量即使可以得利一时,今后也必然会迎来百官的排挤与反弹,不利于长远发展,这是其二;厂卫在朝野的名声极差,赵俊臣若是与西厂联系得太紧密的话,对赵俊臣扭转自身声誉的计划不符,所以赵俊臣也一直在刻意淡化自己乃是西厂厂督的事实,这是其三。 所以,除非是得到了德庆皇帝的吩咐,否则赵俊臣从不会动用西厂的力量,在赵俊臣的刻意淡化之下,西厂也一向表现低调,经常会被朝野忽视。 不过,像是西厂这般强大的力量,明明掌握在手中,却又从不使用,却也有些浪费了。 如今,在表面上,德庆皇帝已是收回了赵俊臣手中的西厂之权,与此同时,赵俊臣通过诸般准备,却依然保持着对西厂的控制力——这样一来,对赵俊臣而言却是一件好事,因为赵俊臣表面上已是与西厂摘清了关系,德庆皇帝的猜忌、百官的排挤、朝野的敌视,皆是不会牵连到赵俊臣身上,这也就意味着赵俊臣今后终于可以随意的使用西厂的力量了!既可以得到西厂庞大力量的好处,却也不会受到西厂的牵连! 此外,通过自己对西厂的暗中掌控,赵俊臣也可以利用西厂反过来渗透帝党与内廷…… 暗思之间,赵俊臣脑中已是浮现了一系列的计划。 不过,在魏槐面前,赵俊臣并没有将自己的思绪表现出来,只是向魏槐叹息道:“幸苦魏先生了……只可惜,我将西厂交还给内廷之后,你依然要留在西厂帮我暗中掌控局势,但新任厂督为了掌控西厂的大局,恐怕会想方设法的打压你,到时候就更要委屈你了。” 魏槐表情平淡的说道:“这也是卑职自己做出的选择,所以并不觉得委屈。” 见魏槐这般模样,赵俊臣无奈摇头。 接着,赵俊臣沉思片刻后,突然说道:“说起来,趁着西厂尚未确认新任厂督的人选,还需要你为我办一件事情。” “还请大人吩咐。” 与此同时,就在赵俊臣与魏槐密谈的时候,内廷却是一片欢腾景象。 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大太监们,此时也是齐聚一堂,皆是一副欢喜模样。 …… ps:感谢大家的支持,并恳请大家正版订阅! 另,明天会有爆发!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二章.暗棋(中). …… …… 在今天的大朝议期间,德庆皇帝宣布从赵俊臣手中收回西厂与内承运库的权柄,并且将这两个衙门重新交回内廷。 这样一来,内廷方面得到了消息之后,自然是欢呼声一片。 不论西厂还是内承运库,皆是权柄极大且又油水十足的衙门,原本就应该由内廷来负责,奈何德庆皇帝并不信任内廷太监们的办事能力,竟是全部交由赵俊臣这个外臣负责。 偏偏,赵俊臣确实是能力出众,他接手了内承运库之后,原本周转不良的内帑很快就渐有盈余,并且还增加了许多财路,像是日进斗金的香胰生意,如今就由内承运库在垄断着,除了赵俊臣的悦容坊之外,大明朝的商人们若是想插手香胰生意,就必须要从内承运库买货;而赵俊臣组建了西厂之后,更是屡建功勋,许多时候甚至还压倒了老招牌的东厂。 这样一来,内廷的大太监们感到脸上无光之余,却也只能违心赞颂德庆皇帝的“慧眼识人”,完全不敢向德庆皇帝提及将这两个衙门归还内廷的事情,只觉得内廷短时间内恐怕是很难将这两个衙门收回来了——至少在赵俊臣倒台之前,是收不回来了。 所以,内廷的大太监们原本已是熄了对西厂与内承运库的心思,却没想到局势变化之下,竟是平白走了好运,西厂与内承运库突然回到了他们的手中。 对于这般情况,内廷的大太监们自然是幸喜若狂。 其中,西厂虽然有侦缉之权,乃是帝王之亲信爪牙、令外朝百官敬畏,但在内廷的众位大太监眼中,西厂的重要性却远远比不上内承运库! 无他,内承运库乃是皇帝内帑,油水最是丰厚,并且如今的内承运库经过赵俊臣的苦心经营之后,更是颇有盈余,还得到了许多生财之路,内廷的大太监们得到了内承运库的权柄之后,只要稍动手脚,就能得到无尽的好处。 无论什么时候,为自己谋取好处都是最重要的,对于内廷的太监们而言,就更是如此了。 所以,得到了消息之后,内廷的大太监们很快就聚在了一起。 接手了西厂与内承运库之后,有许多事情都需要处理,最重要的是,西厂与内承运库的诸多利益,究竟应该如何分配,也需要他们认真研究一下。 在内廷司礼监的大堂之中,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大太监们,此时齐聚一堂,皆是一副欢喜模样,兴致勃勃的讨论着他们未来的光明前景。 司礼监乃是内廷十二监之首,全权负责皇城内一切事宜,管理着数以万计的宦官,专掌机密奏章,有票拟与批红的大权,东厂也受其辖制,最是权势强盛。 司礼监现在的掌印太监,名叫吴信泉,年纪大约五旬上下,此人身材瘦长、面白无须、相貌儒雅、神色沉稳,若是让不知情的人见到他,恐怕会误以为他是一个学术有成的儒生,却很难相信他是一个太监,还是大明朝数万宦官的首领。 事实上,这位看似儒雅温和的老太监,手段却是很不寻常,此时内廷众位大太监在他面前皆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显然吴信泉掌管司礼监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已是在内廷中树立了威信。 此时,在大堂之中,吴信泉坐在主位右首的位置上,笑着向众位大太监说道:“各位想必已是知晓了消息,在今日的早朝上,陛下已是将西厂与内承运库两大衙门从赵俊臣手中收了回来,交还到了咱们内廷的手中,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啊。” 吴信泉的话声刚落,就见内官监的掌印太监朱金荣连连点头,大声说道:“是啊,尤其是内承运库掌管内帑的收支,一向是咱们内廷的命脉所在,这个衙门回到手中之后,咱们这些人今后就不用再受赵俊臣的掣肘了。” 朱金荣是一位矮胖太监,一向都是吴信泉的应声虫,但他如今的态度,却不仅仅只是附和吴信泉而已。 内官监一向负责采买与建造之事,往年内承运库还在内廷手中的时候,这内官监通过虚报账目、捏造损耗等手段,每年都能捞取大量的好处,但自从两年前德庆皇帝将内承运库交给赵俊臣管理之后,内官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无论采买还是建造,所需的花费都会受到严格的审核,所以内官监的油水也因此而减少了大半,日子也幸苦了许多——但另一方面,内承运库的周转情况却是顿时好转了许多。 如今,内廷收回内承运库的权柄之后,最高兴的就是内官监的掌印太监朱金荣了。 吴信泉看了朱金荣一眼之后,并没有搭话,只是表情平淡的继续说道:“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咱们也不能只顾着高兴,却又怠慢于事,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组织人手将这两个衙门交接过来,让这两个衙门顺利运转下去,绝不能出现什么乱子,否则咱们丢了颜面之余,也不好向陛下交代……其中,西厂还好说,可以从东厂那边调一些熟悉相关事务的宦官过去,相信很快就可以掌控局势,但关键是内承运库,赵俊臣经营了两年时间之后,这内承运库已是完全脱离了咱们的掌控,对于内承运库的如今形势,咱们也不甚了解,却需要费些心思。” 顿了顿后,吴信泉继续说道:“我的想法是,咱们的十二监、四司、八局,皆要将各自手下最擅长理财算账的宦官送到内承运库,尽快熟悉内承运库的情况、将内承运库的局势稳定下来,与此同时,咱们虽然从赵俊臣那边接手了内承运库,但咱们却也不能就此撇开了赵俊臣,反而要进一步加深与他的联系……这样吧,咱们也准备一批贵重礼物,今晚就送到赵俊臣的府上,向赵俊臣表达一下诚意。” 听到吴信泉的想法之后,在场的众位大太监刚开始还接连点头,但听到吴信泉最后的吩咐之后,却皆是一愣。 虽然,内廷与赵俊臣存在着合作关系,赵俊臣也时常会给这些大太监一些好处,但众位大太监对于赵俊臣却是普遍好感不佳,不仅是因为赵俊臣曾从他们手中夺走了西厂与内承运库这两个衙门,也是因为赵俊臣对待他们的态度颇是强势,时不时就会敲打他们一番。 就在年初,德庆皇帝的寿辰过后不久,只因为内廷的太监们稍稍违背了赵俊臣的心意,赵俊臣就抓住内廷贪污的把柄穷追猛打,险些造成了内廷的一次大清洗,最后还是内书房的大太监刘清亲自出面向赵俊臣求和,并且保证下不为例之后,赵俊臣才放了内廷一马。 所以,在场的大太监们皆是不大喜欢赵俊臣,甚至隐隐有些敌视——虽然赵俊臣的好处他们依然会照收不误。 其实,赵俊臣也正因为看穿了这些大太监的白眼狼秉性,所以才会制定了渗透内廷的计划。 于是,听到吴信泉的吩咐后,那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徐盛问道:“咱们接手西厂与内承运库,乃是陛下的旨意,那赵俊臣绝不敢违背,既然如此,咱们又何必讨好赵俊臣?从前,那赵俊臣仗着自己兼管着内承运库,对咱们时有威胁之举,如今咱们收回了内承运库,已是再也不受他的掣肘,完全可以将赵俊臣抛到一边……” 与吴信泉一样,这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徐盛的相貌气质,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太监,此人身材高大、满脸横肉、态度蛮横,反倒是像个屠夫。 然而,徐盛的话还没说完,吴信泉就已是打断道:“抛开赵俊臣?鼠目寸光!愚蠢之举!” 说话间,吴信泉的表情一冷,终于展现了他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威势。 听到吴信泉的评价之后,徐盛不由一窒,眼中闪过了一丝怒意,但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说道:“还请吴督指教。” 吴信泉见徐盛服软,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解释道:“陛下固然是下了圣旨,让赵俊臣将西厂与内承运库转交到咱们手中,赵俊臣固然也不敢违背圣意,但你们以为咱们只要把这两个衙门接手之后就完事了吗?哼!若是没有赵俊臣的配合,咱们即使接手了这两个衙门,也只是接手了一个空壳罢了!” “空壳?”听到吴信泉的解释,徐盛反倒是愈加疑惑了,问道:“难不成赵俊臣还敢将内帑的积存侵吞干净不成?若是那样,咱们只要向陛下讲出实情,陛下绝不会饶了他的!毕竟内帑与户部国库不同,内帑的银子可都是陛下的私银,赵俊臣就是再贪,又如何敢动陛下的私银?” 吴信泉冷哼道:“如何不敢?那赵俊臣最是擅长理财做账,他掌管内承运库两年余时间,除了他之外,没人清楚内帑这两年以来的收支情况,只要他在账目中稍动手脚,咱们接手的内帑就会损失大笔的存银,而且还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听到吴信泉的解释之后,众位大太监皆是皱眉。 在众位大太监想来,吴信泉所说的情况确实是极有可能出现,若是他们要将手中的油水衙门交给别人,也会事先在账目中做些手脚,趁着离职之前侵吞一些好处,只是做账的手法不能像赵俊臣一般高明罢了。 在场的大太监们以己度人,自然是认为赵俊臣也会这么做——事实上,这些大太监确实没有猜错,赵俊臣也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与准备。 顿了顿后,吴信泉继续说道:“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今日虽然损失了一批银子,但只要掌控了内帑,这些银子迟早都会收回来,但各位可还记得,就在两年之前,赵俊臣尚未接手内承运库的时候,内承运库的情况如何?如今得内承运库又是情况如何?” 随着吴信泉的话声落下,众位大太监微微一愣之后,更是眉头紧皱、表情沉凝。 两年之前,内承运库的情况众位大太监皆是清楚,收不抵支、亏损严重、周转困难、难以为继,甚至连宫内诸位娘娘的用度支出都拿不出来,也正因为如此,德庆皇帝才会将内承运库交给善于理财的赵俊臣负责。 而赵俊臣负责之后,内承运库的情况大为好转,虽然德庆皇帝与后宫的用度渐多,但内帑的银钱反倒是日渐充盈,德庆皇帝也再不用担心自己的银子不够用了。 两相对比,自然是天上地下,但也显得内廷太监们太过无能了。 众位大太监沉默之余,吴信泉又说道:“然而,只不过是短短两年时间,内帑的形势为何会发生这般巨变?依我看来,赵俊臣的手段说穿了其实也简单,不过是开源节流罢了,一方面为内承运库开辟新的财源,另一方面则是削减了咱们这些人私下里的好处……” 说到这里,吴信泉面色再次一冷——赵俊臣掌管了内帑之后,他吴信泉虽然是内廷之首,但得到的好处也同样是减少了许多。 不过,转瞬之间,吴信泉已是收拢了心中思绪,继续说道:“赵俊臣的手段确实管用,咱们接手了内承运库之后,也要照搬下去,否则若是没过两年内帑又变得糜烂了,咱们恐怕就要迎接陛下的震怒,然而,节流也就罢了,但开源这方面,咱们又如何能绕开赵俊臣?众位别忘了,赵俊臣虽然为内帑开辟了几条财路,但这几条财路一直掌握在赵俊臣手中,若是赵俊臣只是将内承运库交给咱们,却将那几条财路留在自己手中,那咱们接手的内承运库也只是一个空壳与烂摊子罢了,迟早都会恢复到两年前的形势!所以,咱们虽然要接手内承运库,但赵俊臣也绝不能得罪了,反而还要愈加的交好,咱们若是想要顺顺利利的经管内帑,今后还离不开赵俊臣。” 听到吴信泉的这些解释之后,众位大太监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毕竟,吴信泉所说皆是属实,就拿内承运库所垄断的香胰生意来说,这门生意看似是被内承运库垄断了,满天下的商人皆是要找内承运库买货,但那些制造香胰的工匠们,却至始至终都是“悦容坊”的人,也就是说,内承运库其实只得到了香胰生意的经营权,但生产权却依然在赵俊臣的手上,只要赵俊臣愿意,那么他随时都可以让内承运库的这项财源大幅缩水。 所以,正如吴信泉所说,内廷虽然接手了西厂与内承运库这两大衙门,但依然是离不开赵俊臣的帮衬,反而还要愈加的求着赵俊臣才行。 另一边,见众位大太监皆是同意自己的说法,吴信泉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向内官监掌印太监朱金荣说道:“朱掌印,这些年来,你与赵俊臣接触最多、也最是熟悉,等礼物准备好了之后,就由你亲自送到赵府吧,到时候对赵俊臣态度谦卑些,若是赵俊臣提出了什么要求,你也要尽量答应下来,哪怕是感到了为难,也不要马上拒绝,可以回来找我商议。” 朱金荣的表情依旧有些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接下来,吴信泉又吩咐了众位大太监几句之后,又将西厂与内承运库的诸般利益仔细的分配了一下,在场的众位大太监皆是有所收获。 等一切结束之后,吴信泉的表情突然变得恭敬了一些,转头向一位坐在主位左首的老太监问道:“刘师,我的诸般决定您可还满意?若是不恰之处,还请刘师指教。” 这位老太监年纪苍老,身材佝偻枯瘦、看起来已是有七旬左右,白发稀疏、满脸的皱纹与老人斑,已是垂垂老矣,仿佛一条腿已是迈入了棺材,在众位大太监商议期间,这位老太监也是一言不发,只是一副精力不济、昏昏欲睡的模样。 此外,看这位老太监的服饰,他的品阶也不高,比之在场的众位大太监皆是要低一些。 然而,吴信泉向他询问的时候,态度却是颇为恭敬,而随着吴信泉的询问,在场的大太监们也皆是一副垂首听训的样子,对于这位垂垂老矣、品阶不高的老太监,众人皆不敢有任何怠慢。 这位老太监,正是内书房的总管太监刘清! 在内廷,表面上的身份最高的人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吴信泉,圣眷最隆的人是德庆皇帝的随身太监张德,但事实上,内廷的真正决策人,一直都是内书房的总管太监刘清。 内书房虽然是司礼监的下属机构,看起来权势也不大,只是传授太监们读书识字罢了,但也正因为如此,如今的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实权太监们,却是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出身于内书房、是刘清的学生,并且他们皆是因为刘清的推荐,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这样一来,刘清对内廷的影响力,可谓是根深蒂固、极其深远,即使是历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也完全不敢违背刘清的态度。 说起来,当初赵俊臣敲打内廷的时候,还是刘清亲自出面与赵俊臣达成了协议,所以赵俊臣才放过了内廷,如此一来,刘清与赵俊臣也算是相识。 虽然,刘清的年纪渐老,如今已是不大管事了,但威望依然不减,所以吴信泉做出了决策之后,依然会询问刘清的意见。 听到吴信泉的询问之后,刘清先是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颤巍巍的说道:“你的想法很好,就按你说的来办吧……不过,内承运库经过赵俊臣的经营之后,形势颇佳,可谓是珠玉在前,你们接手之后,却不可搞砸了,一定要用心办事,否则陛下说不定就会将它再次交给赵俊臣,到了那个时候,咱们这些人就又要受制了。” 刘清的话声刚落,包括吴信泉在内,所有的大太监皆是起身答应。 刘清在内廷之中的威信,由此可见一斑。 却说,会议结束之后,那御马监的大太监徐盛回到自家衙门的时候,神情颇是郁闷。 在今天的会议上,徐盛说话忘了分寸,竟是质疑了吴信泉的决定,虽然吴信泉当时并没有什么表示,但徐盛还是发现了吴信泉对自己的不满。 事后,当众位大太监瓜分西厂与内承运库的好处的时候,徐盛所得到的利益也远远没有达到期望。 这样一来,徐盛自然是有些郁闷。 说起来,御马监也是一个内廷中的实权衙门,与兵部及各地督抚共执兵柄,还要管理草场和皇庄、经营皇店,曾两度设置的西厂,也由御马监提督,与司礼监提督的东厂分庭抗礼。 不过,御马监的权势终究还是比不上司礼监,而徐盛的心机手段也比不上吴信泉,所以御马监也就愈加被司礼监比下去了,处处受到司礼监的压制。 当徐盛回到自家衙门之后,众位御马监的太监见到徐盛表情不快,皆是小心翼翼,在徐盛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当徐盛来到御马监大堂坐下之后,在一片静宜之中,却有一位年轻宦官出列,向徐盛问道:“徐督您表情不快,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这位年轻宦官,初入内廷不久,但他善说话、会来事,本身也读过诗书、很有才学,所以他很快就得到内廷的重视,并将他调到御马监做事,此人来到御马监之后,更是很快就得到了徐盛的赏识,甚至还成为了徐盛的义子,颇受徐盛的宠信。 如今这般时候,却也唯有此人敢开口向徐盛询问缘由了。 这位年轻宦官,名叫李如安! 另一边,徐盛正生着闷气,听到李如安的询问之后,更是狠狠一拍桌子,大声骂道:“那个吴信泉羞辱于我,实在是欺人太甚!” …… ps:嗯,三合一大章节! 明天更新的字数还会更多! 诚求大家继续正版订阅!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三章.暗棋(下). …… …… 在赵俊臣的安排之下,李如安进入了内廷之后,可谓是顺风顺水、平步青云,靠着自身的出众才华、以及赵俊臣的暗中推动,他很快就引起了内廷的重视,不过是短短三个月时间,作为一个初入内廷的年轻宦官,他竟是得到进入内廷十二监的机会,引来了无数宦官的羡慕嫉妒。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李如安得到了进入内廷十二监的机会之后,他最终所选择的衙门竟然不是权势最盛的司礼监,而是御马监。 御马监虽然同样是颇有权势,但比之司礼监毕竟是差了不止一筹,现如今的御马监掌印太监徐盛的心机手段,也远远比不上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吴信泉,再加上近些年来大明境内少有战事出现,这就让御马监的声势愈加比不上司礼监了。 此外,御马监主要是负责武事军务,不似司礼监一般负责奏章朝务,以李如安的才学本事,若是去了司礼监,说不定很快就可以大放异彩,但他若是去了御马监,却是浪费了自己的一身学问。 然而,李如安最终还是选择了御马监,并且他也有自己的理由。 司礼监固然是权势鼎盛,但内部竞争也非常激烈,此外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吴信泉的心机手段皆是高明,李如安若是进入了司礼监,恐怕很难冒头,也难以施展拳脚,他的才学虽然出众,但吴信泉却未必看得上,若是稍有疏忽,说不定还会被吴信泉发现破绽。 御马监则不同,御马监的内部竞争虽然同样是非常激烈,但像是李如安这般才学出众之辈却是少见,所以李如安进入御马监之后,很快就能显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此外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徐盛的心机手段只是一般,正需要才智之辈辅佐,所以李如安很容易就可以引起重视,也容易得到自由发挥的空间。 事实证明,李如安的选择是正确的。 当他进入了御马监之后,很快就引起了徐盛的重视,而且徐盛也相对容易糊弄,李如安只是稍稍施展手段,就得到了徐盛的信任,到了今日,徐盛已是将李如安视为亲信了,甚至还将李如安收为义子,这样一来,李如安在内廷的品阶虽然不高,但他在御马监内却是炙手可热,如今徐盛生闷气的时候,也唯有李如安敢向徐盛询问原因。 却说,徐盛听到李如安的询问之后,则是狠狠一拍桌子,大声骂道:“那个吴信泉屡屡欺辱于我,实在是欺人太甚!” 说完,徐盛怒意更甚,说道:“西厂一向是咱们御马监的下属衙门,西厂重归内廷之后,按理说也应该交由我御马监管辖,但那吴信泉却是联合了其他十二监的大太监一同向我施压,说什么利益均沾、由十二监衙门一同管辖西厂,这分明就是在打压御马监!还有那内承运库,咱们御马监在十二监之中仅次于司礼监,按理说分到的好处也应该仅次于司礼监,但吴信泉却是屡屡排挤咱们御马监,最终咱们御马监分到的好处竟然还比不上内官监……这吴信泉,实在是欺人太甚,早晚有一天,我要他好看!” 司礼监与御马监作为内廷中权势最强盛的两个衙门,一向都存在着竞争关系,只可惜现任的御马监掌印太监徐盛远远比不上司礼监掌印太监吴信泉,两个衙门的均势已是被打破,到了现在,司礼监更是完全的压制了御马监,今日的情况就是明证,面对吴信泉的排挤,徐盛虽然愤怒异常,但也是无可奈何。 另一边,听到徐盛的解释与发泄之后,李如安先是沉吟了片刻,说道:“徐督不必生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吴信泉的所作所为,咱们绝不能就此罢休,但如今吴信泉的权势正盛,咱们还需要暂且忍耐、静待机会。” 徐盛冷哼一声,说道:“却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如安笑道:“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吴信泉的心机手段虽然还算高明,但他终究只是陛下手中的棋子罢了,咱们只要能够保全自己,迟早会看到他权势衰弱的那一天,如今正是局势变幻之际,却也未必会等待太久。” 听到李如安的宽慰,徐盛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然难看。 眼见如此,李如安又说道:“此外,吴信泉虽然是想方设法的排挤咱们御马监,但依我看来,吴信泉的动作稍显急切了一些,最终必然会失败,该是咱们的好处,终究还会是咱们的。” 徐盛眼睛一亮,问道:“哦?怎么讲?” 李如安详细解释道:“徐督您想,内廷收回了西厂的权柄之后,吴信泉为了排挤咱们御马监,提议利益均沾,也赢得了十二监众掌印太监的支持,如此一来,咱们无法违背众意,也只好暂时退让一步,但如今司礼监在十二监之内实力最强、一枝独秀,这西厂看似由内廷十二监一同管理,但迟早都会落入司礼监的手中……这却是一件好事。” “西厂明明应该由咱们御马监管辖,若是落入了司礼监的手中,咱们御马监就要被司礼监彻底压下去了,又怎会是一件好事?”徐盛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团,皱眉问道。 李如安笑道:“徐督,您难道忘了?司礼监如今已是拥有一个东厂了,西厂的存在原本就是为了制衡东厂,若是东厂与西厂一同落入司礼监的手中,这西厂又如何能制衡东厂?陛下他又岂会同意这般情况出现?所以,咱们不妨顺水推舟、再退一步,不再与司礼监竞争西厂,任由司礼监得到西厂的权柄,等司礼监完全控制了西厂之后,咱们再设法让陛下注意到此事……到了那个时候,也无需咱们做任何事,陛下他自然会为咱们御马监作主,这西厂也很快就会回到徐督您的手中。” 听到李如安的献策之后,徐盛先是一愣,接着则是大喜,站起身来连连拍着李如安的肩膀,大笑道:“好小子,还是你聪明!好,本督就暂且退让一步,依你的计策行事!” 眼见徐盛采纳了自己的建议,李如安想到了自己昨晚收到的消息,却是趁热打铁,再次向徐盛建议道:“此外,咱们既然是打算暂时放弃西厂,却不妨以此为交易,向吴信泉换取内承运库的部分利益!这样一来,咱们日后不仅能收回西厂,内承运库那边也同样是收获不菲,也算是稍稍算计了吴信泉一把。” 徐盛笑得愈欢,连连点头,说道:“好主意,正是如此,就按你说得来办!” 眼见徐盛并未起疑,李如安又说道:“若是徐督信得过我,那么内承运库那边的事情,不妨交由我来负责,我一定会为咱们御马监争取到最多的好处。” 原来,在昨天晚上,赵俊臣突然派人秘密联系了李如安,让李如安想办法进入内承运库任职,然后赵俊臣就可以帮助李如安、让李如安屡屡立功、并逐步成为内承运库的负责人,这样一来,内承运库就依然是赵俊臣的掌控之物。 虽然因为德庆皇帝的旨意,赵俊臣要将西厂与内承运库交还于内廷,但赵俊臣却并不打算彻底放弃这两个衙门,不论是西厂还是内承运库,赵俊臣皆是留下了许多布置,而李如安就是赵俊臣设下的暗棋之一。 此外,通过内承运库,在赵俊臣的帮助下,李如安也可以逐步成为内廷的核心人物,这是赵俊臣渗透内廷计划的关键一步。 对于这些事情,徐盛并不清楚,听到李如安的毛遂自荐之后,他也并未起疑,只是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就点头道:“正好,那吴信泉让内廷十二监尽遣各自衙门里擅长账目的宦官进入内承运库,以尽快掌控内承运库的局势,而你一向机灵,这件事若是由你去办我也放心,接下来你就在御马监内挑选一些可靠的人手,带着他们驻入内承运库吧,等内承运库那边的局势稳定了,我再把你要回来。” 听到徐盛的决定之后,李如安连忙行礼道:“多谢徐督信任,小人一定誓死以报!” 与此同时,就在徐盛与李如安商议的时候,那内官监的掌印大太监朱金荣,也按照吴信泉的吩咐,带着一大批的贵重礼物前往赵府求见赵俊臣。 此时,天色已是渐渐昏暗,赵俊臣正准备前往福寿阁赴宴、并趁机与那些打算投靠自己的“黄党”官员见面。 刚刚准备妥当,赵俊臣就得到了朱金荣求见的消息。 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赵俊臣还是在客厅中接见了朱金荣。 别看朱金荣在内廷聚会的时候表现出一副不愿意交好赵俊臣的模样,但当他真正见到赵俊臣的时候,却是笑容可掬、态度谦卑。 刚刚见到赵俊臣,朱金荣就将礼单送给了赵俊臣,并且说道:“赵大人,这份礼单,乃是我们内廷的一点小心意,还请赵大人笑纳。” 赵俊臣接过礼单之后,稍稍看了一眼,发现这份礼单内的诸般礼物总价值恐怕不下万两白银,却是摇头笑道:“这份礼单之丰厚,可不是什么小心意……” 说话间,赵俊臣转手将礼单交给了身边的许庆彦,然后转头向朱金荣问道:“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朱掌印突然求见本官,又送来了丰厚礼物,恐怕是有什么事情吧?还请直说就是。” …… ps:家里突然停电,只好在网咖码字,环境嘈杂、输入法也不熟悉,所以字数不多,只有三千余字,还请大家见谅。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四章.条件. …… ……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朱金荣马上说明了来意,表示内廷方面想要与赵俊臣加深合作关系,并且希望赵俊臣与内廷交接西厂与内承运库这两个衙门的时候不要私下刁难,尽量与内廷方面相配合,让内廷方面可以顺利完整的接手,而内廷方面今后也一定会有所报答。 虽然,朱金荣啰啰嗦嗦讲了一大堆,但总结起来就这么几句。 听到朱金荣的解释之后,赵俊臣略有沉吟。 不论是西厂、还是内承运库,赵俊臣都不打算轻易放弃,虽然因为德庆皇帝的旨意,赵俊臣必须要将这两个衙门交还给内廷,但暗中进行一些布置也是理所当然的,赵俊臣至少要保证自己今后能够对这两个衙门保持一定的影响力与控制力。 而魏槐、李如安等人,就是赵俊臣暗中控制这两个衙门所布置的暗棋。 如今,听到朱金荣的请求之后,赵俊臣也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计划。 不过,若只是凭借几句敷衍的谎言,就可以趁机从内廷方面敲到一些好处的话,赵俊臣却也不会错过机会。 毕竟,在赵俊臣心中,对于内廷的那些宦官,自己完全不必讲究“诚信”二字,相比较切实的利益,诚信之类的品格虽然高贵,却也并不值钱。 于是,装模作样的考虑了片刻之后,赵俊臣缓缓说道:“内廷方面的诚意,本官也感受到了……其实,即使没有朱掌印的拜访,本官领了陛下的旨意之后,也会将西厂与内承运库这两个衙门完完整整的交还于内廷,奉旨办事、秉公处理,这一向是本官的做事原则,所以内廷方面也不需要担心什么。” 说话之间,赵俊臣在“完完整整”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这意味着,不论是内帑的存银,还是内帑的诸般财源,赵俊臣皆会全部交给内廷,不会暗动手脚、也不会私下截留。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暗示之后,朱金荣却是大喜,说道:“咱家代表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总计二十四衙门,以及内廷上下数万宦官,在这里多谢赵大人您的宽厚与体谅,还请赵大人放心,内廷如今的权势影响虽然远远比不上天启朝以前,但一些影响力还是有的,今后必然会厚报于赵大人,绝不会让赵大人感到失望。” 然而,朱金荣的话声刚落,赵俊臣已是顺杆子往上爬了,说道:“说起来,我确实有一件事希望内廷方面帮忙。” 见赵俊臣这么说,朱金荣微微一愣,知道正如吴信泉所猜测的那般,赵俊臣趁机向内廷方面提出了要求。 于是,朱金荣连忙说道:“哦?不知何事?还请赵大人明说,只要是我内廷能力范围之内,就绝不让赵大人您失望。” 赵俊臣轻轻一笑,用很不经意的语气说道:“听说,近两年来,朝中有不少官员向陛下上密疏弹劾本官,可有此事?” 赵俊臣乃是一个声名狼藉的贪官,却偏偏又势力庞大,乃是朝中的几位权臣之一,这样一来,朝中某些官员向德庆皇帝密奏弹劾赵俊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朱金荣虽然不是司礼监的太监,但毕竟是内廷的核心人物之一,对于这些事情也有所耳闻,再加上这些事情也不必要隐瞒赵俊臣,所以就点头道:“近几年来,确实有些不长眼的官员向陛下上密疏弹劾赵大人,不过陛下他对赵大人您信任有加,对于这些官员的弹劾皆是压了下去,并没有进行理会,那些弹劾密疏也皆是留中不发。” 听到朱金荣的解释之后,赵俊臣轻轻一笑,隐隐有些讥讽。 …… 确实,对于那些弹劾赵俊臣的密疏,德庆皇帝皆是留中不发、并没有理会,但德庆皇帝这么做的原因却不是因为他信任赵俊臣,而是打算将这些弹劾密疏留作后手,准备等到今后抛弃赵俊臣的时候再一同使用。 设想一下,等到将来的某一天,德庆皇帝突然抛出一大堆密疏,内容皆是弹劾赵俊臣,涉及了赵俊臣的诸多罪状,并且皆有实证,到了那个时候,自然是朝野震动,而赵俊臣也自然是百口莫辩,只能乖乖俯首了。 其实,这也是帝王们的一贯手段,当帝王收到了弹劾某位臣子的密疏之后,往往会留中不发,就这么积存着,让类似的弹劾密疏越来越多,作为自己的杀手锏,等到帝王们今后某一天想要整治这位臣子的时候,再将这些密疏一口气全部抛出来,到了那个时候,这位臣子自然是再无回天之力了。 在今年的殿试期间,试子李纯臣所提出的“磨剑论”,提议降低官员上呈密疏的资格要求,减少官员上呈密疏的程序,甚至还可以“风闻言事”,其实就是这般帝王手段的强化与深入,所以才会引起赵俊臣、周尚景等朝臣的警惕。 所以,德庆皇帝留在手中的那些弹劾赵俊臣的密疏,对赵俊臣而言不啻于悬梁之剑,自然是让赵俊臣感到日夜难安,所以趁着这次内廷有求于自己的机会,赵俊臣却是想趁机了解一下这柄悬梁之剑究竟有多么锋利,也可以尽早的防范一二。 于是,赵俊臣叹息一声后,向朱金荣说道:“本官自从进入庙堂之后,就一直是尽心尽力的为陛下办事,一向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会办了错事,损害陛下与百姓的利益,没曾想还是有这么多官员私下里弹劾本官,看来本官依然是做得不够好。” 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之后,赵俊臣突然话锋一转,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道:“所以,本官为了勉励自己、也是为了三省自身,本官却是想要拜托内廷司礼监,让他们将那些弹劾本官的密疏皆是抄写一份送给本官,这样一来,本官也好知晓自己这些年来究竟办了哪些错事,却不知道内廷方面愿不愿意帮本官这么一个小忙?” 听到赵俊臣的要求之后,朱金荣顿时吓了一跳! 说起来,那些弹劾赵俊臣的诸多密疏,确实是保留在司礼监的手中! 但既然是密疏,就只有皇帝才有权力阅览,司礼监若是将那些密疏私下泄漏给赵俊臣,可是杀头大罪,若是这件事泄露了出去,那么整个内廷都会迎来一次大规模的清洗。 所以,下意识的,朱金荣就要拒绝赵俊臣的要求。 不过,话到嘴边,朱金荣又突然想起了吴信泉的叮嘱,让他千万不要随意拒绝赵俊臣的要求,即使感到为难,也要先回来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于是,朱金荣犹豫了一下之后,却是向赵俊臣说道:“赵大人,这件事涉及到了司礼监,又事关重大,咱家需要询问一下司礼监的意见,然后才能给您答复。” 听到朱金荣的答复,赵俊臣并不介意,只是笑着点头道:“这是当然,不过还希望内廷方面能够尽快给出答复,毕竟,现在本官还要与内廷交接西厂与内承运库,这件事还是尽早处理了为好。” 感受到了赵俊臣隐隐的威胁,朱金荣只好再次向赵俊臣保证道:“还请赵大人放心,三日之内,不论最终结果如何,内廷方面一定会有所答复,绝不会刻意拖延。” 然后,因为急着回去找吴信泉商议赵俊臣的条件,朱金荣很快就向赵俊臣告辞离开了。 看着朱金荣离去的背影,赵俊臣轻轻一笑,却是信心满满,认为内廷方面必然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事实上,只要内廷方面愿意考虑赵俊臣的条件,那么这件事的结果就已是注定了。 内廷的那些大太监,皆是自私自利之辈,西厂与内承运库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而德庆皇帝的那些密疏则只是关系到德庆皇帝与朝廷的利益,经过一番考虑之后,这些太监们最终会如何取舍,却是很明显的事情。 当朱金荣离开了赵府之后,赵俊臣也就不再耽搁,马上启程前往城南的福寿阁赴宴了。 半路上路过詹府的时候,赵俊臣还汇合了詹善常,并且领着詹善常一同赴宴。 赵俊臣之所以要与詹善常一同赴宴,也是有原因的。 毕竟,詹善常乃是投靠赵俊臣最久的“赵党”官员之一,所以赵俊臣给他的好处也最多,前些日子詹善常被黄有容罢了官职之后,赵俊臣更是立马为詹善常撑腰出头,很快就平反了詹善常的罪名、让詹善常官复原职,维护之心任谁都能看到。 所以,詹善常可谓是赵俊臣的“千金马骨”,赵俊臣这次领着詹善常前去赴宴,也是为让詹善常现身说法,让“黄党”官员们看看詹善常跟随赵俊臣之后究竟得到了多少的好处,如此也能够进一步增强这些“黄党”官员投靠赵俊臣的决心与信心。 很快的,赵俊臣与詹善常已是来到了城南的福寿阁。 在那里,大学士霍正源领着一众“黄党”官员已是等待赵俊臣多时了。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五章.砸场. …… …… 福寿阁位于京城城南,向来以鲁菜闻名,虽然是环境优雅、酒菜上佳,但在京城内众多奢华酒楼之中,却也只是寻常档次,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免有些处境尴尬,所以经常会被人忽视,很少有官宦富贵之人选择在这里设宴款待客人。 今日,“黄党”众人选在福寿阁宴请赵俊臣,不免有些掉价,但好处是可以减少朝野各方的关注、降低这场聚宴的影响。 从这般情况来看,“黄党”众人对于投靠赵俊臣的事情依然有些犹豫,尚没有下定决心,所以不希望今天这场宴请引起太多的关注。 不过,虽然尚有些犹豫,但“黄党”众官员依然是一个不缺的来到了福寿阁,准备趁机与赵俊臣见面——对于这些投机者而言,任何机会都是不容错过的。 当赵俊臣领着詹善常来到福寿阁的时候,霍正源已是领着一众“黄党”官员在福寿阁门外等待多时了。 却说,赵俊臣与詹善常下了马车之后,霍正源、陈东祥二人马上领着“黄党”众人迎了上来,口中诸多客套与恭维,自是不提。 而赵俊臣则是满脸的和煦笑容,向“黄党”众官员拱手笑道:“本官早就该来的,无奈临时有事耽搁了,让各位久候于此,实在抱歉。” 见赵俊臣态度亲切,并没有任何的倨傲表现,众“黄党”官员皆是眼睛一亮,然后纷纷表示自己等待赵俊臣再久也是心甘情愿云云。 而霍正源作为“黄党”一众官员的代表,也是笑道:“赵大人客气了,咱们约定的时间是傍晚酉时一刻,而现在不过是刚刚过了酉时,您并未迟到,只是我等来早了而已。” 说话间,霍正源侧身伸手一引,又说道:“因为今日赴宴人数较多,又有赵大人大驾光临,所以我等特意包下了福寿阁的二楼,这福寿阁只有两层,二楼倒也清静,正适合我等与赵大人您详谈,还请赵大人移步赴宴,咱们接下来不妨边吃边谈。” 听到霍正源的话之后,赵俊臣点了点头,并且在霍正源的带领下,与众人一同向着福寿阁内走去。 一路上,霍正源趁机向赵俊臣介绍周围的“黄党”官员——赵俊臣与这些“黄党”官员同朝为臣,其实也不需要霍正源的刻意介绍,而霍正源此举却是为了向赵俊臣引见这些“黄党”官员,让赵俊臣趁机与这些“黄党”官员单独聊上几句,加深相互间的印象。 对于霍正源的引见,赵俊臣依然是一副平易近人的和煦模样,与每位“黄党”官员皆是亲切交谈,没有任何的架子,言语之中更是隐含了一些暗示。 而一众“黄党”官员则是表现各异,一部分“黄党”官员的表现颇是热切,态度颇是谦卑,言语之间的投靠之意任谁都看得明白,显然这部分“黄党”官员已是打定主意要投靠赵俊臣了;而另一部分“黄党”官员的态度则较为冷淡疏远,言语之间隐含着试探,显然他们对于投靠赵俊臣的事情依然是有些疑虑——这部分“黄党”官员的数量要更多一些,而霍正源今日摆宴的目的,就是为了打消这部分人的心中疑虑,让尽量多的“黄党”成员投靠赵俊臣。 对于霍正源的想法,赵俊臣自然也明白,但赵俊臣对于这部分心存疑虑的“黄党”官员并没有另眼相待,对待所有“黄党”官员的态度皆是相同——恰到好处的亲切与热情、隐隐约约的好处暗示,但也仅此而已,并不会反过来求着“黄党”官员们投靠自己。 毕竟,现在是“黄党”官员们走投无路想要投靠赵俊臣,虽然赵俊臣只是他们的选择之一,但主次尊卑绝不可颠倒,否则只会让“黄党”众官员小觑。 事实上,有些话赵俊臣虽然不方便表达,但赵俊臣身旁的詹善常却可以,这也是赵俊臣领着詹善常前来赴宴的原因之一。 而詹善常的表现也没有让赵俊臣失望。 当众人来到福寿阁二楼之后,赵俊臣先是与一众“黄党”官员说了些场面客套话,又相互敬酒几轮之后,詹善常就渐渐活跃了起来,甚至一度成为了众人的瞩目核心。 随着宴会的进行,在推杯换盏之间,詹善常不断向“黄党”众人大肆吹嘘着赵俊臣的好处——先是表示赵俊臣待下真诚、慷慨大度,并且详细说明自己跟随了赵俊臣之后究竟获得了多少好处;然后又表示赵俊臣眼光高明、能力出众、前途不可限量,并且详细描述了近年来赵俊臣的崛起经过,诸多政敌皆是被赵俊臣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还重点描述了赵俊臣对自己人的重视与庇护,并且以自己举例,表示赵俊臣当初还只是户部侍郎的时候,为了庇护自己就不惜与阁老温观良闹翻,最终反倒是温观良被赵俊臣整垮了,而这几日又为了自己被黄有容罢官的事情而殚心竭虑,最终也成功让自己摘脱了罪名、恢复了官职,所以只要投靠了赵俊臣,就绝不会受到委屈云云…… 詹善常的口才确实不错,听到他的这些描述之后,那些原本已是决定要投靠赵俊臣的“黄党”官员们对待赵俊臣的态度变得愈加热切了,而那些心中尚有疑虑的“黄党”官员,态度也进一步的倾向于赵俊臣。 而就在这个时候,霍正源则是抓住时机,在一众“黄党”官员的面前,领着工部侍郎陈东祥、太常寺少卿林有伦、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司徒翰、通政司左通政使王邖等人,当众向赵俊臣表明了投靠之意,而赵俊臣自然是没有拒绝之理,不仅很痛快的接受了霍正源等人的投靠,并且还许诺了好处若干。 在霍正源等人的带头表明立场之下,众“黄党”官员更是心思活络、态度热切。 然后,又陆续有一些“黄党”官员向赵俊臣表明了投靠之意,而赵俊臣同样是痛快的接纳了他们,也同样许诺了一些好处。 就这样,渐渐地,越来越多的“黄党”官员愿意投靠赵俊臣了。 但就在这时,眼见着局势向着有利于赵俊臣的方向发展,福寿阁的一楼却突然传来了阵阵的喧哗之声,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后,福寿阁内突然有人扬声唤道:“内阁首辅沈大人、协同内阁黄阁老、礼部尚书林大人、少傅张大人、少保赵大人等诸位大人驾临福寿阁!” 听到这道声音之后,在场的所有“黄党”官员——包括霍正源、陈东祥等人——皆是面色大变! 如今,黄有容垮台在即,赵俊臣与沈常茂在争抢黄有容的政治遗产。与此同时,在霍正源等人的鼓动之下,“黄党”官员们的立场虽然是渐渐倾向于赵俊臣,但依然有些举棋不定,他们今晚选在福寿阁这个不起眼的酒楼宴请赵俊臣,就是不想让这件事引起太多的关注——尤其是沈常茂、黄有容的关注——这样会让他们身上打上“赵党”的烙印,然后他们就失去了再次选择的机会。 没想到,沈常茂、黄有容等人依然是及时发现了这里的情况,并且在第一时间亲自赶到了这里! 一些“黄党”官员听到呼喝之后,马上起身向着一楼看去,发现情况果然如此,此时正有一群人鱼贯进入福寿阁内,为首者正是新任内阁首辅沈常茂,而阁老黄有容、礼部尚书林维、少傅张诚、少保赵正和等人也纷纷跟在沈常茂的身后,每个人都是表情严肃,隐隐带着一丝兴师问罪的神色。 沈常茂等人进入了福寿阁之后,并没有丝毫迟疑,皆是向着福寿阁的楼梯处走去,显然他们的目标正是福寿阁的二楼! 见到这般情况,众“黄党”官员的面色不由再变,皆是有些慌乱。 在众人之中,却唯有赵俊臣的表情未变。 赵俊臣早就知道,自己想要吞并黄有容的政治遗产,就要面临沈常茂的竞争,绝不会是一帆风顺,尤其是沈常茂的性格一向刚绝,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作风,自己昨天撬了他的墙角,那么他今天亲自来砸自己的场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很显然,沈常茂今晚亲自来到福寿阁,就是来砸场子的,他想要当面压制赵俊臣、给赵俊臣难堪,进而影响众“黄党”官员的选择。 不过,赵俊臣虽然明白沈常茂的想法,但并不如何畏惧,在众人面色大变的同时,赵俊臣却依旧是表情平静,只是缓缓说道:“众位大人,既然沈首辅、黄阁老他们驾临了福寿阁,咱们却也不能避而不见,否则难免会失了规矩礼仪,就随我一同去拜见一下吧。”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站起身来,当先向着福寿阁二楼的楼梯处走去,迎上了沈常茂、黄有容等人。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态度,场上众人又是面色纷纷一变,知道赵俊臣这是要与沈常茂当面争锋了。 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像是詹善常、霍正源、陈东祥等人,亦是纷纷起身,紧随在赵俊臣身后,却也彻底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但更多的“黄党”官员,虽然也同样随着赵俊臣起身迎接沈常茂等人,但却是刻意的放慢了动作脚步,与赵俊臣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 随着赵俊臣来到楼梯口,而沈常茂等人则是拾阶而上,很快的,赵俊臣与沈常茂等人碰面了。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六章.争锋(上). …… …… 当赵俊臣见到沈常茂与黄有容等人之后,依然是态度亲切、神情和煦,就仿佛自己暗中撬他们墙角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见赵俊臣嘴角带笑,用一种恰到好处的恭敬态度,向着沈常茂躬身行礼道:“下官见过沈首辅、黄阁老、以及诸位大人。” 赵俊臣的态度无可挑剔,但他行礼的时机却大有问题。 此时,赵俊臣正站在福寿阁二楼的楼梯口处,而沈常茂等人正在拾阶而上,所以赵俊臣虽然是恭敬行礼,但他所站位置却是居高临下,似恭实倨的态度任谁都看得出来。 另一边,见到赵俊臣的这般姿态之后,周围众人纷纷面色微变。 尤其是那些“黄党”官员,他们万万没想到,赵俊臣对待沈常茂这位内阁首辅竟是如此的不客气。 至于沈常茂、黄有容、赵正和等人,更是面含怒意,险些失了风度。 奈何,从表面上看,赵俊臣的举止却是让人挑不出毛病,所以他们也不能指责什么。 尤其是,看到赵俊臣略略行礼之后,不待回复,就自顾自的站直了身体,却是让沈常茂的面色更加难看了。 原本,沈常茂打算见到赵俊臣之后马上就给赵俊臣一个下马威——按照沈常茂的计划,当赵俊臣向自己行礼之际,自己迟迟不让赵俊臣免礼,就这么让赵俊臣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也让赵俊臣在“黄党”众人面前丢尽颜面,显示一下自己内阁首辅的威风。 没想到,赵俊臣根本没有给他机会,稍稍行礼之后,就自行站直了身体。 无可奈何之下,沈常茂只能冷哼一声,并且快步走到赵俊臣的身前,用阴鸷的眼神不住盯着赵俊臣。 在沈常茂的身后,黄有容、林维、张诚、赵正和等人,也皆是相似的神情。 见到沈常茂等人的神情,赵俊臣身后的那些“黄党”官员们愈加紧张了。 只可惜,赵俊臣心机深沉、脸皮也厚,在沈常茂等人的阴鸷目光注视之下,依旧是神色平静,只是笑着问道:“好巧,今日下官与几位同僚来到福寿阁相聚,没想到竟是遇到了沈首辅、黄阁老、以及诸位大人,难道各位前辈也要在福寿阁聚宴?” 沈常茂又是轻哼一声,说道:“是啊,好巧,老夫与黄阁老等人来到福寿阁相聚,却没想到遇到了赵大人……以及这么多的朝中同僚……” 说话间,沈常茂阴沉的目光向着赵俊臣身后一扫。 包括霍正源在内,所有“黄党”官员皆是不敢接触沈常茂的目光,纷纷垂首躲避,哪怕是“赵党”的詹善常,也同样如此。 毕竟,沈常茂担任阁老多年,如今又成为了内阁首辅,可谓是积威甚重,并不是每个人都敢向赵俊臣一般不将他放在眼里。 更何况,“黄党”众人私下接触赵俊臣的事情,既是背叛了黄有容、也是得罪了沈常茂,难免会感到心虚。 眼见如此,赵俊臣又是一笑,再次说出了一番让众人震惊无比的话语:“原来如此,沈首辅与黄阁老等人聚会,想必是要商议朝廷大事,我等却是不敢打扰,只可惜这福寿阁的二楼已是被我等包了下来,所以还请诸位前辈另寻他处相聚吧。”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黄党”众人愈加震惊,而沈常茂等人的面色也愈加惊怒。 众人万万没想到,听到沈常茂的表态之后,赵俊臣不仅没有邀请他们入席,反而毫不客气的让他们离开这里! 但正如之前的情况,赵俊臣的表态虽然无礼至极,但偏偏让人挑不出毛病。 沈常茂怒极反笑,说道:“不用,难得这里有这么多同僚相聚,老夫与黄阁老等人就在这里与众位同僚一起好了。” 说完,沈常茂也无视了赵俊臣的意见,径自走过了赵俊臣的身旁,毫不客气的坐在了赵俊臣原先的位置上。 而黄有容、林维、张诚、赵正和等人,也同样是无视了赵俊臣,纷纷随着沈常茂落座。 其实,黄有容、林维、张诚等人路过赵俊臣身旁的时候,还纷纷瞪了一眼赵俊臣身后的霍正源,眼中恨意十足,而霍正源的性格有些偏软,面对黄有容、林维、张诚等人的瞪视,依然是垂首不敢直视。 就这样,对于赵俊臣的无礼,沈常茂等人也开始了反击。 对此,赵俊臣却是毫不在意,只是笑容不变的坐在了沈常茂、黄有容等人的下首处。 只可惜,除了赵俊臣之外,场上其余众人见到这般火药味十足的场面,却是心中惊慌,迟迟不敢落座,就这么尴尬的站在一旁。 对于众人的尴尬与惊乱,赵俊臣恍若未觉,只是挥了挥手,招来了伺候在一旁的许庆彦,并且在许庆彦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许庆彦先是一愣,然后闪过了一丝笑意,并匆匆离去了。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动作,场上众人皆是将目光集中在了赵俊臣的身上,不知道赵俊臣究竟向许庆彦吩咐了些什么。 发现众人的疑惑目光之后,赵俊臣笑着解释道:“我是让长随去楼下找福寿阁的伙计讨要碗碟酒杯去了。”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众人一时间也没有怀疑,毕竟沈常茂、黄有容等人来到之后,确实应该为他们添加新的碗碟酒杯。 此外,因为赵俊臣与“黄党”众人秘密议事的缘故,此时的福寿阁二楼并没有伙计伺候,也只能让许庆彦这样的长随前去讨要。 很快的,许庆彦已是快步回到了福寿阁二楼,他的手上端着一副崭新干净的碗碟酒杯,然后将这副碗碟酒杯尽数摆在了赵俊臣的面前。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原来,许庆彦竟是只为赵俊臣讨要了一副碗碟酒杯,却完全没有理会沈常茂、黄有容等人,却是打算让沈常茂、黄有容等人使用那些赵俊臣等人用过的碗碟酒杯。 见到这一幕之后,众人再次的目瞪口呆。 尤其是沈常茂等人,他们兴冲冲的赶到了福寿阁,只是为了砸赵俊臣的场子、设法羞辱赵俊臣,没想到他们尚未有行动,就遭到了赵俊臣的屡屡羞辱! 其实,对于赵俊臣而言,这般态度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起来,赵俊臣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不论对敌对友,一向是态度谦和,即使是明争暗斗、刀光剑影之际,也从不会主动羞辱对手。 但如今,既然明知道沈常茂打算羞辱自己,赵俊臣却也不会唾面自干、任由沈常茂所为,该强硬的时候赵俊臣也会强硬,自然要反击——而且,不仅要反击,还要争取主动! 此外,赵俊臣的诸般举动,却也是为了让“黄党”众人看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别看沈常茂是内阁首辅,但他毕竟不是周尚景,若是自己不卖他面子,那么他对自己也是无可奈何,根本没有办法! 此外,赵俊臣吞并了“黄党”的残余势力之后,对沈常茂而言不啻于虎口夺食,再加上双方如今因为商税之事而政见迥异,今后必然会是敌非友,所以赵俊臣也不必刻意给沈常茂留面子。 最重要的是,沈常茂虽然是内阁首辅,但如今得赵俊臣,却也完全不惧怕他。 事实上,赵俊臣的目的也基本达成了,经过赵俊臣的诸般举动,场上的“黄党”众人对于沈常茂的敬畏之心,已是悄然间消散了许多。 与此同时,他们对于赵俊臣也凭空多了一些信心,认为赵俊臣既然敢不将沈常茂放在眼里,那么今后自然也能够庇护他们万全。 于是,沈常茂等人出现之后,“黄党”众人投靠赵俊臣的想法,反倒是愈加坚定了。 在沈常茂一行人之中,却要数少傅张诚的脾气最火爆、城府最浅薄,眼见自己等人羞辱赵俊臣的行动尚未施展,就被赵俊臣结结实实的羞辱了好几次,一副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中的样子,那张诚却是再也按捺不住,突然狠狠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斥道:“赵俊臣!你好大的胆子!” 随着张诚的怒斥,场上的“黄党”皆是下意识的身体轻轻一颤——张诚在“黄党”内部积威已久,如今看他怒气冲天的模样,“黄党”众人依然是忍不住心中敬畏。 面对张诚的怒斥,赵俊臣的神色依然从容,只是摆出了一副疑惑的神情,向张诚反问道:“晚辈的胆子一向很小,甚至是出了名的欺软怕硬……却不知晚辈做错了什么事情,竟是让张少傅这般震怒?” 反问之际,赵俊臣稳稳地坐在坐位上,连起身都欠奉,却哪里有惧怕的意思? 与此同时,赵俊臣自称“欺软怕硬”,却是在暗中讽刺沈常茂、黄有容等人不够份量,完全不足以让自己心生敬畏了。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反问之后,张诚却是语塞。 确实,赵俊臣的所作所为,虽然是非常的失礼,但也仅只是失礼罢了,硬要追究起来,却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而就在张诚语塞之际,一旁的沈常茂脸色已是阴沉至极,终于缓缓开口道:“赵俊臣你年少得志,果然轻狂,竟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但你真以为老夫拿你没办法吗?!” …… ps:病了,见谅!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七章.争锋(下). …… …… “赵俊臣你年少得志,果然轻狂,竟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但你真以为老夫拿你没办法吗?!” 听到沈常茂的冷声质问之后,赵俊臣依然是神色如常,只是笑道:“沈首辅何出此言?您如今是内阁首辅、百官领袖,最是尊贵无比,下官对您自然是心怀敬畏的。”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看似没有毛病,但在场众人谁不是官场中的老狐狸?自然能听明白赵俊臣的言中深意。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特意强调了沈常茂内阁首辅的尊位,隐含之意很明显,那就是“若不是内阁首辅的尊位,我根本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不过,也正因为所有人都听得明白,所以赵俊臣看似恭敬的一番话,却不啻于对沈常茂当面打脸了。 沈常茂睚眦必报的性子,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之后,自然是愈加震怒,不过他好歹是沉浮宦海多年,一些城府还是有的,冷哼一声之后,亦是毫不客气的反击道:“赵大人你这些年来最是擅长讨取陛下欢心,只凭借着无边圣眷,甚至无需到地方上历练,就破格成为了户部尚书,年纪轻轻就取得这般成就,还是我朝数百年以来的首例,满朝上下不知有多少官员对你妒恨不已,但赵大人你一向是不屑一顾,这般情况下竟然还对老夫这个内阁首辅心怀敬畏,当真难得。” 沈常茂的这一番话,自然是讽刺赵俊臣乃是一个弄臣,只是凭借着对德庆皇帝的阿谀奉承才取得了如今的成就。 此外,沈常茂强调赵俊臣没有地方上的历练,则是在暗示赵俊臣根基不稳,接着又暗示赵俊臣年少轻狂,在朝中树敌众多——而这些暗示,自然是针对那些“黄党”官员了,想让“黄党”众人看清楚赵俊臣的劣势所在。 对于沈常茂的暗示与讥讽,赵俊臣依旧是面容含笑,缓缓说道:“首辅大人您说下官善于讨取陛下欢心,倒也没错,我朝钱粮周转一向困难,陛下也一直是忧心不已,下官承蒙陛下信任,这些年来矜矜业业的管理户部,总算是稍有成绩,让国库与内帑渐渐充盈了一些,为君分忧之下,确实是讨了陛下的欢心……”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面露遗憾之色,轻轻摇头道:“只可惜,下官近年来虽是稍有成就,但身上担子也重,朝廷目前的钱粮状况依然是不容乐观,下官也只能如履薄冰、小心操持,万不敢辜负圣望……说起来,下官也想找些人为自己分担一二,奈何朝中善于理财的同僚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如今这些担子依然是只能由下官独力承担,内中之幸苦,实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却不似沈首辅您一般德高望重,如今只需在内阁掌控大局就可以了。” 毫无疑问,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依然是对沈常茂的回击,暗示自己之所以能有今日地位,却不仅仅只是因为拍马屁的功夫,更是因为自己对朝廷财政的经营之功,与此同时,满朝百官却无一人能够代替自己,所以自己对于德庆皇帝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只要德庆皇帝依然在位、只要朝中财政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善,那么自己的地位就不会轻易发生动摇。 与此同时,赵俊臣表面上夸赞沈常茂“德高望重”,但在此时的语境之下,“德高望重”四字却相当于讥讽沈常茂除了资历深厚之外就一无是处了。 ——我赵俊臣对朝廷而言不可或缺,朝廷没了我钱粮就会周转困难,所以地位稳固,而你沈常茂呢?若是没了你,朝廷大局又会有什么根本性的变化?你沈常茂固然是地位尊、资历深、声望高,但若论根基稳固,就别来自取其辱了。 赵俊臣的语气依然温和、态度依然谦卑,但隐含的深意,却是如此的直接。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即使老辣如沈常茂,也是不由微微一窒、不知该如何反驳。 确实,赵俊臣虽然是德庆皇帝身边的马屁精,但他对朝廷财政方面的贡献却是实实在在、有目共睹,人们只可以无视,却不能否定。 相比较而言,沈常茂能有今日之地位,却有些熬资历的嫌疑,本身并没有什么显赫功业,尤其是他成为内阁首辅的事情,更只是趁着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争斗之际在后面捡漏罢了,只因为机缘巧合而已,若是平常时间,内阁首辅这样的尊位根本轮不到他。 于是,沈常茂虽然是受到了羞辱,一时间却也无法回击,竟是在这场言语争锋之中落了下风。 这样一来,沈常茂的表情愈加阴沉,稍稍沉默片刻之后,却是冷笑道:“官场之上,没谁是不可或缺的,太自信了可不是一件好事,赵俊臣你若是不信,咱们大可以走着瞧!” 说完,沈常茂突然起身,竟是再也不看赵俊臣一眼,直接离开了。 而黄有容、林维、张诚、赵正和等人,此时正在组织语言准备反击赵俊臣,见到沈常茂的动作之后,皆是不由一愣,没想到沈常茂竟是放弃了争锋、直接离开了。 不过,他们如今皆是以沈常茂马首是瞻,见到沈常茂的动作之后,却也不能多呆,也皆是连忙起身相随。 当然,在离开之前,他们还不忘狠狠瞪了赵俊臣一眼,眼神中皆是隐含报复之意。 只可惜赵俊臣城府深沉、脸皮极厚,完全没有理会他们的瞪视,只是笑嘻嘻的恭送他们离开。 沈常茂等人刚刚出现的时候,皆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结果他们找赵俊臣的麻烦不成,反倒是暗中受到了许多羞辱,最终也没能拿赵俊臣怎样,所以他们离去的时候,却是有些灰溜溜的意思。 却说,当沈常茂领着黄有容、赵正和等人离开了福寿阁之后,那赵正和身为沈常茂的亲信,眼见自己等人此行不仅没有达成目的,还平白受了许多羞辱,自然是有些不服气,却是向沈常茂问道:“首辅大人,那赵俊臣骄横跋扈、目无尊长,咱们难道就这么离开了?” 沈常茂回头看了一眼福寿阁,却是冷声说道:“还能如何?那赵俊臣牙尖嘴利,若是他铁了心要与老夫为难,难不成老夫就要放下身段与他一直争辩下去不成?” 说完,沈常茂的神色愈加阴鸷,咬牙说道:“不过,牙尖嘴利终究只能逞一时之快,最后终究还要靠自身的手段实力,到了明日早朝之上,老夫自然会让他好看!” 说完,沈常茂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向着自己的轿子走去。 不过,沈常茂此时的心情,却要比想象中愈加的阴沉。 与赵俊臣相比,沈常茂的权柄势力不占优势、手段心机也不占优势,唯有地位尊贵,可以压赵俊臣一头。 他今日兴冲冲的赶来福寿阁,就是想凭借自身的尊贵地位,强行压制与羞辱赵俊臣,让赵俊臣难堪。 却没想到,赵俊臣竟是不按常理出牌,完全无视了地位上的差距,不仅寸步不让,反而还主动出击,沈常茂羞辱赵俊臣不成,反而受到了赵俊臣的羞辱。 与此同时,沈常茂性格刚烈,一向不擅长辨术,仅凭借言语争锋,却也奈何不了赵俊臣。 不过,更让沈常茂心冷的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如今虽然已是贵为内阁首辅,但除了言语交锋之外,却也没有太多手段可以对付赵俊臣。 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的暗讽之语并没有说错,沈常茂虽然已是成为了内阁首辅,但他并没有相匹配的实力与威望。 这般情况的危险性,沈常茂自然很清楚。 “若是今日来这里的是周尚景,那赵俊臣可还敢如此的嚣张骄横?若是周尚景受到了今日的羞辱,又岂会对赵俊臣毫无办法?老夫的实力依然是远远不够,却还要继续想办法扩充……否则……” 暗思之间,沈常茂扩张自身权势的决心也是愈加坚定! 不过,沈常茂一向是睚眦必报的性格,绝不会隐忍丝毫,他已是下定了决心,到了明日早朝之上,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回击赵俊臣! 却说,当沈常茂等人离开了福寿阁之后,“黄党”众人眼见一场纷争结束,皆是有些心惊胆战、余悸不散。 毕竟,对于沈常茂这位内阁首辅,赵俊臣敢无视,但其他人却不敢。 于是,许多“黄党”官员皆是下意识的想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不过是片刻之后,他们就纷纷找理由告辞离开了。 一时间,福寿阁二楼之内,只剩下了赵俊臣、詹善常、霍正源、以及一些铁心要投靠赵俊臣的原“黄党”官员。 这样一来,这场聚宴,不免有些虎头蛇尾的味道。 对此,赵俊臣并不在意,当那些离开的“黄党”官员冷静下来之后,再回想今晚的事情,就会渐渐发现沈常茂的虚有其表、外强中干,虽有内阁首辅之尊,却没有相匹配的权势声望,这样的人根本无法掌控庙堂局势,迟早都会摔跟头。 当他们发现这一点之后,自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或迟或早而已。 于是,赵俊臣依然是神色如常,只是在霍正源、陈东祥等人的配合之下,继续对那些留下来的官员许诺好处、收买人心,进一步强化他们投靠自己的决心。 面对沈常茂的时候,赵俊臣颇是态度轻狂,但面对这些原“黄党”官员的时候,赵俊臣反倒是神色亲切、态度温和。 最终,当这场宴会结束之后,赵俊臣已是初步吞并了黄有容的一部分人脉权柄,自身的势力影响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像是都察院副都御史司徒翰、太常寺少卿林有伦、通政司左通政王邖等人,在这场宴会结束之际,已是彻底的改头换面,成为了“赵党”成员了。 此外,当宴会结束之际、赵俊臣离开福寿阁的时候,又特意邀请了霍正源同行,却是有些事情想要与霍正源密谈。 …… ps:连续三天输液,身体总算是好了些,感谢大家这段时间以来的支持! 接下来会稳定更新。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八章.解惑. …… …… 坐在马车之中,赵俊臣倚靠在厢壁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正在考虑什么事情。 在赵俊臣的对面,霍正源则是正襟危坐,静静等待着赵俊臣讲话——他知道赵俊臣突然邀请自己同车而行,必然是有事情要与自己商议——与此同时,看着眼前的赵俊臣,霍正源眼中隐约有疑惑之色闪过。 依据霍正源对赵俊臣的了解,知道赵俊臣最是善于隐忍、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不论待敌待友,表面上皆是态度和善,从不会恶语相向,更不会刻意羞辱对方——说是伪君子也好,说是有涵养也罢,但这般情况才是赵俊臣的常态。 然而,今天的情况却是大有不同,面对内阁首辅沈常茂,赵俊臣竟是主动挑衅、刻意羞辱,那轻狂骄横的态度,即使是从前的赵俊臣也大有不及。 虽然,任谁都能看出来沈常茂的来意不善,若是赵俊臣稍退一步,就会被沈常茂穷追猛打,但赵俊臣主动羞辱沈常茂的情况,依然是出乎霍正源的意料之外,以赵俊臣往常的表现来看,赵俊臣的惯用手段应该是以退为进、婉转反击才对。 依霍正源的猜测,赵俊臣绝不是轻狂之辈,他今日的轻狂表现,必然是另有深意。 霍正源是一个聪明人,向来喜欢揣摩他人的想法,更何况赵俊臣如今乃是他的背后靠山?所以霍正源自然是认真思索赵俊臣的深意,只是在短时间之内,即使是霍正源也无法猜到赵俊臣的全部想法,所以他自然是难掩疑惑之色。 就在霍正源不住猜测之际,赵俊臣也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思索,抬头看了一眼霍正源,见到霍正源的疑惑神色之后,突然轻轻一笑,问道:“霍大学士你是不是正在猜测,我今晚的表现为何会大异于往常,竟是咄咄逼人、主动羞辱那沈常茂?”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霍正源不由一愣,但很快就点头承认道:“确实如此,赵大人您今晚的表现,与往日大有不同,态度略有轻狂不说,更是彻底与沈首辅撕破了脸面,想必是自有深意,下官自然是想要揣摩一二。” 见到霍正源的坦然承认,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欣赏。 说实话,在“赵党”之中,似霍正源这般的聪明人实在是少了些。 于是,赵俊臣笑着问道:“那么,霍大学士可有猜到些什么?” 霍正源犹豫了一下之后,却是向赵俊臣试探着问道:“赵大人您的此举……可是为了让陛下安心?” 赵俊臣眼中赞赏之色更甚,抚掌笑道:“霍大学士果然是一位明眼人!确实如此,本官得到了商税整顿之权后,虽然只是一家试点船行罢了,但陛下他向来了解我的为人,知道我必然会趁机大干一场,到了那个时候,我的权势究竟会扩张到何种程度,任谁也无法准确猜测,所以陛下他必然是要制衡一二,于是今日的早朝之上,陛下从我手中收回了西厂与内承运库之权……不过,若是我整顿商税的计划一切顺利的话……” 说到这里,赵俊臣眉头轻轻一皱。 霍正源则是接口道:“赵大人您有些担心,陛下他收回西厂与内承运库的权柄之后,依然会有些不放心,还要进一步的进行制衡!所以,赵大人你就与沈首辅彻底撕破脸面,刻意制造矛盾,这样一来,有了沈首辅的制衡,陛下他也就放心了,也就不会进一步的制约于您?” 说到这里,霍正源却是有些皱眉,说道:“赵大人的考虑,固然有道理,但霍某却以为,赵大人您的这般举动有些得不偿失,您如今与沈首辅固然是有些矛盾,但未必是无法化解,如今只是为了让陛下安心,就彻底与沈首辅敌对,今后的麻烦恐怕会有不少,沈首辅他向来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心性颇是刚烈,如今又是内阁首辅之尊,还利用商税之事收获了许多声望,却不似温观良、黄有容一般好对付。” 发表观点之际,霍正源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赵俊臣的神色。 自从加入“赵党”之后,这还是霍正源第一次反驳赵俊臣的想法,虽然赵俊臣看起来并非是刚愎自用之辈,但霍正源难免会有些小心谨慎。 另一边,见到霍正源的表情变化之后,赵俊臣笑着摇头,说道:“霍大学士你就是性子太谨慎了,你的想法虽然与我不同,但毕竟是为我考虑,我也并非是固执己见的性子,如今更只是私下密谈,大可不必这般小心。” 说完,赵俊臣表情稍稍严肃了一些,又说道:“我今晚与沈常茂彻底撕破颜面,理由总共有三:让陛下安心,只是我的理由之一;向那些‘黄党’官员们展现强硬,让那些‘黄党’官员对我产生信心,则是我的理由之二;但理由之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则是为了接下来的商税整顿!” “商税整顿?”霍正源先是一愣,但他向来聪慧,很快就想明白了赵俊臣的深意,却是面露钦佩之色,赞叹道:“赵大人您的眼光长远,霍某不及也。” 确实,对于朝廷整顿商税的事情,赵俊臣与沈常茂的立场完全相反,可谓是政见迥异,赵俊臣不仅是商税整顿的最大支持者,还是商税整顿之事的具体负责之人,而沈常茂对于商税整顿之事则是秉持着反对态度,甚至还是朝中所有反对商税整顿官员的精神领袖,从这方面而言,两人之间的矛盾注定是无法调和的。 与此同时,赵俊臣整顿商税的具体计划,乃是联合一批有实力的商人组建一家规模庞大的船行,再给予这家船行一定的优惠政策,最终利用规模与政策的优势,彻底垄断京杭大运河的航运生意。 但因为沈常茂的带头反对,朝中阻挠商税整顿的力量十分庞大,那些徽商浙商人们看到这般形势之后,心中难免会打退堂鼓,这无疑会严重干扰赵俊臣的计划。 所以,赵俊臣今日的强硬立场,也是为了让那些徽浙商人们明白——赵俊臣足以与沈常茂相抗衡,也完全不惧怕沈常茂的威势。 这样一来,徽浙商人们对赵俊臣产生了信心之后,才会依照赵俊臣的计划行动。 想到这些,霍正源只觉得赵俊臣目光长远、思虑全面,虽然年纪不大,但深谋远虑已是不逊色于那些朝中老臣,一举一动皆是蕴含深意,不由心生钦佩,对于赵俊臣的未来前途,也增添了许多信心。 所以,霍正源此时的钦佩神色,却也是真心实意,并非只是为了讨好赵俊臣。 另一边,见到霍正源的钦佩神色,赵俊臣并没有多少骄傲之色,只是说道:“霍大学士过誉了,有些事情并非是你想不到,而是你我所站位置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罢了。” 听到赵俊臣的谦逊,霍正源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当真。 只是,考虑了片刻之后,霍正源又说道:“不过,赵大人您虽然是思虑周全、眼光长远,但这般做法依然是有利有弊,抛开沈常茂的敌视不谈,今晚的事情落入那些‘黄党’官员眼中,恐怕会有不少人认为赵大人您性格轻浮、四处树敌,不是一个稳妥选择,并且会弃您而去,这样一来,咱们吞并‘黄党’的计划,却也无法克竟全功。” 对于霍正源的忧虑,赵俊臣并不在意,只是淡然说道:“这世上,不论是何种做法,都不可能占尽好处,你我的种种选择,往往都只是权衡利弊之后的两害取其轻罢了,今日我的表现若是软弱了一些,任由沈常茂欺辱于我,那么恐怕会有更多的‘黄党’官员认为我软弱不可靠,同样会弃我而去,相比较而言,如今已是最好的选择,些许损失也可以接受,只要能兼并大部分的‘黄党’官员,咱们在朝中的势力就会突飞猛进,今后也完全不虚沈常茂,却也不必奢求更多。”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霍正源略略点头表示赞同,又再次说道:“除此之外,赵大人您今晚刻意的羞辱了沈常茂,以沈常茂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到了明天早朝之上,必然会有反击,咱们也应该早做准备才是。” 见霍正源不断为自己出谋划策、查漏补缺,赵俊臣的笑意愈浓,只觉得自己得到了霍正源的投靠之后,今后在朝廷党争方面恐怕能够省心不少。 不过,这一次赵俊臣依然是摇了摇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关于沈常茂的报复,却是不用担心,若是沈常茂当真是想要报复于我,也无需我做些什么,陛下他自然会亲自出手阻止……至少在短时间之内,陛下决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霍正源略一思索之后,也同样是点头认同。 确实,对于赵俊臣与沈常茂之间的相互敌视,德庆皇帝自然是喜闻乐见,但在短时间之内,德庆皇帝却是绝不会允许“赵党”与“沈党”发生冲突,毕竟因为商税的事情,朝廷局势已经是暗流汹涌、混乱异常了,德庆皇帝好不容易才稍稍控制住了局势,这个时候他又如何会允许沈常茂与赵俊臣添乱? 所以,沈常茂明日早朝之上若是想要攻讦赵俊臣,却也不必赵俊臣亲自应对,德庆皇帝自然会抢先出手阻止。 至少在朝廷局势稳定之前,德庆皇帝绝不会允许大规模的党派冲突发生。 另一边,赵俊臣见霍正源再也没有疑虑,却是话锋一转,突然说道:“关于沈常茂的话题,就暂且告一段落,我邀请霍大学士同车而行,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经过刚才的谈话,霍正源愈加不敢小觑赵俊臣的智慧,见赵俊臣此时表情严肃,以为有什么重要事情,连忙说道:“哦?不知何事?还请赵大人吩咐就是。” …… ps:恩,今天第一更!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九章.自己投对人了!. …… …… 对于霍正源的询问,赵俊臣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认真打量了霍正源几眼。 就在霍正源心生疑惑的时候,赵俊臣说道:“说起来,我记得霍大学士你乃是德庆三年的榜眼出身,在你高中榜眼那一年,不过是二十一岁?” 这件事乃是霍正源生平最得意的事情之一,听到赵俊臣突然提及之后,自然是闪过了一丝得色,说道:“正是如此,没想到赵大人您竟也清楚此事,不过,霍某记得赵大人您参加殿试那年也同样是二十一岁,还被陛下钦点为状元,却又要比霍某更强许多。” 赵俊臣摇头道:“我当初能够成为状元,也只是机缘巧合罢了,却是无法与你相比……说起来,我还听说,霍大学士你高中榜眼之后,又在翰林院呆了八年时间,还一度成为了翰林院经筵讲官,曾数次为陛下讲解经义?” 这依然是霍正源的人生得意事,于是霍正源依然是点头笑道:“确实如此,霍某初次为陛下讲解经义的时候,年纪尚不足三十,我朝数百年来,这般情况亦是少见。” 赵俊臣却是突然摇头叹息,道:“这样说来,若论资历,霍大学士你绝不逊色于沈常茂、黄有容等人,若论才智,你更在沈常茂、黄有容等人之上,如今你已是脱离了‘黄党’,从此也不必再仰人鼻息、看黄有容的眼色行事……既然如此,我却是不明白,当沈常茂与黄有容他们来到福寿阁的时候,你为何会畏怯退缩,不仅不敢发言,甚至都不敢与他们对视?”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之后,霍正源终于明白了赵俊臣与自己同车密谈的原因——原来,赵俊臣是不满意自己面对沈常茂、黄有容等人时的表现,认为自己太过软弱了。 于是,霍正源连忙解释道:“还请赵大人见谅,只是霍某终究是主动离弃了黄阁老,心中难免有些愧疚,今晚见到黄阁老前来兴师问罪之后,却是有些不由自主……” 然而,霍正源的解释还未说完,就被赵俊臣打断道:“只是因为心中有些愧疚吗?只怕未必吧?在此之前,霍大学士你一向是‘黄党’之中的智胆、是黄有容最为倚重的谋士,但往日‘黄党’与其他党派发生冲突的时候,却极少见到霍大学士你亲自表现,只是隐藏在幕后为黄有容出谋划策,行事最是低调不过……依我看来,究其根底,霍大学士你只是不愿意得罪人、怕出风头吧?” 听到赵俊臣的结论之后,霍正源却是沉默不语,但也没有反驳。 确实,别看霍正源足智多谋、颇有心计,但他总是缺乏魄力决断,性格有些偏软,只能因人成事,却很难独当一面。 否则,以霍正源的心智与资历,如今的内阁未必没有他的位置。 见霍正源没有反驳,赵俊臣再次摇头,说道:“霍大学士,你若是没有野心,只是想隐藏在幕后为他人出谋划策,那么你的诸般表现,倒也不能说错,但当初在陛下南巡之际,我与你一同前往淮安查案,当时看你也不乏野心,得到陛下的夸奖之后也颇是欢喜,显然也想要成就一番功业,但既然有野心,又如何可以缺乏魄力决断?难不成霍大学士你今生只想当一个纯粹的智胆,却不想独当一面,成为真正的朝廷重臣?” 听到赵俊臣的接连质问之后,霍正源沉默良久之后,终于苦笑解释道:“说起来,也怪自己当初跟错了人,霍某离开了翰林院之后不久,却是阴差阳错的得罪了当时朝中的一位重臣,为了自保,只好投靠了黄阁老,然而霍某与黄阁老的关系,却不似林维、张诚一般密切,而霍某当初又过于锋芒毕露了,表现出了太多的心机,引起了黄阁老的忌惮,所以黄阁老他这些年来虽然是看重霍某的谋略计策,但也时常会进行敲打与压制,这样一来,却是渐渐磨平了霍某的菱角,到了现在,霍某已是将谨慎视为首要之务,再也不敢轻易冒头,更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了。” 说完,霍正源表情黯然,连连摇头。 赵俊臣同样是轻轻摇头,叹息道:“确实,黄阁老他是出了名的贪权,心胸也没那么宽广,霍大学士你投到他的门下,确实是有些屈才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再次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霍大学士你已是无需再看黄有容的眼色,你对于我为人处事的风格,应该也有了一些了解,我与黄阁老不同,圣眷对我而言已是足够,却不会有独揽圣眷的想法,虽然不敢说是心胸宽阔,但一些容人之量还是有的,我从来不担心身边人的野心太大,与我亲近的官员若是得到了圣眷、又或是提升了权柄地位,在我眼中却是一件好事,可以更好的襄助自己,所以霍大学士你也不必似往日一般小心翼翼。” 说着,赵俊臣的表情愈加严肃,又说道:“当然,我也不会强求于你,若是霍大学士不愿意改变,那么你大可以继续低调谨慎下去,只要隐藏在幕后为我出谋划策即可,对我而言你的心智计谋同样是十分重要,我也绝不会因此而小觑了你……不过,你若是不甘心自己只能成为别人的谋士,还有独挡一面的野心,那么你从今往后的行事风格就要变一变了,如今我得到了商税整顿的权柄,今后会有许多重要事情需要处理,以霍大学士你的声望与心智,正可以独当一面,为我分担许多,而霍大学士你也可以趁机立功不少,从此由幕后走向台前,今后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听着赵俊臣的建议,霍正源却是沉默不语,但他的目光却是不住闪动着。 当赵俊臣的马车来到霍府之后,稍稍停留了片刻,让霍正源下了马车,然后就再次离开了。 而霍正源站在霍府门口,却是无视了自家门房的殷勤讨好,只是静静目视着赵俊臣马车的缓缓离去。 良久之后,霍正源突然一笑,开口自语道:“赵俊臣虽然年轻了一些……但自己这次算是投对人了……” 说话之际,早已经熄灭已久的野心,在霍正源的心中渐渐燃起。 到了第二天的早朝,意料之中的,大量的“沈党”官员纷纷出列弹劾赵俊臣,说是赵俊臣“目无尊长”、“羞辱重臣”、“骄横跋扈”等等。 此外,还有一些“沈党”官员拿赵俊臣贪污受贿、户部账目来说事。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面对“沈党”官员对赵俊臣的攻讦,众人竟是完全没有参与其中。 而另一边,也正如赵俊臣的预料一般,对于“沈党”的突然发难,赵俊臣尚未应对,就被德庆皇帝亲自出手解决了。 面对“沈党”众人对赵俊臣的攻讦,德庆皇帝的态度很坚决,认为“沈党”众人的弹劾皆是“小题大做”、“牵强附会”、“借题发挥”,并且还狠狠训斥了那些弹劾赵俊臣的“沈党”众人,丝毫不留情面。 当然,对于赵俊臣,德庆皇帝也说了些警示之语,但并未深究下去。 与此同时,周尚景与德庆皇帝早有默契,这段时间要帮助德庆皇帝稳定朝廷局势,所以也出列发言,对德庆皇帝的观点表示赞同,当周尚景表明了观点之后,一众“周党”官员自然也是纷纷出列附和。 就这样,沈常茂以及“沈党”众官员对赵俊臣的反击才刚刚开始,就碰了一鼻子灰。 而“沈党”与“赵党”之间的冲突,更是因此而无疾而终,面对德庆皇帝的强硬态度,以及周尚景的随声附和,即使是沈常茂也不敢,只能强自忍耐。 事实上,对于这般情景,赵俊臣已是早有预料。 所以,对于沈常茂的反击,赵俊臣至始至终都没有关心。 相比较沈常茂的反击,还有另一件事更加值得赵俊臣关注。 那就是,那些对赵俊臣整顿商税计划感兴趣的徽浙商人们,已是陆续进京了。 当这一天的早朝结束之后,这些徽浙商人们更是联名向赵俊臣送上了拜贴,想要与赵俊臣详细商谈联合船行的具体事宜。 这也就意味着,赵俊臣整顿商税的计划,马上就要付诸于实际行动了。 不过,在整顿商税的计划正式开始之前,赵俊臣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那就是——与赵山才相见,并且再次确认赵山才的未来选择。 若是赵山才依旧是铁了心想要辅佐太子朱和堉,那么赵俊臣只好放弃赵山才,将赵山才交给七皇子朱和坚处理了。 …… ps:恩,今天第二更。 逐渐调整了时间与状态,从今天开始,更新开始加速,每日两更会成为常态,并且尽量三更。 其实,若不是突然生病一场,虫子从上个月底开始就可以每日两更了。 另,继续诚求大家正版订阅,若有打赏与月票,则更好。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章.邀请. …… …… 这一天,早朝结束之后,太子东宫之中。 太子朱和堉、阁老程远道、都察院左都御史吕纯孝、礼部侍郎鲍文杰等人,尽是汇聚一堂,而赵山才丢了官职之后,如今被太子朱和堉收留,成为了太子东宫的宾客,同样是坐在一旁。 几天前,赵山才因为私下脱离南巡队伍的事情,让人抓住了把柄,被德庆皇帝罢去了官职与功名,数十年的寒窗苦读、一生的仕途希望,因此而一朝尽丧。 这样的沉重打击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一旦心理素质差了一些,寻死觅活也是常事,即使是心性坚强之辈,也极有可能会一蹶不振。 然而,此时的赵山才,则是一如既往的俊雅淡然,眼神也依旧明亮睿智,似乎对于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在意。 对于赵山才而言,功名与官职并非就是全部,只是他实现自身目标的一种途径罢了,若是此路暂时堵住了,那么另寻它途即可,却也无需太过在意。 在赵山才看来,自己被夺去了功名与官职之后,或许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首先,他从此就没了俗务缠身,可以全心全力的辅佐太子朱和堉;其次,这件事也让太子朱和堉对他心怀愧疚,一心想要补偿,却是愈加的看重赵山才了,这几日以来,太子朱和堉对于赵山才的诸般建议,可谓是言听计从——这段时间以来,“太子党”在庙堂之中的低调行事,也皆是源自于赵山才的建议。 最重要的是,只要太子朱和堉今后能够顺利登基,那么赵山才如今所失去的官职与功名,到时自然可以收到十倍百倍的回报。 所以,这样的打击不仅没有击垮赵山才,反倒是激发了赵山才的斗志与傲气。 这几日以来,赵山才已是搬入了太子东宫居住,成为了太子宾客,一方面为太子朱和堉出谋划策,另一方面则是全力整合着太子朱和堉以及“太子党”的所有力量。 赵山才相信,自己的潜伏只是暂时的,当他再次出现在庙堂之际,就是庙堂局势天翻地覆之际! 此时,太子朱和堉神色之间满是无奈,向众人说道:“在今日早朝之上,‘沈党’众官员群起而弹劾赵俊臣,声势颇是浩大,本来是一次大好机会,我等若是趁势配合、见机行事,未必不能动摇赵俊臣的根基,奈何赵先生认为我们现在应该低调行事、静待时机变化,所以我也就暂时忍耐了,却是错过了一次良机。”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隐隐抱怨,赵山才轻叹一声后,说道:“还请殿下暂且忍耐一二,如今的朝中局势对咱们不利,不仅满朝文武尽数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连陛下心中对咱们也颇有不满,这般情况之下,咱们可谓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唯有按兵不动、低调行事,才是上上之策。” 顿了顿后,赵山才又说道:“此外,太子殿下您别看沈常茂如今乃是内阁首辅,但‘沈党’并没有动摇赵俊臣根基的能力,最多也只能给赵俊臣添些麻烦罢了,即使再加上咱们的力量,恐怕也是无济于事,所以今日‘沈党’弹劾赵俊臣的行动,看起来固然是声势浩大,但并不会产生任何作用……更何况,陛下与周尚景如今正在全力稳定朝野局势,也绝不会允许‘沈党’与‘赵党’之间发生激烈冲突。” 随着赵山才的话声落下,吕纯孝也附和道:“殿下,赵先生所说有理,您看‘沈党’众人弹劾了赵俊臣之后,马上就遭到了陛下的训斥,咱们若是一同弹劾赵俊臣,恐怕会再次引来陛下的不满,所以殿下您还是听从赵先生的建议,一动不如一静,静待形势变化为好。” 这几日以来,赵山才的才智与品格,早已是让“太子党”众人暗自心服,所以他虽然年纪尚浅,如今也只是白身,但不论是太子朱和堉还是“太子党”众官员,却皆是以“赵先生”称呼赵山才,以示对赵山才的尊敬与重视。 太子朱和堉摇头道:“我倒不是质疑赵先生的建议,只是看着朝中那些奸臣贪官们为所欲为,自己却只能束手旁观,心中难免有些郁闷与不耐,却也不知要忍耐到什么时候。” 见太子朱和堉的烦闷模样,赵山才暗暗摇头。 这位太子殿下,平日里倒也是纳谏如流的样子,能够虚心听从别人的建议,但唯独遇到与赵俊臣有关的事情之后,就会变得急躁固执。 从某方面而言,太子朱和堉在赵俊臣身上屡屡受到挫败之后,赵俊臣已是成为了他的心魔与破绽,今后说不定就会被人利用。 “这般情况可小可大,却是不容忽视,今后还是要想办法慢慢化解才是。”赵山才暗暗思索到。 不过,对于自己的心中想法,赵山才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表情平静的向太子朱和堉解释道:“还请殿下安心,咱们绝不会等待太久,那赵俊臣信心满满的领了整顿商税的差事,接下来必然会大干一场,不论他最终是成是败,朝中局势都必然会再次发生变化,到了那个时候,自然会有许多机会。” 听到赵山才的解释之后,太子朱和堉似乎有些无奈,但还是点头表示认同。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少师郭汤突然开口道:“其实,老夫昨天派人联络了七皇子殿下,而七皇子殿下的想法也与赵先生相同,同样认为咱们现在应该耐心等待形势变化,淡化此前诸事的影响,等到赵俊臣商税整顿的行动开始之后,再寻找时机、重新行动。” 听到郭汤转述了七皇子朱和坚的观点之后,场上众人皆是点头,即使是太子朱和堉,脸上的不耐神情也稍稍淡了些。 赵山才与七皇子朱和坚的才智眼光,“太子党”众人皆是信服,既然他们两人的想法一致,想来就不会有错,所以“太子党”众人也只能耐心等待时机了。 不过,听到郭汤的讲诉之后,赵山才却是眉头轻轻一皱。 这几日以来,赵山才渐渐发现,不论是太子朱和堉,又或是“太子党”众官员,对于七皇子朱和堉的依赖与信任,已是达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 然而,赵山才因为先师何明的提醒,对于七皇子朱和坚却是不大信任,一直是暗中提防,所以他一直在设法淡化七皇子朱和坚对“太子党”的影响力。 于是,赵山才突然开口道:“郭前辈,您今后还是不要私下联系七皇子殿下了,外朝臣子私自联络皇子,乃是我朝的大忌讳,目前的形势又有些敏感,这般情况若是让人发现了,您恐怕就会受到御史们的弹劾,到时候又是一场麻烦……此外,听闻七皇子殿下这些日子病情有些反复,咱们还是让他安心休养身体为好。” 另一边,考虑到朱和坚的身体情况,太子朱和堉亦是叹息一声,并且赞同道:“确实,七弟他近几日身体状况不佳,咱们还是不要让他劳心费神了,等他身体稍好之后再说吧。” 见朱和堉这么说,郭汤也只好点头同意。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位东宫太监快步进入客厅,手中持着一份帖子,向太子朱和堉禀报道:“殿下,户部尚书赵俊臣的府上送来了一份请帖。” 听到这位东宫太监的禀报之后,场上所有人皆是一愣。 赵俊臣乃是太子朱和堉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却向太子东宫送来了请帖,情况不免有些怪异。 太子朱和堉皱眉道:“赵俊臣送来了请帖?他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将帖子拿来让我看看。” 伸手接过请帖之后,太子朱和堉展开一看,却又是一愣,然后将目光转向了赵山才,说道:“这张请帖虽是送到了东宫,但赵俊臣想要邀请的人却不是我,而是赵先生你,说是邀请赵先生今日午时在天海阁相聚。” 说话间,太子朱和堉将手中拜贴递给赵山才。 赵山才双手接过请帖之后,稍稍看了一眼,然后露出了深思之色。 与此同时,太子朱和堉说道:“赵先生,那赵俊臣向来是诡计多端、居心叵测,他今日邀请你相聚,恐怕也是不安好心,依我看来,大可不必理会。” 随着太子朱和堉的话声落下,场上的“太子党”众人也是纷纷表示赞同。 在他们看来,不论赵俊臣的用意如何,与赵俊臣这样的贪官私下相聚,本身就是有损声誉的事情,自然是要尽量避免。 然而,赵山才考虑了片刻之后,却是说道:“殿下,我想还是去见一见赵俊臣比较好,看看他到底有何用意,并且还可以趁机打探一下他的整顿商税的具体计划,这样对咱们今后也有利。” 见赵山才想要与赵俊臣见面,太子朱和堉眉头轻皱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说道:“既然赵先生自有考虑,那我也不好阻拦,只是希望赵先生千万不要中了赵俊臣的陷阱才是。” 其实,赵俊臣将邀请赵山才的请帖送到太子朱和堉的手上,恐怕也有离间朱和堉与赵山才之间的关系的用意,然而太子朱和堉的固执性格却也有好处,那就是他对于自己信任的人从来都不会疑心,所以赵俊臣的居心叵测自然是白费了。 另一边,赵山才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却也不知道太子朱和堉对身边人的过于信任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口中则是说道:“还请殿下放心,我自有应对,绝不会让赵俊臣找到可趁之机。” …… ps:恩,第一更。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一章.劫数(一). …… …… 此时的赵府之中,赵俊臣正坐在书房之中,思索着今日早朝上的事情。 昨晚,霍正源得到了赵俊臣的建议之后,隐藏已久的野心受到了激发,行事风格果然发生了改变。 在今天早朝之上,面对“沈党”众人对赵俊臣的攻讦,霍正源一改往常的低调态度,却是表现极为活跃,当众反驳许多“沈党”官员对赵俊臣的弹劾,言语措辞颇是激烈,并且旗帜鲜明的表达了自己支持赵俊臣的立场。 此外,霍正源还一改往日的软弱性格,即使是与礼部尚书林维、少傅张诚、少保赵正和等人当面冲突,也是寸步不让。 而霍正源的表态,也马上就得到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司徒翰、太常寺少卿林有伦、通政司左通政王邖等新晋“赵党”成员的支持,反倒是许多“赵党”老人反应慢了一拍。 经此一事,满朝上下,却是任谁都知道霍正源带领着一批原“黄党”官员投靠到赵俊臣门下了,如此一来,“赵党”在朝中的势力影响也会进一步的扩张。 这样一来,自然是引起了朝野的极大震动,所有人都暗中猜测着庙堂局势的今后变化——赵俊臣在无声无息之间就兼并了“黄党”很大部分的人脉权柄,却是让朝中百官对于赵俊臣愈加不敢小觑了。 与此同时,对于霍正源的活跃表现、强硬态度,也引起了朝中百官的惊疑与侧目,却也不知道霍正源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行事作风竟是与往日完全不同。 如此一来,霍正源在今天的早朝之上,可谓是出尽了风头,而且看得出来,霍正源颇是享受这种受人瞩目的感觉。 对于霍正源的变化,赵俊臣心中颇是满意。 如今,赵俊臣即将要展开商税整顿的行动,正是用人之际,像是霍正源这样的聪慧机敏之人,在赵俊臣的手下只是极少数,若是只让他隐藏在自己身后出谋划策,却是有些浪费了。霍正源的性格转变之后,却已是足以独当一面,这样一来赵俊臣也能够轻松不少。 此外,赵俊臣刻意让霍正源强硬活跃起来,也是为了制衡工部尚书左兰山。 毕竟,若是赵俊臣的计划一切顺利的话,那么左兰山就会填上黄有容的空缺,成为新一任的内阁阁老,到了那个时候,左兰山身为“赵党”的二把手,地位反而会高于赵俊臣,这样一来,赵俊臣或许就无法压制左兰山,而“赵党”也会出现分裂的隐患。 赵俊臣为了防患于未然,却也是暗中布置了许多,而霍正源就是其中一环——以霍正源的资历、声望、以及心智,又得到了那些原“黄党”官员的支持,完全可以抗衡左兰山的崛起,两人相互制衡之下,赵俊臣也可以进一步增加自己对“赵党”的影响力与控制力。 如今,赵俊臣一直在暗中进行着“新赵党计划”,着重培养曾炜、柳子岷这些年轻“赵党”成员,并且让他们刻意与老“赵党”成员们保持距离,省得他们被那些贪官污吏们带坏,等到这批相对而言更加廉洁能干的“赵党”官员成长起来之后,赵俊臣也就可以彻底扭转自己的劣势了。 不过,“新赵党计划”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实现,在此之前,赵俊臣却不能失去对“旧赵党”的控制力。 所以,霍正源今后的表现,对赵俊臣而言就十分重要了。 到目前为止,赵俊臣对于霍正源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际,许庆彦推门而进,并且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我已是派人将你的请帖送到太子东宫了。” 赵俊臣抬眼问道:“哦?那太子东宫方面可有答复?” 许庆彦答道:“那赵山才答应了少爷的邀请,说是今日午时一定会准时前往天海楼与少爷见面。” 赵俊臣又问道:“仅此而已?” 对于赵俊臣的态度,许庆彦有些疑惑,说道:“是啊,赵山才并没有多说什么,同意了少爷的邀请之后,就让咱们的人离开了。” 赵俊臣似笑非笑,说道:“哦?咱们的太子殿下竟是没有任何表示?看来我的离间计失败了,他对赵山才还真是信任有加……” 说到这里,赵俊臣摇头叹息,又说道:“其实,太子殿下的优点有不少,但绝非是一位良主,赵山才若是跟随了太子,不仅浪费了自己的一身才学,他的最终下场也是堪忧,只希望他与我见面之后能够改变主意,否则……连我却也无法救他。” 许庆彦则是有些愤愤不平,说道:“少爷你三番两次的招揽赵山才,又为赵山才考虑了如此之多,已经是诚意十足了,若是那赵山才依旧是不识抬举,那么活该他倒霉,少爷你又何必为他担心?” 听到许庆彦的话语,赵俊臣摇头失笑。 但从某方面而言,许庆彦的这一番话倒也没错。 而就在这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然后又传来了楚嘉怡的声音:“老爷,茶点已是准备好了,要不要我送进来?” 听到楚嘉怡的声音之后,许庆彦马上是闭口不言,神色间闪过了警惕之色。 毕竟,楚嘉怡可是太子朱和堉安插在赵俊臣身边的密谈,在她面前,许多事情都不适合深谈。 与此同时,赵俊臣的眼中则是闪过了思索之色。 对赵俊臣而言,利用楚嘉怡向太子朱和堉传递错误情报之后,自己已是连续两次坑害了太子朱和堉,这样一来,楚嘉怡却已是失去了利用价值——毕竟,太子朱和堉就算是再愚蠢,连续因为楚嘉怡的情报栽跟头之后,恐怕也不会再信任楚嘉怡的情报了。 更何况,太子朱和堉如今已是有了赵山才这样的谋士,以赵山才的智慧,自然是一眼就可以看穿楚嘉怡被赵俊臣利用的事情。 这样一来,楚嘉怡在赵俊臣心中的定位,却是有些尴尬。 虽然,楚嘉怡很漂亮,是一位难得的美人,甚至不逊于陈芷容,看起来赏心悦目,但赵俊臣却也不会因此就继续将她留在身边。 如今,赵俊臣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处置楚嘉怡,只是逐渐让楚嘉怡远离了自己的书房,并且让楚嘉怡前去陪伴寄居在赵府中的崔倩雪。 不过,楚嘉怡目前依然负责着赵俊臣的日常茶点,也依然有机会接触赵俊臣的机密。 而现在,则是赵俊臣每天的第一次茶点时间。 诸般想法,在赵俊臣的脑中一闪而过。 但赵俊臣的声音则是依旧平静,让人听不出任何异常,只是说道:“送进来吧。”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楚嘉怡已是推门而入,低垂着头,手中捧着茶点。 当她将手中茶点摆在赵俊臣的手边之后,楚嘉怡却并未离去,反倒是露出了迟疑之色。 见到楚嘉怡的这般模样,赵俊臣问道:“怎么?还有事情?” 楚嘉怡拧了拧秀眉,似乎有些矛盾,但最终还是说道:“老爷,崔倩雪小姐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有些闷闷不乐,说起来她自从来到咱们赵府之后,您已是很长时间没有与她单独相处过了……所以,您可不可以带她出去散散心?” 赵俊臣并非是感情愚钝之人,但他对于男女之事投入的心神却是极少,在这方面难免会有些反应迟钝。 所以,赵俊臣并不知道自己当初救下崔倩雪之后,崔倩雪对待自己的感情已是发生了变化。 这些日子以来,崔倩雪在赵俊臣面前的表现颇是奇怪,总是会刻意的躲避赵俊臣,但赵俊臣以为这只是崔倩雪被赶出家门之后的自我封闭,并没有往深处想。 然而,楚嘉怡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陪伴着崔倩雪,自然是了解崔倩雪的心思。 崔倩雪娇憨烂漫,让楚嘉怡颇是喜欢,不忍心看到崔倩雪闷闷不乐的样子,所以才会有了刚才的请求。 不过,另一方面,赵俊臣却是楚嘉怡的仇人,所以楚嘉怡的心情也有些矛盾。 另一边,听到楚嘉怡的请求之后,赵俊臣心中颇是奇怪,不知道楚嘉怡为何要让自己前去陪伴崔倩雪。 不过,想到崔倩雪被赶出家门之后确实可怜,这件事与自己也或多或少有些关系,让她整日闷在赵府之中确实不好,出去散散心也有利于崔倩雪舒缓心情,而崔倩雪如今寄居在赵府之后,自己也应该稍微对她负责一些…… 于是,略一思索之后,赵俊臣已是点头道:“今天下午,我没有太多事情,倒是可以陪她出去散心,只是时间不会太长。” 听到赵俊臣的保证之后,楚嘉怡的神色有些矛盾,似喜似忧,但还是说道:“崔小姐知道这件事之后,一定会很开心的,我这就去转告崔小姐。” 说完,楚嘉怡就转身离开了。 听到楚嘉怡的话语,赵俊臣微微一愣,终于发现了些许端倪。 难道…… …… ps:恩,今天第二更,继续诚求大家正版订阅,订阅是一本书的根基,也是作者坚持下去的动力。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二章.劫数(二). …… …… 对于赵山才,赵俊臣的想法很复杂,既有忌惮、也有欣赏,所以赵俊臣虽然也会出手对付赵山才,但往往会留有一线余地,并不会下死手。 但七皇子朱和坚则不同——他本身就是心狠手辣之辈,而赵山才的眼光手段皆是高明,又是铁了心要辅佐太子朱和堉,严重阻碍了朱和坚争夺储位的野心,所以朱和坚对于赵山才的想法只有忌惮,却没有任何的欣赏,只欲除之而后快。 朱和坚是一个行动派,发现了赵山才的威胁之后,马上就展开了针对赵山才的行动,指使朝中御史李俞然趁着德庆皇帝整顿朝纲风纪的机会弹劾了赵山才私自离开南巡队伍的罪名,让赵山才丢掉了官职与功名,这样一来,赵山才就成为了一介平民,朱和坚再出手对付赵山才,就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与影响,可以让赵山才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上。 本来,按照朱和坚的计划,赵山才刚刚被罢去官职与功名不久,人们对他的关注尚在,却还不是出手除掉他的最佳时机,还需要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等到赵山才的影响力渐渐淡去之后,再施展最后的手段了。 不过,当朱和坚发现赵山才这几日正在“太子党”内部淡化自己的影响力之后,原先的想法顿时就改变了。 赵山才的这般举动,不仅再次阻碍了朱和坚争夺储位的计划,而且也代表着赵山才心中对朱和坚充满了忌惮与警惕,表示着赵山才或许已是发现了朱和坚的真面目,意味着赵山才对朱和坚的威胁愈加大了。 所以,朱和坚担心迟则生变,也就修改了自己的计划,决定不再等待,要尽早出手除掉赵山才! 就在“太子党”众人聚在东宫议事的同时,朱和坚也正在秘密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此时得七皇子府邸之内、书房之中,只见朱和坚站在书桌后面,正在神色专注的练习书法,临摹着王羲之的书帖《兰亭集序》。 片刻之后,秦曦推门而入,并且静静站在了朱和坚的身前。 见到秦曦出现,朱和坚放下了手中的紫毫,抬头问道:“除掉赵山才的人手……可找好了?” 询问之际,朱和坚的表情似乎平静、又似乎阴沉。 秦曦点头道:“已经找好了,这个人名叫张威,外号叫做张麻子,乃是太行山上的积年马匪出身,向来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此人经验老道、手法干净利落,这件事若是交由他去办,定然不会失败。” 顿了顿后,秦曦又补充道:“此外,这个张威初到京城,没人知道他的底细,而且属下一直是通过中间人与他联络,他并不知道咱们的存在,所以这件事没有任何破绽留下,还请七皇子殿下放心。” 朱和坚眉头轻轻一皱,说道:“未虑胜、先虑败,若是要行大事,就一定要准备周全……那么,张威得手之后,又要如何处置?” 秦曦脸上闪过了一丝杀意,说道:“属下已是通过中间人与张威说好了,只要他能够杀掉赵山才,就会给他五百两银子,并且已是预付给了他一百两银子,等他杀掉赵山才之后,再到预定地点领取剩下的四百两银子……到时候,属下会准备一壶毒酒,以及一队装备了强弩与鸟铳的人马,等到张威与中间人现身之后,就会将他们二人一同除去!如此一来,线索就会断去,赵山才被杀之后,即使是引起了渲染大波,也查不到咱们身上,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听到秦曦的详细解释之后,朱和坚思索了片刻,然后点头说道:“若是如此的话,倒也算是思虑周全……” 顿了顿后,朱和坚用十分平淡的语气吩咐道:“既然如此,就让那张威马上行动吧,何明师傅在地府之中十分寂寞,也该是让他们师徒团聚了……与何明师傅一样,这个赵山才,是一个大麻烦,若是再拖延下去,说不定就会坏我大事……” 朱和坚的语气虽然平淡,但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冷厉,却是让秦曦心中一寒。 于是,秦曦马上垂头道:“属下马上去办,还请七皇子静候佳讯。” 说完,秦曦就就转身离去了。 而朱和坚依旧留在书房之中,仿佛只是决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继续神色平静的练习书法。 讽刺的是,朱和坚此时正在临摹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刚刚写到了第三行的最后一句,即“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注:“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的意思是,人之生死乃是一件大事,怎么能不让人感到悲痛呢?) 不谈七皇子朱和坚针对赵山才的暗杀计划。 却说,这一天临近午时的时候,赵俊臣离开了赵府,按照他与赵山才的约定,乘坐马车向着天海楼而去。 当赵俊臣来到天海楼外、下了马车之后,却发现赵山才已是在那里恭候自己多时了。 赵俊臣微笑着向着赵山才迎去,同时认真打量着眼前的赵山才,见到赵山才丝毫都没有因为丢掉官职功名的事情而颓丧之后,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激赏。 这个赵山才,说他是心志坚韧也好,说他是心性洒脱也罢,但仅凭他遇到挫折之后的表现,就完全值得赵俊臣的看重。 另一边,赵山才见到赵俊臣出现之后,也是快步向着赵俊臣迎去,并且抢先向赵俊臣行礼道:“草民赵山才,见过赵大人。” 赵俊臣伸手扶住赵山才的双臂,意味深长的笑道:“这几日未见,颇是挂念,但看到山才你依然是精神如旧,我也就放心了。” 赵山才笑道:“多谢赵大人的关切,山才感激不尽。” 然而,就在赵俊臣与赵山才相互问候客套的时候,他们却不知道,此时正有两个人隐藏在暗处、不断的观察着他们。 …… ps:今天依然两更,这是第一更。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三章.劫数(三). …… …… 张展堂乃是京城中的一位流氓头目,向来是坑蒙拐骗无一不精、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身边聚拢了十几个意气相投的泼皮无赖,平日里无恶不作、颇是让人嫌厌。 不过,张展堂倒也并非是一无是处,他能够成为流氓头目,倒也有些手段。 首先,张展堂“仗义豪爽”,向来不重视钱财,与其他人出入酒楼娼馆之际,总是抢着结账,若是有熟人向他借银子,张展堂更是连欠条都不要。 其次,张展堂交友广阔,三教九流皆有人脉,甚至还和一位顺天府的衙役拜了把子,平日里不论遇到什么事情,他都有办法解决。 最后,张展堂性子中有一股狠劲,平日里的冲突斗殴,他都是冲锋在前、下手狠辣。 也正因为这些优点,张展堂才能在京城中站稳脚跟,并且成为这个流氓团伙的小头目。 不过,张展堂这些年来看似光鲜得意,但他心中也有自己的烦恼,那就是——缺钱!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他平日里表现出一副“仗义豪爽”的模样,自然是花钱如流水;又因为他交友广阔,所以需要他花钱的场合也就略多了些;再因为他性格冲动,斗殴时总是冲锋在前、下手狠辣,所以他花在自己与别人身上的医药费也就多了。 这样一来,张展堂何止是缺钱?甚至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对此,张展堂也时常会暗自发愁,但他除了坑蒙拐骗之外,却也没有其他的生财之路,虽然债主们越逼越紧,但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近段时间以来,张展堂的运气倒是不错。 这是因为,他的远房堂兄张威突然来京城投靠他了。 对于堂兄张威的底细与过往,张展堂倒也有些了解,知道张威与自己在京城中的小打小闹不同,张威在太行山一带乃是积年的马匪,干得是烧杀抢掠的大事,只不过前段时间官府逼得近,大张旗鼓的四处追捕,所以张威才来到京城投靠张展堂,顺便躲避风头。 张展堂乃是滚刀肉的泼皮性格,对于堂兄张威的过往不仅不以为意,反倒是洋洋得意,觉得自己与有荣焉,甚至还四处宣扬此事,希望能借着堂兄张威的威名为自己壮壮声势。 事实上,张展堂的宣扬效果确实不错,因为张威的出现,他在京城中的地盘也扩张了许多。 这样一来,张展堂的收入也提升了许多。 只可惜,张威来到京城之后,被花花世界迷乱了双眼,四处寻新鲜,同样是花钱如流水,张展堂的财政状况不仅没有缓解,反倒是愈加窘迫了。 不过,同样因为张威的出现,张展堂也引起了有心人的关注。 就在昨天,突然有神秘人联系了张展堂,要借张威之手办一件“湿活”! 所谓“湿活”,就是沾血的任务,轻则断手断脚、重则要人性命! 对于这件事情,张展堂本来还有些犹豫,但对方出价五百两银子之后,张展堂咬了咬牙之后,还是决定干了! 五百两银子对他而言,乃是一个天文数字,不仅能让他还完债务,而且还可以让他潇洒挥霍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这件“湿活”是让张威去杀死今科榜眼赵山才,显然是非同小可,但依据张展堂所收到的情报,赵山才如今已是被夺去了官职与功名,显然是不受朝廷待见,杀了他未必就是什么大事。 更何况,有五百两银子的报酬,已是值得张展堂冒险了。 至于张展堂的堂兄张威,原本就是亡命之徒,从张展堂处听到这件事情之后,得知有五百两银子的报酬,更是没有任何犹豫。 今天,张展堂收到神秘人的消息,得知赵山才现身于天海楼之后,马上就领着张威赶来,进行“踩点”、辨明目标。 当初,赵山才高中榜眼之后,曾在京城百姓面前亮相,张展堂也趁机见过赵山才的模样,赵山才的相貌气质皆是出众,张展堂也是印象深刻,却也不会认错。 当张展堂与张威赶到天海楼附近之后,正好看到了赵俊臣与赵山才相见的一幕。 此时,天海楼外,街道拐角处,张展堂与张威二人正在打量着不远处的赵俊臣与赵山才二人。 那张威乃是马贼出身,手上沾了不少鲜血,身材矮壮、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眼中凶光四溢,让人望而生畏。 只听他粗声粗气的问道:“展堂老弟,这两个人哪个是咱们要出手对付的赵山才?” 周围人来人往,张展堂也不敢用手指,只是说道:“就是那个穿着青色长衫、相貌俊雅的年轻公子……嘿,这个赵山才当真是招人妒,不仅学问好,还生了一副好皮囊……” 张威定神一看,却是不满的说道:“你说清楚点,这两个人都是公子哥打扮,也都是青色长衫,模样也都娘里娘气的,我哪知道究竟是哪个?可别搞错了!” 原来,巧和之下,赵俊臣与赵山才二人今日所穿的衣衫竟是有些相似,再加上两人皆是相貌俊雅的年轻男子,所以仅凭着张展堂的解释,张威也无法辨明目标。 经过张威的提醒,张展堂才发现赵俊臣竟也是类似的模样装扮,不由眉头一皱,转头向张威再次解释道:“就是身材更高的那个人。” 然而,世间之事,往往总是巧和。 种种巧和之下,既是会出现天降惊喜,也是会发生无妄之灾! 原本,赵山才的身材确实要比赵俊臣稍高一些,不过,就在张展堂转头解释之际,赵俊臣与赵山才二人已是向着天海楼内走去。 赵俊臣乃是户部尚书,身份无疑要比赵山才尊贵许多,所以两人进入天海楼的时候,赵山才也稍稍后退一步,让赵俊臣走在前面。 与此同时,天海楼门口处是有台阶的。 这样一来,赵俊臣先行迈上了台阶,落在远处的张威眼中,却是赵俊臣要比赵山才更高半头。 于是,机缘巧合之下,张威竟是将赵俊臣误认为了赵山才! 所以,他也就将自己的目标,锁定在赵俊臣身上! 此时的赵俊臣,却还不知道自己将会遭遇无妄之灾,却是一心只想着赵山才的事情! 静静注视着赵俊臣与赵山才二人进入天海楼之后,张威眼中闪过了杀意,向张展堂说道:“这种湿活你从来没干过,接下来就别参与了,由我一个人来办就好……我在这里等着,趁机摸一摸这个赵山才的行踪,看看今天有没有机会。” 张展堂虽然是个流氓头子,却也不敢亲自杀人,听到张威的吩咐之后,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后,张展堂略有些不放心的说道:“堂兄,这里是京城,可不比山西那边,咱们虽然要赚银子,但你也不能闹出太大动静!” 张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我当然明白,放心吧,我决不会在人多的地方动手,等他到了周围没人的地方我才会办事,这样处理尸体也方便,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官府根本发现不了他的下落。” 听张威这么说,张展堂稍稍放心了些,却是终于离去了,只留下了张威在天海楼外等候。 …… ps:恩,第二更!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四章.劫数(四). …… …… 赵俊臣并不知道,在机缘巧合之下,自己已经被一个亡命之徒给盯上了。 讽刺的是,这个亡命徒的目标原本是赵山才,而赵俊臣今天正是为了拯救赵山才的性命,才特意与赵山才见面的。 现在的赵俊臣,一心只想着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说服赵山才,让赵山才能够“弃暗投明”,抛弃太子朱和堉、转投到自己门下,完全不知道危险的渐渐临近。 却说,当赵俊臣与赵山才进入天海楼之后,在天海楼掌柜的殷勤招待之下,直奔到二楼雅间。 赵俊臣也算是天海楼的老主顾了,经常在这家酒楼宴请朝中官员,再加上赵俊臣本身也是身份尊贵,所以天海楼的掌柜伙计们完全不敢怠慢,当赵俊臣与赵山才进入雅间之后,诸般菜肴酒水皆已是齐备。 赵俊臣略略点头表示满意,然后挥了挥手,许庆彦以及天海楼的掌柜与伙计们就知趣的离开了。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了赵俊臣与赵山才两个人。 赵俊臣与赵山才坐在餐桌前,刚开始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相互打量。 赵俊臣的目光,带着一些审视,而赵山才的目光,则满是平静。 良久之后,赵俊臣突然叹息一声,说道:“陛下回京之后,你马上就受到御史的弹劾,并因此丢掉了官职与功名,我原本还担心你会大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但看你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与往日相比竟是没有太多的变化,我也就放心了……” 赵俊臣的语气,饱含着关切之意,若是寻常人听到,恐怕会心生感动也说不定。 然而,赵山才依然是神色平静,说道:“大人您高估学生了,初闻消息之后,学生也同样是茫然失措了许久,只是事情既然已是注定,哪怕是哭天喊地、寻死觅活,也无法挽回,只能让人小看,那么学生也只好接受现实,并且另寻他途、重新来过……” 赵俊臣笑道:“山才过谦了,‘接受现实’四字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起来却不容易,能够在接受现实之后还愿意重头开始,更是难上加难……我若是遇到了山才的处境,恐怕如今已是混吃等死了,却是不如山才远矣……” 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倒也不是自谦。 若是他有一天突然失势,那么就代表着德庆皇帝已经抛弃了赵俊臣,赵俊臣也已是彻底失去了抵抗之力,这般情况之下,赵俊臣完全就是一只待宰的肥羊,随时都会迎来抄家问斩的结局,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若是表现出一副混吃等死、束手就擒的态度,反倒还能有一线生机,反之,若是赵俊臣表现出了越挫越勇、不甘失败的优良品质,那仅存的一线生机也就彻底失去了。 对于这些,赵俊臣在很久之前就认真考虑过了。 然后,不等赵山才说话,赵俊臣又说道:“不过,二十年的寒窗苦读,如今却是一朝丧尽,虽然山才你愿意重头再来,但毕竟是幸苦困难……所以,山才你若是愿意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一条捷径,可以让你在短时间内恢复自身的官职与功名,甚至还可以得到更多……却不知山才你愿不愿意接受?” 显然,赵俊臣这是在利诱赵山才了。 听到赵俊臣的劝诱之后,赵山才则是淡然一笑,说道:“捷径往往意味着崎岖小路,而学生更喜欢大道坦途,大人的好意,学生只能心领了。” 得到赵山才的回答之后,赵俊臣再次摇头一叹。 其实,赵俊臣也明白,“利诱”这种手段是无法打动赵山才的,赵山才也绝不是那种会被名利驱使的俗人,但赵俊臣却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俗人,所以事到临头,还是会忍不住尝试一下这种手段。 想明白这些之后,赵俊臣摇头叹息之际,却是说道:“刚才,我见到山才你遇到挫折之后并没有发生太多变化,心中还有些幸喜,觉得山才你果然心性不凡,但如今我却又希望山才你会因为这些打击而心灰意冷、意志颓丧了,这样的话,我今天想要说服你也容易一些。” 确实,赵山才若是因为自己失去功名官职的事情而大受打击,那么就说明他十分看重自己的官位与功名,乃是一位重视名利之辈,这样一来,赵俊臣想要将他收到门下,无疑会容易许多。 不过,赵山才若当真是一位重视名利的庸俗之辈,赵俊臣却也未必会费尽心思的招揽他。 世事之矛盾,由此可见一斑。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感叹之后,赵山才又是一笑,说道:“大人您对学生的看重,学生感激不尽,但还望大人见谅,有许多东西,学生即使失去了也不会太在意,但又有些东西,学生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 顿了顿后,赵山才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却是突然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在大人您眼中,学生这段时间以来变化不大,但在学生看来,大人您却是正好相反,自从您得到了整顿商税的权柄之后,却是性格大变,竟是不再收敛自己的心中傲气,行事之际颇是飞扬,甚至还寸步不让的与沈首辅发生了冲突……” 说话间,赵山才用一种下结论的语气向赵俊臣询问道:“难道,赵大人您就这般自信,通过商税整顿之事,您就可以一飞冲天,甚至还可以摆脱陛下的束缚?依学生看来,商税整顿之事,无论最终成败,对您而言都是有弊无利,其中,这件事若是失败了,也就罢了,大人您最多就是损失一些圣眷与权势罢了,但商税整顿之事若是成功,那么大人您就即将要面临灭顶之灾,以大人您的眼光,必然也知道这些,既然如此,大人您又为何会如此自信?” 听到赵山才的反问,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赵山才的眼光智慧,果然是非同凡响,竟然还能够看到这一点。 …… ps:今天家事繁重,累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九点之后才稍有空闲,同时头脑昏沉欲睡,所以只勉强写了一个小章节,见谅!但明天会小爆发一下,会有三更!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五章.劫数(五). …… …… 世人皆是以为,整顿商税之事对于赵俊臣而言,既是一场机遇,也是一场危机。 此事若是成功了,就代表着赵俊臣解决了明朝百年以来的一大顽疾,自然是功勋卓著,到时候无论朝野各方,即使再是恨赵俊臣入骨,却也无法否认赵俊臣对大明朝的贡献,即使再厌恶赵俊臣的贪官身份,也不得不承认“此人虽贪,但他确实有功劳有能力”,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的权势扩张之余,风评也会悄然发生变化。 然而,此事若是失败了,赵俊臣不仅会迎来德庆皇帝的责怪,还会白白得罪无数的利益既得者,并且会面临这些利益既得者的疯狂反扑与报复,他的能力也会备受质疑,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无论声势还是实力,皆是会大幅衰弱。 所以,在很多人看来,赵俊臣主持商税整顿之事,完全就是一场冒险,收益虽高,但风险也大。 然而,只有少数明眼人能够看得明白,赵俊臣接手了商税之事以后,无论最终成败如何,下场都不会很好。 甚至于,对赵俊臣而言,商税整顿之事一旦成功了,带来的坏处还要更大一些。 毕竟,赵俊臣会受到德庆皇帝的重视,全仗着他一身出众的理财本事,明朝的钱粮周转,也全靠着赵俊臣的勉力维持,近些年来大明朝需要银子的时候,赵俊臣或是开源、或是节流、或是挪用挤压、又或是闲置资源再利用,总能够想到办法解决一些,极大缓解了朝廷的钱粮困窘局面,所以德庆皇帝也一直离不开赵俊臣,对赵俊臣诸般枉法行为也是多有纵容。 然而,商税整顿一旦成功了,就意味着明朝的财政状况大为缓解,户部国库也会渐渐宽裕,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一身理财本领的重要性就会大大降低,也就意味着赵俊臣对德庆皇帝而言不再是那么不可或缺了。 简而言之,赵俊臣整顿商税的行动一旦成功了,就相当于他亲手毁掉了自己最大的依仗与优势,再加上赵俊臣在朝中树敌众多,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定位也十分敏感,说不定就会迎来鸟尽弓藏的结局。 对于这般情况,以赵山才的智慧,自然是看得明白。 与此同时,赵山才也从来不敢小觑赵俊臣的眼光,认为赵俊臣定然也明白这些道理,所以赵山才不免有些心中疑惑,不明白赵俊臣为何会鼎力支持朝廷整顿商税,并且还亲自揽下了这个差事。 隐约之间,赵山才觉得,赵俊臣整顿商税的时候必然会有大动作,但这些大动作也只是赵俊臣的一种掩护罢了,在整顿商税的表层之下,必然是隐藏着赵俊臣的真正计划,而赵俊臣的真正计划,则一定是十分惊人,以至于赵俊臣宁愿冒着自己优势尽丧的危险。 今天,赵山才之所以愿意赴约见赵俊臣,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打探赵俊臣的真正计划。 另一边,听到赵山才的试探之后,赵俊臣心生赞赏之余,也是眉头轻轻一皱。 他今日特意与赵山才见面,是为了招揽赵山才为己用,却不是为了让赵山才趁机试探自己。 事实上,赵俊臣来自于后世,自然有许多开源之策可以改善大明朝的财政,但赵俊臣皆是没有使用,正是为了维持自己的优势与依仗,他如今会愿意出手整顿商税,也只是因为相比较风险,整顿商税带来的收益更高罢了,而且赵俊臣在整顿商税之余,也确实有一系列的隐秘计划会逐步施展。 不过,这些隐秘计划,赵俊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透漏给赵山才的。 所以,对于赵山才的试探,赵俊臣则是避而不谈,只是将话题重新绕了回去,说道:“哦?我与沈首辅昨晚才发生了冲突,没想到山才你竟然也了解详细,听闻你投入太子东宫之后,太子殿下就十分看重于你,甚至将自己的诸般资源尽数交由你来整合,如今看来,你也没有辜负太子的厚望,不过是短短几天时间,东宫收集情报的能力就得到了显著的提高,当真是好手段……” 说话间,赵俊臣先是面露赞赏之色,但很快又摇头叹息道:“不过,一辆驶错方向的马车,拉车的马匹越是强壮健硕、赶车的马夫越是技巧娴熟,准备的钱粮越是充分万全,就越是背道而驰、渐行渐远……这样的道理,难道山才你不明白吗?以太子的秉性,即使你为他筹备了再强大的力量,他也只会伤着自己,你筹备的力量越强大,他也就自伤越重……太子他并非良主,在陛下南巡前后,你应该看得十分清楚才是,你一心想要辅佐太子,但太子偏偏听不进良言,最终不仅他自己招惹了无数麻烦,还连累你丢掉了官职与功名,你难道就没有心怀怨气?” 顿了顿后,赵俊臣用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警告道:“山才,并非是我危言耸听,太子他如今所面临的局势远远不是看上去那般简单,你若是继续辅佐于他,丢失官位功名也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赵俊臣并不知道赵山才已是对七皇子朱和坚产生了怀疑,他出于各种考虑,也并没有向赵山才透漏朱和坚的野心,只是言语隐晦的警告了赵山才,期望赵山才能够改变主意。 然而,从某方面而言,赵山才愿意辅佐太子朱和堉,或许也是因为他们二人秉性相投,皆是同样的固执难改。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劝告之后,赵山才稍稍沉默了片刻,又突然一笑,说道:“赵大人,您所选的道路未必就是正确的,太子殿下所选的方向也未必就是错误的……其实,您最大的缺点,就是有时候太自信了,前路漫漫、尽头未知,而你我皆只是边走边探罢了。” 说到这里,赵山才的眼睛明亮,似乎是愈加的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又说道:“更何况,与大人的道路相比,学生认为太子殿下的道路才是正确的……至少,太子所选的道路虽然难走,但前方还能够看见绿洲,而大人您所选的道路,前方所见则尽是荒漠。” 这就是赵山才不愿意投靠赵俊臣的根本原因了。 在赵山才看来,赵俊臣借助贪官之势而崛起,若是赵俊臣最终能够成功上位,那么大明朝必然会迎来贪官把持朝野的糜烂状况,到了那个时候,本来就举步维艰的大明朝恐怕就要走向末路了。而太子朱和堉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缺陷,但他有原则有立场,或许还可以肃清朝廷的乌烟瘴气,让百姓们看到希望。 见到赵山才的态度,赵俊臣遗憾摇头。 但赵俊臣依然没有放弃,接下来或是诱之以利、或是动之以情、或是讲辨局势、或是隐隐威胁,使尽了各种手段。 可惜,不论赵俊臣如何劝说,赵山才就是不为所动,反而会时不时试探赵俊臣的计划与目的,让赵俊臣颇感无奈。 最终,见赵山才依然是铁了心的想要辅佐太子朱和堉,赵俊臣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也终于放弃了自己的劝告。 对于赵山才,赵俊臣出于惜才之心,已是尽心尽力,奈何赵山才就是不愿意改变想法。 既然如此,赵俊臣为了自己的将来考虑,却也只能放弃赵山才,任由七皇子朱和坚辣手摧才了。 或许,眼前这位惊才艳艳的赵山才,很快就会突然失踪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心中惋惜之余,看向赵山才的眼神也闪过了一丝怜惜。 不过,赵俊臣却不知道,原本是针对赵山才的亡命之徒,竟是认错了人,将目标定在自己的身上。 所以,赵俊臣此时的怜惜,却是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从某方面而言,在机缘巧合之下,赵俊臣虽然没有改变赵山才的想法,但他确实是救了一次赵山才的性命——在无意之间、用赵俊臣绝不愿意接受的方式、以自己的安危为代价。 当赵俊臣与赵山才离开天海楼的时候,时间却已是未时三刻。 这次的见面,不论是赵俊臣、又或是赵山才,皆是没有达到目的,赵俊臣没能让赵山才改变主意,赵山才也没能打探到赵俊臣的真实计划。 对于,两人皆是有些心中不甘。 在天海楼的门口,赵山才向赵俊臣行礼告别,而赵俊臣静静打量了赵山才片刻之后,却是说道:“既然如此,好自为之!” 说完,赵俊臣就向着自己的马车位置走去了,并没有再看赵山才一眼。 反倒是赵山才,静静的注视了赵俊臣的背影许久。 当赵俊臣来到自己的马车之前,许庆彦却已是在那里等待多时了。 见到赵俊臣的遗憾神色,许庆彦脸上闪过怒意,问道:“少爷,那赵山才还是不识抬举?太不像话了,他以为他是谁?” 赵俊臣摇了摇头,并没有接话。 对赵俊臣而言,既然赵山才铁了心不愿意投靠自己,旁边又有七皇子朱和坚的虎视眈眈,那么赵山才的结局就已是注定了。 虽然令人惋惜,但从此之后,赵俊臣已是不需要再特别关注赵山才了。 所以,赵俊臣只是进入马车之中,然后向许庆彦吩咐道:“时间不早了,已是快到申时,咱们还是去西市吧,崔倩雪应该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见赵俊臣不愿多说,许庆彦向着赵山才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但也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坐在车辕之上,吩咐车夫驾车向西市而去。 按照约定,赵俊臣将会在京城西市与崔倩雪碰头,并且相约散心。 不过,却没有任何人发现,当赵俊臣的马车缓缓向着西市方向驶去之际,竟是有一个亡命之徒暗暗相随。 …… ps:恩,今天第一更,还有两更!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六章.崔倩雪的提问. …… …… 西市,乃是一个大型的混合市场,位于京城西北角,内中店家云集,贩卖着各式各样的商品,并且商品价格大都不菲,针对的客源主要是那些达官贵人,近年来在京城中的名气渐大,愈加热闹。 顺便一提,赵俊臣的“悦容坊”总店也位于这里,并且还是西市内生意最好的店家。 因为楚嘉怡的请求,赵俊臣特意邀请了崔倩雪一同前往西市散心,得知消息之后,崔倩雪似喜似忧、隐隐还有些莫名紧张,但总算是一改往日的郁郁寡欢,顿时活跃了许多,在自己的房间内又是梳洗、又是换衣、又是抹粉,忙碌个不停,连午饭也没赶上吃,却是想将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现在赵俊臣眼前。 当崔倩雪终于决定了自己的衣装打扮之后,却发现时间已是到了未时过半——虽然赵俊臣与她约定的时间是下午申时,时间尚且充裕,但崔倩雪知道赵俊臣乃是朝廷重臣、如今又要处理商税的事情,最是任务繁重,能抽出时间来陪自己散心已是十分难得,却也不愿意让赵俊臣等待自己,所以她就匆忙赶到了西市路口,提前在这里等待赵俊臣的出现。 不得不说,经历了诸多事情之后,崔倩雪的性格转变了许多,她原先是天真烂漫的娇憨性子,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又一直受到同龄人的恭维与关注,虽然本性不坏,但总有些以自我为中心的样子,只是因为些许不顺就屡次离家出走。 但现在的崔倩雪,则是成熟了许多,已是学会了为别人着想了——至少学会了为赵俊臣着想。 崔倩雪的模样俊俏,雪白无暇的鹅蛋脸、乌黑有神的大眼睛、精致端正的五官,却是一副标准的小美女模样,虽然她年纪不大、又是处子之身,但身材发育很好,体态虽然娇小但又不失妖娆,再加上她今天又特意打扮过,站在西市的路口处,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之中尤其惹眼,引得路人频频注目。 这样一来,在路人们的不断注视之下,崔倩雪颇是有些不适,心情却是愈加紧张了。 幸好,赵俊臣并没有让她等待太久,很快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当赵俊臣下了马车之后,看着不远处的崔倩雪,却是微微一愣。 原来,今天的崔倩雪,穿着一身青色苏绣长裙,挽着坠马鬟,竟是与赵俊臣初次见她时的打扮一模一样。 说起来,赵俊臣与崔倩雪颇是有缘,当初德庆皇帝安排两人相亲的时候,崔倩雪因为心中不情愿,竟是离家出走,偏偏又在民间偶遇到了赵俊臣本人,还被赵俊臣略略戏耍了一下。 在那个时候,崔倩雪就是眼前这幅装扮。 只可以,装扮虽然相同,但已是物是人非,当初的崔倩雪总是一副娇憨烂漫的模样,虽然是不知世事,但也没什么心眼,赵俊臣与她相处之际也颇是轻松。但如今的崔倩雪,却已是不复从前的活泼,看起来似乎娴静了许多,但眉目之间总有一股自怨自艾的敏感,虽然会惹人怜惜,但也会让人与她相处的时候变得小心翼翼。 虽然周围人一直在隐瞒消息,但赵俊臣认为崔倩雪一定已经知道了自己被祖父崔勉赶出家门的事情,所以气质之间才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对此,赵俊臣心中有些怜惜,也想要宽慰一二,却又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看着崔倩雪比往日消瘦了的脸庞身材,赵俊臣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但也知道自己不擅长劝慰他人,勉强劝慰只会适得其反,所以赵俊臣也就收敛了劝解崔倩雪的心思,只是带着一脸微笑向着崔倩雪走去。 “崔姑娘,久等了吗?”来到崔倩雪身前,赵俊臣问道。 崔倩雪轻轻摇头,轻轻抬头瞄了赵俊臣一眼,然后又快速垂下了眼帘,轻声说道:“并没有等很久,我也只是刚到。” 见崔倩雪一副既有些期盼又有些放不开心扉的模样,赵俊臣保持着微笑,并且让自己的态度尽量亲和一些,说道:“咱们这就去逛逛西市吧,说起来,早就听说这里颇是热闹,里面的店家卖的东西也皆是珍奇有趣,可惜我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也来不及细逛,好在今天有些空闲时间,又有崔姑娘相伴,倒是可以好好逛逛这里。” 说完,赵俊臣伸手一引,已是领着崔倩雪向着西市内部走去。 崔倩雪轻轻点头,也是静静相随。 进入西市之后,发现西市内果然是店家林立、商品琳琅满目,赵俊臣与崔倩雪一路上逛了不少,不论是古玩店、珍宠店、胭脂店、丝绸店,只要赵俊臣产生了兴趣,又或者赵俊臣认为崔倩雪会产生兴趣,两人就会进去逛一圈。 期间,赵俊臣也为崔倩雪买了许多小礼物——西市的商品虽然昂贵,但赵俊臣自然不会放在眼里——而崔倩雪虽然不会主动向赵俊臣索要礼物,但赵俊臣送给她的礼物她也不会拒绝,皆是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而且,看得出来,不断收到礼物之后,崔倩雪似乎是开心了一些,只是她大部分时间依然是沉默不语,只是静静跟在赵俊臣的身边,让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说实话,相比较眼前的崔倩雪,赵俊臣更加喜欢从前那个天真娇憨、做事不经脑子的崔倩雪。 所以,赵俊臣渐渐有些后悔自己领着崔倩雪出来散心了。 就在气氛渐渐沉闷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崔倩雪突然开口说话了。 “说起来,赵大人当初将我从贼人手中救下来,这段时间又一直将我和父亲收留在府中,但我却一直没来得及亲自感谢你。” 说话之际,崔倩雪的声音很低,赵俊臣需要认真听才能够听清楚。 听清崔倩雪的话后,赵俊臣先是一愣,然后笑道:“没什么,你我既然是相识一场,我自然要尽力帮你,再说这些事情对我而言也不算什么,所以你也不必一直挂念着……” 经过楚嘉怡的提醒之后,赵俊臣终于发现了崔倩雪对待自己的感情变化。 回想起来,崔倩雪对赵俊臣的感觉最初只是好奇罢了,但自从赵俊臣将崔倩雪从贼人手中救下之后,崔倩雪对待赵俊臣的感情就发生了变化,只是赵俊臣直到现在才迟迟发现。 另一边,崔倩雪摇了摇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忍住了,只是继续说道:“那些袭击我的贼人,也不知究竟是何来历,父亲担心我的安全,就让我一直住在大人府中,但这段时间以来迟迟没有贼人的消息,父亲他也渐渐安心了些……所以,他前几日和我说,要我从大人府中搬出去,和父亲他一起居住。” 说完,崔倩雪抬头看着赵俊臣,但一双眸子却隐约有些闪躲,好似鼓起了巨大的勇气,问道:“大人你……想让我搬出去吗?” 对赵俊臣本人而言,他对崔倩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崔倩雪究竟是否要搬出去,自然是秉持着无所谓的态度。 不过,看着眼前崔倩雪既期盼又闪烁的明眸,赵俊臣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开口。 …… ps:实在抱歉,三更小爆发延迟到明天,临时出了一点小状况,等解决了之后发现时间已经不够用了,又不想水字数,所以今天只能写两章。 另,祝天下学子高考顺利。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六章.崔倩雪的提问. …… …… 西市,乃是一个大型的混合市场,位于京城西北角,内中店家云集,贩卖着各式各样的商品,并且商品价格大都不菲,针对的客源主要是那些达官贵人,近年来在京城中的名气渐大,愈加热闹。 顺便一提,赵俊臣的“悦容坊”总店也位于这里,并且还是西市内生意最好的店家。 因为楚嘉怡的请求,赵俊臣特意邀请了崔倩雪一同前往西市散心,得知消息之后,崔倩雪似喜似忧、隐隐还有些莫名紧张,但总算是一改往日的郁郁寡欢,顿时活跃了许多,在自己的房间内又是梳洗、又是换衣、又是抹粉,忙碌个不停,连午饭也没赶上吃,却是想将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现在赵俊臣眼前。 当崔倩雪终于决定了自己的衣装打扮之后,却发现时间已是到了未时过半——虽然赵俊臣与她约定的时间是下午申时,时间尚且充裕,但崔倩雪知道赵俊臣乃是朝廷重臣、如今又要处理商税的事情,最是任务繁重,能抽出时间来陪自己散心已是十分难得,却也不愿意让赵俊臣等待自己,所以她就匆忙赶到了西市路口,提前在这里等待赵俊臣的出现。 不得不说,经历了诸多事情之后,崔倩雪的性格转变了许多,她原先是天真烂漫的娇憨性子,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又一直受到同龄人的恭维与关注,虽然本性不坏,但总有些以自我为中心的样子,只是因为些许不顺就屡次离家出走。 但现在的崔倩雪,则是成熟了许多,已是学会了为别人着想了——至少学会了为赵俊臣着想。 崔倩雪的模样俊俏,雪白无暇的鹅蛋脸、乌黑有神的大眼睛、精致端正的五官,却是一副标准的小美女模样,虽然她年纪不大、又是处子之身,但身材发育很好,体态虽然娇小但又不失妖娆,再加上她今天又特意打扮过,站在西市的路口处,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之中尤其惹眼,引得路人频频注目。 这样一来,在路人们的不断注视之下,崔倩雪颇是有些不适,心情却是愈加紧张了。 幸好,赵俊臣并没有让她等待太久,很快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当赵俊臣下了马车之后,看着不远处的崔倩雪,却是微微一愣。 原来,今天的崔倩雪,穿着一身青色苏绣长裙,挽着坠马鬟,竟是与赵俊臣初次见她时的打扮一模一样。 说起来,赵俊臣与崔倩雪颇是有缘,当初德庆皇帝安排两人相亲的时候,崔倩雪因为心中不情愿,竟是离家出走,偏偏又在民间偶遇到了赵俊臣本人,还被赵俊臣略略戏耍了一下。 在那个时候,崔倩雪就是眼前这幅装扮。 只可以,装扮虽然相同,但已是物是人非,当初的崔倩雪总是一副娇憨烂漫的模样,虽然是不知世事,但也没什么心眼,赵俊臣与她相处之际也颇是轻松。但如今的崔倩雪,却已是不复从前的活泼,看起来似乎娴静了许多,但眉目之间总有一股自怨自艾的敏感,虽然会惹人怜惜,但也会让人与她相处的时候变得小心翼翼。 虽然周围人一直在隐瞒消息,但赵俊臣认为崔倩雪一定已经知道了自己被祖父崔勉赶出家门的事情,所以气质之间才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对此,赵俊臣心中有些怜惜,也想要宽慰一二,却又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看着崔倩雪比往日消瘦了的脸庞身材,赵俊臣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但也知道自己不擅长劝慰他人,勉强劝慰只会适得其反,所以赵俊臣也就收敛了劝解崔倩雪的心思,只是带着一脸微笑向着崔倩雪走去。 “崔姑娘,久等了吗?”来到崔倩雪身前,赵俊臣问道。 崔倩雪轻轻摇头,轻轻抬头瞄了赵俊臣一眼,然后又快速垂下了眼帘,轻声说道:“并没有等很久,我也只是刚到。” 见崔倩雪一副既有些期盼又有些放不开心扉的模样,赵俊臣保持着微笑,并且让自己的态度尽量亲和一些,说道:“咱们这就去逛逛西市吧,说起来,早就听说这里颇是热闹,里面的店家卖的东西也皆是珍奇有趣,可惜我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也来不及细逛,好在今天有些空闲时间,又有崔姑娘相伴,倒是可以好好逛逛这里。” 说完,赵俊臣伸手一引,已是领着崔倩雪向着西市内部走去。 崔倩雪轻轻点头,也是静静相随。 进入西市之后,发现西市内果然是店家林立、商品琳琅满目,赵俊臣与崔倩雪一路上逛了不少,不论是古玩店、珍宠店、胭脂店、丝绸店,只要赵俊臣产生了兴趣,又或者赵俊臣认为崔倩雪会产生兴趣,两人就会进去逛一圈。 期间,赵俊臣也为崔倩雪买了许多小礼物——西市的商品虽然昂贵,但赵俊臣自然不会放在眼里——而崔倩雪虽然不会主动向赵俊臣索要礼物,但赵俊臣送给她的礼物她也不会拒绝,皆是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而且,看得出来,不断收到礼物之后,崔倩雪似乎是开心了一些,只是她大部分时间依然是沉默不语,只是静静跟在赵俊臣的身边,让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说实话,相比较眼前的崔倩雪,赵俊臣更加喜欢从前那个天真娇憨、做事不经脑子的崔倩雪。 所以,赵俊臣渐渐有些后悔自己领着崔倩雪出来散心了。 就在气氛渐渐沉闷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崔倩雪突然开口说话了。 “说起来,赵大人当初将我从贼人手中救下来,这段时间又一直将我和父亲收留在府中,但我却一直没来得及亲自感谢你。” 说话之际,崔倩雪的声音很低,赵俊臣需要认真听才能够听清楚。 听清崔倩雪的话后,赵俊臣先是一愣,然后笑道:“没什么,你我既然是相识一场,我自然要尽力帮你,再说这些事情对我而言也不算什么,所以你也不必一直挂念着……” 经过楚嘉怡的提醒之后,赵俊臣终于发现了崔倩雪对待自己的感情变化。 回想起来,崔倩雪对赵俊臣的感觉最初只是好奇罢了,但自从赵俊臣将崔倩雪从贼人手中救下之后,崔倩雪对待赵俊臣的感情就发生了变化,只是赵俊臣直到现在才迟迟发现。 另一边,崔倩雪摇了摇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忍住了,只是继续说道:“那些袭击我的贼人,也不知究竟是何来历,父亲担心我的安全,就让我一直住在大人府中,但这段时间以来迟迟没有贼人的消息,父亲他也渐渐安心了些……所以,他前几日和我说,要我从大人府中搬出去,和父亲他一起居住。” 说完,崔倩雪抬头看着赵俊臣,但一双眸子却隐约有些闪躲,好似鼓起了巨大的勇气,问道:“大人你……想让我搬出去吗?” 对赵俊臣本人而言,他对崔倩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崔倩雪究竟是否要搬出去,自然是秉持着无所谓的态度。 不过,看着眼前崔倩雪既期盼又闪烁的明眸,赵俊臣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开口。 …… ps:实在抱歉,三更小爆发延迟到明天,临时出了一点小状况,等解决了之后发现时间已经不够用了,又不想水字数,所以今天只能写两章。 另,祝天下学子高考顺利。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八章.逃命. …… …… “啊!!” 当崔倩雪挡在了赵俊臣面前的下一瞬间,匕首已是刺入了崔倩雪的身体。 幸好,崔倩雪的身材娇小,原本是刺向赵俊臣胸口的匕首,却是刺入了崔倩雪的肩头,崔倩雪的身体要害并没有受伤。 然后,崔倩雪大声痛叫,声音中满是痛楚、惊恐与无助。 而那个汉子,见到这般场景之后,也是微微一愣,手中动作也稍稍一顿。 与此同时,崔倩雪的几滴鲜血,溅在了赵俊臣的脸上,却是终于让赵俊臣惊醒了过来,身体也终于不再僵硬迟钝、恢复了活动能力。 “快跑!趁着崔倩雪挡住这个人的时候,我要快点跑!崔倩雪还没有被他刺死,不论这个矮壮汉子为何要刺杀我,他都要先杀崔倩雪灭口,等他杀了崔倩雪,我已经可以跑好远了,或许可以保住一命!” 惊醒之后,赵俊臣心中闪过了这样的想法。 然而,这样的想法虽然充斥着赵俊臣的内心,但不知为何,在下意识之间,赵俊臣的身体动作却是截然相反。 趁着矮壮汉子发愣的机会,赵俊臣没有转身逃跑,反倒是伸手抓住了崔倩雪的衣襟,将崔倩雪拽到自己的身后,并且狠狠抬腿,向着矮壮汉子的两腿之间踹去! 与此同时,赵俊臣向着崔倩雪大声喊道:“快跑!” 只可惜,那矮壮汉子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并且稍稍侧身,用腰胯挡住了赵俊臣的这一脚,与此同时,矮壮汉子的匕首也再次向着赵俊臣刺来! 这矮壮汉子反应敏捷、处惊不乱、出手狠辣,防御的同时还不忘继续刺杀赵俊臣,显然是厮杀经验丰富的亡命徒。 另一边,赵俊臣乃是读书人出身,虽然并不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也强得有限,他一脚踹到矮壮男子的腰胯之后,只觉得自己踹到了一棵树上,不仅没有踹倒矮壮男子,在反作用力之下,赵俊臣反倒是失去了身体平衡,险些后仰摔倒,但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与矮壮男子拉开了距离,再次避过了矮壮男子的必杀一刀。 见到赵俊臣再次闪过了自己的必杀一刀,矮壮汉子的一双凶眼闪过了恼怒之意——不过是杀死一个身体瘦弱的书生罢了,竟然连续两刀落空,自己还被反踹了一脚,这让矮壮汉子感到了羞辱。 于是,矮壮汉子再次扬起匕首,向着赵俊臣脖颈处刺去。 这个矮壮汉子自然就是马贼出身的张威,他杀人经验丰富,之前他连续刺向赵俊臣的胸口,是为了干脆利落的杀死赵俊臣,如今他改变了目标、向着赵俊臣的脖颈处刺去,是因为张威知道人类被刺中脖颈之后,并不会马上死去,还要苟延馋喘一段时间,但也无法大声呼叫——这是张威心生羞辱之下,想要让赵俊臣好好体验一下死亡的感觉,心思极为残忍。 然而,张威的动作再次被打断了,一颗石头猛地砸中了张威的头部,虽然这块石头不断大,扔石头的人力气也小,但头部猛地被石头砸了一下,即使张威身体强壮,却也免不了疼痛和晕沉之感。 见到这般情况,赵俊臣不用回头也知道,崔倩雪不仅没有趁机逃跑,反倒是用石头砸了眼前的矮壮汉子。 心中感动之余,赵俊臣经过刚才的交手,也知道自己与眼前的矮壮汉子实力差距太大,哪怕现在有了可趁之机,也不可能扭转局势。 所以,赵俊臣并没有趁着张威被石头砸中头部的机会反击,而是马上转身跑到崔倩雪身旁,来不及查看崔倩雪的情况,只是匆忙拉着崔倩雪一同狂奔而逃! 与此同时,想到刺杀自己的亡命徒或许是为了钱财而来,赵俊臣又从怀中掏出了大把大把的银子与银票,不断向着身后的天空撒去。 赵俊臣的身家不菲,怀中的银票自然是数量多、面额大,随着赵俊臣的动作,小巷中顿时飘扬着大量的银票,就好似下了一场银票雨! 那张威回过神来,刚准备继续追杀赵俊臣,却突然见到了满眼的银票飞舞,不由又是一愣。 这些银票,面额小的也有五十两,面额大的更是能有一千两,小巷中此时到处都是银票飘扬,全部算下来恐怕能够价值数万两银子! 而是,这些皆是民间私营票号所发行的银票,可以足额的兑换白银,而不是已经彻底失去信誉的明朝宝钞! 要知道,张威刺杀眼前“赵山才”的报酬,也不过是区区五百两银子罢了! 于是,张威一时间竟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继续追杀赵俊臣,还是应该留在这里捡银票。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赵俊臣已是拉着崔倩雪跑出了好远。 却说,用银票拖延住了张威之后,赵俊臣拉着崔倩雪不断跑着。 不过,在狼狈逃命之际,赵俊臣并没有失去理智,也没有慌不择路,一方面向着闹市区跑去,想要到人多的地方呼救,另一方面也稍稍绕了几个弯,却是不想让张威轻易猜出自己的逃跑路径,从而拦截自己。 不过,赵俊臣的考虑虽然周全,但依然是忽略了一些问题。 那就是崔倩雪的伤势! 崔倩雪虽然只是被刺中了肩头,但伤口很深、血流不断,被赵俊臣拉着不断跑动之际,在激烈运动之下血流更多,如今已是染红了她的全部衣裙。 失血过多的情况之下,崔倩雪不仅疼痛异常,而且身体也渐渐失去了力气,只觉得脚步沉重、头脑昏沉。 但看着眼前的赵俊臣一副专心逃命的模样,崔倩雪却也不愿意拖累赵俊臣,所以也一直咬牙跟在赵俊臣的身后,完全不提自己的情况。 等赵俊臣与崔倩雪二人马上就要跑到闹市的时候,赵俊臣只觉得自己身后的崔倩雪越跑越慢、脚步也越来越沉重,于是转头一看,顿时面色大变。 此时的崔倩雪,因为失血过多,脸上已是彻底失去了血色,苍白得可怕,一身青色衣裙更是染成了血色,虽然她凭借着心中毅力以及赵俊臣的拉扯,依然跟在赵俊臣的身后,但脚步已是蹒跚虚弱,一双眸子也是黯淡无光,随时都有可能会昏过去。 崔倩雪一向是娇生惯养,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坚持到现在的。 见到崔倩雪的这般模样,赵俊臣不由自责,连忙说道:“我来抱着你跑!” 说话间,赵俊臣就要揽腰抱住崔倩雪。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阴鸷的声音传入了赵俊臣的耳中。 “不用跑了,你们两个人就一起留在这里吧!” …… ps:恩,第二更! 另,有手机端读者朋友反应重复章节的内容没有变化,虫子问了一下,似乎是需要刷新一下才能显示出新内容,但也不确定,虫子已是向编辑咨询了这个问题,但目前还没有得到答复,等虫子得到答复之后会马上通知大家,不过电脑端的内容已经更新,实在不行大家可以先在电脑上看,不过好像也需要刷新一下。 此外,因为到处询问这个问题,虫子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第三更恐怕要延迟到凌晨之后了,不过并不会延迟太长的时间。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九章.你一定要考虑清楚了!. …… …… “不用跑了,你们两个人就一起留在这里吧!” 听到这道声音,赵俊臣又是身体一僵,然后抬头看去。 只见张威不知何时已是追到了自己身后不远处,他右手依然握着匕首,匕首上还沾染着崔倩雪的血迹,而左手则捏着几张赵俊臣撒下的银票。 见到张威再次出现,赵俊臣连忙将崔倩雪护在自己的身后,同时脑中急转,思考着保命之策。 很快,张威已是来到了赵俊臣的身前,见赵俊臣没有再逃跑,他也停下了追跑脚步,却是冷笑道:“你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么点距离根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不过你留在这里等死,也是愚蠢至极,你难道以为你丢下这些银票之后,我就不会杀你吗?” 说话间,张威的脸色十分阴沉,眼中凶光四射。 张威这些年来纵横山西,不论是烧杀抢掠,皆是极少失手,如今只是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竟是接二连三的失手,反倒是自己的腰胯被踢了一脚、头部被石头砸了一下,这样一来,张威自然是恼羞成怒。 羞怒之下,张威自然是不想轻易放过眼前的“赵山才”,也一改自己原先一言不发就下死手的策略,而是不断的发言威胁着赵俊臣,想要看到赵俊臣惊恐求饶的样子。 张威已是决定,等到赵俊臣跪下求饶之际,自己马上就杀死赵俊臣,让赵俊臣刚刚泛起希望就彻底绝望,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另一边,见张威开始说话,赵俊臣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要张威肯开口说话,赵俊臣就有机会。 于是,赵俊臣强自镇定着,缓缓问道:“你要杀我也行,但不要让我做一个糊涂鬼,至少你要告诉我……你为何要杀我?” 见赵俊臣竟然还能镇定下来,张威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 没有看到赵俊臣惊恐求饶的场景,张威不免有些失望,冷哼道:“有人雇我杀你,至于雇主是谁,我也不知道,所以你只能当一个糊涂鬼了。” 说完,张威就扬起匕首,决定不再拖延,马上杀死眼前的赵俊臣。 毕竟,这里已是离闹市不远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出现,到时候被人发现了自己杀人的场景,就又是一场麻烦。 然而,张威刚刚扬起匕首,就听赵俊臣问道:“对方出了多少银子雇你杀我?十万两?二十万两?还是更多?” 赵俊臣并不知道张威要杀的人其实是赵山才,以为真有人雇佣杀手刺杀自己,心中恼怒之余,却是询问了自己的价钱,想要花十倍的价钱收买眼前的张威,让他放过自己一命。 同时,依赵俊臣看来,自己乃是堂堂的户部尚书,朝中几位权臣之一,自己的一举一动,皆是可以对庙堂局势造成深远影响,若是自己被杀,那更是天下震动的大事,朝廷必然会严力追查,绝会不放过凶手! 所以,赵俊臣认为,自己的性命至少价值十万两以上,否则没有哪个杀手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刺杀自己。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张威一愣,扬起的匕首也稍稍一顿,说道:“十万两?你的性命哪有这么值钱?不过是五百两银子而已!” 与此同时,张威也略有些奇怪,刚才赵俊臣逃命之际,为了拖延自己的脚步,却是毫不犹豫的抛下了上万两银子的银票,拥有这般身家的人的性命,确实不应该只值区区五百两银子。 一时间,张威觉得自己的报酬似乎有些少了。 另一边,听到张威的答复之后,赵俊臣则是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反问道:“五百两?我赵俊臣的性命只值区区五百两银子?” 然后,张威再次一愣,终于发现自己搞错了什么,问道:“你不是赵山才?” 然后,张威又觉得赵俊臣的名字有些熟悉,片刻之后他身体一震,脸上闪过了不可思议的神情,用匕首指着赵俊臣问道:“赵俊臣?你是朝廷的户部尚书赵俊臣?!” 说起来,赵俊臣因为在潞安府扑灭蝗灾的事情,他在山西境内的名气很高,张威虽然只是一介马贼,向来不关心国事,但也听说过赵俊臣的名声。 看到张威的反应,赵俊臣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后经过,不由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原来,眼前之人要杀的人是赵山才,而自己被认错了身份,遭遇了无妄之灾…… 与此同时,赵俊臣大约已是猜到了张威的雇主身份! 毫无疑问,如今迫不及待的想要暗杀赵山才的人,只有七皇子朱和坚! “朱和坚……虽然只是因为一场意外,但你终究是让我险些丢掉性命,这场恩怨,咱们日后慢慢清算!” 暗自下定决心之际,赵俊臣正要想说服眼前的张威放过自己,却突然发现,此时的张威眼中,正泛着前有所有的杀意! 得知了赵俊臣的真实身份之后,张威先是有些慌乱,毕竟刺杀朝廷大员的罪名实在是太大了,即使张威是个亡命之徒,却也承担不起;但恨快,张威就下定了决心,眼前的赵俊臣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死,他让赵俊臣这般狼狈,还险些伤了赵俊臣的性命,哪怕是他现在放过赵俊臣,今后也一定会面临报复,还不如一了百了,就在这里杀掉赵俊臣,然后马上逃出京城,到时候朝廷未必能追查到他身上!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张威的心中杀意已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看到张威的表情变化,赵俊臣哪里还不明白张威的此时想法? 于是,赵俊臣马上说道:“你现在放我离开,我保证不会追究你刺杀我的责任,对此我可以向天发誓,但你若是想要杀人灭口,你可要想清楚后果!我是朝廷的户部尚书,在朝中有无数党羽,我若是一旦被杀,朝廷一定会集中所有力量追查此事,到时候,京城会马上戒严,六扇门会挨家挨户的排查所有人的底细,所以你是绝对逃不掉的!” 听到赵俊臣的威胁之后,张威稍稍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赵俊臣的保证。 见到张威的犹豫之后,赵俊臣连忙又说道:“你不要觉得自己没有留下任何破绽就心存侥幸,我看你出手狠辣、经验丰富,恐怕是个惯犯,你若是杀了我,等到朝廷追查此事的时候,你在京城里的踪迹马上就会引起六扇门的注意,六扇门只要继续追查,就一定会发现你的蛛丝马迹,到了那个时候,你真以为你能逃掉?” 赵俊臣脑中急转,极力思索着说服理由,又说道:“还有,派你刺杀赵山才的雇主,恐怕也是一位有权有势、心狠手辣之辈,当他发现你杀错了人,被杀之人还是朝廷大臣之后,你认为他会怎么做?定然会杀你灭口!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更加危险!” “还有,你为了刺杀于我,必然是尾随了我许久,这般情况未必没有被人注意到,到时候在朝廷悬赏之下,一定会有人提供线索!” 找到了张威的诸多漏洞之后,赵俊臣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所以,你若是杀了我,你就一定会被朝廷抓捕!相反,你若是放我一马,赌我会遵守誓言,你最终无事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我虽然在朝野的名声不好,但一向是信守承诺,世人认为我有千般恶迹,但其中可有背信的传闻?利弊选择,你一定要考虑清楚了!” …… ps:恩,第三更! 另,多谢读者“剑风的飞舞”、“东西没地方”、“-无奈的看透”等几位读者的提醒,让虫子找到了解决办法——手机端无法显示新内容的读者朋友们,只要长按目录里的章节,重新下载就行了! ……(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章.风波(一). …… …… 虽然接触不多,但赵俊臣的眼光何等敏锐?见到张威屡次想要杀死自己,却又屡次犹豫不定,赵俊臣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亡命徒虽然是心狠手辣,但并非是立场坚定之辈,很容易受人影响、改变主意。 对赵俊臣而言,这是一个可趁之机。 若论打斗搏杀,赵俊臣远不如眼前的亡命徒,但若论辩论分析,眼前的亡命徒就远不如赵俊臣了。 哪怕是无法说服眼前的亡命徒改变主意,但稍稍拖延一下时间,却已是足够了。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分析与威胁之后,张威的脸色变幻不定,心中十分犹豫,一会觉得自己应该杀死赵俊臣以绝后患,一会又觉得杀死赵俊臣的话引来的后果太严重。 片刻之后,张威冷声说道:“我岂会相信你这个贪官的保证!” 话虽这么说,但张威终究没有出手。 见到这般情况,赵俊臣心中略略一定,又说道:“那么,只要你放了我,我事后再给你十万两银子,如何?像你这种人,一向为了银子而不惜性命,那么十万两银子,可足够你冒着风险放我一马?” 赵俊臣提出的条件,可谓是极高。 只是,这些条件的实现前提,却依然是赵俊臣能够遵守承诺。 但正如赵俊臣刚才所说,张威乃是亡命之徒,一向是为了银子而不惜性命,这么多的银子,已是足以让他冒险了,所以张威听到赵俊臣的条件之后,却是愈加的犹豫。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张威转头看去,却发现正有两个人向着远处仓皇逃去。 显然,这两个人偶然路过这里,见到了手持匕首的张威、以及满身是血的崔倩雪,生怕会受到波及,于是就慌忙逃走了。 见自己拖延时间的目的终于达到了,赵俊臣心中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终于得救了,有了目击者的出现,张威必然不敢再刺杀自己! 这附近的几处小巷虽然僻静,但终究是人口稠密的京城,自己拖延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有人出现了。 与此同时,目击者出现之后,赵俊臣趁着张威心神动摇之际,连忙说道:“事到如今,利弊已经很清楚了!你要杀我的事情已经被人发现了,所以你即使杀了我,也必然会被朝廷发现,到时候罪名更重!但你若是不杀我,我出于誓言,不仅不会追究此事,还会帮你遮掩,所以你放我一马,才是对你最有利的选择!”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补充道:“还有,你必须马上做出决定,逃走的那两个人见到这里的情况之后,一定会向官府报案,六扇门的人马上就要来了,你若是迟迟不做决定,等到六扇门的人出现,连我也救不了你!” 正如赵俊臣所观察的那样,张威智慧不高,并不是一个有主意的人,原本想要马上杀死赵俊臣,但听到赵俊臣的利弊分析之后,却反而是渐渐被赵俊臣说服了。 此时,听到赵俊臣的催促之后,张威一咬牙,向赵俊臣说道:“我可以放你一马,但你还没有对天发誓!……还有,你说要给我十万两银子保命,这笔银子你打算怎么给我?” 听到张威的回答,赵俊臣心中彻底放松了,知道自己算是保住了性命! 崔倩雪失血过多、又受了惊吓,张威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就彻底的昏迷了过去。 当赵俊臣抱着满身是血的崔倩雪从小巷子里窜出来之后,顿时是引起了来往路人的阵阵惊呼,甚至还有人转身就跑。 赵俊臣并没有理会路人们的反应,此时的崔倩雪因为失血过多,身体已经渐渐有些发冷,昏迷之下,不论赵俊臣如何呼叫也没有反应,所以赵俊臣心中有些着急,想要尽快医治崔倩雪,否则崔倩雪就会有性命之忧。 崔倩雪为赵俊臣挡了一刀,赵俊臣自然要尽全力的救护她。 于是,赵俊臣完全无视了周围人的反应,也顾不上身体的疲惫,只是闷声抱着崔倩雪向着西市路口处狂奔去。 当赵俊臣抱着崔倩雪来到西市路口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正在那里等候的许庆彦与赵府车夫见到赵俊臣的情况,皆是大吃一惊,慌忙迎了上来。 崔倩雪的血迹沾在了赵俊臣的身上,好似赵俊臣也受了重伤一般,这让许庆彦极为惊慌,连声问道:“少爷,你、你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赵俊臣快步来到自己的马车前,并且将崔倩雪抬入马车车厢之中,然后才喘息着向许庆彦急声说道:“快点去最近的医馆,我没事,但崔倩雪被人刺伤了!还有,派人将府里的章德承请来!” 然后,赵俊臣也快速爬入了马车,并且连声催促车夫快些驱车赶路。 当马车开始行驶之后,赵俊臣坐在车厢之中,因为激烈的运动,却是不住喘息着。 与此同时,看着眼前昏迷中的崔倩雪,回想着自己险些丧命的惊险经历,赵俊臣的脸色阴沉、眼神冰冷。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模样,即使是许庆彦也是身体一颤,不敢打扰。 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威胁之后,赵俊臣的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震怒。 不过,虽然是震怒异常,但赵俊臣并没有失去理智,反而是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思索着自己今后的行动。 自己被刺杀之事,幕后主使者显然是七皇子朱和坚,虽然朱和坚的本意并非是暗杀自己,只是他所雇佣的亡命徒找错目标了而已。 不过,这件事很难追查下去——自己虽然可以推断出朱和坚的意图,但那个亡命徒显然只是受人雇佣,并不知道朱和坚的存在,即使最后能够抓捕到这个亡命徒,也很难追查到朱和坚身上。 此外,现在也不是报复朱和坚的时候,赵俊臣还需要朱和坚帮着自己扳倒太子朱和堉! 所以,赵俊臣思索片刻之后,很快就按下了报复朱和坚的想法,并且换了一个思路,开始考虑另一件事情。 那就是,接下来,当自己被刺杀的事情传播出去之后,必然会引起朝野间的渲染大波,而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又应该如何利用这件事,以获取最大利益? 真正的政客,可以利用一切机会为自己谋取利益,而赵俊臣今日被人刺杀的事情,显然也存在着运作空间。 赵俊臣已是一个合格的政客,当他冷静下来之后,出于心中的政客本能,更是马上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在后世,有一位政客的声誉极差,甚至还要超过今日的赵俊臣,当他与政敌竞争总统位置的时候,自然是处于劣势!眼看着总统之位就要落入政敌手中,这位政客棋走险招,竟是派人暗杀自己,最终自然是“暗杀失败”,但这位政客也借着这场表演扭转了局势,反败为胜,夺得了总统宝座!(陈水扁) 而赵俊臣的今日经历,若是运作得当的话,是否也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 暗思之间,赵俊臣眼神有些波动。 思考了片刻之后,赵俊臣终于再次开口,向许庆彦吩咐道:“今日有人刺杀于我,乃是一个操着山西口音的矮壮汉子,年纪大约三十左右,右脸上有一颗黑痣……等一会到了医馆,你马上去西厂衙门,将这些特征告诉西厂的魏槐,让他尽快将这个凶徒秘密逮捕!记住,是秘密抓住,不要惊动其他衙门!……此外,我说的这些事情,也不要告诉其他人。” 说完,赵俊臣看了一眼依然昏迷的崔倩雪,冷声说道:“我确实发了誓,不会因为自己被你刺杀的事情报复你……但崔倩雪被你刺伤的事情,我可没有答应要宽恕你!” …… 恩,这算是今天第一更!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依然三更! ……(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一章.风波(二). …… …… 宝杏馆,乃是京城西市附近的一家医馆,规模不大、名气不高,坐馆医生的水平也只是寻常,勉强可以治些小病,但若是遇到了重症病人,往往就会束手无策,所以这家医馆的生意向来是不温不火,也很少会引起他人关注。 然而,这一天,默默无闻的宝杏馆却是突然成为了整个京城的关注焦点,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这天下午、申时过半,突然有一辆马车急匆匆的赶到了宝杏馆门外,然后就见一位青年男子抱着一位浑身是血的少女下了马车、奔入了宝杏馆内,少女似乎受了伤,此时已是陷入昏迷。 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时候,宝杏馆竟是一副兴师动众、如临大敌的模样,不仅休医已久的老馆主亲自出马,还将医馆内的其余客人通通赶了出去,自老馆主以下的所有人皆是围在受伤少女的周围,态度殷勤至极。 再后来,又有一位身材佝偻的老者急匆匆的赶到了宝杏馆,自称是天下闻名的名医章德承,却是受人之招亲自来为受伤少女疗伤,而且这位章神医的脾气很大,他来到宝杏馆之后,马上就鸠占鹊巢、反客为主,似乎是认为这里的大夫水平太低,只会给自己添麻烦,竟是将宝杏馆内的几位大夫全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宝杏馆的老馆主为自己打下手。 又后来,顺天府的府尹、府丞、通判等官员匆匆赶到了宝杏馆外,他们一出现之后,就指挥衙役将宝杏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尽数驱散,然后他们又进入了宝杏馆内,似乎想要慰问伤者、咨询情况,但还没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同样被赶了出来,似乎是他们妨碍了章德承的治疗。 最后,三法司与六扇门的官员赶到了、锦衣卫与东厂探子赶到了、京城禁军的将领们赶到了、工部尚书左兰山与大学士霍正源等等一众朝廷大员同样是赶到了,一时之间,宝杏馆外竟是百官云集,声势不下于每日的朝廷早朝! 这些官员,一个个都是表情凝重,仿佛遇到了天大的事情,他们出现之后皆是想要进入宝杏馆内慰问探望,但因为顺天府府尹被赶出来的先例,他们却也不敢进入添乱——若是他们同样被赶出来,不免会大丢颜面——所以只能候在宝杏馆外焦急等待。 与此同时,京城出现了戒严、城门出入受到了限制,顺天府的衙役、六扇门的捕快、厂卫的番子,也都是尽数出动、四处搜查。 这般兴师动众的情况,自然是引起了京城内所有人的目光。 京城人士,向来喜好夸夸其谈、八卦传闻,见到这般大的动静,自然是议论纷纷、猜测不断,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大事,竟是将朝野各方势力尽数惊动了。 很快的,已是有消息灵通之士传出了真实情况,却原来是朝廷二品大员、户部尚书赵俊臣,在闲游西市期间遭遇了刺杀!最终,赵俊臣虽然是险险逃掉了性命,但赵俊臣的同伴女子却是受了重伤,如今已是性命垂危! 这般消息传了出来之后,顿时是震惊朝野,引起了轩然大波!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朝廷的二品大员竟是在天子脚下的闹市附近遭遇刺杀、险些丧命,这般情况可谓是千古少见、天下奇谈! 恐怕,因为此事的发生,朝廷会迎来一场地震,庙堂局势也会或多或少的发生变化! 所以,朝廷百官、各方势力,听闻这个消息之后皆是有些忧心忡忡。 不过,赵俊臣在京城内的名声依然狼藉,所以这个消息落到许多清流与百姓的耳中之后,竟是造成了一副弹冠相庆的喜庆景象。 甚至于,有许多清流认为这场刺杀代表着赵俊臣如今已是万夫所指、天怒人怨,所以才会有“义士”出手、为民除害。 是的,有许多人已是将刺杀赵俊臣的刺客定性为“义士”,迫不及待的想要为这件事盖棺定论了! 却也不知道,作恶多端的张威得知自己竟然也会被人追捧为“义士”之后,心中会做何感想! 此时,宝杏馆内。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等待,崔倩雪的急救终于结束了。 静室之外,赵俊臣看到章德承出现之后,马上迎了上去,问道:“章神医,崔姑娘的情况如何了?” 赵俊臣的表情依然平静,但稍显急切的语气,却显示了他此时的真实心情。 章德承的神色略有些疲惫,说道:“还请赵大人安心,崔小姐的情况已是渐渐稳定、趋于好转……其实,崔小姐肩头受伤之后,虽然伤口很深,但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救治不及时,让她失血过多,当时又消耗了许多体力,却是大损了元气,再加上她受了惊吓、心存积忧,造成了邪气入体,所以才会昏迷至今……有些麻烦的是,崔小姐的身体现在太虚弱,却是虚不受补,虽然是渐渐稳定了下来,但若是想完全康复、不留后患,还需要慢慢调养很长一段时间。” 听到章德承的答复之后,赵俊臣心中松了一口气。 慢慢调养不怕,再珍贵的药材对赵俊臣而言也只是寻常,只要崔倩雪没事就好。 想到这里,赵俊臣向章德承说道:“既然如此,今后就麻烦章神医您多多费心一下了,务必要让崔姑娘彻底康愈才是。”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章德承的脸上闪过了不满之色。 他原本是游走民间、医治万民的“万家香火生佛”,一向是喜贫嫌富,从不愿意曲眉折腰侍奉权贵,但自从他来到京城、住入赵府之后,他或是要为赵俊臣的子孙后代操心,或是因为赵俊臣的关系要为七皇子朱和坚疗养身体,如今又要为赵俊臣医治崔倩雪的伤势……如此种种,他简直就快要成为赵俊臣的专属医生了。 对于这般情况,章德承自然是心存不满。 不过,想到赵俊臣所承诺的那家医学院,章德承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满,点头表示答应。 由此可见,人心一旦产生了欲望,就会出现破绽、受人利用,想当初章德承无欲无求的时候,他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话,也从不会对赵俊臣摆好脸色,但自从他有求于赵俊臣之后,却只能任由赵俊臣驱使了。 这世间之中,无欲无求的人终究只是少数,绝大多数人心中皆是存着各式各样的欲望,所以像是赵俊臣这样善于投其所好的小人,也注定会大行其道。 看着章德承的表情变化,赵俊臣心中闪过了这样的感慨。 然后,赵俊臣换了一副严肃深沉的表情,向着宝杏馆外走去。 经过自己的不断拖延之后,朝廷的各大势力想必已是等待得无比焦急了。 与此同时,宝杏馆外。 那顺天府府尹薛贵的面色有些苍白、神色更是急切不安,再也看不到往日的意气风发。 京城之内,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高官勋贵无数,随便发生点事情就会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关系,所以顺天府府尹的位置向来是一个火山口,并不好坐。 然而,薛贵却已是在顺天府府尹的位置上安安稳稳的呆了八年时间,至今也依然是位置稳固,这除了他本身心性沉稳、手段圆滑、富有谋略之外,也是因为他的靠山乃是周尚景!凭借着周尚景的支持,再麻烦的事情也可以顺利解决;与此同时,薛贵坐稳了顺天府尹的位置之后,周尚景也可以轻易的掌控京城内的一举一动。 不过,自从得知了赵俊臣被刺杀的事情之后,薛贵就再也不见了往日的沉稳模样,一方面紧急命令顺天府的所有力量追捕凶徒,另一方面则是匆忙赶到了宝杏馆,探望慰问赵俊臣,也顺便向赵俊臣询问案情经过。 只可惜,赵俊臣当时根本没心情应付他,只是略略交谈了几句之后,就将薛贵“请”了出去。 似乎,遭遇了刺杀之后,赵俊臣也有些迁怒于薛贵这位顺天府尹,再也没了往日的客气模样。 隐约之间,薛贵觉得,因为这件事情,自己顺天府尹的位置恐怕是坐不稳了,光天化日之下,京城内竟然有凶徒刺杀朝廷大员,这件事情的性质太严重了,薛贵必然要承担一些责任,到了那个时候,恐怕连周尚景也无法保全薛贵。 不过,薛贵如今依然是心存侥幸,觉得自己若是可以尽快抓捕到那名刺杀赵俊臣的凶徒的话,或许还可以将功补过、保全官位。 于是,在宝杏馆外焦急等待之际,见赵俊臣迟迟没有出现,薛贵耐不住心中烦躁,再一次向身边的顺天府府丞张保问道:“派出去的那些衙役捕快们可有查到什么消息?刺杀赵大人的凶徒可有发现踪迹?”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这已是薛贵第十一次向张保询问这个问题了。 张保苦笑摇头道:“府尹大人,京城范围太大、人口太多,赵大人他如今只是挂念着崔倩雪姑娘的伤势,完全不愿意与咱们深谈,所以咱们也压根不知道这名凶徒的详细特征,衙役与捕快们如今虽然是四处搜捕,但也是大海捞针,如今又是时间尚短,咱们虽然已是尽力了,但依然没有查到任何消息。” 听到张保的回答之后,薛贵面现怨色,却是有些埋怨赵俊臣不知轻重缓急,完全不向自己说明详情情况,这样一来,若是耽误了破案的时机、让凶徒趁机逃跑,可又如何是好?到了那个时候,自己顺天府尹的位置,又如何可以保住? 不过,赵俊臣权高位重,如今又是众人瞩目的受害者,薛贵自然是不敢埋怨赵俊臣,只是愈加着急的连连摇头、来回度步。 其实,赵俊臣之所以不愿意向薛贵、张保他们交代详情,一来是想要拖延时间,为西厂争取先机,让西厂可以先一步抓捕到张威,将这个关键人证掌握在自己手中;二来是为了表现自己的愤怒态度,进一步扩大自己遭遇刺杀之事的影响。 薛贵当然猜不到赵俊臣的心思,他焦急等待了片刻之后,却又再次向府丞张保问道:“周阁老那边可有什么新消息?” 这个问题,薛贵同样是问了张保整整十遍了。 对于薛贵的反复询问,张保有些无奈,但还是回答道:“周阁老那边并没有新吩咐,只是让咱们尽快破案、耐心等待。” 听到张保的回答之后,薛贵摇头长叹,只觉得事不由己、万般为难。 …… 就在顺天府尹薛贵的心情愈加焦急的时候,一众“赵党”官员们也尽数聚在宝杏馆外,讨论着赵俊臣遭遇刺杀的事情。 得知了赵俊臣遭遇刺杀的事情之后,自工部尚书左兰山、大学士霍正源以下,所有的“赵党”官员皆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宝杏馆——毕竟,赵俊臣乃是他们的靠山,若是赵俊臣被人暗杀了,他们这些人也会失去依仗,所以“赵党”众人对于这件事尤为关心。 幸好,赵俊臣并无大碍,但这也是“赵党”众人向赵俊臣表现忠心的大好机会! 所以,此时得宝杏馆外,“赵党”官员们齐聚一堂、无一人缺席,相比较其他官员,“赵党”众官员的表情更加严肃,也更加关心这件事情的真相。 “霍大学士,你认为刺杀赵大人的幕后真凶究竟是谁,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于闹市之中刺杀赵大人?这个人难道就不怕会引起百官众怒吗?” “赵党”众人聚在一起之后,左兰山向霍正源问道。 在“赵党”之中,最关心赵俊臣安危的人无疑就是左兰山了,因为赵俊臣若是被杀的话,那他就会彻底失去入阁的希望,所以左兰山的脸上满是震怒之色。 相比较左兰山,霍正源的表现更加冷静一些,听到左兰山的询问之后,霍正源目露沉思之色,缓缓答道:“据我所知,在满朝的文武百官之中,没有谁有这般胆量,会做出这种蠢事!毕竟,赵大人若是被杀,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刺杀朝廷大员之事太过敏感,必然会引起百官的同仇敌忾,到时候朝廷严查之下,所有力量动员起来,幕后主使就算是隐藏再深,也一定会被揪出来,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庙堂之中,自是存在着一些潜规则,得到了百官的共同认同,其中之一就是绝不能使用刺杀手段对付政敌,哪怕是使用了这般手段,也绝不能让人察觉!毕竟,在庙堂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政敌,每个人也都是别人的政敌,若是都使用刺杀手段解决矛盾,那么不用几天朝廷就没人了,而朝廷百官们出于自身安危考虑,也皆是极为反感这种手段。 今日,赵俊臣遭遇刺杀之事,显然是有人挑战了这条潜规则,也逾越了朝廷百官们的底线,必然会引起百官们的同仇敌忾,哪怕是太子朱和堉、又或者是首辅沈常茂,虽然他们与赵俊臣矛盾极深,但这个时候也一定会站在赵俊臣这边! 所以,霍正源却是想象不到,究竟有谁会这般的胆大愚蠢,竟敢与整个官场为敌! 听到霍正源的回答之后,左兰山目光闪动,突然轻声问道:“昨晚,赵大人与沈首辅发生了冲突,让沈首辅屡次下不来台,颇是丢了颜面,而沈首辅一向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今天早朝之上,他指示‘沈党’官员弹劾赵大人,却皆是被陛下挡了回去,以沈首辅的性格恐怕绝不会善罢甘休……霍大学士,你说这件事会不会与沈首辅有关?” 随着左兰山的询问,周围的“赵党”皆是身体一震,或是震惊、或是兴奋。 若当真是沈常茂派人刺杀赵俊臣的话,那么赵俊臣只要找到证据,就可以顺利扳倒沈常茂!这样一来,“赵党”在朝中也会少了一个大敌,“赵党”今后整顿商税的行动,也会顺利许多! 但霍正源很快就摇头否定了左兰山的猜测,说道:“绝不可能会是沈首辅,沈首辅虽然与赵大人有矛盾,但他深知官场规则,如今也不是逼不得已的时候,虽然他向来是性格刚烈,但也绝不会采用这种手段……” 然而,话到一半,霍正源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却是中断了自己的讲诉,并且话锋一转,又说道:“事实上,刺杀赵大人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这件事咱们说了不算,其他人说了不算,哪怕是幕后主使亲自站出来承认也不能算……最终,还是要看赵大人的态度!” “赵大人的态度?”左兰山微微一愣,反问道。 霍正源点了点头,嘴角隐约间带着一丝冷笑,说道:“赵大人是受害者,也是目前唯一的证人,他的指证自然是至关重要,若是赵大人指证某个人是幕后主谋,哪怕是没有切实证据,这个人也一定会惹上一身腥臊!……所以,接下来,就要看赵大人是想要追查真相,还是让谁来背黑锅了!” 刚才,霍正源正准备否定左兰山的猜测,但他突然想到,以赵俊臣的性格来看,他若是最终将这个黑锅丢到沈常茂头上,也是大有可能!毕竟,这样一来,赵俊臣就能够得到最大的利益,而利益向来都是赵俊臣办事之际的唯一考虑因素! 若是幕后真凶被发现之后无法为赵俊臣带来明显的好处,那么赵俊臣就一定会为幕后真凶辩护,哪怕这位幕后真凶险些杀了他——这就是赵俊臣! 而就在霍正源解释的时候,突然有人高呼道:“赵大人出来了!赵大人出来了!” …… ps:恩,二合一大章节,五千字! ……(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二章.风波(三). …… …… “赵大人出来了!” 随着这道呼喊声的响起,顿时是引起了一阵骚动,宝杏馆外的各方势力皆是将目光集中到了宝杏馆门口处,果然是发现了赵俊臣的身影出现。 然后,不论是“赵党”官员,还是薛贵、张保等顺天府官员,又或者是六扇门、锦衣卫的官员,纷纷是向着赵俊臣涌来,并且怀着各种各样的想法与目的,纷纷向着赵俊臣慰问示好。 “赵大人受惊了!” “听闻赵大人遭遇歹徒刺杀,下官也跟着担心受怕,如今看到赵大人您无事,下官也就安心了。” “竟然有凶徒在光天化日之下于闹市之中刺杀赵大人,实在是胆大包天,还请赵大人放心,下官已是下令严查此事,那凶徒绝对逃不了的!” “赵大人……” 听着眼前一众官员对自己的“关心”问候,赵俊臣的脸色却完全不似往日一般和煦亲切,而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肃穆,冷着脸、抿着嘴角、眼中泛着寒意,让人望而生畏。 这一刻,一向是以温和形象示人的赵俊臣,终于展现了自己身为朝中权臣所应有的威严!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神态,众官员皆是有些心惊,声音也越来越低,到了最后,众人心惊于赵俊臣的态度,场面竟是安静了下来。 待众人无声之后,赵俊臣终于缓缓说话了,声音冰冷:“谢谢众位大人对本官的关心慰问,但本官并不是伤者,所以并不需要你们的关心慰问,真正受伤的人是崔倩雪崔小姐,需要你们关心慰问的人也是她!”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崔倩雪姑娘身受重伤、性命垂危、至今未醒!本官虽然已是派了神医章德承尽力救护,但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救得回来!……事实上,若不是崔姑娘替本官挡了这一刀,本官现在也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与你们说话了……” 说话之间,为了进一步扩大此事的影响力,赵俊臣也刻意的夸大了崔倩雪的伤势。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描述之后,许多相关衙门的官员——比如顺天府、六扇门、厂卫等等——脸色皆是隐隐有些发白,这件事越是后果严重,他们需要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大。 更何况,崔倩雪的身份虽然远远比不上赵俊臣,但她毕竟是前阁老崔勉的亲孙女,连德庆皇帝也是亲自见过她的,如今崔倩雪的伤势这般严重,他们这些官员无论如何也逃不脱干系,必然会受到责备。 唯一的自救希望,就是尽快抓捕到那名行刺赵俊臣的凶徒了。 于是,虽然赵俊臣现在明显是心情不好,但顺天府尹薛贵急于破案,还是壮着胆子向赵俊臣说道:“还请赵大人安心,我顺天府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凶徒捉拿归案,让赵大人您消气,只不过……如今崔姑娘依然昏迷,却只有赵大人您一人见过凶徒的模样,所以下官希望赵大人您能够提供一下凶徒的相貌特征,这样一来顺天府也可以更快破案!” 随着薛贵的询问,场上众人皆是露出了关注之色。 只是,赵俊臣脸上闪过了一丝嘲讽,反问道:“安心?光天化日、天子脚下、闹市附近,本官身为朝廷大员,竟然也会遭遇歹徒行刺,京城治安已是糜烂到何种程度?隔了这么长时间,你们顺天府竟然连歹徒的基本特征都查不到,办事能力之低下,简直是令人发指,如此一来,你让本官如何安心?” 听到赵俊臣的讽刺,薛贵脸色一白。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若是传了出去,他的官位恐怕就要愈加不稳了。 事实上,这番话一定会传出去,他的政敌们是不放过这个机会的。 不过,薛贵还是强忍着心中怨气,再次向赵俊臣说道:“刚才,周阁老特意派人叮嘱了顺天府上下,让我等一定要尽快破情、捉拿凶徒,还请赵大人看在周阁老的面子上,能够体恤一二,为下官详细描述凶徒特征!” 显然,薛贵这是拿周尚景来施压赵俊臣了。 赵俊臣自然是听明白了薛贵的隐含之意,不过现在他确实不愿意得罪周尚景,眼前的薛贵乃是周尚景的重要亲信,若是自己一直打压薛贵,说不定就会引起周尚景的误解,让周尚景以为赵俊臣这是向他宣战了。 更何况,赵俊臣已是为西厂争取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以魏槐的能力,又有了这么长时间的先机,西厂应该可以最先捕捉到行刺自己的凶徒。 于是,赵俊臣冷哼一声后,最终还是说道:“那名凶徒身材矮壮,相貌凶恶,脸上有颗黑痣,操着山西口音,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一位惯犯!薛大人,得到了这些情报之后,还望你尽快破案,不要再让本官失望!” 听到赵俊臣的讲诉之后,薛贵心中松了一口气之余,也隐隐有些奇怪,不知道赵俊臣为何要当众公布凶徒的特征,似乎有些不妥。 不过,见到赵俊臣的神色不善,薛贵终究没有提出异议,只是连连点头,说道:“一定一定,下官绝不让赵大人失望。” 说完,薛贵带着一众顺天府官员匆忙离去了,自然是想要尽快破案。 和薛贵同时间离去的,还有六扇门、东厂、锦衣卫的官员们,他们皆是想要抢在其他衙门之前首先破案,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看着这些人匆忙离去的背影,赵俊臣眼中闪过了沉思之色。 他当众说出凶徒特征,乃是有意为之,是为了敲山争虎,让七皇子朱和坚知晓消息,毕竟张威刺杀他的事情充满了巧合,若是赵俊臣没有主动提醒的话,朱和坚或许也无法猜到这件事与他的关联。 等朱和坚得知自己派出的杀手竟是险些误杀了赵俊臣之后,一定会产生慌乱,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就有了可趁之机。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际,突然有几匹快马向着宝杏馆的方向奔来。 领头骑马之人,竟是德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张德! 见到张德骑马奔来,恐怕是带着德庆皇帝的旨意,周围官员自然是纷纷避让。 那张德策马来到赵俊臣身前之后,很快就翻身下马,并且向赵俊臣说道:“陛下有旨,召户部尚书赵俊臣尽快入宫觐见!” …… ps:回了一趟老家,这里没有电脑和网络,虫子只能通过手机码字,所以今天只有一更,见谅!到了明天或者后天,就会恢复到每日两更、偶尔三更的速度! ……(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三章.风波(四). …… …… 皇宫之中,御书房之内。 德庆皇帝坐在御案后面,一边翻阅着奏章、一边等待着赵俊臣的觐见,神色有些心不在焉,暗暗考虑着赵俊臣被人行刺的事情。 刚刚听闻此事的时候,德庆皇帝十分震怒,马上就下令厂卫严查,毕竟德庆皇帝现在还离不开赵俊臣,若是赵俊臣被人刺杀了,那么德庆皇帝就相当于伤了一条臂膀,就会面临诸多不便;此外,德庆皇帝如今正在全力稳定朝野局势,又要借赵俊臣之手整顿商税,这种恶劣事件的发生,无疑是严重阻碍了德庆皇帝的计划。 不过,德庆皇帝在政治方面的敏感性向来很高,在震怒过后,他马上就想到了更深一层——是谁指派凶徒刺杀赵俊臣?他的目的是什么?这场刺杀行动的真正目标,是否就是为了破坏自己的计划? 不得不说,这场充满巧合的行刺行动,产生了太多的后续影响,而德庆皇帝一向多疑,更是马上就想岔了方向。 因此,德庆皇帝愈加重视此事之余,更是马上就派人召唤赵俊臣觐见,想要向赵俊臣详细询问这件事的前后经过、诸般细节。 在赵俊臣出现之前,德庆皇帝更是一直在思考着这件事,颇是有些疑神疑鬼的味道。 暗思之间,时间飞速流逝,很快就见大太监张德进入了御书房内,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赵大人已是来到了御书房外面等候召见,您是不是现在就见他?” 听到禀报之后,德庆皇帝的面色愈加严肃,说道:“让他进来见朕!”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稍稍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换上了一副关心抚慰的表情,想要向赵俊臣表现一下自己的爱护之心,趁机收买人心。 然而,德庆皇帝却不知道,此时的赵俊臣也同样正在调整着自己的表情,刚才他面对百官时的赫赫威风再也看不见了,反倒是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心有余悸的表情,却是想要趁机博取德庆皇帝的同情与支持。 从某方面而言,这君臣二人之间虽然是充满了尔虞我诈、相互算计,但此时倒也算是默契十足了。 得到德庆皇帝的召唤之后,赵俊臣快步进入御书房之后,不待德庆皇帝说话,就已是跪伏下来、语带哭音,颤声道:“陛下,臣今日竟是险些被歹徒刺杀于闹市,幸得陛下庇佑,才侥幸逃了一命,否则臣从今往后就再也无法为您尽忠了……陛下,有人想要杀臣,您一定要为臣做主啊……” 赵俊臣的表演与倾诉,仿佛是蒙受了天大的委屈,足以令人动容。 而德庆皇帝的表现也毫不逊色,他先是让赵俊臣起身,然后用关切的目光详细打量了赵俊臣几眼后,长长叹息道:“听闻你遭遇歹徒刺杀,朕也跟着牵心挂肚,若是你发生了意外,朕岂不是会痛失良臣?如今见你安然无事,身上也没有受伤,朕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俊臣你且放心吧,朕已是下了严旨,命令厂卫、六扇门、以及顺天府全力捉拿凶手,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绝不让你白白受了惊吓!” 一时间,御书房内上演了一出君臣相和的戏码。 表演之间,德庆皇帝又安慰了赵俊臣几句之后,也终于问到了正题:“俊臣,那歹徒行刺于你的目的究竟为何,可是受人指使?你心中是否有猜测?那歹徒在行刺之际,可有透漏什么线索?” 听到询问之后,赵俊臣面现迟疑之色,仿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实情告诉德庆皇帝。 不过,赵俊臣也刻意让德庆皇帝看到了自己的表情。 见到赵俊臣的矛盾表情之后,德庆皇帝果然上钩,追问道:“这里只有你我君臣二人,又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吧!不论是何人指使歹徒行刺于你,朕都一定会为你做主!” 赵俊臣再次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说道:“那歹徒倒也没有泄露他的幕后指使者的身份,只是在行刺为臣的时候,曾说了一句‘你要讨好皇帝也不能挡了所有人的财路”……” 话到一半,赵俊臣已是闭口不言,只是为德庆皇帝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 这些线索,自然是赵俊臣编造出来的,但他不仅是受害人,还是唯一的目击证人,所以德庆皇帝也不得不信。 而赵俊臣所提供的线索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并且有些含糊不明,但德庆皇帝何等的心机敏锐?自然是马上就想到了这些线索的隐藏内容。 赵俊臣为了讨好德庆皇帝,曾做了许多事情,而最近要做的事情则是整顿商税,也唯有整顿商税的事情,才会触犯百官的利益,“挡了所有人的财路”! 难道,是有人不愿意看到朝廷整顿商税,所以才会派了刺客暗杀赵俊臣? 似乎,这种情况确实很有可能发生。 毕竟,明朝商税涉及到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从中央到地方,所有的官员商人几乎都是这个利益集团的成员,这般庞大的利益集团,连德庆皇帝也会感到棘手,派人行刺赵俊臣的事情虽然是后果严重,但这个庞大的利益集团未必就会畏惧。 从某方面而言,刺杀赵俊臣的事情,未必不是这个利益集团对德庆皇帝的警告……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只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心中已是暗暗下定了决心,不论事实如何,他抱着宁错不放的原则,接下来都要出手狠狠打压这个利益集团,展现一下自己身为帝王的威严! 另一边,注意到德庆皇帝的表情变化之后,赵俊臣微微低头,遮掩了自己眼中的得计之色。 赵俊臣自然知道,行刺自己的歹徒乃是受了七皇子朱和坚的指使,期间充满了巧合因素。 不过,赵俊臣并不会告诉德庆皇帝真相,毕竟赵俊臣即使向德庆皇帝指证朱和坚,德庆皇帝也未必就会相信,而赵俊臣手中并没有切实证据,就更加无法奈何朱和坚了。 相比较而言,将脏水泼给那些反对整顿商税的朝中大臣们,鼓动德庆皇帝出手打压这些人的声势,却可以让赵俊臣顺利的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得到最多的利益! 所以,这是一道很简单的选择题。 至于七皇子朱和坚,今后的时间还长,赵俊臣有的是机会进行报复! …… ps:恩,回家了,明天恢复更新速度! ……(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四章.风波(五). 第四百九十四章风波(五) …… …… 不谈德庆皇帝与赵俊臣的心思变化。 却说,就在德庆皇帝召见赵俊臣的时候,朝中各大势力也纷纷打探到了赵俊臣遇刺的详细情况。 对此,朝中各大势力也是各有心思与准备。 周府。 自从周尚景失去了内阁首辅之位、行事愈加低调、并且这些日子以来只是一味的配合德庆皇帝表态之后,周尚景的府邸却是渐渐有些冷清了,不再似从前一般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许多墙头草官员也不似从前一般时常来周府跑动、向周尚景请安讨好,反倒是不远处的沈常茂府邸日渐热闹。 周尚景的声势,看起来仿佛是冷清了许多,但明眼人皆是看得出来,周尚景虽然失去了首辅位置,但他权势未降、“周党”的核心成员们也依旧是对他忠心耿耿,他此时的低调态度,也只是一种潜伏罢了。 这一天,周尚景原本正在宫中文渊阁内处理朝务,得知了赵俊臣遇刺的事情之后,周尚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件事将会产生的种种后续影响,就马上派人全力调查这件事的真相,自己也回到府中坐镇、密切关注局势变化。 赵俊臣遇刺的详细情报传开之后,那刑部尚书张伯崇很快就求见了周尚景,并且向周尚景禀报了案情的最新进展。 “阁老,按照赵大人的说法,行刺他的人乃是操着山西口音的矮壮汉子,右脸上有颗黑痣,行事熟练、出手凶狠,似乎是一名惯犯,刑部收到消息之后,马上就进行了调查,已是在案宗之中找到了此人的身份,这名凶徒名叫张威,原本是军户出身,后来又聚拢了一些青皮无赖,成为了太行山附近的马贼,烧杀抢掠作恶无数,只是他办事警惕、行踪不定,所以地方衙门也一直奈何不了他,直到前些日子才发现了他的踪迹,并且派了驻军剿灭,可惜这个张威只身逃脱、并未落网,也从此失去了踪迹,却没想到他竟是来到了京城,并且还出手行刺了赵大人……” 书房之内,张伯崇向周尚景详细禀报道。 周尚景听完了张伯崇的禀报之后,一张老脸却是没有任何的表情波动,只是摇头说道:“凶徒的具体身份、过往经历,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老夫也并不关心,老夫只想要知道这名凶徒的幕后指示者的身份!在这方面,你们刑部要多多费心,此外……” 说到这里,周尚景看了张伯崇一眼,语气略有缓和,又说道:“刑部在捉拿凶手之际,要多多配合一下顺天府,若是可以先一步捉到凶徒,不妨将这场功劳让给顺天府,因为赵俊臣遇刺的事情,薛贵身为顺天府尹,恐怕会遇到许多刁难,却也需要这场功劳稳固一下位置,你我也需要多多帮衬他一下……伯崇你以为如何?” 张伯崇目光微微一闪,似乎有些不情愿,毕竟赵俊臣遇刺之事影响极大,破案后的功劳也高,若是他能够带领刑部破案,他这位新任的刑部尚书也能够迅速树立威信、彻底坐稳刑部的位置,反之,若是要将这场功劳割让给顺天府,张伯崇还要花费很多精力安抚刑部官员,利弊之间,一眼尽知。 不过,张伯崇毕竟是顾全大局之辈,也知道顺天府对周尚景的重要性,所以他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垂首道:“谨遵阁老吩咐,刑部接下来一定会全力配合顺天府查案。” 周尚景敏锐的察觉到了张伯崇的不情愿,却是说道:“老夫也知道伯崇你的为难之处,不过事有轻重缓急,这次就暂且要委屈你一下了,不过,薛贵担任顺天府尹多年,在京城内人脉最广,你若是可以帮助薛贵挺过难关,想来薛贵也会对你有所回报,有些薛贵的支持,你今后在京城内办事也会方便许多,却也不必过份计较眼前的利益得失。” 张伯崇连忙说道:“周阁老您言重了,我与薛大人都是您的门人,相互扶持也是应该的,下官自然不会斤斤计较。” 说完,张伯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突然低声说道:“阁老,下官听到一种说法,说是赵大人遇刺的事情与朝廷的商税整顿有关,似乎是有人不愿意看到赵俊臣整顿商税,所以才派人刺杀……而内阁首辅沈常茂一向是反对商税整顿的领袖人物,因为争夺‘黄党’官员的事情,他昨天晚上更是与赵俊臣当众发生了冲突,以沈常茂的性子,必然是深恨赵俊臣……” 说到这里,张伯崇的语气神秘,试探道:“阁老,您说咱们在查案之际,要不要略施手段,把案情牵扯到沈常茂身上?这样一来,沈常茂的首辅之位就会动摇,或许就会回到您的手中……” 听到张伯崇的试探之后,周尚景看似昏花的老眼微微一闪,似乎也有些意动。 事实上,听闻了赵俊臣遇刺的事情之后,周尚景第一时间就产生了这般想法。 不过,周尚景最终还是摇头道:“争权夺势、党派倾轧的事情,暂且还是先放一放吧,如今朝廷局势不稳,咱们这些人也不能光顾着相互算计,身为朝廷大臣,当务之急还是帮着陛下稳定局势,若是朝廷局势一乱再乱,最终不可收拾,对咱们这些人而言也没有长远好处……” 说着,周尚景的老眼之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继续说道:“更何况,老夫将内阁首辅的位置让给沈常茂,却也是刻意为之,如今的局势颇是复杂,商税整顿的事情又会引发一连串的变动,这般情况之下,内阁首辅的位置未必好坐,一旦出现了变故,也最是容易背黑锅,说它是一个烫手山芋也不为过,也唯有沈常茂看不清形势,才会急不可耐的抢到手中,还自以为捡了一个便宜……这山芋没那么烫手之后,老夫自然会收回来,但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 听到周尚景的解释之后,张伯崇眼中闪过了一丝敬佩,既是敬佩周尚景的长远眼光,也是敬佩周尚景的为臣之道。 别看周尚景是朝中权臣,这些年来争权夺利、打压异己、结党营私之类的事情皆是做了许多,但与朝中的其他几位权臣不同,周尚景无论何时何地心中都会顾及朝廷大局,做事也一直都有底线,更懂得将自身利益与朝廷利益结合到一处,这或许就是周尚景这些年来一直能够掌控朝野局势的真正原因! 而就在张伯崇恭声答应之际,周尚景却又说道:“不过,老夫虽然不会刻意利用此事针对沈常茂,但赵俊臣就说不定了,以他的性子,必然会借着这次机会兴风作浪、闹出一番大动静……罢了,这件事咱们不用参与,任由赵俊臣对付沈常茂就好,却也不能让沈常茂在首辅位置上太顺利了……” 说着,周尚景的表情渐渐慎重,向张伯崇认真叮嘱道:“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不论朝廷局势如何变化,你都不要理会,只要专心查案就好,一定要将这件事彻底查清楚!老夫总觉得,赵俊臣遇刺之事,绝不是那般简单,隐藏在幕后的真相,或许要比沈常茂的事情更加重要!” 近段时间以来,周尚景总觉得朝中有一股隐藏势力在暗暗涌动,似乎图谋不小,但周尚景却是一直查不到这股隐藏势力的根底,这让周尚景的心中愈加警惕。 如今,周尚景隐隐觉得,赵俊臣遇刺之事或许就与这股隐藏势力有关系! 而就在周尚景向张伯崇面授机宜的同时,七皇子朱和坚也收到了赵俊臣遇刺的详细消息。 依然是在七皇子府的书房之中,朱和坚却已是失去了练习书法的心情,只是冷冷盯着眼前的秦曦,眼中隐隐有杀机涌动。 只是,秦曦此时正垂首跪在朱和坚的身前,却是看不到朱和坚的神色变化。 “刺杀赵俊臣之人,是一个操着山西口音的矮壮汉子,在他刺杀赵俊臣之前,赵俊臣曾与赵山才私下碰面……有趣,我记得你找来暗杀赵山才的那个刺客,名叫张威,乃是太行山的马贼出身?也是身材矮壮,右脸上有一颗黑痣?真是巧,竟然完全一样!” 盯了秦曦片刻之后,朱和坚终于开口了。 听到朱和坚的询问,秦曦的身体微微一颤,知道自己不仅办砸了差事,还给七皇子朱和坚招惹了天大的麻烦,所以他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沉稳冷静,心中颇是有些慌乱。 不过,虽然是心中慌乱,但秦曦还是向朱和坚详细禀报了自己所知的消息,答道:“殿下,刺杀赵俊臣的凶徒特征,确实与张威完全相符,得知此事之后,属下也连忙派人联系了张威,想要向他询问究竟,只是张威以及中间人张展堂皆是突然间失去了踪迹……恐怕,这件事确实是张威所为,应该是张威认错了人,在他暗杀赵山才的时候,却是错将赵俊臣误认为是赵山才,并且暗中尾随进行刺杀,所以才引发了如今的事情。” 朱和坚怒极而笑,说道:“你向我保证过,刺杀赵山才的事情将会是万无一失,这就是你所说的万无一失?刺杀赵山才之事,何等重要?你寻找人手的时候,就不能找些有眼睛的?” 朱和坚很愤怒,但他的语气依旧缓慢低沉。 听到朱和坚的斥责,秦曦身体微微一颤,却也不敢反驳什么,只是垂首听训。 见到秦曦这般模样,朱和坚对他愈加不满意了。 似乎是认为自己训斥秦曦只是浪费时间,朱和坚的表情愈加冰冷之余,却是换了话题,问道:“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挽回局势?” 秦曦连忙答道:“属下已是让人暗中搜索张威与张展堂的踪迹,发现了他们之后,属下就会马上杀他们灭口,绝不会让他们落入官府手中。” 见秦曦终究还明白当务之急,朱和坚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这件事,你亲自领人去办!不要再出纰漏了!” 听到朱和坚的吩咐,秦曦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保证道:“还请殿下再信任属下一次,属下这次绝不会再有纰漏!” 说完,秦曦向朱和坚行礼之后,就起身离开了朱和坚的书房,却是准备亲自领人办事。 看着秦曦离去的背影,朱和坚的眼神愈加冰冷。 突然,朱和坚开口道:“贾伦!” 随着朱和坚的声音落下,一名年轻太监推门而入,垂手站在朱和坚的身前,表情恭敬,但眼神冷漠。 这名年轻太监其貌不扬,却已是贴身服侍了朱和坚多年,名叫贾伦,一向负责朱和坚与内廷方面的联络事宜,乃是朱和坚的真正亲信。 “这个秦曦、还有秦曦手底下的那些人,当然还有那个名叫张威的亡命徒,都不能留了,通知内廷方面,让他们帮着解决此事!”朱和坚开口说道。 贾伦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太子朱和堉一向不待见内廷,认为历朝历代皆有阉人祸国,明朝数百年来这般情况尤为严重,所以他对待内廷的态度颇是苛刻,而朱和坚则是趁机下手,在内廷中笼络了许多有权势的大太监,经过多年经营之后,已是初步得到了内廷的支持,连内书堂的刘清对于此事也秉持着默许态度。 尤其是东厂,很大程度上已是受到朱和坚的掌控,朱和坚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皆是有东厂帮忙遮掩,甚至是东厂亲自在办,也正因为如此,朱和坚的诸多行动才一直没有被人察觉。 只不过,朱和坚一向心性谨慎,从不会在势力盘根错节、遍布各方眼线的京城内轻易动用这股力量。 然而,事到如今,为了掩盖自己的破绽,朱和坚却也只能动用东厂的力量了。 若是不出意外,不论是秦曦还是张威,皆是很快就会彻底消失。 只不过,朱和坚依然是隐隐有些不放心,总觉得自己虽然是当机立断的做出了决定,但这件事应该会有后续等待着自己。 所以,朱和坚坐在书房之中,表情颇是深沉,不断考虑着后续的变化。 朱和坚觉得,自己应该再留一条后路备用! …… ps:二合一大章节,明天会更新更多。 ……(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五章.风波(六). …… …… 文渊阁,位于紫禁城东部,规模不大,装潢也很朴素,看起来并不显眼。 然而,这处地方却是明朝的权力核心所在,是内阁阁老们平日里进行议政票拟的地方,无数官员将进入文渊阁视为自己一生中的最高志向。 沈常茂自从担任了内阁首辅之后,就一直喜欢在文渊阁内办公议政,总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他很迷恋这种成为文渊阁主人的感觉,这让他有一种天下局势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错觉——每当他在文渊阁内主持着众位阁老议政,看着一件件关系到无数人命运的政令由自己亲笔票拟,看着权倾朝野的周尚景也需要事事征询自己的意见,看着无数官员唯自己马首是瞻,沈常茂就会得到无尽的满足,并且沉溺在这种满足感之中无法自拔。 正所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这就是权力的诱惑,效果更强于毒瘾。 所以,当赵俊臣遇刺的消息传来之后,内阁方面同样是颇有震动,周尚景马上就离开了文渊阁、回到了自己府中坐镇,程远道也离开了文渊阁、匆忙前往东宫向太子朱和堉禀报消息,却唯有沈常茂依旧留在文渊阁内迟迟不愿离开,而黄有容如今对沈常茂惟命是从,自然也留在了文渊阁内。 文渊阁位于宫中,通传消息多有不便,对于赵俊臣遇刺之事,沈常茂虽然是同样密切关注着,但他收到消息的时间不免会晚人一步,反应也就慢了一拍。 “这么说,赵俊臣虽然遇刺了,但并未丧命,甚至都没有受伤?” 文渊阁内,沈常茂收到赵俊臣遇刺的详细消息之后,得知赵俊臣安然无事,神色间不免闪过了一丝失望。 一旁,黄有容也同样是类似的表情。 得知了赵俊臣遇刺的事情之后,沈常茂与黄有容刚开始还有些兴奋,觉得赵俊臣若是死了,他们就少了一个心腹大患,今后也就减免了许多阻碍,表面上虽然是一副严肃表情,但心中则皆是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当少保赵正和将赵俊臣遇刺的详细消息禀报给他们二人之后,发现赵俊臣竟然是安然无事,沈常茂与黄有容自然是心中失望,只觉得“祸害遗千年”。 赵正和见到沈常茂的失望表情之后,也是叹息道:“听说,是前阁老崔勉的孙女崔倩雪替赵俊臣挡了致命一刀,所以崔倩雪如今的伤势颇是严重,但赵俊臣则是毫发无损。” 黄有容轻哼一声,说道:“崔勉这个老家伙,一向是自命清高,没想到他的孙女会与赵俊臣这种人纠缠不清,甚至还愿意为赵俊臣挡刀替死,真不知道崔勉他平日里是怎么教育子孙的!” 沈常茂也是摇头:“赵俊臣这个人,倒是命大,孤身遇刺之后竟然也可以逃命,否则……” 说着,沈常茂的神色愈加遗憾。 见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人只是一味纠结着赵俊臣的生死,却是丝毫不在意这件事的细节,甚至完全不关心凶徒的身份底细,赵正和不免有些着急,连忙提醒道:“沈首辅、黄阁老,依下官看来,如今这件事的重点已经不是赵俊臣的生死了,而是赵俊臣遇刺之后,市井之间突然出现的一则谣言!” 见赵正和表情凝重,沈常茂眉头一皱,问道:“哦?什么谣言?竟是让你这般重视?” 赵正和稍稍抬头看了沈常茂一眼,然后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说道:“在赵俊臣遇刺之后,京城各处突然有谣言四处传播,说得有鼻子有眼,引得朝野议论纷纷……按照谣言之中的说法,行刺赵俊臣的凶徒,乃是受到了沈首辅您的指使,是因为您与赵俊臣政见不和,昨日又遭到了赵俊臣的刻意羞辱,今天早朝上想要报复赵俊臣不成,反倒是受到了陛下的斥责,于是您恼羞成怒之下,就派了刺客刺杀赵俊臣……” “什么!?”听到赵正和的解释之后,沈常茂顿时站起身来,面色大变。 这道谣言,太过恶毒,若是任由它四处传播,那么自己就当真是“裤裆上沾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 更可怕的是,这则谣言的内容九真一假,颇有迷惑性——沈常茂确实是与赵俊臣政见不和,并且两人在昨日也确实发生过冲突,而沈常茂睚眦必报的性子更是世人皆知——恐怕会让不少人信以为真! 然而,若是愈来愈多的人相信这则谣言,那么沈常茂必然会声誉大跌、引起百官敌视,德庆皇帝也会心生猜忌,到了那个时候,沈常茂就要在朝堂中举步维艰了。 一旁,黄有容也连忙提醒道:“沈首辅,如今必须要做些什么了,绝不能任由这种流言蜚语到处扩散,否则就会后患无穷了!” 沈常茂的表情凝重,又沉吟了片刻之后,向赵正和吩咐道:“马上以内阁的名义,督促顺天府以及三法司全力捉拿凶手、尽快破案,同时,让咱们的人全力调查谣言真相,一定要找出传播谣言的幕后之人……” 待赵正和答应之后,沈常茂又犹豫了一下,却是再次站起身来,说道:“还有,赵俊臣乃是朝廷重臣,遭遇刺杀之后,想必是心有余悸,老夫身为内阁首辅,也理应前去探望慰问,并且趁机表明立场,以自身行动破解谣言……” 说完,沈常茂扭头看了一眼黄有容,问道:“黄阁老可要与老夫同去?” 黄有容知道,沈常茂这是拉不下脸单独去见赵俊臣,所以才要自己作陪。 说实话,黄有容极度仇视赵俊臣,实在是不愿意假惺惺的前去慰问赵俊臣,但他如今也不敢违背沈常茂的意见,所以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头道:“自然是同去!” 就这样,沈常茂终于是离开了让他恋恋不舍的文渊阁,前去寻找赵俊臣了。 就在沈常茂等人离开文渊阁的同时,在太子东宫之中,“太子党”众人也正在讨论着赵俊臣遇刺之事。 “太子党”人向来是标榜公正、追寻秩序,但他们遇到事情的时候,却难免会奉行双重标准。 比如,他们向来鄙夷阴谋算计的举动,认为朝廷官员就应该光明磊落,阴谋算计那都是贪官权臣们的专属,然而,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他们得到七皇子朱和坚的帮助之后,同样是施展阴谋、四处算计,让黄有容焦头烂额、进退失据,在那个时候,他们不仅不以为耻,反倒是兴高采烈、得意洋洋,还美名其曰“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再比如,他们向来自诩为大公无私、品性高洁,认为结党营私、争权夺利完全违背了臣子之道,但在党派攻讦之际,他们同样是毫不退让、处处相争,只是披了一件“为国为民”的漂亮外套,认为他们的结党争权乃是造福百姓,而别人的结党争权就是祸国殃民了。 在不同的标准之间,“太子党”众人转换得如此自然,从来都没有察觉任何不妥。 其实,不论是阴谋算计、还是结党争权,都只是一种手段罢了,并没有正义与邪恶的区别,但自古以来,清流们因为不擅此道,为了防止别人使用这些手段,却硬是为这些手段贴上了邪恶的标签,但他们在排斥鄙夷之余,却也难以出淤泥而不染,又为了自圆其说,在使用这些手段之际还要为自己寻找了许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不免就引人发笑了。 如今,也同样如此。 光天化日之下,朝廷重臣于天子脚下的闹市附近遭遇刺杀,这种事情的性质极为恶劣,若是往常时候,“太子党”众人早就是义愤填膺、要迫不及待的声张正义了……但若是遇刺之人乃是“太子党”的政敌、声名狼藉的贪官赵俊臣,“太子党”众人则就是另一种心情了。 所以,得知了赵俊臣遇刺的详细情况之后,发现赵俊臣遇刺之后竟是毫发无损,“太子党”众官员的心情与沈常茂、黄有容有些相似,皆是认为老天不开眼,像赵俊臣这样的贪官竟然会逃过一劫,实在是大大的不幸! “由此可见,赵俊臣这个贪官如今已是万夫所指、民怨载道了,所以才会有民间义士出手,想要为民除害!只可惜功亏一篑,最终竟是让赵俊臣逃得性命,让人扼腕长叹!” 说话之间,吕纯孝满脸的遗憾之色,却已是迫不及待的为赵俊臣遇刺之事定性了。 随着吕纯孝的话声落下,阁老程远道也是说道:“是啊,若是赵俊臣这个贪官没能逃过此劫、遇刺丧命,那么朝廷局势必然是随之一清,咱们今后为朝廷办事、为百姓请命之际,也能够顺利许多。” 陈东祥则是冷笑道:“不过,赵俊臣经此一事之后,也会见识到民间百姓对他的怨恨,也定然是心惊胆战,从此要惶惶不可终日了。” 听到陈东祥的猜测之后,“太子党”众人皆是会心一笑,想到赵俊臣担心害怕的模样,他们皆是觉得心中怨气得到了纾解。 然而,听到“太子党”众人的评论之后,一旁的赵山才却是眉头一皱。 赵山才得知了赵俊臣遇刺的事情之后,同样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赵俊臣与自己分开之后,竟会遭遇到这般事情。 不过,任是赵山才的才智卓绝,却也不会想到内中的诸多巧合,更不知道赵俊臣乃是替他挡了一劫,只是心中隐隐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罢了。 相比较“太子党”众人,赵山才的立场则要中立客观许多,听到“太子党”众人的评论之后,赵山才更是马上就察觉到了不妥之处。 原本,赵山才只是沉默着,并没有打断“太子党”众人的兴奋讨论,但当他看到太子朱和堉也同样是点头表示认同之后,却终于是按耐不住,起身说道:“太子殿下,诸位前辈,还请听学生一言。” 随着赵山才的发言,众人的目光皆是集中到了赵山才身上。 在众人的关注之中,赵山才的表情严肃,缓缓说道:“学生认为,众位前辈的这些话语,在这里说一说也就算了,却千万不能四处宣扬,毕竟朝廷自有法纪,我等身为朝廷重臣,更应该以维护朝廷法纪为首要之务,如今有凶徒行刺朝廷大员,不论这名朝廷大员是忠是奸、是清是贪,这般行为皆是违背了朝廷法纪,咱们不仅不能为凶徒辩解,更是要秉公办事,全力维护朝廷法纪,如此才能体现咱们的一片公心,否则咱们这些人今后也难以领人信服,甚至还会引起百官的反感!” 说话间,赵山才将目光转向了太子朱和堉,又说道:“尤其是太子殿下,您乃是半君半臣,对陛下而言您是臣子,对百官而言您是未来的皇帝,而赵俊臣更是您的臣子,如今臣子遭遇刺杀,您更是要表明立场与态度,不仅要严厉谴责,更要督促相关衙门尽快破案,这样一来,百官才会信服于殿下,陛下见到殿下的态度之后,也必然会心生欣慰。” 听到赵山才的建议之后,太子朱和堉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道:“赵先生说得对,赵俊臣虽然是个贪官,但我等也不能忘了朝廷法纪,还请先生放心,到了明日的早朝之上,我自然会依照先生的建议办事。” 毕竟,太子朱和堉虽然十分敌视赵俊臣,但秉公办事与朝廷法纪更是朱和堉的基本底线。 见太子朱和堉点头答应,赵山才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太子党”众人在兴奋激动之下,会在明日早朝上为刺杀赵俊臣的凶徒辩解,若是那样的话,“太子党”就要彻底失去立足之地了。 然后,赵山才略略考虑了片刻,却是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退到一旁。 在赵山才看来,赵俊臣遇刺的事情充满了诡异,也会产生许多深远的影响,然而以“太子党”如今的处境与实力,却不适合过多参与,否则就容易被人利用。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太子党”同样有利益可图。 比如,顺天府尹的位置! 这个位置至关重要,太子朱和堉若是想要顺利登基,就必须要将这个位置掌控在手中,而如今正是大好机会。 只是,“太子党”一旦图谋顺天府尹的位置,就必然会与周尚景为敌,想要不着痕迹的夺到这个关键位置,却也需要时机与准备。 所以,赵山才心中虽然闪过了许多谋划,但他并没有向在场众人说明,只是在心中暗暗考虑着。 就这样,得知了赵俊臣遇刺的事情之后,朝中各方势力皆是各有心思与谋划,也皆是有不同的图谋。 然而,在这件事情上,所有势力皆是下意识的忽略了身受重伤的崔倩雪。 毕竟,崔倩雪并不是朝廷大员,她的受伤也不会影响到朝廷局势,在这场事件之中,崔倩雪的受伤只是微不足道的注脚罢了。 然而,在朝廷各大势力眼中,崔倩雪虽然是微不足道,但在崔倩雪的亲人眼中,崔倩雪的受伤却是天大的事情! 尤其是赵俊臣为了扩大自己遇刺之事的严重性,也刻意的夸大了崔倩雪的伤势,向外宣称崔倩雪如今已是性命垂危,这般传闻落入崔倩雪的亲人耳中,自然是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得知了赵俊臣遇刺的详细消息之后,前阁老崔勉的府中,却已是乱成了一团。 那崔勉的夫人崔郭氏,向来是疼爱崔倩雪这个宝贝孙女,当初崔勉将崔倩雪赶出家门之后,崔郭氏更是与崔勉大吵了一场,至今也没有给过崔勉好脸色。 这一天,听到崔倩雪身受重伤、性命垂危的消息之后,崔郭氏当场就昏了过去,引起了崔家人的一阵忙乱。 而崔倩雪的众位叔叔婶婶、兄弟姐妹,也皆是愁容满面、暗暗着急。 至于前阁老崔勉,知晓了崔倩雪的伤势之后,也同样是暗暗担忧、心情急切! 崔勉对崔倩雪的疼爱,并不比崔郭氏少,当初他为了家门名声,被迫将崔倩雪赶出家门,但他心中的痛苦、无奈、以及愧疚,实在是难以向他人表诉。 如今,听闻了崔倩雪性命垂危的消息之后,崔勉第一反应就是前去探望与陪护崔倩雪,然而他亲自将崔倩雪赶出家门,双方已是断绝了关系,若是他这个时候再去探望崔倩雪,难免会引人非议,他之前为了维护家门名声所作出的种种努力,也会尽数作废。 只是,若是他依旧弃崔倩雪不顾,却也耐不住心中的担忧与折磨。 所以,崔倩雪性命垂危的消息传来之后,崔勉就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心中充满了矛盾,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选择。 最终,想到崔倩雪如今的种种遭遇,自己也有着莫大责任,若是再有犹豫,恐怕自己就连崔倩雪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从此就要抱憾终生,崔勉一咬牙,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只见崔勉快步走到书房外,并且大声唤道:“马上备轿,老夫要去宝杏馆!” …… ps:依然是二合一大章节,五千字!状态逐步恢复中,明天依然会更新更多! ……(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六章.交涉(上). …… …… 却说,赵俊臣出宫之后,再次前往宝杏馆探望了崔倩雪的情况,见崔倩雪虽然是依旧昏迷不醒,但情况已是趋于好转,并且还有章德承、楚嘉怡等人在一旁照料,所以就回到了自己府中。 虽然,赵俊臣很担心崔倩雪的情况,也想要一直陪护着崔倩雪,直到崔倩雪清醒过来,可惜现在是非常时期,赵俊臣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因为赵俊臣遇刺的事情,此时的赵府同样是慌乱一片,方茹虽然是强自镇定着掌控大局,但看得出来,在赵府众人之中,其实还要数方茹的心情最是惶恐,当赵俊臣回到府中之后,方茹见到赵俊臣安然无事,眼眶顿时红了。 赵俊臣花了很长的时间宽慰方茹的情绪,并且向方茹详细讲诉了自己遇刺的经过。 只不过,方茹的性格一向有些偏激,遇到与赵俊臣有关的事情,就更容易反应过激,所以赵俊臣并没有向方茹透漏七皇子朱和坚就是幕后指使者的事情,只是稍稍提了一下自己打算将脏水泼到那些反对商税整顿的朝中大臣身上,借机扫除自己下一步计划的障碍。 听到赵俊臣的想法之后,方茹的美眸中却是杀意连闪,说道:“老爷,将脏水泼到那些反对商税整顿的大臣们身上,固然是可以得到最大的利益,对老爷接下来的计划也大有好处,不过茹儿认为,真正的幕后指使者也绝不能放过!此人竟然敢派人行刺老爷,咱们必须要进行报复,否则此人必然会心存侥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次派人暗杀老爷!只有斩草除根、将此人彻底铲除,才能够一劳永逸!否则,茹儿不仅恨意难消,也会日夜难安!” 说完,方茹又向赵俊臣请示道:“老爷,茹儿马上吩咐下去,让咱们的人马上动员起来,尽快找到幕后指使者,然后茹儿会亲自解决此人,绝对会让他无比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说话间,方茹的语气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显然他对于刺杀赵俊臣的幕后指使者已是恨到了极点。 赵俊臣却摇头道:“暂且不用这样,如今因为我遇刺的事情,京城之中已是乱成一团,各大衙门、各方派系、乃至于厂卫禁军,皆是派出了大量的眼线与探子,四处追查此事的真相,在这个时候,形势最是复杂,虽然容易浑水摸鱼,但也容易暴露咱们的实力底细,所以还是先缓一缓,等这件事风头过了再说吧。” 对于赵俊臣的吩咐,方茹向来不愿意违背。所以她听到赵俊臣的意见之后,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赵俊臣与方茹又谈了几句之后,方茹就离开了。 因为赵俊臣遇刺的事情,需要方茹处理的事情也同样有不少,方茹虽然不愿意离开赵俊臣,但这个时候也只能以正事为重了。 当方茹离开之后,赵俊臣坐在书房之中,考虑着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尤其是,德庆皇帝的态度,这段时间以来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崔倩雪是个好姑娘,肯为你挡刀替死,实在难得。说起来,她当初会被崔勉赶出家门,朕与你都有一些责任,想她一个年轻姑娘,被赶出了家门之后孤苦无依,她的名声也已是与你纠缠不清,而且现在又是性命垂危,实在可怜……所以,你莫要辜负了她。” 这句话,是赵俊臣离开御书房的时候,德庆皇帝看似无意间所说得。 仿佛,德庆皇帝只是出于对崔倩雪的怜惜,所以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然而,帝王心术,高深莫测,一举一动皆是蕴含深意,德庆皇帝看起随意的一句话,赵俊臣却也不敢小觑,还需要反复揣摩。 当初,德庆皇帝主动为赵俊臣说媒搭线,除了笼络赵俊臣之外,也未尝没有试探赵俊臣心意的想法。 这一点,从崔倩雪、苏秀宁、陈芷容三女的家族背景方面就可以窥探一二。 其中,崔倩雪的祖父崔勉乃是前任阁老、曾经的清流领袖,如今依然对清流拥有一定的影响力,如果赵俊臣选择崔倩雪为妻,那么就代表着赵俊臣想要转变方向、扭转声誉,逐渐摆脱自己的贪官形象,乃是稳妥发展的道路。 而苏秀宁的父亲苏长畛,乃是天下督抚之首、南直隶巡抚苏长畛,有权有势有人脉,只可惜他和赵俊臣一样是个大贪官,甚至他的名声要比赵俊臣更差一些,赵俊臣若是选择了苏秀宁,则代表着赵俊臣只是一心想要扩张权势,要在贪官结党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至于陈芷容,乃是泾国公陈佑的女儿,而泾国公一脉虽然是权势不彰,但在勋贵集团之中颇有人脉,赵俊臣若是迎娶了陈芷容,则代表赵俊臣想要与勋贵集团进行合作,虽然在权势方面得不到太多帮助,但可以通过根基深厚的勋贵集团稳固地位、谋求自保。 所以,通过赵俊臣的最终选择,德庆皇帝也可以试探到赵俊臣的日后计划与心中图谋。 只可惜,赵俊臣迟迟没有做出选择,德庆皇帝的试探也一直得不到结果。 事到如今,却已是时过境迁,庙堂形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赵俊臣的权势影响越来越强,并且还得到了商税整顿的权柄,可以预见的将来,赵俊臣的权势影响还会得到进一步的提升。 这样一来,德庆皇帝的态度也发生了悄然转变,已是顾不得继续试探赵俊臣的未来方向,反倒是产生了压制赵俊臣权势扩张的想法。 毕竟,赵俊臣太年轻了,如今还未入阁,就已是成为了朝中仅次于周尚景的权臣,甚至足以与首辅沈常茂相抗衡,若是任由赵俊臣继续发展下去,谁也不知道赵俊臣究竟会走到哪一步,德庆皇帝自然是要防患于未然。 从赵俊臣手中收回西厂与内承运库的权柄,只是其一,预防赵俊臣通过联姻的方式进一步扩张权势、人脉、影响,则是其二。 如此一来,若是再让赵俊臣迎娶了苏秀宁或者陈芷容,让赵俊臣得到苏长畛或者勋贵集团的支持,对德庆皇帝而言就是下下之策了。 相比较而言,崔倩雪已是被崔勉赶出了家门,赵俊臣迎娶崔倩雪之后,哪怕是崔勉将崔倩雪收回家门,最多也只是出现一些清流为赵俊臣说好话、让赵俊臣的名声得到一些扭转罢了,但赵俊臣在政治方面并不会得到任何的帮助,也无法进一步的扩张权势,对于德庆皇帝而言,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德庆皇帝才会突然说出“莫要辜负崔倩雪”的话语,看似怜惜的态度,实际上只是为了影响赵俊臣的最终选择。 当然,以赵俊臣现在的地位,即使是德庆皇帝也无法完全干涉赵俊臣的婚姻选择,德庆皇帝能做的事情也只是旁敲侧击的影响罢了。 不过,德庆皇帝的态度,依然给赵俊臣敲响了警钟。 “看来,这段时间以来,我的势力扩张太快了,已是引起了德庆皇帝的警觉,甚至已是渐渐逼近了德庆皇帝的心中红线,所以德庆皇帝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设法压制……恐怕,德庆皇帝将商税整顿的权柄交到我手中,也是出于迫不得已,若是朝中另有合适人选,德庆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个权柄交给我,哪怕是整顿商税会让我得罪一个庞大的官商集团…… ……这样的话,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我就要尽量低调一些了,除了商税的事情之外,其余时候尽量不要再有什么大动作了,否则只会引起德庆皇帝进一步的警觉与压制……也好,我正好可以专心致志的进行我的商税整顿计划,顺便稳固一下根基,毕竟权势扩张太快了也并非只有好处……” 思考着德庆皇帝的态度,赵俊臣暗暗想到。 与此同时,又想到德庆皇帝想要促成自己与崔倩雪的态度,赵俊臣的心情颇是复杂。 经过崔倩雪为自己挡刀的事情之后,赵俊臣对崔倩雪充满了感激,也愿意尽力的弥补崔倩雪,但婚姻则是另一回事了。 再加上,赵俊臣本身又是一个现实动物,对利益的追求已是成为本能,只是想通过婚事为自己谋取政治利益、为自己日后增加保命本钱,而迎娶崔倩雪显然已是无法带来任何好处,所以在赵俊臣看来,自己迎娶崔倩雪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罢了,看今后的形势变化吧,反正我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超龄了,也不怕再耽搁一段时间,想来德庆皇帝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逼迫于我……此外,给茹儿一个名分的事情也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就在赵俊臣暗暗思考着德庆皇帝的态度变化的时候,许庆彦推门而入,表情带着一些诧异,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首辅沈常茂以及阁老黄有容前来府中拜访,你要不要见他们?” 也难怪许庆彦表情有些怪异,毕竟赵俊臣与沈常茂、黄有容二人已是彻底撕破了脸面,双方的关系说是势同水火也不为过。赵俊臣昨天晚上才刻意羞辱了沈、黄二人,而沈、黄二人今天早朝上也同样派人弹劾了赵俊臣,再加上双方如今的冲突不仅仅只是争权夺利,政见方面同样是截然相反,这般情况下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人会亲自来到赵府拜访赵俊臣,自然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不过,对于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人的突然拜访,许庆彦虽然会感到奇怪,但赵俊臣并不会感到奇怪。 事实上,市井间突然出现的那些流言蜚语,原本就是出于赵俊臣的暗中指使,所以赵俊臣也能猜到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人突然拜访自己的原因,不外乎就是用自身行动反击那些“沈常茂派人行刺赵俊臣”的流言罢了。 宦海之中,没有永恒的敌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昨日才拔刀相见的政敌到了第二天就把酒言欢也是常事——只要能够得到好处,所有政客都是胸襟宽阔的厚道人。 更何况,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人此次拜访自己,只是为了做一场戏罢了,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所以,听到许庆彦的禀报之后,赵俊臣的表情依然淡定,只是问道:“哦?他们二人亲自前来府中拜访?倒也难得!他们的态度如何?” 许庆彦想了一下之后,说道:“还算客气。” 赵俊臣略略考虑了一下,觉得自己可以配合沈、黄二人演戏,而且借着这个机会,赵俊臣也可以与他们进行一场交易,实现自己的某些目的。 于是,赵俊臣站起身来,向许庆彦说道:“首辅与阁老亲自来府中拜访,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切不可怠慢!吩咐下去,让人大开正门,摆足声势,我要亲自出门相迎!”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许庆彦又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连忙去安排了。 而赵俊臣也马上离开了书房,快步向着府门方向走去。 当赵俊臣来到府中前门的时候,一切皆已是准备妥当,赵府正门大开,府中的管事们分列两旁,甚至还有人准备了鞭炮锣鼓,声势颇是隆重浩大。 当赵俊臣走到府外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阶下的沈常茂与黄有容。 此时的沈常茂,一改往常的严肃冷厉,竟是硬挤出了一丝看似温和的笑意,而旁边的黄有容,也有些恢复了往日的笑面虎模样,同样是笑容亲切。 见到两人之后,赵俊臣略略调整了面色,摆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向着他们快步迎去,高声说道:“没想到沈首辅与黄阁老一同前来拜访,赵府今日当真是蓬荜生辉!” 沈、黄二人见到赵俊臣的态度之后,表情也有些满意,同样是面带笑容、快步向着赵俊臣走去。 只看这一幕,又有谁能猜到他们三人其实是势同水火的朝中政敌? 官场如戏场,果真如此。 …… ps:昨天下午,虫子住的地方下了一场冰雹雨,声势很猛烈,每颗冰雹都有鸭蛋大小,十分吓人。与此同时,家里也是损失惨重,太阳能热水器被砸坏了,厨房玻璃被砸碎了,屋里进了水,车子的后视镜也被砸裂了。 今天,虫子需要处理这些事情,耽搁了许多时间,所以只有四千字,大家见谅。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会有三更! ……(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七章.交涉(下). …… …… 沈常茂是内阁首辅、黄有容是内阁阁老,虽然沈常茂的首辅位置有些名不符实,黄有容即将要倒台的事情更已是众所周知,但在表面上,他们二人的地位依然要比赵俊臣更高许多。 所以,当沈、黄二人来到赵府的时候,赵俊臣非常隆重的招待了他们,将他们迎入赵府客厅之后,赵俊臣更是将沈、黄二人奉上主位,而自己则是自觉的坐在客位下首处,表现出了应有的恭敬。 看得出来,对于赵俊臣的恭敬态度,沈、黄二人皆是感到满意、又隐隐有些诧异——他们这次前来拜访赵俊臣,原本只是想要摆出一种姿态、反击“沈常茂派人刺杀赵俊臣”的谣言罢了,并不期望赵俊臣会主动配合他们,更没指望赵俊臣会给他们摆好脸色,毕竟赵俊臣近段时间以来越来越“猖狂”了,也从来都没有将他们二人放在眼里。 所以,赵俊臣的表现颇是出乎了他们的预料,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三人之间的气氛还算是融洽。 “听闻赵大人遇刺,老夫心中颇是挂念,也顾不得在文渊阁内继续处理朝务,就匆忙赶来探望,如今见赵大人你安然无事,才知道是虚惊一场,老夫也就安心了。” 赵府客厅之中,沈常茂坐在首位,因为逢场作戏的缘故,他老脸上的关切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一旁,黄有容很清楚沈常茂带着自己前来赵府的原因,所以也连忙开口帮腔道:“是啊,沈首辅一向最是爱护青年才俊,也一向最是欣赏赵大人,还曾屡次说过,内阁之中早晚都会有赵大人的一席之地,今日得知赵大人遇刺的事情之后,沈首辅更是勃然大怒,已是责令相关衙门尽快捉拿凶徒破案,这一切,尽是沈首辅对赵大人你的关爱之心,赵大人你可一定要放在心里。” 很显然,黄有容的演技要比沈常茂强上不少,虽然心中有些不甘愿,但依然是表情认真、语气诚恳,自有一种感染力会让人信以为真。 而赵俊臣的演技虽然要稍逊于黄有容,但也要远强于沈常茂,听到两人的一唱一和之后,马上就摆出了一副感动不已的神情,说道:“沈首辅对下官的关爱,下官感激不尽,永不敢忘!” 说完,赵俊臣还站起身来,向着沈常茂深深鞠躬行礼。 一番交流下来,双方似乎已是关系亲密了。 虽然,在场三人皆是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假象与演戏罢了。 不过,见事情进展顺利,赵俊臣也颇是配合,沈常茂的表情也再次一缓,又说道:“赵大人你年纪轻轻,就蒙受皇恩担任了户部尚书,这些年来也将户部经营得有声有色,可谓是前途无量,早晚都会是国之柱石一般的人物,老夫身为内阁首辅,为朝廷关护后进也是应有之意。” 一旁,黄有容又再次帮腔道:“是啊,沈首辅的一片公心,可谓是天地可鉴!赵大人你与沈首辅之间虽然是政见不同,但皆是为了朝廷大局考虑,只是想法不同罢了,所以沈首辅不仅是不以为忤,反倒是愈加欣赏赵大人了……” 说到这里,黄有容突然摇头一叹,并且话锋一转,说道:“只可惜,这朝野之中,总是有诸多小人,他们居心叵测、不似沈首辅与赵大人一般一心为公,竟是趁着赵大人遇刺之际,兴风作浪、挑拨离间,四处传播谣言,妄图挑起沈首辅与赵大人之间的冲突,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实在是心思歹毒!不过,以赵大人的智谋眼光,想来是绝不会相信那些漏洞百出的谣言的!” 说完,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人,皆是拿眼看着赵俊臣,等待着赵俊臣的回复,表情隐隐带着一丝紧张。 黄有容所暗示的事情,自然是市井间所流传的关于“沈常茂派人刺杀赵俊臣”的谣言了,却是想要趁机打探赵俊臣的态度。 毕竟,赵俊臣是当事人、是受害者,若是他能够站出来旗帜鲜明的表明自己不相信这个谣言,那么这个谣言自然就会不攻自破,反之,若是赵俊臣误信了谣言,并且因此而紧咬住沈常茂不放,那么沈常茂身上的嫌疑也就愈加难以洗清了。 其实,正如前文所说,沈常茂这次来拜访赵俊臣,只是想要摆出一种关心赵俊臣安危的姿态,以此来反击谣言罢了,原本并没有奢望太多,但他们看到赵俊臣竟是十分配合之后,就有些得陇望蜀了,想要再得到赵俊臣的明确表态,这样一来,效果却又要比单纯的一些姿态更强许多。 然而,在沈常茂与黄有容的注视之下,赵俊臣却是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赵俊臣抬头看着沈、黄二人,说道:“黄阁老所说的谣言,可是指沈首辅派人刺杀下官的传闻?下官倒也曾听人提及过。”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沈、黄二人皆是眉头一皱。 官场之中,遣词用字皆是非常考究,什么情况之下该用什么词句也皆有规矩,官员们在这方面也皆是小心翼翼,生怕会造成误解。 比如现在,对于“沈常茂派人刺杀赵俊臣”的流言,黄有容将它称之为“谣言”,意思就是完全不可信,乃是有心人居心叵测的造谣生事,而赵俊臣则是将其称之为“传闻”,隐藏意思就是赵俊臣并不否认这个流言的可能性。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用词之后,沈、黄二人皆是心生警惕,而三人之间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也顿时冷场了。 尤其是沈常茂,更是眼中泛着冷意,觉得赵俊臣想要趁机攻讦自己,心中暗暗考虑着应对之策。 在沈、黄二人的警惕注视之下,赵俊臣轻轻叹了一声,再次讲诉了一遍自己胡编乱造的证据:“不瞒沈首辅与黄阁老,其实下官遇刺之际,那行刺下官的凶徒曾说过一句,‘你要讨好皇帝也不能挡了所有人的财路’……” 说到这里,赵俊臣突然闭口不谈。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开口,沈、黄二人更是面色一变。 他们皆是聪明人,皆是从这句之话中推断出许多结论。 难道,真是有人因为商税整顿的事情刺杀赵俊臣?那样的话,若是这件事传了出去,在真凶落网之前,沈常茂身为反对商税整顿的朝廷官员领袖,岂不是嫌疑更大了? 虽然,沈、黄二人并不相信赵俊臣所提供的证词,但赵俊臣乃是唯一的当事人,又是受害者,沈常茂与黄有容也无法指责赵俊臣胡编乱造。 于是,黄有容吃惊之下,连忙问道:“关于这件事,赵大人可有向其他人透漏?” 赵俊臣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说道:“这件事颇是敏感,所以下官并没有透漏给各个衙门,生怕会造成庙堂的局势混乱,只是在陛下询问之际,下官不敢欺君,向陛下详细说了一次,除此之外,应该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沈常茂的表情愈加阴沉了。 只要德庆皇帝知道了此事,以德庆皇帝的性格,接下来就必然会有激烈反应,自己也必然会有大麻烦,那么其他人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良久之后,沈常茂缓缓说道:“老夫与赵大人你虽然是政见不合,相互间的关系也谈不上和睦,但老夫身为内阁首辅,沉浮宦海三十余年,办事自有底线,如今也不是你死我活的矛盾,所以赵大人遇刺的事情,绝对与老夫无关……老夫话尽于此,若是赵大人不相信,老夫也无法强求!” 说完,沈常茂恢复了往常的冷厉表情。 恐怕,赵俊臣接下来若是再透漏出任何怀疑沈常茂的意思,那么沈常茂马上就会起身离开,双方今后就要再次手底下见真章了。 若是其他官员,遇到这般情况,恐怕还会继续试探几句,甚至会想办法拉拢赵俊臣为自己说话,但沈常茂则不同,他的性格一向决绝,办事风格也一向激烈,他虽然会尽量避免麻烦,但并不惧怕麻烦,若是过于逼迫他的话,那么他往往就会制造出更大的麻烦。 也正因为如此,沈常茂一向是很少有人敢招惹,即使是赵俊臣,若不是遇到现在的特殊局势,也绝不会轻易的招惹沈常茂。 此时,沈常茂见赵俊臣完全不信任自己,又隐隐有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的意思,却是再次犯了脾气,压根没有继续试探的意思。 见沈常茂这般模样,赵俊臣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却是主动退了一步,说道:“其实,下官也相信,沈首辅您是绝不会办出这种事情的,您乃是内阁首辅,又一向是品性高洁,岂会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正如黄阁老所说,市井间的那些流言蜚语,必然是有小人想要挑拨离间,下官是绝不会相信的,为了沈阁老的声誉,到了明日早朝之上,下官也愿意亲口表明立场。” 沈常茂见赵俊臣主动退让了一步,先是一愣,接着又眉头一皱,等待着赵俊臣继续说下去。 以沈常茂对赵俊臣的了解,知道赵俊臣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若没有一定的好处,他绝不会帮助沈常茂摆脱这场麻烦,所以赵俊臣接下来一定还会提出交易条件! 事实上,沈常茂还真是猜对了。 赵俊臣很清楚,若是没有切实证据,自己很难利用这件事对沈常茂造成真正的打击,最多也只是给沈常茂制造一些麻烦罢了,但或迟或早,沈常茂总能够解决掉这些麻烦。 而且,赵俊臣从一开始的目标,就只是为了打击那些反对商税整顿的朝中大臣,让自己的商税计划可以顺利施展,而并不是单独针对沈常茂,只要能够实现这个目标,那么顺水推舟的帮助沈常茂一次又如何?还可以趁机向沈常茂要挟一些好处! 于是,赵俊臣又笑着开口道:“刚才,黄阁老说沈首辅是爱才之人,下官深以为然,听闻临清知府张继之,向来是能力不俗、声誉颇佳,可担当大任,山东布政使李立德已是向朝廷大力举荐了他,想推荐此人担任兖州知府,帮着朝廷掌控航运重镇台儿庄的局势,下官也觉得很合适,只是李立德的举荐奏章送到内阁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却让本官颇是奇怪,以沈首辅的爱才之心,原本应该支持此事才对,必然不会压下去,难道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显然,这就是赵俊臣的条件了,让沈常茂不反对赵俊臣门下的张继之担任兖州知府,而赵俊臣就会帮助沈常茂摆脱嫌疑。 听到赵俊臣的条件之后,沈常茂略略有些犹豫。 毕竟,台儿庄乃是京杭大运河的咽喉位置,如今的繁华程度已是不逊于苏杭等地,不仅是商税整顿的成败关键,也同样是一个油水十足的位置,最是重要无比,所以沈常茂才会将李立德的举荐张继之的奏章压下去,就是想派自己人控制这个位置,既是聚敛钱财,也是为将来的商税之事做准备。 如今,只是为了摆脱自己身上的嫌疑,就放弃对这个重要位置的争夺,值得吗? 更何况,嫌疑只是一时的,只要各个衙门可以抓到那个刺杀赵俊臣的凶徒,并且查出真正的幕后主使,那么自己身上的嫌疑自然就洗清了,何必为了急于一时,就送给赵俊臣这么大的好处? 所以,沈常茂觉得赵俊臣要价太高,犹豫了片刻之后,就打算驳回赵俊臣的提议与条件。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件突然发生的事情,顿时就让沈常茂改变了主意! 事实上,就在赵俊臣刚刚回府的时候,西厂方面因为提前得到了赵俊臣的情报,在各大衙门之中抢占了先机,经过半天时间的搜捕之后,也终于发现了刺杀赵俊臣的凶徒张威的行踪! 于是,一场蕴含着阴谋的围捕,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 ps:无语中!生活里的意外,总是接连不断,今后再也不敢保证什么了,只用行动说话!实在抱歉! ……(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八章.阴谋与围捕(上). 第四百九十八章阴谋与围捕(上) …… …… 有人的地方就会出现阶级,在封建社会,不同阶级之间的鸿沟尤其明显。 不同阶级的人物,身份地位与生活水平相差太大,自然是不愿意混居在一个区域,所以京城之中才会有了“东富西贵、难贫北贱”的说法。 正如这句俚语的含义一般,京城北部聚集了大量社会地位低下的居民与职业者,有以乞讨为生的乞丐、有举止粗鲁满身汗臭的苦力、有出卖身体的暗娼与兔爷、还有见不得光的小偷盗贼,甚至还有一些被通缉的罪犯隐藏在这里,可谓是鱼龙混杂,是京城中秩序最混乱、环境最危险的区域。 但即使是在京城北部之中,阉人巷也是最混乱、最危险的所在,让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阉人巷的形成原因,前文已是讲过,这里汇聚了大量的无法入宫成为宦官的“自宫者”,他们受到世人鄙夷之余,也皆是自暴自弃、心理阴暗、行为卑劣,为了活下去、也为了等待着下一次的宦官选拔,他们大都是不折手段,用尽了一切合法或非法的手段,有乞讨的,有当相公的,有坑蒙拐骗的,其乌烟瘴气之处,自不用提。 而张威放弃了刺杀赵俊臣的行动之后,虽然是得到了赵俊臣不予追究的承诺,但他依然是不敢大意,马上就找到了自己的堂弟张展堂,准备带着张展堂一同逃离京城。 可惜,因为赵俊臣遇刺之事影响太过恶劣,京城各大衙门皆是表现出了极为少见的迅速反应,很快就封锁了城门、戒严了京城内的各大区域,完全堵死了张威与张展堂的逃亡之路。 无奈之下,张威与张展堂二人就来到了阉人巷附近隐藏起来,期望借着阉人巷的混乱局势躲过朝廷的抓捕。 在刚开始的时候,因为赵俊臣的暗中拖延、刻意的不配合,各大衙门完全不知道张威的体貌特征,抓捕行动也不啻于海底捞针,在这般情况之下,张威与张展堂的躲避行动还算是轻松,尤其是张威,发现朝廷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具体特征之后,还真以为赵俊臣恪守诺言没有向朝廷举报他,心中隐隐有些放松,觉得等这阵风头过去之后,自己就安然无事了。 放松之下,张威的警惕心也略有下降,却不知道赵俊臣已经将他的体貌特征暗中通知了西厂,而西厂也很快就通过某个渠道发现了张威的踪迹。 就在赵俊臣刚刚回到赵府的时候,魏槐已是亲自带领着一批西厂亲信,来到了张威与张展堂躲藏之处的周围,秘密控制了附近的局势,对张威与张展堂展开了监视,并且随时准备抓捕。 张威与张展堂的躲藏之处,是阉人巷附近的一处不显眼的老房子里,这处老房子面积不大,并且破败不堪,但胜在视野宽阔,可以第一时间发现周围情况,附近也有许多暗巷,可以让张威在逃跑之际摆脱追捕。 这处老房子的主人,名叫蒋青,也同样是一个自宫者,只不过他在阉人巷中算是混的比较好的,不仅在一家暗娼馆中担任龟公,还会经常亲自兼职兔爷的工作,所以他手中有些闲钱,能够拥有一间破败的老屋单独居住。 此外,蒋青与张展堂之间也有交情,算是狗肉朋友,张展堂带着张威躲避衙门搜捕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蒋青,而蒋青的表现也没让张展堂失望,不仅马上就收留了张展堂与张威,还帮着两人遮掩行踪、打探消息。 此时,张威正站在窗口前观察着老房子周围的情况,表情隐隐带着一丝凝重。 不知为何,老房子周围的人渐渐多了一些,这让张威暗暗心中有些警惕。 就在张威考虑着要不要临时更换躲藏地点的时候,突然有人推门而入。 听到响动之后,张威先是猛地转身、紧张探望,当他发现进门之人是蒋青之后,表情又略略放松了一些。 一旁,同样紧张不已的张展堂连忙起身问道:“蒋兄弟,外面的情况如何了?官府那边可有传出新消息?” 在今天之前,张展堂对于蒋青可没有这么客气,因为蒋青的阉人身份,张展堂心中难免会有一些轻视,总是直呼其名,但如今他受到蒋青的庇护,却是悄然间态度恭敬了许多,对蒋青的称呼也变成了“蒋兄弟”,隐隐带着一些讨好的味道。 与此同时,听到张展堂的询问之后,张威也流露出了关切神色。 而蒋青自然明白张展堂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于是他连忙宽慰道:“两位张兄不要担心,官府现在虽然还在四处抓人,但他们依然没有具体的情报,明显不知道该抓谁,更不知道两位张兄的事情,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所以两位张兄不要暴露踪迹,就绝不会有麻烦!” 听到蒋青的说法之后,张威与张展堂皆是长出了一口气——他们现在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官府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底细,那样的话,他们困在京城之中,再怎么躲藏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但只要官府还不知道他们的底细,那么等到这场风波结束之后,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京城,再也不需要担心什么。 张威眼中闪过了一丝安心,低声喃喃自语道:“还好,看来那个人终究是遵守了承诺,没有透漏关于我的消息,官府也只能瞎猫碰死耗子,等风声过去之后,就彻底安全了。” 说完,张威遍布横肉的脸上,也挤出了一丝笑意,向蒋青拱手说道:“多谢蒋兄弟了,你愿意收留我们,就说明你是个重义气的汉子,从今往后咱们就是朋友了!还请蒋兄弟放心,我们也不会让你白冒风险,等这场风波结束之后,我与堂弟必然会再有重谢!” 说话之际,张威颇有底气,毕竟他追杀赵俊臣之际,得到了许多赵俊臣刻意洒落的银票,加起来足有几千两银子,对于张威而言,这笔银子足够他挥霍很长一段时间了,如今为了自身的安危,分给蒋青一部分也可以接受。 之前,为了让蒋青愿意冒险收留他们,张威已是给了蒋青两百两银票,并且约定事后还会再给蒋青三百两。 随着张威的话声落下,张展堂脸上闪过了一丝肉痛之色,但也是连声说道:“就是,蒋兄弟的义气,我和堂兄都看在眼里,今后绝不会亏待了蒋兄弟,我堂兄这次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咱们今天有难同当、今后有福同享!” 另一边,蒋青眼中满是贪婪之色,笑嘻嘻的说道:“多谢张大兄弟,不愧是干大事的豪杰,出手就是阔绰,还请张大兄弟放心,你们只要安心躲在这里,官府保证发现不了!” 听到蒋青的保证之后,张威突然想起了正事,却连忙将蒋青拉到窗口处,指着窗外问道:“蒋兄弟,我看周围怎么突然间多了好些个陌生人?这些人可是经常在附近出现?不会有古怪吧?” 蒋青看了一眼窗外,然后不以为然的说道:“张大兄弟不必紧张,这些人都不是外来的陌生人,你看街口那几个青皮,他们就住在附近,经常到处晃荡收保护费,偶尔也会找外来人的麻烦,但都算是我的熟人,没啥可担心的;还有对面那两个乞丐,他们外出乞讨之后,每天晚上就会回到这里,毕竟附近有几处废弃屋子,可以遮挡风雨;至于那边那个汉子,则是附近卖肉的屠夫,成天拿死猪肉糊弄人,还四处捉杀野狗卖钱,他住的的地方就在咱们斜对面……” 听到蒋青的详细解释之后,见周围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皆为蒋青所熟悉,张威也就安心了。 再一想,张威也觉得自己神经过敏了,若是这些陌生人当真是官府中人所伪装的,那么就代表着官府已是发现了自己的踪迹,早就强行抓捕自己了,何必神秘兮兮的隐藏在周围? 这样一来,张威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就顿时消散了。 而蒋青向张威、张展堂二人通报了最新消息之后,又说要为他们准备食物,很快就再次离开了。 张威与张展堂已是初步信任了蒋青,对此并没有怀疑,只是在老屋中商量着日后的打算,心情还算乐观,毕竟他们从赵俊臣手中得到了一笔横财,而官府也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底细,等风声过去之后,迎接他们的将是纸醉金迷的日子。 至少,张威与张展堂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张威与张展堂二人却不知道,蒋青离开了老屋之后,并没有去为他们准备食物,而是转身进入了街角处的另一间老屋之中。 这间老屋,面积要比蒋青的老屋更大一些,里面有几个面容威严、身材壮硕的汉子已是等待他多时了。 然而,这几个汉子虽然皆是威势不凡,一看就是平日里执掌生杀大权的大人物,但他们却是对一位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中年男子毕恭毕敬,甚至隐隐有些畏惧。 这位残疾中年男子身材枯瘦、面带病容、穿着一身灰色麻布衣裳,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异常之处,但一双眼睛阴鸷至极,就好似毒蛇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这位残疾男子,正是赵俊臣的亲信、西厂掌班、锦衣卫千户——魏槐! 见到魏槐之后,蒋青露出了一副谦卑至极的讨好模样,麻利的下跪说道:“魏大人,小人按照您的吩咐,刚才已经回去打探清楚了,张威与张展堂如今还留在小人的屋子里,只要大人您一声令下,那两人马上就可以手到擒来!” 魏槐表情冷漠,并没有太多的神色变化,只是问道:“那张威乃是马贼出身,一向警惕多疑,他可有怀疑什么?” 蒋青连连摇头,邀功道:“他们现在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在小人的刻意隐瞒之下,他们还以为官府依然不知道他们的底细,所以并没有太多警惕,那张威见到屋子周围的探子之后,也曾有些警惕怀疑,但皆是被小人敷衍过去了,在小人离开的时候,张威与张展堂还商议着等风声过以后他们要去江南逍遥呢,完全没有任何怀疑!” 魏槐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很好,你主动向西厂通报了消息,让西厂找到了这两名凶徒的行踪,并且还帮着西厂稳住了他们,可谓是大功一件,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必有重赏!西厂如今即将要重归内廷,到时候还可以将你安排入宫也说不定!” 听到魏槐的承诺,蒋青大喜,连连叩首道谢。 然而,蒋青大喜之余,却没有发现魏槐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西厂这次的行动,颇是隐秘,也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抓捕张威与张展堂,还有更多的目标,而蒋青知道的事情则太多了…… 西厂这次的行动,乃是赵俊臣的秘密吩咐,魏槐带领的西厂众人,也皆是赵俊臣的铁杆亲信,得知行刺赵俊臣的凶徒就在不远处的老房子里之后,他们皆是蠢蠢欲试、立功心切。 于是,听完蒋青的禀报之后,魏槐身边的一位西厂领班马上建议道:“魏大人,那两名凶徒现在毫无戒备,咱们要不要马上抓捕他们?” 魏槐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缓缓说道:“不急,那两个凶徒,只是鱼饵罢了,大鱼还没有现身,咱们也不必打草惊蛇,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吩咐下去,让番子们继续监视周围的动向,一旦有所发现,马上向我禀报。” 说完,魏槐一双阴鸷的眼睛再次看向了蒋青,问道:“你,可愿意再为西厂办一件事?” 蒋青连忙说道:“还请大人吩咐,小人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魏槐脸上的笑意愈加阴冷,说道:“倒也不必你上刀山、下火海,只是要你将那两名凶徒的行踪,再通报给另一拨人知晓而已。”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九章.阴谋与围捕(中). …… …… 当秦曦带着手下匆匆赶到阉人巷附近的时候,一名身材壮硕的汉子快步向着秦曦迎来,并且低声禀报道:“秦先生,就是这个人,他说他知道张威与张展堂的下落,并且准备到顺天府报案,但被咱们守在顺天府门口的兄弟拦住了,还从他口中得知了张威与张展堂的确切下落,他们就躲藏在这附近的一间老屋子里。” 说着,这名汉子侧身一指。 秦曦顺着汉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一名面容白净但神情猥琐的男子正被两名汉子控制在街角处,这名男子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表情隐隐有些惊恐。 这名男子,自然就是蒋青了。 见到这一幕之后,秦曦看似冷漠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与轻松。 秦曦派人暗中寻找张威与张展堂二人之际,有感于京城范围太大、人口太多,自己能够动用的力量也大有不足,想要找到张威与张展堂二人不啻于大海捞针,进度绝对要落后于京城各大衙门,盲目寻找绝不是办法。 于是,秦曦灵机一动,却是派手下守在顺天府、厂卫、三法司等等衙门的附近,密切关注各大衙门的动静,若是有人想要向各大衙门禀报相关方面的消息,就将他们提前拦下来。 如今,秦曦的“守株待兔”计划,果然是收获了成效,截获了顺天府的情报,并且赶在各大衙门之前发现了张威与张展堂的下落。 这样一来,秦曦就只剩下了杀人灭口的工作了。 所以,秦曦得意之余,也感到了一丝放松。 近些日子以来,秦曦敏锐的察觉到了七皇子朱和坚对自己能力的渐渐不信任,在秦曦想来,若是自己能够干净利落的解决此事,或许就可以重新赢得七皇子朱和坚的信任了。 暗思之间,秦曦表面上依旧是一副不动声色的冷漠模样,只是轻轻点头之后,快步向着蒋青走去。 剩下的事情不多,但动作一定要快,绝对要赶在各大衙门发现前杀掉张威与张展堂! “你叫什么名字?与那两名凶徒是什么关系?” 来到蒋青身前,秦曦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直接问道。 然而,蒋青却没有配合秦曦的询问,而是战战兢兢的反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我要去衙门报案,你、你们为何要抓我?” 秦曦眉头一皱,心中隐隐有些不耐,但考虑了一下之后,想到自己还需要眼前之人的配合,于是搬出了东厂的名头,蒙骗道:“我们是东厂的人,这件案子我们东厂也有参与,放心吧,只要你能够协助我们抓到凶徒,让我们东厂赶在其他衙门之前破案,好处绝对少不了你的……现在,回答本官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与那两名凶徒是什么关系?” 东厂的名头很大,所以蒋青表现出了应有的敬畏,态度也配合了许多,连忙说道:“小人、小人名叫蒋青,一直在阉人巷居住,认识一个叫做张展堂的青皮,但还望大人明鉴,小人与他的交情只是一般,也绝不知道他的任何事情,没想到张展堂今天突然领着他的堂兄鬼鬼祟祟的躲到了小人那里,还给了小人一笔银子,要小人帮着他们躲过官府的追捕,但小人向来都是良民百姓,又哪里肯帮他们与朝廷作对?所以小人只是假装同意了他们、取得了他们的信任,然后又借口准备食物离开了他们,匆忙跑到顺天府报官,但还没进顺天府的大门,就被大人您的手下拦住了。” 其实,蒋青的这一番话思路太清晰了,与他的形象完全不符,这种反应也绝不是一个普通百姓初次接触东厂时应有的表现,只是秦曦此时一心只想要杀掉张威与张展堂灭口,却并没有察觉到这处破绽。 所以,秦曦只是问道:“这么说,那两名凶徒如今就躲在你的屋子里?” 蒋青连连点头。 秦曦沉吟片刻后,突然冷笑道:“你要为他们准备食物?正好!” 说着,秦曦转头向身边一位汉子吩咐道:“去找些吃食过来,不要太好了,就是寻常百姓的食物。” 得到秦曦的吩咐之后,汉子点了点头,马上就去准备了。 没过多久,汉子已是拿着两包食物回来,正如秦曦的吩咐一般,只是寻常的粗粮馒头与烧饼,还搭配了一些粗陋小菜。 然后,只见秦曦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青色瓷瓶,将瓷瓶打开之后,又小心翼翼的将瓷瓶内的白色粉末洒入小菜之中,并且将小菜重新搅匀。 做完,蒋青转头看着蒋青,命令道:“现在,你就将这些食物送给那两名凶徒,一定要让他们吃掉这些加料的小菜,为了取信他们,你可以先吃几口,放心吧,我加入里面的东西不是毒药,只是寻常的迷药罢了,毕竟东厂还要活捉他们,所以你吃了也没事,这种迷药大约一盏茶之后会发挥效果,等你亲眼见到他们吃下去之后,就随便向窗外扔些东西做为暗号,我们等药效发作之后,马上就会进屋抓人,而你帮着我们东厂抓捕凶徒,自然是大功一件,到时候缺不了你的好处!” 理所当然的,秦曦再次欺骗了蒋青,他洒入小菜里的粉末乃是“牵机散”,最是剧毒无比,秦曦早就为张威与张展堂准备好了,原本是想要等到张威杀掉赵山才之后再使用,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却要在这个时候使用。 依照秦曦的如意算盘,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他不仅可以悄无声息的杀掉张威与张展堂,还顺便可以灭口眼前的蒋青,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自己杀人灭口的任务,不留下任何痕迹。 听到秦曦的吩咐之后,蒋青不由有些迟疑,眼神闪烁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还是一咬牙答应了。 最终,秦曦又向蒋青详细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并且暗暗警告了几句之后,就让蒋青按自己的吩咐办事去了。 而秦曦则带着一众手下隐藏在附近,密切关注着蒋青老屋子里的形势变化,考虑到蒋青或许会办砸事情,秦曦还让手下们准备好了匕首短刃,一旦发现情况不对,他就会带领手下们冲入蒋青的老屋之中,由毒杀变成强袭! 另一边,在秦曦的密切监视下,蒋青提着食物,缓缓向着自己的老屋走去,面色变幻不定。 魏槐吩咐他办的事情,他都已经按吩咐办完了,但如今情况有了新变化,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蒋青心中有些茫然。 …… ……(未完待续。) 第五百章.阴谋与围捕(下). …… …… 在秦曦的监视下,蒋青提着食物,缓缓向着自己的老屋走去,脚步有些迟疑,神色也有些变幻不定,心中完全拿不定主意。 在此之前,蒋青按照魏槐的吩咐,先是假意去顺天府报案,期间还故意泄露了自己的底细,然后正如魏槐的预料一般,蒋青还未进入顺天府大门,就被秦曦的手下给挟持了。 然后,蒋青顺水推舟的将张威与张展堂的下落告诉了秦曦,原本以为自己的任务就此结束了,却没想到秦曦竟是往食物里下了“迷药”,还让他亲自将这些加料的食物送给张威与张展堂二人。 但是,这般情况完全不在魏槐的计划之中,所以蒋青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按照秦曦的吩咐办事,若是破坏了魏槐的原先计划,可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蒋青拿不定主意、并且即将要回到老屋的时候,一位站在不远处的汉子突然冲着蒋青大声喊道:“蒋青你这个泼赖,欠老子的银子到底要什么时候还?!” 说着,这名汉子已是快步来到蒋青的身旁,伸手拽住蒋青的衣领,一副凶神恶煞的债主模样。 见到这名汉子的出现,蒋青的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无他,这名汉子正是魏槐安排在附近的西厂番子。 于是,蒋青很配合的高声说道:“虎爷,您再宽裕两天,过两天我一定还您银子。” 只见“虎爷”满脸冷笑,似乎完全不信蒋青的保证,并且用胳膊环住了蒋青的脖子,两人的脑袋也因此抵在了一起,似乎是要进一步的威胁蒋青。 但实际上,趁着两人脑袋凑在一起的机会,“虎爷”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那些凶徒的同党为何没有跟来?” 蒋青不敢怠慢,连忙将秦曦的吩咐向“虎爷”详细禀报了一遍。 听到蒋青的解释之后,“虎爷”冷冷一笑,说道:“嘿,看来那个主事的人还有点脑子,没有自己动手,反倒是骗你下毒!” 蒋青身体一颤,问道:“下毒?那人说加入菜里的东西只是迷药……” “虎爷”依然冷笑道:“迷药?你动动脑子,他们只想要尽快杀掉两名凶徒灭口,哪里会下迷药?当然是下毒了!这样一来,还能顺手将你也灭口了!” 蒋青慌慌张张的问道:“那、那怎么办?要不您向魏槐大人请示一下,咱们直接将他们所有人都抓住得了,不、不必再冒险了……” “虎爷”摇了摇头,说道:“不行,现在就抓住他们所有人,就得不到确凿证据了,不过魏槐大人早有预料,也有了预备的计划……接下来,你也不必多想,就按他们的吩咐去办!张威与张展堂他们哪怕是吃下了剧毒,我们西厂也完全有把握将他们救回来!当然,你若是不放心的话,自己可以不用吃……不过,你要提前向他们发出信号,在张威与张展堂吃下毒药之前,就向窗外扔东西,让他们提前行动,不能将时间拖得太久!” 听到“虎爷”的吩咐之后,蒋青连连点头表示清楚,得到了西厂的吩咐之后,他心中也终于有了底。 将一切吩咐清楚之后,“虎爷”松开了蒋青,又伸手拍了拍蒋青的脸,仿佛在刻意羞辱蒋青一般,然后用威胁的语气大声说道:“看在咱们是邻居的份上,我就再宽限两天,若是两天之后你还是拿不出银子,你这间老屋子就归我了!” 说完,“虎爷”就一摇三晃的离开了。 而“虎爷”离开之后,蒋青则是提着食物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与此同时,见到“虎爷”与蒋青的接触,躲在街角处的秦曦则是心中有些警惕,隐隐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于是,秦曦马上就派手下去附近寻找知情者打探“虎爷”的底细,若是一有发现不对,秦曦就会马上离开这里。 然后,秦曦的手下很快就打探清楚了“虎爷”的底细,说是“虎爷”确实是这附近的居民、并且“虎爷”与蒋青确实有债务关系,而秦曦听到禀报之后,也就暂且放心了。 但实际上,周围的形势早已是被西厂暗中控制了,出现在附近的闲杂人等也皆是西厂的番子所假扮,所以他得到的消息,自然也都是假的。 只可惜,秦曦并不知道这些,只是放松了警惕之后,继续密切监视着蒋青老屋的情况,却不知道他自己同样被西厂密切监视着。 没过多久,当秦曦见到老屋的窗口处丢出了一块破布之后,顿时是精神一振,以为屋内的张威、张展堂、以及蒋青三人皆已是吃下了毒药。 又等了半刻钟之后,见蒋青的老屋再也没有任何动静,秦曦也不再有任何迟疑,马上带领着一些手下向着蒋青的老屋位置走去,想要确认老屋内的情况。 为了避免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秦曦只带了三名手下前往蒋青的老屋,但这三名手下皆是身强力壮、武艺娴熟之辈,依秦曦想来,有了这三名手下的跟随,哪怕是张威依然未死,也足以解决任何麻烦了。 很快的,秦曦已是领着三名手下来到了蒋青的老屋门外,然后也没有敲门,而是直接破门而入! 房门被撞开之后,秦曦的两名手下抢先闪身进入了老屋之中,秦曦也跟随而入,至于最后一名手下,则是守在屋外监视周围状况。 进入了老屋之后,秦曦放眼看去,只见张威与张展堂此时已是浑身抽搐的倒在地上,面部表情皆是痛苦无比,显然已是中毒,并且命不久矣。 而蒋青则是缩在了屋角,满脸惊恐的看着眼前一切。 显然,蒋青并没有吃下那些加了毒药的小菜。 不过,对于这种小意外,秦曦并不在意,只是确认了张威与张展堂的身份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秦曦抬头向蒋青说道:“你做的很好,放心吧,该给你的好处,我马上就会给你!” 用话语麻痹着蒋青之余,秦曦暗暗向两名手下示意,得到秦曦的暗示之后,两名手下也是心领神会,皆是握着袖子里的匕首短刃,慢慢向着蒋青靠近。 毒死张威与张展堂之后,蒋青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自然也要被灭口了。 然而,见到这一幕之后,蒋青竟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满是警惕与防备,不仅伸手抓过一张凳子护在身前,还大声喊道:“你们别过来!” 看到蒋青的表现,秦曦眉头一皱,不知道蒋青为何会如此警惕,似乎完全不信任自己等人。 不过,在秦曦眼里,这依然只是小意外,像蒋青这种人,显然不可能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于是,秦曦再次向手下示意,让他们不再伪装,马上就将蒋青杀死灭口!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没有任何预兆的,老屋的房门突然间被人撞开,守在屋外的手下跌跌撞撞的进入了屋中,神色之间满是惊恐,挥舞着双手想要对秦曦说些什么,只可惜,他的喉咙上插了一根弩箭,刺破了气管与声带,已是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还没等秦曦反应过来,这名手下就突然间倒下了,在他的后心处,不知何时也同样被人射入了一根弩箭,在弩箭的威力之下,这名身手娴熟、武艺高强的手下,竟是就这样被人轻易杀死了! “有诈!这里是陷阱!” 见到这一幕之后,秦曦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不过,秦曦惊恐之余,却依然保持着一些理智,知道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马上向屋内的两名手下吩咐道:“快!快将他们全部杀死,绝不能留下任何活口……” 然而,秦曦还未说完,就听到屋外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 接着,老屋的窗户被人砸碎了,并且伸进来两把强弩。 与此同时,又有两名汉子闪身进入了老屋之中,并且同样是手握强弩,威胁着屋内众人。 然后,这几名手持强弩的汉子皆是大声喊道:“都不要动!束手就擒!” 秦曦的两名手下,皆是秦曦为七皇子秘密培养的死士,见到这般情况,不仅没有退缩,反倒是动作愈加决绝,马上就掏出了袖子里的匕首,一人向着蒋青扑去,一人向着地上的张威与张展堂扑去,只想要完成秦曦的命令,竟是完全无视了弩箭的威胁。 可惜,他们虽然是不顾性命的死士,但出现在屋子里的西厂番子也皆是精锐,反应迅速、训练有素,见到两名死士的动作之后,更是没有任何迟疑,马上就射出了弩箭! 只听弩箭发射声接连响起,只是下一瞬间,两名死士就被射成了刺猬,当场亡命! 见到这一幕,秦曦顿时是面色惨白! 到了这般时候,秦曦已是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不仅没有杀人灭口,反倒是自己一旦被捉住,就会成为七皇子朱和坚的破绽与把柄! 秦曦一向是以七皇子朱和坚的心腹自居,也随时准备着为七皇子朱和坚效死,所以他见到这般情况之后,知道自己绝不能落入别人手中,马上就从怀中掏出了青色瓷瓶,趁着两名死士被杀之际,就已是打开了瓷瓶,准备将里面的毒药要吞入口中。 然而,就在秦曦即将要吞入毒药的时候,突然有人用阴鸷的声音说道:“‘死无对证’这四个字的意思,你可知道?”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秦曦吞毒药的动作猛地一顿。 接着,只见门口的两位西厂番子侧身闪到一旁,让开了道路,而魏槐则是坐着轮椅,被人缓缓推入房间之中。 刚才的声音主人,显然正是魏槐。 魏槐进入房间之后,阴冷的目光先是打量了一下房中的情景,然后他的目光又移到了秦曦握着毒药瓶子的手上,冷冷笑道:“你想死容易,但你死了之后,你的尸体依然会留下,你的身份也依然会被查明,到了那个时候,这件事的真相如何,就只能任由我们来编造了,这样一来,你幕后的主子,恐怕会遇到更大的麻烦。” 秦曦并不算笨,所以他听到“死无对证”四个字之后,马上就明白了魏槐的意思,也就中止了吞毒自杀的举动。 确实,正如魏槐所说的那样,秦曦就算是吞毒自杀,但尸体留下之后,他作为七皇子府文案的身份也依然会被查明,到了那个时候,正是死无对证的局面,七皇子朱和坚也很难解释清楚秦曦毒杀张威与张展堂的理由,这样一来,七皇子朱和坚的野心恐怕就会彻底暴露了。 所以,秦曦不仅不能死,还要继续活着,设法摘脱七皇子朱和坚与这件事的关系! 想明白这些之后,秦曦的脸色愈加惨白,才发现自己竟是想死也不能,捏着毒药的手也缓缓垂下。 然后,有两名西厂番子快步来到秦曦身边,将秦曦手中的毒药夺走,并且控制住了秦曦的双臂。 秦曦并没有任何挣扎,只是抬眼向着魏槐看去。 魏槐的特征十分明显,又是赵俊臣的亲信,一向受到七皇子朱和坚的暗中关注,所以秦曦马上就辨认出了魏槐的身份,涩声说道:“魏槐?是你!这一切都是西厂布下的陷阱!?” 见到秦曦的动作之后,魏槐并没有回答秦曦的问题,只是冷哼一声:“还不算太蠢,虽然你就算是吞毒自杀,我也有办法将你救回来,但你若是能想清楚利弊,倒也让大家少费一些手脚。” 说完,魏槐轻轻一挥手,就见几名西厂番子快步进入房中,他们端着稀释了胰粉的盐水,来到中毒倒地的张威与张展堂身旁,先是用竹管撬开了他们的嘴巴,然后将稀释了胰粉的盐水灌入二人嘴中,最后又用手指按压他们的舌根处,让他们再将肚子里的胰粉盐水呕吐出来…… 反复几次之后,张威与张展堂就已是将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虽然是神情愈加萎靡无力了,但他们的表情也不再似之前一般痛苦不堪。 一旁,见到这般情况之后,秦曦神情有些呆滞——明明已是中了剧毒的张威与张展堂,难道就这么被救回来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秦曦的心中疑惑,又似乎是为了进一步的打击秦曦的信心,魏槐见到秦曦的表情之后,突然又开口解释道:“这种方法可以清洗人的肠胃,将体内的毒素排出来,若是中毒未深之人,用这种方法也可以捡回一条性命……当然,这两个人中毒时间有些长了,这种手段未必能够完全救回他们,恐怕会留下一些隐患与病根,但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情,只要他们被救之后依然可以开口说话、提供证词,对我而言也就足够了。” 听到魏槐的解释之后,秦曦知道大局已定、再难扭转,先是沉默片刻,然后突然开口道:“我要见西厂厂督赵大人!” 发现这一切都是西厂的陷阱之后,秦曦心中绝望之余,却也隐隐松了一口气。 毕竟,赵俊臣对于七皇子朱和坚的野心早有察觉,这件事被赵俊臣发现总比被其他人发现要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虽然,赵俊臣一旦发现刺杀他的人与七皇子朱和坚有关,必然会勃然大怒,但这件事总能够解释清楚,只要张威与张展堂还活着,就可以证明七皇子朱和坚原本的目标是赵山才,一切都只是巧合罢了,而赵俊臣一向都是唯利是图的性格,只要七皇子朱和坚能够割让一部分利益,就可以平息赵俊臣的怒火。 所以,秦曦马上就提出了要见赵俊臣的要求。 另一边,听到秦曦的要求之后,魏槐依然冷笑,说道:“当然,你很快就会见到的。” 说完,见张威与张展堂在洗胃的手段之下已是保住了性命,情况也暂时稳定了,魏槐向西厂众人吩咐道:“将这些人全部带走!” 说完,魏槐就让人推着轮椅,率先离开了屋子。 事情到了这一步,看似已经尘埃落定了,但魏槐的表情依然有些严肃。 因为魏槐知道,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接下来,按照赵俊臣的计划,自己还要表演一场大戏! ……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一章.沈常茂的妥协. …… …… 赵府,正堂之中。 因为“沈常茂派人刺杀赵俊臣”的谣言四处传播、越演越烈,沈常茂亲自带领着黄有容前来赵府拜访,希望以自身行动反击谣言,并且还希望赵俊臣可以主动站出来帮助沈常茂澄清谣言。 然而,沈常茂终究还是小觑了赵俊臣的贪婪与野心,趁着沈常茂有求于自己之际,赵俊臣竟是狮子大开口,直接提出了交易条件,让沈常茂不再反对他门下的张继之担任兖州知府的位置! 要知道,台儿庄就位于兖州境内,乃是京杭大运河的咽喉重镇,繁华程度也丝毫不逊于苏杭,不仅是商税整顿的成败关键,也同样是一个油水十足的位置,最是重要无比。 然而,仅仅只是为了摆脱谣言以及谣言所带来的种种麻烦,就要将这么重要的位置拱手让给赵俊臣,在沈常茂看来,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最重要的是,依沈常茂想来,在朝廷各大衙门的全力追捕之下,刺杀赵俊臣的凶徒很快就会被抓获,派人刺杀赵俊臣的幕后主使也很快就可以查明,到了那个时候,谣言自然是不攻自破,自己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又何必只是为了急于一时,就白白向赵俊臣割让这么大的好处? 所以,沈常茂自然不会同意赵俊臣所提出的交易。 就在沈常茂打定主意要拒绝赵俊臣的提议之时,刚准备开口说话,却突然看到赵俊臣的长随许庆彦急匆匆的进入赵府正堂之中,表情颇是严肃,并且快步来到赵俊臣身旁,弯身在赵俊臣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听到许庆彦的禀报之后,赵俊臣也同样是表情凝重,略略沉吟之后,向许庆彦吩咐道:“这件事情太过恶劣,正好沈首辅与黄阁老两位都在,你也向两位阁老汇报一遍吧。” 见到这般情况,沈常茂与黄有容相互对视了一眼,神色皆是有些惊疑,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另一边,许庆彦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先是转身向沈常茂、黄有容躬身行礼,然后说道:“两位阁老大人,刚刚收到消息,就在不久前,西厂终于发现了刺杀我家赵大人的凶徒张威的踪迹,并且已是将张威以及张威的几位同党缉捕归案……” 听到许庆彦的禀报之后,沈常茂顿时是面现喜色。 依沈常茂看来,只要刺杀赵俊臣的凶徒被捉,那么谣言就会不攻自破,自己的清白也很快就可以得到证明了。 然而,沈常茂的心中刚刚冒出一些喜意,就听到许庆彦继续说道:“然而,就在西厂押着张威返回西厂衙门的半路上,却突然遇到了埋伏,有二十余名来历不明的黑衣人突然出现,皆是手持军用强弩,袭击了西厂押送凶徒的队伍,西厂在措不及防之下,也是损失严重,有两名西厂番子被强弩射死了,还有一位西厂的档头受了重伤,最重要的是……那些黑衣人明显是为了杀人灭口,刺杀我家赵大人的凶徒张威、以及张威的几位同伙,还有一位名叫蒋青的证人,在此期间皆是被杀!” “什么!?” 随着许庆彦的话声落下,沈常茂与黄有容皆是面现惊骇之色,齐齐站起身来! 尤其是沈常茂,原本以为谣言就此破灭,自己身上的嫌疑也就要洗刷干净了,却没想到竟是出现了这般变故! 刺杀赵俊臣的凶徒被杀,也就意味着派人刺杀赵俊臣的幕后真凶将会迟迟无法发现,在谣言越演越烈的情况下,沈常茂身上的嫌疑也就会越来越重,这样一来,沈常茂将会遇到多少的麻烦?声望又会受到多大的打击?德庆皇帝与朝中百官,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一时间,沈常茂只觉得心乱如麻。 黄有容毕竟是旁观者的身份,此时也稍稍冷静一些,马上向许庆彦追问道:“竟然有人敢袭击西厂、截杀罪犯?!实在是胆大包天!那些袭击西厂的黑衣人究竟是什么来历?西厂可有抓获他们?” 许庆彦摇头道:“这些黑衣人突然出现,用强弩射杀了张威等人之后,就马上四散而退,行动极为利落,而西厂受袭之后,难免会有些慌乱,等西厂众人好不容易稳住了阵脚之后,那些黑衣人已是全部不见了踪影,所以西厂也没能抓到他们,更没有获得任何证据,所以也无法辨出他们的来历。” 听到许庆彦的回答之后,沈常茂狠狠一拍桌子,也不顾赵俊臣如今依然是西厂厂督,怒声骂道:“西厂太过无能!” 另一边,赵俊臣则冷声说道:“看来,朝中反对商税整顿的势力,却要比想象中更加的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不仅派人行刺本官,当行刺本官的凶徒被捉之后,他们更是派人袭击西厂、杀人灭口……哼,本官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能嚣张到几时!即使本官奈何不了他们,但难道陛下也会任由他们为所欲为吗?” 听到赵俊臣的话语之后,沈常茂又突然反应了过来——按照赵俊臣的说法,凶徒张威刺杀他的时候,曾说过一句“你要讨好皇帝也不能挡了所有人的财路”,这样一来,赵俊臣遇刺的事情,显然是因为朝廷整顿商税的事情! 如今,凶徒张威好不容易被抓住了,但还没来得及被审问,就又被人半路埋伏、杀人灭口了,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显然也同样是来自于朝中反对商税整顿的势力! 如此一来,随着这件事的愈演愈烈、性质越来越严重,沈常茂作为百官中反对整顿商税的魁首人物,岂不是麻烦更大了? 可以想象,先是赵俊臣遇刺,然后又是西厂遇袭,这些事情完全已是触碰了德庆皇帝的逆鳞,所以德庆皇帝接下来必然会是反应激烈,杀鸡儆猴、震慑朝野也必然会是德庆皇帝的手段之一! 在这般情况之下,沈常茂的当务之急,就是将自己从这件事情之中摘脱出来,否则很有可能就会成为德庆皇帝发泄怒火的首要目标! 想明白这些之后,沈常茂再也坐不住了,马上就站起身来向赵俊臣告辞,打算回去准备应对之策。 不过,沈常茂在离去之前,却是突然向赵俊臣说道:“刚才,赵大人认为张继之乃是兖州知府的最好人选,老夫考虑了一下,也是深以为然,到了明日,老夫会亲自向陛下举荐张继之担任兖州知府之位!” 显然,在形势愈加严峻之下,为了尽快摘脱自己与赵俊臣遇刺之事的干系,沈常茂终于同意了赵俊臣的条件,打算用兖州知府的位置换取赵俊臣的支持,让赵俊臣主动帮助沈常茂澄清谣言。 听到沈常茂的话语之后,赵俊臣微微一笑,意有所指的说道:“沈首辅果然是爱才之人,由此看来,市井间的那些谣言果然是小人的挑拨离间,还请沈首辅放心,下官在明日早朝之上,必然会严厉斥责谣言,全力维护沈首辅的清誉!” 赵俊臣站在赵府之外,亲自恭送了沈常茂与黄有容离开之后,看着两位阁老所乘坐的轿子越行越远,赵俊臣突然转头向许庆彦问道:“魏槐来了?” 说话之间,赵俊臣的表情颇是淡定,似乎完全不在意西厂受袭的事情。 另一边,许庆彦点了点头,答道:“魏大人正在书房内等待少爷。” ……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二章.赵俊臣的计划. …… …… 赵俊臣迈步进入书房的时候,魏槐已是等待多时了。 见到魏槐之后,赵俊臣并没有任何的客套与寒暄,而是直接问道:“计划可一切顺利?” 询问之际,赵俊臣的表情淡然,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只是不经意的一问,但赵俊臣的眼神却是十分认真,隐隐带着一些严厉与冷酷。 魏槐依旧是万年不变的阴沉模样,似乎完全没有因为一场阴谋的成功而发生任何的情绪变化,只是点头答道:“一切顺利。” 然后,也许是觉得赵俊臣应该得到更详细的信息,魏槐又说道:“依照大人的计划与情报,西厂成功抓捕到了刺杀大人的凶徒张威,并且以张威为鱼饵,还抓到了幕后主使派来灭口的几位杀手,如今我已经将他们秘密控制起来,只等着大人您亲自审讯;此外,按照大人您的吩咐,这件事已是被属下掩盖了下来,即使是在西厂内部,也只有极少数人知晓此事……不过,这些杀手被抓之后,为首之人似乎与赵大人相识,提出要与赵大人您亲自见面……” 赵俊臣眉头一扬,问道:“哦?那人与我相识?” 魏槐点了点头,说道:“那人自称名叫秦曦,但除此之外,他不愿意再透漏任何事情,说是一切等他见到大人您之后再说,没有大人您的命令,属下还未对他用刑逼供。” “秦曦?是他?”赵俊臣若有所思,但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说道:“这样看来,这次计划的收获要比我想象中更大一些……不过,如今我刚刚遇袭,朝野各方势力皆是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所以我现在并不适合见他,你先将他秘密关押着,也不必用刑逼供,等过几自然会亲自见他……只是,秦曦就这样消失了,恐怕他的幕后之人会无比着急,说不定还会有进一步的动作,你要小心一些。” 顿了顿后,赵俊臣的眼神愈加严肃了,但语气则是愈加的漫不经心,又问道:“那么,后续的计划呢?” 魏槐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答道:“在押送这些人返回西厂衙门的路上,属下也同样依照大人您的吩咐,自导自演了一场遇袭的好戏,秘密安排了一批可靠人手袭击了西厂押送凶徒的队伍,趁机将凶徒张威、张展堂、以及一个名做蒋青的证人全部杀掉灭口,与此同时,属下还趁机除去了几名无法收买控制的西厂人员,为大人您暗中控制西厂的计划进一步扫除了障碍。” 赵俊臣轻轻点头,依然是用不经意的语气问道:“没留下什么破绽吧?” 魏槐摇了摇头,说道:“计划一切顺利,属下也反复查过,并没有任何破绽留下,即使有人想要追查此事,有西厂的暗中遮掩,他们也绝对查不到任何端倪,还请大人放心。” 对于魏槐的忠心与能力,赵俊臣似乎是信任异常,只是略略询问了几句之后,赵俊臣已是笑眯眯的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若是此时还有其他人听到了魏槐的禀报内容,一定会感到十分震惊,任谁也不会想到,西厂遇袭之事竟然会是赵俊臣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站在赵俊臣的立场之上,张威必须要赶在被朝廷审问之前死去,也必须要死在赵俊臣的安排之下,这不仅仅是为了泄愤出气、又或者是为了给崔倩雪报仇,也是为了掩盖赵俊臣的一个谎言——那就是,张威在行刺赵俊臣之际,曾说过一句“你要讨好皇帝也不能挡了所有人的财路”!——这自始自终都是赵俊臣的谎言! 政客们总是擅长利用一切机会为自己争取利益,而赵俊臣遇刺之后,马上就制订了一系列的计划,并且制造了这句谎言,将自己遇刺的脏水泼到那些反对朝廷整顿商税的大臣们身上,就是为了进一步的扫平自己今后整顿商税时的重重阻碍。 所以,这个谎言是赵俊臣许多计划的基础,绝不能被拆穿;所以,张威等人就必须要赶在被朝廷审问之前被灭口;所以,西厂在押送犯人的时候,就一定要遭遇袭击,并且还要损失惨重! 不过,赵俊臣搞出这么大的动作,杀人灭口只是最基本的目标罢了,除此之外,赵俊臣还有许多更加深远的目标。 进一步扩大这件事的恶劣影响,也进一步的给政敌们泼脏水,让那些反对商税整顿的朝廷大臣们彻底失去立足之地,也让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之上,只是赵俊臣的目标之一; 利用谣言的传播与局势的变化,与沈常茂进行一场交易,逼迫沈常茂让步,趁机得到兖州知府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则是赵俊臣的目标之二; 以张威为鱼饵,引诱七皇子朱和坚出手,趁机抓住朱和坚的把柄,然后再利用西厂遇袭之事,将这件事的痕迹掩盖下去,则是赵俊臣的目标之三; 这三项目标,皆是非常重要,与赵俊臣接下来的计划息息相关,但赵俊臣最重要的目标,则是利用西厂遇袭之事,再次挑战德庆皇帝的底线、反复撩拨德庆皇帝的怒火,逼迫德庆皇帝亲自出手,用前所未有的严酷手段去打压那些反对商税整顿的朝廷大臣们! 毕竟,赵俊臣很清楚,德庆皇帝之所以要让自己负责商税整顿之事,就是为了让自己背黑锅、吸引那些既得利益集团的怒火与敌意,而德庆皇帝则是坐收渔翁之利,既是得到了整顿商税的好处,也不会被利益既得者们仇视。 然而,赵俊臣如今势力已成,却是绝不会傻乎乎的为德庆皇帝背黑锅,赵俊臣如今所制定的计划,就是为了激怒德庆皇帝、拖德庆皇帝下水,让德庆皇帝不得不亲自出手对付那些反对商税整顿的大臣们,这样一来,德庆皇帝就等于明着支持赵俊臣整顿商税了,而那些既得利益者的怒火与敌视,也就不会集中在赵俊臣一个人身上! 这样一来,赵俊臣身上的压力,自然可以减轻许多! 如今,已是夕阳西下,等今夜过去之后,就是第二天的早朝了。 先是赵俊臣遇刺,然后又是西厂遇袭、刺杀赵俊臣的凶徒被灭口,这些事情的性质之恶劣,再怎么描述也不为过,而且在赵俊臣的暗中策划之下,这些事情的脏水皆是泼到了那些反对商税整顿的利益集团身上,如此一来,德庆皇帝自觉权威被挑衅之后,到了第二天早朝之上究竟会出现怎样的激烈反应? 对此,赵俊臣很期待! ……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三章. …… …… 第二天,清晨卯时,午门之外。 在早朝开始之前,当赵俊臣下轿现身之后,顿时是引起了百官们的纷纷侧目。 目光之中,蕴含的情绪各有不同,有担心、有审视、有幸灾乐祸、也有意味深长。 毕竟,就在前一天,赵俊臣遇刺之事震动朝野,而行刺赵俊臣的凶徒好不容易被西厂抓获了,竟然又在半路上被人截杀灭口,这件事更是让朝野各方瞠目结舌、只觉得匪夷所思。 大明朝数百年来,类似的恶劣事件屈指可数,而赵俊臣身为这件事的主角,自然是备受瞩目。 在百官们的瞩目之下,赵俊臣的神色依然平静、举止依然从容,近乎与往日没有任何区别,仿佛完全没有受到昨天那场刺杀的影响。 对于赵俊臣的表现,朝中各方势力也是反应各有不同。 与往常一样,“”官员们纷纷聚拢在太子朱和堉的周围。 远远看着赵俊臣的平静表现,阁老程远道冷声说道:“装模作样!故作镇定!” 礼部侍郎陈东祥也是说道:“这个赵俊臣,一贯就会装神弄鬼!” “太子党”众人原本以为赵俊臣遭遇刺杀之后,必然会是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他们还期望能在今天早朝上看到赵俊臣的笑话,却没想到赵俊臣依然是平静如常,所以“太子党”官员们失望之余,却也纷纷认为赵俊臣的平静镇定只是伪装出来的。 毕竟,他们扪心自问,若是自己遭遇了刺杀、险险逃掉一命,却绝对无法像赵俊臣这般镇定从容,但既然自己这样不畏强权的清流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像是赵俊臣这样卑劣的贪官小人又如何可以做到?所以,赵俊臣的平静镇定一定是、也只能是装出来的。 对于这个观点,“太子党”众人深信不疑,毕竟,如果否认了这个观点,就等于是承认自己还不如赵俊臣这个贪官了! 所以,听到程远道与陈东祥的言论之后,“太子党”官员们也都是纷纷附和。 在“太子党”众人的围拢之下,太子朱和堉刚开始似乎也想要赞同,但随后突然想到了赵山才前些日子对自己的规劝,却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若是太子殿下您将赵俊臣视为大敌,那又为何不愿承认赵俊臣的诸般优点,对赵俊臣总是不屑一顾?若是太子殿下您对赵俊臣不屑一顾,认为赵俊臣只是一个卑劣无能的贪官,那又何必对赵俊臣这般执念?太子殿下,您若是真想要扳倒赵俊臣,就必须要承认赵俊臣的强大,并且还要清楚赵俊臣到底强大在哪些方面,否则您只会做出错误的评估,永远也无法实现目标……” 这些话,太子朱和堉初听之际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此时却不知为何突然回想了起来,所以他并没有与其他的“太子党”官员一样认为赵俊臣只是故作镇定,反倒是看着赵俊臣的目光凝重了许多。 不得不说,虽然成效有些缓慢,但赵山才确实是在一点一点的改变着太子朱和堉的固有观念。 另一边,阁老周尚景看到赵俊臣的表现之后,却是隐隐有些赞赏,点头道:“赵俊臣的城府心志,倒是愈加出色了……仅凭这一点,我朝其余的那些青年才俊们,就远远无法与他相提并论,老夫只希望他能将自己的才智用到正确的地方,有些时候,赵俊臣的做法有些过激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周尚景的这一番话,似乎是意有所指,却是引起了周围几位“周党”官员的注意。 吏部尚书宋启文小心翼翼的问道:“阁老您的意思是……?” 周尚景看似昏花的老眼微微一闪,轻声说道:“你们说,赵俊臣遇刺之事的前后,究竟是谁得到了最大的好处?” 周尚景的周围几人,皆是“周党”的核心官员,自然都不是笨人,听到周尚景的提示之后,先是暗暗思索了片刻,然后皆是面露惊骇之色。 刑部尚书张伯崇的眼神闪烁不定,缓缓问道:“阁老您是说,赵俊臣遇刺之事、乃至于西厂遇袭之事,有可能是赵俊臣的故意为之?” 就在昨天,因为赵俊臣遇刺与西厂遇袭的事情,张伯崇身为刑部尚书,可谓是忙得头昏脑涨、四脚朝天,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可惜依然是迟迟没有收获任何进展,到了今天,张伯崇更是暗暗担心,生怕自己会受到德庆皇帝的斥责,但张伯崇本身并没有太多的怨言,毕竟这都是他的职责所在……然而,若是这一切都是赵俊臣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的话,那么张伯崇岂不是被赵俊臣肆意玩弄了?对此,张伯崇自然是心中暗怒。 另一边,顺天府尹薛贵更是面露恨意,毕竟因为赵俊臣遇刺与西厂遇袭的事情,他的官位已是岌岌可危了。 然而,周尚景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老夫也只是一猜,仅是一种可能罢了,倒也未必是故意为之,至少赵俊臣遇刺的事情不像是作伪,但老夫看昨日京城里的风起云涌、形势变化,赵俊臣必然是趁乱下手、顺水推舟、将局势引导向了他所希望的方向……只是,遭遇凶徒刺杀之后还能冷静的分析形势、设法为自己争取好处,这个赵俊臣,未免有些冷静过头了,也有些过于不择手段了……” 得到周尚景的回答之后,张伯崇与薛贵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只是他们的眼神依旧闪烁着,皆是一副思索模样。 宋启文跟随周尚景时间更久,也更加了解周尚景的做事风格,听到周尚景的回答之后却是心中有些疑惑。 在此之前,周尚景一向谨慎,从不会将这种无法证实的推测观点说给自己等人,但今天为何会一反常态,不仅是恶意的揣测赵俊臣的行动,还将这些观点说给了自己等人?这样一来,像是张伯崇、薛贵等这些“周党”官员,今后必然会暗中敌视赵俊臣,难道周尚景就不担心“周党”与“赵党”会逐步走向敌对? 要知道,到目前为止,“周党”与“赵党”目前并没有太明显的利益冲突,反倒是利益合作之处更多一些。 据宋启文所知,周尚景与赵俊臣已是准备联手整治南京六部,也准备在商税的事情上进行合作,在这个时候,周尚景为何要鼓动“周党”官员对赵俊臣的敌视情绪? 疑惑之间,宋启文偷偷观察着周尚景的神情变化,希望自己能够察觉到周尚景的一些真实心思。 然而,周尚景依旧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样,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的赵俊臣,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刚才一番话究竟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难不成,周阁老也和陛下一样,随着赵俊臣的权势增加,开始对赵俊臣心生警惕了?也对,赵俊臣吞并了‘黄党’势力之后,他的实力已是足以对周阁老产生威胁了……更何况,赵俊臣这次的事情,还直接连累了薛贵,而薛贵一向是周阁老的重要亲信,顺天府尹的位置也十分重要,周阁老有些迁怒赵俊臣,倒也说得过去……” 宋启文暗暗猜测着周尚景的真实心思。 但实际上,宋启文的猜测与周尚景的真正想法,可谓是南辕北辙,完全没有搭边。 ……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四章.周尚景的变化. …… 无语了,刚刚修改了一遍,电脑突然重启,只剩下了半章多一点,还都是干巴巴的描述文字,大家先将就着看看吧! …… 吏部尚书宋启文,乃是周尚景的铁杆朋党、得意门生、亲信中的亲信,这些年来一直为周尚景牢牢把控着吏部,帮着周尚景培养了无数的门人党羽,乃是“周党”自周尚景以降最为重要的人物。 在“周党”官员之中,宋启文追随周尚景的时间最长、关系最亲近,所以他一向是最了解周尚景的过往作风。 但也正因为宋启文太了解周尚景了,所以他完全误判了周尚景的真实意图。 因为,宋启文所了解的那位周尚景,乃是从前的周尚景,乃是那位屹立在庙堂权势之巅、一家独大的周尚景,那时候的周尚景,牢牢把控着庙堂大势,从不会与任何人分享权柄,也绝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挑战自己的地位。 近二十年来,朝廷每当出现有能力挑战周尚景地位的人,往往还未冒头,就被周尚景设法打压排挤了,比如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而能够在周尚景打压与排挤之下进入内阁的人选,则往往是那些资历声望虽然足够、但心机手段略却是有不足的人,比如温观良、黄有容、沈常茂等等,他们这些人再是如何折腾,也绝无法挑战周尚景的地位,而周尚景之所以会让温观良、黄有容、沈常茂等人进入内阁,也只是为了避免朝廷变成自己的一言堂罢了,那样就等于是逼着德庆皇帝下狠手了,到了那个时候,德庆皇帝一旦来硬的,出动了厂卫与禁军的力量,哪怕是周尚景也应付不来。 可以说,从前的周尚景,对权力的占有欲十分强烈,看似内敛,实则霸道! 但如今的周尚景,却已是年近古稀,随着年纪的渐渐增大、身体也渐渐变差,眼看着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归天,周尚景心中的想法也渐渐发生了转变! 从前的周尚景,总是期望自己可以永远站在权力之巅,而如今的周尚景,却是更加希望自己的权势与家族可以永远的传承延续下去。 前些日子,德庆皇帝在南巡之际,利用周尚景的长孙周素海算计周尚景,而周尚景明明知道这是德庆皇帝的陷阱,却依然是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虽然最终的结局并不算坏,但周尚景为了保住长孙周素海,终究是损失了许多声势——若是往日的周尚景,是绝不会做出这种选择的——而周尚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就代表着在周尚景的内心之中,“传承”二字的意义已是大于“权力”二字了! 但很可惜,这些年来,周尚景与德庆皇帝之间总是争斗不断,偏偏周尚景从来都没有让德庆皇帝占过便宜,所以周尚景已是变成了德庆皇帝的心病,更加可惜的是,周尚景的年纪要比德庆皇帝大了许多,身体也不似德庆皇帝一般健康,很难熬过德庆皇帝,而“周党”除了周尚景之外,也再没有其他人可以与德庆皇帝相抗衡,所以周尚景很担心自己过世之后,德庆皇帝会出手铲除自己的党派与族人,到了那个时候,周尚景多年以来的心血与付出也无法传承下去,全都会付诸于流水! 所以,近几年来,周尚景的表现愈加低调,若非万不得已,就绝不会与德庆皇帝为难,这般做法正是想要缓解他与德庆皇帝之间的关系! 但周尚景也清楚,仅凭着低调与顺从,很难化解德庆皇帝的心中怨气,自己想要与德庆皇帝化敌为友,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德庆皇帝发现一位更加值得重视的敌人,而这个敌人的威胁还要更强于周尚景,这样一来,德庆皇帝也就顾不上周尚景了,甚至还会主动借助周尚景的力量,到了那个时候,周尚景的势力与家族才能够继续延续下去…… 而这个人选,周尚景选择了赵俊臣! 赵俊臣很年轻,不似周尚景一般已是日薄西山,赵俊臣也很有野心,不似周尚景一般还懂得遵守臣子底线,所以赵俊臣的权势一旦达到了某种程度,那么必然会成为德庆皇帝的心腹大患,在德庆皇帝的眼中,赵俊臣的威胁也将会远远超过周尚景……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周尚景眼看着赵俊臣的权势渐渐增强,也表现出了不可小觑的手段心机,若是往常的周尚景,早已经开始出手打压与排挤赵俊臣了,但如今的周尚景心中想法已是发生转变,不仅没有打压与排挤赵俊臣,反倒是对赵俊臣多有纵容,时常还会出手相助、暗中指点,除了偶尔会设法挑拨德庆皇帝与赵俊臣的关系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了,这就是为了让赵俊臣尽快成长,早日变成德庆皇帝的“心腹大患”! 所以,宋启文的猜测完全错了,如今的周尚景并不会因为赵俊臣的权势增长而心生忌惮,反倒是希望赵俊臣的权势能够更大一些! 可以说,赵俊臣的权势能够达到如今的地步,固然有他自己努力经营的因素,但环境使然的因素则要更重要一些,先是德庆皇帝的明面扶持,又是周尚景的暗中纵容,再加上赵俊臣遇到的对手又都是温观良、黄有容、沈常茂这些周尚景完全看不上眼的人物,所以赵俊臣才能够一步一步的走到如今这一步! 如今,赵俊臣已是兼并了黄有容的势力,权势已是渐渐逼近了德庆皇帝心中的警戒线,在周尚景看来,自己种下的果实已是渐渐就要成熟了! 接下来,周尚景还要在商税整顿、南京六部、以及京察等等方面与赵俊臣合作,明面上说是合作,但其实就是进一步的增加赵俊臣的实力罢了,等这些事情结束之后,德庆皇帝就会猛然发现,赵俊臣的权势已是远远脱离了自身掌控,到了那个时候,德庆皇帝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到赵俊臣身上,不仅无法兼顾周尚景,反倒是还要联合周尚景一同打压赵俊臣,如此一来,周尚景与德庆皇帝就可以“化敌为友”了,周尚景的“传承计划”,也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不过,眼看着自己种下的果实即将要成熟,周尚景也要未雨绸缪了。 逐步在“周党”内部培养敌视赵俊臣的氛围,并且将来设法让德庆皇帝注意到这种敌意,就是周尚景的准备之一! ……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五章.做戏与哭诉(上). …… …… 周尚景,明朝数百年以来眼光最长远、城府最深沉、手段最高明的权臣。 每当有重要目标要实现,周尚景总是会制定一个长远且又隐蔽的计划,在取得必胜把握之前,他会一点一点的完善着计划,耐心、低调、细致,绝不会冒险行事,也绝不会过早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当人们终于发现他的真正目标之时,却往往意味着周尚景的计划已是临近成功了,然后就必然是百官束手、风云变色的景象。 近二十年来,这般情况屡次发生,从无意外。 近些日子以来,赵俊臣的城府手段虽然已是成长了许多,但终究还是比不上周尚景的老谋深算,所以赵俊臣自然也猜不到周尚景想要利用自己“养贼自重”、“祸水东引”的心思。 不过,赵俊臣乃是小人,心中满是卑劣心思,也最善于以己度人,从不会相信政客之间会存在无缘无故的善意,周尚景对他的暗中照顾与另眼相待,反倒是让赵俊臣心中猜疑、暗暗警惕,对于周尚景的居心叵测,赵俊臣也并非是毫无戒备。 所以,哪怕是周尚景突然间图穷匕见,赵俊臣也绝不会毫无还手之力的束手就擒。 当然,有准备是一回事,最终能否斗过周尚景,则是另一回事了。 此时,赵俊臣并不知道周尚景的暗中挑唆,也不知道“周党”官员们的心思变化,只是察觉到周尚景对自己的静静注视之后,远远向着周尚景躬身致敬,态度颇是谦逊。 而周尚景依然是面带赞赏之色,向着赵俊臣点头致意。 然后,两人就再无交流。 “赵大人,您受惊了!” “赵大人,下官昨日听闻您遇刺的消息之后,就一直是忧心不已、寝食不安,如今看您平安无事,下官也就安心了!” “下官听说,行刺赵大人的凶徒被西厂抓住之后,竟是被半路截杀灭口……却也不知道幕后主使究竟是何人,实在是胆大包天!这般肆无忌惮,眼中可还有朝廷法纪?” “还请赵大人放心,下官已是责令三法司尽快查明真凶、抓出幕后主使……” 午门之外,当赵俊臣出现之后,百官们先是稍稍肃静了片刻,但很快就有许多官员纷纷涌到赵俊臣的面前,或是语气关切的慰问赵俊臣、或是义愤填膺的斥责刺杀赵俊臣的幕后主使,短短片刻之间,赵俊臣的身周已是聚集了十余位官员,场面颇是热闹。 许多“赵党”官员原本也想要靠近赵俊臣,向赵俊臣询问今日早朝期间的注意事项与各自任务,但因为这般情况,“赵党”官员们一时间竟是挤不到赵俊臣的身边。 对于这些官员的热切表现,赵俊臣则是有些反应冷淡,只是不咸不淡的回应着。 因为,眼前这些官员,皆是秉持着反对朝廷整顿商税的政见,并且态度极为坚决!换句话说,他们皆是赵俊臣的朝中政敌!如今,他们的种种表现,也绝非是想要讨好赵俊臣、或者是想要投靠赵俊臣,而是他们皆是听到了一些消息,知道赵俊臣遇刺之事与朝廷整顿商税有关,所以他们生怕自己会受到牵连,与沈常茂一样,他们也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表明自己的立场、减轻自己的嫌疑。 然而,他们毕竟不是沈常茂,赵俊臣也不会有求于他们,而且赵俊臣故意将自己遇刺的事情与朝廷整顿商税之事联系起来,正是为了对付他们这些人,所以赵俊臣自然不会给他们摆好脸色——毕竟,眼前这些官员,皆是赵俊臣遇刺之事的“嫌疑人”! 见到赵俊臣的冷淡且又疏远表现之后,这些官员很快就悻悻离开了。 当这些人离去之后,一众“赵党”官员很快就接替了他们的位置,纷纷靠拢到赵俊臣的身旁,而赵俊臣向“赵党”众人吩咐了几句之后,却是趁着早朝尚未开始,突然离开了“赵党”众人的拥护,向着不远处的沈常茂走去。 见到赵俊臣的动作,正在等待早朝开始的百官们皆是一惊! 毕竟,赵俊臣与沈常茂不仅是政敌关系,而且按照市井间的谣言,沈常茂正是派人刺杀赵俊臣的最大嫌疑人! 这个时候,赵俊臣为何要与沈常茂私下会面? 事实上,受到谣言的影响,沈常茂今日所受到的关注,并不比赵俊臣低多少,有许多官员皆是对着沈常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让沈常茂感到颇不自在。 而沈常茂见到赵俊臣的动作之后,也是微微一愣。 但很快,沈常茂就反应了过来,知道赵俊臣这是想要履行两人之间的交易,趁机表明自己对沈常茂的信任态度,而沈常茂也可以趁机表明自己的立场,以此来反击市井间的谣言。 于是,沈常茂也同样离开了“沈党”众人的拥护,向着赵俊臣迎去。 两人碰面之后,皆是面带笑意、神色亲热,低声交谈之间,更是态度密切,仿佛两人的关系不仅不是政敌,反而是关系亲密的铁杆盟友一般。 但实际上,两人的看似亲切的会面交谈,仅只是一种姿态罢了,虽然是引起了百官们的密切关注,但两人的谈话并没有任何的实质内容,只是虚伪客套罢了。 虚假的客套,一向是政客们的必修课,可惜赵俊臣与沈常茂皆是不擅此道,想要不带重复的说些没有实际内容的场面话,其实也需要很大的本事,所以赵俊臣与沈常茂很快就词穷无语了。 幸好,就在赵俊臣与沈常茂二人即将要无话可说之际,午门之上响起了钟鼓之声,然后紫禁城的宫门缓缓打开,却是今日的早朝终于要开始了。 与此同时,百官们皆是精神一振! 昨日,先是赵俊臣遇刺,后又是西厂遇刺,刺杀赵俊臣的凶徒也被灭口,这件事情震惊了朝野,德庆皇帝也必然是惊怒异常! 所以,今天的早朝,必然会是一副风起云涌的景象! 却也不知道,最终会是谁倒霉?又会是谁得利? 或是期待、或是担忧,百官们心思各异之下,纷纷进入了紫禁城,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格局变化! 正如百官们的预料,德庆皇帝对于今日的早朝十分重视。 当百官们进入皇极殿之后,并没有等待太久,德庆皇帝就已是现身驾临,神色间的怒意任何都能看得出来。 百官跪迎之际,也不待大太监张德高声呼喝“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德庆皇帝就已是冷哼一声,并且抢先怒声说道:“昨日,户部尚书赵俊臣遇刺,让朕既是惊怒、又是心寒!天子脚下的闹市附近,并且还是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发生如此恶劣的事件!京城的治安究竟恶劣到了何种地步?又究竟是何人,会这样的无法无天,竟是敢如此的藐视我朝法纪?顺天府、三法司、京城二十六卫,竟是任由这种事情发生,事前毫无预防、事后束手无策,又是渎职无能到何种地步?!” 随着德庆皇帝的大声怒斥,顺天府、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五军都督府的相关官员们,皆是诚惶诚恐,纷纷出列下跪请罪,并且齐声高呼“臣有罪”! 看到这些官员们的表现,德庆皇帝不仅没有息怒,反倒是怒意愈加高涨,继续大声斥责道:“有罪?你们当然有罪!你们昏聩无能,平日里不思为朝廷尽忠,却只知道争权夺利,使得朝廷纲常沦丧、民间法纪败坏,朝廷的百年威信,因此而一朝尽丧!你们何止有罪?你们有大罪!” 说完,德庆皇帝眼中精光一闪,快速看了一眼周尚景之后,双眼突然盯住了顺天府尹薛贵以及刑部尚书张伯崇! 这两人,皆是周尚景的铁杆亲信、重要朋党!京城治安、朝廷法纪,也正是他们二人的职责范围,所以赵俊臣遇刺之事,他们二人也会受到最多的牵连。 德庆皇帝与周尚景如今虽然是暂歇了争斗,正处于合作阶段,但若是可以借助赵俊臣遇刺之事正大光明的铲除薛贵与张伯崇二人,趁机削弱周尚景的势力影响,德庆皇帝也绝不会错过机会。 所以,德庆皇帝上朝之后,并没有先找遇刺的主角赵俊臣谈话,而是摆出了一副异常震怒的模样,正是想要借题发挥,趁着周尚景以及“周党”官员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抢先罢免薛贵与张伯崇的官职,将这件事先确定下来。 然而,周尚景与德庆皇帝明争暗斗多年,可谓是知根知底,自然已是猜到了德庆皇帝的想法。 所以,德庆皇帝刚准备找薛贵与张伯崇问罪,周尚景却已是抢先出列,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老臣要弹劾顺天府尹薛贵、刑部尚书张伯崇的失职失察之罪!” 听到周尚景的出列发言,包括周尚景在内,满朝上下皆是一愣。 薛贵与张伯崇乃是周尚景的铁杆亲信、重要朋党,这件事众所周知,为何周尚景会抢先弹劾二人?难道周尚景已是有了大义灭亲的觉悟了? …… ps:近段时间电脑死机情况频繁,找人修了一下,原来是风扇积灰严重,已经彻底不转了。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六章.哭诉与做戏(中). …… …… 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争斗多年,也同样对周尚景知根知底,知道周尚景弹劾薛贵与张伯崇的举动绝不是那般简单,恐怕只是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手段。表面上是弹劾薛贵与张伯崇,但实际上则是暗中为两人开脱,若是任由周尚景继续说下去,在周尚景的巧妙辩解之下,恐怕薛贵与张伯崇很快就要“罪责难逃、情有可原”了,最终薛贵与张伯崇的处罚结果自然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于是,德庆皇帝依然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根本不给周尚景详细解释自己想法的机会,而是直接问道:“失察失职?这个罪名可小可大,惩处也是可松可严,即可以罚俸了事,也可以罢官夺职……那么,依周阁老看来,薛贵与张伯崇究竟应该是罚俸了事?还是应该罢官夺职?” 德庆皇帝的这句反问,可谓是大有讲究,他利用如今的局势,装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只给了周尚景两个选择,一是罚俸、二是罢官,而赵俊臣遇刺、西厂遇袭的事情,性质极为恶劣,薛贵与张伯崇二人受到牵连之后,显然不可能只是罚俸了事,否则也无法让朝野各方心服,这样一来,周尚景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对于德庆皇帝的语言陷阱,周尚景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只听他苍老的脸庞上满是严肃的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缓缓说道:“正如陛下所说,昨日先是户部尚书赵俊臣遇刺,然后又是西厂遇袭,刺杀赵尚书的凶徒也被人截杀灭口,此事之性质恶劣,可谓是百年少见,朝廷的威望也因此受损许多,而薛贵乃是顺天府尹,京城境内出现了这般大案,完全是他的失职,若不严惩于他,也无法展现朝廷的决心,所以臣认为应该夺去薛贵的顺天府尹之职,但念在他这些年来还算勤勉的份上,可暂任顺天府同知之职,辅佐新一任的顺天府尹,毕竟薛贵已是担任顺天府尹八年时间,最是熟悉京城状况,如今又是非常时期,昨日的几件大案必须要尽快侦破,新任的顺天府尹初来乍到,恐怕会耽误许多时机,还需要借助薛贵的丰富经验。” 顿了顿后,周尚景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刑部尚书张伯崇的情况则有些不同,他担任刑部尚书之职不过五月有余,期间还有四个月时间跟随陛下南巡,连刑部的详细情况都来不及熟悉,就更别说是掌控刑部了,若是硬要追究他的责任,恐怕有些不妥,老臣认为只需要罚俸警告就好。” 听到周尚景的建议之后,德庆皇帝略略有些沉吟。 似乎,周尚景这是想要与德庆皇帝进行一场交易,以放弃顺天府尹这个重要位置作为代价,来保全张伯崇的刑部尚书之位。 对此,德庆皇帝稍稍考虑了片刻之后,觉得这场交易还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也正如周尚景所说,张伯崇接任刑部尚书之位的时间尚短,若是强行追究张伯崇的责任,恐怕难以让百官们心服,在周尚景的全力维护之下,德庆皇帝也很难罢免张伯崇的官职,放过张伯崇一次也未尝不可。 相比较而言,顺天府尹的位置虽然不像刑部尚书一般显赫耀眼,但这个位置可以及时掌控与参与京城内的所有变动,还有承接全国各地诉状的资格,相当于一个小刑部,重要性却是毫不逊色,能够趁机夺去薛贵的顺天府尹之位,让周尚景失去对顺天府的掌控,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 虽然,德庆皇帝原本是想要将张伯崇与薛贵两人的官职全部罢免,但那只是最理想的结果,在周尚景有所防备之下,能实现一半目标德庆皇帝也勉强可以接受。 于是,德庆皇帝轻轻点头,并且问道:“那么,顺天府尹的位置应该由谁来接任?” 周尚景答道:“顺天府尹的位置,颇是重要,究竟应该由谁来接任,自然应该由陛下您圣心独断,老臣不敢干涉。” 听到周尚景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觉得周尚景还算是知进退。 然后,德庆皇帝的目光向着百官扫去,想要在百官之中寻找下一任顺天府尹的人选,并且等待着各位重臣的推荐。 然而,在德庆皇帝的目光扫视之下,百官们一个个皆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全都是沉默不语,好似完全不知道德庆皇帝的心意一般,不仅没有官员毛遂自荐,甚至也没有朝廷重臣推荐自己的门人。 一时间,皇极殿内,突然陷入了安静沉默之中。 若是平时,朝中出现了一个三品实权空缺,必然会是各大派系互不相让、朝中百官拼死相争的景象,但今天的情况,则是截然相反,对于顺天府尹的位置,各大派系与朝中百官不仅没有争抢,反倒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一个个皆是缩着脑袋,生怕德庆皇帝会注意到自己,进而让自己担任这个位置。 见到这般情况,德庆皇帝微微一愣,但转念之间就已是想明白了百官们的心思。 京城之内,向来是局势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随便一件小事情,就会牵扯出许多权贵,所以顺天府尹的位置虽然重要,但向来是一个火山口,稍有不慎就会得罪人,稍有失误就会引起无数的关注与指责,若是能力不足、靠山不硬,顺天府尹反倒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甚至还会影响自己的仕途、人脉、以及声誉,百官们自然是避之不及。 若只是如此的话,考虑到顺天府的重要性,百官们虽然会避之不及,但朝廷各大势力依然还会进行争抢。 但今时不同往日,赵俊臣遇刺与西厂遇袭的案件扑朔迷离,似乎牵连甚广,破案之日看起来遥遥无期,不论是谁一旦坐到顺天府尹的位置上,就必须要接手这个案件,若是依然无法侦破案情,就还会受到德庆皇帝的斥责,到了那个时候,顺天府尹的官位恐怕还未坐热,就要再次换人了。 这样一来,顺天府尹的位置完全就成了影响仕途的代名词,百官们皆是趋利避害的聪明人,又如何会进行争抢? 事实上,周尚景也正因为看清楚了这一点,才会主动放弃了顺天府尹的位置。 而德庆皇帝虽然明知道顺天府的重要性,但得到顺天府尹的空缺之后,也依然没有任命自己的亲信,反倒是在百官之中寻找合适人选,也正是抱着同样的心思,想等到这个烫手山芋稍稍冷却之后再吃入口中,否则只会烫坏舌头。 然而,德庆皇帝却没有想到,百官们皆是想到了其中的利弊关系,竟是没有一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 这样一来,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只觉得百官们无一人愿意为自己分忧。 而就在德庆皇帝准备强行指派之际,赵俊臣却是突然向着大学士霍正源打了一个眼色。 然后,霍正源突然出列,说道:“臣霍正源毛遂自荐,愿担任顺天府尹之位!” ……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七章.哭诉与做戏(下). …… …… 德庆皇帝也知道霍正源如今已是投靠了赵俊臣,听到霍正源的毛遂自荐之后,顿时就猜到这是赵俊臣的主意,却是不动声色的用眼角扫了赵俊臣一眼,似乎有些态度迟疑。 与此同时,皇极殿内,许多官员听到霍正源的自荐之后,皆是面色大变。 毕竟,根据传闻,赵俊臣遇刺之事乃是朝中反对商税整顿的势力所为,虽然尚且还不知道幕后主使者的具体身份,但以赵俊臣的性格,恐怕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猛烈报复,并且还会迁怒到所有反对商税整顿的朝中官员。 如今,像是刑部侍郎秦怀远、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顾全等人,皆是赵俊臣的亲信,这让赵俊臣在三法司各衙门保持着一定的影响力,此外,西厂乃是赵俊臣一手所建,如今还尚未与内廷正式交接,即使是西厂马上要交还给内廷了,但赵俊臣对西厂依然会拥有一定的控制力…… 至于顺天府,掌控着京城内的所有动向,如今更是侦破赵俊臣遇刺案与西厂遇袭案的主力,若是让赵俊臣控制了顺天府,再加上三法司衙门以及西厂衙门的协助,赵俊臣就可以很大程度上操纵侦查方向与审案结果,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或许就会趁机报复,说不定就会牵连甚广,到了那个时候,朝中所有反对商税整顿的大臣,就都会遇到麻烦,随时面临着赵俊臣的刻意报复与设计陷害…… 所以,对于那些反对朝廷整顿商税的大臣们而言,任何人、任何势力都可以得到顺天府,他们也不会刻意的干涉反对,但唯独赵俊臣不行! 于是,霍正源的话声刚刚落下,就顿时受到了许多朝臣的反对。 都察院右都御史关文清,看似清廉自守,但他背后的家族却是控制着一家大型走私船行,每年都可以通过走私获取数以十万计白银的巨利,所以关文清本身最是反对朝廷整顿商税,在反对朝廷整顿商税的百官之中,他的声誉仅次于沈常茂以及“沈党”内部的几位核心人物。 简而言之,关文清是赵俊臣整顿商税的挡路石,也是赵俊臣必须要打倒的政敌之一。 如今,听到霍正源的毛遂自荐之后,关文清生怕赵俊臣今后会借机整治自己,马上就出列反驳道:“陛下,臣认为霍大学士并不适合担任顺天府尹的位置,霍大学士虽然学问极佳,也是德高望重,但他已是多年未有治理地方、或是担任衙门首官的经验,也从不擅长审案之道,而顺天府衙门治理天子脚下,情况最是复杂,如今又有几件重案需要尽快侦破,正是需要经验丰富、擅长审案的官员担任此职,而霍大学士并非是最佳人选,还请陛下明鉴!” 随着关文清的话声落下,那吏部左侍郎马尚德也同样出列,说道:“陛下,霍大学士地位尊崇、才智高绝,乃是朝廷重臣,由他来担任顺天府尹的位置,未免有些大材小用,还望陛下能够另择贤能。” 马尚德乃是周尚景的门人,只是他向来不受周尚景的重视,与关文清一样,马尚德的家族每年都可以通过走私偷税获取大量的好处,所以朝廷自从要整顿商税之后,马尚德就罔顾了周尚景的指示,不似其他“周党”官员一般低调行事,却是旗帜鲜明的反对朝廷整顿商税。 事实上,朝中各派系之中,不论是“周党”、“沈党”、“赵党”、还是“太子党”,类似于马尚德这样的官员并不在少数,他们平日里固然是对各自的靠山惟命是从,但那只是因为他们的靠山可以为他们争取利益好处罢了,若是靠山们的意图与他们的利益相违背的时候,这些人就未必会忠心耿耿、惟命是从了。 像是沈常茂,他本身未必是真想要反对朝廷整顿商税,毕竟这样一来他就要站在德庆皇帝的对立面了,而他之所以要反对朝廷整顿商税,除了这样的立场能够为他带来极高的声势之外,也是因为沈常茂即没有周尚景一般的高超手段,也没有赵俊臣以利诱导的能力,更不似太子朱和堉一般态度坚定,若是不表明这样的立场,他门下的众官员就要与他离心离德了。 闲话少提,却说随着关文清与马尚德的反对,朝中那些反对商税整顿的大臣们,也纷纷是出列表明了观点,皆是不赞同霍正源担任顺天府尹的位置。 “陛下,臣也赞同关大人与马大人的观点,霍大学士并非是顺天府尹的适合人选……” “陛下,霍大学士精力有限,他如今不仅要负责翰林院的事情,而且还有辅佐内阁之职责,若是再让他担任顺天府尹的位置,难免会精力不逮,还望陛下明鉴……” “陛下,霍大学士主动请缨,固然是忠心可嘉,但霍大学士的性子向来谦和,恐怕不适合顺天府尹的位置……” “陛下……” 面对众官员的反对,赵俊臣的眉头微微一皱,然后用眼色向“赵党”众官员暗示,得到了赵俊臣的暗示之后,“赵党”众官员也是纷纷出列进行反驳。 那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司徒翰向来与霍正源关系亲近,此时也不顾关文清乃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马上出列说道:“关大人此言差矣,您若是认为霍大学士不适合担任顺天府尹之职,那么关大人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或者,关大人您亲自兼任顺天府尹的位置,也未尝不可!但若是关大人您并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本身也不愿意亲自兼任,那又为何要反对霍大学士的主动请缨?这岂不是伤害了霍大学士的热忱之心?关大人,您虽然是都察院的都御史,但若是没有可行之策,却只会一味的反对他人之策,就未免有些不合适了。” 听到司徒翰的反驳之后,关文清顿时是面色阴沉,可惜顺天府尹的位置如今就是个烫手山芋,关文清若是推荐旁人担任此职,就等于陷害这个人,对方也未必愿意,至于让他本人兼任此职,那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对于司徒翰的反驳,关文清一时间也是无话可说。 另一边,户部侍郎詹善常则是将目标对准了吏部侍郎马尚德,也同样出列说道:“陛下,霍大学士虽然是地位尊崇,担任顺天府尹的位置或许会有些屈就,但臣认为如今正是非常时期,顺天府正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朝中重臣担任此位,而霍大学士显然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然后,在司徒翰与詹善常的带领下,“赵党”官员们尽数出列,纷纷发表观点支持霍正源担任顺天府尹之位。 只是,朝中百官大多数皆是反对朝廷整顿商税,如今他们生怕自己会遇到赵俊臣的无端报复,皆是不愿意看到霍正源担任顺天府尹的位置,所以相比较“赵党”众人的支持声音,却还是反对霍正源担任顺天府尹的声音更大一些。 只不过,“赵党”众人对此早有准备,不似对手一般措不及防,所以在争辩之间并没有落入下风,形势暂且只是僵持,两种观点谁也奈何不了谁,只是不断的激烈辩论着。 在百官争辩之际,赵俊臣并没有发表观点,只是他的目光不断在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等人身上扫视着。 在这般情况之下,霍正源究竟能否担任顺天府尹之位,终究还是要看这几位的意见。 果然,眼看着形势僵持,德庆皇帝也不再沉默,怒声道:“肃静!皇极殿内,尔等皆是朝廷重臣,不顾身份的大声争吵,成何体统?!” 待百官们安静下来之后,德庆皇帝的目光转向了沈常茂,问道:“沈首辅,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沈常茂自从担任了内阁首辅之后,愈加重视身份,自然不会随着百官们一同争吵,等到德庆皇帝亲自询问之后,沈常茂才缓步出列,说道:“陛下,老臣也同样认为霍大学士的经验、性格、身份等等,皆不适合担任顺天府尹之位……” 沈常茂与赵俊臣的合作,仅只是赵俊臣帮着沈常茂反击谣言,而沈常茂默认赵俊臣门下的张继之得到兖州知府的位置罢了,除此之外,两人依然是政见不同的政敌,所以沈常茂自然不会支持霍正源担任顺天府尹。 顿了顿,沈常茂稍稍迟疑了片刻,又说道:“老臣推荐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叶文康担任此位,叶大人在都察院任职多年,乃是三法司不可或缺的干将,向来善于断案之道,也不缺治民经验,乃是最合适的人选。” 听到沈常茂的推荐的之后,反对霍正源担任顺天府尹的众官员皆是精神一振,在如今的形势之下,只要有人愿意与霍正源竞争顺天府尹的位置,一切就好办了! 然而,包括沈常茂在内,他们皆是忽视叶文康的想法。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叶文康原本是“黄党”官员,如今已是跟随黄有容投靠了沈常茂,乃是少数没有投靠赵俊臣的原“黄党”官员之一。 此人与黄有容性格相似,一向最是贪权,对于影响仕途的事情,也向来是敬而远之。 而前文已是说过,如今的形势之下,顺天府尹的位置就是一个烫手山芋,稍有不慎就会影响仕途,叶文康又如何愿意担任此位? “好个沈常茂,还说要对新老门人一视同仁,但如今就要过河拆桥了!根本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要把顺天府尹这个烫手山芋丢到我手上!你的那些老门人之中,也有好几人适合担任顺天府尹的位置,为何偏偏要推荐我?还不是欺负我是‘黄党’出身、新近投靠于你?嘿!我才不会吃这个哑巴亏!大不了一拍两散,我和其他人一样,也同样投靠赵俊臣去!” 暗思之间,叶文康突然出列,向德庆皇帝说道:“臣自然愿意为陛下分忧……只是,臣近些日子以来身体不适,时常会精力匮乏,如今正在调养之中,仅只是处理都察院的事情,就已是臣的极限了,而顺天府的事情远要比都察院更多,如今又是非常时期,臣担心自己精力不济,会耽误事情,若是辜负陛下的信任,臣万死难辞其咎……” 随着叶文康的话声落下,沈常茂的脸色更是顿时难看了起来。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叶文康竟是敢反驳自己的态度! 其实,沈常茂推荐叶文康担任顺天府尹的位置,并没有什么私心,只是因为叶文康最为合适罢了,然而沈常茂刚刚吞并了一部分“黄党”势力,却是忽略了叶文康的自私性格、敏感心思、以及摇摆态度。 另一边,听到叶文康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周尚景,问道:“周爱卿,你的想法又是如何?” 周尚景再次出列,说道:“陛下,霍大学士乃是朝廷重臣,一向以机智著称,能力也不缺乏,若是没有其他的适合人选,霍大学士又是主动请缨,倒不妨让他试一试。” 听到周尚景的意见之后,德庆皇帝再次沉吟了片刻,终于说道:“既然如此,就暂且由大学士霍正源兼任顺天府尹之位!霍大学士,如今的形势你也是知道的,你上任之后,一定要全力督促顺天府,尽快侦破赵俊臣遇刺的案子,切不可怠慢了!……不过,如今朝野局势复杂,你办案的时候也一定要谨慎一些,切不要引起太大的混乱与动荡。” 其实,德庆皇帝也不想让霍正源担任顺天府尹的位置,毕竟赵俊臣的权势实在是不适合再有增加了,而且德庆皇帝并没有忘记自己稳定朝野局势的大方向,并不想因为此事让朝廷局势再次出现动荡。然而霍正源一旦担任了顺天府尹之后,赵俊臣或许就会搞出大动作,到时候朝廷局势就会再次混乱起来,这与德庆皇帝的原先计划不符。 所以,德庆皇帝在任命霍正源的时候,也就留了一个后手,只是让霍正源“暂且”兼任顺天府尹,这样一来,若是日后形势不对,德庆皇帝就可以马上纠正。 听到德庆皇帝的旨意之后,霍正源马上是领旨谢恩,道:“臣遵旨,还望陛下安心,臣不敢辜负圣望,一定会竭尽所能、尽快破案,也一定会谨慎办事,绝不给陛下添麻烦!” 得到霍正源的保证之后,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德庆皇帝的面色突然间严肃了起来,眼光转向了赵俊臣,并且说道:“顺天府尹的任命,暂且到此为止!现在,也该说一下正事了!赵俊臣!” 随着德庆皇帝的呼唤,赵俊臣马上出列,应道:“臣在!” 德庆皇帝的声音之中,再次浮现了怒意,说道:“你现在就将自己遇刺的前后经过,向百官们详细说一遍吧!” “臣遵旨!”赵俊臣躬身答应之后,当他再次起身之际,已是面现悲容。 然后,赵俊臣在百官面前,将自己昨日遇刺的前后经过详细解释了一遍。 当然,赵俊臣并没有忘记自己杜撰的那些谎言! “……那凶徒趁着臣不注意,已是逼近到臣的身旁,并且掏出一把匕首,向着臣心口刺去,口中还大声呼喊道‘你就算是想要讨好皇帝也不该挡了所有人的财路’,臣乃是读书人出身,向来不善武艺,当场就惊呆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眼看着就要被凶徒刺死,幸好臣身旁的崔小姐有情有义,舍身为臣挡了一刀,否则臣今日就见不到陛下了……只可惜,臣虽然是侥幸逃了一命,但崔小姐却是身受重伤,至今昏迷未醒……” 说话间,赵俊臣或许是感到后怕、又或许是心中委屈、再或许是担忧崔倩雪的情况,眼眶已是渐渐红了。 然后,赵俊臣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衣袖上已是事前沾了姜汁——于是赵俊臣垂下衣袖之后,却是愈加的“泪流满面”了…… 接着,赵俊臣“扑通”一声跪在德庆皇帝面前,哭诉道:“陛下,臣不明白,朝廷商税的糜烂状况,已是尽所周知,朝廷的钱粮周转困难,也从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我朝的商税现状必须要整改,这也是百官的共识!臣只是一心要为朝廷办事,臣只是一心要为陛下尽忠,为何、为何偏偏有人会容不下臣,自从臣奉命整顿商税以来,不仅遇到了百般的为难,昨日更是遭遇了刺杀,险些丢掉性命……陛下,您可一定要为臣做主啊!” 赵俊臣的哭诉,可谓是凄厉可怜,让百官们皆是闻之变色。 而德庆皇帝有感于自己的皇权威信受到挑衅,此时更是面色阴沉,缓缓说道:“你为朝廷办事、为朕尽忠,这些朕皆是看在眼里,若是有人因此容不下你,那么他们自然就是不愿意为朝廷办事、也不愿意为朕尽忠了!” 说话之间,德庆皇帝已是将赵俊臣遇刺的事情定性了。 …… ps:恩,二合一大章节,五千字!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八章.承诺(上). …… …… “你为朝廷办事、为朕尽忠,这些朕皆是看在眼里,若是有人因此容不下你,那么他们自然就是不愿意为朝廷办事、也不愿意为朕尽忠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一番话,皇极殿内的大部分官员,皆是面色大变。 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可谓是份量极重,尤其是德庆皇帝的话中深意,更是让某些心中有鬼的官员心生寒意。 德庆皇帝为赵俊臣遇刺之事的性质盖棺定论也就罢了,百官们并无意见,毕竟派人刺杀赵俊臣的幕后主使者确实是坏了官场规矩,给所有人都带来了麻烦,即使是那些反对朝廷整顿商税的大臣们,对于这种行刺手段也皆是十分反感。 但与此同时,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并不仅仅只是针对赵俊臣遇刺的事情,更还针对着朝廷整顿商税的事情,却是旗帜鲜明的表明了支持赵俊臣的立场,好似所有阻挠赵俊臣整顿商税的朝中大臣,就皆是不忠不义的奸邪之徒,这打击范围不免有些太广了。 然而,在封建王朝,“不忠”二字可是极重的罪名,任谁也承担不起,若是臣子遭到了这般评价,罢官夺职也是轻的,说不定就要入狱问罪、大难临头、牵连九族! 所以,有了德庆皇帝的定性,在赵俊臣将来整顿商税的时候,百官们若是再想要暗中阻挠作祟,恐怕就要好好思量一番了,德庆皇帝从前态度不偏不倚,并没有明言支持商税整顿,他们暗中阻挠的事情就算是被发现了,最多也就是被训斥几句、罚掉一些俸禄,对百官们而言只是不疼不痒,但有了德庆皇帝今天的这一番话,他们今后若是再要暗中阻挠赵俊臣整顿商税,需要承担的风险就会大幅提升,若是一旦被人发现,恐怕就是仕途尽毁的结局!哪怕是某些官员胆大妄为,愿意冒险行事,他们的动作也绝不会太大,但这样一来,他们的暗中阻挠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可以说,仅只是因为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赵俊臣今后整顿商税之际,所面临的压力与阻力至少可以减少一半! 而这,也正是赵俊臣这一系列计划的真正企图! 此时,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百官们各有所思、表情各异,皆是沉默不语,一时间皇极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而德庆皇帝却是完全不在意皇极殿内的气氛变化,只是语气严肃的继续说道:“赵俊臣所言不差,我朝商税的糜烂状况,乃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我朝钱粮的周转困难,更不是什么秘密,朝廷每年因为缺银少粮,究竟耽误了多少事情,你们也皆是心知肚明,为了江山社稷、百姓民生,商税的糜烂现状必须要扭转!这关系到我大明朝的百年大计,朕也是异常重视!赵俊臣不怕艰阻,愿意为朝廷承担此重任,朕更是十分欣慰!然而,朝中有些官员,虽是食君之禄,受天下百姓供养,却不思为朝廷百姓办事,也不思为朕尽忠,反倒是因为一己之私,屡屡暗中阻挠,刻意与朝廷为难!这般不忠不义的臣子,自私自利、祸国殃民,朕又如何还能留在朝中?!从今往后,若是再让朕发现这般情况,朕绝不轻饶!” 说话之际,德庆皇帝的语气愈加重了,表情也十分的阴沉认真,让百官们不得不认真考虑。 另一边,听到德庆皇帝的表态之后,赵俊臣的心中略略有些得意,暗暗想道:“终于将德庆皇帝拖下水了!今后的商税整顿若是遇到了麻烦,有了今天的伏笔,德庆皇帝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了!而百官们因为商税整顿而产生的怨气,也不再会只集中在我一人身上!……不过,这还不够!” 暗思之间,赵俊臣的脸上则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仿佛是深受感动,也再次向德庆皇帝叩首,声音哽咽道:“臣……多谢陛下!” 顿了顿后,赵俊臣语气渐渐坚定,再次说道:“有了陛下您的这一番话,臣就算当真被人刺死,却也觉得值了!不过,臣还没有为陛下整改商税、朝廷的国库还没有充盈,百姓也尚未安康,所以臣还不能死掉!其实,臣也明白,我朝之商税,涉及到了太多人的私利,臣如今出手整顿,虽然有利于国民,但也会招来无数人的怨恨,正所谓万夫所指、无疾而终,昨日的遇刺,也只是一个开始罢了,自从臣决心要整顿商税开始,就没期望过自己能有好下场!不过,若是臣能够成功的整顿商税,让朝廷的国库充盈,让民间的百姓安康、让陛下您不再为钱粮烦心,到了那个时候,哪怕是臣得罪了再多的人、哪怕是遭到了猛烈的报复,哪怕是不得好死,臣也心甘情愿、万死不悔!” 说完,赵俊臣再次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然后就再次“泪流满面”了,却是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模样。 看到赵俊臣的神情、听着赵俊臣的话语,在场的百官皆是有些神情怪异。 谁能想到,像是赵俊臣这样一个只懂得计较利益得失的大贪官、大奸臣,竟然也会说出这么一番正气凛然、视死如归的话语,眼前这个赵俊臣,当真是他们所熟知的那个赵俊臣吗? 但实际上,赵俊臣说出这番话语,也正是想要趁机扭转自己的声誉,逐步转变自己的形象。 在此之前,赵俊臣扭转声誉的计划已是有所成效,他在民间的声誉已是从“声名狼藉”逐步变成了“毁誉参半”,但这般变化也只限于民间罢了,在庙堂百官眼中,赵俊臣依然是那个自私自利、贪得无厌的大贪官赵俊臣,最多只是增加了一些诸如“城府深沉”、“心智高绝”、“深不可测”之类的前缀罢了。 如今,趁着今日的机会,赵俊臣自然要表演一番,也趁机扭转一下自己在庙堂中的形象。 只要赵俊臣在庙堂中的形象也像民间一般,能够从“声名狼藉”逐步变成“毁誉参半”,那么赵俊臣今后招募人才、扩充势力之际,就同样可以事半功倍。 不过,扭转自己在庙堂中的形象,也只是赵俊臣计划中的一部分罢了。 赵俊臣的这一番表演,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要逼迫德庆皇帝向自己做出一个承诺! 一个关系到赵俊臣未来的承诺! …… ……(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九章.承诺(下). …… …… 赵俊臣的种种表诉,看似凄凉悲惨,仿佛只是为了表明决心、讨好皇帝,但实际上则隐藏着一个德庆皇帝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观点,那就是“我赵俊臣的忠心办事,最终只能换来一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这般情况本来就是世间常态,善人与恶人在命运面前绝对平等,好人未必会长命,忠臣也未必能够善终! 然而,这种观念绝不能当众宣扬! 封建王朝也有封建王朝的“主旋律”,那就是“皇帝永远都是圣明睿智的,所有的错事坏事都是奸臣们瞒着皇帝私下干的,百官们只要忠心耿耿,就一定会得到圣明皇帝的庇护,善始善终、遗泽后人。”——对于这种观点,人们可以不认同,但绝对不能明着反驳。 毕竟,臣子忠心耿耿、全心全意的为朝廷、为皇帝、为百姓办事,最终却只能落得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岂不是太让人心寒?如此一来,百官们又如何愿意继续效忠皇帝?若是皇帝得不到百官的效忠,又如何可以治理天下、统治江山? 简而言之,“好人会长命、忠臣得善终”这种伪真理,虽然会让人们嗤之以鼻,但它实际上则关系着帝王们的“公信力”,最是重要不过! 而赵俊臣,却是趁着今天的机会,公然在百官面前质疑了德庆皇帝庇护忠心臣子的能力与决心,挑战了封建王朝延续千年的“主旋律”,看似可怜凄惨的表诉,实际上则是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偏偏,在如今的形势之下,德庆皇帝也无法指责赵俊臣什么,为了维护自己的“公信力”,还必须要当众给予赵俊臣某些承诺,否则德庆皇帝的皇权基础就会发生动摇! 此时的皇极殿内,听到赵俊臣凄凉悲观的话语之后,众人表情各异。 对于赵俊臣话语中的隐藏含义,百官们大都听不出来,只觉得赵俊臣今天的表现有些反常,与赵俊臣的往日形象完全不符,但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等人又如何听不出来? 所以,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等人皆是面色微变! 然后,德庆皇帝略略有些沉默,表情也愈加深沉了起来,而周尚景、沈常茂二人的眼神,则是紧紧盯在了德庆皇帝的身上,等待着德庆皇帝的回应! 沉默了片刻之后,德庆皇帝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无奈,但最终还是缓缓开口道:“赵爱卿,难道在你的眼中,朕乃一个昏聩帝王、连忠心臣子都无法庇护不成?若是你忠心耿耿的为朕办事,最终却是不得善终,那么朕今后又要如何统御百官?百官如何看朕?百姓如何看朕?那史书工笔又要如何描述朕?朕的大明江山,难道是暗无天日不成?” 听到德庆皇帝的反问之后,赵俊臣”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失言,马上摆出了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连忙请罪道:“臣心情激荡之下,竟是口不择言,臣惶恐、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在如今的形势之下,赵俊臣乃是一位“忠心耿耿的受害者”,德庆皇帝自然不能责罚赵俊臣。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请罪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继续责备赵俊臣,反倒是面色稍稍温和了一些,并且终于开口说出了一个承诺:“朕乃天子,统御百官,自然不会让任何一位忠臣受屈,今天在百官的面前,朕也向你保证,只要你能成功的整顿商税、扭转朝廷财政的困难,那么你就是朝廷的大功臣,朕也必然会全力庇护于你,若是将来有人因为商税的事情报复于你,那么朕就一定会为你做主,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委屈!” 就这样,在赵俊臣的趁机逼迫之下,德庆皇帝终于给予了赵俊臣一个承诺! 这就意味着,在商税整顿的事情方面,德庆皇帝不仅要帮着赵俊臣分担百官们的心中怨气,而且百官们若是因为商税整顿的事情设法报复赵俊臣,德庆皇帝也必须要出手庇护赵俊臣! 就这样,利用自己遇刺之事,赵俊臣经过诸般谋划之后,终于彻底将德庆皇帝拖下了水,德庆皇帝想让赵俊臣冲锋在前、吸引众怒,而自己则是坐收渔利、独善其身的想法,也彻底的破产了!从今往后他只能摆明立场、全力以赴的支持赵俊臣! 此外,得到了这个承诺之后,赵俊臣只要利用好了,还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首先,德庆皇帝已是承认,只要赵俊臣能够成功的整顿商税,那么赵俊臣就是朝廷的“大功臣”,有了这么一句话,赵俊臣就可以大做文章,为自己营造声势,进一步扭转自己的声誉! 其次,如今的明朝官员,绝大部分都在利用走私偷税谋取利益,或是入干股坐收红利、或是直接组建商行参与其中,所以赵俊臣今后与政敌党争之际,只要对方存在这样的背景,赵俊臣就可以诬告对方“因为商税的事情报复自己”,逼着德庆皇帝因为今日的承诺而出手相助! 最后,则是可以增加“赵党”众官员对未来前景的信心,坚定他们支持赵俊臣整顿商税的立场,增强“赵党”内部的凝聚力,这样一来,赵俊臣也就不用担心某些“赵党”官员会摇摆不定、蛇鼠两端了! 简而言之,因为德庆皇帝的这句承诺,赵俊臣将会收获无数的利益,赵俊臣的未来发展也得到了极大的裨益! 至此,赵俊臣遇刺之后所制定的一系列计划,也全部获得成功! 所以,赵俊臣听到德庆皇帝的承诺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狂喜,但脸上则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再次叩首道:“臣……多谢陛下,陛下圣明!” 另一边,听到德庆皇帝的承诺之后,不论是周尚景、还是沈常茂,再次面色微变。 他们皆是清楚,因为德庆皇帝的这句承诺,赵俊臣将会收获何等巨大的利益,赵俊臣的未来发展形势,也必然会出现极大的改观! 如果说,曾经的赵俊臣,虽然是年少得意,但注定是前途堪忧的话,那么赵俊臣得到了德庆皇帝的这些承诺之后,他的未来命运已是渐渐出现扭转了! 不过,形势逼人之下,德庆皇帝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承诺,而周尚景与沈常茂二人,也难以出手阻止! 于是,周尚景的眼神之中,少见的出现了凝重之色——他原本以为自己已是尽可能的重视了赵俊臣,但通过今日之事,周尚景发现赵俊臣的成长还要比预想中更快许多,自己对赵俊臣的重视还远远不够! 与此同时,沈常茂的想法则要更加复杂一些。 “这个赵俊臣,当真是好手段、好心机,遇刺之后不仅没有恐慌惊乱,反而借着这个机会,冷静的制定计划,从容的逐步实施,环环相扣之下,利用了所有的因素,实现了一个又一个的目标,既是打压了朝中政敌、又逼着陛下表明了立场、还稍稍扭转了自己的声誉,并且还让我拱手让出了兖州知府这个重要位置,更还很大程度上扭转了自己今后的艰难形势,让自己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除此之外,恐怕还有许多隐藏目的不为人知,当真是一箭多雕……” 沈常茂暗暗总结了赵俊臣的计划与收获之后,心中隐隐有些惊骇。 然后,沈常茂突然发现,自己虽然是内阁首辅、朝中老臣,但不论是城府、眼光,还是手段、心机,竟然都比不上赵俊臣! 至少,若是遇刺之事放在沈常茂身上,沈常茂绝对无法做到像赵俊臣这样出色,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因素,谋取到所有可以谋取的好处! 如今,沈常茂与赵俊臣乃是政敌关系,相互间可谓是势同水火!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这种势同水火的关系还会继续持续下来,并且越演越烈! 原本,沈常茂已是下定决心,自己绝不会放过赵俊臣,要彻底的击垮赵俊臣才能解气! 但因为今天的事情,沈常茂心中突然浮现了一些悲观想法,觉得自己虽然是内阁首辅之尊,但未必就是最终的获胜者! 从前,沈常茂也是自视甚高,认为自己仅仅只是不如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罢了。 但现在,沈常茂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在沈常茂的潜意识里,这份名单之中已是添加了赵俊臣的名字!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章.风暴伊始(上). …… …… 即使在庙堂之中,真正的聪明人也只是少数。 这一天的早朝上,除了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以及赵俊臣等人之外,很少有人能够马上想明白德庆皇帝的承诺究竟意味着什么!又会对今后的朝堂形势造成怎样的冲击! 却说,在沈常茂与周尚景的默许之下,赵俊臣帮着张继之争到了兖州知府的位置之后,这一天的早朝终于是结束了。 对于绝大多数官员而言,这一天的早朝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意思。 依照他们原本的猜想,因为赵俊臣遇刺之事以及西厂遇袭之事,德庆皇帝必然会勃然大怒,也必然会施展雷霆手段,杀鸡儆猴、威慑百官!不仅是顺天府尹薛贵、刑部尚书张伯崇等人要倒霉,连带着许多反对朝廷整顿商税的大臣也要受到无辜牵连,会被德庆皇帝杀一儆百!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让百官们大吃一惊! 薛贵固然是被罢免了官职,但张伯崇只是被罚了一些俸禄而已,最重要的是,德庆皇帝安抚了赵俊臣之后,虽然也找理由惩处了几位反对朝廷整顿商税的官员——像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关文清、吏部侍郎马尚德等人,皆是被德庆皇帝找理由训斥了几句,此外还有几位官员被德庆皇帝勒令停职反省了——但德庆皇帝的动作并不大,牵连范围远没有想象中广,倒霉的官员也远没有想象中多,惩处力度也只是不轻不重罢了。 除此之外,德庆皇帝竟是再也没有其他动作了,想象中天翻地覆、庙堂震荡、大量官员遭遇无妄之灾的场景完全没有出现,就好似这件事至此已是告一段落! 这般情况,与百官们的设想完全不同,以至于许多官员皆是暗中猜测,认为赵俊臣是不是已经失去了圣眷,以至于赵俊臣遇刺之后德庆皇帝竟是反应冷淡,虽然也说了些安抚之言,但几乎没有任何的实际动作! 然而,这些人并不知道,在今天的早朝上,赵俊臣所得到的东西,远远要比他们预想中的更多!德庆皇帝的几句“安抚之言”也绝不是那么简单!对于赵俊臣而言,这几句“安抚之言”的意义,也远要比几位政敌的倒霉更为重要! 事实上,德庆皇帝就是觉得自己给予赵俊臣的东西已是太多了,所以才没有大动作的整顿朝纲、帮着赵俊臣整治政敌,就是怕赵俊臣得到更多的好处,从此更难抑制! 越是猛烈的风暴,在刚开始的时候往往就越是平静。 说起来,德庆皇帝回京之后,赵俊臣马上就领到了整顿商税的差事。 然而,距今已是好几天时间过去了,但赵俊臣却是迟迟没有任何动作,就好似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一般! 对此,百官们同样是各有猜测,大都是认为赵俊臣终于意识到了商税之事的复杂性与严重性,发现自己一旦整顿商税,就必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也必然会得罪无数的利益既得集团、遭来无数的阻挠与报复,不免是心生畏惧,所以才迟迟不敢有任何动作。 百官们最是擅长“以己度人”,皆是觉得这个猜测可靠,所以他们这些日子皆是在暗中耻笑着赵俊臣,认为赵俊臣当初夸夸其谈、不知天高地厚的领了商税整顿的差事,等他看明白了形势之后却又吓得完全不敢动弹,实在是可笑至极! 有不少官员,甚至还抱着看笑话的心思,等着赵俊臣接下来的出丑! 然而,百官们并不知道,整顿商税一直是赵俊臣的既定之策,也是赵俊臣未来发展的关键一步,即使再是如何艰难,赵俊臣也绝不会轻易放弃,只是赵俊臣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之前赵俊臣准备不足,并没有必胜把握,自然是不会有任何动作。 但经过了今天的早朝之后,赵俊臣已是彻底将德庆皇帝拖下了水,也得到了德庆皇帝的承诺,终于是准备万全,也取得了获胜的把握! 所以,从今天开始,赵俊臣就要真正出手整顿商税了! 而百官们即将要看到的场景,也绝不是赵俊臣的出丑与笑话,而是朝廷局势的天翻地覆、以及赵俊臣的一飞冲天! 却说,早朝结束之后,赵俊臣并没有理会百官们的各异目光,而是自顾自的领着“赵党”众人快速离开了紫禁城。 来到午门之外,赵俊臣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向一众“赵党”官员宣布道:“各位,本官前几日向你们布置的种种任务,等各位回到各自衙门之后,就可以马上实施了!在此之前,百官们皆是小瞧咱们,认为咱们的商税整顿只是空喊口号罢了,但从今天开始,咱们就要让朝野所有人全都大吃一惊!今天早朝上,陛下的那番话各位也听到了,若是商税整顿的事情可以成功,那么本官与诸位就皆是可以建立不世之功,名留青史也只是等闲,哪怕是遭遇报复与阻拦,也自然有陛下与本官担着!……所以,各位也无需担心什么,只要放心大胆去干就好……也是时候让世人见识到咱们的手段与实力了!” 说话之际,赵俊臣的声音不高,语气也很平淡,但“赵党”众人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之后,却纷纷是精神一振,许多人更是露出了迫不及待的神色! 不世之勋、名留青史之类,“赵党”众人或许并不会太过在意!然而,“赵党”众人皆是清楚,在他们整顿商税的过程之中,究竟可以获取多么庞大的利益! 所以,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赵党”众人纷纷躬身应是,齐声说道:“谨遵赵大人之命!下官等人一定会全力以赴!绝不让赵大人您失望!”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还请各位放心,只要按照本官的吩咐办事,最终的结果也一定不会让各位失望!咱们的未来前景,也远要比各位想象中更加光明!” 说完,赵俊臣就告辞了“赵党”众人,独自向着自己的轿子走去。 接下来,不论是赵俊臣还是“赵党”众官员,皆是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所以赵俊臣也不愿意再说废话、耽误时间! ——该安排的事情早就安排好了,接下来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实施下去罢了! 却说,赵俊臣告辞了“赵党”众人之后,就快步来到了自己的轿子前。 在那里,许庆彦已是等候多时了。 在许庆彦的伺候之下,赵俊臣弯身坐入轿中,同时向许庆彦问道:“今晚的事情,全都安排好了?” 许庆彦答道:“全都安排妥当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然后喃喃自语道:“前后布置了这么久,耗费了这么多的心血,也终于要开始了!”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一章.风暴伊始(中). …… …… 如今,赵山才乃是太子朱和堉的东宫宾客、首席幕僚,太子朱和堉也十分重视赵山才的才智谋略,当早朝结束之后,太子朱和堉很快就回到了太子东宫之中,并且马上招来了赵山才,向赵山才详细讲诉了早朝上的情况。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讲诉之后,赵山才眼神不住闪烁着,但他并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再次叮嘱太子朱和堉要继续静观其变,轻易不要参与其中,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不过,离开了太子朱和堉的房间之后,赵山才的表情马上就严肃了起来。 与周尚景、沈常茂等人一样,赵山才也看明白了德庆皇帝那几句承诺之言的深远影响,心情颇是凝重。 “赵俊臣绝不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贪官权臣,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但如今看来,我过去终究还是小看了他,没想到他的手段心机还要比想象中更加可怕,尤其是他敏锐发现机会、以及精准把握局势的能力,恐怕已是完全不逊于周尚景了……只可惜太子殿下与他是敌非友,今后也必然还会继续冲突,到时候我必须要愈加的谨慎小心,绝不能留给赵俊臣任何的可趁之机,否则一旦让赵俊臣抓到破绽,就一定会被穷追猛打、彻底失去优势、再也难以翻盘……” 暗思之间,赵山才摇头轻叹。 这段时间以来,赵山才越是了解赵俊臣,就越是觉得赵俊臣可怕,也就越是不愿意与赵俊臣为敌。 如今的赵山才,空有满腹的谋略才智,但受到种种原因的约束——比如“太子党”的固执秉性、又比如七皇子朱和坚的隐患、再比如朝中各派系对“太子党”的敌对情绪——让他很难有施展手脚的空间。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赵山才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说服了太子朱和堉与“”众人暂且低调行事,趁机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太子党”众人的心中观念、逐步的清除七皇子朱和坚在“太子党”内部的影响力,并且渐渐的消除朝中各派系对“太子党”的敌对与警惕。 时至今日,赵山才已是收获了一些成效,但“太子党”内忧外患的局面还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扭转,在这般情况之下,若是“太子党”再次与赵俊臣发生冲突,即使是赵山才也完全没有任何的获胜把握。 所以,得知了早朝上的事情之后,赵山才并没有将自己的推测告诉太子朱和堉,毕竟太子朱和堉太过敌视赵俊臣了,一旦让他发现赵俊臣竟是收获了这么多的好处,恐怕会很难控制情绪,说不定就要再次冲动行事,到时候“太子党”这段时间以来的低调表现,也会被太子朱和堉亲手打破。 想到这里,赵山才的心中有些无奈。 “不过,赵俊臣一向最是谨慎,看他往日里的种种表现,此人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唯有准备充分、拥有了必胜把握之后,他才会出手办事……前几日,赵俊臣领了商税整顿的差事之后,却是迟迟没有动作,恐怕也是因为准备尚有不足的缘故,但经过了今天早朝之后,赵俊臣得到了陛下的承诺,已是准备万全,接下来必然会有大动作!……只是,若是赵俊臣当真是成功的整顿了商税,那么他的声誉、势力、影响等等,就会得到极大的提升,到了那个时候,哪怕是我解决了太子派系的内忧外患,对付赵俊臣的胜算也依然不大……除非,太子殿下能够一直低调下去,并且还可以顺利的继位登基,然后才能够立于不败之地,只可惜太子殿下终究还是欠缺了一些城府,让他暂且低调行事已是极限了,却不可能让他一直低调下去……” 想到这里,赵山才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了深思之色。 “所以,还需要未雨绸缪、提前准备,不能仅仅只是低调行事、静观其变……” 与此同时,七皇子朱和坚也收到了消息,得知了早朝上的详细情况。 与赵山才一样,七皇子也同样是敏锐察觉到了局势的变化,也愈加忌惮赵俊臣的城府手段。 书房之中,七皇子朱和坚靠坐在椅背上,喃喃自语道:“赵俊臣、赵俊臣……此人若是不为我所用,就必是心腹大患……只可惜,秦曦办事不利,明明是刺杀赵山才,却是险些误杀了赵俊臣,如今赵俊臣恐怕已是知道了这件事的前后经过,必然会心生怨恨,我再想要拉拢他,却是愈加困难了,恐怕还要先平息他的心中怨气才行……” 在七皇子朱和坚面前,他的随身太监贾伦依旧是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等候着朱和坚的吩咐。 朱和坚喃喃自语了片刻之后,突然抬头问道:“可发现了秦曦的消息?” 贾伦摇了摇头,说道:“根据东厂的情报,秦曦应该是被西厂抓住了,只是西厂防范甚严,内廷尚未正式接手西厂,也无法干预西厂的行动,所以秦曦的下落还没有查明,也不知生死。” 朱和坚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说道:“秦曦当真是一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亏我从前还一直重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坏我大事!先是刺杀赵山才的事情出现了意外,然后又是灭口不成被人抓了现行!这样一来,赵俊臣就抓住了我的把柄,让我彻底陷入了被动……” 说话之间,朱和坚眼神不住波动着,但片刻之后,朱和坚已是发泄了情绪,再次恢复了冷静,并且向贾伦吩咐道:“让东厂继续追查秦曦的下落,此人知晓了太多的秘密,绝不能留着……此外,让内廷方面马上答应赵俊臣的条件,赵俊臣不是想要父皇留中的那些弹劾他的密疏吗?可以给他一部分!让内廷方面一定要尽快接手西厂与内帑,这两个衙门不能一直留在赵俊臣的手中……还有,通知泾国公,让陈芷容这几日找机会接触一下赵俊臣,探探赵俊臣的态度,西厂抓住了秦曦之后,不仅没有公开此事,反而将所有知情者灭口,想来赵俊臣也不愿意与我彻底决裂,这件事还有回旋余地……” 听到朱和坚的吩咐之后,贾伦依旧是寡言少语,只是点头表示明白。 然后,贾伦就打算离开书房,按照七皇子朱和坚的吩咐办事。 只是,贾伦刚刚转身,就听到朱和坚突然开口问道:“还有,赵山才的威胁太大,绝不能留,这一次的行刺虽然失败了,但也不能就此放弃……这一次,这件事由你亲自负责,必要时甚至可以动用东厂的力量,总之,我要尽快得到结果!……现在,朝廷局势即将要发生变化,这个时候没人会关注赵山才的生死,所以你大胆去办就好!” 贾伦再次点头,然后终于离开了书房。 而朱和坚依然是靠坐在椅背上,双目微闭,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良久之后,朱和坚缓缓自语道:“幸好,秦曦并不知晓我最重要的秘密,否则,我就真要遇到大麻烦了……” 此时,周尚景也回到了周府之中。 回府之后,周尚景马上招来了周府的管事周璐。 前文已是讲过,周璐表面上只是周府内的一位寻常管事,但实际上则是周尚景的心腹亲信,暗中掌管着周尚景的情报网络,是周尚景的臂膀之一。 招来周璐之后,周尚景吩咐道:“从今天开始,你要全力打探关于赵俊臣的一切消息,包括赵俊臣的身边亲信、以及‘赵党’内部的那些重要官员,也皆是要重点关注,不论巨细轻重,你都要尽量打探清楚,并且要第一时间通报老夫,绝不能有疏漏耽搁!” 听到周尚景的吩咐之后,周璐则是微微一愣。 周璐乃是周尚景身边的老人,已经跟在周尚景身边二十余年了,除了德庆皇帝之外,他从未见过周尚景如此重视一个人。 要知道,即使是周尚景经营多年的实力,也终究是有限的,若是全力的追踪打探赵俊臣以及“赵党”众官员的消息,在其他方面就难免会有疏漏了。 赵俊臣竟是值得周尚景如此重视? 周璐心中暗暗有些不解。 不过,周璐从来都不会质疑周尚景的决定,所以他虽然是心中疑惑,但还是遵从了周尚景的命令。 然后,周璐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突然开口道:“老爷,说到赵俊臣,我刚刚收到消息,赵俊臣今晚会在天海楼内招待徽浙商帮的几位大商人,按照老爷您的吩咐,与咱们关系亲近的几位徽浙商人也皆是混了进去。” 周尚景缓缓点头,说道:“很好,和那些商人说清楚,不论赵俊臣打算干什么,他们都要全力支持,这既是为了保证利益,也可以趁机取得赵俊臣的信任……” 周璐点了点头,说道:“我这就将您的意思告诉他们!” 就这样,眼见着赵俊臣的布局已成,即将要出手整顿商税了,朝廷各方势力也是随之而动,或明或暗之间,各有各的企图与计划。 一时间,朝野之间暗流涌动。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二章.风暴伊始(下). …… …… 在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哪件事情是可以轻松办成的,因为成年人总是需要承担方方面面的压力,也总是需要考虑方方面面的想法,无法只为自己活着。 而官场之中,就更是如此了。 官场从来没有“共赢”之说,因为一个人只要身在官场之中,不论你愿或不愿,你总会挡着别人的路,你手中的资源总会让人眼红,你的表现也总会让人猜忌,所以官场之中也从来都没有“损人不利己”的说法,对于绝大多数官员而言,只要旁人犯了错误、办砸了事情,那么自己至少可以得到一个更进一步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所以,不论古今中外,也不论朝代更替,党派倾轧才是官场上的常态,扯后腿与内斗更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到了赵俊臣这般地位,一举一动而是会引发无数的瞩目与猜测,每时每刻都会面临着敌视与觊觎。 也正因为如此,官场从来都不是与世无争的桃源乡,也从来都没有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办事”二字说起来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却不容易,不论你是为国为民还是以权谋私,都必须要花费很大一部分精力用在勾心斗角、利益妥协方面。 如今,赵俊臣自然也知道,随着自己开始出手整顿商税,朝中各方势力必然会有所行动,或是趁机渗透、或是暗中阻挠、再或是伺机破坏,皆是居心叵测、不可不防。 对于这些或明或暗的小动作,赵俊臣虽然重视,也做了不少防范,但并没有投入过多的关注。 因为,赵俊臣为了今天,早已是暗中筹备了许久,也早已经准备充分了。 在赵俊臣看来,勾心斗角、利益妥协固然是官场上必不可缺的一部分,但绝不能沉溺其中!无论是什么事情,若是想要获得最终的成功,首先还是要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而不是瞻前顾后、一味考虑其他人的想法与做法,唯有自己的份内之事做好了、计划顺利展开了,才能够奠定成功的基础,至于旁人的阻挠、破坏、以及非议,遇到之后见招拆招就是了。 也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觉悟,赵俊臣才敢接手商税整顿的事情! 所以,就在朝中各派系开始算计赵俊臣的时候,赵俊臣虽然是心知肚明,但也没有太过紧张,只是一如既往的按照自己的计划办事,正呆在户部的办公房间之中,认真阅览着今天晚上会用到的资料。 资料很多,厚厚一大沓,足够三寸之高,想要看完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间,但赵俊臣并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正如周璐所收到的消息,今晚赵俊臣会在天海楼内宴请那些徽浙商帮的巨贾富商们。 依照赵俊臣的计划,这次的商税整顿计划是自下而上的变革,这些巨贾富商们乃是赵俊臣计划之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而赵俊臣正在阅览的资料,正是关于这些巨贾富商们的详细情况,不论是背景、立场、现状、家庭、喜好等等,皆是一应俱全。为了收集这些资料,并且保证资料的详细与可靠,赵俊臣暗中花费了很大的心思。 其实,早在兖州的时候,赵俊臣就已是与徽浙商帮的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等人约定好了,等到朝廷决定要整顿商税之后,双方就要在京城之中见面、详细商议合作细节。 等朝廷做出决定之后,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等人也是反应迅速,很快就来到了京城之中,并且还在昨晚摆宴邀请了赵俊臣。 可惜,赵俊臣昨日突然遭遇了刺杀,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自然就没有赴宴,而林云璞等人也纷纷是表示理解,并且表示隔几日之后还会再次宴请赵俊臣。 不过,赵俊臣为了展现对徽浙商帮的重视,却并没有等待对方的邀请,更没有让对方等待太久,而是在今晚主动摆宴邀请了徽浙商帮。 依照赵俊臣的想法,朝廷与徽浙商帮一同组建联合船行的事情,就要在今晚确定下来。 所以,今晚的宴会,极为重要,赵俊臣自然是准备充分,对于这些愿意与自己合作的徽浙商人们,赵俊臣自然是要详细了解,绝不会疏漏任何一人。 翻阅资料之际,赵俊臣颇是认真,不断持笔在资料上勾画着,将赵俊臣认为需要重点关注的内容全都标注了出来。 与此同时,赵俊臣每当看完一份资料之后,就会将这些资料分别罗列——背景立场确定没问题的徽浙商人的资料放在一处,背景立场存疑的徽浙商人的资料放在另一处,背景立场明显有问题的徽浙商人的资料又是另放一处。 其实,赵俊臣如今已是组建了可靠的幕僚团队,这些事情由幕僚们来办也一样,但赵俊臣还是希望自己能够亲自过手一遍,然后才能够心中有数。 等赵俊臣将所有资料全部认真阅览了一遍之后,已是天色渐晚,窗外夕阳西下。 而赵俊臣则是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伸展了一下身子,稍稍缓解了身心的疲惫。 接着,赵俊臣目光转向了那些背景立场存疑以及背景立场有问题的徽浙商人的资料,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丝冷笑。 “果然,随着我开始出手整顿商税,所有的牛鬼蛇神就都出现了……相比较在兖州的时候,如今表态要与我合作的徽浙商人数量明显增加了一些……不过,在这些徽浙商人之中,皆是存在着各式各样的复杂背景,甚至有很多人都只是台面上的商行老板,实际上只是给人打工的傀儡,像是这个史可松,他的后台就是阁老周尚景,还有这个张成,曾经就是兵部尚书王寿的府中管事……嘿,没想到连太子的人都出现了,这个李相如竟然是太子少师郭汤的远亲,还有这个许昌德,却是与首辅沈常茂有关系,听说他商行的红利每年都有三成要送给‘沈党’官员……” 喃喃自语之间,赵俊臣神色间的讥讽愈加明显。 “这些人,究竟是真心想要与我合作?还是为了刺探消息?又或是为了潜伏起来搞破坏?再或是……是想要在将来架空我、摘桃子?”赵俊臣轻声说道:“不过,不论你们是何种背景,既然来了,我就收着,但若是你们居心叵测,就别怪我出手无情了……”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他办公房间的房门突然被推开,然后就见到许庆彦进入房间,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赴宴的时间到了,咱们该走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之后,已是再也不见任何的疲惫之态,说道:“走吧,该开始了!”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三章.成立(上). …… …… 虽说,今晚是赵俊臣宴请徽浙商帮的众位商贾,但赵俊臣却是姗姗来迟了,当赵俊臣来到天海楼外的时候,徽浙商帮的众位富商巨贾们已是在那里恭候赵俊臣多时了。 身为宴会主人,赵俊臣反倒是最迟出现,不仅没有招待宾客,反倒是让宾客们迎接自己,不免有些失礼。 不过,对于赵俊臣的表现,徽浙商人们却是毫不在意,见到赵俊臣出现之后,他们皆是摆出了最为热切谦卑的表情,纷纷涌到了赵俊臣的身前,争先恐后的向赵俊臣问安示好,只希望自己能够在赵俊臣的心中留下印象,这样一来,等到将来联合船行成立之后,他们也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 一时间,赵俊臣的面前可谓是恭维如潮! 对于这般情况,赵俊臣早已是习惯,也早已是应付自如,只是面带笑意的向众位徽浙商人点头示意。 最终,一阵混乱之后,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三人作为徽浙商帮的代表,却是终于挤到了赵俊臣的身前,他们与赵俊臣多次见面,相互间已是熟悉,却不像其他人一般失态急切,只是纷纷向赵俊臣行礼问安。 见到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三人之后,赵俊臣也终于含笑开口道:“本官身为宴会主人,反倒是来迟了,让众位久候于此,实在是失礼,只是衙门里的事情太多,本官朝务缠身之下,直到现在才有了空闲,还望各位可以见谅一二!” 林云璞连忙说道:“大人您哪里的话,以您的身份愿意屈尊主动宴请我等,我等徽浙商人就已是受宠若惊了,又哪里敢埋怨什么!更何况,大人您也没有迟到,只是我等心急来早了!” 另一边,戴逢福也连忙说道:“听闻大人您昨日遭遇歹人行刺,我等皆是心急如焚、担心不已,如今见到大人您安然无事,我等也就放心了!还望大人您知道,我等向来仰慕大人,得知大人您遇刺的事情之后,也准备了一些小礼物为您压惊,聊表心意,如今这些小礼物已是送到您的府上,还望您一定要收下!” 与此同时,白明宇也一改过往的傲慢模样,恭维道:“大人您遇刺之事,可谓是震惊朝野,听闻西厂抓住了行刺的歹徒之后,正准备押送待审,竟然还被人半路截杀灭口了,由此可知幕后主使者的实力强大、心狠手辣,再想到此人对大人的虎视眈眈,我等也是夜不能寐、心忧不已!然而,大人您身处在危险之中,却依然不忘我等,并且还主动宴请我等,让我等既是感动、又是敬佩!” 赵俊臣却是一副淡然模样,仿佛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摇头道:“整顿商税、组建联合船行,乃是朝廷如今的既定国策,也是本官现在最为重视的事情!而各位更是这件事的成败关键,本官自然是不能怠慢各位!如今,虽然还有一定的危险存在,但与组建联合船行的事情相比,本官的安危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本官自然是以各位为重!” 听到赵俊臣的表诉之后,在场的徽浙商人们自然是趁机恭维不停。 但与此同时,通过赵俊臣的这一番表诉,众人也明白了赵俊臣组建联合船行的坚定决心,纷纷是精神一振,对于未来的联合船行的成立,也愈加的期待了! 然后,在赵俊臣眼前天色不早了,而天海楼外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也不再与众人客套,只是主动迈步向前,领着徽浙商人们进入了天海楼内。 说起来,在京城之内,天海楼并不算是最奢华、最拔尖的酒楼,如今赵俊臣所宴请的徽浙商人,则一个个皆是财大气粗、一掷千金之辈,在这样的酒楼宴请他们,未免有些小气,显得不够档次。 不过,赵俊臣近年来屡屡在天海楼内宴请宾客,却也是另有深意,是想要通过自己的这般举动,向世人暗示自己的念旧性格! 而念旧的人,往往就不会轻易的抛弃自己的盟友与合作伙伴。 如今,赵俊臣依然是在天海楼宴请了徽浙商帮的众位富商巨贾。 对于赵俊臣的暗示,赵俊臣相信徽浙商人们一定会明白的! 即使他们没有想到这些,在赵俊臣现身之前,天海楼的掌柜伙计们也一定会主动提醒他们。 这也是赵俊臣迟来一步的原因之一! 来到天海楼的二楼之后,经过了一番相互客套,赵俊臣与徽浙商人们依照各自的地位实力分别落座,因为前来赴宴的徽浙商人很多,所以足足坐满了五张桌子。 酒宴正式开始之后,只见赵俊臣站起身来,举起酒杯扬声说道:“各位皆是徽浙等地知名的大商人、大财主,愿意千里迢迢的赶到京城与本官见面,就足以证明众位的诚心,也足以证明众位对本官的信任,本官也倍感荣幸,在此敬众位一杯,希望咱们今后能够合作愉快!” 说完,赵俊臣已是仰头饮尽了杯中酒,颇是爽快干脆。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话语、看到赵俊臣的表现之后,一众徽浙商人们亦是纷纷起身举杯,各自说了些恭维客套话之后,也同样是一饮而尽。 然后,众人安静了下来,目光集中在赵俊臣身上,等着赵俊臣接下来的话语。 只见赵俊臣依然站着,用双眼扫视了众人一眼之后,又缓缓说道:“说起来,我与众位并不熟悉,即使是与林云璞林老板、白明宇白老板、戴逢福戴老板这三位,也不过是接触了三四次罢了,至于大多数朋友,本官只是在兖州台儿庄的时候见过一面,更还有一些朋友是本官首次见到……” 在众人瞩目之下,赵俊臣轻轻一笑,然后说道:“所以,趁着这次机会,本官先自我介绍一下!” 听到赵俊臣的话语之后,在场的众位徽浙商人皆是一愣。 赵俊臣乃是朝廷重臣、二品大员、户部尚书,名满天下、毁誉参半的大贪官,众人对于赵俊臣早已是闻名已久,不可能不认识赵俊臣,赵俊臣也完全不需要自我介绍,赵俊臣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赵俊臣并没有理会众人的疑惑,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本官名叫赵俊臣,承蒙陛下信任,如今乃是朝廷的户部尚书,掌管着天下的税赋钱粮,对于这些事情,众位应该已是非常了解了,本官就不再多说了……而本官想要说的是,本官自从担任了户部尚书之后,就一直受到同僚们的非议,他们认为本官贪财市侩、重利忘义、浑身充满铜臭味,不似一位朝廷大员,反倒像是一个商贾……那么,众人觉得,朝中同僚们对本官的评价可正确?” 随着赵俊臣的讲诉,众位徽浙商人愈加疑惑了,不明白赵俊臣为何要说这些事情。 不过,在表面上,众位徽浙商人们一个个皆是面色严肃、表情愤慨,一副深为赵俊臣感到不平的模样。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众位徽浙商人更是纷纷抢先发言,帮着赵俊臣叫屈正名。 “赵大人您的品格与操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些评价自然是荒谬至极!” “是啊,赵大人您乃是状元出身,才华学问皆是首屈一指,又岂能与我等商贾相提并论?” “赵大人,这些评价皆是胡说八道,对于您的为人秉性,我等徽浙商人一向都是最为敬佩的!” “世人皆知,赵大人您乃是朝廷不可或缺的贤臣、能臣,也是陛下深为倚重的左膀右臂,赵大人您的功绩,更是令人敬佩,某些大臣会诽谤大人,不过是嫉妒大人您罢了,对于那些流言蜚语,大人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赵大人……” 听到众位徽浙商人言不由衷的愤慨叫屈,赵俊臣脸上的淡定笑容并没有丝毫变化。 只等到众人徽浙商人的表演全部结束之后,赵俊臣才缓缓说道:“多谢众位对本官的看重与称赞,不过,本官却认为,同僚们对本官的评价并没有错!本官虽然是朝廷官员,众位虽然是民间商贾,但本质上咱们并没有任何的区别,甚至说咱们是同行也没有错,本官自从入住户部之后,就一改户部的过往规矩,用做生意的手段来经营户部钱粮,倒买倒卖、以钱生钱,与众位没有什么不同!唯有不同的是,各位是用各自的身家财富来做生意,而本官则是用朝廷的钱粮来做生意,仅此而已!各位皆是神通广大、消息灵敏之辈,也应该知道,本官所说的这些,并没有任何虚假!” 听到赵俊臣的这些话,在场的徽浙商人们皆是神情怪异、沉默不语,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复赵俊臣。 他们当然知道,赵俊臣的这些话语,绝没有任何的虚假,事实上还谦虚过头了! 赵俊臣哪里只是做生意而已?若是较真起来,自从赵俊臣入住户部之后,户部就已是成为了大明朝影响力最为强大的市场操控者!实力最雄厚的高利贷幕后操手!以及数一数二的走私集团!户部的生意规模之庞大,也要远远超过在场的众位徽浙商人! 户部掌控着明朝各地的粮仓,自从赵俊臣入住户部之后,这些粮仓就成为了各地粮食市场最为举足轻重的影响因素,每当粮价较低的时候,各地的户部粮仓就会收入大量的低价粮食,每当粮价较高的时候,各地的户部粮仓又会将低价收来的粮食高价卖出去,这一买一卖、一进一出之际,就代表着数以万计的白银收入! 也就是说,绝不可轻动的国库存粮,在赵俊臣手中却变成了赚银子的资本,户部每年都可以根据这门生意赚取近百万两银子!这还是账面上的收入!实际上的收入还要更多一些,只是很大一部分银子都被户部官员们瓜分了! 不过,也因为这门生意的缘故,这些年来大明朝的粮价一直没有出现太大的波动,每当粮价过高的时候,赵俊臣就会大量贩卖各地粮仓的存粮,然后粮价也就很快降低了,也因为户部的这般小动作,大明朝这些年来很少听说有人因为买不起粮食而饿死,这倒也算是赵俊臣的意外功德! 所以,自从赵俊臣入主户部之后,说户部乃是大明朝影响力最为强大的市场操控者,绝不算夸张! 只不过,清流们从来都看不到这门生意的好处,只是一味的弹劾赵俊臣倒卖国库粮食、以权谋私、贪污受贿,类似的弹劾每年都有几十次,然而德庆皇帝也同样因为这门生意收获了极大的好处,所以就将这些弹劾全部驳回了。 此外,户部还是明朝实力最雄厚的高利贷商人,官员们想要走门路、找靠山,但没钱送大礼?没关系,找户部借钱就好!看在大家都是同僚的份上,只收你三分利!只不过你辖境内的税收就暂且由户部全部接手了,除了必要的开支之外,其他的税收全都要用来还债!商人们做生意缺本钱?没关系,同样找户部借钱就好,看在你会说话、会来事的份上,也只收你三分利,不过需要你的房产田地作为抵押! 而且,户部的高利贷,只投放给那些七品以上的实权官员、以及实力雄厚的商人地主,所以生意数量虽然不多,但每单生意都是收益极大,也不怕收不回成本! 还有,户部掌管着漕粮运送,但每年往返南北的漕粮运输船,可不仅仅只是运输漕粮而已!船内往往还顺便夹带着大量的其他商货,不论是南方的茶叶丝绸,还是北方的皮毛药材,只要是能卖钱的货物,漕粮船上就应有尽有,而漕粮船每年往返之际,就意味着户部增加了数以十万计的银子! 至于漕粮的亏缺?只要户部赚了银子,大可以在京城附近直接购买,自然有商人愿意接手这笔生意! 如此种种,皆还只是户部生意的一部分罢了! 自从赵俊臣入主户部之后,就利用户部的资源与权力,创造了许多的赚钱门路,而赵俊臣与户部官员们赚得钵满盆满之余,户部国库的钱粮竟然也渐渐宽裕了,从某方面而言,倒也算是贪官与国家之间的共赢之道! 所以,以赵俊臣的所作所为来看,说赵俊臣是一个商人也不为过!他的种种做法,也皆是商人们的做法,在赵俊臣的经营之下,如今的户部已是一个影响力遍布明朝所有角落的大型商行,而赵俊臣正是这个商行的掌柜,至于户部的官员们,如今更已是成为了赵俊臣手下忠心耿耿的伙计长工!毕竟赵俊臣给他们发放的工钱要远远高于朝廷的俸禄,所以户部官员们自然是只知道赵俊臣而不知道朝廷了! 在场的众位徽浙商人,皆是消息灵通、见多识广之辈,对于户部的所作所为也皆是心知肚明,只是他们却不知道,赵俊臣在这个时候为何要突然讲这些事情?甚至不惜拿自己与民间商贾相提并论? 所以,众位徽浙商人心中疑惑之余,也不敢轻易讲话,只是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赵俊臣,等待着赵俊臣继续讲下去。 他们相信,赵俊臣的这些话,必然是另有深意! …… ps:恩,二合一大章节。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四章.成立(中). …… …… 赵俊臣如今已是深悉权术,一举一动皆是蕴含深意,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废话连篇。 在徽浙商人们的沉默与注视之下,赵俊臣笑眯眯的继续说道:“本官自从着手经营户部以来,倒也算是卓有成效,在本官入主户部之前,国库每年大约只有四千七百万两银子的收入,抛去俸禄、军费、水工、营建、日常开销等方面的支出,每年更是只能剩下不到两百万两的结余,看似数目不少,但明朝江山实在太大了,只要朝野稍稍出现意外,不论是民间出现灾情、还是边疆出现变故,这两百万两银子就会瞬间消耗殆尽,所以户部钱粮一直是周转困难、入不敷支,每年都会出现亏损!但到了今日,户部的局面已是大有改观,国库每年的收入已是增加到了五千三百万两,经过本官的整顿之后,国库的支出也降低了一些,每年的结余已是高达七百余万两白银,不仅是逐渐补上了历年来的亏空,而且朝廷的钱粮周转也渐渐游刃有余了,哪怕是朝野出现了意外状况,朝廷也不再似往年一般束手无策。” 赵俊臣的这些话,颇有些自吹自擂的意思,而徽浙商人们自然也纷纷配合的表现出了应有的敬佩。 不过,徽浙商人们的敬佩之意,倒也并非纯粹只是做戏,赵俊臣经营户部的成绩,确实是很了不起。 毕竟,赵俊臣虽然是在担任户部侍郎的时候就开始掌控户部了,但距今为止也不过是三年的时间罢了,而短短三年之内,就能让户部的收入提高近两成,结余更是提高了三倍有余,这般成绩绝不是任谁都能做到的。 毕竟,在此期间,明朝的经济基础并没有发生变化,户部的收入提升,全是凭借着赵俊臣的开源节流与理财本领! 此外,官场与商场终究不同,官场上会受到方方面面的掣肘,利益关系更是无比的复杂,下面的官员一个个只会敛财而不懂办事,在这般环境之下,能做出这般成绩,就更加难得了。 最重要的是,赵俊臣所列举的一系列数字,都还只是表面上的数字,如今任谁都知道,户部早已是明朝最大的贪污集团,国库的每年收入,有很大一部分都被赵俊臣以及户部官员暗中侵吞掉了,如果户部明面上的结余已是高达七百余万两,那么户部实际上的每年结余恐怕还要再翻一番! 这也就意味着,自从赵俊臣入主户部至今,国库的实际收入至少提升了三成有余,户部的实际结余至少提升了七八倍! 这种成绩,就更为惊人了! 在场的徽浙商人们虽然皆是商场老手,每人都拥有着非凡的理财本领与经营手段,但他们扪心自问,却绝无一人可以做到赵俊臣这样的成绩! 于是,赵俊臣的自吹自擂,也让在场的徽浙商人们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一直被他们忽略的事实,那就是赵俊臣除了是满朝上下最知名的贪官、最年轻的权臣之外,还是德庆皇帝钦定的“理财之术冠绝天下”! 从赵俊臣的实际成绩来看,德庆皇帝的评价并没有任何的夸张之处! 暗思之际,在场的徽浙商人们皆是若有所思,许多人隐约间已是猜到了赵俊臣这一番话的隐含深意。 与此同时,徽浙商人们也皆是趁机恭维赵俊臣,大肆夸赞赵俊臣的本领与功绩,一时间又是恭维如潮的景象。 “赵大人的功绩,实在是彪炳青史、千年少见,恐怕唯有春秋时期的管仲圣人可以相提并论了!” “陛下认为赵大人的理财之术冠绝天下,如今看来,这般评价确实是恰如其分!吾等徽浙商人在理财方面虽然也算是稍有心得,但与赵大人您相比,却不啻于云泥之别,相差甚远、自愧不如!” “朝廷离不开国库,而国库离不开赵大人,由此可知,赵大人您绝对是国之柱石,朝廷可以一日无内阁,却不能一日无赵大人呀!” 就这样,在他们的恭维讨好之下,赵俊臣已是成为了明朝数百年来的第一能臣、首席功臣、不可或缺的擎天柱石…… 类似的恭维,赵俊臣早已是听过无数次,也早已是习以为常,此时听到徽浙商人们的恭维讨好之后,赵俊臣依旧是神情淡然,并不见任何的得色。 只等徽浙商人们的恭维话语告一段落之后,赵俊臣才缓缓说道:“多谢各位的赞誉,但本官实在是愧不敢当,户部能有今日的成绩,其中固然有本官经营方法得当的缘故,但最主要的原因,却还是陛下的圣明睿智、朝廷的鼎力相助,以及户部的资源与底蕴,若是没有陛下的识人之明,本官也无法掌控户部,若是没有朝廷的政策相助,户部的发展也不能顺风顺水,若是户部没有税赋之权、国库积存,本官也只能白手起家,更不能有今日之政绩,如此种种,也皆是本官经营户部之际的优势所在!” 赵俊臣所说的这一番话,也依然是事实,所以徽浙商人们微微一愣之后,诧异于赵俊臣的谦虚之余,也皆是若有所思。 然后,赵俊臣再次话锋一转,面带笑意的说道:“不过,各位既然愿意来京城与本官见面,就说明各位已是愿意与朝廷合作,与户部一起组建联合船行!等到联合船行正式成立之后,本官曾经的种种优势,不论是陛下的支持、还是朝廷的优惠政策、再或者是户部的丰厚资源,就同样会成为咱们联合船行的优势!再加上各位皆是商界的行家能手,只要能够同心协力、群策群力,本官坚信,在座各位的每年红利,也将会像国库结余一样连年增长、数倍翻番,并且增长幅度还将要远远高于户部,到了那个时候,在座各位的身家恐怕也要数以倍增了!” 说完,赵俊臣的神情变得意味深长,总结道:“所以,各位一定要把握机会才是!” 听到赵俊臣的发言,在场的众位徽浙商人皆是精神一振! 与此同时,徽浙商人们也终于明白了赵俊臣所有的言中深意! 首先,赵俊臣以商贾自居,与徽浙商人乃是同类,甚至讲户部描述成了一个大型商行,就是暗示户部与徽浙商人的合作将会是平等的商业合作,赵俊臣也不会仗着朝廷欺压徽浙商人,大家商议合作细节的时候,双方大可以讨价还价,完全不必担心赵俊臣会店大欺客,以此来缓解徽浙商人们的心中忧虑。 其次,赵俊臣详细讲诉了自己经营户部的功绩,更是向徽浙商人们暗中提醒——我赵俊臣虽然是朝廷官员,但要是论商业眼光、经营手段、理财之术,却还要更强于你们这些徽浙商贾,所以将来双方合作的时候,你们也不要想着欺骗本官、暗中行事,户部的生意经营遍布大明江山,本官都能够井井有条的进行管理,区区一个联合船行本官又如何会无法控制?所以某些人若是心存侥幸想要讨小便宜,也别想瞒过本官!——这无疑是消除了某些人的侥幸心思。 最后,赵俊臣更是向徽浙商人们提醒了朝廷支持的重要性,并且以户部举例,表明了一家商行若是得到朝廷的全面支持之后,将会有怎样的大发展,前景又是如何的美好,以此来坚定徽浙商人们组建联合船行的信心! 就这样,赵俊臣看似与主题无关的讲话,竟是隐含着如此多的深意,偏偏又皆是以事实为依据,让人们不得不信,又在短短几段话语之间,既是消除了徽浙商人们的心中忧虑,又是压制了某些徽浙商人的不良企图,更还坚定了徽浙商人们对未来前景的信心,可谓是一箭三雕,这般春风化雨的手段,也让在场的众位徽浙商人不得不服。 所以,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天海楼内顿时响起了徽浙商人们的阵阵叫好之声。 等徽浙商人们的情绪平复了下来,赵俊臣也终于进入了正题! “各位不远千里的赶来京城,自然皆是为了与朝廷合作、组建联合船行的事情。所以,本官也不再多说废话,直入正题!组建联合船行的事情,是为了改变朝廷的商税糜烂现状,乃是由本官主动提议,也获得了陛下的恩准与支持,本官将会全权负责此事,拥有便宜行事之权!也不瞒各位,如今在朝廷内部,有许多官员对联合船行心存敌意,他们为了阻挠此事,甚至不惜派人刺杀本官!然而,刺杀吓不住本官,反倒是坚定了本官的决心!本官也向各位保证,只要本官依然还在朝中为官,那么联合船行的相关政策就绝不会改变!本官还年轻,陛下也信任本官,所以咱们双方将会是长时间的长远合作,本官的立场不会改变,朝廷也绝不会朝令夕改,从今往后,本官就是各位的靠山、朝廷就是各位的靠山、陛下就是各位的靠山,所以各位尽管放心就是!” 在一片掌声之中,赵俊臣说完了开场白,也进一步的坚定了徽浙商人们的信心。 然后,赵俊臣又说道:“既然朝廷已是同意了联合船行的事情,而各位也愿意与朝廷合作,那么组建联合船行的事情,就已是势在必行!本官今晚宴请各位,就是想要与各位商议组建联合船行的一些细节问题!对此,本官已是有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就趁着今天的机会说出来与各位讨论!各位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咱们可以进一步的修改!” 听到赵俊臣的这些话,在场的众位徽浙商人皆是集中了精神,安静等待着赵俊臣详细说明。 所有的合作,重点总是隐藏在细节之中! 而今天,在场的徽浙商人们与赵俊臣见面的目的,也正是为了商议双方合作的细节!对此,他们皆是有着许多疑虑,想要得到赵俊臣的解答。 然后,在众人瞩目之下,赵俊臣将自己关于组建联合船行的设想再次讲诉了一遍。 与上一次在兖州台儿庄的时候相比,内容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只见赵俊臣不疾不徐的讲到:“朝廷商税的糜烂状况,各位皆已是很了解了,而在座各位虽然都是富可敌国的巨贾,但各位的身家财富都是如何得来的,每个人都是心知肚明!若是追究起来,我朝商税的糜烂现状,各位也是‘功不可没’!所以,数百年来,我朝每一次的整顿商税、整治走私的时候,就会有许多徽浙商人受到波及,不仅幸苦积攒的万贯家财要被查抄,甚至连性命也保不住,所以各位虽然是富可敌国,但实际上则是行走在悬崖峭壁之上,表面上光鲜亮丽,但实际上则是命如垂卵……而本官组建联合船行的设法,既是为了扭转朝廷的商税现状,却也是为了各位的前景考虑!” 听到赵俊臣这一番话,徽浙商人们虽然是早有心理准备,甚至许多人在台儿庄的时候已是听赵俊臣说过类似的发言,但此时依然是面色纷纷变化,或是尴尬、或是怪异、甚至还有一些愤怒,但偏偏无法反驳。 赵俊臣没有理会徽浙商人们的神色变化,只是条理清晰的继续说道:“而组建联合船行的重点,在于朝廷与各位的协力合作!其中,朝廷提供优惠政策,而各位则是提供船只、人力与财力,然后凭借政策与规模的优势,联手一同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生意!本官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这种合作的本质,就是将各位的走私活动合法化!然后再将各位平日里收买官员、打通关节所支出的银子,变成朝廷的商税收入与红利分成…… 这样一来,各位也就成为了朝廷的合作者,有了朝廷的优惠政策之后,各位表面上的收益虽然略低了一些,但也省去了打点关系、收买官员的支出与精力,实际上的收益反倒是增加了!而且这还只是初期收益,等咱们垄断了航运之后,收益必然还会成倍的增加!与此同时,朝廷通过联合船行,也可以得到大量的商税收益与红利分成!所以,这种合作乃是共赢之道,对朝廷而言,增加了国库收入!对于各位而言,从今往后就再也不必再因为朝廷屡屡的整顿商税而担惊受怕了,却也不失为一个长远的立足之道……” 顿了顿后,见徽浙商人们皆是若有所思,赵俊臣又说道:“朝廷为各位提供的优惠政策,想来林会长已是向各位讲过,那就是除了最基本的货物税、船钞与门摊税之外,其余的繁杂税捐,像是抽分、过路税、临时捐献等等,一律全免!此外,仿照我朝初期之例,若是运送百姓的基本生活物资、以及农耕用具的话,连最基本的货物税也可以免征!还有,这家船行得到朝廷支持之后,也可以避免地方衙役的私下为难、克扣卡罚,减少许多麻烦与成本!所以,各位的利益,绝对可以保证,完全不必担心!…… 而具体的合作手段,也并不是将各位的船行彻底整合在一起,各位的船行只是在名义上成为这家联合船行的分支,平日里也是利益一致、共同行动,但实际上各位依然是自家船行的决策者,只是与其他船行结成了同盟、用了同一个名字、并且得到了朝廷参股罢了!所以各位也不必担心自己会失去对自家船行的控制权!此外,依本官的设想,这家联合船行每隔三年都会选出七位执事股东,对联合船行的事务进行统合、管理、制定经营方向,在这七位执事股东之中,也会只会有一位执事股东代表朝廷!简单的说,朝廷只负责提供优惠政策、并且坐收红利罢了,经营的事情还是由各位负责!…… 至于股份收益的分配,则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各位提供的船只、人力与资金越多,那么占有的股份也就越高,分红自然也就越多!理论上,朝廷对各家船行的控股不会超过四成!此外,各位若是有额外功劳的话,那么朝廷也会给予额外优惠,进一步增加各位的股份分红!……” 林林总总,赵俊臣将自己的构想全部讲诉了一遍。 然后,赵俊臣向在座的徽浙商人们问道:“本官的构想,大致就是这些了,各位若是还有疑问之处,尽管向本官提出来,本官必然会知无不答!” 而赵俊臣的话声刚刚落下,就见到一位徽浙商人站起身来你,向赵俊臣说道:“赵大人,鄙人有些疑问,还望赵大人能够指教!” …… ps:恩,依然是二合一大章节! 另,有鉴于这段时间以来,不断有读者询问《逆臣》的事情,虫子在这里特意说明一下,大约在今年年末之际,虫子会把《摄政》完本,然后就会继续更新《逆臣》! 总而言之,自己亲手挖了坑,即使成绩不好,也要全部填完!(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五章.成立(下). …… …… 开口询问之人,名叫史可松,相比较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等人,此人的声势财富还要更高一些,乃是江南境内首屈一指的巨贾。 史可松的品相极佳,身材修长、气质儒雅、相貌端正,在众多的徽浙商人之中,可谓是鹤立鸡群,相比较市侩商贾,却更像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儒生。 史可松开口询问之际,语气颇是温和、姿态也非常谦逊,仿佛只是单纯的探讨,完全没有任何的恶意。 然而,听到史可松的开口询问之后,赵俊臣的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凝重。 因为,眼前这个史可松乃是周尚景的在野亲信,是“周党”内部的几位“财神”之一!他所经营的“广发商行”,每年都会为周尚景以及“周党”提供大量的银子! 所以,史可松的表态,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周尚景的意志! 在此之前,赵俊臣发现史可松也要加入联合船行之后,就颇是重视史可松的存在,如今见到史可松主动发言之后,赵俊臣的心情也就愈加的慎重了。 “这个史可松,原以为他会低调行事,尽量不引起我的注意,只是不动声色的加入到联合船行之中,然后再伺机行事,却没想到他竟是会抢先站出来表态……却不知,这是周尚景的态度?还是史可松的个人意愿?他此时的发言,究竟是想要暗中搞破坏?还只是纯粹想要探讨?” 暗思之际,赵俊臣脸上则是不动声色,只是笑着点头道:“原来是广发商行的史老板,久仰大名了!听闻史老板一向是人脉深厚、见多识广,本官也一向是十分敬佩的!如今联合船行的成立还只是筹划阶段,一切尚未定论,史老板若是心中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就是,咱们也可以相互讨论。” 史可松见赵俊臣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还说自己“人脉深厚”,显然是对自己的背景来历了若指掌,表情之间也同样是闪过了一丝慎重。 向赵俊臣躬身行礼之后,史可松缓缓说道:“多谢赵大人的抬举,史某不过是区区一介商贾罢了,见识浅薄,不敢与大人讨论,只是心中有几处疑问,希望能够得到赵大人的解释。” 赵俊臣再次点头,说道:“请讲!” 史可松说道:“依鄙人看来,与朝廷合作组建联合船行的事情,对于我等商人而言,本质上就是一门生意而已!然而,做生意之前,我等商人总会进行一系列的评估,估算这门生意的收益、投入、以及风险,此乃惯例!” 说完,史可松抬头看了赵俊臣一眼,见赵俊臣点头认可之后,又继续说道:“如今,联合船行的收益已是可以预期,确实是令人心动,所需要的投入也大致可以估算,也都在我等的承受范围之内,然而这门生意的风险,却依然是一个未知数!依鄙人看来,这门生意最大的风险,无疑就是朝廷政策的变动!大人您刚才说过,组建联合船行之事,乃是朝廷的既定国策,赵大人您的立场绝不会动摇、朝廷的政令也绝不会朝令夕改,鄙人对此也是深信不疑!然而,为了以防万一,鄙人还是希望赵大人您能够预先讲清楚,若是有一天朝廷的政策发生了变动,决定要解散联合船行,到了那个时候,我等投入的财力、人力与物力,又该怎么办?” 听到史可松的疑问之后,在场的徽浙商人们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又皆是点头认同,并且纷纷将目光集中在赵俊臣身上。 确实,联合船行一旦组建之后,徽浙商人们所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究竟算是个人资产还是朝廷资产,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若是朝廷突然反悔,又坚称联合船行的所有一切都是朝廷的财产,那么他们的投入就要血本无归了! 对于史可松的疑问,赵俊臣也同样是早有准备,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赵俊臣不疾不徐的回答道:“首先,本官要再次声明一点,联合船行的组建乃是陛下金口玉言的承诺,所以众位绝不用担心朝廷的政策会发生变化!其次,为了让各位安心,在联合船行正式成立之际,本官也愿意与各位定下契约,若是将来联合船行解散,那么各位所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等等,皆可以全部收回,朝廷绝不会截留阻拦!事实上,各位加入联合船行之后,对各自的船行依然拥有决策权与控制权,朝廷只是派驻了一些户部官员监察账目罢了,所以朝廷也不可能让各位血本无归!”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继续说道:“此外,联合船行正式成立之后,各位的加入与退出,也全凭自愿,以史老板为例,你加入联合船行之后,可以与户部签订一份契约,以两年为合作期间,两年之后,若是史老板不愿意再继续合作,就可以退出联合船行,史老板所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也可以根据契约里的数字全部收回!”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在场的众位徽浙商人也进一步的安心了。 根据赵俊臣的说法,他们加入联合船行之后,所投入的财力、物力、人力并不会打水漂,再差也可以保本。 所以,对于赵俊臣的解释,徽浙商人们皆是没有反对,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并且称赞赵俊臣的思虑周全! 在徽浙商人们看来,赵俊臣的想法,完全有利于他们,给予了他们极大的自由,也彻底保证了他们的利益不受侵犯,显然是诚意满满! 然而,看到徽浙商人们的满意态度,赵俊臣的心中却是不断冷笑着。 两年的合作期限,实际上是赵俊臣处心积虑设计的一处陷阱! 如今,因为联合船行尚未正式成立,固然是赵俊臣有求于徽浙商人,为了说服徽浙商人们加入联合船行,赵俊臣又是利诱、又是威胁、又是讲道理,可谓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然而,等到联合船行正式成立之后,很快就会彻底垄断了京杭大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生意,到了那个时候,联合船行的惊人收益就会让在场的徽浙商人们欲罢不能! 再等到两年的合作期间结束之后,徽浙商人们为了继续留在联合船行之内,也为了扩大自己在联合船行内的份额,就变成了他们有求于赵俊臣了! 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就可以趁机施压,眼前的这些富商巨贾们也只剩下了两个选择,或者是臣服于赵俊臣、任由赵俊臣驱使,又或者是被赵俊臣赶出联合船行、彻底失去联合船行的利益! 商人们一向将逐利视为本能,绝大部分人的最终选择,也可想而知! 然后,联合船行这个规模庞大、资金雄厚的庞然大物,就会彻底成为赵俊臣的力量! 如今,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朝廷各大派系的力量纷纷加入了联合船行,但赵俊臣却是完全不担心,就是因为赵俊臣还有这么一招后手! 所以,赵俊臣的解释,看似对徽浙商人们有利,甚至是一种退让,但实际上则是赵俊臣套在他们脖子上的枷锁! 然而,在这个时代,拥有长远目光的商人终究只是少数,包括史可松在内,所有的徽浙商人们皆是贪图眼前的一些好处,对于赵俊臣的解释,也皆是没有反对,只是任由赵俊臣将枷锁套入了他们的脖子! 赵俊臣心中的想法颇是阴暗,但表面上则依然是一副谦和温良的模样,见徽浙商人们皆是满意自己的解释之后,就再次向史可松问道:“史老板可还有其他疑问?” 史可松再次点头,说道:“还有一处疑问,希望赵大人能够不吝指点!” 赵俊臣依然是点头说道:“请讲。” 史可松缓缓说道:“按照赵大人您的说法,我等加入联合船行之后,依然拥有各自船行的控制权与决策权,各自的生意依然由自己负责,只是名义上成为了联合船行的一部分、得到了朝廷的优惠政策、内部驻扎了户部官员监察账目罢了,除此之外,与往日再也没有任何不同!” 赵俊臣说道:“确实如此!” 史可松问道:“然而,若是有一单生意,鄙人想要得到,某位加入联合船行的商人也同样想要得到,相互争夺之下,岂不是伤了内部和气?甚至还会造成联合船行的分裂?到了这个时候,又该如何解决?” 赵俊臣却是摇头道:“这种时候,你们往日是如何解决的,今后就如何解决,相互竞争就是了,内部的良性竞争,也有助于各位的发展!只要是正常的竞争手段,联合船行的七位执事就不会干涉!也绝不会造成联合船行的分裂!不过,若是有人使用了不正常的竞争手段,一旦被发现了,就会严惩!不仅要被罚银子,情节严重者还会被赶出联合船行,甚至是交由相关衙门处理!” 赵俊臣的这般解释,也同样是得到了徽浙商人们的认同。 其实,在场的这些徽浙商人们,一个个皆是世人口中的“黑心商人”,他们为了聚敛钱财、打压对手,一向是不折手段!然而,即使是黑心商人,也绝不会拒绝一个公平有效的秩序,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他们至少不会吃亏! 另一边,得到了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史可松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这样的话,鄙人也就安心了!赵大人思虑周全,鄙人佩服不已!还望大人放心,对于联合船行的事情,鄙人今后一定会鼎力支持、全力合作!” 说完,史可松再次向赵俊臣躬身一礼之后,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显然他心中的疑问已是全部收到了满意答案,不会再继续提问。 与此同时,见史可松连续提出了关键问题,在场的徽浙商人们皆是对史可松另眼相看了。 在此之前,徽浙商人们皆是被赵俊臣所描绘的美好前景迷乱了双眼,完全没有发现史可松所提出的问题,而史可松的连续提问,也足以证明他高人一筹的见识与眼光,在场的徽浙商人们也皆是暗暗心生敬佩。 或许,这就是史可松抢先发言、活跃表现的真正原因!他想要趁机在徽浙商人内部树立声望、建立一个良好的形象!如此一来,等到联合船行正式建立之后,他的地位与影响力也会增加,再加上史可松本身的实力,就必然能够成为联合船行的七位执事股东之一,甚至还会成为徽浙商人们的魁首人物,到了那个时候,在联合船行的内部,史可松或许还能与赵俊臣分庭抗礼也说不定! 而这,就是史可松、乃至于史可松背后靠山周尚景的真正图谋! 对此,赵俊臣当然也看明白了,不过赵俊臣早就准备了后手,却是毫不担心。 所以,等到史可松落座之后,赵俊臣再次问道:“可还有谁心中有疑问,想要与本官探讨?”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只见又有一位徽浙商人站起身来,向赵俊臣说道:“赵大人,许某心中也有一些疑问,希望能够得到赵大人您的解释!” 见到此人之后,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讽。 此人名叫许昌德,他的背后靠山乃是当朝首辅沈常茂!甚至他本人就曾经是沈府的一位管事,所以许昌德对于沈常茂自然是忠心耿耿! 与史可松相比,许昌德的目标很明确,他就是来趁机捣乱的! 对此,赵俊臣也是心知肚明。 但表面上,赵俊臣依然是神色谦和,说道:“哦?原来是许老板,你有什么疑问,请讲就是!” …… ps:怪我没说清楚,“今年年末”是指农历,也就是说本书距离完本还有半年的时间,然后在春节期间,虫子会重温一遍《逆臣》,并且恢复《逆臣》的更新。 此外,大家也不用担心本书会烂尾,大家应该也发现了,这本书的所有铺垫、布局、设定等等,如今已经写完了,所以接下来的情节进展会逐步变快。 恩,今天依然是二合一大章节!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六章.开始了(上). …… …… “哦?原来是许老板,你有什么疑问,请讲就是!” 说话之际,赵俊臣的神态谦和,十分客气。 虽然,赵俊臣明知道许昌德是来刺探情报、暗中捣乱的,但许昌德毕竟是徽浙商帮的一员,表面上也愿意与赵俊臣合作、加入联合船行,如今正是赵俊臣拉拢徽浙商人的关键时期,若是赵俊臣刻意给许昌德难堪,恐怕就会物伤其类,让其他的徽浙商人们产生不好的想法,所以赵俊臣还需要暂且隐忍一二。 此外,对于许昌德的存在,赵俊臣也不似史可松一般重视。就像是周尚景与沈常茂的差别一样,根据赵俊臣所收集到的资料,这个许昌德无论是财富、声势、还是手段、眼光,皆是远远不如史可松。 甚至,赵俊臣都能够猜到许昌德找自己麻烦的具体手段。 果然,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许昌德已是扬声说道:“赵大人,我等徽浙商人确实是大都靠着走私赚钱,这一点无须讳言,然而我等走私也是逼的不已,毕竟近些年来,朝廷的苛捐杂税实在是太多了,不仅州府有州府、县城、军镇、皇庄皆是设有收税关卡,还时不时需要缴纳许多捐献,并且各地的吏使们也皆是会私下为难,需要许多银子贿赂,如此一来,往往价值一千两的货物,运到目的地之后仅是纳税就超过了一千两,我等商人若是按照合法途径做生意,如今恐怕已是血本无归、家财尽销了!如今,朝廷愿意为我等提供优惠政策,除了最基本的货物税、船钞与门摊税之外,其余的繁杂税捐一律全免!这自然是一件大好事,有了这样的条件,我等自然也不愿意继续违法走私!不过……” 说到这里,许昌德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怀好意,继续说道:“不过,在场的众位商人虽然是愿意与户部合作、组建联合船行、从此只做合法生意,但若是其他人依然是通过走私牟利,却又应该如何抑制?甚至,据许某所知,大人您手下的户部,就一直参与着走私生意,而且规模极大,每年往返南北的漕粮船,皆是乘载着大量的私货,又因为是漕粮船的缘故,连最基本的货物税、船钞与门摊税都不需要缴纳,如此一来,户部的走私成本,甚至比拥有免税政策的联合船行还要更低一些!然而,明明是户部与我等联手组建了联合船行,用意是为了抑制走私,但户部在这方面本来就不干净,等到联合船行成立之后,与户部也存在着竞争关系,到了那个时候,我等徽浙商人又该如何自处?” 说完,许昌德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自以为抓住了赵俊臣的痛处,但表面上则是一副严肃秉直的模样,又再次向赵俊臣躬身道:“许某的话并不好听,但确实是许某的真心想法,还请大人您能够指教一二!” 听到许昌德的表态之后,在场的徽浙商人们皆是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赵俊臣的回答。 确实,组建联合船行的事情,赵俊臣乃是提议之人,也是牵头之人,理由更是冠冕堂皇,说是为了抑制走私、改善商税糜烂现状,但户部本身就是明朝最大的走私集团之一,如今又要与徽浙商人们合作组建联合船行,想让徽浙商人们抛弃走私生意,从今往后合法赚钱,这种截然相反的立场,却是让徽浙商人们难以信服。 事实上,对于许昌德的表态,在场的徽浙商人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想法,只是碍于赵俊臣的权势正盛,并且他们加入联合船行之后也确实能够提高收益,所以才强忍着没说罢了,但户部的走私生意,确实是他们心头的一根刺。 如今,听到许昌德竟是大胆的直接挑明了这一点,在场的徽浙商人们暗暗心惊之余,也皆是将目光集中到了赵俊臣身上,等待着赵俊臣的回答。 若是赵俊臣的回答不当,恐怕联合船行的事情就会徒增许多阻碍,在场的徽浙商人们的热情也必然会受到打击——这恐怕就是许昌德的如意算盘! “果然,许昌德是想要通过户部参与走私的事情来找麻烦!当真是毫无新意,这么明显的破绽,我又如何会毫无防备?” 暗思之际,赵俊臣嘴角闪过了一丝讥讽的笑意,但转瞬间已是神色肃穆,缓缓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关于这个道理,本官自然明白!从前,为了扭转国库的困窘,户部确实是暗中参与了一些不合法的生意!但如今,本官身为户部商税,奉圣命整顿商税糜烂现状,又如何还会明知故犯?” 说完,赵俊臣转头向着林云璞、戴逢福、白明宇三人看去,并且开口问道:“林老板、戴老板、白老板,说起来,关于组建联合船行的事情,本官是最先向你们三位提议的,如今在场的众位徽浙商人,也皆是你们三位招来的,可是如此?”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林云璞、戴逢福、白明宇三人皆是起身,答道:“大人您说得没错,正是如此!” 赵俊臣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三位可还记得,自从本官向三位提议联合船行的事情至今,已是过去了多长的时间?” 林云璞沉吟了片刻之后,答道:“大人您是三月底、四月初的时候,首次向我等三人提及了联合船行的事情,距今已是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 赵俊臣再次点头,说道:“说起来,每年从四月份开始,就是朝廷的漕粮运船开始大规模运送漕粮的时候……各位皆是消息灵通、人脉宽广之辈,更是熟知京杭运河的一切状况,只要各位愿意打探,恐怕任何事情都瞒不过各位的耳目,所以各位大可以去打探消息,自从本官提议了联合船行的事情之后,户部的漕粮运船可还有暗载私货的现象?” 顿了顿后,赵俊臣扬声说道“趁着今日的机会,本官也向各位通报一声,自从本官提议了联合船行的事情之后,户部就已是全面停止了走私活动!如今的漕粮运船,也仅只是在运输漕粮罢了,已是再没有暗载私货!从此往后,户部将会与各位一样,彻底放弃走私生意,全心全意投入到联合船行的生意之中!在此,本官也愿意接受各位的监督!”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在场的徽浙商人们也再次是精神一振! 既然赵俊臣如此的信誓旦旦,想必户部全面停止走私生意的事情就必然不是虚言,如此一来,赵俊臣再次表明了诚意,也再次坚定了徽浙商人们对联合船行的未来信心!而徽浙商人们的心头暗刺,也因为赵俊臣的这一番话消散不见了。 然后,赵俊臣又迎来了一阵恭维声,徽浙商人们纷纷称赞赵俊臣“大公无私”、“光明磊落”云云,自是不提。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表态之后,许昌德的面色却是微微一变! 他没想到,赵俊臣竟是有如此的魄力,要知道户部每年都能够通过漕运走私来获取数以百万计的银子,而赵俊臣为了联合船行的事情,对于这么一大笔银子竟是说放弃就放弃了! “仅凭这份魄力与果断,赵俊臣就无愧是沈首辅最为重视的政敌!”惊骇之余,许昌德暗暗想道。 事实上,许昌德并不知道,赵俊臣之所以愿意放弃户部的走私生意,只因为联合船行能够为赵俊臣带来更大的好处,仅此而已! 就这样,许昌德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在徽浙商人们趁机恭维赵俊臣的时候,许昌德神色尴尬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只是,赵俊臣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许昌德。 等到徽浙商人们的恭维结束之后,赵俊臣再次将目光转向了许昌德,说道:“许老板,关于本官的解释,你可还满意?” 许昌德面色尴尬的站起身来,连连点头道:“满意,自然满意。” 赵俊臣笑道:“其实,许老板的顾虑很有道理,我等既然要放弃走私生意了,却不能让其他人继续走私,否则就是对我等的不公平,朝廷的商税现状也不能彻底扭转,对此,本官倒是有些想法!” …… ps:今天有事,只有一个两千字小章节,见谅!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七章.开始了(中). …… …… 对于赵俊臣睚眦必报的性格,许昌德也有些了解! 如今,见自己寻找赵俊臣的麻烦不成,却是让赵俊臣盯上了自己,言语之间似乎暗藏深意,这让许昌德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不过,许昌德依然是强自镇定着,向赵俊臣问道:“哦?不知大人您有何想法?还请明示。” 赵俊臣笑眯眯的说道:“正如许老板所说,等到联合船行正式成立之后,京杭运河、长江航道的走私活动必须要得到抑制,如此才能够尽快的扩张联合船行的虽然联合船行凭借着朝廷的政策支持、以及规模上的优势,终究会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生意,但见效终究是慢了一些。” 说完,赵俊臣向许昌德含笑点头示意,又说道:“如今,得到了许老板的提醒之后,本官突然有了一些想法,在座各位从前皆是走私生意里的行家能手,对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情况也是知根知底,所以本官愿意让各位监督户部,有各位在旁边盯着,本官也不用担心户部的下面官员阳奉阴违、会不顾本官的命令依旧是暗自走私,但既然各位能够监督户部,又为何不能监督其它的走私活动?” 然后,赵俊臣挥手一招,就见许庆彦快步走到赵俊臣身旁,将一本厚厚的账册双手递给了赵俊臣。 赵俊臣拿到账册之后,翻开稍稍看了一下,然后说道:“说起来,在座的各位,虽然是来历背景不同、身家财产也有差距,但有一点情况则是一模一样的,那就是各位从前皆是参与了走私生意,并且规模不小,都拥有至少十艘五百石以上的大船、至少三十艘一百石以上的中等船、至于一百石以下的小船更是不计其数,而众位之中实力最雄厚的那一位,甚至拥有七十三艘大船,两百余艘中等船,这般规模当真是令人惊叹不已……而如今,各位已是痛改前非,打算与朝廷合作,加入联合船行之中,从此与走私活动一刀两断!” 听到赵俊臣的讲诉之后,在座的徽浙商人们皆是面色微变。 他们没想到,赵俊臣对于他们的底细竟是如此的了解! 与此同时,史可松更是面色沉凝——赵俊臣所特指的那位实力最雄厚的走私商人,明显就是在说他! 另一边,众位徽浙商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在赵俊臣手中的账册之上,暗暗思考着这本账册之内究竟记载了多少内容! 赵俊臣的笑容愈盛,继续说道:“就在刚才,本官算了一下,在座各位共有三十七人,但据本官所知,参与走私活动的众多商人之中,实力不下于在座各位的,总计还有五十二人!关于这五十二人,既然他们今晚没有出现在这里,就是不将朝廷、本官、以及在座各位放在眼里,显然已是态度很明确了,他们明知道朝廷要整顿商税、整治走私,却依然是心存侥幸,完全没有加入联合船行的想法,还打算继续与朝廷对抗、依然要进行走私活动!本官的耐心一向有限,对于这些人也不打算再争取了,既然他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那么他们最终自食苦果,却也怨不得咱们!”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突然冷了下来,缓缓总结道:“也就是说,这五十三人,就是咱们今后的主要敌人,也是咱们接下来要打到的主要对手!只要打垮了他们,联合船行就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快的发展,朝廷的走私现象就能够最大程度的得到抑制,而在座各位的未来收益,也能够得到最多的提升!各位,一场关于航运生意的战争,已是势在必行了!而且,咱们拥有朝廷的支持,咱们站在了道德与法纪的制高点上,咱们拥有实力上的优势,不论是天时、地利、人和皆是倾向于咱们,所以,这场战争的最终结果,也必然是咱们的大获全胜!” 顿了顿后,赵俊臣双眼一眯,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依照本官的想法,联合船行成立之后,股份收益的分配,将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各位提供的船只、人力与资金越多,那么占有的股份分红也就越高!理论上,朝廷对各家船行的控股不会超过四成!此外,各位若是有额外功劳的话,那么朝廷也会给予额外优惠,进一步增加各位的股份分红!而所谓的‘额外功劳’,就是指各位在这场战争之中的表现! 接下来,本官将会全力惩治那些那些没有加入联合船行的走私商人!而各位从前皆是走私行业里的大家能手,对于曾经同行们的状况,自然是了如指掌!这些人的走私手段、走私时间、走私规模等等,也皆是逃不过各位的耳目!若是各位能够提供他们的罪证把柄,让朝廷可以轻易的将他们一网打尽,那么各位自然是有功于朝廷,到时候朝廷也会在收益分红方面做出让步!”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在场的众位徽浙商人的表情皆是热切了起来!纷纷是眼中冒光、干劲十足,准备收集同行们的罪证,以此来增加自己今后的利益! 毕竟,在座的各位徽浙商人,与那些不愿意加入联合船行的走私商人们原本就是竞争对手,相互间关系并不算好,若是可以打击对手之余,还能够增加自己的利益,他们又如何不愿意?——事实上,哪怕是相互间关系良好、友谊深厚,甚至是世交与亲族,但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该出卖的时候也绝不会犹豫! 不过,赵俊臣还是嫌众人的情绪不够热切,又继续说道:“各位一旦立功之后,除了收益分红方面的让步之外,朝廷还会另有奖赏!那就是,各位一旦举报了某位走私商人,并且还提出了切实的证据,而且朝廷也根据各位所提供的情报成功惩治了这位走私商人,到了那个时候,这个走私商人的身家财产必然会被朝廷查抄!然后,这位走私商人手下的那些大小船只,朝廷会酌情分出一部分作为奖赏,赐予举报之人!这部分奖赏,最低不会低于一成,最高甚至可以高达五成!还有,这位走私商人的家产被查抄之后,朝廷还会拍卖他的田地房产等等,而提供了切实证据的人,则可以优先购买其中一部分!”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在场的徽浙商人们顿时是产生了一片哗然! 赵俊臣所提出的赏赐,实在是太丰厚了! “若是自己能够成功的举报五名走私商人,并且能够提供大量的切实证据,那岂不是代表着自己没有投入任何本钱,就将手下的船只规模扩大了至少一倍?此外,按照赵俊臣的说法,自己手下的船队规模扩大之后,再投入到联合船行之中,那么自己在联合船行的股份分红也可以得到增加!再加上成功举报之后,朝廷还会在收益分红方面做出让步……这样的话,不仅是自己的船队规模可以扩大许多,收益分红也可以一增再增!再加上可以优先购买对方的田地房产……这个方法,怎么算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绝对要干!” 顿时间,在场的所有徽浙商人脑中,皆是闪过了这样的想法。 哪怕是一向镇定从容的史可松、以及心怀鬼胎的许昌德,在这一刻也皆是心动不已,暗暗思考着自己可以向赵俊臣提供哪些人的关键罪证,将这些人整垮之后,自己又能够得到多少的好处…… 暗暗设想了一下之后,他们的心情不仅没有冷静下来,反倒是愈加的心动热切了! 至于其他的徽浙商人们,就更别提了。 一时间,对于赵俊臣的“开战”决定,所有人皆是表达了全力支持的态度!而且他们的态度竟是比赵俊臣还要更加迫切许多! “赵大人所言极是!为了朝廷的商税、也为了联合船行的未来,走私活动必须要得到遏制!那些冥顽不灵、负偶顽抗的走私商人,也必须要得到惩治!” “赵大人英明!还请赵大人您放心,鄙人马上就按照您的吩咐,全力收集那些走私商人的罪证,这些走私商人也确实该整治一下了!” “鄙人会全力支持赵大人的决策,必然是与那些冥顽不灵的走私商人势不两立、决战到底!绝不让任何一个走私商人逍遥法外!” “赵大人……” 一时间,在场的徽浙商人们纷纷发言,一个个皆是慷慨激昂、大义凌然。 在这一刻,他们皆是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与立场,已是彻底变成了朝廷商税的坚定维护者,这种转变是如此的突然,也是如此的自然,并没有任何人会觉得不妥! 甚至就连原本是居心不良的许昌德,也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原本立场,觉得自己或许可以真心实意的加入联合船行,毕竟赵俊臣许诺的利益实在是太诱人了。 然而,许昌德虽然是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原本立场,但赵俊臣并没有忘记。 赵俊臣提出这样的构想,固然是为了“驱狼吞虎”、调动在场众人的积极性,让他们主动成为朝廷整治走私的急先锋,但同时也是为了趁机报复许昌德的暗中捣乱,也顺便给许昌德背后的沈常茂找些麻烦! 于是,在众人的踊跃支持声音结束之后,赵俊臣的脸上再次浮现了笑意,并且将目光转向了许昌德,缓缓说道:“说起来,本官能够想到这个方法,还要多亏了许老板的提醒,若是没有许老板的秉直发言,本官也不会想到各位的监督之用处,更不会想到刚才的方法,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许老板可谓是功不可没!将来朝廷成功整治了走私之后,本官的请功名单之上,一定会有许老板的名字!到了那个时候,在股份分红方面,许老板一定会得到朝廷的奖赏!” 此时,许昌德正有些摇摆不定,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及时转变立场、暂且支持一下赵俊臣的计划,至于沈常茂的那些吩咐,比如暗中给赵俊臣捣乱、伺机破坏联合船行等等,大可以延后再执行。 等许昌德听到赵俊臣的表态之后,更是大为惊喜,虽然不知道赵俊臣为何要以德报怨,自己明明给赵俊臣暗中捣乱,但赵俊臣最终反倒是给了自己好处,但凭空出现的好处,许昌德自然是不会放弃。 于是,许昌德连忙站起身来,向赵俊臣躬身致谢,与之前相比,许昌德此时的态度也谦卑了许多。 然而,许昌德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赵俊臣给他布下的陷阱! “驱狼吞虎”之计,赵俊臣很早之前就够想到了,甚至在兖州台儿庄的时候,就曾经提及过一些。但如今,赵俊臣却是将一部分功劳送给了许昌德!看似是许昌德得到了好处,但实际上许昌德在接受赵俊臣“善意“的同时,已是卷进了一场大麻烦之中! 毕竟,按照赵俊臣的计划,接下来会有大量的走私商人要被打倒,等这些走私商人被打倒之后,却发现赵俊臣的计划皆是源自于许昌德的提醒,到了那个时候,那些走私商人又该要如何的仇视许昌德?许昌德又会迎来怎样的报复? 此外,明朝绝大部分走私商人在朝廷之中皆是有靠山存在,而这些靠山们皆是极力反对朝廷整顿商税,而首辅沈常茂正是这些人的领袖! 当大量的走私商人被打倒之后,这些走私商人的靠山们发现这一切皆是源自于许昌德的因素,而许昌德的幕后靠山却是他们的领袖沈常茂,到了那个时候,就必然会有人质疑沈常茂的真实立场,反对朝廷整顿商税的大臣们就会内部分裂,到了那个时候,不仅沈常茂的声势会遭遇打击,赵俊臣整顿商税的阻力,也同样会降低许多。 所以,赵俊臣从来都不是以德报怨的烂好人,许昌德在沈常茂的指示之下,想要暗中破坏赵俊臣的计划,而赵俊臣自然是要数倍的报复回去! 只可惜,面对赵俊臣的报复举动,许昌德却是犹不知觉,还以为自己捡了便宜、得了好处! 看到许昌德那喜不自禁的模样,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讽! 再过不久,许昌德恐怕就要乐极生悲了! …… ps:恩,依然是二合一大章节,四千字!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八章.开始了(下). …… ……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天海楼内,针对联合船行的组建事宜,赵俊臣与徽浙商人们又陆续敲定了许多细节问题。 在此期间,赵俊臣也多次“做出了重大让步”,分给了徽浙商人们更多的利益。 一时之间,徽浙商人们只觉得自己的收获远远高于预期,他们惊喜于赵俊臣的“慷慨”之余,对于联合船行的成立也就愈加的迫不及待了。 等一切细节问题皆是敲定完毕之后,时间已是晚上亥时,窗外夜色渐深、月挂枝头。 在不知不觉之间,竟已是两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 至此,关于联合船行的所有问题,也终于是全部商议妥当。 虽然,在场的徽浙商人们还没有与户部正式签订契约,但双方的意向已是明确,分歧也全部消失,在赵俊臣看来,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自己设想中的联合船行就已是正式成立了,所欠缺的只是几份无关紧要的手续罢了。 而联合船行的出现,将必然会为朝野格局带来极为深远的影响! 对此,赵俊臣已是布置了许久,并且坚信不疑! 事实上,联合船行的影响,要比赵俊臣预想中来得更快! 在赵俊臣抛出的利益诱惑之下,那些愿意加入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们已是全部疯狂了! 这一天的晚上,赵府的值班门房彻底失去了睡觉的时间,虽然已是夜色浓郁,但赵府门前却依然是一副客来客往、车水马龙的景象,不断会有徽浙商人前来赵府敲响大门,并且皆是留下了各自名帖、贵重礼物、以及大量的账册与信件——而这些账册与信件,自然都是用来揭发走私罪行的资料证据! 赵俊臣许诺的好处实在是太诱人了,所以宴会结束之后,徽浙商人们就皆是急匆匆的赶回到了各自居所之中,然后疯狂的收集着所有可以用来举报的证据,不论是明确已知的情报,还是尚未确定的猜测,他们皆是尽数收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整理成册,然后也不顾夜色已晚,马上就送到了赵俊臣的府中,只希望赵俊臣能够尽快看到自己的举报资料。 毕竟,正如赵俊臣所说的那样,这些徽浙商人们皆是走私生意里的行家能手,他们对于长江航道与京杭运河的状况可谓是了若指掌,对于同行们的近况也皆是知根知底,许多看似重要的罪证,在他们眼中只是“公开的秘密”,每位走私商人皆是心知肚明,所以他们生怕自己的举报会晚到一步,让别人占去功劳与奖赏,自然是不敢懈怠。 所以,联航船行虽然还没有正式成立,但那些意欲加入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们就已是开始迫不及待、争先恐后的举报自己曾经的同行了! 事实上,若不是天色实在是太晚了,徽浙商人们皆是以为赵俊臣已经入睡了,他们恐怕还会亲自拜访赵俊臣、趁机与赵俊臣密谈。 就这样,因为徽浙商人们的不断打扰,赵府的门房这天晚上完全没能入睡。 不过,对于这般情况,赵府门房并没有任何的不满,反倒是欣喜若狂——徽浙商人们皆是富可敌国、一掷千金的巨贾,他们为了自己的举报信可以尽快交到赵俊臣手中,也皆是表现得极为大气,每个人都塞给了赵府门房一份份量十足的红包,总计三十七份红包加起来,足足有数千两白银! 虽然,按照赵府的规矩,这些红包的大部分都要上缴给账房,还要分给赵府管事们一些,但剩下的银子依然是足足有三五百两银子,对于赵府门房而言,这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所以,对于徽浙商人们的打扰,赵府门房不仅没有厌烦,反倒是期望这种情况每晚都会发生!对于赵府门房而言,用几百两银子换取一晚上的睡眠,不管怎么算都是一笔大赚特赚的买卖! 而且,赵府门房接过红包的时候,也确实是心安理得,因为他确实是按照那些徽浙商人们的请求,将他们送来的名帖、举报册子、以及贵重礼物等等,优先交给了赵俊臣,绝没有任何的耽搁。 因为,虽然已是夜色浓郁,但赵俊臣根本没有休息! …… 就在徽浙商人们争先恐后的向赵俊臣举报昔日同行的时候,此时的赵府书房之中,赵俊臣的幕僚们也同样是忙碌不堪。 毕竟,徽浙商人们虽然是表现踊跃,但因为他们的举报过于匆忙的缘故,完全没有任何的提前准备与详细调查,所以他们的举报内容虽然很多,但也过于凌乱杂琐,完全是想到什么就加入什么,不论是真实情况还是心中推测,皆是混杂在一起,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此外,徽浙商人们的举报内容之中,也存在着许多相互重复、甚至是相互矛盾的内容,更是让人看得头痛不已! 于是,在赵俊臣的指示之下,所有的举报资料皆是被幕僚们分门别类的整理出来,并且汇总到了一处,在诸多举报资料的相互补充之下,诸般证据线索也渐渐的清晰明确了起来。 这样一来,被举报的走私商人们的家财收入、走私规模、走私渠道、背后靠山、关系网络等等,就皆是一目了然了。 就在幕僚们忙碌整理举报资料的同时,赵俊臣则是满脸疲惫的靠坐在椅背上,时而端着茶盏慢慢饮茶,时而闭目养神积蓄精力。 毕竟,赵俊臣已是忙碌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没有片刻的休息!尤其是与徽浙商人们商讨联合船行的组建细节的时候,足足两个多时辰的时间,赵俊臣一直在转动大脑、思考对策、并且一直没有歇过口舌,到了现在自然是疲惫不堪、身心俱倦、并且口干舌燥。 所以,趁着幕僚们整理举报资料的同时,赵俊臣也趁机稍稍歇息了片刻。 不过,赵俊臣如今的幕僚团队都非常能干,办事效率也高,所以赵俊臣并没有休息太长的时间。 这晚子时刚过,所有的举报资料就已是汇总完毕,并且送到了赵俊臣的面前。 这份资料是如此的重要,直接关系到赵俊臣未来的成败,所以赵俊臣没有任何的耽搁,也不顾身心的疲惫,马上就翻开册子,详细审阅。 良久之后,赵俊臣终于将厚厚一本册子看完,将册子合上之后,赵俊臣的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 “如履薄冰的幸苦经营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赵俊臣喃喃自语道:“我终于掌握了自己的未来命运……” 事实上,赵俊臣让那些徽浙商人们揭发曾经同行的走私罪行,快速扩张联合船行的市场份额、尽快遏制民间走私活动等等,都只是表面上的目的! 而赵俊臣真正的目的,却是想要通过这些走私商人的罪证,借机掌握那些走私商人收买各路官员的罪证! 到了那个时候,将会有无数官员贪污受贿的把柄落入赵俊臣的手中,而赵俊臣得到了这些罪证之后,自然就可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了! 明朝的走私现象猖獗,绝大部分官员都暗中与走私商人有牵连,或是接受了走私商人的贿赂、又或是直接参与了走私,所以赵俊臣就可以趁机掌握绝大部分官员的罪证把柄。 然后,以这些罪证把柄为基础,赵俊臣就可以掌控朝廷半数官员的命运!到了那个时候,整个庙堂的局势走向,都要受到赵俊臣的操控! 所以,赵俊臣才会说,自己终于掌握了自己的未来命运! 当赵俊臣达到这一步之后,即使是德庆皇帝将来想要过河拆桥、即使是周尚景的居心叵测、即使是沈常茂的强烈敌视,赵俊臣也不会毫无反抗之力! 现在,虽然还只是掌握了其中一部分,但赵俊臣的诸般计划,却已是可以开始了!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九章.冷静. 第五百一十九章冷静 …… …… …… 就在赵俊臣暗暗思考着未来计划的时候,李传文作为幕僚团队的魁首人物,也开口向赵俊臣总结道:“赵大人,经过了我等的详细整理之后,那些徽浙商人们所提供的检举内容已是全部汇总完毕,仅仅只是今天一晚上的时间,那三十七位徽浙商人全部都向咱们府里投了举报密信,总计检举了八十二位走私商人的走私罪行,并且涉及到了二百八十四位朝廷七品以上官员,提供了三百七十一条可信的罪证与线索,另有一百三十三条尚需确定的情报,有了这些罪证、线索、以及情报,咱们只要确认了这些情报的真实性之后,再稍稍布置一下,就可以将其中八十一位走私商人一网打尽,那些与走私商人有联系的朝廷官员,也全都要大难临头!” 说到这里,即使是李传文曾经辅佐过多位朝廷的封疆大吏,已是见惯了大风大浪,这一刻也依然是忍不住面色激动。 至于李传文身后的诸位幕僚们,也同样是类似的表情。 此刻,他们皆是紧紧盯着赵俊臣手中的那份厚厚册子——这份册子是他们亲自整理出来的,所以他们也非常清楚这份册子里的内容究竟拥有着怎样的威力!而得到了这份册子之后,赵俊臣又拥有了怎样的影响力! 只要赵俊臣愿意将这份册子抛出去,那么整个朝野局势都将会在一瞬间天翻地覆! 不过,赵俊臣却没有打算将这份册子里的内容全部曝光。 缓缓摸了一下册子的封皮之后,赵俊臣却是将这份册子再次递给了李传文,说道:“接下来,还是要幸苦各位一下,这份册子里的内容还需要重新整理一次,要将里面的诸般罪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走私商人们走私逃税的罪证,另一部分则是朝廷官员们收受贿赂、参与走私的罪证,再并分别单独记录成册!等你们再次整理完毕之后,再将这三份册子全部交给我……此外,各位今后也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关于今晚的事情,尤其是本官掌握了诸多朝廷官员切实罪证的事情,绝不能说出去!”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经验丰富的李传文顿时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用意。 赵俊臣要求将册子里的罪证与情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关于那些走私商人们的,另一部分则是关于朝廷官员的,显然赵俊臣并不打算同时对付两者,而是想要先利用这些证据除去那些走私商人,对于涉案的朝廷官员们则是徐徐图之。 赵俊臣的这般选择,也让李传文暗暗松了一口气。 原本,他还十分担心赵俊臣会年轻气盛、忍不住诱惑,打算将这本册子里的内容一口气全部曝光出去,想要将那些涉及了走私活动的商人与官员们一网打尽,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的举动固然会震动朝野,但最终倒霉的人,绝不会是那些参与走私活动的商人与官员,而会是赵俊臣本人! 毕竟,赵俊臣手中掌握的种种证据,虽然是威力巨大,但因为涉及人数太多了,却也容易引起百官们的忌惮与敌视! 此外,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现象,乃曰“法不责众”,若是赵俊臣一口气弹劾了二百八十四位朝廷七品以上官员,哪怕是证据确凿,德庆皇帝也绝不会出手惩处这些官员,毕竟人数太多了,若是全部惩处,德庆皇帝又去哪里寻找这么多的接替人选?这么多官员倒台,必然是天下震动,到时候朝廷的声誉又会损失多少?所以,若是赵俊臣当真这么做了,那么最终的结果很可能会是二百八十四位贪官在铁证面前被判定无罪,而赵俊臣这位举报之人反倒会因为扰乱朝廷、诬告同僚、打压异己等等罪名受到德庆皇帝的惩处——毕竟,相比较二百八十四位贪官,惩处赵俊臣要容易得多、影响也小得多,哪怕赵俊臣的弹劾乃是一片公心——类似的事情,历史之中已是发生过许多次了。 如此一来,赵俊臣若是想要讲这份册子里的内容全部曝光,自然就是寻死之道! 幸好,赵俊臣虽然得到了这份册子作为武器,但并没有忘乎所以,依然能够保持冷静与理智,还知道徐徐图之的道理,却也省却了李传文等人的一番劝告。 另一边,见到李传文等人的表情之后,赵俊臣也顿时就明白了他们的心中担忧。 轻轻一笑之后,赵俊臣缓缓说道:“各位不必担心,本官并不会将这些罪证全部曝光,本官目前仅只是要对付那些走私商人罢了,至于那些涉案的朝廷官员,本官还不打算动他们,甚至不会将自己掌握他们罪证的事情传扬出去,只当自己并不知道他们的罪责,留到日后再逐一对付……” 说完,赵俊臣微微一叹之后,感慨道:“虽然,在这件事上,咱们乃是代表着朝廷大义,乃是正义的一方,但本官也知道,自古以来,胜者往往并不是正义的一方,而是实力更强大的一方!所以,本官在拥有足够实力之前,并不会轻举妄动!” 听到赵俊臣的这番言论之后,众位幕僚皆是表露出了钦佩之色,既是钦佩赵俊臣的理智与冷静,也是钦佩赵俊臣能够讲出这么一番道理。 于是,众幕僚以李传文为首,纷纷向赵俊臣躬身应是,并且也趁机称赞了赵俊臣几句。 心中的担忧消散之后,李传文突然想到了一件正事,向赵俊臣请示道:“大人,按照您的构想,徽浙商人们举报了走私罪行之后,就可以得到这名走私商人手下三分之一的船只,但如今,大部分走私商人都是被多人同时举报,却不知这般情况应该如何解决?那些奖赏是给最先提供罪证情报的徽浙商人?还是所有提供罪证情报的徽浙商人平分这些奖赏?” 赵俊臣没有任何犹豫,说道:“自然是所有提供罪证情报的徽浙商人平分奖赏!我的那些提议,只是想调动那些徽浙商人的积极性,让他们踊跃检举自己曾经的同行,但我也并不希望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得到太多的好处、实力扩充太快,否则就容易尾大不掉了。” 李传文点了点头,依然赞同赵俊臣的想法,答道:“属下明白了!” 接着,众位幕僚就打算按照赵俊臣的吩咐,继续去整理资料了。 然而,赵俊臣却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开口问道:“对了,你们刚才说,今晚总计收到了八十二名走私商人的罪证情报,但最终只能抓捕其中八十一名走私商人,却为何还有一名走私商人无法抓捕?” 李传文答道:“回大人的话,这名走私商人名叫李泽全,乃是苏州一位小有名气的商贾,此人一向是谨慎小心、少有破绽,咱们收到的诸多罪证情报之中,与他有关的总共有十一条,然而全都只是尚未证实的猜测,并非铁证,所以咱们若是想要定他的罪,恐怕有些麻烦。” “哦?走私商人之中,竟还有这样办事谨慎的人才?三十七位同行,竟是无一人可以提供他的切实罪证?……李泽全,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赵俊臣缓缓说道。 李传文点了点头,说道:“大人听过此人的名字,也许是因为此人的儿子名叫李纯臣,乃是今科殿试的二甲进士。” “李纯臣?”赵俊臣若有所思,轻声说道:“原来如此,确实是虎父无犬子……” 事实上,对于李纯臣此人,赵俊臣一向是十分重视。 当初,李纯臣参加殿试的时候,所写的那份试题可谓是吓了赵俊臣一大跳,此人建议德庆皇帝开启“风闻言事”之策,不仅要降低朝廷官员上呈密疏、弹劾朝臣的标准,而且官员们从今往后弹劾朝中大臣,也不再需要切实证据,更不必为自己的弹劾奏疏负责。 若是德庆皇帝当真是采纳了李纯臣的建议,那么朝中百官马上就会迎来“朝中何人不被参,朝中何人不参人”的局面,到了那个时候,德庆皇帝手握朝中百官的无数罪证,自然是皇权大增。 所以,对于李纯臣的建议,德庆皇帝自然是心动了,只因为这般建议必然会受到百官抵制,所以德庆皇帝还没有切实行动罢了。 自从殿试结束之后,李纯臣就一向是表现低调,德庆皇帝似乎也早已经忘记了他,但赵俊臣却知道,德庆皇帝只是在冷处理李纯臣罢了,就早晚都会重用于他! 只是,赵俊臣却没想到,自己竟是在这个时候再次听到了李纯臣的消息、 显然,不论是李纯臣,又或是李纯臣的父亲李泽广,都不是简单的人物,需要赵俊臣暗中留意。 …… ps:求订阅!求动力!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章.各派. …… …… 就在赵俊臣与幕僚们商议的同时,朝中各大派系的探子们也纷纷将赵俊臣宴请徽浙商人的详细情报告知于各自的幕后靠山。 周府之内,听到史可松的汇报之后,周尚景的老脸之上满是赞赏之色,缓缓道:“这个赵俊臣,当真是好心机、好手段、好野心,虽然还不知道赵俊臣的全部计划,但窥一斑而知全豹,等到联合船行组建之后,赵俊臣的权势影响恐怕就要一飞冲天、再难抑制,至于那沈常茂,恐怕就要倒霉了……” 听到周尚景的感叹之后,史可松有些犹豫的说道:“那么,周阁老您看咱们是不是要暗中破坏赵俊臣的计划?若是让赵俊臣窜得太快的话,将来或许就是一个威胁。” 与沈常茂手下的许昌德不同,史可松对周尚景更加忠心,虽然联合船行对他而言确实是一个机会,但为了周尚景的大局,史可松依然愿意忍痛放弃这个机会!却不似许昌德一般会摇摆不定。 然而,周尚景则是轻轻摇头,淡然道:“庙堂局势已是许久没有发生过大变化了,却也无趣的很,既然赵俊臣愿意打破沉闷局面,那就让他放手而为就是……接下来,你也不必暗中捣乱,顺着赵俊臣的计划办事就可,这对你而言,暂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听到周尚景的吩咐之后,史可松暗暗松了一口气,觉得周尚景的这般态度对自己更加有利。 与此同时,史可松见周尚景一副坐视赵俊臣不断壮大的态度,已是完全无法猜到周尚景的真实想法,却是愈加觉得周尚景高深莫测了。 与此同时,许昌德也向沈常茂汇报了赵俊臣的诸般构想。 刚开始,得知赵俊臣想要联合三十七位实力强大的徽浙商人一同组建联合船行之后,沈常茂的表现还算镇定,冷笑道:“老夫就知道,赵俊臣的计划绝没有那么简单,说什么只是挑选一家船行进行试点,但所谓的‘一家船行’却是三十七家规模庞大的船行联合到了一处!有了这样的惊人规模,再加上朝廷在政策方面的支持,恐怕是很轻松就能做大……不过,赵俊臣未免自以为是了!三十七位徽浙商人联合起来确实是实力庞大,但也是人心纷杂、各有所求,只要暗中稍稍撩拨一下,这家联合船行恐怕很快就要陷入内斗之中,然后就会分崩离析了……到时候,赵俊臣的如意算盘,也必然就会落空!” 另一边,许昌德连忙说道:“首辅您明鉴千里,赵俊臣那个毛头小子,自然不会是您的对手。” 沈常茂得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再后来,那赵俊臣又说了些什么?” 听到沈常茂的询问之后,许昌德又连忙将赵俊臣许以重利、引诱徽浙商人们举报走私罪行的事情详细讲诉了一遍。 这一次,沈常茂则是面色大变,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这个赵俊臣,当真是无知者无畏,胆子倒是够大,竟是意欲同时对付所有的走私商人,他难道就不怕自己的做法会激起那些走私商人们的同仇敌忾之心,也得罪了那些走私商人的朝中靠山,平白为自己树立一个大敌吗?” 但转念一想,沈常茂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想法,又说道:“也对,在赵俊臣接受了商税整顿的差事之后,就已是那些走私商人、以及相关朝廷官员的心腹大患了,却也不怕得罪更狠……不过,赵俊臣的这个计划,却是绝不能任由他进行下去,否则他必然会掌握无数官员的罪证把柄,到时候他的权势影响就会更加难以抑制了!” 听着沈常茂的喃喃自语之后,这一次许昌德却是沉默着没有答话。 毕竟,许昌德绝不能告诉沈常茂,自己在宴会结束之后,先是回到府中收集了同行们的诸多罪证,并且亲自将这些罪证送到赵府之后,才匆匆赶到沈府向沈常茂汇报消息的——毕竟赵俊臣许诺的好处实在是太诱人了,即使是许昌德也难以割弃——而沈常茂因为许昌德的私心,为了等候具体情报,却是苦等了大半夜的时间。 沈常茂并不知道许昌德的小心思,只是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破坏赵俊臣的企图。 沈常茂花白的眉头皱成一团,暗暗想道:“或许,可以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并且制造一些流言,向外宣称赵俊臣已是掌握了大量官员的参与走私、包庇走私的罪证,让朝廷官员们人人自危,也激起他们同仇敌忾的心思……不过,这样一来,稍有操作不当的话,就会沉重打击己方士气,或许还会让某些立场不坚的人临阵倒戈……确实一定要慎重行事!” 暗思之际,沈常茂继续向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事情?” 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许昌德摇头道:“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事情需要注意了。” 暗自考虑了一下之后,许昌德并没有将赵俊臣对自己“以德报怨”的事情说给沈常茂听,毕竟这件事容易引起沈常茂的猜忌,甚至沈常茂还会勒令自己拒绝赵俊臣的好处,但这是许昌德绝对无法接受的。 然而,许昌德并不知道,自己一时的私心隐瞒,将来究竟会为沈常茂、为他自己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在此之前,赵俊臣一直以为,在赴宴的三十七位徽浙商人之中,有四人并不是真心想要合作,而是朝中除“赵党”之外的那几个派系派来的探子。 其中,史可松的后台乃是周尚景,自然是周尚景派来的探子。 许昌德的幕后靠山乃是沈常茂,自然也就是沈常茂派来的探子。 还有一位徽浙商人名叫张诚,乃是兵部尚书王寿的府中人,而王寿则是“帝党”的中坚成员,所以张成自然就是德庆皇帝派来的探子。 另有一位徽浙商人名叫李相如,与太子少保郭汤乃是远亲关系,而郭汤又是太子朱和堉的支持者,所以李相如自然就是太子朱和堉派来的探子了。 然而,有一点赵俊臣却是猜错了,那位名叫李相如的徽商,确实是太子少保郭汤的远亲,并且也确实是受到郭汤的指派前来刺探赵俊臣的计划,但郭汤之所以会这么做,却并不是因为太子朱和堉的命令,而是因为七皇子朱和坚的建议! 事实上,自从七皇子朱和坚开始参与“”的事情之后,郭汤与七皇子朱和坚的关系,就越来越紧密了。 许多时候,相比较太子朱和堉的坚定立场,郭汤竟是更加信任七皇子朱和坚的计谋! 并且,在“”之中,类似于郭汤这样的成员,如今已是不在少数!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一章.阁老之位(一). …… …… 不得不说,七皇子朱和坚渗透“太子党”的计划很成功,他自从参与了“太子党”的内部决策之后,就轻易博取了“太子党”众人的信任与依赖,甚至还有许多“太子党”官员心中产生了“若是七皇子与太子能够互换一下位置该有多好”之类的想法。 而太子少保郭汤,就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 如今,虽然因为诸般原因,朱和坚已是暂时退出了“太子党”的决策圈,但郭汤依然会时不时与朱和坚暗中联络,将“太子党”内部的诸般情况尽数告知于朱和坚。 甚至,在郭汤看来,他的做法完全是为了太子朱和堉考虑,毕竟七皇子朱和坚的才智谋略对太子朱和堉大有裨益之处,而且朱和堉与朱和坚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相互间关系至亲,想来朱和坚也不会出卖朱和堉。 如今,听闻赵俊臣要宴请徽浙商人的消息之后,朱和坚就建议郭汤遣派李相如加入其中打探消息,而郭汤则是一如既往的信任朱和坚,马上就依计行事了。 那李相如不仅是郭汤的远亲,而且李相如的生意规模能够有现在这么大,很大程度上也是靠着郭汤的关系,所以李相如自然是不敢违背郭汤的命令。 所以,这天晚上,通过郭汤与李相如的途径,朱和坚也收到了这场宴会的详细情报。 只不过,朱和坚与郭汤并非是从属关系,李相如自然不会亲自向朱和坚禀报消息,所以朱和坚所收到的情报,只是郭汤送来的一封密信罢了。 密信之中,记载着赵俊臣宴请徽浙商人的详细经过,朱和坚收到密信之后,已是反复细读了数遍,神色之间若有所思。 良久之后,朱和坚的神色间闪过了一丝无奈,摇头道:“实在是可惜了,这些年来我虽然是苦心经营,但毕竟是以谨慎隐秘为先,不敢有任何的大动作,生怕会引起瞩目与猜忌,所以实力发展缓慢,也没什么富商巨贾投靠自己,如今想要收集赵俊臣组建联合船行的情报,却还要借助郭汤之手,实在是不方便!呵呵,谁让我只是一位体弱多病的皇子,自然是不受人待见。” 喃喃自语之间,朱和坚眼神冰冷至极。 在内心深处,朱和坚颇是怨恨朱和堉,凭什么朱和堉就是太子储君,而自己则只是一位多病皇子?凭什么自己拥有这般高明的才智手段,却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暗中经营,需要历经千辛万苦、百般谋划才能够稍有发展,而朱和堉莽撞固执、有脑无谋,却能够轻而易举的获得一切? 不过,转瞬之间,朱和坚已是压下了心中怨念。 朱和坚很清楚,心中的怨恨只是自己的动力罢了,但绝不能沉溺其中,否则只会坏了大事。 然后,朱和坚的眼神再次转向了自己手上的密信。 密信里的内容虽然还算详细,但郭汤写这封密信的时候,显然不明白重点在哪里,也缺乏条理与逻辑,有很多需要重视的情况,郭汤完全没有描写清楚,这让朱和坚无法准确的把握如今的情况、以及今后的形势变化。 朱和坚很讨厌这种情况,每当这个时候,朱和坚就会痛恨自己的身份限制,也会痛恨上天的不公平。 不过,虽然如此,但朱和坚的才智眼光是何等高明?虽然情报并不详尽,却也足以朱和坚推断出很多有用的事情了。 “联合三十七位徽浙富商联合组建一家船行,意欲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生意,还通过利诱的手段,鼓动徽浙商人们举报走私罪行,想要借机掌控走私商人以及相关官员的罪证……赵俊臣的野心果然很大,绝不是一位‘纯臣’,手段也算是高明,只不过……” 暗思之间,朱和坚的目光停留在密信的最后一页。 在这一页里,郭汤罗列了一份名单,里面皆是今夜赴宴的徽浙商人们的姓名来历。 而朱和坚的注意力,则是放在了其中一个名字之上。 张诚!——此人曾经是兵部尚书王寿的府中管事,他如今能够成为一位知名的徽浙巨贾,也全凭借着王寿的扶持!而王寿则是德庆皇帝的亲信! 所以,德庆皇帝也必然能够通过王寿与张诚的途径,打探到赵俊臣的所有计划! “只不过,赵俊臣意欲收集罪证、掌控百官的野心,实在是太明显了,竟是毫无遮掩,我能够看明白,父皇又如何会看不明白?父皇或许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他的帝王心术却是十分不凡,又如何会任由赵俊臣的权势毫无限制的不断发展?满朝上下,有一个周尚景就已经足够了,父皇又如何会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周尚景出现?” 暗思之间,朱和坚摇了摇头,又想道:“以赵俊臣的心智眼光,应该早就发现自己的权势发展已是渐渐逼近父皇的底线了,他如今的举动,看似高明,但实则是欠缺考虑,只会引来父皇的猜忌与打压,到时候反倒会栽跟头……或许,我从前一直都高估赵俊臣了……” 想到这里,朱和坚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不过,赵俊臣没有想象中聪明,也是一件好事,否则还真不容易控制!” 正如朱和坚所料,此时的德庆皇帝通过王寿与张诚的途径,也得到了赵俊臣宴请徽浙商人的详细情报。 并且,德庆皇帝也发现了赵俊臣想要利用走私罪证掌控百官的野心! 所以,看到王寿送来的密疏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就颇是严肃,眼神也颇是阴沉。 “原以为,从赵俊臣手中收回西厂与内帑的权柄之后,可以平衡一下赵俊臣的权势增长,却没想到赵俊臣还有后招,竟是打算收集百官之罪证,若是让他成功了,恐怕就再难抑制了……”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的神情有些为难:“不过,赵俊臣的这个计划,也是为了打击走私,朕也不能暗中破坏,否则朝廷的商税现状,就要继续糜烂下去了……幸好,朕还有其他方法控制赵俊臣的权势!” 暗思之际,德庆皇帝的目光一转,向着御案的右下角看去。 在那里,摆放着厚厚一沓密疏。 这些密疏,皆是工部尚书左兰山这些日子里暗中呈给德庆皇帝的,里面的某些内容,颇是引起了德庆皇帝的兴趣。 简单的说,在这些密疏之中,左兰山隐约透漏了自己对赵俊臣的不满! 想来也是,左兰山的资历比赵俊臣更深,如今表面上是“赵党”的二号人物,但实际上与其他“赵党”官员没有任何区别,没有任何的决策权,也没有任何的自主权,只能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办事,甚至他手下的工部也渐渐只知道赵俊臣而不知道左兰山了,如此一来,左兰山对赵俊臣心怀不满,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左兰山的不满,在德庆皇帝眼中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因素。 若是利用好了,或许还可以轻而易举的分裂“赵党”,如此一来,赵俊臣的权势自然是得到了控制! “说起来,黄有容的阁老之位已是名不符实,也该换人了……” 德庆皇帝喃喃自语道。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二章.阁老之位(二). …… …… 然而,德庆皇帝并不知道,左兰山近些日子以来之所以会屡屡向自己呈送密疏,又在密疏之中隐隐透漏了自己对赵俊臣的不满,全都是源自于赵俊臣的授意。 整顿商税、组建联合船行、借机掌控百官罪证,固然是的赵俊臣的计划之一,将左兰山捧入内阁、借机插手内阁事务,也同样是赵俊臣的计划之一;在赵俊臣看来,两个计划既是相互独立、互不干涉,也是相辅相成、环环相扣! 赵俊臣很清楚,自己想要借机掌控百官罪证的事情,绝对瞒不过德庆皇帝的眼睛,也一定会引起德庆皇帝的心中忌惮。 然而,德庆皇帝若是真心想要扭转商税糜烂现象,却也并不会出手阻拦赵俊臣——这同样违背了德庆皇帝的初衷——尤其是德庆皇帝在赵俊臣的暗中逼迫之下,如今已是旗帜鲜明的表明了支持商税整顿的立场,若是赵俊臣的商税整顿最终失败了,德庆皇帝的颜面也不好看。 在这般情况之下,德庆皇帝唯有另寻方法抑制赵俊臣的权势增长。 德庆皇帝的手段与实力皆是极为强大,如今的赵俊臣大计未成,还没有太多的抵抗能力,德庆皇帝哪怕是不干涉赵俊臣的计划,也依然有许多种方法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赵俊臣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暗中引导德庆皇帝的目光,让德庆皇帝使用赵俊臣所希望的方式来对付赵俊臣自己,如此一来,局势也会向着赵俊臣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于是,回到京城之后,赵俊臣就暗中指使左兰山向德庆皇帝呈送密疏,并且在密疏中隐隐透漏出不满赵俊臣的态度,德庆皇帝见到左兰山的密疏之后,就必然会心生兴趣,再见到赵俊臣的权势增涨太快之后,也极有可能会通过左兰山来分裂“赵党”——毕竟这是最好的手段,成功可能性最大、投入与风险最低,只要手段隐蔽一些,也不会引起赵俊臣的不满。 不过,左兰山的实力不足,完全没有与赵俊臣分庭抗礼的底气,即使他与赵俊臣公开决裂,最终的结果也只会是“赵党”失去了一位失去实权的工部尚书罢了,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所以,德庆皇帝若是想要借助左兰山之手分裂“赵党”、抑制赵俊臣的权势增长,首先还需要增强左兰山的实力与声望! 左兰山如今已是朝廷的二品大员,若是要继续增强他的实力与声望,却唯有让他更进一步、成为内阁阁老了! 恰好,如今的内阁之中,黄有容的地位已是名不符实、岌岌可危,也需要找人替换…… 如此种种,赵俊臣已是为德庆皇帝罗列了所有的条件,德庆皇帝最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也就可以想象了! 这就是赵俊臣的一系列计划——先是暗中鼓动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捅出一个天大篓子,最终太子朱和堉受到百官敌视之余,黄有容也会受到牵连,失去阁老之位;然后赵俊臣则是接手商税整顿的任务,趁机收集百官罪证,增强自身的权势与影响,顺便拉拢徽浙商人成为助力;最后,眼见赵俊臣的权势将要无法抑制,德庆皇帝必然会心生猜忌,左兰山则是趁机表达自己对赵俊臣的不满之意,引发德庆皇帝分裂“赵党”的想法,而为了顺利分裂“赵党”,德庆皇帝就必然要增强左兰山的实力,帮着赵俊臣将左兰山捧入内阁! 这一系列计划,可谓是环环相扣、相辅相成,让赵俊臣布置了足足有一年时间,也耗费了赵俊臣无数的心血与精力!若是能够全部实现,那么赵俊臣不仅可以打击朝中政敌、增强自身实力,还可以立下不世功勋、顺便插手内阁事务! 到了如今,赵俊臣的连环计已是实现了大部分,已是只剩下了最后一步! 至于左兰山入阁之后,是否会假戏真做、当真是激发了独立门户的野心,这就要看赵俊臣今后的手段了! 因为赵俊臣宴请徽浙商人的事情,这一夜有许多人彻夜未眠。 到了第二天,许多大臣纷纷是一副神情困顿的模样,显然是休息不足。 不过,哪怕是精神再如何困顿,百官们也依然是强打精神,密切关注着这一天的早朝局势。 毕竟,赵俊臣昨晚宴请徽浙商人的事情,颇是影响深远,今天早朝期间必然会有所反应,以沈常茂为首的那些反对朝廷整顿商税的大臣们,也一定会设法阻拦赵俊臣的计划,到时候不免又是一番明争暗斗。 对此,百官们皆是拭目以待、暗中准备着。 然而,当这一天的早朝正式开始之后,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却是转移了百官们的注意力! “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在百官的恭迎之下,德庆皇帝来到皇极殿之后,大太监张德上前一步,扬声呼喝道。 随着张德的话声落下,在沈常茂的暗中示意之下,几位“沈党”官员就打算出列弹劾赵俊臣。 毕竟,赵俊臣昨晚宴请徽浙商人之际,有太多把柄可抓了,首先是玩弄文字游戏,明明说好了朝廷的优惠政策只会给予一家船行进行试点,然而赵俊臣却是将三十七位实力雄厚的船行联合到了一起;其次是赵俊臣在宴请徽浙商人的时候,竟是当众承认了户部暗中参与走私的事情,这种言论自然是引起了朝中政敌的兴趣;最后则是赵俊臣越权行事,没有经过朝廷同意,就私自给予了徽浙商人大量的好处与特权…… 如此种种,皆是可以大做文章,让赵俊臣狠狠栽一个跟头! 然而,几位“沈党”官员还没有来得及发言,就见兵部尚书王寿已是抢先一步,表情严肃的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臣有本奏!”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说道:“讲!” 在众位重臣之中,王寿一向是最为低调,如今见他抢先发言,并且表情严肃,似乎有什么大事,百官们也纷纷转移了注意力,将目光集中在了王寿身上。 只见王寿缓缓说道:“陛下,当初您南巡之际,委派内阁阁老黄有容留京辅国,然而黄有容辜在留京辅国期间,却是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既是昏庸无为,不能控制朝野局势,致使朝野局势多有动荡;又是结党营私、打压异己,编造证据陷害大臣,致使多位朝中同僚蒙冤,待陛下您回京之后,百官愤恨于黄有容祸国之举,已是连续多日弹劾!时至如今,黄有容已是声名狼藉、声誉尽丧……” 说完,王寿的声音一扬,用极为坚定的语气说道:“所以,臣认为黄有容已是不适合再担任内阁之位,哪怕是陛下您顾念黄有容乃是老臣不忍责罚,此事也不能再拖延下去,还请陛下罢免其职,并且另择贤能!” 随着王寿的话声落下,皇极殿内稍稍肃穆了一瞬。 在此之前,眼见着黄有容即将要失势了,百官们纷纷是兴高采烈的痛打落水狗,不断的弹劾黄有容的诸般恶迹,奈何沈常茂一力维护,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也迟迟没有表明立场,所以黄有容虽然是看起来岌岌可危,但硬是没有倒台,这件事就一直拖延着。 如今,王寿这位“帝党”核心成员突然现身表态,要德庆皇帝罢免黄有容的阁老之位,是不是意味着德庆皇帝终于拿定了主意,而黄有容也终于要倒台了? 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随着赵俊臣正式出手整顿商税,黄有容对德庆皇帝而言已是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自然就要抛弃了。 一位阁老的倒台失势,绝对是一件震动朝野的大事,朝野局势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动,到时候自然是有无数机会出现。 于是,百官们纷纷兴奋了起来。 然而,或许是嫌百官们不够兴奋,当王寿的话声落下之后,吏部尚书宋启文也出列附议道:“陛下,臣也赞同王尚书的观点,黄阁老如今的情况,已是不适合再留在内阁之中,还望陛下您能够尽快确定黄阁老留京辅国期间的功过是非,并且确认新的阁老人选。” 接着,刑部尚书张伯崇也出列道:“陛下,臣也认为,黄阁老如今的情况,若是继续留在内阁之中,对朝廷已是百害而无一利,还望陛下明鉴!“ 随着宋启文与张伯崇的话声落下,百官们又是心中一振。 毕竟,宋启文与张伯崇乃是阁老周尚景的亲信,自然是代表了阁老周尚景的态度。 接着,赵俊臣也出列发言了:“陛下,内阁乃是庙堂核心,关系到朝廷的正常运转,最是重要不过,但据臣所知,自从陛下回京之后,黄阁老受到百官弹劾,如今已是声望尽损,本身也丧了志气,再也无法履行过阁老之职责,已是不适合继续留在内阁之中,还请陛下另择贤能!” 赵俊臣的话声刚刚落下,工部尚书左兰山也随声附和,说道:“陛下,臣也赞同王尚书、宋尚书、张尚书、以及赵尚书的观点,还望陛下另择声望、经验、能力足够的贤能重臣接替黄阁老的位置,否则内阁的声望受损,对朝廷的威信也有不利。” 赵俊臣与左兰山的发言,倒是在百官的意料之中,毕竟黄有容与“赵党”之间的敌对关系乃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不过,随着赵俊臣与左兰山的发言,朝中六位尚书之中,已是有五人表明了同样的观点,除了“沈党”的吏部尚书林维之外,皆是认为黄有容已是不适合再担任内阁阁老之位了。 黄有容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是不断受到百官弹劾,但像是今日这般盛况,却是前所未有的。 可以说,哪怕是德庆皇帝尚未拿定主意,见到这般情况之后,也会认真考虑一番,更何况德庆皇帝似乎已是拿定了主意? “黄有容……终于要倒台了!” 这一刻,百官们的心中皆是闪过了类似的想法。 然后,自然又是一副墙倒众人推的局面,百官们纷纷跟随五位尚书发言,皆是认为黄有容已是不适合再留在内阁,期间还有许多官员再次列举了黄有容的诸般恶迹,却是他们不仅想要让黄有容倒台,还想要让德庆皇帝责罚黄有容! 另一边,林维、张诚等人作为“黄党”的老人,如今虽然已是改庭换面成为了“沈党”成员,但他们对于黄有容依然是残留着一定的忠心,眼见黄有容受到了百官的围攻,皆是有些按耐不住,就想要出列为黄有容说话。 哪怕是黄有容终究要离开朝廷,但林维、张诚等人还是希望黄有容离开的时候能够保持着一定的尊严。 然而,他们刚准备出列发言,就发现首辅沈常茂正表情冷厉的盯着他们,似乎是警告他们不要轻易表态。 如今,“黄党”大部分官员皆是投靠了赵俊臣,而林维、张诚等人也投靠了沈常茂,可以说“黄党”势力已是被赵俊臣与沈常茂二人瓜分干净了,所以对于沈常茂而言,黄有容已是失去了利用价值,在这般情况之下,沈常茂又如何愿意违背朝廷大势继续维护黄有容? 事实上,在沈常茂看来,自己没有落井下石,就已是顾念了往日情分了。 而林维、张诚二人见到沈常茂的暗中警告之后,即将要迈出去的脚步微微一顿,又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皆是暗暗叹息一声,并且收回脚步,也放弃了对黄有容的维护。 如今,林维与张诚二人已是投入了沈常茂的门下,自然要顾及到沈常茂的态度,他们对黄有容虽然忠心,但也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这就是现实。 就在这般情况之下,在百官的围攻之中,已是在朝堂上沉默多日的黄有容终于是缓缓出列了。 似乎是面无表情,又似乎是凄凉黯淡。 然后,黄有容竟是向德庆皇帝行了大礼,跪伏在德庆皇帝面前,埋首道:“陛下,老臣在留京辅国之际,辜负了陛下的信任,不仅是无法控制朝野局势,还办了许多错事,实在是愧对皇恩,如今老臣已是无颜继续留在庙堂,还请陛下恩准老臣告老还乡!” 显然,黄有容也不愿意继续留在朝中坐蜡,趁着今日的机会,黄有容也终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然而,听到黄有容的发言之后,赵俊臣则是暗暗摇头。 德庆皇帝看似宽容,实则苛刻,在他的眼里,朝中的贪官就是自己圈养的肥猪,只等着养肥了再宰,当初的温观良就是一个例子!而黄有容为官数十年来,自然也不干净,如今只是认错几句,就想要平安无事的离开朝堂?怎么可能! 果然,听到黄有容的发言之后,德庆皇帝的眉头一皱,却是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赵俊臣。 …… 恩,二合一大章节。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三章.阁老之位(三). …… …… 黄有容虽然已是失去了利用价值,但德庆皇帝并不打算就这么让他轻易的离开庙堂、告老还乡。 赵俊臣大约可以猜到德庆皇帝的心中想法。 在德庆皇帝眼中,自己乃是天子、是大明江山的主人,这天下间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己的,而官员们代天子牧民,就相当于为自己办事的佣人,其中贪官们是手脚不干净的佣人,而清流们则是不懂眼色的佣人…… 而黄有容自然是一位手脚不干净的佣人,如今想要告老还乡、辞职不干了,但他这些年私下偷走东西,在离开之前也要物归原主! 当初,温观良为了能够顺利的告老还乡,可是将自己一生所贪墨的绝大部分钱财都“捐”给了内帑,总计高达九百万两银子,然后德庆皇帝才放任温观良离开庙堂,没有追究他的诸般罪行。 黄有容不似温观良那般贪财,家财自然也不似温观良一般惊人,但三五百万两银子还是有的,在德庆皇帝的眼中,这些银子全都是黄有容从自己手中偷走的,如今自然是要让黄有容全部吐出来。 此时,见黄有容如此的不识趣,只是告罪几句,没有任何的表示,就打算离开庙堂,德庆皇帝自然不会答应。 不过,黄有容毕竟是老臣子了,如今可怜兮兮的想要辞官归乡,德庆皇帝却也不能明着刁难,否则就会影响帝王形象了。 于是,德庆皇帝下意识的找到了赵俊臣——这个恶人角色需要赵俊臣来扮演。 见德庆皇帝的眼神放在了自己身上,赵俊臣暗暗叹息一声。 不过,赵俊臣如今还没有反抗德庆皇帝的实力,还需要继续忍耐下去,所以稍稍沉默了一瞬之后,赵俊臣再次出列道:“陛下,臣以为,黄阁老的年事已大,既然他已是下定决心要辞官归野了,朝廷也不可强求,否则难免就有不体恤老臣之嫌!所以,陛下您还是恩准了黄阁老的恳求,并且尽早考虑接替人选才是。” 说着,赵俊臣抬头看了黄有容一眼,又说道:“此外,黄阁老入阁多年,可谓是劳苦功高、颇多建树,只可惜到了即将要致仕之际,却是有始无终、功亏一篑,办了许多的错事,一世英名也毁于一旦,实在是有些可惜。” 说完,赵俊臣还满脸遗憾的摇头叹息了一声。 看到赵俊臣竟是在为黄有容感到惋惜,皇极殿内的百官皆是一愣之后,又纷纷觉得赵俊臣此举乃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但实际上,赵俊臣这只猫不仅是假慈悲,甚至还要将黄有容这只死耗子连皮带骨的吞干净! 虽然,赵俊臣这么做也是因为后面还有一只老虎在逼迫他。 在百官的诧异注视之下,赵俊臣继续说道:“也正因为如此,黄阁老这些日子以来,颇是受到了许多非议,许多官员忽视了黄阁老的诸多功绩,只是盯着黄阁老的几件错事穷追猛打,仿佛黄阁老纯粹只是一位昏庸无能的官员,黄阁老的一生清名,也是因此而毁于一旦!但臣以为,这般评价实在是有失公道,黄阁老为官一生,还是有不少功绩的,陛下您也不可能任命一位昏聩碌碌之辈担任阁老重位,对于黄阁老这样的老臣子而言,为朝廷操劳一生却只换来了身败名裂的下场,也实在是有些不公,所以,臣认为朝廷在黄阁老正式致仕之前,应该让百官们各自上奏,一同评点黄阁老这些年来的功过是非,让世人看明白黄阁老的功过孰大,也趁机为黄阁老正名、以全善终!” 说话之际,赵俊臣满脸的善意,仿佛是真心为黄有容考虑一般。 然而,听到赵俊臣的这番“善意表态”之后,黄有容顿时是面色一变,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怨恨与惊恐。 另一边,像是林维、张诚等人,更是猛地转头恶狠狠的看着赵俊臣,恨不得将赵俊臣生吞了! 毕竟,赵俊臣虽然说得好听,但如今黄有容已是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在这个时候总结黄有容的功过是非,实际上就是鼓动朝中百官继续弹劾与攻讦黄有容,到了最后,黄有容只会是“过大于功”的结局,甚至还会牵扯出许多重大罪名,那时候黄有容就绝不可能平安无事的告老还乡了。 所以,赵俊臣表面上是想要为黄有容正名,但实际上则是想要清算黄有容! 见黄有容明明已是打算要离开庙堂了,但赵俊臣依然是不打算放过,竟是打算整死黄有容,黄有容、张诚、林维等人又如何不怒? 另一边,沈常茂也是眉头一皱。 黄有容虽然已是失去了利用价值,但沈常茂曾经向黄有容保证过,会庇护黄有容平安无事的离开庙堂,赵俊臣如今的阴险表态,无疑会让沈常茂失信于黄有容,到时候林维、张诚等人的立场说不定就会发生变化。 与此同时,许多官员见到赵俊臣的表态之后,也是心中一寒,只觉得赵俊臣心胸狭隘、报复心太强。 只是,不待他们反驳赵俊臣的观点,德庆皇帝已是抢先说道:“赵爱卿所说有理,黄阁老劳苦功高,确实应该予以正名,就按赵爱卿的提议来办吧。” 说完,德庆皇帝的目光转向了黄有容,神色间同样是“饱含善意”,说道:“黄阁老你是老臣了,既然你想要告老还乡,朕也不强留你,只是你这些年来一直为朕尽心尽力的办事,却也不能就让你饱受争议的离开朝廷,所以你还是暂且多留在京城一段时间,等朕收到百官奏疏之后,向天下公布了你的功过是非之后,再让你告老还乡,这也是为了你的后世清名考虑。” 听到德庆皇帝的决定之后,黄有容面色灰败,但也知道事情无法扭转,只好再次向德庆皇帝行大礼,俯首道:“老臣……遵旨。” 看着黄有容落魄的背影,赵俊臣的眼神之间闪过了一丝羡慕。 是的,黄有容如今虽然是异常的落魄,但赵俊臣却是十分羡慕他的境遇。 毕竟,德庆皇帝并不是真心想要整治黄有容,只是想要让黄有容将他这些年贪墨的万贯家财吐出来而已。 所以,若是不出意料的话,再过几日,黄有容就会痛下决心,乖乖向德庆皇帝奉上自己的大半家产与积蓄,换取一个“功大于过”的定论,并且平安无事的告老还乡,从此远离了京城中枢这个是非之地,也远离了宦海的算计争夺,成为一个无足轻足的富家翁。 这般结局,对黄有容而言固然是惨淡至极,但却是赵俊臣梦寐以求的结果。 若是赵俊臣只要奉上自己的大半家财,就可以远离庙堂算计、摆脱德庆皇帝对自己的定位,从此成为一个平凡无奇的富家翁,那么赵俊臣一定会这么做的。 只可惜,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定位与黄有容完全不同,黄有容只是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佣人罢了,而赵俊臣却还要为德庆皇帝背黑锅、还要为德庆皇帝吸引民怨、还要为德庆皇帝处理一些不方便让世人知晓的事情,更还是德庆皇帝留给下任皇帝的可怜公鸡——用来杀鸡儆猴的公鸡! 所以,赵俊臣哪怕是献上自己的大半家财,德庆皇帝也绝不会放任赵俊臣离开,赵俊臣只能在宦海之中继续争夺下去。 更何况,赵俊臣的诸多计划进行到了如今这一步,却也同样是身不由己、停不下来了。 就这样,黄有容固然是失去了阁老辅臣的位置,可惜他依然无法如愿的离开庙堂,还要继续坐蜡一段时间。 不过,在今天的早朝上,黄有容的境遇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胃菜罢了。 真正重要的事情,则是黄有容的接替人选! 空缺的阁老之位,任谁都会眼红,朝中各派系也是各有打算,会引发无数的利益变动,自然是受到了百官们的瞩目。 于是,随着德庆皇帝的一句询问,百官们就纷纷转移了注意力。 只见德庆皇帝开口问道:“既然黄有容已是致仕,内阁就空出了一个位置,对于接替的人选,朝中九卿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之后,皇极殿内先是迎来了片刻的沉默。 然后,就仿佛是一颗巨石被丢入了平静的湖面,瞬间又掀起了无数的明浪暗涌,朝中各大派系纷纷开始推荐自家的人选。 在明朝,官员们想要入阁,主要有两种方法,分别是特简和廷推。 特简是皇帝直接指定谁入阁,内阁最初只是为了辅助皇帝处理政务,自然是皇帝一句话就定了,但随着内阁权势影响渐大,这种方式已是越来越少出现了。 廷推则是由九卿(明朝九卿乃是指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这九个衙门长官的俗称,与秦汉九卿不同)和都察院派驻在六部十三道的监察官共同协商推举人选。各主要衙门都有发言权,但由吏部主持,其中都察院参会的人最多,除了左右都御史之外,还有六科给事中、十三道监察御史等人。 最后的结果,则是由吏部汇总,经通政司报给内阁票拟,并呈由皇帝批红最终生效,通政司还会将讨论过程抄送给翰林院、国子监进行公共舆论监督。 如今,即使是德庆皇帝,也只能通过廷推来确定内阁辅臣,这其间的权力博弈就不是一般的复杂了。 当初,德庆皇帝之所以能够扶持“太子党”的程远道进入内阁,除了赵俊臣的表态之外,也是因为“太子党”当时还掌控着都察院,而都察院一向是廷推的最主要力量。 但现在,“太子党”的声势屡屡受挫,已是无法继续控制都察院,而新空缺的阁老位置究竟会落入哪家党派手中,就要看各大派系的手段高低、利益博弈了。 可以预见的是,一场精彩至极的政治博弈,即将要展开了。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四章.阁老之位(四). …… …… “陛下,臣举荐少保赵正和入阁成为内阁辅臣,赵少保这些年来功绩卓著,能力与经验皆是足够,在百官之中也一向是声誉极高,乃是众望所归的最佳人选……” “臣举荐大学士李和,李大学士的经验、能力、声誉皆是上上之选,曾经也有过入阁的经历,只是因为老母过世的缘故回家乡丁忧了三年,但他在入阁期间的表现也是有目共睹的,如今再次让他入阁,也是理所当然……” “陛下,臣认为工部尚书左兰山乃是入阁的极佳人选,如今内阁中的几位阁老皆已是垂垂老矣,正应该补充一些年富力强、精力充沛的重臣,而左尚书刚过知天命之年,却已是经验丰富、功绩过人,正是入阁的合适人选……” “臣支持大学士霍正源入阁辅政,霍大学士学富五车、机敏过人、熟知古今的法纪政令,正是内阁的极佳补充……” “陛下,臣举荐户部尚书赵俊臣……” “陛下,臣认为……” 随着短暂的沉默结束之后,皇极殿内马上就掀起了无尽的明浪暗涌,朝中各大派系纷纷开始举荐各自的人选。 事实上,各党派围绕着内阁席位的政治博弈,很早之前就已是悄然展开了。 毕竟,赵俊臣、周尚景、沈常茂等人皆是百官之中的拔尖之辈,当黄有容出现了垮台的苗头之后,他们几人马上就预见到了今日的局势变化,并且也纷纷做出了针对性的布置。 所以,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各大派系皆是准备充分,皆是集中力量推举了各自派系之内最有希望的人选,并没有太多的分歧。 其中,“沈党”自沈常茂以下,皆是大肆为少保赵正和造势,想要推举赵正和进入内阁,而赵正和的声誉人望,也确实是一个较为合适的人选。 “周党”众人在周尚景的带领之下,则是纷纷举荐了大学士李和,而李和的声望资历,却还要比赵正和更高一些。 相比较之下,近些日子以来最为活跃的“赵党”,此时的表现却是有些沉寂,甚至表现出了极大的意见分歧:像是户部侍郎詹善常、右佥都御史顾全、吏部侍郎刘长安这些资历较深的“赵党”官员大都举荐了工部尚书左兰山;像是太常寺少卿林有伦、右副都御史司徒翰、左通政王邖这些刚刚投入“赵党”的官员,则是纷纷举荐了与他们出身相似的大学士霍正源;甚至还有一些“赵党”官员一心想要拍赵俊臣的马屁,也不怕引来耻笑,竟是极力举荐了资历声望皆是严重不足的赵俊臣…… 这样一来,“赵党”成为了唯一一个没有统一内部意见的朝廷党派,表现堪称拙劣。 事实上,“赵党”此时的拙劣表现,也全都是赵俊臣的故意为之。 毕竟,赵俊臣若是从一开始就率领“赵党”众人旗帜鲜明的支持左兰山入阁,就代表着左兰山深受赵俊臣的信任,或者赵俊臣完全有把握控制左兰山,所以一点也不介意左兰山进入内阁,也完全不担心左兰山的地位会高过自己一头! 这样的话,德庆皇帝一定会重新审视自己利用左兰山分裂“赵党”的计划,到时候为了防止“赵党”进一步的强大、开始插手内阁事务,说不定就会反对左兰山入阁了,这样一来,左兰山入阁的难度将会倍增! 所以,赵俊臣故意没有统一“赵党”内部的意见,让“赵党”在德庆皇帝面前表现出了极大的分歧,这一切就是为了暗示德庆皇帝——赵俊臣并不是十分信任左兰山、也担心左兰山入阁之后会失去控制,所以才会迟迟拿不定主意,并且造成了“赵党”内部的意见分歧——见到这一幕之后,德庆皇帝也会进一步坚定自己利用左兰山分裂“赵党”的信心,他支持左兰山入阁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了。 虽然,这样一来,呼吁左兰山入阁的声势就会降低许多,但只要骗到德庆皇帝、让德庆皇帝支持左兰山入阁,一切就都是值得的!至于“赵党”内部的分歧,只要赵俊臣愿意表明态度,很快就可以统一,到时候左兰山的声势自然会大涨! 反正,这场围绕内阁席位的政治博弈,绝不是短时间就会尘埃落定的,左兰山在短时间的声势较弱,也并不会影响长远,反倒会让其他几个派系心生大意。 果然,见到“赵党”内部的意见分歧之后,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之色,觉得自己分裂“赵党”的计划大有可为。 并且,德庆皇帝还暗中观察了赵俊臣与左兰山此刻的神情变化。 在赵俊臣的吩咐之下,左兰山沉默着没有表态,只是神色间故意流露出了一丝怨态,似乎十分不满“赵党”内部没有全力支持自己。 官场如戏场,左兰山也是一位老戏子了,所以他此时的表演可谓是惟妙惟肖,德庆皇帝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而赵俊臣则是表现出了明显的迟疑,偶尔看看左兰山、偶尔看看霍正源、偶尔又低头沉思,似乎依然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支持谁入阁。 赵俊臣的演技同样不错,也同样瞒过了德庆皇帝。 所以,见到左兰山与赵俊臣的表现之后,德庆皇帝想要利用左兰山分裂“赵党”的想法,也愈加的强烈坚定了。 赵俊臣并没有抬头观察德庆皇帝的表情变化,生怕会露出破绽。 事实上,在德庆皇帝暗中观察赵俊臣的时候,赵俊臣演戏之余,也在暗中观察朝中其余几大派系。 其中,“沈党”与“周党”的态度颇是明确,他们所推举的人选也在赵俊臣的意料之中。 然而,“太子.党”与“帝党”的态度,却是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与警觉。 在朝中各大派系纷纷推举自家人选的时候,“太子.党”的表现出乎意料的低调,并没有争抢这一个内阁空位。 当然,这也是可以想象的事情,毕竟自从程远道入阁之后,“太子.党”内部已是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可以入阁了,或是能力不足、或是声望不够,即使勉强推荐,也绝不可能获得百官认同。 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太子.党”的表现一向低调,所以他们此时沉默着没有表态也是可以预计的。 然而,出于赵俊臣意料的是,“”的沉默低调只是暂时的。 当某些“帝党”官员开始举荐三边总督梁辅臣入阁之后,“太子.党”众人就突然态度一变,也不再沉默,而是纷纷出列发言,同样是举荐梁辅臣入阁辅政! 见到这一幕之后,赵俊臣若有所思:“有趣,‘太子.党’的立场主动向‘帝党’靠拢吗?恩,这应该是赵山才的计划了,确实是一个妙计……此外,‘帝党’官员举荐三边总督梁辅臣,这可是德庆皇帝的意思?”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五章.博弈(一). …… …… 明朝建立之后,明太祖朱元璋废除了宰相制度,将所有的大权集中于皇帝一身,臣权遭到了极大的削弱、皇权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那个时期,皇权达到了巅峰,臣权也随之跌落到了低谷,臣权完全无法与皇权相抗衡,皇帝对朝廷大臣们有着生杀予夺之权,哪怕是资历深厚、德高望重的一品大员,朱元璋也是说杀就杀了,百官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然而,正所谓“百官代天子牧民”,臣子们虽然会与皇帝争夺权势与利益,但也同样会为皇帝分担压力与工作,乃是相互依赖的关系,朱元璋严力打压臣权的结果就是,臣子们完全失去了自主之权,所有事情都需要皇帝来做主,于是皇帝所面临的压力与工作量自然是骤然增加了数十倍! 可惜,大明江山疆域广阔,政务何其之多?若是每件政务都需要皇帝亲自处理,恐怕明朝的皇帝们全都要活活累死了,也并非是每位皇帝都像是明太祖朱元璋或者崇祯皇帝那样勤政爱民、精力充沛。 事实上,哪怕是朱元璋,也完全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与工作量,曾写诗抱怨道:“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丈午犹披被。” 所以,皇权大幅提升的后果之一,就是皇帝成为了天底下最为幸苦劳累的工作。 明太祖朱元璋出身于草根,机敏睿智、果断坚毅、精力充沛,尚且无法承受这样的幸苦,更何况那些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完全受不了幸苦的后世皇帝? 于是,明成祖朱棣继位之后,很快就承受不住了,于是他设立了文渊阁,建立了内阁制度,要求内阁辅臣们帮着皇帝研究奏章,并且批上自己的意见,也就是所谓的“票拟”,这样皇帝的工作就轻松多了,不必再仔细的研究与调查,只需大致看一眼内阁辅臣们的意见,然后再决定同意与否,这就是所谓的“批红”。 在那个时候,内阁依然是权柄不彰,只是辅佐皇帝处理政务罢了,内阁的诸般事务也需要与皇帝商议,只相当于皇帝的私人秘书。 但随着明朝皇帝们愈来愈依赖于内阁的票拟之后,内阁自然是成为了一个不可或缺的机构,权柄也就越来越重了,到明世宗中叶,内阁的地位越来越高,已是可以压制六部。 而内阁能够成为真正的朝廷核心,还因为明英宗的一道旨意,大意就是“从今往后,皇帝不再到文渊阁与内阁阁老们一同议事,诸般政务由内阁自主研究后票拟给皇帝即可,至于皇帝如何批红,内阁也不可过问。” 明英宗乃是一位很具传奇色彩的皇帝,他先是由皇帝变成囚徒,再由囚徒变成了太上皇,最终又从太上皇变成了皇帝。这样一位皇帝,自然是深谙权术之辈,其帝王心术的造诣之深,恐怕还在如今的德庆皇帝之上。 然而,明英宗也和德庆皇帝一样,过于信任自己的帝王心术,这次却是办了一件蠢事,他本意是想与内阁拉开距离,独揽决策之权,再一次的扩张皇权,压制渐渐坐大的内阁,但他下了这道旨意之后,内阁固然是无法干涉皇帝的批红,但皇帝同样也无法干涉内阁的票拟了。 至此,皇帝与内阁彻底脱离了干系,而这也是明朝皇权由盛转衰的拐点。 但前文已是讲过,到了这个时期,明朝皇帝已是十分依赖内阁的票拟,若是离开了内阁的票拟,皇帝迟早都要累死,面对内阁的票拟建议,明朝皇帝绝大多数时候只是批复一句“同意”罢了,所以内阁已是相当于明朝的决策核心,而明英宗的这道旨意,就相当于自己将皇权排斥出了决策核心之外,内阁也就成为了权臣们的自留地,皇帝再也无法插手。 如此一来,内阁的权柄自然越来越重,内阁的阁老们已是相当于实质上的宰相,而皇帝的批红决策之权,反倒是成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手续,皇权再也无法压制臣权。 甚至于,到了明宪宗时期,内阁票拟已是成为了朝廷推行政令之际必不可缺的一个要素,重要性已是远远超过了皇帝的批红,若是官员们得到了一份圣旨,里面只有皇帝的批红而没有内阁的票拟,则只能算是皇帝的私人信件,又称之为“中旨”,若是“中旨”与朝廷现行诏令相违背,官员们完全可以拒不接受,事后自然有内阁为他撑腰,皇帝也是无可奈何。 可以说,到了这一步,若是抛开兵权的因素,臣权反倒是压倒了皇权。 时至今日,内阁已然成为了公认的朝廷决策核心,明朝皇帝们虽然是屡屡想要再次插手内阁、又或是打压内阁权势,但他们的行动大都没有成功。 哪怕是这个世界的崇祯皇帝乃是一位手段高明的“中兴圣君”,但他也只是推动了“内阁阁老不可兼任六部实职”、以及“扩大大学士名额”这两道政令来稍稍限制了一下内阁的声势,让皇权与臣权重新持平罢了,但臣权依然是可以与皇权相抗衡。 到了现在,德庆皇帝更是一位贪恋权势的皇帝,和前任的那些明朝皇帝一样,他同样存在着打压内阁、插手内阁事务的野心。 而如今,内阁席位出现了空缺,也正是德庆皇帝实现自己野心的大好机会。 此时,回想着内阁的权势变动过程,赵俊臣暗暗想道:“这几位‘帝党’官员出声支持梁辅臣入阁辅政,恐怕是源自于德庆皇帝的暗中示意!而德庆皇帝想要将梁辅臣安插进入内阁,倒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毕竟如今的内阁正是最空虚的时候,周尚景失去了首辅之位,号召力大损;沈常茂虽然是首辅之尊,但能力手段略有不足;至于另一位阁老程远道,更是庸庸无能之辈!而梁辅臣为任三边总督期间,可谓是功勋卓著、声望极高,若是德庆皇帝全力捧他进入内阁,即使是大学士李和也很难竞争……这样一来,德庆皇帝就可以通过梁辅臣来插手内阁事务,皇权也随之大增……”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眉头一皱,又想道:“只是,德庆皇帝的这般想法,却是让左兰山入阁的难度大增……难道,我先后布置了这么多伏笔,却依然无法打动德庆皇帝,让德庆皇帝产生利用左兰山分裂‘赵党’的想法?还是说德庆皇帝打算同时支持左兰山与梁辅臣,让他们二人一同进入内阁?” 暗暗猜测之际,赵俊臣终于抬头暗暗观察了德庆皇帝一眼,想要通过德庆皇帝的表情变化来推测德庆皇帝的具体心意。 然而,德庆皇帝此时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静静观察着百官们的争执,完全没有透漏任何情绪,也没有表明任何的倾向,颇是高深莫测。 内阁席位关系到朝廷核心政策的制定,最是重要不过,朝中各派皆是各有主张,并且谁也不愿意退让,短时间内自然是争执不定,不论是“周党”、“沈党”、“赵党”、又或是“帝党”与“太子党”,只要某个党派提出了自己的人选,就会一窝蜂的遭到其它党派的抵制,这样一来,哪怕是“周党”势大,也无法轻易达成目标。 所以,此时的皇极殿内,依然是一片争辩之声,各派系也完全无法达成共识。 在这个时候,德庆皇帝的态度就显得十分重要了,但偏偏德庆皇帝竟是没有任何表态,似乎是另有计划。 “看来,针对今日的局势变化,德庆皇帝同样是蓄谋已久了,如今的沉默或许只是为了蓄力等待时机罢了,等到他终于表明态度之际,恐怕庙堂局势又会发生大变……” 想到这里,赵俊臣已是将打探德庆皇帝的计划看作是自己接下来的首要任务。 毕竟,德庆皇帝的态度对赵俊臣的计划影响太大了。 不过,既然是无法猜透德庆皇帝的心意,赵俊臣也就没有强求,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的太子朱和堉,暗暗考虑着“太子党”众人的想法。 此时,太子朱和堉同样是静静站在那里,并没有表明态度。 但“太子党”众人的陆续发言,却已是表明了“太子党”的立场,那就是全力向德庆皇帝靠拢、支持德庆皇帝的计划。 虽然,“太子党”如今恐怕并不知道德庆皇帝的具体计划究竟是什么。 不过,“太子党”的表现看似盲目,实则是一招妙棋!毕竟太子朱和堉如今最大的危机就是他已是渐渐失去了德庆皇帝的信任与支持,而“太子党”如今全力支持德庆皇帝的举动,既是可以挽回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的信任,也可以增强德庆皇帝的权势,让德庆皇帝可以更好的庇护太子朱和堉,还可以趁机重振“太子党”的声势,让朝中各派系见识到“太子党”的影响力。 “就凭‘太子党’众人的秉性,恐怕是想不到这种计划的,他们受程朱理学的影响甚深,一向是以卖直沽名为乐,这般全无保留的向德庆皇帝靠拢的计划,应该是出自于赵山才的手笔了。”赵俊臣皱眉想道。 “太子党”有了赵山才的辅佐之后,却是比以前难对付了。 而就在赵俊臣打量着太子朱和堉的时候,朱和堉也正在暗暗回想着前一天晚上赵山才对自己的建议。 “殿下,到了明日早朝上,咱们当以两个原则为先!一是全力支持陛下的立场,二是极力将庙堂局势进一步搅混!”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六章.博弈(二). …… …… “支持父皇的立场、并且全力将庙堂局势搅混?” 当时,听到赵山才的建议之后,太子朱和堉心中有些不解。 “殿下您如今最大的隐忧,就是与陛下之间的关系不睦,而如今内阁席位出现空缺,陛下一定会有所图谋,这也正是您与陛下缓和关系的大好机会!此外,当初程阁老是在陛下支持下入阁的,如今太子您也需要对陛下投桃报李才是!最重要的是,如今臣权渐彰,陛下以一己之力,并没有压服几位阁老的把握,唯有在庙堂局势僵持混乱的时候,陛下的表态才能够最显作用,太子您将庙堂局势搅混,其实也是帮助陛下达成目标的一种手段,而陛下的实力增强之后,也可以有效的压制周尚景、赵俊臣等人的小动作,从各方面考虑,这都是太子您的最佳选择。” 和许多时候一样,赵山才并没有将自己所有的意图想法全部告诉太子朱和堉,比如臣权与皇权明争暗斗的部分,赵山才就暗中隐瞒了下来——朱和堉是太子,也是未来的皇帝,此时帮助德庆皇帝增强皇权,对朱和堉将来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但这些内容太子朱和堉未必可以接受——所以赵山才只是讲诉了一些朱和堉可以接受的理由。 得到赵山才的解释之后,太子朱和堉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同意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件突然而来的变化,引起了太子朱和堉的注意。 只见赵山才的话声刚落,面色就突然变得惨白,双手突然捂住了肚子,然后冷汗顿时就布满了额头。 原来,不知为何,赵山才自昨天开始,胃部就会时不时的感到绞痛,刚开始还不明显,但到了今天晚上的时候,绞痛赶就已是渐渐变得非常明显了,偶尔出现一次,就会让赵山才疼出一身冷汗。 见到赵山才这般模样,太子朱和堉脸上流露出了关切之色,连忙问道:“赵先生怎么了?可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赵山才先是缓了一会儿,待胃部绞痛感过去之后,又犹豫了片刻,终于点头答道:“或许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自从昨日开始,肚子就有些不舒服,最初还好,但现在已是有些难以忍受了。” 听到赵山才的解释之后,太子朱和堉的关切之色愈加明显,说道:“赵先生你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既然从昨天开始就已经不舒服了,又为何完全没有向我提及?可有找大夫查看过?” 赵山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并且轻轻摇头道:“原本以为只是小事情,情况并不严重,就没有向太子殿下提及,也没有找大夫诊断,只以为今天就会好转,却没想到情况愈加有些严重了。” 太子朱和堉神色之间满是自责,摇头道:“这哪能行?我马上就找御医为赵先生诊断……却也怪我,赵先生身体不舒服,但我不仅没有发现,还一直让先生劳心劳力,实在是心中有愧,这样吧,赵先生这几日就暂且将手头上的事情放下,先休息一段时间,等御医治好了先生之后,再操劳也不迟。” 对于太子朱和堉请御医为自己诊断身体的建议,赵山才并没有拒绝,他虽然不知道后世有一句“身体是革命本钱”的名言,但相关道理也是懂得,更不是不珍惜自己身体的盲目操劳之辈。 不过,对于太子朱和堉希望自己休息一段时间的建议,赵山才却不打算接受,缓缓说道:“御医的事情,就要麻烦太子殿下了,还请太子殿下放心,山才一向惜身,并非是不爱惜身体,只是这次有些大意了,今后自然会更加注意,如今太子殿下您的大业未成,山才自然不会让自己的身体拖了后腿。” 说到这里,赵山才的情况明显已是好转了一些,面色也渐渐恢复红润,之前的腹部绞痛,仿佛只是一阵错觉。 感觉身体恢复如常之后,赵山才的心情反而愈加凝重了。 自昨天以来,类似的情况已是发生了七八次了,腹部反复绞痛之余,痛感已是越来越明显,持续时间也越来越长,赵山才本人也略通歧黄之术,隐约觉得自己的情况似乎要比想象中更加严重一些。 只是,虽然心情有些凝重,但赵山才表面上却是一副轻松之色,又说道:“不过,如今的庙堂局势十分复杂,像是阁老换位、商税整顿、赵俊臣遇袭案等等重要事情皆是同时发生了,可谓是明浪暗涌无数,我是太子殿下的幕僚,这个时候正是太子您需要我出谋划策之际,又如何可以休息?岂不是会坏了大事?但还请太子殿下安心,山才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心中有数,绝不会勉强自己就是。” 见赵山才态度坚定,太子朱和堉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勉强,只是反复叮嘱赵山才一定要注意身体,并且派人去宫中请来御医为赵山才诊断。 此外,想到赵山才的情况有可能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太子朱和堉还特意亲自去了东宫厨房,叮嘱厨子们一定要注意赵山才的饮食,并且还更换了为赵山才做饭的厨子。 如此种种,足以证明太子朱和堉对赵山才的看重,而赵山才见到太子朱和堉的表现之后,也是愈发的心中感动,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早治好身体、全心全意为太子朱和堉出谋划策。 皇极殿之内,太子朱和堉并没有在意朝中各派系的争吵辩论,只是回想着自己与赵山才之间的谈话,心中颇是有些担忧。 赵山才这两日以来腹部不断有绞痛之感,但类似的病症十分常见,并非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宫中御医为赵山才诊断之后,也认为赵山才只是寻常的胃病罢了,只要认真疗养、注意休息,很快就可以恢复如常。 然而,或许是太子朱和堉太过于看重赵山才了,自从他发现了赵山才的身体状况之后,心中总是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只觉得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所以,此时太子朱和堉站在皇极殿内,并没有过于关注朝中各派围绕内阁空缺的争夺——反正这个空缺还轮不到‘太子党‘——只是不断思考着赵山才的事情,表情隐隐有些忧虑。 而太子朱和堉神色间的忧虑,自然是落入了正在暗暗观察他的赵俊臣眼中。 见到太子朱和堉的表情变化之后,赵俊臣也是微微一愣,不知道太子朱和堉究竟在担忧什么。 “似乎,除了陛下的计划之外,太子这边也发生了某些我不知道的情况,否则太子也不会面露忧色,也不知对我而言是否重要,却也同样需要我派人打探清楚……”赵俊臣暗暗想道。 在无尽的争吵辩论之中,这一天的早朝终于结束了。 朝中各大派系皆有所图、谁也不愿意让步,像是德庆皇帝、周尚景、赵俊臣、朱和堉、沈常茂等人更是各有不同的隐蔽计划,皆是有意无意的没有明确表态,更没有阻止百官们的争吵辩论,这样一来,关于内阁空缺的廷推自然是没有结果,只能推后再议。 并且,可以想象的是,在几位核心人物们的计划准备完全之前,类似于今天早朝上的争吵与辩论还要持续下去。 虽然,百官们的辩论与争吵只是这场廷推的前菜罢了,虽然是必不可少的点缀,但也没有那么重要,大家都在利用百官们的立场为自己人预热造势,也都在利用百官们的争吵拖延时间、等待机会,虽然百官们争吵得无比激烈,自以为他们的表态足以影响最终的结局,但相比较各大派系的魁首们,百官们只是被利用的棋子而已。 不过,对赵俊臣而言,百官们的激烈争吵还是有些作用的。 至少,沈常茂以及“沈党“官员们被这场激烈辩论吸引了注意力,等到早朝结束之后,他们才发现他们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意图——那就是弹劾赵俊臣宴请徽浙商人之际的种种罪名——然后自然是懊恼不已。 对于“沈党“众人的懊恼,赵俊臣并不在意,事实上就算是”沈党“众人当真弹劾了赵俊臣,赵俊臣也毫不畏惧,自有办法解决。 事实上,等到早朝结束之后,赵俊臣根本看也不看“沈党”众人一眼,只是急匆匆的离开了紫禁城,向着户部衙门赶去。 今天的早朝之上,有太多事情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需要赵俊臣打探清楚,也需要赵俊臣尽早安排。 此外,今天还是那些徽浙商人与户部衙门正式合作、签订契约的日子,这件事也需要赵俊臣亲自赶回户部衙门坐镇。 …… ps:从昨天到今天,虫子可谓是霉运不断,这一章是在网吧码的,环境嘈杂,输入法也不熟悉,还无法有效区分左引号与右引号,所以这一章的某些引号或许会出现问题,只能等事后再修改,大家见谅~!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七章.博弈(三). …… …… 近段时间以来,“太子党”的势力声望连连受损,本身也没有适合的人选可以竞争内阁空位,在这场围绕着内阁空缺的政治博弈之中,“太子党”的态度更多是以看热闹与捣乱为主。 “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不要想轻易得到”——这样的想法虽然有些小人,但也是人之本性,“太子党”内部的诸多君子们也同样不能免俗。 所以,对于赵山才的建议,“”众人并没有太多的反感,很轻易就接受了,今日早朝上的廷推之所以会混乱异常、完全无法达成共识,“太子党”众人的不断捣乱与拖后腿也是主要原因之一,这种事情正是他们最擅长的,不需要任何的建设性意见,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反对而已,却也是得心应手。 与“太子党”的想法一样,七皇子朱和坚也完全不在意这场博弈的最终结果,朱和坚如今的实力还远远不如太子朱和堉,完全没有参与其中的资格,朱和坚又是一个隐忍之辈,自然也不会好高骛远。 所以,这天早朝结束之后,朱和坚虽然是通过内廷方面获得了这场廷推的详细消息,但朱和坚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是神情间隐隐带着一丝讥讽。 “有趣,所有人都盯上了内阁的空位,各施手段、各有计划,每个人都算计着别人,每个人也都被别人算计着,当真是精彩至极,却也不知最终的胜者究竟是谁,是蓄谋已久的父皇?是老谋深算的周尚景?是野心勃勃的赵俊臣?又或是风头最劲的首辅沈常茂?……” 说话之间,朱和坚将手中的情报放到了一旁,神色间满是沉思,似乎是在暗中推演这场博弈的最终结果。 但很快,朱和坚已是摇了摇头,将诸多想法抛出大脑,不愿多想——这场博弈太过复杂了,诸多参与者的心机手段也丝毫不逊于朱和坚,朱和坚虽然也是一位心机高绝之辈,却也无法推演出这场博弈的最终结果。 只是,放弃之余,朱和坚神色间的讥讽之色愈加明显了。 在朱和坚的身前,随身太监贾伦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尤其是这个时候,听着朱和坚的喃喃自语,更是没有任何要插口的意思。 贾伦跟随朱和坚多年,对朱和坚的性情十分了解,所以贾伦也十分清楚,朱和坚此时神色间的讥讽,并非是针对朝中各派的魁首们,而是在讥讽自己的弱小与自不量力。 朱和坚一向沉溺于权术之道,这场蕴含了无数阴谋算计的政治博弈,对朱和坚而言就像是罂粟一般诱人,奈何朱和坚如今的实力太过弱小了,完全没有参与的资格,这正是朱和坚的内心痛苦之处。 所以,贾伦自然不会妄加评论,这样只会加重朱和坚的内心痛苦,只是静静等待着朱和坚下一步的指使。 在贾伦的沉默等待之下,朱和坚闭目沉默了片刻,很快已是平复了心中思绪,神情也再次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冰冷。 “如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内阁的空位,也正是咱们实施计划的大好机会。”说话之间,朱和坚抬头看着贾伦,缓缓问道:“针对赵山才的暗杀计划,进展如何了?” 贾伦答道:“进展顺利,东厂前些日子收到一种少有人知的奇毒,表面上看上去只是一颗透明的石头,名曰金刚石,此石璀璨华丽、颇是好看,又质地坚硬、极难切割,但这种石头的粉尘乃是一种慢性奇毒,一旦被人长期服食,就会造成肠胃的大量出血,最终自然是死于非命,但表面上来看,却很像是死于胃病,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刑部法医,也绝对无法察觉到任何的异常之处,此外,通过服用份量的控制,还可以很大程度上控制对方的死亡时间,正是投毒暗杀的最佳之物。” 顿了顿后,贾伦继续说道:“我听说东厂拥有此物之后,就向东厂方面索要了过来,您让我暗杀赵山才之后,我就买通了太子东宫的帮厨,让他每日都在赵山才的食物中加入金刚石的粉尘,根据我所收到的消息,赵山才服入此毒之后,刚开始并没有任何的异常之处,但不过两天时间,胃部就已是渐渐感到绞痛,显然毒药已是发挥作用,这件事如今已是引起了太子的关注,而且太子还寻来宫中御医为赵山才诊断身体,但御医完全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只以为赵山才得了寻常的胃病罢了。” 说到这里,贾伦一向是毫无波动的眼睛,却是闪过了一丝难耐的兴奋之色,并且总结道:“显然,此毒之奇妙,完全没有任何的夸张之处,赵山才服用此毒之后,想必很快就会丧命了!当然,若是七皇子您认为时间拖得太长了,我也可以加大份量,让赵山才提前丧命。”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会有什么样的下人。 朱和坚乃是一位隐忍冷酷之辈,做事之际向来不折手段,而贾伦显然也同样是一位心狠手辣的残忍之辈,向来是沉默寡言的他,说到暗杀之事的时候却是滔滔不绝,一向是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庞也隐隐流露出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显然贾伦对于这种事情十分感兴趣,甚至有些沉溺其中。 另一边,朱和坚也十分了解贾伦的性情,对于贾伦的表现也没有感到任何的诧异。 不过,贾伦所提及的奇毒,却是引起了朱和坚的兴趣。 这样一种看上去只是死于胃病、没有任何痕迹,还可以控制死亡时间的奇毒,对于朱和坚这样一位不折手段的政客而言,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只要利用得当,就不会有任何人可以挡住朱和坚的野心! 于是,朱和坚问道:“哦?世间还有这种奇毒?你如今可有携带着?” 贾伦知道,自己只要提及此毒的存在,朱和坚就一定会感兴趣,也一定会亲自查看,所以他自然是随身携带着。 听到朱和坚的询问之后,贾伦点了点头,并且从怀中掏出一颗璀璨美丽的透明菱形石头,递给了七皇子朱和坚。 “好美丽的石头,又有谁能想到,这颗石头竟然会是致人死命的奇毒呢?” 朱和坚接过这颗石头之后,面露沉溺之色,似乎是震撼于这颗石头的美丽。 不过,说话之际,朱和坚的眼神却是不断波动着,显然正在考虑这颗石头今后的用途了。 然而,若是通州南京户部侍郎曹文斌见到这颗石头,一定会大吃一惊。 这颗金刚石,不正是当初徐州的吴家父子为了向赵俊臣赔罪,而送给赵俊臣的赔罪礼吗? 但为何,它如今又落入了朱和坚的手中? 这件事的因果,除了赵俊臣之外,恐怕不会有任何知晓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蕴含着赵俊臣一个极大的阴谋!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八章.博弈(四). …… …… 七皇子朱和坚所得到的这颗金刚石,自然是赵俊臣刻意送给他的。 只不过,朱和坚向来是心性多疑,为了避免引起朱和坚的怀疑,赵俊臣还特意多转了几道手,先是将这颗金刚石卖给某位与东厂有密切联系的晋商,然后再通过这位晋商之手交给东厂,最终又通过东厂转交给朱和坚。 当初在徐州的时候,赵俊臣得到了这颗金刚石之后,马上就联想到了金刚石粉尘在害人方面的用途。 明朝并不生产金刚石,对金刚石的特性也不熟悉,所以在这个时代,用金刚石粉尘毒害他人可谓是万无一失,而且被发现的可能性也极低,正如贾伦的评价一般:“此物乃是投毒暗杀的绝佳之物”! 不过,有许多事情,赵俊臣并不方便亲自出手去办,即没有那种不折手段的狠绝,也不愿意承担这些事情的莫大风险,但朱和坚一向是无所顾忌、不折手段,某些事情若是借助朱和坚之手去办,却是最好不过。 尤其是,赵俊臣与朱和坚的政治敌人很大程度上是重合的,目前太子朱和堉是他们二人共同的敌人,将来朱和坚若是侥幸可以成为新任储君的话,那么德庆皇帝就会成为他们共同的敌人…… 以朱和坚的胆大妄为,说不定就会使用金刚石粉尘毒害他们。 最重要的是,朱和坚一旦这么做了,这个天大把柄就会落入赵俊臣的手中,赵俊臣也随时都可以公布于众、让朱和坚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如此一来,哪怕是朱和坚即将要身登大宝,最终也只能是折戟沉沙、功败垂成了! 到时候,若是赵俊臣的其他计划同样进展顺利,那么赵俊臣的权势大涨之余,还能够借着朱和坚之手除掉了所有的朝中政敌,朱和坚这个心狠手辣的阴谋家也会身败名裂,最终赵俊臣就会成为唯一的获胜者,朝堂将会迎来赵俊臣一家独大的局面…… 当然,赵俊臣的这项计划还是存在风险的,毕竟赵俊臣本身也是朱和坚的潜在政敌之一,若是朱和坚当真要使用金刚石粉尘毒害对手,那么赵俊臣也必然会是朱和坚的毒害目标之一。 不过,这项计划的收益很大,远远超过了风险,所以赵俊臣还是决定要冒险行事,更何况赵俊臣对金刚石粉尘的特性十分了解,即使是真的服入了金刚石粉尘,也自有办法可以化解。 只可惜,赵俊臣的算计虽然十分高明,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凡人,而不是一个算无遗策的神灵,所以赵俊臣就万万没有想到,这颗金刚石落入七皇子朱和坚的手中之后,首位受害者竟是自己一直很欣赏的赵山才! 要知道,赵俊臣之前为了保护赵山才,阴差阳错之下险些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但如今,赵俊臣将金刚石送给了朱和坚,朱和坚又打算使用金刚石毒害赵山才,从某方面来说,也算是赵俊臣亲手毒害了赵山才,却是命运弄人。 不过,这件事情,就算是赵俊臣知晓了详细情况,却也绝不会出手挽回,否则就会破坏赵俊臣的整体计划。 赵俊臣固然是十分欣赏赵山才,但为了自己的最终目标,赵俊臣也只能无动于衷、并且对赵山才的命运表示惋惜了。 说到底,赵俊臣只是一个自私的政客,在政客的眼中,为了大局考虑,某些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 当然,政客眼中的大局,往往代表自己,政客眼中的牺牲,往往代表着他人。 这是取舍,这是现实,这是人之本性。 如今,赵俊臣尚还不知晓朱和坚的谋划、以及赵山才的命运。 在朱和坚把玩着金刚石的时候,赵俊臣已是赶回了户部衙门。 此时的户部衙门,颇是热闹非凡,赵俊臣昨晚宴请的那三十七位徽浙商人,在赵俊臣的鼓动之下已是下定决心要加入联合船行,为了尽早与户部签订合作契约,他们皆是一大早就赶到了户部衙门,向户部备案、递交资料、签订契约。 虽然赵俊臣与这些徽浙商人们已是敲定了大部分合作问题,并且户部对于今日的情况也是早有准备,但毕竟还有许多琐碎事情需要处理,所以赵俊臣赶到户部衙门的时候,这些徽浙商人们依旧没有离去。 此外,户部乃是明朝钱粮税赋的管理衙门,直接影响着徽浙商人未来的兴衰成败,这些徽浙商人好不容易遇到一次可以深入了解户部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也想要趁机在户部内部建立一些人脉。 所以,当赵俊臣来到户部的时候,所见到的情况颇是喜庆,就仿佛是一场小型集市一般,户部衙门可谓是热闹非凡,户部官员与徽浙商人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徽浙商人们也充分发挥了他们长袖善舞的本领,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讨好户部官员的机会,一时间户部衙门内可谓是气氛热闹、宾主尽欢。 远远见到这么一副场景之后,赵俊臣的眉头微微一皱。 他组建联合船行,是想要趁机控制徽浙商人,而不是让徽浙商人们趁机渗透自己的大本营。 “看来,还是要找机会暗暗敲打一下户部官员了,这些徽浙商人一向是财大气粗,收买官员的时候也一向是舍得花钱,偏偏我户部之内竟是没有一个清官,若是任由他们深入接触下去,恐怕我就要被这些徽浙商人架空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眉头轻轻皱着。 不过,赵俊臣并没有马上现身打断双方的联谊,而是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户部后堂,进入了自己的办公房间。 然后,赵俊臣又派人招来蒋谦问话。 没过多久,房间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吧。”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户部郎中蒋谦已是捧着厚厚一沓文件推门而入。 “尚书大人,这些是三十七家徽浙商人所递交的资料,里面详细罗列了他们加入联合船行后所能提供的人力、物力、财力,下官也根据他们所提交的资料,按照尚书大人所定下的规矩,敲定了他们加入联合船行后的红利分成。但还剩下了一些细节问题需要进一步的修改与磋商,只是您与两位侍郎大人都不在,下官与同僚们也不敢私自做主,还需要您亲自敲定!等您敲定了这些细节之后,户部就可以与徽浙商人们签订契约,联合船行就算是正式成立了,只差一个仪式而已。” 将厚厚一沓文件放在赵俊臣面前之后,蒋谦态度恭敬的说道。 赵俊臣伸手接过文件之后,先是粗略的翻阅了一遍,然后点头表示满意。 接着,赵俊臣抬头向着蒋谦看去。 蒋谦的年纪不大,如今只有三十七岁,算是少壮派,可惜他完全没有表现出少壮派应有的精力充沛,他身材枯瘦、面容猥琐、双眼黯淡无神、一双黑眼圈十分扎眼,总会给人一种纵欲过度、精力匮乏的感觉。 显然,这些日子蒋谦又是流连于青楼了。 注意到赵俊臣的目光之后,蒋谦连忙低头垂眉,表现出一副顺从模样。 说起来,眼前的蒋谦乃是赵俊臣真正的心腹,一直帮着赵俊臣控制着户部局势,也不缺能力与忠心,甚至不似户部其他官员一般贪财,唯有好色的毛病比较显眼,但也无伤大雅。 “这个蒋谦,已是跟随我多年了,一向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不缺功劳,更不缺苦劳,虽然他总是改不掉好色的毛病,但也从来没有耽误过正事,如今户部马上就要与徽浙商人进行合作了,正是用人之际,却也应该提拔他一下了……” 赵俊臣暗暗想道。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九章.博弈(五). …… …… 蒋谦跟随赵俊臣时间最久,也一向忠心耿耿、用心办事,出于“千金买马骨”的考虑,为了表现自己的待下优容,吸引更多人的投靠之心,赵俊臣也必须要给予蒋谦更多的优待。 想到这里,赵俊臣抬头打量了蒋谦两眼之后,用看似不经意的语气问道:“说起来,蒋谦你在户部已是呆了有六七年时间了,以你的才干,再让你担任区区郎中之职,不免有些屈才……有没有想过要换个位置?” 蒋谦向来机敏,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他顿时就明白了赵俊臣的深意。 显然,赵俊臣这是要提拔自己了。 只见蒋谦脸上先是闪过了一丝难以抑制的狂喜之色,但只是一瞬间之后,蒋谦已是换成了一副依依不舍的不情愿模样,假意推辞道:“下官还是想在尚书大人手下办事,大人您一直信任下官,屡屡托付重任,下官在大人手下办事也舒心……更何况大人如今要组建联合船行,正是用人之际,下官也着实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户部……” 说话之际,蒋谦偷偷抬眼看着赵俊臣,眼神中隐约有些紧张。 其实,蒋谦也知道,他继续留在户部是没有前途的,像是他这样的六部中层官员,颇有些不上不下的尴尬,他在户部的地位虽然仅次于尚书赵俊臣与侍郎詹善常,并且颇受赵俊臣的信任,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位区区五品郎中罢了,不似赵俊臣一般圣眷无边,又拥有天下无双的理财本领,即使是功勋卓著,也绝不可能直接升迁到侍郎之位,若是蒋谦继续留在户部,恐怕他的官位将再也无法寸进,唯有到地方上磨练一番,顺便积攒声望与功绩,才有可能更进一步。 此时,蒋谦虽然是满口拒绝,但只是为了向赵俊臣表忠心罢了,心中还是颇想要换一下位置的,所以他虽然是表明推辞,但心中却颇是担心赵俊臣会信以为真,然后将他继续留在户部。 蒋谦的表情变化、真实心思,自然是瞒不过赵俊臣的眼睛。 于是,赵俊臣并没有当真,只是笑着摇头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本官继续留你在户部,却也是耽误了你的前程,你一向是忠心耿耿,本官自然也要为你的将来考虑……不过,本官也不会马上就让你离开户部,你说得对,户部如今忙着联合船行的事情,而你一向是户部干将,若是冒然离开,本官也就失了左膀右臂,恐怕会生出许多麻烦,所以本官只是提前知会你一声,让你有一个心理准备,等到联合船行的事情结束之后,本官再放你离开……”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依本官想来,联合船行虽然是事情繁杂、千头万绪,但咱们毕竟是准备充分,那些徽浙商人也十分配合,想来只需要一两个月时间,联合船行就可以进入正轨,到那个时候,京察就要开始了,到时候本官会设法为你谋到一个上等评价,再设法将你调到一个容易出政绩的地方担任父母官,再等你在地方上磨练几年,积攒够了功绩与资历,本官再调你回户部……到那个时候,或许你就可以真正成为本官的左膀右臂了。” 说话之际,赵俊臣依然是不经意的语气,但听到赵俊臣的隐约暗示之后,蒋谦却是身体一震,心中的狂喜再也遮掩不住了。 赵俊臣乃是户部尚书,而赵俊臣的左膀右臂,自然就是户部的两位侍郎了! 显然,赵俊臣这是向蒋谦许诺了未来的户部侍郎之位。 如此一来,蒋谦又如何不喜?他虽然也知道赵俊臣看重自己,却也没想到赵俊臣会为他考虑得如此周全长远。 于是,蒋谦满是激动的向赵俊臣行大礼道:“尚书大人您对下官的爱护,下官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唯有忠心耿耿、竭尽全力为大人办事,生是大人您的人、死是大人您的鬼,绝不敢辜负大人您的良苦用心。” 见到蒋谦的表态之后,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看到你还有些野心,本官也就安心了,本官不怕你有野心,你野心越大,本官也就越是高兴,但说实话,本官此前虽然是一直想要提拔你,但还真有些担心你一心迷恋,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已经消磨在女人肚皮上了,若是那样的话,本官就算是全力提拔你,恐怕你也成不了大气。” 听到赵俊臣的评价,蒋谦略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说道:“大人您也知道,下官也就这个毛病……” 见蒋谦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赵俊臣的表情多了一些严肃,说道:“虽然,你贪恋女色只是私德有缺,并不算什么大毛病,但朝中的那些清流们却不这么看,这几年来,朝中某些清流以你私德有缺为理由屡屡弹劾于你,只是全都被我设法压下了……然而你外放为官之后,我却不能时时庇护于你,你的毛病太过明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利用,最终就会坏了大事,到时候我也未必能护你周全,最终只会毁掉你自己的大好前途,所以你最好还是收敛一些,否则我还真不能安心。” 赵俊臣的话语之中,隐约带着一些责备,但赵俊臣的自称却是从“本官”变成了“我”,反倒是拉近了他与蒋谦之间的距离,这样一来,赵俊臣的责备也变成了关切与爱护。 所以,听到赵俊臣隐含关切的责备之后,蒋谦自然是感动莫名,犹豫片刻之后,终于是下定了决定,咬牙道:“还请大人安心,下官一定会尽力去改!” 虽然没有保证什么,但蒋谦神色间的感动之色,这一次却是发自真心。 见自己想要巩固蒋谦忠心的效果已是达到,赵俊臣也就没有继续强求,只是轻轻叹息一声之后,回到了今日的正题,问道:“算了,还是说正事吧,刚才我回到户部衙门的时候,见到衙门里的情况颇是热闹,嘿,这些徽浙商人一个个皆是长袖善舞、善于交际之辈,他们来到户部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时间,就能够与户部众人称兄道弟了!” 说着,赵俊臣轻轻摇头:“户部官员向来最是贪银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偏偏这些徽浙商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也一向豪爽,为了收买朝中官员,一掷千金对他们而言也是常事,长此以往的话,户部恐怕就要成为这些徽浙商人的自家后院了……” 见赵俊臣隐含担忧之色,蒋谦微微一愣之后,很快就明白了赵俊臣的担心所在,连忙表忠心道:“大人您担心不无道理,这些徽浙商人今日来到户部衙门之后,表面上看似是为了联合船行的事情,但下官看他们的心思全都在收买户部同僚上面,恐怕是不安好心!下官与几位徽浙商人接触之际,那几位徽浙商人对下官也是多有拉拢之举,屡屡暗示好处,只是下官没有得到大人您的首肯,就没有回应他们罢了。” 赵俊臣似笑非笑,说道:“你一向忠心,也懂轻重,我对你自然是放心的,但户部其他的官员,却不一定了。” 蒋谦也是点头认同,道:“是啊,户部的同僚们大都视财如命,这些徽浙商人们要送他们银子,他们又岂会拒绝?大人您近年来虽是屡有整顿,户部同僚们也渐渐有所收敛,但大笔银子就在眼前,能抵住贪心的恐怕只是极少数。” 赵俊臣冷笑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我能够控制户部,只因为我手中掌控着户部官员的大部分外财,但徽浙商人一向是富可敌国,我却不一定能比得过他们,这样一来,户部某些官员将来若是背叛了我,却也不会是什么稀奇事。” 蒋谦怒哼一声,说道:“说起来,这些徽浙商人实在是得寸进尺,大人明明已是将联合船行的天大好处交给他们了,但他们竟是毫不知足,还想要趁机插手户部,实在是过份!我看他们今日收买户部同僚的举动,似乎是早有准备,并且暗中已是有了默契,未必是临时起意,更不是某个徽浙商人的单独举动!说他们是包藏祸心,也不为过!” 赵俊臣表情遗憾,摇头道:“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是傻子,能混到他们这般地位的人,一个个更是聪明绝顶之辈,我与他们固然是合作组建了联合船行,但合作之余,却也给他们安排了许多陷阱,如今他们想要暗中反制于我,却也是题中应有之意,算不得意外。” 说起来,赵俊臣近年来制订了许多计划,无论是拉拢军镇、还是控制庙堂、又或是渗透后宫内廷、再或是将金刚石交给七皇子朱和坚,不论哪一项计划可以成功,赵俊臣都可以摆脱自己的未来命运。 然而,赵俊臣如今依然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丝毫不敢大意,心中更没有任何的乐观想法,就因为赵俊臣的对手都不是笨蛋,变数实在是太多,赵俊臣的诸般计划也未必会按照赵俊臣所期望的方向前进,赵俊臣的计划虽然很多,也都算是高明隐蔽,但最终是否能够成功,连赵俊臣本人也没有任何把握。 “对手都是聪明人”这种残酷事实,或许就是赵俊臣到目前为止最大的遗憾了,哪怕赵俊臣只是想要算计徽浙商人,如今也遇到了对方的暗中反击,更别说是德庆皇帝、周尚景、朱和坚等人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再次叹息一声,神色间隐约有些疲惫。 但转瞬间,赵俊臣已是恢复了往日的精明深沉模样,向蒋谦问道:“刚才,你说呢拒绝了徽浙商人的拉拢?” 蒋谦连连点头:“若是大人您没有点头,下官如何会收取他们的好处?自然是拒绝他们了。” 赵俊臣却是摇头道:“接下来,若是再有徽浙商人想要拉拢你,你就不必拒绝了!”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蒋谦神色一动,隐隐已是猜到了赵俊臣的想法,问道:“大人您是说……反间计?” 赵俊臣笑着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在户部众官员之中,我最信任你,你也一向机敏,也唯有你能够担此重任,我要你假意受到徽浙商人的收买,帮我打探清楚徽浙商人的一举一动,还要摸清楚户部内部究竟有多少人被徽浙商人收买了,这样一来,我将来也能够有所预防。” 蒋谦略有些犹豫,说道:“下官自然是愿意为大人效力,只是我刚才拒绝徽浙商人收买的时候,态度颇是坚决,若是突然反悔的话,恐怕会引起徽浙商人的猜疑。” 赵俊臣笑了笑,说道:“没关系,你只要将我要提拔你的消息传出去,甚至可以将我对你的诸般许诺泄露出去,那些徽浙商人见你如此受我重用信任,就必然会再次拉拢你,他们收买官员的时候一向是契而不舍,绝不会因为你拒绝了他们一次就彻底放弃的,到时候他们提出的条件一定会越来越高,而你只要表现出立场渐渐动摇的样子,也就不会引起他们怀疑了,这些徽浙商人向来是认为银子可以包办一切,你最初的拒绝,在他们眼中也只是价码不够高罢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补充道:“此外,他们不论是给予你多少好处,你都全部收着就是,算是我给你的好处,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之类的事情,就大可不必了,我要你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好处该拿就拿,但今后该翻脸的时候,也切不可犹豫!” 见到赵俊臣这般表态,蒋谦大喜,连连向赵俊臣保证,自是不提。 接下来,到了这一天临近傍晚的事情,联合船行的诸般细节终于是全部敲定,户部与徽浙商人也终于是定下了契约。 至此,除了一场规模浩大的仪式之外,联合船行已是正式成立了。 按照赵俊臣的吩咐,所有加入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都要给户部缴纳至少十万两银子的抵押金,若是该徽浙商人今后要退出联合船行,这部分保证金也可以收回去,但若是徽浙商人做了不利益联合船行的事情,这部分保证金就归于户部了。 三十七位徽浙商人,总计缴纳了五百万两保证金,可谓是一笔巨财。 而赵俊臣拿到这笔银子之后,马上就起身离开了户部,再次前往宫中,求见了德庆皇帝! …… ps:前几天爷爷突然脑梗了,虫子一直在医院陪伴,直到观察期结束之后才回家,所以无法更新,实在抱歉,明天虫子会多写一些! 恩,二合一大章节!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章.博弈(六). …… …… 赵俊臣向徽浙商人们索要“保证金”的时候,表面上的理由固然是十分充分,比如这笔银子是徽浙商人的实力证明、比如要借此来规范徽浙商人的行为、再比如要拿这笔银子作为联合船行的启动资金等等。 只是,在这个时代,尚未有保证金的概念,加盟联合船行的这些徽浙商人的真实实力究竟如何,赵俊臣此前已是详细调查过,并不需要保证金来证明;徽浙商人加盟联合船行之后是否会有违规举动,也不是区区几万两银子就可以限制的;至于联合船行的启动资金,更不需要这么多银子。 说到底,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与意义,皆是赵俊臣的胡编乱造,赵俊臣向徽浙商人们索要“保证金”的真实目的,只是想要尽快拿出一笔银子来,向德庆皇帝与朝廷百官证明自己在整顿商税方面的政绩,以此来获取更多的支持,并且堵住某些政敌的攻讦! 所以,赵俊臣向徽浙商人们索要“保证金”的举动,可谓是名不正言不顺,说是以权谋私也不为过,原以为他们会心生抗拒、不情不愿,却没想到徽浙商人们缴纳保证金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不仅是如数缴纳了“保证金”,还生怕银子不够,屡屡主动向赵俊臣提出“保证金”的金额还可以进一步的提升,当他们缴纳了“保证金”之后,甚至没有向户部索要收据! 似乎,徽浙商人们错以为赵俊臣这是借着“保证金”的名义向他们索取贿赂,所以他们皆不在乎这笔银子的名义与用途,只要赵俊臣愿意收下就好,还生怕银子给少了。 不过,在联合船行的事情上,赵俊臣可谓是居心不良,打算趁机控制徽浙商人的势力,并且设下了许多陷阱,已是存了事后翻脸的心思,所有赵俊臣并不打算接受徽浙商人们太多的贿赂,否则自己的把柄就会落入徽浙商人的手中,自己的贪官信誉,也会受到损害。 是的,贪官也有贪官的底线与准则,一名合格的贪官,必须要拥有“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优良品质,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更是最基本的要求,“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种事情,蒋谦这样不起眼的中层官员可以做,但赵俊臣这样的朝廷大员却是绝不可以,否则赵俊臣的贪官信誉就会彻底毁掉,今后再想要找人合作,就难上加难了。 所以,徽浙商人们虽然没有向赵俊臣询问这笔银子的名义与用途,也没有向户部索取收条,甚至还暗中将银子的数目增加了许多,但赵俊臣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郑重其事的向徽浙商人们讲解了“保证金”的意义与具体用途,向他们分发了户部的收据,甚至还将徽浙商人们多给的银子全部返还了回去。 只可惜,面对赵俊臣的清官风范,徽浙商人们皆是表现出了明显的惋惜之情。 索要“保证金”的经过暂且不提。 当三十七位徽浙商人如数缴纳了所谓的“保证金”之后,赵俊臣的手中顿时拥有了接近五百万两银子的巨额财富。 收到这笔银子之后,赵俊臣并没有将这笔银子存入国库,而是马上入宫求见了德庆皇帝。 毕竟,赵俊臣虽然不打算接受徽浙商人的贿赂,但他自己贿赂德庆皇帝的举动,却是从未停止过。 而这笔银子,赵俊臣自然是要交给德庆皇帝的。 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的存在,德庆皇帝必定会更加信任联合船行的未来前景,对赵俊臣的支持力度也会进一步加大,当沈常茂等人日后攻讦赵俊臣的时候,德庆皇帝也会积极主动的出手维护。 最重要的是,如今,内阁空位悬而未决,德庆皇帝的态度极为关键,直接影响到赵俊臣的未来计划,偏偏德庆皇帝似乎是另有计划,让赵俊臣有些拿捏不准,所以赵俊臣如今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打探清楚德庆皇帝的真实想法,而德庆皇帝收到外财之后,往往会心情很好,也很好说话,赵俊臣将这笔银子交给德庆皇帝之后,也更容易打探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思。 抱着这样的想法,赵俊臣马上入宫求见了德庆皇帝,也很快就得到了德庆皇帝的召见。 “臣赵俊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德庆皇帝依然是在御书房内召见了赵俊臣,赵俊臣迈步进入御书房之后,习惯性的戴上了一副弄臣面具,极是谦卑的向德庆皇帝行礼问安。 “平身吧,不必多礼。”德庆皇帝似乎已是猜到了赵俊臣的来意,嘴角含笑,神情温和,抬手道:“听说户部衙门如今正忙着试点船行的事情,怎么突然来朕这里了?可是因为试点船行的事情?” 赵俊臣平身之后,脸上满是讨好笑容,道:“陛下英明,明鉴万里,任何事情都瞒不过陛下您的慧眼,臣这次前来求见陛下,正是为了试点船行的事情。” 德庆皇帝问道:“哦?难不成试点船行遇到了什么问题?” 赵俊臣脸上笑意愈浓,说道:“托陛下您的洪福,试点船行的事情虽然是千头万绪、十分繁杂,但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了!臣已是与三十七位实力雄厚的徽浙商人签订了协议,由朝廷提供优惠政策,由他们提供银子、人手、与船只,共同组建一家联合船行。”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讶,但口中则是问道:“三十七位徽浙商人?你不是说试点船行只有一家吗?怎么会有三十七名徽浙商人?” 对于赵俊臣的小动作,德庆皇帝自然是心知肚明,自从赵俊臣奉命整顿商税、并且挑选一家船行进行试点之后,虽然是事关朝廷大局,但德庆皇帝硬是一次也没有私下召见赵俊臣询问进展,正是因为德庆皇帝知道赵俊臣所提出的“试点船行”绝不是那么简单,而是想要趁机大干一场,而德庆皇帝在此期间避免与赵俊臣私下接触,既是默许了赵俊臣的小动作,也是借机摘脱责任,省得被赵俊臣拖下水、将来还要为赵俊臣背书。 对于德庆皇帝的心思,赵俊臣自然也明白,但德庆皇帝既然是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赵俊臣也只能配合。 于是,赵俊臣向德庆皇帝解释道:“陛下,这三十七位徽浙商人如今已是联手成立了一家船行,这家船行实力雄厚,也愿意配合朝廷的政策,正是试点船行的最佳选择,所以臣就以这家船行作为试点了。” 然后,赵俊臣将联合船行的诸般细节,向德庆皇帝详细解释了一遍。 虽然早已是得到了消息,但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德庆皇帝心中依然有些震惊,只觉得赵俊臣的动作要比想象中更大,所产生的影响,也要远远超过预估。 不过,在表面上,德庆皇帝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似乎十分信任赵俊臣的计划,只是失笑摇头道:“你呀,就知道耍小聪明,朕就知道你的计划没那么简单,这哪里只是挑选一家船行进行试点?分明就是三十七家船行嘛!只是这三十七家船行在表面上变成一家罢了……这件事若是让朝中百官知道了,恐怕要引起不少非议,到时候你免不了又要遭受弹劾了,真是不让朕省心。” 见德庆皇帝虽然是口中责怪,但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赵俊臣也就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小心思,道:“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一切都是为了尽快扭转朝廷商税的糜烂现状,若真只是挑选一家船行进行试点,见效实在太慢了,也容易被人私下阻拦、暗中破坏,如今有了三十七家船行联合在一处,不仅见效更快,朝中那些反对商税整顿的同僚们也不容易进行刁难……” 说到这里,赵俊臣脸上的笑意愈加谄媚,又说道:“臣也知道,臣的这些小动作被百官知晓之后,一定会受到弹劾与非议,不过臣终究只是钻了空子罢了,并没有违背朝廷政令,到时候自然有理由反驳他们……更何况,还有陛下您给臣撑腰啊……” 说完,赵俊臣小心翼翼的看着德庆皇帝的神色变化,一副期待德庆皇帝顺势答应给自己撑腰的模样。 然而,德庆皇帝并没有回应赵俊臣的期待,只是不置可否的问道:“说起来,三十七家实力雄厚的船行联合到一处,恐怕实力就更加惊人了,朝廷将免税的优惠政策交给他们,恐怕是步子迈得太大了,你具体负责此事,一定要小心操持才是,若是出了乱子,恐怕会很难收拾。” 然后,德庆皇帝又问道:“说起来,你刚才说这家船行的事情已是尘埃落定了,那你可有具体统计出这家船行的真正规模?拥有多少船只、多少人手、多少银子?” 赵俊臣从怀中掏出一份账目,通过大太监张德交给了德庆皇帝,说道:“那三十七位徽浙商人,皆是积极配合,将他们名下的船行全部加入了新的联合船行,甚至还有许多徽浙商人为了增强自己船行的实力,临时花大价钱购买了大量的船只,以扩充自己在联合船行内的份额,如此一来,这家联合船行的实力自然是极为雄厚,共有一千石以上的巨型船五十四条,五百石以上的大船六百七十一条、百石以上的中船一千六百七十七条、百石以下的小船一千一百五十二条,熟练的船手尚有不足,还需要继续扩充,共有六千余人;投入的银子倒是充足,总计有一千一百万两白银!” “竟有这么多?这般实力雄厚的船行,恐怕比起朝廷的漕运船队也不逊色多少了,再加上朝廷给予他们的免俗政策,岂不是要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生意了?” 看着手中的账目、听着赵俊臣的详细汇报,德庆皇帝心中愈加震惊。 赵俊臣答道:“这正是臣的计划目标,唯有让这家船行垄断了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生意,才可以击垮那些走私船行,朝廷的商税糜烂现状也才可以得到扭转。” 德庆皇帝不动神色的点了点头,但心中则是暗暗下定决心,等赵俊臣搞出成绩之后,就要找机会将这家联合船行的事情交给某位“帝党”官员负责,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绝不能长期落在赵俊臣手中! 心中虽然存着将来要“摘桃子”的想法,但德庆皇帝表面上则是一副对赵俊臣信任备至的模样,点头道:“若是这样的话,倒也是利国利民了,你一向办事认真谨慎,懂得进退与分寸,这件事虽然是事关重大,但交由你来办,朕倒也安心。” 说话间,德庆皇帝已是翻到了账目的最后一页。 然后,账目上的某项数字引起了德庆皇帝的兴趣。 只见德庆皇帝问道:“这里的保证金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有五百万两之多?而且朕看这部分银子并不是徽浙商人对船行的投入,而是单独罗列着。” 赵俊臣见德庆皇帝终于是注意到了这一点,马上解释道:“陛下,所谓‘保证金’,乃是臣特意提出来的,臣以为,这些徽浙商人与朝廷合作之后,他们的一举一动皆是关系到了朝廷的声誉,所以必须要有所抵押,所以就根据他们对联合船行的投入规模,分别向他们收取了至少十万两银子的保证金,他们唯有缴纳了这部分保证金之后,才能够证明他们拥有足够实力可以与朝廷合作,当他们今后打算退出这家联合船行的时候,这部分保证金自然会退还给他们,但他们在加入联合船行期间,若是做了什么违规的事情,朝廷不仅会将他们赶出联合船行,这会没收他们的保证金作为惩处。”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感慨道:“你倒是思虑周全,不过这些徽浙商人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富可敌国,五百万两银子的保证金,说拿就拿出来了,朕虽然是天子,却还不如他们阔气。”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这些保证金,就是臣今日求见陛下的原因之一,臣以为,这家试点船行正式成立之后,户部与徽浙商人之间既是相互合作、也是相互督促,所以这部分保证金若是交由户部掌管,恐怕是有些不合适,那些徽浙商人们也未必会心服,所以臣以为这部分保证金最好还是交给陛下您的内帑掌管,陛下您乃是天下共主,信誉威望比户部高多了,这部分保证金交由内帑掌管的话,想来那些徽浙商人们也能安心,臣也知道,这样做有些不合规矩,但臣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所以只能求陛下您来帮忙了。” 听到赵俊臣的请示之后,德庆皇帝顿时是心中大乐。 德庆皇帝知道,赵俊臣此举表面上是请自己帮忙,但实际上则是给自己的好处。 毕竟,这五百万两银子,表面上是无法动用的,但实际上徽浙商人们若是打算与朝廷长期合作下去,这部分银子根本就不会收回,若是徽浙商人们不守规矩、违规办事,这部分银子更是会被没收,到时候更是名正言顺的成为了内帑银子,所以德庆皇帝收到这笔银子之后,大可以放心使用。 赵俊臣虽然是经常贿赂德庆皇帝,但像是这么大手笔的贿赂,却也是极为少见。 于是,德庆皇帝自然是心情极佳。 只见德庆皇帝脸上满是矜持模样,似乎他当真是在帮助赵俊臣,缓缓说道:“既然你如此为难,那这五百万两银子就暂时归入内帑好了。”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这些徽浙商人能够缴纳如此之多的保证金,显然是实力雄厚,诚意也足,这样看来,通过试点船行来整顿商税糜烂现状的事情大有可为!俊臣你在此期间虽然是耍了一些小聪明,但毕竟是出于公心倒也是情有可原……放心吧,将来若是有大臣因为试点船行的事情找你的麻烦,朕自然会出手维护于你。” 显然,德庆皇帝收到好处之后,也是拿人手短、投桃报李,终于是决定要在这件事情上彻底支持赵俊臣的立场。 “多谢陛下!” 赵俊臣表面上是一副欢喜模样,但心中却是暗暗觉得德庆皇帝小气。 相比较五百万两银子的好处,德庆皇帝给予的回报实在是微不足道——百官们的刁难赵俊臣自己就可以解决,德庆皇帝的支持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当然,这五百万两银子原本就是来自于徽浙商人,赵俊臣交给德庆皇帝,其实也只是借花献佛罢了,倒也不算是太大的损失。 不过,德庆皇帝如今因为五百万两银子的外快,可谓是心情极佳,赵俊臣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接下来,就是要趁机打探德庆皇帝在内阁空缺方面的真实心意了。 于是,赵俊臣再次禀报道:“陛下,臣还有一件事,想要请示您的圣意。” …… ps:恩,五千字大章节!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一章.博弈(七). …… …… 钱财能使鬼推磨,也能让皇帝变得通情达理。 收到五百万两银子的外财之后,德庆皇帝的心情极佳,听到赵俊臣的再次请示之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神色,而是神态温和的问道:“哦?还有什么事情?说吧!” 不过,德庆皇帝也担心赵俊臣会趁机提出一些过份的要求,所以他表面上虽然是一副宽容信任的模样,但心中则是隐隐有些戒备。 赵俊臣依然是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说道:“陛下,您也知道,试点船行乃是臣整顿商税糜烂现状的一次尝试,而这家船行由三十七位徽浙商人联手组建,更是实力雄厚,可以说这家船行今后的经营状况,会直接关系到未来的朝廷大局。” 德庆皇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并且示意赵俊臣继续讲下去。 赵俊臣继续说道:“不过,名不正则言不顺,这家船行如今虽然已是正式成立了,与朝廷的合作也确定了下来,但它尚未有一个正式名号,总不能今后就叫它试点船行或者联合船行吧?臣以为,为了表明朝廷的重视,这家船行的名号最好由陛下您来亲自命名,依臣看来,像是这般实力雄厚、意义重大的船行,也唯有陛下您才有资格命名。” 见赵俊臣只是想要请求自己为试点船行命名,德庆皇帝心情微微一松。 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罢了。 于是,德庆皇帝略略沉吟片刻后,说道:“这家船行实力雄厚,对民间的互通有无、物资流通颇有裨益之处,也有助于朝廷理顺商税、增加国库收入……既然如此,就叫它‘通达船行’吧。” “通达船行……立意深远、寓意极佳、形容贴切,看似直白,却又蕴含着一丝睥睨之气,当真是一个好名字!也唯有陛下您身为天子之尊,才能够想到这般好的名字!”赵俊臣连连赞叹之后,又向德庆皇帝行礼道:“多谢陛下赐名!有了陛下的赐名,相信通达船行一定会士气大振、突飞猛进,很快就能够扬名天下,一举扭转商税的糜烂现状!” 德庆皇帝脸上闪过了一丝自得之色,似乎也很满意这个名字。 但表面上,德庆皇帝则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说道:“你呀,就知道阿虞奉承,只是一个名字罢了,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神效……” 见德庆皇帝这般模样,赵俊臣自然不会将德庆皇帝的表态当真,反倒是愈加的夸赞了几句,让德庆皇帝愈加的得意了。 不过,赵俊臣请求德庆皇帝赐名的举动,只是一道前菜罢了,仅是为了放松德庆皇帝的警惕而已。 说了无数的阿谀之言后,眼见时机已是成熟,赵俊臣终于展开了自己的试探。 不过,赵俊臣从来都不敢小觑德庆皇帝,所以赵俊臣的试探依然是小心翼翼。 只见赵俊臣话锋一转,又向德庆皇帝请示道:“陛下,通达船行正式成立之后,有鉴于它的意义重大,还需要一场规模浩大的成立仪式来宣告天下,依臣看来,朝廷为了表示重视,最好能够遣派一位重臣前去主持仪式……不知陛下您觉得派谁去为好?” 德庆皇帝沉吟片刻之后,向赵俊臣问道:“说起来,这家船行乃是你一手组建的,而你本人也是朝廷的户部尚书、核心重臣,正是主持这场仪式的不二人选,又何必要请示朕的意见?” 赵俊臣答道:“还望陛下知晓,根据那些徽浙商人的意思,通达船行的成立仪式将要在扬州举行,那里是江南重镇,一向是商贾云集、贸易活跃,通达船行的成立仪式在扬州举行,也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造成最大的声势,乃是最佳的选择……” 说到这里,赵俊臣满脸遗憾的摇了摇头,叹息道:“然而,扬州距离京城太远了些,臣虽然是有心想要亲自去主持仪式,但往返千里之遥,实在是太过耽搁时间,如今京城局势变幻莫测,更有许多大臣一心想要阻碍朝廷整顿商税,对于新成立的通达船行也是充满了敌视,所以臣必须要留在京城坐镇、以防万一,绝不敢离开京城太长时间,所以这场仪式只能派其他大臣参加了。”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德庆皇帝略略思考了片刻,也再次点头表示认同。 除了赵俊臣所表诉的理由之外,德庆皇帝也不想看到赵俊臣对通达船行的影响力进一步提升,这样的话,德庆皇帝今后再想要从赵俊臣手中收回通达船行就更加困难了,所以这场仪式最好还是派遣其他大臣前去主持。 想到这里之后,德庆皇帝向赵俊臣问道:“哦?那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赵俊臣神色之间满是犹豫,似乎有些拿捏不定,但考虑片刻后,还是向德庆皇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道:“臣以为,工部尚书左兰山乃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左尚书乃是朝廷重臣,资历声望也要比臣更强许多,派他前去主持这场仪式,足以表明朝廷的重视!此外,工部掌管着航道水工,与通达船行的航运生意也有关联,派左尚书前去主持仪式,身份职责方面也颇是契合……”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答案之后,德庆皇帝却是沉默不语,暗暗思考着赵俊臣的真实用意! 如今,朝中各派正因为内阁的空位而争斗不休,而左兰山则是“赵党”内部最有希望进入内阁的人选! 在这个时候,左兰山若是离开了京城中枢,进入内阁的希望自然会降到最低,相当于被剥夺了竞争内阁席位的资格! 以赵俊臣的眼光,绝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但赵俊臣依然想要将左兰山支出京城,这代表着什么? 在德庆皇帝看来,这显然是代表着赵俊臣并不信任左兰山,生怕左兰山进入内阁之后会盖过自己的风头,甚至是取而代之,成为“赵党”的新领袖,所以,赵俊臣宁愿是放弃这次插手内阁的机会,也不愿意看到左兰山成为新任阁老,从此压在自己头上! 然而,如今在“赵党”之中,颇有许多官员支持左兰山进入内阁,赵俊臣若是强行阻止的话,就不免显得心胸狭隘了,左兰山更是会对赵俊臣离心离德,“赵党”或许就会面临着内部分裂的危险! 所以,赵俊臣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找理由让左兰山离开京城,这样一来,左兰山自然是失去了入阁的希望,而赵俊臣借着德庆皇帝之手达成了目标,也不用担心左兰山会心生怨意! 德庆皇帝认真考虑之后,觉得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但实际上,赵俊臣的这般表态,只是一种伪装罢了,既是想要进一步麻痹德庆皇帝,让德庆皇帝错估赵俊臣与左兰山之间的关系,也是想要趁机试探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意,若是德庆皇帝当真想要提拔左兰山,并且打算通过左兰山来分裂“赵党”的话,就绝不会允许左兰山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反之,若是德庆皇帝同意了赵俊臣的提议,任由左兰山离开京城,就代表着德庆皇帝并不打算通过左兰山来分裂“赵党”,而是想要扶持梁辅臣这位“帝党”官员进入内阁。 简而言之,通达船行与内阁空缺这两件事情虽然是风马牛不相及,但赵俊臣却是将两者巧妙的联系到了一起,赵俊臣见到德庆皇帝之后的种种表态,也皆是为了此时的试探做铺垫,通过德庆皇帝接下来的表态,赵俊臣可以很大程度上判断出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意。 赵俊臣的表演很出色,却是将德庆皇帝骗过了,让德庆皇帝产生了错误的判断,进一步的认为赵俊臣对左兰山的控制力不足,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貌合神离。 误判之下,德庆皇帝沉吟片刻后,终于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缓缓道:“左兰山确实是一个合适人选,但工部同样是事务繁重,离不开左兰山主持大局,此外左兰山与你一向亲近,将他留在京城,对你也大有帮助,所以朕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另派重臣前去扬州吧。”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已是想到了主意,说道:“这样吧,黄有容马上就要致仕了,他的家乡与扬州不远,这件事就由黄有容出面吧,朕给他下道圣旨,给他一个钦使的身份,让他代表朕前去扬州参加通达船行的成立仪式,黄有容乃是阁老出身,哪怕只是一位致仕的阁老,也是极为尊贵,再加上钦使的身份,也足以表明朝廷的重视了。” 见赵俊臣似乎想要反对,德庆皇帝又补充道:“当然,朕也知道,黄有容与你向来是政见不和,由他出面主持仪式,你难免会有些担心,不过朕到时候自然会警告黄有容,以黄有容如今的处境,想来也不会违背朕的圣意。此外,还可以派遣户部侍郎詹善常同行,到时候黄有容只是负责出面,但一切事宜皆是由詹善常具体负责,这样的话也就万无一失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表态之后,赵俊臣似乎是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与此同时,赵俊臣心中则是暗暗想道:“看来,德庆皇帝并不打算让左兰山离开京城……” 暗思之际,赵俊臣展开了进一步的试探。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二章.博弈(八). …… …… 经过初步试探之后,赵俊臣已是可以确定,德庆皇帝是希望左兰山进入内阁的。 但仅只是这么一点信息,赵俊臣依然无法猜到德庆皇帝的具体计划与真实心意。 毕竟,在今天早朝上,有许多“帝党”官员纷纷表态支持三边总督梁辅臣进入内阁,这显然也是出自于德庆皇帝的示意,但这般情况明显与左兰山入阁相冲突,却又是为何? 要知道,以梁辅臣的功绩少有人及、声势无与伦比,一旦他加入内阁空位的角逐,左兰山入阁的希望就要大幅降低了。 依照赵俊臣的猜想,德庆皇帝突然间将梁辅臣推出来,共有两种可能,或许梁辅臣只是德庆皇帝抛出的一个幌子、为了转移朝中各派系的注意力罢了;再或者,德庆皇帝打算毕其功于一役,想要让左兰山与梁辅臣二人一同入阁! 在这两种可能之中,后一种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毕竟,在黄有容垮台之后,内阁看似只是出现了一个空位,但实际上,明朝从未明文规定过内阁辅臣的具体人数,自从内阁出现之后,数百年来,明朝内阁人数最少的时候只有一人,人数最多的时候则是高达七人。 也就是说,一人至七人乃是皇帝与百官们所默认的内阁人数范围。 而如今的内阁,若是抛开即将要致仕还乡的黄有容不谈,也只有沈常茂、黄有容、程远道三位辅臣罢了,哪怕是再同时增加两人,也只是五人而已,并未超过君臣们所默许的范围。 若是左兰山与梁辅臣同时入阁的话,德庆皇帝显然是可以收获极多好处。 首先,左兰山入阁之后,这位“赵党”二号人物的地位已是超过了“赵党”一号人物赵俊臣,能够极大的增加“赵党”内部分裂的可能性,以此来限制赵俊臣的权势增涨。 其次,梁辅臣入阁之后,德庆皇帝也可以借助于梁辅臣之手插手内阁事务,瓜分内阁的权柄。 再次,借机将梁辅臣这位“帝党”重臣调回京城、委以重任,也可以极大的增强“帝党”在京城中枢的势力影响。 最后,内阁人数越多,就愈是难以团结,内斗内耗也就愈是严重,内阁的权势影响也就会受到限制,这样一来,也就等同于变相的增强了皇权。 如此种种,皆是大大有助于于德庆皇帝增强皇权的目标,以德庆皇帝向来是好大喜功的性格来看,是绝不会轻易舍弃这些好处的。 所以,依照赵俊臣的猜想,后一种可能性明显要更大一些。 然而,猜想终究只是猜想,接下来的局势变化直接关系到赵俊臣最终计划的成败,赵俊臣自然是无比的慎重,绝不会凭借一时的猜想就断定德庆皇帝的想法,否则一旦是稍有偏差,赵俊臣就要迎来功败垂成的结局。 所以,赵俊臣还需要进一步的试探。 暗思之际,赵俊臣就打算进一步的试探德庆皇帝。 不过,为了防止德庆皇帝看出破绽,赵俊臣并没有马上试探,而是先与德庆皇帝聊了一些朝廷政务。 比如通达船行的未来前景、比如户部的近况、再比如内帑与西厂的接收事宜……赵俊臣甚至还坦然与德庆皇帝交流了关于内阁空位的看法。 然后,在“不经意”之间,赵俊臣与德庆皇帝聊到了明年户部库银的用度支出。 只见赵俊臣神色之间满是得意,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近年以来,户部的收支状况渐渐好转,尤其是到了今年,户部的国库存银已是达到了近十年以来的新高,抛开必要的用度支出,仅只是上半年,户部的结余就达到了五十三万两白银……依照臣的预估,随着下半年通达船行进入正轨,结余数字至少还能再翻两番,或许能够达到两百万两之巨!” 说实话,户部掌管着天下税赋钱粮,一年下来能够结余两百万两银子,其实并不算多。 然而,正如赵俊臣所讲的那样,这已是户部十余年来最好的状况了,在赵俊臣掌控户部之前,户部每年别说是结余了,往往都是收不抵支的。 这一切,全是凭借着赵俊臣的手段,所以也难怪赵俊臣会神色得意了。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禀报、再看到赵俊臣神色间的得意之后,德庆皇帝也很配合的笑道:“是啊,见到户部的近况,朕也是心中甚慰,这一切全是赵爱卿的经营之功!” 赵俊臣连忙谦逊道:“臣不敢居功,一切全凭陛下您的英明圣断。” 虽然口中谦逊,但赵俊臣脸上的得意表情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见到赵俊臣这般表情,德庆皇帝的眉头轻轻一皱。 在德庆皇帝眼中,居功自傲绝不是一个良好品质。 但与此同时,见赵俊臣一如既往的城府浅薄,德庆皇帝心中对赵俊臣的防备也愈加少了一些。 说起来,赵俊臣之所以可以屡屡成功算计德庆皇帝,并不是因为德庆皇帝戒心低、城府浅、又或者是谋略不足,而是在德庆皇帝的眼中,赵俊臣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弄臣罢了,这般形象太过坚固,以至于德庆皇帝一直没有真正重视过赵俊臣,哪怕是德庆皇帝如今渐渐有些忌惮赵俊臣了,也只是忌惮赵俊臣的权势增涨,而不是忌惮赵俊臣的城府心机。 赵俊臣很清楚,这是自己对于德庆皇帝最大的优势,所以赵俊臣在德庆皇帝面前,总是会抓住一切机会稳固自己的弄臣形象,哪怕是装扮小丑,也是在所不惜。 如今也正是如此。 眼见德庆皇帝的戒心进一步的降低,赵俊臣终于开口问道:“陛下,眼见秋收将至,每年往往这个时候,北边的建州女真、蒙古各部就会南下劫掠,也正是朝廷为北疆各镇拨放助饷的时候,今年户部的结余较多,拨放助饷之际也不似往年那般窘迫,还请陛下示下,今年户部可还要按照往年规矩拨放助饷?得到陛下的吩咐后,臣也可以吩咐户部早做准备,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德庆皇帝并未多想,只是沉吟片刻后,说道:“还不急,此事还是等到朕与内阁几位阁老商议之后再做安排吧。” “臣知道了。” 答应之际,赵俊臣的眼神闪过了一丝异色。 明朝的粮饷发放,也同样是涉及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 其中,辽边军镇与三边军镇的粮饷,更是重中之重! 自从建州女真渐渐崛起之后,每年的辽饷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虽然辽饷实际上并不需要这么多银子,但朝中许多大臣都通过辽饷受益,所以自然是纷纷为辽边军镇说话,从这方面而言,辽饷所涉及到的利益集团,甚至不逊于京杭运河的商税! 而相比较辽饷,三边军镇统辖陕西、甘肃、延绥、宁夏等地军务,每年同样面临着异族南下劫掠的威胁,重要性丝毫不逊于辽边,但每年得到的助饷,却是远远不如辽饷了。 但近十年来,因为三边总督梁辅臣乃是铁杆“帝党”大臣,德庆皇帝有心想让梁辅臣在三边总督任上干出一番功绩,却是想方设法的增加三边军饷的数目!时至今日,三边军饷的数目也渐渐可观了。 而赵俊臣此时的询问,看似是为了边疆军饷的事情,但实际上则是试探德庆皇帝对三边军镇的态度,若是德庆皇帝一如既往的要为三边军镇争取更大数目的军饷,就代表着三边总督梁辅臣短时间内并不会移位,但若是德庆皇帝不那么重视三边军镇的军饷了,就意味着梁辅臣即将要任满回京了,所以德庆皇帝也不愿意再因为三边军镇的事情与朝中百官扯皮。 如今,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任何的特别表态,这就意味着…… “看来,终于可以确定了,梁辅臣果然要回京城了,看来德庆皇帝确实是想要将梁辅臣推入内阁……这个梁辅臣,不论是心机、手段、城府,在‘帝党’之中皆是首屈一指,若是他回到京城,对德庆皇帝而言不啻于如虎添翼,我却也要提前做出准备了……此外,还要暗中联络周尚景、沈常茂等人,他们恐怕也同样不愿意看到梁辅臣回京,要看看他们有没有办法可以暗中阻止此事……此外,三边军镇如今颇是糜烂,也确实离不开梁辅臣的支撑,否则说不定就会出现大乱子……” 赵俊臣暗暗想到。 其实,德庆皇帝之前就已是隐约透漏了要召回梁辅臣的想法,赵俊臣也早就准备要暗中阻止此事了,只是直到今日,赵俊臣才终于确定了德庆皇帝的想法。 接下来,赵俊臣与德庆皇帝又商议了一些朝廷政务之后,就告辞离开了。 离开了御书房之后,赵俊臣返回自己府邸的路上颇是沉默,只是暗暗思考着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但赵俊臣却不知道,就在他试探德庆皇帝的时候,朝中各大派系之中,有两个派系正在商议着联手之事。 而这两个派系之所以会联手,也正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敌人——那就是赵俊臣!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三章.博弈(九). …… …… 此时的沈府客厅之内,首辅沈常茂正在接见客人。 这位客人乃是一位年轻书生,相貌俊雅、气质轩昂,然而年纪轻轻,不过是二十余岁,在沈常茂眼中属于“年少无知、办事不牢”之列,所以沈常茂打量此人的眼神满是审视与挑剔。 沈常茂向来是性格冷厉,让人心生畏惧,如今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之尊,在沈常茂的审视之下,就算是一位经验丰富、磨练多年的壮年官员,也大都会心惊胆战、不知所措,但这名年轻书生却依然是表现从容、神色淡定。 审视良久之后,即使是性情冷厉如沈常茂,眼中也不由的闪过了一丝赞赏。 说起来,这位年轻书生前来沈府求见沈常茂之后,沈常茂并没有马上接见他,而是先将他晾在府外大半个时辰,等沈常茂好不容易接见他了,却是既不赐坐、也不奉茶,只是任由此人尴尬的站在客厅下方处,甚至在此人行礼问安之后,沈常茂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冷冷审视着。 若是寻常人,遇到这般情况,或是会恼羞成怒、或是会诚惶诚恐,再或是会进退失据,但这位青年书生却是表现自若,面对沈常茂的刻意羞辱与怠慢,神情也依旧淡定,只是不卑不亢的与沈常茂对视着。 见到青年男子的这般表现,即使是沈常茂也不由是心中赞赏——满朝上下的年轻俊杰之中,除了赵俊臣之外,或许也只有眼前之人能够拥有这般城府了。 赞赏之余,沈常茂的态度也稍稍客气了一些,终于不再沉默审视,缓缓开口道:“既然来了,就坐下谈话吧。” 不过,虽然是让年轻书生入座了,但沈常茂依然没有让命人给年轻书生上茶,怠慢之意依然是毫无遮掩。 “学生多谢首辅大人。” 听到沈常茂的表态之后,这位年轻书生表现出了应有的恭敬,再次躬身行礼之后,就在客座末位坐了下来。 沈常茂再次打量了此人几眼之后,问道:“说起来,听说你因为私自脱离南巡队伍的事情,被陛下罢掉了功名与官职之后,就住入了太子东宫之中,成为了太子宾客,并且颇受太子殿下的重视,被太子殿下视为左膀右臂、幕宾之首,一直忙得很,怎么今日会有时间拜访老夫了?可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原来,前来拜访沈常茂的客人,竟然是赵山才! 对于赵山才的来历与才智,沈常茂也有些了解,所以他之前才会刻意的羞辱怠慢,就是想要试探赵山才的根底,却没想到赵山才的城府远远超过了预估,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反倒是显得沈常茂心胸狭隘了。 此时,听到沈常茂的询问之后,赵山才轻轻一笑后,答道:“学生若是代表太子殿下而来,首辅大人您又如何会将让学生在府外苦苦等候大半个时辰?学生此次求见首辅大人,只是学生个人的想法,太子殿下并不知情。” 沈常茂轻哼一声,并没有在意赵山才的隐约讥讽,只是缓缓说道:“若是如此的话,老夫与你似乎没什么可谈的。” 赵山才轻轻摇头,道:“未必,首辅大人您刚才也说了,学生如今负责为太子殿下出谋划策、并且深受太子殿下的信任,太子殿下的许多决定,也深受到学生的影响,所以在某些事情上,学生还是可以配合首辅大人的。” “哦?某些事情?具体又是指哪些事情?”沈常茂眼中闪过了一丝精芒,问道。 赵山才再次轻轻一笑,说道:“比如说,对付赵俊臣的事情!毕竟,赵俊臣乃是首辅大人与太子殿下共同的敌人,你我双方在这件事情上是利害一致的。” “哦?”沈常茂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反问道:“既然是利害一致,你又为何要绕过太子殿下,单独与老夫联系?” 赵山才神色坦然,叹息道:“首辅大人您也了解太子殿下的秉性,他的心性太过于正派了,许多阴谋构陷之事,太子殿下他一向是心中抗拒、不屑为之!但这世间之事,最是复杂,许多时候也必须要不折手段才能够达成目标……” 说到这里,赵山才轻轻摇头之后,又抬眼直视着沈常茂,继续说道:“如今,学生心中有一个计划,可以极大的挫败赵俊臣的发展势头,但在这个计划之中,有许多事情需要首辅大人的配合,所以学生就来求助于首辅大人了!当然,这个计划绝不是首辅大人您的孤军奋战,学生也会暗中影响太子殿下的心思,让太子殿下积极配合、主动参与,只是这个计划之中有许多阴谋构陷的部分,却是不方便让太子殿下知晓,否则太子殿下他未必愿意配合,所以学生认为,这个计划的核心部分,还是绕开太子殿下,由首辅大人与学生商议就好。” 听到赵山才的解释之后,沈常茂冷笑道:“你身为太子的亲信幕僚,反倒是要瞒着太子、利用太子,呵呵,也难得太子会如此信任于你……也是了,太子一向是贤名远播,你不愿意损害太子的名声,所以某些龌蹉阴暗之事,你就要借助老夫之手来处理,可是如此?如此一来,太子他就不必担心名声受损,只需要坐享其利,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对于沈常茂的反问,赵山才并没有解释,但也没有反驳,似乎是就这样默认了。 确实,赵山才绕过太子朱和堉单独与沈常茂联系,除了担心太子朱和堉不能接受自己的计划之外,也是为了太子朱和堉的名声考虑,可谓是用心良苦,而沈常茂毕竟是老谋深算、眼光老辣之辈,却是一眼就看穿了赵山才的想法。 事实上,赵山才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赵山才很清楚,沈常茂此人只注重实际利益,并不是那么注重自己的名声。 果然,见到赵山才的默认之后,沈常茂并不是如何在意,反倒是对赵山才所讲的“计划”产生了兴趣。 于是,沈常茂也终于不再怠慢赵山才,向身边下人吩咐道:“给赵公子奉茶!” 说完,沈常茂的目光转向了赵山才,缓缓道:“现在,老夫给你一盏茶的事情,谈一谈你的计划吧。”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四章.博弈(十). …… …… 因为内阁席位的空缺,朝堂局势已是在悄然间涌现了无数的明浪暗涌,各大派系皆是蠢蠢欲动。 赵俊臣有赵俊臣的计划,德庆皇帝有德庆皇帝的想法,“太子党”与首辅沈常茂开始暗中联手,至于朝中最大的权臣周尚景,此时自然也是不落人后、自有谋划。 在内阁席位的争夺之中,“周党”的希望全在大学士李和身上。 大学士李和的年纪不过是五十有三,但已是有过担任内阁辅臣的经验,此人相貌清癯、气质内敛、颇有才智,一向是周尚景的左膀右臂,若不是六年前老母过世,因为守孝丁忧的关系耽误了仕途,恐怕他的声势还要在曾经的黄有容、温观良等人之上。 就在赵山才与沈常茂暗自商议联手之事的同时,周尚景也回到了自己府中,并招来了大学士李和、吏部尚书宋启文、刑部尚书张伯崇三人议事。 在周府客厅之中,周尚景坐在主位之上,神色之间满是感慨,缓缓道:“六年前,李和你已是内阁辅臣,并且在内阁众位辅臣之中,你的年纪最轻,可谓是前途无量,在你的相助之下,老夫也可以轻松掌控内阁局势,可惜你家中老母过世,不得已而回乡丁忧守孝,并且一走就是三年时间……这样一来,老夫在内阁之中也就失去了援助,只能孤军奋战、勉力支撑,若不是当时的几位内阁辅臣像是温观良、黄有容、沈常茂等人皆是庸碌无能之内,老夫也未必还可以掌控内阁形势,但即使如此,老夫近几年来依然是耗费了许多心力、颇是幸苦……” 说话之间,周尚景连连摇头,又说道:“更加可惜的是,陛下他处心积虑的想要削弱我等的势力影响,此事也让陛下抓住了机会,等你好不容易丁忧期满、回到庙堂之中,却已是失去了内阁辅臣之位,只能担任一个有名无实的大学士,至此我等众人在庙堂中的势力影响,也削弱了许多,再也无法像往年一般轻易影响庙堂政策走向……” 听到周尚景的感慨,李和满脸愧疚之色,起身行礼道:“李和实在是愧对于首辅大人!像当初,首辅大人您耗费了无数心血精力,才让李和进入内阁,成为了朝廷核心重臣,然而李和却是辜负了首辅大人的苦心,家母过世之后不顾首辅大人与诸位同僚的挽留,坚持要回乡守孝三年,最终因小节失大局,毁掉了首辅大人苦心经营的大好局势……李和实在是心中有愧。” 一如既往的,在私下场合的时候,“周党”官员会坚持称呼周尚景为“首辅大人”,因为他们坚信周尚景迟早会夺回首辅之位,而现任的内阁首辅沈常茂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根本不足为惧。 另一边,见到李和向自己请罪,周尚景摇头道:“我等读书之人,最是讲究忠孝仁义四字,你的老母含辛茹苦将你养大,又供你读书识字,在她过世之际你依然是分心朝务,没有守在床边尽孝送终就已是不妥,在她仙逝之后,老夫又如何还会阻碍你回乡守孝?你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也无需愧疚,一切只是因为时机不巧罢了。” 见周尚景如此理解自己,李和的脸上满是感动之色,心中更是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誓死报效周尚景的恩情。 将李和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周尚景轻轻点头,但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说道:“不过,如今却是一次良机,在黄有容致仕之后,朝中的几大派系虽然是纷纷窥探这个内阁空位,但终究还是你希望最大,却也希望你能够把握这次良机,切不要再生波折。” 听到周尚景的吩咐之后,李和先是郑重应是,然后又神色迟疑的说道:“多谢首辅大人的信任,李和必效死力!只是……如今有许多‘帝党’官员举荐三边总督梁辅臣回京入阁,那梁辅臣镇守三边多年,功勋卓著、声望极高,操守能力也是首屈一指,李和与此人相争,恐怕是胜算不大。” 对于李和的心中担忧,周尚景并不在意,只是缓缓说道:“梁辅臣此人,确实是一位能臣,这些年来他镇守北疆,在三边军镇已是糜烂入骨、积重难返的情况之下,竟然也可以勉强维持住局势,确实是十分难得……不过,他的功勋再强、声势再高,但他‘帝党’的身份,就是他的先天不足之处!沈常茂与朝中众位重臣,即使再怎么明争暗斗,也绝不会允许陛下插手内阁事务,这点眼光相信他们还是有的!若是朝中各派系因为内阁空缺僵持不下的时候,梁辅臣凭借着他的功勋与声望,或许还有些可能进入内阁辅政,但若是内阁的竞争者只剩下你与梁辅臣两个人的时候,除了‘太子党’之外,朝中各大派系一定会抛弃成见、协同立场,纷纷抵制梁辅臣而一同支持于你,所以……” 说到这里,周尚景用下结论的语气总结道:“所以,现在朝中各大派系皆是盯着内阁空位,纷纷抛出了各自的人选,竞争者实在是太多了,这般情况之下,不免是给了梁辅臣趁乱得利的机会……咱们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排除掉那些不够资格的竞争者,等到只剩下你与梁辅臣两人竞争的时候,也就大局已定了!” 说完,周尚景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刑部尚书张伯崇的身上。 注意到周尚景的目光之后,张伯崇马上是起身禀报道:“首辅大人,下官这里已是准备万全,不论是赵正和、左兰山、霍正源,还是其他的竞争者,皆已是准备好了他们的许多丑闻与罪证,只等首辅大人您的一声命令,下官就可以安排御史们弹劾他们,等他们好不容易摆脱掉弹劾,想来内阁空位之事也已是尘埃落定了。” 周尚景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必着急,要等待时机,要一个一个来,否则会引起众怒,首先……从赵正和开始吧。” “是!” 随着周尚景的话声落下,李和、宋启文、张伯崇三人纷纷起身应是。 在周尚景的领导下,他们皆是信心十足,坚信“周党”会是这场内阁席位争夺战的最终胜利者。 不过,他们三人却没有发现,在他们信心十足的同时,周尚景的目光之中却是闪过了一丝无奈。 前文已是讲过,如今的周尚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的人生目标也已是悄然发生转变。 从前,周尚景希望自己能够一直屹立在权力之巅,希望自己能够权倾朝野、一家独大,所以周尚景自然是竭尽所能的争权夺利,只希望自己的势力影响越大越好。 但如今,周尚景的年纪大了,渐渐不再那么热衷于权臣之道,只希望自己的权势与家族可以不断传承下去,所以周尚景心中已是有了与德庆皇帝化敌为友的想法。 在这个时候,周尚景其实并不希望自己的权势进一步扩大,并且进一步引来德庆皇帝的猜疑与忌惮,这不利于周尚景与德庆皇帝的和解! 只可惜,人在庙堂,往往是身不由己,周尚景如今看似是权倾朝野,是朝中最大派系“周党”的唯一领袖,并且地位坚固,但实际上周尚景成为了“周党”领袖之后,固然是得到了“周党”所有官员的拥护,但他同时也成为了“周党”所有官员的利益代言人,必须要为“周党”所有官员争取利益。 若是周尚景无法为“周党”众官员争取利益,甚至是反过来阻碍了“周党”众官员的利益,那么即使是威望卓绝、地位稳固的周尚景,也很快就会被“周党”所有人抛弃掉。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即使是以周尚景的手段与心智,也无法改变。 如今,周尚景固然是不希望自己的权势进一步增加了,但帮助李和进入内阁、增加“周党”在内阁的话语权,如今乃是“周党”所有人的共同心愿,所以周尚景也只能选择顺从。 不仅要顺从,而且要竭尽全力的办成,否则周尚景先是失去了内阁首辅之位,这段时间以来又一直是强行让“周党”所有人低调行事,若是再无法帮助李和进入内阁,周尚景在“周党”的声望也会受到极大的打击,这同样是周尚景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周尚景权衡利弊之下,最终也只能违背自己的心意,不得不再次出手争夺权势。 这大概就是权臣们的无奈之处了,当他们走上这条道路之后,就再也无法回头了,周尚景如此,赵俊臣也如此! 近段时间,“赵党”的发展一直是顺风顺水,赵俊臣在“赵党”内部也是一家独大,没有任何人敢挑战赵俊臣的威望。 不过,赵俊臣若是了解到了周尚景的无奈之处,也一定会感同身受。 如今,随着“赵党”权势影响越来越大,赵俊臣也就越来越觉得身不由己,许多时候他必须要顾虑到手下人的想法,许多计划也因此变得复杂了许多。 比如现在,在争夺内阁空位的事情上,赵俊臣就感受到了来自于自己门下官员的压力。 就在“周党”众人议事的时候,赵俊臣也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之中。 刚刚进入府门,赵俊臣就得到了府中管事的禀报,称是许多“赵党”官员不约而同的求见赵俊臣,此时他们皆是聚在赵府客厅之中。 而且,这些“赵党”官员相互见面之后,气氛隐隐有些不睦,甚至还有些相互对峙的意思。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五章.内部纷争. …… …… “老爷,户部侍郎詹善常、通政司的通政使童桓、左通政王邖、都察院右副督查御史司徒翰、右佥都御史顾全、太常寺少卿林有伦等众位大人前来拜见老爷,如今他们正在府中正客厅内等候老爷。” 赵俊臣刚刚迈步进入府门,府中管事就匆忙向赵俊臣禀报道。 听到禀报之后,赵俊臣不由一愣。 这么多“赵党”官员纷纷前来拜见自己,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又想到这些“赵党”官员的身份经历之间的差异,赵俊臣心中微微一动,问道:“他们可是一同来府里的?” 赵府管事摇了摇头,答道:“回老爷的话,他们是分两拨先后来府里的,詹善常詹大人、童桓童大人、顾全顾大人这三位大人是先来的,但没过多久,王邖王大人、司徒翰司徒大人以及林有伦林大人也跟着过来了……” 说完,赵府管事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又补充道:“不过,小人觉得,这两拨人见面之后,好像关系不大融洽,言语交谈之际满是机锋针对,隐约间似乎有些相互有些敌视的样子……” “哦?相互有些敌视?”赵俊臣若有所思,神色间隐约有些讥讽的意味,并且轻声自语道:“也难怪了……内阁出现空缺之后,正是利之所在,不仅是朝中各大派系皆有想法,即使是同属于一个派系之内,也同样是人心纷乱、明争暗斗,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想法、也都要为自己争取好处……不过,这样也好,容易制衡……” 听到赵府管事的禀报之后,赵俊臣大约已是猜到了众位“赵党”官员前来拜见自己的真实原因。 不外乎就是为了内阁空缺的事情。 黄有容致仕之后,内阁出现了空位,朝中各大派系皆是暗中准备充分,提前统一了内部意见,并且纷纷举荐了各自的人选,却唯有“赵党”因为赵俊臣另有计划的缘故,事先并没有统一意见,这样一来,“赵党”众人的想法自然是各有不同,在今日早朝之上,“赵党”众人也根据各自的立场,纷纷是举荐了他们心中的最佳人选。 当然,所谓“最佳人选”,其实就是对他们最有利的人选。 “赵党”内部成员复杂,来历各有不同,看似是齐心协力、精诚团结,但实际上则是可以细分为几个小派系,相互间也隐约有些矛盾。 其中,最主要的派系是以工部尚书左兰山为首,包括了户部侍郎詹善常、右佥都御史顾全、通政司通政使童桓等人,这些人皆是当初赵俊臣与内阁阁老温观良争斗之际,所收买的原“温党”官员,他们不仅人数最多、权职最强、跟随赵俊臣的时间也最长,所以在“赵党”之中,他们的话语权与影响力也最盛,许多时候连赵俊臣也必须要顾忌他们的意见。 理所当然的,在今天的早朝上,这些人不约而同的举荐了工部尚书左兰山入阁辅政。 除了这些原“温党”官员之外,“赵党”内部的第二大派系则是以大学士、新任顺天府尹霍正源为首,还包括了通政司左通政王邖、右副督查御史司徒翰、太常寺少卿林有伦等人,他们皆是黄有容垮台之后,赵俊臣所收编的原“黄党”官员,这些人刚刚投靠赵俊臣不久,人数不如前者,权柄也不似前者一般强盛,在“赵党”内部的影响力只能屈居第二。 不过,也正因为这些人刚刚投靠赵俊臣不久,所以赵俊臣还没有来得及分化他们,对他们的控制力也不强,所以这些人要比左兰山等人更加团结一些。 在今天早朝上,因为出身立场相似的原因,这些人纷纷是支持大学士、新任顺天府尹霍正源入阁辅政! 至于“赵党”内部的第三大派系,则是以吏部侍郎刘长安、刑部侍郎秦怀远等人为代表,他们原本皆是朝廷里的中立派,并没有任何的靠山与党派,只是见到赵俊臣权势渐大之后,就先后投靠了赵俊臣,这部分人虽然是人数不少,但他们没有统一的立场,官职权位也不大重要,平日里的表现也不活跃,在“赵党”内部话语权最少。 有趣的是,在今天早朝之上,这部分人或许是因为不愿意得罪前两个派系,又或许是想要讨好赵俊臣,大都是举荐了赵俊臣入阁辅政。 这样一来,在今天的早朝之上,“赵党”的表态完全是南辕北辙,竟是同时举荐了三个人入阁辅政,分别是工部尚书左兰山、大学士霍正源、以及赵俊臣本人! 内阁席位是如此的重要,“赵党”内部各派系自然是不愿意退让,相互间的矛盾也就渐渐明朗化了。 不过,明眼人皆是看得明白,“赵党”虽然是一口气举荐了三个人选,其中赵俊臣还是“赵党”内部无可置疑的领袖,但在这三人之中,却还要数赵俊臣入阁的希望最低,毕竟赵俊臣的年纪太轻、资历太浅、名声也是毁誉参半,完全没有任何的入阁可能!此外,那些支持赵俊臣入阁的“赵党”官员也只是想要拍马屁罢了,立场并不坚定。 所以,“赵党”最终的举荐人选,只会在左兰山与霍正源之间做出选择。 其实,赵俊臣早已是打定主意要让左兰山入阁了,但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了许多隐秘计划,所以赵俊臣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公布于众,但这样一来,自然是人心纷乱,詹善常、童桓、顾全等人坚定的认为左兰山乃是理所当然的人选,理应得到“赵党”的全力支持,王邖、林有伦、司徒翰等人则认为霍正源的资历、能力、才智等等还要在左兰山之上,所以霍正源要比左兰山更有资格得到“赵党”的全力支持,却也是寸步不让。 这样一来,在赵俊臣明确表态之前,他们之间的矛盾自然是难以调和,最终谁也说服不了谁之后,却是不约而同的前来赵府求见赵俊臣、想要寻求赵俊臣的支持了。 只是,当他们来到赵府之后,却发现对方也抱着同样的想法,相互见面之后,自然是气氛不睦了。 不过,对于这般情况,赵俊臣也是乐见其成的,唯有手下人有了矛盾,才能体现赵俊臣意见的重要性,若是手下人皆是立场一致、进退如一,那么赵俊臣这个“赵党”领袖也就可有可无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轻轻摇头,叹息道:“外面的事情还没有摆平,内部还要打一场官司,真是麻烦……也对,这世间之事,哪有这么简单?他们皆是聪明人,不是提线木偶,自然是各有各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不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的对我惟命是从,却也怪我故弄玄虚、没有明确表态了……” 摇头叹息之后,赵俊臣并没有前往赵府客厅会见众位“赵党”官员,而是绕路向着自己的书房走去。 对于这些人,赵俊臣打算先晾一晾他们。 不过,迈步前行之间,赵俊臣又向身边的赵府管事吩咐道:“派人去将左大人与霍大学士请到府中。两位大人来到府中之后,让他们直接到书房与我见面,注意不要让客厅里的那些人发现。” “是,小人这就去办。” 得到吩咐之后,这位赵府管事连忙答应一声,并且匆匆转身前去安排了。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六章.一些情报. …… …… 得知赵俊臣回府的消息之后,方茹马上就来到了书房与赵俊臣见面。 方茹如今掌控着赵俊臣的几个情报机构,她这般急切的与赵俊臣见面,自然是情报机构发现某些值得注意的情报需要通知赵俊臣了。 所以,见到方茹之后,赵俊臣并没有谈及私情,而是直接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另一边,方茹遇到正事的时候,一双杏眼之中满是认真的色彩,语气也颇是干练,向赵俊臣禀报道:“老爷,今天我这里接连收到了许多需要关注的情报,需要你来定夺。” 赵俊臣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说道:“不奇怪,内阁出现空缺之后,所有人都是蠢蠢欲动,正是风起云涌之际,朝中各大派系为了确保自己人入阁,自然会有所动作……说说吧,都有什么事?” 方茹答道:“首先是刑部尚书张伯崇,他今日突然联系了许多都察院的御史,似乎是想要弹劾什么人,看似来会闹出大声势,但他具体的弹劾目标现在还不知晓。” 赵俊臣眉头一皱,缓缓道:“这应该是出自于周尚景的授意了……至于御史们将要弹劾的人,不外乎就是那几个入阁的候选人了,只希望不要是左兰山就好,否则还真有些麻烦……” 说到这里,赵俊臣轻轻摇头,语气隐约有些叹息,又说道:“周尚景的实力最强,所以他想要推举大学士李和入阁,也不需要什么阴谋诡计,只要堂堂正正的攻击对手的弱点,再发挥自身的强处也就足够了,以周尚景的权势影响,他若是想要弹劾谁,必然是声势浩大,被弹劾之人也一定会遇到麻烦,就算是可以摆脱弹劾,也必然会错过入阁的时机……这是阳谋,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打算,但也正因为如此,反倒是最难对付……” 说完,赵俊臣的眉头愈加紧皱,似乎是考虑着破解之策。 但片刻之后,赵俊臣又轻轻摇头,不再思考什么,只是示意方茹继续讲下去。 方茹继续禀报道:“还有一件情报需要密切关注,就是赵山才今日秘密拜访了首辅沈常茂,刚开始的时候沈常茂对待他的态度十分冷淡,甚至还将赵山才晾在府外大半个时辰,但此后则是态度大变,不仅与赵山才密谈了大半个时辰,对待赵山才的态度也亲热了许多,但双方的密谈内容尚不知晓,只知道赵山才提出了某个计划引起了沈常茂的兴趣,双方隐隐有联手合作之意。” 赵俊臣双眼微微一眯,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 不用多想,赵俊臣也知道,“太子党”与沈常茂的合作,十有八九是为了针对自己。 这是很简单的推断,自己乃是“太子党”与沈常茂共同的敌人,双方唯有在这件事上存在着共同立场,也只会在这件事情上进行合作! 此外,沈常茂虽然是内阁首辅,但他的实力不足,无法掌控庙堂局势,这般情况也是“太子党”喜闻乐见的,毕竟这代表着“太子党”有了再次崛起的机会,而赵山才作为“太子党”的首席幕僚,对此也一定是心知肚明,绝不会任由沈常茂失去首辅之位。 但如今,赵俊臣与沈常茂在明争暗斗之际,却已是悄然间占据了上风,随时都可以寻找沈常茂的麻烦,也随时可以动摇沈常茂的首辅之位,所以赵山才也一定会在这个时候暗中拉沈常茂一把。 对于赵山才与沈常茂的想法,赵俊臣一眼就可以看透。 不过,赵山才一向是心智高绝,对于他的计划,赵俊臣依然是心中警惕。 “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有惜才之心,更不应该暗中营救赵山才,任由七皇子朱和坚除掉赵山才就好,结果我阴差阳错的救了赵山才的性命,期间还险些将自己的性命赔进去,结果还要遭到赵山才的算计,实在是自找麻烦……” 赵俊臣暗暗想道。 虽然,在暗中搭救赵山才的事情上,赵俊臣最终是因祸得福,虽说是险些丢掉性命,但赵俊臣也抓住了机会,利用此事为自己争取了诸多好处,但如今发现赵山才开始出手算计自己之后,赵俊臣依然是有些心中后悔。 想到这里,赵俊臣冷笑道:“原以为,‘太子党’会继续低调下去,却没想到他们终究是按耐不住,今天早朝上就见他们颇是活跃,如今更是要与沈常茂暗中联手……嘿!他们若是继续要当缩头乌龟,我还真拿他们没有太多办法,但既然他们忍不住主动伸出了爪子,也就别怪我下手太狠了……” 说着,赵俊臣向方茹吩咐道:“吩咐下去,一定要全力打探清楚赵山才所提出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此外,派人盯着‘沈党’与‘’所有人的近期动态,那赵山才乃是心智高绝之辈,他的计划恐怕没那么简单!” 方茹答应一声之后,又说道:“此外,今日内廷方面向府里传来了消息,称他们已是基本上同意了老爷的条件,愿意交出近几年来被陛下留中的那些弹劾老爷的密疏,只希望老爷您能将西厂与内帑完完整整的交给他们。” 说到这里,方茹犹豫了一下,又加入了自己的评断,说道:“不过,茹儿却以为,内帑的那些太监们一向是见利忘义、从不遵守信誉,近些年来陛下他究竟收到了多少弹劾老爷的密疏,咱们并不知晓,内廷方面恐怕不会将所有的密疏尽数交给老爷,到时候咱们也无法确切的知道陛下手中究竟有多少关于老爷的罪证,也无法确切的知道朝中究竟有哪些官员暗地里弹劾过老爷,却还需要进一步对内廷方面施加压力,绝不能让他们暗中留一手。” 赵俊臣却是摇头道:“这件事倒是无妨!弹劾我的密疏,陛下他恐怕每个月都能收到不少,在满朝百官之中,更是有大半官员弹劾过我,所以我并不需要知晓自己究竟有多少把柄落入陛下手中,也不需要知晓朝中哪些官员对自己心怀敌意……我向内廷方面索要陛下留中的那些弹劾我的密疏,暗中消除自身隐患只是顺便的目标,我最主要的目标,则是想要逼迫内廷方面让步,在他们将那些密疏暗中送给我的同时,也就将他们背叛陛下的把柄送到了我的手中,这样一来,我今后与内廷方面接触之际,也能够占据上风,这个目标如今已是达到了,却也不必奢求更多,否则内廷方面或许就会反弹……” 说到这里,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又说道:“从古至今,历朝历代,每一位权臣都是因为他们失势倒台了,所以才会十恶不赦、罪证确凿,而不是因为他们十恶不赦、罪证确凿,所以才会失势倒台……这里面的因果关系一定要搞清楚!我这些年来留下的把柄罪证实在是太多了,再怎么消除也消除不完,但只要我权势尚在,这些罪证把柄就全都是子虚乌有的!反之,哪怕是我如同白莲花一般干净,但只要我失去了权势,我的那些朝中政敌们照样会为我罗织无数的罪名与罪证,每一件罪名罪证都会是确凿可靠、不容置疑……” 听到赵俊臣的讲诉之后,方茹沉默不语。 在庙堂博弈的事情上,方茹的眼光能力已是渐渐跟不上赵俊臣的成长了,也很难再像从前一样给予赵俊臣有效的建议。 方茹所擅长的方面乃是人心,而现在,赵俊臣已是开始从更高的层面思考问题了。 想到这里,方茹心中有些失落。 不过,方茹很快就收拢了心中思绪,再次向赵俊臣禀报道:“还有最后一件事,崔倩雪崔姑娘在今天早晨终于是清醒了过来,当时老爷你正在上早朝,茹儿就代替老爷前去探望了崔姑娘,发现崔姑娘的伤势恢复得很好,也渐渐恢复了精神……只是,茹儿在那里见到了前阁老崔勉。” 赵俊臣点头道:“这件事我知道,崔姑娘因伤昏迷之后,崔勉也终于不再顾忌自己的名声,亲自前往宝杏馆探望崔倩雪,这几天以来,他倒是有大半时间在宝杏馆呆着……说起来,崔姑娘的伤势全是因为我的原因,我也有些不愿意与崔勉见面,担心会出现尴尬场面,所以这几也就没有去宝杏馆探望崔倩雪……”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向方茹问道:“你见到崔勉之后,那崔勉的态度如何?” 方茹略略迟疑了片刻之后,终于向赵俊臣禀报道:“崔勉倒没有想象中难相处,只是让茹儿通知老爷,说他要与老爷亲自见面详谈崔姑娘的事情。” 赵俊臣神色微微一动,又沉默了片刻之后,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就由你来安排吧,崔勉恐怕不希望太多人知晓他与我私下见面的事情。” 听到赵俊臣的决定之后,方茹再次迟疑了片刻,就打算向赵俊臣询问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赵府下人前来禀报,称是大学士霍正源与工部尚书左兰山来到赵府了。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七章.敲打. …… …… 左兰山与霍正源二人被请入赵俊臣书房的时候,心中皆是有些疑惑,不明白赵俊臣为何会突然召唤他们二人见面,事先没有任何预兆。 赵俊臣也没有解释太多,更没有谈及他们各自的拥护者目前正在自己府中的事情,只是与他们二人交流了彼此对目前朝堂局势的看法,并且还向他们通报了“周党”、“沈党”、“太子党”等各方势力的最新动态。 一番交流之后,左兰山与霍正源二人皆是面色肃穆。 左兰山尤其是面带忧色,声音凝重的说道:“看样子,周尚景对于内阁空位是势在必得了,可谓是来势汹汹……他失去了首辅位置之后,声势虽然降低了一些,但依然是百官之最,若是他想要弹劾某人,就必然是声势浩大,被弹劾之人也一定会沾惹上一身腥臊,即使最后可以摆脱弹劾、证明清白,也需要许多时间,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内阁空位的事情早已是尘埃落定了……” 左兰山知道赵俊臣这次会全力保举自己入阁,心中也是满怀期待,但他如今听说周尚景打算弹劾其余的入阁候选人之后,自然是忧心忡忡、患得患失,极是担心自己会成为牺牲者、彻底失去入阁的希望。 另一边,霍正源则是更加关注“沈党”与“太子党”暗中联手的事情,神情间满是思索,缓缓说道:“此外,若是‘太子党’与‘沈党’暗中联手了,威胁也是不容小觑,尤其是如今这般时机,正是确定内阁补位大臣的关键时刻,而都察院则是决定内阁辅臣的主要因素,‘太子党’在都察院的影响力一向是不容小觑,沈常茂更是内阁首辅之尊,拥有极大的影响力,这两个派系一旦联手,恐怕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内阁补位大臣的最终人选,必须要非常重视才是……” 顿了顿后,霍正源又补充道:“此外,我对于赵山才这人虽然不甚了解,但他乃是前太子太师何明的关门弟子,而何老太师的手段心智,霍某一向是自愧不如的,这个赵山才只要继承了何老太师三四成的能耐,他所提出的计划就一定会有莫大威胁!而且,我认为‘沈党’与‘太子党’之间的合作,未必只是针对内阁空位,恐怕咱们也是他们的目标,毕竟咱们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所以也必须要暗中防备一二……” 听到左兰山与霍正源的总结之后,赵俊臣轻轻点头表示认同,并且暗暗向霍正源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相比较只是担心自己能否成功入阁的左兰山,霍正源无疑要更加具备大局观念,看待问题的眼光也要比左兰山深远许多。 从这方面而言,霍正源是要比左兰山更加出色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才会倾向于让左兰山入阁,而并不是各方面更加出色的霍正源。 抛开左兰山在“赵党”内部资历更深的因素,也不谈赵俊臣早在霍正源投靠自己之前就已是开始为左兰山入阁的事情进行布局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左兰山入阁之后赵俊臣还有控制他的把握,但若是换成霍正源入阁的话,一切就很难讲了。 诸般思绪,在赵俊臣的脑中一闪而过,但赵俊臣表面上依旧是不动神色,只是表情严肃的说道:“是啊,局势复杂、前景艰难,因为内阁空缺的事情,正是人心思动、风起云涌之际,朝中各派皆是有大动作,对我等而言,全都是不可忽视的外患,咱们想要达成目标,就更加应该团结一心、群策群力,若是在这个时候,咱们反倒是内部分裂了,就是外患不息、内忧又生,这般情况之下,咱们就必然会是一败涂地,说不定还要损及元气,从此一蹶不振。” 说到这里,赵俊臣意味深长的看向左兰山与霍正源,又追问道:“两位大人认为我所讲的这些是否在理?” 左兰山与霍正源自然是连连点头,皆是认同赵俊臣的观点。 赵俊臣又说道:“针对内阁空缺之事,早在南巡之前,我就已是开始暗中布置了,相关计划你们两位也是心中明白……但这个计划实在是不方便让太多人知晓,否则就会有泄密的风险,所以在咱们这些人之中,也唯有两位清楚我的真实计划……但也正因为如此,某些同僚看不懂形势,难免有些人心纷乱,关于这一点,还希望两位大人多多关注一下,一定要控制好同僚们的想法情绪,切不要生出什么乱子来。”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之后,左兰山与霍正源再次点头表示认同。 左兰山乃是赵俊臣暗中全力支持的入阁候选人,所以他自然是知晓赵俊臣的相关计划,而霍正源当初投靠赵俊臣的时候,赵俊臣也向他讲过一些“赵党”的未来谋划,所以霍正源也很清楚赵俊臣如今正打算全力推举左兰山入阁的事情。 与此同时,想到自己乃是“赵党”内部仅有的两个知晓赵俊臣真实计划的人,左兰山与霍正源皆是暗暗有些喜意,只觉得自己乃是赵俊臣的真正心腹、乃是“赵党”内部最核心人物。 不过,在心中暗喜的同时,他们又隐隐觉得赵俊臣的话语之中另有深意,所以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赵俊臣的身上,等待着赵俊臣的进一步解释。 然而,赵俊臣依然是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点头道:“两位大人既然是认同这些想法,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然后,赵俊臣的语气愈加平淡,说道:“说起来,今日我府中来了一些客人,但我突然间有些身体不适,却是不方便招待他们,不知道两位大人可否愿意代劳一二?” 左兰山微微一愣,问道:“若是赵大人的客人,我与左大人又如何可以代为招待?恐怕会有些不方便吧?” 另一边,霍正源似乎是察觉到了一些迹象,表情隐隐有些严肃。 赵俊臣则是笑道:“无妨,没什么不方便的,全都是自己人。” 说完,赵俊臣也不待左兰山与霍正源再次反对,就向身旁的许庆彦吩咐道:“庆彦,将两位大人带去客厅,让两位大人代替我招待众位客人。” 对于赵俊臣的奇怪决定,霍正源与左兰山皆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他们前往赵府客厅的时候,纷纷向许庆彦打探情况。 在赵俊臣的示意之下,许庆彦也没有刻意隐瞒,将事情的经过向他们详细解释了一遍。 得知是两人的支持者因为入阁人选的事情,如今已是有了冲突与矛盾,并且还纷纷来到赵府寻求赵俊臣的支持,左兰山与霍正源二人皆是面色大变! 对于左兰山而言,如今正是自己入阁的关键时期,而自己最终能否成功入阁,全要凭借赵俊臣的支持!在这个时候,左兰山不仅不能恃宠而骄,反倒是要对赵俊臣愈加恭敬一些,绝不能引起赵俊臣的猜忌之心。 如今,詹善常、顾全、童桓等人竟是纷纷来到赵府、想要逼迫赵俊臣明着支持自己入阁,这不仅会破坏赵俊臣的计划,更是在给赵俊臣难堪!若是赵俊臣将这般情况视为以下犯上、挟众逼迫,那么自己失去了入阁的可能也还罢了,若是还因此引起了赵俊臣的猜忌之心,自己今后又要如何自处? 另一边,霍正源同样是心中大惊、颇是惊慌。 在官场之上,最是讲究资历深浅、先来后到,左兰山的能力、心智、手段等等固然是比不上霍正源,但左兰山的资历更深、权位更重,所以左兰山在入阁的事情上就一定会得到“赵党”的全力支持,霍正源也完全没有与左兰山竞争的可能。 再加上霍正源在性格方面也有些软弱,所以霍正源对于内阁的位置并没有抱有太大的野心,更何况霍正源早已经知道了赵俊臣的计划,知道赵俊臣早已是有了决定,如今的不表态只是一种策略罢了。 现在,王邖、司徒翰、林有伦纷纷跑到赵俊臣这里,想要请求赵俊臣出面支持自己入阁,这不仅是彻底违背了赵俊臣的计划,还会让赵俊臣对于他们这些原“黄党”官员产生不好的看法,认为他们私下抱团、不受控制。 若是这样的话,赵俊臣今后会如何看待他们?又会如何看待霍正源本人? 于是,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之处,左兰山与霍正源二人也终于明白了赵俊臣的想法。 赵俊臣让他们去招待众位“赵党”官员,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消除“赵党”内部的矛盾,隐隐还有一些敲打与警告他们二人的意思。 于是,也不需要许庆彦进一步解释,左兰山与霍正源马上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再有任何的耽搁,皆是面色肃穆、快步向着赵府客厅走去。 “赵党”的内部矛盾,他们必须要尽快给赵俊臣妥协处理掉!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七章.开始进攻!. …… …… 左兰山与霍正源二人被请入赵俊臣书房的时候,神色间隐约还有些疑惑,不知道赵俊臣为何会突然召唤他们二人,事先没有任何预兆。 赵俊臣也没有解释太多,更没有谈及他们各自的拥护者目前正在自己府中的事情,只是与他们二人交流了彼此对目前朝堂局势的看法,并且还向他们通报了“周党”、“沈党”、“太子党”等各方势力的最新动态。 一番交流之后,左兰山与霍正源二人皆是面色肃穆。 左兰山尤其是面带忧色,声音凝重的说道:“看样子,周尚景对于内阁空位是势在必得了,可谓是来势汹汹……他失去了首辅位置之后,声势虽然降低了一些,但依然是百官之最,若是他想要弹劾某人,就必然是声势浩大,被弹劾之人也一定会沾惹上一身腥臊,即使最后可以摆脱弹劾、证明清白,也需要许多时间,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内阁空位的事情早已是尘埃落定了……” 左兰山知道赵俊臣这次会全力保举自己入阁,心中也是满怀期待,但他如今听说周尚景打算弹劾其余的入阁候选人之后,自然是忧心忡忡、患得患失,极是担心自己会成为牺牲者、彻底失去入阁的希望。 另一边,霍正源则是更加关注“沈党”与“太子党”暗中联手的事情,神情间满是思索,缓缓说道:“此外,若是‘太子党’与‘沈党’暗中联手了,威胁也是不容小觑,尤其是如今这般时机,正是确定内阁补位大臣的关键时刻,而都察院则是决定内阁辅臣的主要因素,‘太子党’在都察院的影响力一向是不容小觑,沈常茂更是内阁首辅之尊,拥有极大的影响力,这两个派系一旦联手,恐怕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内阁补位大臣的最终人选,必须要非常重视才是……” 顿了顿后,霍正源又补充道:“此外,我对于赵山才这人虽然不甚了解,但他乃是前太子太师何明的关门弟子,而何老太师的手段心智,霍某一向是自愧不如的,这个赵山才只要继承了何老太师三四成的能耐,他所提出的计划就一定会有莫大威胁!而且,我认为‘沈党’与‘太子党’之间的合作,未必只是针对内阁空位,恐怕咱们也是他们的目标,毕竟咱们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所以也必须要暗中防备一二……” 听到左兰山与霍正源的总结之后,赵俊臣轻轻点头表示认同,并且暗暗向霍正源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相比较只是担心自己能否成功入阁的左兰山,霍正源无疑要更加具备大局观念,看待问题的眼光也要比左兰山深远许多。 从这方面而言,霍正源是要比左兰山更加出色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才会倾向于让左兰山入阁,而并不是各方面更加出色的霍正源。 抛开左兰山在“赵党”内部资历更深的因素,也不谈赵俊臣早在霍正源投靠自己之前就已是开始为左兰山入阁的事情进行布局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左兰山入阁之后赵俊臣还有控制他的把握,但若是换成霍正源入阁的话,一切就很难讲了。 诸般思绪,在赵俊臣的脑中一闪而过,但赵俊臣表面上依旧是不动神色,只是表情严肃的说道:“是啊,局势复杂、前景艰难,因为内阁空缺的事情,正是人心思动、风起云涌之际,朝中各派皆是有大动作,对我等而言,全都是不可忽视的外患,咱们想要达成目标,就更加应该团结一心、群策群力,若是在这个时候,咱们反倒是内部分裂了,就是外患不息、内忧又生,这般情况之下,咱们就必然会是一败涂地,说不定还要损及元气,从此一蹶不振。” 说到这里,赵俊臣意味深长的看向左兰山与霍正源,又追问道:“两位大人认为我所讲的这些是否在理?” 左兰山与霍正源自然是连连点头,皆是认同赵俊臣的观点。 赵俊臣又说道:“针对内阁空缺之事,早在南巡之前,我就已是开始暗中布置了,相关计划你们两位也是心中明白……但这个计划实在是不方便让太多人知晓,否则就会有泄密的风险,所以在咱们这些人之中,也唯有两位清楚我的真实计划……但也正因为如此,某些同僚看不懂形势,难免有些人心纷乱,关于这一点,还希望两位大人多多关注一下,一定要控制好同僚们的想法情绪,切不要生出什么乱子来。”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之后,左兰山与霍正源再次点头表示认同。 左兰山乃是赵俊臣暗中全力支持的入阁候选人,所以他自然是知晓赵俊臣的相关计划,而霍正源当初投靠赵俊臣的时候,赵俊臣也向他讲过一些“赵党”的未来谋划,所以霍正源也很清楚赵俊臣如今正打算全力推举左兰山入阁的事情。 与此同时,想到自己乃是“赵党”内部仅有的两个知晓赵俊臣真实计划的人,左兰山与霍正源皆是暗暗有些喜意,只觉得自己乃是赵俊臣的真正心腹、乃是“赵党”内部最核心人物。 不过,在心中暗喜的同时,他们又隐隐觉得赵俊臣的话语之中另有深意,所以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赵俊臣的身上,等待着赵俊臣的进一步解释。 然而,赵俊臣依然是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点头道:“两位大人既然是认同这些想法,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然后,赵俊臣的语气愈加平淡,说道:“说起来,今日我府中来了一些客人,但我突然间有些身体不适,却是不方便招待他们,不知道两位大人可否愿意代劳一二?” 左兰山微微一愣,问道:“若是赵大人的客人,我与左大人又如何可以代为招待?恐怕会有些不方便吧?” 另一边,霍正源似乎是察觉到了一些迹象,表情隐隐有些严肃。 赵俊臣则是笑道:“无妨,没什么不方便的,全都是自己人。” 说完,赵俊臣也不待左兰山与霍正源再次反对,就向身旁的许庆彦吩咐道:“庆彦,将两位大人带去客厅,让两位大人代替我招待众位客人。” 对于赵俊臣的奇怪决定,霍正源与左兰山皆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他们前往赵府客厅的时候,纷纷向许庆彦打探情况。 在赵俊臣的示意之下,许庆彦也没有刻意隐瞒,将事情的经过向他们详细解释了一遍。 得知是两人的支持者因为入阁人选的事情,如今已是有了冲突与矛盾,并且还纷纷来到赵府寻求赵俊臣的支持,左兰山与霍正源二人皆是面色大变! 对于左兰山而言,如今正是自己入阁的关键时期,而自己最终能否成功入阁,全要凭借赵俊臣的支持!在这个时候,左兰山不仅不能恃宠而骄,反倒是要对赵俊臣愈加恭敬一些,绝不能引起赵俊臣的猜忌之心。 如今,詹善常、顾全、童桓等人竟是纷纷来到赵府、想要逼迫赵俊臣明着支持自己入阁,这不仅会破坏赵俊臣的计划,更是在给赵俊臣难堪!若是赵俊臣将这般情况视为以下犯上、挟众逼迫,那么自己失去了入阁的可能也还罢了,若是还因此引起了赵俊臣的猜忌之心,自己今后又要如何自处? 另一边,霍正源同样是心中大惊、颇是惊慌。 在官场之上,最是讲究资历深浅、先来后到,左兰山的能力、心智、手段等等固然是比不上霍正源,但左兰山的资历更深、权位更重,所以左兰山在入阁的事情上就一定会得到“赵党”的全力支持,霍正源也完全没有与左兰山竞争的可能。 再加上霍正源在性格方面也有些软弱,所以霍正源对于内阁的位置并没有抱有太大的野心,更何况霍正源早已经知道了赵俊臣的计划,知道赵俊臣早已是有了决定,如今的不表态只是一种策略罢了。 现在,王邖、司徒翰、林有伦纷纷跑到赵俊臣这里,想要请求赵俊臣出面支持自己入阁,这不仅是彻底违背了赵俊臣的计划,还会让赵俊臣对于他们这些原“黄党”官员产生不好的看法,认为他们私下抱团、不受控制。 若是这样的话,赵俊臣今后会如何看待他们?又会如何看待霍正源本人? 于是,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之处,左兰山与霍正源二人也终于明白了赵俊臣的想法。 赵俊臣让他们去招待众位“赵党”官员,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消除“赵党”内部的矛盾,隐隐还有一些敲打与警告他们二人的意思。 于是,也不需要许庆彦进一步解释,左兰山与霍正源马上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再有任何的耽搁,皆是面色肃穆、快步向着赵府客厅走去。 “赵党”的内部矛盾,他们必须要尽快给赵俊臣妥协处理掉!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九章.下下之策. …… …… “我觉得,也到了咱们出手的时候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句话之后,左兰山与霍正源皆是精神一振! 确实,眼看着朝中各大派系纷纷有了行动,“赵党”若再是迟迟没有动作,不仅会受制于人,许多人也会感到心中不安。 更何况,遇到内阁空缺的时机,正是风起云涌之际,若只是一味的以静制动、静待良机,也不免给人一种错过热闹的遗憾。 所以,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左兰山与霍正源纷纷将目光集中到赵俊臣的身上,等待赵俊臣继续讲下去。 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之下,赵俊臣缓缓说道:“目前,‘沈党’与‘太子党’开始暗中联手,似乎要谋划些什么,但他们的目标与计划尚不清楚,所以咱们也暂且不用理会他们,等到查明详情之后再做反应……相较之下,目前‘周党’打算弹劾其余的内阁候选人,而我等恐怕也会是他们的目标之一,虽是阳谋,但威胁要大得多,却是不得不防!” 见左兰山与霍正源皆是点头认同之后,赵俊臣反问道:“那么,两位大人可有办法来化解‘周党’的阳谋?”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左兰山与霍正源皆是一愣。 在此之前,他们见赵俊臣主动提及此事,还以为赵俊臣已是想到解决之策,却没想到赵俊臣反倒是询问了他们的想法。 对于左兰山与霍正源的心中疑惑,赵俊臣自然是看在眼里,于是赵俊臣又进一步解释道:“我确实是想到了一个方法,可以化解‘周党’的弹劾,但只是下下之策,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所以我在提出自己的方法之前,还是想先听听你们的建议,或许会有更好的办法也说不定。” 得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左兰山与霍正源也就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皆是点头表示理解。 他们二人终究是朝廷重臣,并不是无谋之辈,对于目前的庙堂局势,心中自然也有些计较,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倒也不会无话可说。 然后,两人经过了一番谦让之后,由左兰山先行开口道:“如今,咱们在庙堂的权势影响已是不弱于‘周党’太多,既然‘周党’要弹劾其余的内阁候选人,咱们也不能束手就擒,不妨以攻对攻,集中全力弹劾‘周党’所支持的候选人大学士李和,让李和也同样是染上一身腥臊,如此一来,所有的内阁候选人皆是受到弹劾,倒也算是公平,咱们的麻烦虽然没有解决,但至少不会处于劣势。” 听到左兰山的建议之后,赵俊臣皱眉考虑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认同。 另一边,霍正源也不认同左兰山的想法,说道:“以攻对攻的方法看似不错,但具体实施之际,恐怕会效果不佳!近些年来,大学士李和先是回家乡守孝丁忧了三年时间,回到朝廷之后也只是担任了大学士的闲职,手中没有实权,也不需要处理太多的政务,所以他并没有太多把柄可抓,想来‘周党’也正因为看明白了这一点,才会有持无恐的弹劾其他人,完全不担心会遭受报复,就是因为大学士李和哪怕是遭到了弹劾,也麻烦不大,很容易就可以澄清,但其他候选人遭遇弹劾之后就不一定了。” 其实,霍正源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在诸位内阁候选人之中,还要数左兰山的破绽最多,遭遇弹劾之后也要以左兰山的麻烦最大,而大学士李和的情况则是完全相反,左兰山所提议的“以攻对攻”之策,实际上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激化矛盾之余,也完全是自讨苦吃,说是愚蠢至极也不为过。 不过,霍正源与左兰山如今乃是同一阵营,也要顾忌到左兰山的颜面,所以这些话霍正源并没有明说。 但左兰山依然听明白霍正源的言下之意,眼中隐约闪过了一丝羞愤,却是反问道:“那么,左大人可有良策?” 霍正源苦笑摇头道:“我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周党’的计划乃是阳谋,最是难以对付,虽然在‘周党’的弹劾攻势之下,‘沈党’也会遇到麻烦,咱们与‘沈党’的立场一致,暂时联手也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但如今‘沈党’与‘太子党’已是暗中联手了,并且企图未知,咱们再与‘沈党’合作,说不定就会受人利用……此外,与‘沈党’合作之后,也很容易会暴露咱们的真实计划,所以这个想法弊大于利,风险极多,我也很快就将它抛弃了。” 听到霍正源的讲诉之后,左兰山的表情有些复杂,却是沉默不语。 另一边,赵俊臣叹息了一声,神色有些无奈,说道:“既然如此,看来只能采用我的下下之策了。” 霍正源问道:“不知赵大人您所讲的‘下下之策’究竟是指什么?” 赵俊臣言简意骇的说道:“浑水摸鱼、添薪加柴,将目前的庙堂局势彻底搅乱,然后再请陛下出来收拾烂摊子!” 然后,赵俊臣见两人不大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进一步的解释道:“我的计划与左大人的计划有些相似,同样是以攻对攻,发动咱们的影响力弹劾其他人,但并不仅限于大学士李和,也并不仅限于那几位内阁候选人,在文武百官之中,不论是谁有把柄,咱们都要紧抓不放、穷追猛打,哪怕是首辅沈常茂、阁老周尚景,咱们也绝不放过,最终激起他们的反击,引起朝中各大派系的相互交锋,让每位官员都遭遇弹劾,也让每位官员都弹劾别人,到了那个时候,庙堂局势一定会大乱,而陛下在性格方面一向是过于求稳,见到这般情况之后……” 听到赵俊臣的描述,霍正源眼睛一亮,接口道:“到时候,陛下一定会出手稳定局势,并且颁布圣旨,实施反坐之法,对诬告者进行责罚,以限制朝中大臣们相互弹劾的局面,这样一来,即使是‘周党’也不敢轻易弹劾别人,他们的阳谋自然也就破解了!” 另一边,左兰山也是连连点头,道:“妙计!实在是妙计!有了这般妙计,咱们就不必担心‘周党’的弹劾了!不过,赵大人您为何要说这个办法是下下之策?” 赵俊臣叹息一声,解释道:“自己遇到麻烦之后,就制造更大的麻烦,并且将所有的麻烦全部抛给陛下处理,陛下即使是吃了这个哑巴亏,又将会如何看待我等?若是陛下事后报复我等,又是怎样的风险?我等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够平息陛下的不满?所以,这个办法虽然可以解决问题,但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自然是下下之策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惯性,比如德庆皇帝的思维惯性就是“有黑锅找赵俊臣”,而赵俊臣的思维惯性就是“有麻烦就找德庆皇帝”。 遇到麻烦之后,就制造更大的麻烦,并且将所有的麻烦丢给德庆皇帝,利用德庆皇帝一心求稳的性格解决麻烦……类似的做法,赵俊臣已经是不止一次使用了,已然形成了固定套路。 然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赵俊臣并不想反复使用这个手段。 毕竟,德庆皇帝绝不愿意受人利用,而如今的赵俊臣,还承担不起德庆皇帝的怒火。 “确实是有些风险,也确实需要付出许多代价……”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霍正源稍稍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但如今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赵俊臣再次叹息一声,道:“是啊,推举左大人入阁辅政,乃是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关系到咱们的未来发展,所以咱们绝不能任由‘周党’发挥……所以,确实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抛开了心中的犹豫,神色渐渐变得坚定,冷声说道:“既然没有更好的选择,那么咱们也就不需要犹豫什么,只能这么做了!……吩咐下去,让诸位同僚们各自准备一下,只要‘周党’开始弹劾左大人,咱们就顺势出手,趁机大干一场!将庙堂局势搅个天翻地覆!” 见赵俊臣终于拿定了主意,态度又是如此的坚定果决,完全没有任何的犹豫,左兰山与霍正源二人皆是露出了钦佩之色! 利弊关系,很多聪明人都可以分析清楚,但利弊取舍之际,敢于直面风险、火中取栗的人终究只是少数! 所以,仅凭着这份果断,赵俊臣就要超过天下绝大部分聪明人了! 尤其是左兰山,见到赵俊臣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与代价,只是为了保证自己可以竞争内阁席位,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恩情,所以左兰山在钦佩之余,心中更是充满了感激之情。 然后,左兰山与霍正源齐齐站起身来,向赵俊臣答道:“谨遵赵大人的吩咐!我等这就去安排,绝不让赵大人失望!” …… ps:看到有读者朋友投了六千字的催更票,恩,明天会吃下!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章.赵正和出局!. …… …… 正如赵俊臣的预料一般,在第二天的早朝之上,“周党”可谓是气势汹汹,表现出了一副势在必得的姿态,开始大举弹劾其余的内阁候选人。 不过,“周党”虽然是气势逼人,但终究还有些分寸,并没有同时攻讦所有的内阁候选人,而是选择了逐一攻破的方式。 让“赵党”众人感到庆幸的是,“周党”的首要目标并不是“赵党”的左兰山,而是“沈党”所全力推举的人选少保赵正和! 或许,在“周党”看来,赵正和此人一向是威望卓著、颇有政绩,入阁的可能性仅次于“周党”的大学士李和与“帝党”的三边总督梁辅臣,威胁自然是远大于满身破绽的左兰山,所以“周党”也是将赵正和视为大敌,欲除之而后快,却是有些忽略了“赵党”的左兰山。 也正因为如此,“赵党”对于“周党”的举动,最初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完全没有任何要守望相助的意思,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周党”的下一个目标就会是“赵党”的左兰山或者霍正源。 沈常茂如今虽然是首辅之尊,但他的声势影响终究是远远不如周尚景,这样一来,“沈党”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也完全没有维护赵正和的能力,最终赵正和在“周党”众人的围攻之下,自然是狼狈不堪。 这一天,早朝刚刚开始,就连续有十余位都察院御史出列弹劾河南府知府马熙成,表示马熙成仗着有朝中某位重臣撑腰,这些年来在地方上横征暴敛、欺压乡绅、索要贿赂、无恶不作,为了掩盖自己的恶行,马熙成每年都会大手笔贿赂朝中某位重臣,这位重臣收到贿赂之后,也屡屡为马熙成遮掩罪行,让马熙成这名贪官酷吏逍遥法外至今,而河南府境内则已是民怨沸腾。 御史们所弹劾的马熙成,乃是少保赵正和的同乡远亲,进入官场之后一向是与赵正和联系紧密,并且屡屡受到赵正和的暗中提携,所以御史们突然大举弹劾马熙成,自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表面上是弹劾马熙成,但实际上则是暗指赵正和。 见到“周党”众位御史的表现之后,“沈党”自沈常茂以下的所有人,皆是吃惊不已。 前文已是讲过,“周党”的弹劾之举,乃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试图掩盖过自己的意图,而“沈党”自然也收到了消息,并且也暗中准备了应对之策。 然而,“周党”的攻势之猛烈、准备之充足、态度之坚决,依然是远远超乎了“沈党”众人的想象,不仅是鼓动了十余位御史大举弹劾马熙成,而且在御史们弹劾结束之后,更还有数十位“周党”官员陆续出列表示附议,顿时间就制造了莫大的声势,让“沈党”众人完全来不及遮掩。 与此同时,按照御史们的说法,他们之所以要弹劾马熙成,是因为近段时间以来有大量的河南府百姓前来京城告御状的缘故,这些百姓如今就在京城之内等待,随时都愿意站出来作证,而御史们眼见事态严重,也是准备充分,在今日弹劾之前,已是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取证,并且寻到了大量的确凿证据,所以马熙成的诸般罪名,也同样是不容置疑。 听到御史们的讲诉,“沈党”众人更是大吃一惊! 河南府的百姓们进京告御状的事情,他们事先竟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如此一来,面对大量的确凿证据,“沈党”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自然是陷入了被动! 最终,在这般形势之下,德庆皇帝也不能没有任何表示,马上就下了圣旨,罢免了马熙成的官职,并且命令刑部官员将马熙成押来京城进行三司会审。 于是,“沈党”还没有任何的抵抗与反应,马熙成就突然倒台了。 然后,自然而然的,“周党”众人借着马熙成的事情,牵扯出了少保赵正和! 随着马熙成的突然倒台,就在“沈党”众人还在茫然失措的时候,就仿佛是事前排练好了一般,那吏部尚书宋启文出列发言了。 只见宋启文的脸上满是悲痛之色,出列之后更是跪在德庆皇帝的面前,俯首道:“陛下,臣有罪!” 见到宋启文的表现之后,德庆皇帝顿时就猜到了“周党”的下一步打算,眼中更是闪过了一丝讥讽。 不过,官场如戏场,即使是德庆皇帝也只是戏子之一,虽然是察觉到了“周党”的打算,但以德庆皇帝的立场,却不能表现出来。 所以,在表面上,德庆皇帝则是一副惊讶的模样,问道:“哦?宋爱卿为何要突然请罪?” 宋启文的声音之中满是自责,答道:“陛下,臣乃是吏部尚书,负责考察官员们的政绩品德,对于马熙成这种贪官酷吏,臣竟然没有及时察觉,让他逍遥法外至今,自然是臣的失职之罪!” 德庆皇帝轻哼一声,道:“你自然是失职了!马熙成的诸般罪行若是成真,那么你吏部竟然没有任何察觉,罪责也是难逃!” 宋启文一副甘愿受罚的样子,再次叩首道:“陛下,对于马熙成的种种恶行,吏部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臣当初也听到过相关传闻,然而臣即将要严查马熙成的时候,有某位朝中重臣突然出面维护马熙成,表示马熙成的种种罪名皆只是恶意谣言罢了,这位重臣一向是声誉卓著,臣也就轻信了他,并没有进行严查,只是询问了河南巡抚与布政使的意见,而河南巡抚与布政使给予臣的答复则是马熙成乃是一位有所作为的良官,臣得到答复之后,依然是不敢大意,又派遣了吏部的考功清吏司郎中王徵亲自前去河南府查探,而牛徵回到吏部之后,也同样是宣称马熙成乃是一位品行清廉的好官,在河南府内受到了百姓们的交口称赞…… 如此一来,臣也就相信了他们的说法,并没有继续追查此事!如今回想起来,却是臣轻信了他们,所以也就没能察觉马熙成的种种恶行!这是臣的失职,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臣羞愧万分,还请陛下责罚!” 宋启文洋洋洒洒的一番表态,看似是在主动请罪,但实际上则是借机摘脱了自己的大部分责任,并且将绝大部分过错全都推给了河南官府、吏部郎中王徵、以及某位朝廷重臣。 而河南的现任巡抚张琦灵,以及吏部郎中王徵,则全都是“沈党”之人! 至于宋启文所提到的那位声誉卓著的朝中重臣,德庆皇帝也马上就猜到了此人的具体身份。 不过,德庆皇帝依然是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只是表情凝重的缓缓说道:“哦?你是说,河南巡抚等人在暗中庇护马熙成?吏部郎中王徵也受到了收买,向吏部隐瞒了实情?还有,你所讲的那位朝中重臣,究竟是谁?御史们说朝中某位重臣一直在包庇马熙成,可就是指此人?” 宋启文答道:“河南巡抚等人究竟有没有暗中庇护马熙成,吏部郎中王徵究竟有没有隐瞒实情,臣皆是不敢断言,还需要朝廷会审了马熙成之后才能定论!但臣如今依旧保留着他们交给臣的公文,可以证明臣所言皆是不假……至于那位帮着马熙成说情的朝廷重臣,则是少保赵正和赵大人!” 随着宋启文的话声落下,皇极殿内的众位官员皆是神情大变,目光皆是汇聚到了少保赵正和身上。 此时得少保赵正和,更是面色苍白,有些不知所措。 如今,内阁空位悬而未定,赵正和乃是候选人之一,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与马熙成的事情产生了牵连,被人泼了一身脏水,不仅是声望大跌,在他洗清嫌疑之前,入阁的希望也就大幅降低了。 毕竟,朝廷绝不可能让一位庇护贪官的官员进入内阁辅政,至少在表面上是绝不可能的。 虽然,如今内阁里的几位阁老,所有人都在庇护朋党,而他们的朋党之中也从来都不缺乏贪官污吏,但这种事情只可以做、从不能说,是绝不能让人发现的! 更绝的是,马熙成乃是河南府的知府,而河南府与京城的距离虽然不算远,但想要将马熙成押回京城会审,也需要好几天的时间,想要案情大白,也至少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 也就是说,赵正和哪怕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也至少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 但可惜的是,到了那个时候,内阁空位的事情恐怕已是尘埃落定了! 所以,事情发展到了如今这一步,少保赵正和的入阁希望,已是极其渺茫了! 而这些,正是“周党”的阳谋,也就是“周党”的如意算盘! …… ps:恩,第一更! 高估了自己的码字速度,今天恐怕很难更新六千字了,但依然会有两更,加起来大约会有五千字以上!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一章.德庆皇帝的鄙夷. …… …… 明朝疆域广阔,知府知州级别的官员多达两百余位,其中难免会出现几位横征暴敛、剥削百姓的贪官,像是今天早朝上的事情,朝廷中枢每年都会遇到一两次,从这方面而言,这件事并不算是多么严重。 更何况,河南府与京城距离较远,河南府的百姓再是如何民怨沸腾、可怜凄惨,也只是大明江山的一隅,影响不了大局,在京城官员们眼中只是公文里的几行文字罢了,司空见惯之下,百官们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然而,这件事终究是关系到了朝廷的公信力与形象,在明面上,官员们皆是爱护百姓的,皇帝也是要愿意为百姓做主的,所以他们必须要摆出姿态、表示重视,进行调查、给百姓们一个交代,哪怕只是装模作样的敷衍! 若是寻常时候,类似的事件根本影响不了赵正和,赵正和很轻松就可以解决此事,但偏偏如今正是赵正和争取入阁的关键时期,这件事情对他的影响就很大了。 这就是政治的博弈,许多事情看似不严重,但一旦是时机不合适,就往往会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至于这种影响究竟是好是坏,也往往只有局中人才能够知晓。 至于局外人,也只是看热闹罢了,往往要时隔许久之后,才能够后知后觉,惊呼天变! 如今,赵正和自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知。 在百官们的注视之下,赵正和缓缓出列,跪在德庆皇帝的面前,看了首辅沈常茂一眼之后,竟是坦诚己过,道:“陛下,臣有罪!臣当初担任四川巡抚的时候,曾与马熙成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那时候的马熙成严谨老练、办事公允,臣对他也颇是欣赏,这些年来更是多有提拔重用,认为马熙成值得朝廷重用!当初吏部收到马熙成的弹劾之后,臣还以为马熙成依然是当初的那位良官,就极力为马熙成说项,却没想到人心易变的道理……如今回想起来,却是臣的过错!” 听到赵正和的表诉之后,德庆皇帝微微一愣,却是没想到赵正和竟是没有任何的辩解,直接就承认了错误! 事实上,赵正和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也是被逼无奈。 朝中各大派系之间,为了庇护各自的朋党,经常会进行交易与让步,当初户部收到马熙成的相关罪名之后,赵正和为了庇护马熙成,也与“周党”进行了一系列的交易与妥协,最终宋启文也很好说话,并没有严查马熙成,只是向河南巡抚张琦灵询问了意见,又派了吏部郎中王徵前去调查。 当时,在赵正和看来,马熙成乃是“沈党”之人,而河南巡抚张琦灵与吏部郎中王徵也同样是“沈党”之人,宋启文在明知道这些的情况之下,依然是让“沈党”官员去调查另一位“沈党”官员,显然是同意了自己的请求,打算放过马熙成一次。 那个时候,赵正和还有些惊讶于宋启文的好说话,但如今才知道,原来“周党”早有布置,竟是留着这个把柄,准备在入阁的关键时候对付自己! 如今,事实俱在,宋启文手中还留着河南巡抚张琦灵与吏部郎中王徵的公文,自然也容不得赵正和抵赖! 所以,赵正和也只能干脆利落的承认此事,抛弃掉马熙成,全力保全自己! “我记得,当初我与宋启文进行交涉的时候,陛下还没有进行南巡!难不成,‘周党’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黄有容倒台、而我会竞争内阁席位的事情了?若是如此的话,周尚景的老谋深算、布局长远,实在是无人可及!” 想到这里,赵正和更是心中隐隐有些发寒。 随着沈常茂成为了内阁首辅之后,赵正和的内心中也多了一些雄心壮志,只觉得“沈党”若是可以顺利发展下去,未必就不能超过“周党”,成为朝中的最强派系! 但如今,当“周党”开始进攻“沈党”的时候,赵正和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面对“周党”气势汹汹的进攻,“沈党”自沈常茂以下,竟是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赵正和入阁的可能性就被“周党”彻底毁掉了! 至此,赵正和为了保全自己,除了认输之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这是实力方面的差距,更还是手段眼光方面的差距! 无法逾越的差距! 认清现实之后,赵正和只觉得心中苦涩,原本的雄心壮志,也顿时是消散了大半。 另一边,德庆皇帝则是转眼看了首辅沈常茂一眼。 此时的沈常茂,面色阴沉得可怕,但并没有出列发言的意思。 显然,与赵正和一样,面对“周党”准备充分、来势凶猛的进攻,一向是性格刚烈的沈常茂也同样认输了,眼见大局已定,并不打算负隅顽抗。 见到沈常茂的表现,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轻藐。 德庆皇帝知道,经此一事之后,对“沈党”的影响,并不仅仅只是赵正和无法入阁那么简单,沈常茂成为了首辅之后,好不容易压过了周尚景一头,如今却又被周尚景干脆利落的直接击败,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这对沈常茂声望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或许,因为这件事情,沈常茂的首辅之位就要渐渐不稳了。 在这般情况下,哪怕是负隅顽抗,沈常茂也应该表明姿态,以期挽回声望损失,但一向是自诩刚烈的沈常茂偏偏是束手认输了……显然沈常茂的内心之中,就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赢过周尚景! “烂泥扶不上墙!想通过你来制衡周尚景,也是朕看错人了!” 德庆皇帝暗暗想道。 然后,德庆皇帝的目光又转到了赵俊臣身上。 排挤掉赵正和之后,“周党”接下来的目标,就应该是“赵党”所支持的候选人左兰山或者霍正源了! 到那个时候,赵俊臣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 ps:恩,第二更!今天共更新五千余字。 在上一章里,虫子觉得自己的行文太拖拉,就删掉了御史弹劾的情节,将这段情节从详述变成了概述,虽然是一口气减少了近两千字,也因此没能达成六千字的更新目标,但虫子并不后悔,否则就会影响阅读感。 有催更票的读者朋友,请明天再投到六千字,让虫子再试一试! 并不是贪图催更票的收入,而是虫子想给自己寻找一个目标与动力,哪怕是最终无法更新六千字,但五千字的更新量也超过了虫子的平时水准。 以上。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二章.朕会给你撑腰. …… …… “周党”的进攻结束之后,这天的早朝又回到了往日的轨迹。 大概流程,与前几日的早朝并没有太大区别,依然是充满了算计与博弈。 某些“帝党”官员继续弹劾黄有容,向黄有容施加压力,另有些官员也跟着落井下石,在众官员的弹劾之下,黄有容的前景愈加岌岌可危——并且,看得出来,黄有容心理防线已是即将崩溃,再也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要向德庆皇帝屈服了。 此外,还一些官员弹劾了赵俊臣,指责赵俊臣在组建试点船行之际,屡屡逾规,没有经过朝廷的允许就私自给予了徽浙商人们大量的好处,严重损害了朝廷的利益,并且赵俊臣所组建的试点船行也并非只是一家船行,而是许多家船行的联合,这与赵俊臣当初的承诺完全不同,也彻底违背了朝廷的初衷云云。 可惜,对于这些弹劾,赵俊臣已是早有准备,并且在赵俊臣的贿赂之下,德庆皇帝在这件事情上也坚决的站在赵俊臣这一边,弹劾赵俊臣的主力“沈党”受到“周党”的攻击之后,正是士气低迷之际,表现出的战斗力也不强大,所以这些弹劾最终自然是不了了之。 最后,则是廷推的继续! 关于入阁辅政的人选,朝中各派系依然是各有主见,“帝党”所推举的人选依然是三边总督梁辅臣,“太子党”也依旧是全力支持“帝党”的立场,“赵党”的内部意见依然是没有统一,有些人推举左兰山、另有些人推举霍正源,但经过了赵俊臣昨日的敲打之后,这两种声音皆是弱了许多。 此外,因为“周党”的弹劾攻势,赵正和如今饱受争议,身上有了庇护贪官的嫌疑,彻底失去了入阁辅政的资格,“沈党”短时间内也找不到新人选,又受到了“周党”打击士气低迷,却是变得沉默低调了许多,再也不见往日的活跃,似乎已是彻底退出了这场竞争。 最终,朝中各大派系谁也说服不了谁,廷推依然是没有结果! 就这样,在相互算计与各方博弈之中,这场早朝终于是结束了。 在赵俊臣看来,这一天早朝的最大意义,并不是赵正和彻底失去了入阁辅政的资格,而是百官们见到“沈党”在“周党”的进攻之下竟是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后,终于是认清了一个现实。 那就是,哪怕是失去了首辅之位,但周尚景依然还是周尚景,哪怕成为了内阁首辅,但沈常茂依然只是沈常茂! 两者的实力差距,虽不能说是天差地远,但依然是不可相提并论,并不会随着地位变化而变化,周尚景哪怕只是一位寻常阁老,但只要他愿意,依然是随时都可以彻底击垮沈常茂! 所以,沈常茂成为了内阁首辅之后,看似地位尊贵,但只是一只纸老虎罢了。 如此一来,见识到周尚景的强大实力、以及沈常茂的外强中干之后,朝中百官们也充分发挥了墙头草随风倒的优点,对待二人的态度也彻底发生了变化。 前些日子,自从沈常茂成为了内阁首辅之后,每当早朝前后,沈常茂不论出现在哪里,都会有大量的官员跟随围绕,或是恭维讨好、或是请教政务,可谓是热闹异常,显得沈常茂好不威风! 另一边,周尚景失去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之后,周围的情况则是冷清了许多,除了几位“周党”核心重臣之外,并没有太多官员主动靠近。 然而,这一天早朝结束之后,情况则是截然相反,周尚景离开皇极殿之际,跟随在他身后的官员竟是不下于二三十位,声势之浩大,近乎不逊于当初他还是内阁首辅的时候,而沈常茂的周围则是冷清了许多,除了几位“沈党”官员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官员跟随了! 皇极殿内,远远见到这一幕,打量着沈常茂的阴沉脸色,赵俊臣若有所思,暗暗想道:“经过了今天早朝的事情,沈常茂的威望与号召力皆是大跌,再想要控制庙堂局势,已是绝无可能,恐怕他的首辅位置还没有坐热,就要岌岌可危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的心中并没有任何的讥讽或者幸灾乐祸的情绪,只是认真思索着今后的局势变化。 毕竟,这是早已注定的事情,赵俊臣也是早有预料,并不会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暗思之余,赵俊臣带领着几位“赵党”官员迈步离开了皇极殿。 出了皇极殿的大门之后,赵俊臣刚准备向身旁几位“赵党”官员吩咐些什么,却发现大太监张德正快步向着自己走来。 于是,赵俊臣也就闭住了嘴巴,向着张德迎去。 来到赵俊臣的身前,张德向赵俊臣轻声宣布道:“赵大人,陛下请您到御书房觐见。” 赵俊臣微微一愣,问道:“哦?我昨日才见过陛下,怎么今日又再次召见?可是陛下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张德屡屡接受赵俊臣的贿赂,自然不会隐瞒,笑道:“陛下的心意,咱家又如何能够猜到?不过,陛下派咱家来请大人的时候,心情看似不错,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 赵俊臣若有所思,只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但脸上则是不动声色,只是点头道:“既然如此,还请张公公带路就是。” 接着,让“赵党”众人先行离开之后,赵俊臣就随着张德前往御书房了。 到达了御书房之后,赵俊臣很快就得到了德庆皇帝的召见。 进入御书房之后,赵俊臣先是向德庆皇帝行礼问安,然后问道:“陛下您召唤微臣前来,可是有何事吩咐?” 询问之际,赵俊臣偷偷抬眼打量德庆皇帝的神情。 正如张德所言,此时的德庆皇帝心情不错,脸上满是温和笑意——至少看上去如此。 只见德庆皇帝笑道:“朕唤你前来觐见,倒也不是有什么大事,只是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想要向你询问进展。” 见德庆皇帝一副漫不经意的模样,赵俊臣的心中反倒是愈加谨慎了,垂首答道:“哦?不知是何事?陛下尽管询问就是,臣一定是知无不言。” 德庆皇帝摆手道:“朕说过了,并不是什么大事,俊臣你也无需这般谨慎恭敬……朕突然回想起来,当初在南巡之前,朕曾经向你许诺过,让你在赵家之中挑选一位适龄女子,将她送入宫中,朕会给她一个妃嫔的身份,也算是朕给你们赵家的荣耀,却不知这件事你可安排好了?” 德庆皇帝刻意召唤自己前来觐见,竟只是为了这件事情? 赵俊臣心中有些疑惑,但依然是不敢怠慢,马上答道:“这是陛下您赐予臣与赵家的莫大恩荣,臣自然是竭尽全力、不敢怠慢!还望陛下知晓,臣伴驾南巡的时候,途经扬州之际,已是精心挑选了一位赵家女子,此女名叫赵颖儿,各方面条件皆是上佳,臣已是将她带到了京城,如今就暂住在臣的府中,臣近段时间正派人教她宫廷礼仪,准备等到后宫选妃的时候,再将她送入宫中。” 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这个赵颖儿,如今年纪多大了?与你是什么关系?” 赵俊臣答道:“此女年方二八,乃是赵家耆老的孙女,论辈分关系的话,算是臣的堂妹。” 德庆皇帝再次点头,道:“既然是俊臣你的堂妹,倒也不必刻意等到后宫选妃的时候再送入宫中,至于宫廷礼仪嘛……只要教一些最紧要的规矩也就足够了,其余的规矩大可以等到入宫之后再慢慢学……”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又是一愣,问道:“陛下您是说,臣这几日就可以将她送入宫中?” 德庆皇帝依然点头,很随意的说道:“正是如此,你乃是朕的近臣,你的亲族想要入宫,自然不必讲究太多规矩。” 得到德庆皇帝的确认之后,赵俊臣一脸深感荣耀的激动,再次行礼道:“多谢陛下的厚爱,还请陛下放心,臣近几日就将赵颖儿送入宫中,让她尽心伺候陛下!” 见赵俊臣满是感激的模样,德庆皇帝也终于表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只见德庆皇帝的语气之中满是意味深长,缓缓道:“既然是俊臣你的堂妹,那么等到她入宫之后,俊臣你也算是皇亲国戚了,恐怕今后会有许多人称呼你为国舅也说不定……” 赵俊臣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得意与幸喜,笑道:“这全都是陛下对臣的抬举。” 德庆皇帝抬手一挥,道:“朕愿意抬举你,也是因为你乃是朕的亲信近臣,从今往后更是会亲上加亲!有了这么一层关系,你的根基也就会愈加稳固,为朕办事之际,也更加不用担心他人的掣肘与攻讦了,若是有人刻意刁难于你,朕自然会为你做主……” 听到德庆皇帝的言语之后,赵俊臣的双眼微微一眯。 至此,赵俊臣也终于明白了德庆皇帝的深意。 今日,“周党”表现出了极为强大的实力,在他们的弹劾之下,“沈党”完全没有抵抗之力,赵正和也彻底失去了入阁辅政的资格。 并且,明眼人皆是看得明白,“周党”的行动只是刚刚开始罢了,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赵党”的霍正源与左兰山! 在这个时候,德庆皇帝突然召见了赵俊臣,吩咐赵俊臣将赵家女子提前送入宫中,还宣称自己与赵俊臣乃是一家人,更又宣称赵俊臣今后遇到了刁难的话自己一定会为赵俊臣做主…… 这般时机、这般举动,德庆皇帝显然是在给赵俊臣鼓劲撑腰,让赵俊臣不要害怕“周党”的势力强大,“周党”将目标转向“赵党”之后,一定要与“周党”硬抗到底、绝不退步! “不必害怕周尚景,也不必担心后果,放手与周尚景斗法吧,朕会给你撑腰!”——德庆皇帝虽然绕了一个大圈子,态度也十分隐晦,但他的意思总结起来,大概就是如此! 而德庆皇帝这般鼓动赵俊臣的真实目的,除了想要利用赵俊臣来制衡周尚景之外,也是想要趁机试探赵俊臣如今的真实实力。 此外,这恐怕还是德庆皇帝扶持左兰山入阁的铺垫之举。 想明白了德庆皇帝的深意之后,赵俊臣脸上满是狂喜之色,连连向德庆皇帝谢恩,但赵俊臣的心中,则是冷笑不断。 德庆皇帝的如意算盘倒是很好,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猜到,赵俊臣早就有了大闹一场的想法,接下来的动静,也将会远远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 ps:看到有读者投了一万二的催更票…… 明天会努力尝试一下!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三章.合纵连横(上). …… …… “还请陛下您放心,臣绝不会让陛下失望!” 御书房内,赵俊臣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听到赵俊臣的保证之后,德庆皇帝还以为赵俊臣听明白了自己的言中深意,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俊臣办事,朕自然是放心。” 然后,君臣二人十分默契的同时笑了。 只不过,德庆皇帝却不知道,赵俊臣所要表诉的意思,与他想象中的意思完全不同。 此后,德庆皇帝又与赵俊臣闲谈了几句,就让赵俊臣离开了。 却说,赵俊臣离开了紫禁城之后,时间已是临近晌午。 午门之外,见赵俊臣出现之后,已是等候多时的许庆彦快步迎了上去,问道:“少爷,你总算出来了,咱们现在是回府还是去户部衙门?。”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恩,早朝结束之后,陛下单独招我在御书房谈话,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说话间,赵俊臣来到了自己的轿前,在许庆彦的伺候下坐入轿中之后,又说道:“派人回府向茹儿说一声,我今日晌午就不回府吃饭了,咱们也不去户部衙门,直接去天海楼!” 许庆彦不解问道:“天海楼?少爷你想去天海楼吃午饭?” 赵俊臣淡然答道:“去天海楼,自然是要宴请客人了!你再派人前去黄有容府中,请黄有容前来天海楼赴宴,就说我有要事与他商议。” 许庆彦微微一愣,忍不住再次问道:“黄有容?这个老家伙如今已经失势了,说是过街老鼠也不为过,少爷为何还要刻意宴请他?而且黄有容与少爷过往有仇,未必会答应少爷的宴请,若是这老家伙最终拒绝了少爷的宴请,咱们耽误了时间不说,颜面上也不好看……” 赵俊臣轻轻一笑,道:“黄有容目前固然是失势了,但他未必就彻底没用了,更何况,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无用之人,只要利用得当,哪怕是彻底失势的黄有容,也会在某些时候发挥出关键作用……此外,黄有容目前的局势岌岌可危,沈常茂已是再也帮不了他,在这个时候他只是一心想办法自保,而我今日的宴请,对他而言就是一次机会,所以他是绝不会在意过往的那些纷争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派人邀请黄有容的时候向他说明白,我只在天海楼等他一个时辰,若是到了午时一刻他还没有出现,那我就不见他了,让他一定要想清楚,机会一旦错过,就再也抓不住了。” 许庆彦点头道:“明白了,我这就派人去办。” 当初,在温观良即将要倒台失势的时候,赵俊臣就是在天海楼内宴请了温观良,劝说温观良放弃无谓的挣扎与幻想,乖乖将自己的大半家财“捐献”给德庆皇帝,然后无牵无挂的回乡养老。 那时候,赵俊臣还同时宴请了黄有容与沈常茂,当黄有容与沈常茂见到了即将要倒台的温观良之后,态度可谓是不屑一顾,轻藐之情溢于言表,甚至不愿意与温观良搭话,让温观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讽刺的是,如今就在黄有容即将要倒台失势的时候,赵俊臣也同样是在天海楼内宴请了黄有容,甚至还是天海楼内同一间雅间。 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了。 雅间之内,诸般菜肴酒水已是齐备,赵俊臣也一直坐在雅间内等待客人黄有容的出现。 但到了午时之后,眼看着一个时辰的时间即将过去,黄有容依旧是迟迟没有出现。 等候之际,赵俊臣的态度淡然,似乎完全没有感到着急与难耐,只是静静考虑着自己的事情,但许庆彦的耐心却是一般,眼看着赵俊臣所限定的时间就要到了,但黄有容依然没有任何要现身的迹象,许庆彦终于是忍耐不住,向赵俊臣确认道:“少爷,黄有容这个老家伙不会是真不来吧?” 赵俊臣淡然道:“耐心些,时间不是还没到吗?黄有容此人一向是在意颜面,往日早朝的时候他总是踩着钟点出现,如今他虽然是即将要倒台了,但心中的矜持恐怕还是很难抛弃,我乃是他往日的朝中政敌,如今哪怕是要出手帮他一把,但他也会顾及颜面,绝不会急匆匆的跑来见我……若是我所料不差,这一次黄有容依然会在最后一刻现身露面……他不会不来,只是会比较迟罢了,咱们再等等也就是了。” 对于赵俊臣的判断,许庆彦一向信服,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许庆彦冷哼一声,讥讽道:“黄有容这个老家伙,不过是个落地凤凰罢了,还放不下过往的面子!也活该他要垮台!” “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无需太过在意,也不必斤斤计较,黄有容既然想要面子,咱们就给他面子就是,只要咱们最终能够拿到实际好处也就是了……”赵俊臣神色间带着一丝讥讽,缓缓道:“其实,面子是要靠自己实力赢来的,一个人有多大的实力,就会有多大的面子,实力有了,面子自然也就有了,并不需要特别在意,那些过于在意颜面之辈,也往往是外强中干之辈,他们表面上强硬,内心则虚弱不堪,这种可怜之人,又何必与他们计较……” 许庆彦连连点头,道:“就是!黄有容如今也就剩下面子了……” 赵俊臣的猜测不错,黄有容确实是踩着时间点现身了。 许庆彦刚刚说了一句,正要再次讥讽黄有容,雅间外突然传来了天海楼掌柜的禀报声。 “赵大人,黄阁老来了!” 听到禀报之后,赵俊臣一笑,向许庆彦说道:“你看,他这不是来了?黄有容终究是曾经的阁老,他在意颜面,那我就给他面子,走!随我去房外迎接!” 说完,赵俊臣起身向着雅间门外走去,准备亲自迎接黄有容。 许庆彦有些不甘愿,但见到赵俊臣的态度之后,却也不敢违背,只是嘟囔了几句之后,就随着赵俊臣前去迎接黄有容了。 来到雅间门外,赵俊臣低头看去,见黄有容正在拾阶而上,缓缓向着二楼雅间走来。 此时的黄有容,再也没有往日的笑面虎模样,神色之间满是严肃,表情反倒是更加接近于沈常茂,似乎黄有容认为自己只要态度冷厉一些,就可以维持自己往日的尊严似得。 见到黄有容的这般模样,赵俊臣心中有些讥讽,但表面上则是一副谦恭模样,快步迎到黄有容的身前,主动向黄有容行礼道:“晚辈见过黄前辈,黄有容愿意前来赴宴,晚辈荣幸之至。”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态度,黄有容的表情隐隐有些复杂。 似乎有些轻松,也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如今,黄有容已是被德庆皇帝彻底抛弃了,不仅是失去了阁老之位,更还遇到了大量的弹劾与攻讦,落井下石的小人无处不在,让黄有容颇是狼狈不堪。 原本,黄有容已是与沈常茂达成了交易,黄有容将自己的权势人脉尽数交给沈常茂,而沈常茂则担保黄有容可以平安顺利的致仕还乡,可惜赵俊臣横插一杠,直接收买了大学士霍正源,并且通过霍正源兼并了“黄党”的近半党羽,让沈常茂无法竟成全功,而沈常茂虽然已是内阁首辅之尊,但实力远远不如想象中强大,如今更是忙着自保,也完全没有保全黄有容的实力。 如此一来,黄有容失势之后,自然是难以脱身,心中更是有些惶惶,担心自己说不定就要晚节不保、不得善终…… 就在这个时候,赵俊臣突然宴请黄有容,黄有容马上就猜到了赵俊臣的想法,知道赵俊臣想要与自己进行一场交易,需要自己做些事情,然后赵俊臣就会帮着自己脱离庙堂浑水,顺利的致仕还乡。 虽然,黄有容并不确定赵俊臣是否会过河拆桥,也不确定赵俊臣是否有这个能力,但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赵俊臣已是成为了黄有容的救命稻草,黄有容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所以,收到赵俊臣的邀请之后,黄有容稍稍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答应了。 不过,黄有容毕竟是担任了十余年的阁老,难免有些自尊心难以抛弃,他曾经与赵俊臣乃是政敌关系,双方势同水火,所以黄有容虽然是接受了赵俊臣的邀请,但又有些担心自己会受到赵俊臣的刻意羞辱,所以黄有容才会迟迟现身,现身之后又摆出一副严肃面孔,希望借此来挽回一些尊严。 然而,让黄有容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往日还是阁老的时候,赵俊臣对他的态度可谓争锋相对、寸步不让,但如今他落魄失势了,赵俊臣对待他的态度反倒是变得客气谦恭了。 所以,见到赵俊臣的态度之后,黄有容的心情即是有些轻松,也是有些不可思议。 心情复杂之下,黄有容竟是有些愣神了。 …… ps:恩,第一更!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会有三更!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四章.合纵连横(中). …… …… 若是没有特别的原因,比如激怒对手之类,赵俊臣往往并不会刻意的羞辱对手、损及对手的颜面与尊严,在赵俊臣看来,这种手段往往是损人不利己的,并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 所以,哪怕是遇到了势同水火的政敌,赵俊臣也会保证自己最基本的礼节,倒不是说赵俊臣乃是一位尊重对方的正人君子,而是赵俊臣从来只关心实际的利益,也从不会因为羞辱他人而产生快感。 此外,有限度的尊重对方,让对方保留一些颜面,对自己而言只是顺手为之,并不需要付出什么,但对于其他人而言往往是意义重大,有时候也能够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比如现在。 见到赵俊臣的谦恭态度之后,黄有容心情有些复杂,甚至还隐隐有一些感动。 时至今日,黄有容可谓是落地凤凰不如鸡,又还有多少人愿意对他保持谦恭态度?哪怕是黄有容明知道赵俊臣的态度只是做戏,但心中依然是对赵俊臣增加了许多好感,有那么一瞬间,黄有容甚至忘记了他过往与赵俊臣的敌对关系。 另一边,见到黄有容愣神之后,赵俊臣眉头轻轻一皱,并且轻声提醒道:“黄前辈?” 得到赵俊臣的轻声提醒之后,黄有容微微一愣,总算是回过神来。 然后,黄有容向赵俊臣点头道:“老夫府中有事耽搁,却是来迟了,还望赵大人见谅一二。” 悄然之间,连黄有容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对待赵俊臣的态度竟是稍稍亲热了一些。 赵俊臣轻轻一笑,道:“您是前辈,我是晚辈,恭候一段时间也是应该的,更何况黄前辈您完全没有来迟……哦,是晚辈失礼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黄前辈进入雅间,酒水菜肴已是齐备,咱们边吃边谈如何?” 见黄有容点头之后,赵俊臣就领着黄有容进入了雅间,待双方落座之后,许庆彦等人也知趣的离开了房间,一时间雅间内只剩下了赵俊臣与黄有容两个人。 于是,就到了双方秘密交易的时间。 黄有容终究有些心急,接受了赵俊臣的敬酒之后,直接向赵俊臣问道:“老夫如今可谓是众叛亲离、无权无势,还受到了百官弹劾、一身骚臭,说是自身难保也绝不为过……” 说话间,黄有容自嘲一笑,双眼则是紧紧盯着赵俊臣的神情变化,缓缓说道:“而赵大人你如今圣眷正隆,一手负责商税整顿之事,正是春风得意之际,与老夫的处境相比,可谓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在这个时候,赵大人你还愿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与老夫见面,恐怕是有什么事情吧?” 顿了顿后,黄有容又补充道:“若是小事,老夫或许可以帮衬一二,但若是大事,以老夫如今的处境,恐怕就要束手无策了,赵大人最好还是另请高明才是。” 见黄有容如此坦白,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底线,省去了双方打机锋的时间,赵俊臣心中也有些轻松,同样是坦白了自己的意图,笑道:“黄前辈您乃是前任阁老,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声势影响远胜于晚辈,实在是过谦了。” 听到赵俊臣的赞誉,黄有容轻轻一哼,但并没有接话,只是等待赵俊臣继续说下去,并没有因为赵俊臣的恭维就忘乎所以、动摇立场。 见黄有容这般模样,赵俊臣轻轻摇头,又说道:“尤其是,据晚辈所知,如今的礼部尚书林维林大人,以及少傅张诚张大人,与黄前辈皆是关系紧密,他们如今虽然是投靠了沈首辅,但黄前辈您只要愿意,依然是可以说服他们做些事情的。” 听到赵俊臣这一番话,黄有容心中有些警惕,说道:“林维与张诚如今刚刚投靠了沈常茂,虽然时间不长,但沈常茂待他们二人还算不错,所以他们二人是绝不会背弃沈常茂、再转而投靠其他人的!” 显然,黄有容错以为赵俊臣今日宴请他的原因,是想让他说服张诚、林维二人再次变换门庭,转而投入“赵党”门下。 这种事情黄有容是绝不愿意答应的,不谈林维、张诚二人是否愿意投靠赵俊臣,若是黄有容真这么做了的话,那么黄有容就要面对首辅沈常茂的怒火与报复,沈常茂的实力虽然配不上首辅的位置,但想要收拾如今的黄有容还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赵俊臣刚刚开口,黄有容就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然而,黄有容却是误会了赵俊臣的想法,赵俊臣并不打算通过黄有容收买林维、张诚二人,并且以林维、张诚二人的资历、性格、地位等等,“赵党”也容不下他们,若是他们当真是投靠了赵俊臣,反倒是会引来许多麻烦。 于是,赵俊臣缓缓道:“黄前辈误会了,晚辈并不打算让林维、张诚二人改变门庭立场,而是晚辈希望明日的早朝之上,林维与张诚两位大人能够做一件事情!而且,这件事情也绝不会让两位大人感到为难!” 听赵俊臣这么说,黄有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但警觉依然不减,问道:“哦?是什么事情?” 赵俊臣答道:“如今的朝中形势,黄前辈您也是心知肚明,朝中各大派系正因为内阁空缺的事情争斗不休,到了今日早朝上,‘周党’大举弹劾了‘沈党’的少保赵正和,也让赵正和彻底失去了入阁的资格,而‘沈党’众人自沈首辅以下,竟是连还击的勇气都没有……” 听到赵俊臣的描述,黄有容依然是轻哼一声。 他对于沈常茂的表现,如今可谓是失望至极。 赵俊臣继续说道:“晚辈认为,‘沈党’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怯弱了,‘周党’固然是势力庞大、无人可及,但若是连还手都不敢,‘沈党’今后又能有什么作为?所以,晚辈以为,林维与张诚两位大人到了明日早朝之上,应该大胆的站出来还击‘周党’,也趁机表现出‘沈党’的志气,想必‘沈党’上下一定会因为两位大人的举动而一扫低迷、士气大振,见到这般情况之后,沈首辅也绝不会怪罪林维、张诚两位大人的。” 黄有容的眼光心智固然是远远比不上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等人,但他能够成为内阁阁老,也绝不是一个笨人。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讲诉之后,黄有容马上就猜到了赵俊臣的企图,满是戒备的反问道:“哦?没想到赵大人竟是如此关系‘沈党’的事情……不过,赵大人这么做,主要是想要借住张诚、林维二人之手,挑起‘沈党’与‘周党’的冲突吧?然后赵大人你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当真是好算计!只不过,‘沈党’与‘周党’一旦是产生了冲突,‘沈党’就绝不是‘周党’的对手,也一定会以惨败收场,到了那个时候,林维、张诚二人就会成为‘沈党’的罪人,这要让他们二人今后如何在‘沈党’内部立足?赵大人的这项提议,不仅林维、张诚他们不会同意,老夫也绝不会同意。” 见黄有容竟是如此维护张诚与林维二人,赵俊臣微微一愣,心中对黄有容的看法也有了一些改观。 原本,赵俊臣虽然对待黄有容颇是谦恭,但实际上赵俊臣是很看不起黄有容的。 在赵俊臣看来,黄有容此人占据优势的时候,总是喜欢摆出一副笑面虎的模样,仿佛胜劵在握、成竹在胸,但他一旦处于劣势,又会雷霆大发、迁怒旁人,完全没有丝毫的城府可言,等他到了绝境之后,更是看不到任何的志气与坚持,很干脆就向沈常茂投诚,对沈常茂马首是瞻……如此种种,“外强中干”四个字,就是对黄有容最贴切的描述。 但如今看来,黄有容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至少,对于张诚、林维这两个忠心耿耿的朋党,黄有容还是真心为他们考虑的。 心中稍稍感慨了一番,赵俊臣笑道:“黄前辈您又误会了,晚辈并不打算让张诚、林维二位大人挑起‘沈党’与‘周党’的冲突,晚辈说过了,林维、张诚二位大人将要办的事情,绝不会引起沈首辅的怪罪!实际上,到了明天早朝之上,首先要与‘周党’进行冲突的,并不会是‘沈党’,而是晚辈以及晚辈的一些亲近同僚!” 黄有容再次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赵俊臣没有任何的隐瞒,详细解释道:“以黄前辈的眼光,自然能够看得清楚,‘周党’今日早朝上大举弹劾‘沈党’的赵正和,只是一个开始罢了,而‘周党’的下一个目标,或许就是左兰山或者霍正源,而这两位大人向来与晚辈亲近,所以晚辈也绝不会坐视这两位大人被‘周党’攻讦,更不会似‘沈党’一般束手待毙!若是‘周党’当真是对这两位大人出手了,那么晚辈一定会争锋相对、寸步不让,哪怕是引起了庙堂局势大乱,也是在所不惜!” 听到赵俊臣的描述之后,黄有容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 …… ps:恩,第二更!凌晨前后还有一更!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五章.合纵连横(下). …… …… 赵俊臣没有在意黄有容的神情变化,只是继续讲道:“不过,虽然是要与‘周党’争锋相对、寸步不让,但晚辈的声望实力皆是远远不如周阁老,最终恐怕是要以惨败收场,不过,若是‘沈党’也加入了这场交锋之中,情况就不一定了。” 得知了赵俊臣的想法之后,黄有容的眼中忍不住闪过了一丝鄙夷,道:“今日早朝上,‘周党’弹劾‘沈党’赵正和的时候,你们‘赵党’坐视不管,完全没有出手相助的想法,任由赵正和失去了入阁的资格,但如今你们‘赵党’要成为‘周党’下一个目标了,却是期望‘沈党’会对你们守望相助!当真是一把如意算盘!” 听到黄有容的讥讽,赵俊臣依然是神色如常,只是淡然笑道:“晚辈相信,若是黄前辈您处在晚辈的位置上,一定会采取相同办法的!更何况,前辈您还是误会了晚辈的想法,晚辈从没有指望过‘沈党’会帮助晚辈一同抗衡‘周党’,晚辈只希望趁机将庙堂的局势搅乱,让朝野的注意力皆是放在庙堂的混乱局势上,而不是‘周党’对左兰山、霍正源两位大人的弹劾之上!这样一来,‘周党’的弹劾失去了关注之后,自然也就失去了效果,所以……”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语气愈加的平静,但黄有容分明是感受到了赵俊臣平静语气下所蕴含的危险:“所以,等到晚辈与‘周党’僵持之际,晚辈希望林维与张诚两位大人可以出列表态,弹劾某些‘周党’官员,表现出一副报复‘周党’的姿态,加入这场争斗之中!当然,若只是如此的话,就当真是晚辈与‘沈党’联手对抗‘周党’了,‘周党’日后难免会报复‘沈党’,而张诚、林维两位大人也会受到沈首辅的责怪,晚辈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顿了顿后,赵俊臣脸上多了一些笑意,笑意中所蕴含的危险也愈加明显,继续说道:“不过,晚辈同样与‘沈党’有矛盾,所以张诚、林维二位大人在弹劾‘周党’官员之际,也大可以弹劾晚辈以及晚辈的那些亲近同僚!如此一来,‘沈党’的立场就不再是刻意针对‘周党’,而是变成了浑水摸鱼、趁乱取势,必然会引来‘沈党’所有官员的纷纷效仿,到了那个时候,‘周党’就不会刻意的报复‘沈党’,‘沈党’在混乱之中也可以取得一些好处,所以沈首辅也绝不会怪罪张诚与林维两位大人,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见到赵俊臣的笑脸,黄有容心中隐隐有些发寒,忍不住质问道:“皆大欢喜?若是你们‘赵党’与‘周党’发生了激烈冲突,而‘沈党’也是趁乱参与,同时攻讦了‘赵党’与‘周党’,然后‘赵党’与‘周党’也不会善罢甘休,必然是会还击‘沈党’,而‘太子党’一向是搅屎棍,见到这般情况也一定会参与其中,又碰上了内阁空缺的关口,正是风起云涌、人人敏感之际……最终,庙堂局势一定会混乱至极、难以抑制,朝中百官绝大部分都会被卷入其中,说是天下大乱也不为过,这般混乱局势,我朝已是有近百年没遇到过了!到了你的嘴中,竟然是皆大欢喜?” 对于黄有容的激动情绪,赵俊臣也是心中理解。 自己这次打算挑起朝中各大派系的激烈交锋,造成庙堂局势前所未有的混乱,动作实在是大了一些,也难怪黄有容会激动质问。 不过,赵俊臣脸上则是一副疑惑模样,反问道:“局势到时候确实是会混乱一些……不过,局势再是如何混乱,又与黄前辈您有什么关系?” 听到赵俊臣的反问,黄有容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对啊,自己已经是致仕了,不再是内阁阁老了,庙堂局势再是如何混乱,又与自己何干? 更何况,庙堂局势一旦乱了,朝野不仅不再关注左兰山、霍正源二人所受到的弹劾,也不再关注黄有容所受到的弹劾,这对黄有容而言,反倒是有些好处。 想起了自己的立场之后,黄有容也就不再关心庙堂局势将会是如何混乱,甚至也不再关心赵俊臣的真实企图究竟是什么。 黄有容只是问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至少对黄有容自己而言,这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只见黄有容沉吟片刻之后,缓缓问道:“若是老夫说服了林维与张诚二人,让他们按照你的吩咐去办,那么老夫又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听到黄有容的回答之后,赵俊臣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自己的计划十分大胆,赵俊臣事前一直担心黄有容不敢参与其中。 如今看来,黄有容为了他自己可以平平安安的致仕还乡,也同样是无所顾忌了。 黄有容如今询问好处,就代表他已经心动了。 于是,赵俊臣笑道:“黄前辈你也知道你如今的处境,陛下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如今只剩下了两个选择,或者是硬抗到底,然后在百官们纷纷弹劾之下晚节不保,被陛下定下罪名;又或者是将自己这些年来幸苦积攒的万贯家财送给陛下大半,换取陛下的高抬贵手……” 黄有容再次轻哼一声,说道:“这还多亏了赵大人你的提议,让百官评点老夫的功过是非,若非如此的话,老夫又如何会这般狼狈?” 话虽是这么说,但黄有容并没有继续讥讽赵俊臣,只是等待赵俊臣继续说下去。 曾经固然是赵俊臣坑害了黄有容,但如今能够出手救助黄有容的人,也同样是赵俊臣,所以黄有容也不想太过得罪赵俊臣。 另一边,赵俊臣也没有理会黄有容的指责,而是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只要黄前辈这一次愿意帮助晚辈,那么晚辈愿意为黄前辈具体操作此事,可以让黄前辈捐献给陛下的家财数目减少一半!此外,晚辈的理财本领,黄前辈你也是知道的,只要黄前辈帮助了晚辈,那么晚辈就会设法让前辈的家产在三年之内恢复如初,如何?” 听到赵俊臣的条件之后,黄有容眼睛一亮,反问道:“当真?” 黄有容沉浮宦海数十年,如今即将要致仕还乡,他曾经最是热衷的权利地位皆是全部不在,只剩下了他幸苦积攒的万贯家财,偏偏德庆皇帝还盯上了他的家财,想要吞掉大半,若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黄有容幸苦一生,最终什么都没有落下,黄有容自然是心中不甘。 这些日子以来,黄有容受到了无数的弹劾,就是德庆皇帝在向他施加压力,想要让黄有容彻底屈服,但黄有容硬是死扛到今日还没有屈服,就足以证明黄有容有多么在乎自己的万贯家产了。 如今,赵俊臣表态自己可以让黄有容的损失减少一半,剩下的损失也可以在三年之内恢复,黄有容自然是兴趣大增! 这可以是黄有容一辈子的积蓄,足足有三百万两白银之巨!黄有容又如何不在意? 所以,对于赵俊臣的提议,黄有容自然是心动不已。 见到黄有容的心动模样,赵俊臣知道这件事已经办成了,轻轻一笑,道:“自然不假!” 反正只是借花献佛罢了,也不需要自己耗费太多力气。 与此同时,赵俊臣的心中暗暗补充道。 …… ps:恩,第三更!今日总计更新九千字! 虽然是吃掉了六千字的催更票,但并没有完成一万两千字的更新目标,也没有吃掉一万两千字的催更票。 不过,还是希望大家多多投催更票。 还是那句话,这给了虫子一个激励与目标,昨天以六千字为目标,虫子只更新了五千余字,以一万两千字为目标,虫子只更新了九千字,虽然都没能达成目标,但终究比往日的更新速度快了许多。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六章.寸步不让!(上). …… …… 如今,因为内阁空缺的事情,正是风起云涌之际,各大势力皆是各有图谋,相互博弈、相互算计、时而敌对、时而联手,百官们为了各自的利益,一个个皆是忙碌不堪、应接不暇,时间自然是过的飞快。 赵俊臣自然也是如此。 这一天,赵俊臣在早朝结束之后,先是应付了德庆皇帝,然后则是暗中买通了黄有容,接着又召集了“赵党”众官员秘密商议了明日早朝的具体计划,最后又是整理情报确认消息等等,当一切皆是结束之后,窗外天色昏沉,竟已是第二天的丑时了。 再稍稍休息了两个时辰,就已是寅时过半,眼看着早朝就要即将开始,赵俊臣的身心疲惫虽然是没有任何缓解,但依然是不敢怠慢,用冷水洗脸稍稍振作了精神之后,就急匆匆的乘轿赶到了午门,准备点卯上朝。 这一天,注定会是波涛汹涌、天下大乱,所以赵俊臣自然是不敢稍有懈怠。 当赵俊臣下轿之后,抬头向着午门附近打量,却发现百官们的情况大都与自己相似,不论是自己门下的左兰山、霍正源等人,还是其他派系的那些核心重臣们,诸如宋启文、程远道等人,一个个皆是一副心神疲惫、休息不足、却又强打精神不敢有任何放松的模样。 显然,庙堂近几日的风云变化,让百官们皆是有些精神紧张,或是为了图利、或是为了自保,所有人皆是暗暗准备着,也没有任何人敢闲着。 另一边,见到赵俊臣出现之后,以左兰山、霍正源二人为首,“赵党”众人纷纷迎到了赵俊臣的身前。 如今赵俊臣的权势影响渐大,朋党也越来越多,众人纷纷相迎之下,竟是有二三十位官员聚拢在赵俊臣的周围,声势颇是浩大。 其实,赵俊臣性格一向低调,也从不会刻意的展现声势,若是往日,赵俊臣也不会允许“赵党”众人尽数聚拢到自己周围,这样固然是看着威风,但也会引来旁人的妒恨、敌视与忌惮。 但今日与往日不同,“赵党”官员们皆已是知道了赵俊臣要与“周党”直面交锋的决心,然而“周党”的权势之大、根基之深、积威之重,“赵党”众人也全都是心知肚明、印象深刻,所以他们心中皆是有些忧虑,并没有多少全身而退的信心,如今见到赵俊臣之后,也就纷纷下意识的聚拢在赵俊臣的周围,想要在赵俊臣身上寻求一些心安。 另一边,赵俊臣也能够猜到“赵党”众人的心中想法,并且也想要趁机向百官们展现自己如今的实力影响,所以也就没有阻止“赵党”众人的举动,任由二三十位“赵党”官员将自己围在中间。 然后,赵俊臣环视了“赵党”众人一圈,将“赵党”众人或是紧张或是担忧的神情看在眼中,突然轻轻一笑,缓缓说道:“诸位大人,关于今日之事,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本官既然敢与‘周党’交锋,自然已是有了万全准备,诸位大人到时候只需要依计行事就好,哪怕是天塌了下来,自然也有本官顶着!” “赵党”众人纷纷聚拢到赵俊臣的身边,其实也就是想听到赵俊臣这么一番保证。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讲诉之后,“赵党”众人虽然不知道赵俊臣这番保证究竟是否可信,但依然是或多或少的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心情没那么紧张了。 接着,“赵党”众人则是纷纷表态,表明了对赵俊臣的支持与信心,这些表态虽然是半真半假,大都不是真心话,但“赵党”的内部立场至少是暂时统一了。 对于“赵党”众人的态度,赵俊臣自然是心知肚明,但赵俊臣并未没有强求,只是继续说道:“昨日,‘周党’大举弹劾了‘沈党’的赵正和,结果沈常茂贵为首辅,却是惧于周尚景的威势,连反击也不敢,最终任由赵正和失去了首辅之位,到了今日,‘周党’的下一个目标或许就是我们,若是我们也同样像‘沈党’一般做缩头乌龟,今后还如何能有作为?难不成一辈子都对‘周党’退避三舍?若是‘周党’今日弹劾了左大人,我等默不作声,明日攻讦了霍大学士,我等依然是俯首认输,等到‘周党’再将矛头对准自己的时候,又如何还能期望有别人为自己出头?咱们这些人走到一起,不就是为了‘守望相助’四个字吗?更何况,‘周党’固然强大,但正因为如此,他们迟早都会是咱们要迈过去的一座山头,只要咱们还有一些雄心,咱们与‘周党’之间的冲突就会是不可避免,所以众位大人也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与畏敌情绪,随本官放手一搏吧!此战若胜,咱们就将是海阔天空,而众位大人的前景,也就会愈加远大!” 赵俊臣的一番道理,既有利诱、也有威逼,“赵党”众人自然是纷纷答应,畏惧之心虽然还在,但心中总算是有了一些斗志。 见“赵党”众人的神色总算是振奋了一些,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今的“赵党”官员,大都是些贪官污吏、奸猾蠹虫,赵俊臣也从来不指望他们能够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志气,但只要这些人能够听从自己指挥办事,赵俊臣也就很满足了。 于是,赵俊臣也总算是问到了正题。 只见赵俊臣的目光放在了左兰山、霍正源、詹善常、刘长安等几位“赵党”核心成员的身上,问道:“各位都准备好了吗?” 左兰山、霍正源等人纷纷肃声答道:“我等按照大人您的吩咐,皆已是准备妥当,保证是万无一失!” 赵俊臣再次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担心什么了。” 说完,赵俊臣的目光突然越过了“赵党”众人,看向了远处的“周党”众人。 在那里,周尚景在一众“周党”官员的拥簇之下,正与宋启文商议着什么。 赵俊臣突然微微一笑,说道:“趁着开战之前,我要与周阁老谈几句,你们就不必跟随了。” 说完,赵俊臣排开了身前的“赵党”官员,向着周尚景的位置走去。 此时,见到“赵党”官员纷纷聚拢在赵俊臣周围,场面颇显声势,朝中各派也是神情不一。 其中,周尚景只是淡淡瞄了一眼,并且神情不变,但‘周党’众人则是面色有些严肃;而沈常茂则是面色阴沉,见到赵俊臣似乎在刻意展现威势之后,神色隐隐有些忌恨;“太子党”众人大都神情不屑,而太子朱和堉则是表情严肃,仿佛见到了奸邪之辈充斥朝野的可恶景象;至于以王寿为首的“帝王”官员们,则大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不过,当他们见到赵俊臣主动向着周尚景走去之后,又纷纷是面色一变。 午门之外,百官们也纷纷安静了下来,皆是屏住气息,暗暗留神观察。 毕竟,明眼人皆是可以看得明白,“周党”今日的目标,十有八九就是“赵党”了。 在这个时候,赵俊臣突然要与周尚景接触,百官们心中疑惑之余,也自然会受到万众瞩目。 ……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七章.寸步不让(中). …… …… 见到赵俊臣向着自己走来,周尚景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味难明的笑意。 然后,周尚景向左右众人说道:“这赵俊臣亲自来寻老夫谈话了……他向来机敏,定然已是猜到了咱们今日的目标就是他的‘赵党’,你们说,他这次是来应战的?还是来求饶的?” 刑部尚书张伯崇轻哼一声,说道:“想那沈常茂如今贵为内阁首辅,如今也算是风头正盛,被咱们弹劾了赵正和之后也一样是做了缩头乌龟,不仅是不敢反抗,还生怕咱们会趁胜追击……沈常茂身为首辅之尊,又向来是性格刚烈,尚且还是如此,这赵俊臣不过是区区一个尚书,年纪轻轻、性格谨慎,又如何敢与咱们正面交锋?他与首辅大人见面,自然是为了求和!” 另一边,吏部尚书宋启文则是轻轻摇头,道:“只怕未必,赵俊臣性格看似柔顺,但实际上则是绵里藏针、胆大心细,绝不可小觑,他如今的权势影响固然是及不上我等,但未必就会退让,与沈常茂这般色厉内荏之辈大不相同,恐怕他是来应战的。” 接着,大学士李和沉吟片刻之后,也表态支持了宋启文的说法,道:“我近些年来只是领了一份闲职,与赵俊臣接触不多,但我也知道赵俊臣当初权势未成之际,尚没有任何朋党援助,却依然敢与当时的次辅温观良正面相争,并且还彻底击败了温观良、收编了温观良的权势人脉,如今他的权势影响虽然比不上首辅大人,但差距也不似当初与温观良为敌时那般遥不可及,那时的赵俊臣尚且是寸步不让,如今又如何会妥协?依我看,赵俊臣至少也是来刺探虚实的。” 听到宋启文与李和的观点,张伯崇却是有些不服气,道:“两位大人未免太过于高看赵俊臣了,那赵俊臣往日在陛下与太子面前,就好似孙子一般任打任骂,就知道他秉性懦弱、欺软怕硬,又哪有这般志气敢与咱们相争?” 眼见几位“周党”核心成员们因为赵俊臣的态度而争论不休,周尚景轻轻一笑,道:“不必争了,见了面也就知道了……” 说完,周尚景也同样排开了身前的“周党”众人,向着赵俊臣迎去。 此时,赵俊臣已是来到了“周党”众人不远处站定,在百官们意味各异的注视之下,赵俊臣依然是神色自若,只是静静等待着周尚景的到来。 随着周尚景移步来到赵俊臣的身前,百官们愈加的神色严肃,虽然他们距离尚远,听不到赵俊臣与周尚景的声音,但依然是目不转睛的窥探着,暗暗猜测两人的交谈内容之余,竟大都是隐隐有些心情紧张。 百官们虽然是心情紧张,但赵俊臣与周尚景碰面之后,气氛却是出乎意料的轻松,完全没有大战将起的气氛。 当周尚景来到赵俊臣身前,赵俊臣抢先行礼道:“见过周前辈,说起来,自从南巡结束之后,晚辈忙于俗务,就再没有拜会前辈、向前辈请教,心中甚是遗憾。” 周尚景似笑非笑,道:“俊臣的天资才智,皆是远超同侪,胸中自有沟壑,又一向是心志坚定,一旦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反悔,又有什么事情需要向老夫请教?天下虽大,但能够赐教于俊臣之人,恐怕只是寥寥无几,老夫自认不在此列。” 赵俊臣摇头道:“前辈谬赞了,晚辈的些许小聪明,又如何敢与前辈并称。” 周尚景同样摇头,道:“老夫所言,皆是真心话,并无虚伪。俊臣你近年来的所作所为,老夫皆是看在眼中,心中也是赞叹异常,与俊臣相比,老夫也只不过经验更加老道一些罢了。” 赵俊臣叹息一声之后,说道:“前辈如此看重晚辈,晚辈就应该不愿意与前辈为敌了,若是为敌的话,晚辈更希望前辈能够看轻晚辈,如此晚辈才能够稍有胜机。” 周尚景轻轻咳嗽了一声,也是叹息道:“其实,如今这个时候,老夫也不愿意与俊臣为敌?但老夫走到了这一步,看似威风八面、光耀无比,但许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内阁出现空缺之后,所有人皆是虎视眈眈,老夫门下众人更是将这个位置视为囊中之物,老夫若是不取来,恐怕就要遭人埋怨了。” 听到周尚景的感慨之后,赵俊臣稍稍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前辈岂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晚辈虽然是远不如前辈,但若是拼死抵抗的话,前辈恐怕也无法轻松取胜,期间若是让别人窥到机会,前辈与晚辈或许就要两败俱伤了。”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自然是在隐喻德庆皇帝。 赵俊臣相信,德庆皇帝昨日鼓动自己与周尚景正面抗衡,必然也存着渔翁得利的心思。 对此,周尚景自然是心知肚明。 不过,对于赵俊臣的警告,周尚景并不在意,只是说道:“若是螳螂的手段高明,黄雀未必就会得利!” 赵俊臣则是反问道:“若是蝉儿足够机敏,螳螂也未必能够捕食,到时候螳螂不仅没能达成目标,反倒是进退失据,即使是手段高明,也依然会让黄雀找到机会。” 周尚景依然是不为所动,淡淡道:“这样看来,蝉、螳螂与黄雀最终究竟是谁人得利,还是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赵俊臣深深看了周尚景一眼,见周尚景完全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点头道:“是啊,终究是要手下见真章。” 说完,赵俊臣也不再多说什么,再次向周尚景行礼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赵俊臣虽然已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但他不到万不得已,依然是不愿意与周尚景轻易开战,他这次与周尚景提前碰面,就是想要确认一下,看看事情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若是周尚景的态度还有余地,那也可以减少许多损失。 如今,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对于这个答案,赵俊臣并不愿意看到,但心中已是有了准备,所以也不觉得多么失望,只是回到了“赵党”众人之前,带着平静的微笑,缓缓宣布道:“各位,刚才我过去问了一下,周阁老今天的目标果然是咱们,并且态度坚决,没有任何的挽回余地,所以咱们也不要再抱有侥幸心理了,准备开战吧。” 在“赵党”众人纷纷答应之际,赵俊臣再次转身,也再次向着周尚景看去,心中暗暗回想着周尚景无意间的一句话——“如今这个时候,老夫也不愿意与俊臣为敌”。 “周尚景既然是提到了‘如今’二字,也就是说在他的内心之中,迟早都会与我为敌吗?既然如此,他此前又为何会屡屡暗助于我?” 赵俊臣若有所思,暗暗猜测着周尚景的真实想法。 与此同时,周尚景也回到了“周党”众人之中。 只见周尚景环视了宋启文、张伯崇、李和等人一眼,然后缓缓说道:“宋启文与李和你们二人猜对了,赵俊臣确实是来应战的。吩咐下去,让下面人心中警惕一些,今日之事,可不似昨日一般轻松,那赵俊臣也不似沈常茂一般色厉内荏、容易对付,他若是激烈反弹起来,今日说不定会遇到一场大麻烦。” 随着周尚景的话声落下,“周党”众人同样是纷纷答应。 而就在“赵党”与“周党”各自下定决心之际,午门之上突然响起了雄壮钟声,午门也缓缓开启,意味着早朝即将要开始了。 百官们或是期待或是紧张,纷纷排好了队列,鱼贯进入午门之中,准备参加今日的早朝。 一场大乱的帷幕,也至此缓缓拉开。 ……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八章.寸步不让(下). …… …… “陛下,臣要弹劾工部尚书左兰山,左兰山承蒙陛下看重,领工部之要职,掌管营造工程事项,最是重要不过,然而左兰山这些年来不思回报君恩,却屡屡凭借职务之便利结党营私、打压异己、贪污受贿、私自截留公帑银两为己用!诸般恶行,已是引起朝野之公愤,臣恳请陛下调集三法司会审,严查此事!” 正如赵俊臣的预料一般,早朝刚刚开始,“周党”就摆出了堂堂正正的架势,完全没有任何的遮掩,大举弹劾了“赵党”的左兰山。 并且,与昨日弹劾“沈党”的赵正和相比较,“周党”今日明显要更加重视“赵党”,昨日“周党”弹劾赵正和的时候,只是鼓动了几位御史出场罢了,而今日弹劾左兰山的时候,最先出场之人,却是左都御史杜白! 杜白如今年纪刚刚过了五十,但他保养极好,看起来不过是四十岁出头,此人气质儒雅、风度翩翩、仪态极佳,乃是一副天生的君子模样,最是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如今他弹劾左兰山之际,更是面容肃穆,端的是悲天悯人、一身正气,让人不由信服。 杜白身为都察院的两位长官之一,他亲自出场弹劾的份量,自然是大为不同,顿时间就引起了百官的震动! 与此同时,见杜白竟是旗帜鲜明的站在“周党”的立场上表态,也有许多官员暗暗吃惊,只觉得不可思议。 另一边,赵俊臣见到杜白的表态之后,却没有任何的吃惊,只是面带讥讽之色,暗暗想道:“哦?杜白终于是要忍不住表露真面目了吗?原以为杜白还会继续潜伏下去,却没想到周尚景为了针对于我,竟是不惜动用了杜白这张底牌……他还真是看得起我!” 当初,在赵俊臣与周尚景的联手算计之下,太子朱和堉在南巡筹备的事情上栽了个大跟头,不仅他自己的贤名受了损失,更是连累了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成儒,让左都御史的位置落入了“周党”的杜白手中,自此以后,“太子党”对都察院的控制力就大幅下降了。 这杜白也是一个很有决断的人物,他担任了左都御史之后,眼见都察院内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利益关系也是错综复杂,自己头顶着“周党”的标签,又是初来乍到,必然会遭到所有势力的联合抵制,所以杜白很快就当众表态,言称“都察院主掌监察、弹劾以及建议之权职,绝不可拘泥于派系之分,否则又如何服众”,然后就断然与“周党”脱离了关系,从此再也没有与“周党”之人主动联系过。 对于杜白的这般作态,赵俊臣是万分不信的,若是杜白在周尚景的力捧下担任了左都御史之后,又马上旗帜鲜明的背叛了周尚景,那周尚景早就开始报复他了,他又如何还能够坐稳左都御史的位置?恐怕,杜白的种种作态,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然而,赵俊臣虽然不相信杜白的表态,但杜白的作态确实是骗过了不少人,也赢来了许多赞誉,这让他减少了周围敌意,也为他争取了大量的缓冲时间与施展空间,时至今日,杜白终于是坐稳了左都御史的位置,也初步拉拢了一些都察院官员的支持,所以他已是再也无需伪装下去,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归“周党”了。 今日,杜白与“周党”其他人一同弹劾左兰山,恐怕就是他回归“周党”的开始。 杜白的过往经历,暂且不用多提。 德庆皇帝见到杜白的表态之后,眼中也同样是闪过了一丝讥讽,显然他对于杜白过往的伪装作态,也同样是洞若观火。 不过,德庆皇帝表面上则是一副惊讶模样,先是打量了一眼左兰山,然后又向杜白问道:“左尚书乃是朝廷核心重臣,你如此弹劾于他,绝不是一件小事,你可有确凿证据?” 杜白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答道:“陛下,臣深知此事之严重,事前也详细调查过,共收集到罪证总计二十一条,涉及到左兰山打压异己、贪墨公帑、索要贿赂、截留地方工银等等七项罪名,还请陛下审阅!” 说完,杜白从衣袖中掏出一份奏疏,捧在头上,呈给了德庆皇帝。 德庆皇帝拿到奏疏之后,打开详细审阅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了左兰山,并且将杜白的奏疏通过身边太监交到了左兰山手中,说道:“左大人,杜大人对你的种种弹劾,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左兰山双手接过奏疏之后,连忙是低头细读,并以此来掩藏自己眼中的惊慌神色。 事前,左兰山已是知道了“周党”今日极有可能会大举弹劾于他,但“周党”的目标毕竟也有可能会是霍正源,所以左兰山难免是抱有一些侥幸心理,希望“周党”会先行弹劾霍正源,然后在赵俊臣的反击之下,他就可以避免直接卷入这场政治风暴之中。 如今,看到杜白出列弹劾自己之后,左兰山心中的侥幸顿时是破灭了,虽然已是有了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难免还是有些惊慌失措。 借着查看奏疏的机会,左兰山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中慌乱,也终于记起了赵俊臣的事前安排。 于是,将奏疏交回给德庆皇帝之后,左兰山出列道:“陛下,杜大人对臣的诸般弹劾,皆是子虚乌有,臣绝不敢承认!” 说到这里,左兰山话锋一转,却是转守为攻,表现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又说道:“而且,臣怀疑,杜大人今日的弹劾,乃是朝中某位大员想要报复于臣,杜大人或是受了利用,或是受了驱使,所以才会有了弹劾之事!” 随着左兰山的话声落下,皇极殿内的百官顿时哗然! 左兰山会受到“周党”弹劾,这是许多人都预料到的事情,左兰山受到弹劾之后,必然会拒不认罪,这也是百官们可以猜到的结果,然而左兰山拒不认错之后,竟是寸步不让、进行反击,不仅是宣称杜白受人驱使,还隐隐暗指了“周党”内部的某位大人物报复自己,表现出一副明火执仗要与“周党”死掐的架势,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要知道,哪怕是首辅沈常茂与“沈党”众人,昨日慑于“周党”的威势,都是一副“挨打不敢还手、挨骂不敢还口”的窝囊模样,怎么今日“赵党”的态度竟是如此的激烈!? 除了德庆皇帝亲自出手之外,已是有多少年没人敢触犯“周党”的威严了? 见到这一幕,心中震惊之余,百官们则是想法不一! 要斗起来了!“赵党”能够全身而退?——抱有这样想法的某些官员,皆是若有所思、神情专注! 要有好戏看了!——抱有这样想法的某些官员,表情隐隐有些兴奋! 两派直面相争,庙堂要大乱了!——抱有这样想法的某些官员,则大都是神情有些忧虑。 而德庆皇帝见到这一幕之后,眼神深处则是闪过了一丝得意。 德庆皇帝还以为,左兰山之所以敢反击“周党”,皆是因为自己昨天给赵俊臣鼓劲的原因。 德庆皇帝也有心让“周党”与“赵党”两大派系进行交锋,所以他听到左兰山的反击之后,也不待杜白表态反驳,就十分配合的问道:“哦?左大人认为自己受到弹劾是有人报复于你?怎么回事?细细讲来!” 左兰山神色间满是肃穆,转头看了杜白一眼之后,扬声答道:“陛下,臣前些日子无意间听到一件秘闻,在京城西市之内,有一家名叫‘怀古坊’的古玩店,这家古玩店内的诸般古物,皆是不值一提的伪劣之物,最多也就价值一二百两银子,但这些伪劣之物,却皆是标价极高,往往一件仿真的宋朝古玩,在这家店内就能卖出七八万两银子的天价,竟是比真正的宋朝古物之价格还要更高许多,而且还有许多人竞相购买,却是一件奇事!” 听到左兰山的讲诉之后,德庆皇帝眼中精光一闪,缓缓道:“哦?确实是一件奇事,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当真是有这么多人受到伪物欺骗?受骗之后也没有任何反应?” 左兰山答道:“臣也觉得奇怪,毕竟能够拿出数万两银子购买古玩之人,大都是身家富裕、背景深厚、并且深悉此道,绝不可能尽数都是傻子,受骗之后也绝不可能全然没有反应,于是臣就派人秘密调查此事,才发现这家‘怀古坊’的幕后主人,乃是一位权柄极大的朝廷重臣,而前往‘怀古坊’花大价钱购买那些伪物的客人,则大都是地方上的官员,他们表面上是购买古玩,但实际上则是借此来行贿于那位朝廷重臣,以谋求官场上得好处!而那位朝廷重臣也一直在利用这般伎俩收敛钱财、以权谋私!” 顿了顿后,左兰山继续说道:“臣暗查此事之余,也收集到了一些实证,但臣乃是工部尚书,只负责朝廷的工程营造,此事并不是臣的职责范围之内,所以臣就打算将这些消息与证据交给都察院,但没想到泄露了消息,臣也受到了‘怀古坊’幕后主人的威胁,宣称臣若是将此事捅到都察院,他就会报复于臣!但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又如何会因为些许威胁就放纵大蠹?所以臣在昨日,就将自己所掌握的诸般线索交给了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司徒翰,没想到今日就受到了莫需要的弹劾,所以臣认为,此事乃是某位朝廷大员在报复为臣!还望陛下明鉴!” 听到这里,朝中百官皆是神情大变,有许多官员的眼神更是有意无意的瞄向了吏部尚书宋启文。 在众人注目之下,一向是表情淡定的宋启文则是面色严肃。 到了尚书、阁老这般层次,自然不可能像地方官员一般到处搜刮地皮,也不可能直接向别人索要贿赂,这样的做法毫无遮掩,却是格调太低,也容易招人话柄。 所以,这些朝廷核心重臣们在聚敛钱财之际,也纷纷是各施奇谋、花样百出。 这家“怀古坊”的存在,乃是官场上公开的秘密,他的幕后主人,就是吏部尚书宋启文!多年以来,宋启文一直通过这家“怀古坊”来收取贿赂、进行权钱交易!地方官员若是想走通宋启文的门路,就要事前往京城西市的“怀古坊”购买一件古玩,这也是人尽皆知的规矩! 如今,左兰山受到弹劾之后,却是突然扯到了“怀古坊”的事情,意思也很明显! 左兰山乃是“赵党”的二号人物,而宋启文则是“周党”的二号人物!“周党”既然弹劾了左兰山,那么“赵党”就要弹劾宋启文! 总而言之,这场争斗,“赵党”将会寸步不让! ……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九章.庙堂大乱(上). …… …… 德庆皇帝是一位好大喜功的皇帝,沉溺权术、疏于政务,还略有些志大才疏的嫌疑,但他绝不是一位糊涂皇帝,京城里的大小动态、明事隐情,德庆皇帝一向是了若指掌。 比如吏部尚书宋启文通过“怀古坊”聚敛钱财的事情,德庆皇帝早就知道,只是碍于庙堂形势、以及周尚景的反应,所以就一直隐忍着没有挑明罢了。 此时,左兰山的弹劾内容虽然有些隐晦不明,但德庆皇帝依然是马上猜到了左兰山的弹劾目标,随着左兰山的话声落下,德庆皇帝的眼角余光先是瞄向了周尚景,然后又瞄向了宋启文,神色间闪过了一丝犹豫。 对于“赵党”的激烈反击,德庆皇帝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即使是德庆皇帝也万万没有想到,“赵党”的反击竟是如此激烈,不仅是直指“周党”的二号人物宋启文,并且还完全不顾及同僚情面与官场潜规则,直接牵扯出了“怀古坊”之事,如此一来,“周党”与“赵党”之间的矛盾可就大了,两派冲突也将会愈演愈烈,而庙堂的局势,恐怕也会混乱许久。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心中暗暗有些欢喜,认为“赵党”与“周党”之间的激烈冲突,有利于自己的日后计划,但欢喜之余,德庆皇帝又隐隐有些担忧,认为“赵党”的动作太大,接下来的局势发展有可能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在官场之中,有许多隐藏规则存在,这些规则乃是百官们相互间的默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有人轻易触碰。 潜规则有许多,而其中最核心的内容,不外乎就是“点到为止”四字! 宦海之人,谁没有把柄?谁又不知道谁的把柄?就拿宋启文的“怀古坊”来说,曾有无数位官员向“怀古坊”送过银子,“怀古坊”的真正作用究竟是什么,百官们也大都是心知肚明,但哪怕是那些自诩“敢谏”的“太子党”清流们,也从来不敢捅破“怀古坊”的事情! 为何?“怀古坊”乃是宋启文的真正把柄,这一点百官们固然是心知肚明,但宋启文同样也知晓百官们的真正把柄,若是某人揭露了“怀古坊”的事情,那么宋启文就必然会激烈反击,也同样会揭露对方的真正把柄,到了那个时候,事情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变成了不死不休的激烈局面,却是任谁也不愿意看到。 最重要的是,宋启文通过“怀古坊”进行权钱交易之际,宋启文只是受贿一方,另外还有大量的官员犯了行贿之罪!若是“怀古坊”的事情一旦被揭穿,那么那些向“怀古坊”送银子行贿的官员,数量足足有上百人之多,究竟要不要追查?若是追查了,将会牵连何其之广?朝野局面又将会出现怎样的动荡?若是不追查了,朝廷的颜面与信誉又在哪里? 正是因为这样的顾虑,百官们早已是有了默契,那就是百官们在庙堂争锋之际,哪怕是相互间势如水火,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就绝不能揭露对方的真正把柄,否则失去了回旋余地的同时,也会引来更多人的敌视;而朝廷为了稳定局势,往往也只会追究那些牵连不广的“孤案”,类似于“怀古坊”这样牵连极广的大案,却是慎之又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主动触碰。 自古以来,越是地位显赫的大臣失势垮台,所涉及的罪行往往就越是微不足道,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的罪行仅止于此,而是那些更加重大的罪行往往会被朝廷主动掩盖了下来,其中原因,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潜规则存在。 这样的潜规则,哪怕是德庆皇帝也必须要遵守,所以德庆皇帝早就知道“怀古坊”的详细情况,但一直是隐忍着没有调查,否则庙堂所有人就别想安生了。 如今,见“赵党”主动破坏了官场潜规则,直接牵扯出了“怀古坊”的事情,不论是德庆皇帝,还是朝中百官,自然是人人震惊,只觉得“赵党”的决心要远远超乎想象! 而“赵党”与“周党”的冲突,也同样会远远超乎想象。 闲话少提。 却说,左兰山揭发了“怀古坊”的事情之后,德庆皇帝稍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静观其变,任由左兰山将这场戏唱完。 只见德庆皇帝瞪了左兰山一眼,冷声道:“昨日,御史们弹劾之际,言称某位重臣包庇河南府知府马熙成,今日,你左大人又说某位重臣借着‘怀古坊’进行权钱交易……呵呵,尽是遮遮掩掩,戏弄朕不成?左兰山,不要绕圈子了,你给朕说清楚,‘怀古坊’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听到德庆皇帝的催促之后,左兰山心中隐隐有些紧张,但神色间却是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大声回复道:“陛下,依据臣所查到的情报,这‘怀古坊’的幕后主人,正是当今吏部尚书宋启文!宋启文他罔顾君恩,这些年来一直利用吏部权职,收受贿赂、贩卖官爵、私改官员评价,还望陛下严查此事!” 随着左兰山的话声落下,只见都察院内的众位“赵党”官员纷纷出列,以右副督查御史司徒翰、右佥都御史顾全二人为首,皆是随声附和,言称他们也早就察觉此事,认为宋启文有莫大嫌疑,希望德庆皇帝可以严查“怀古坊”之事。 随着“赵党”的激烈反弹、转守为攻,一时间庙堂内的焦点亦是转移,从左兰山变成了宋启文,“周党”众人皆是面色大变。 与德庆皇帝一样,他们猜到“赵党”有可能会进行反击,但完全没有想到“赵党”的反击竟是如此的激烈与不留情面! 在“赵党”的反击之下,吏部尚书宋启文连忙出列,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怀古坊’之事臣完全不知情,这家店铺与臣也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左兰山的种种弹劾,皆是子虚乌有、攻讦诬陷,还望陛下明鉴!” 随着宋启文话声落下,那都察院左都御史杜白也同样是再次出列,神色间满是激愤,道:“陛下,臣之前弹劾左兰山的种种罪行,皆是出于一片公心,绝不是受人指使,诸般罪证也皆是臣反复确认过的,绝没有任何的伪造作假,臣认为左兰山弹劾宋尚书的举动,乃是为了转移焦点、掩盖自己的罪行,还望陛下明鉴,并且追究左兰山诬陷同僚的罪责!” 然后,自然有大量的“周党”官员出列发言,支持宋启文与杜白二人的观点,并且斥责左兰山的居心叵测。 而宋启文、杜白、以及“周党”众人的观点,自然是马上就引起了“赵党”众人的再次反击,然后两派官员很快就激烈争辩了起来,一时间皇极殿内吵声一片、口水横飞。 不过,“周党”毕竟是人多势众、影响力更大,所以在争吵之中,“赵党”众人虽然是准备充分,但渐渐已是落入下风、力不从心。 与此同时,就在“周党”与“赵党”争锋之际,周尚景与赵俊臣二人作为两派的魁首人物,却是异常的低调,没有任何的举动,只是隐藏在幕后,通过各自的党羽斗法,让人们猜不到他们二人此时的真实想法。 另一边,看到“周党”与“赵党”的冲突愈演愈烈,“太子党”众人皆是神色兴奋,觉得他们看到了一场“狗咬狗”的好戏,并且蠢蠢欲动,准备随时参与其中;“沈党”自沈常茂以降,皆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架势,昨日他们才吃了“周党”的亏,而“赵党”当时则是一副见死不救的态度,如今他们自然也不会出手相助任何一方,只是希望双方两败俱伤;至于“帝党”众人,则同样是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但他们同时也暗暗等待着德庆皇帝表明态度与倾向。 眼见着“赵党”渐渐处于下风,而皇极殿内的局势也愈加混乱,德庆皇帝暗思许久之后,也终于表明了态度! 只见德庆皇帝先是喝止了“周党”与“赵党”之间的争辩,并且严厉斥责了几句,然后缓缓说道:“不论左兰山的弹劾究竟是否为真,也不论宋启文与‘怀古坊’究竟有没有干系,但‘怀古坊’既然存在嫌疑,就必须要严查!宣朕的旨意,顺天府马上派人查封‘怀古坊’、抓捕‘怀古坊’的所有涉及人等,然后将此案交由三法司联合会审,一定要调查清楚‘怀古坊’究竟有没有涉及朝中官员权钱交易的罪行,绝不可姑息怠慢!” 听到德庆皇帝的旨意之后,顺天府尹霍正源以及三法司的长官们纷纷出列答应。 不过,德庆皇帝的旨意虽然严厉,但百官们皆是知道,只是单独调查“怀古坊”的话,根本查不出任何事情,宋启文在创办“怀古坊”之初,就必然已是准备好了后路,所以“怀古坊”的线索一定会中断,很难真正牵扯到宋启文身上。 然而,“怀古坊”毕竟是“周党”的老招牌了,因为左兰山的弹劾被查封之后,无疑就等同于“赵党”狠狠扇了“周党”一个嘴巴,削了“周党”的面皮,若是“周党”没有任何反击,恐怕“周党”的声望也会损失不小。 所以,德庆皇帝宣布了旨意之后,百官们的目光大都是集中到了阁老周尚景身上,等待着“周党”的反应。 然后,在百官瞩目之下,“周党”的反击马上就开始了! …… ps:前几天,看了一下《摄政》近段时间以来的订阅数据,很可怜、很惨淡,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但认真想一想,全是因为自己作死,怨不得大家放弃,所以今天调节好了心情,继续更新,不论如何,既然还有读者在坚持,虫子就要给大家一个完整的交代,无关成绩,只是本心。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章.庙堂大乱(中). …… …… 德庆皇帝的这道旨意,其实是大有讲究,说是用心良苦也不为过。 德庆皇帝希望“周党”与“赵党”之间的冲突可以持续下去,这样他才可以浑水摸鱼、渔翁得利,所以他并没有置评“赵党”对左兰山的弹劾,让“周党”众人可以继续针对左兰山,保留了“周党”与“赵党”的根本矛盾。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又不希望“周党”与“赵党”之间的冲突太过激烈,这样的话庙堂局势就会过于混乱,局势走向也会脱离掌控,所以他很快就下达了查封“怀古坊”的旨意,暂时中断了“赵党”对宋启文的弹劾,在三法司查明“怀古坊”的事情之前,“赵党”就无法在这件事情上继续刁难宋启文,如此也就限制了“周党”与“赵党”的冲突规模, 这样一来,“周党”与“赵党”的冲突就从全攻全守的“对攻战”变成了一攻一防的“攻坚战”,而德庆皇帝也就可以最大程度上影响这场冲突的走势了。 可惜,德庆皇帝的如意算盘虽然打得好,但这场冲突的最终走势,却依然是脱离了德庆皇帝的掌控。 随着德庆皇帝的旨意落下,“周党”众人只是稍稍沉默了一瞬,然后就似火山一般爆发了。 那都察院左都御史杜白今日可谓是初战不利,这原本是他成为督查御史之后第一次为“周党”办事,但不仅没能干净利落的扳倒左兰山,反倒是在左兰山的反击之下连累了宋启文,所以杜白此时的心情难免有些憋火,当德庆皇帝的旨意结束之后,杜白一心想要洗刷耻辱,向周尚景证明自己的作用,所以他依然是迫不及待的抢先出列发言。 只见杜白再一次的快步出列,面色肃穆的禀报道:“陛下,臣依然认为,左兰山弹劾宋尚书之事,乃是左兰山转移焦点、贼喊捉贼的诡计,臣相信以陛下的睿智英明,必然是可以看透左兰山的伎俩!如今,陛下您下旨查封‘怀古坊’,在三法司的严查之下,此事定然是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但左兰山的种种罪行,却依然是悬而未定,臣恳请陛下您下旨严查左兰山,绝不能让左兰山逃脱罪责!” 随着杜白的话声落下,“周党”众人纷纷是出列附和! 户部侍郎马森出列扬声道:“陛下,左兰山自从担任工部尚书以来,可谓是贪婪成性、胆大包天,如今已是激起了众怒与民愤,臣身在庙堂中枢,对于左兰山的种种做法也是多有耳闻,还望陛下明鉴!” 工部侍郎叶尚宏身为周尚景安插在工部的一颗钉子,此时更是当仁不让,同样是快步出列,严肃表态道:“臣承蒙陛下的看重,担任工部侍郎之职,一向是兢兢业业、不敢怠慢,但臣在办事之余,却发现工部官员多是唯左兰山马首是瞻,工部的账目与公帑也是任由左兰山一手控制,多有模糊蹊跷之处,而地方官员也时常抱怨说工部并没有足额拨放银两,致使各地的工程耽搁,所以臣认为杜大人的弹劾并非是无的放矢,还望陛下能够予以重视,绝不可怠慢姑息!” “陛下,朝野多有传闻工部糜烂,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臣以为趁着今日的机会,还是严查一下为好!……” “陛下,臣身为督查御史,近年来多有收到地方同僚的举报,称是工部明目张胆的向地方衙门索要贿赂,否则就不会向地方衙门拨放工银,臣如今正在详细调查此事,也愈发觉得工部大有问题,所以臣相信杜白大人的弹劾绝没有任何虚假之处,工部自左兰山以降,已是到了必须要整顿的时候了……” “陛下,臣同样也要弹劾左兰山……” “陛下……” 在杜白等人的带领下,只是短短片刻之间,就有数十位大臣出列弹劾左兰山,也再次让左兰山处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就这样,在百官们的瞩目与期待之下,“周党”并没有辜负众望,他们的反击迅猛且又激烈。 不过,因为周尚景没有表态的缘故,他们的反击依然只是针对左兰山,并没有扩大攻击范围,将目标转向霍正源或者赵俊臣。 毕竟,赵俊臣乃是“赵党”的绝对领袖,“周党”若是将攻击目标转向赵俊臣,就意味着“周党”与“赵党”之间的冲突会进一步扩大,在没有得到周尚景明确示意之前,“周党”众人虽然有些愤愤于“赵党”的胆大妄为,但还是很谨慎的。 然而,“周党”虽然作风谨慎,但“赵党”并不这样想,依照赵俊臣的想法,这场冲突的规模越大越好、战况越激烈越好。 于是,“赵党”众人依旧是寸步不让,纷纷是立场坚定的保护着左兰山,与“周党”官员激烈争辩的,甚至是不惜直接揭露“周党”的真正意图。 在赵俊臣的暗中示意之下,霍正源首先出列发言,表达了支持左兰山的态度! “陛下,臣认为,今日弹劾左大人的几位同僚,皆是与大学士李和交好,如今内阁有了空位,而李和与左兰山皆是入阁辅政的候选之人,这些同僚们齐齐弹劾左大人的举动,恐怕是心存不良,意图打压左大人的声势,乃是他们暗助李和大学士进入内阁的举动!” 随着霍正源的出列发言,“周党”虽然只是在针对左兰山,但“赵党”的反击目标却是扩大到了大学士李和的身上。 见到这一幕,不论是德庆皇帝,还是朝中百官,皆是眉头一皱,只觉得“赵党”今日的做法太过莽撞。 然而,“赵党”众人却并不认为霍正源的发言有时考量,反倒是纷纷出列支持。 工部左侍郎陈东祥也同样出列道:“陛下,臣认为霍大学士所言有理,臣近年来一直在工部办事,对于工部的情况最是了解不过,工部的情况绝没有某些同僚所说的那么不堪,而左尚书更是兢兢业业、一心奉公,说是百官之楷模也不为过,反倒是工部右侍郎叶尚宏叶大人,自从进入工部之后,就一直是野心勃勃、到处结党,妄图架空左尚书,他今日的发言也大都是无中生有,皆是攻讦之言,还望陛下明鉴!” 随着陈东祥的话声落下,“赵党”的反击目标又多了一个工部右侍郎叶尚宏…… “陛下,臣赞同霍大学士与陈侍郎的说法,左尚书的为人,臣一向最是了解,也一向最是钦佩,臣绝不相信左尚书会做出欺君枉法、贪污受贿的事情!若是左尚书如此不堪,陛下您又如何会托付重任,让左尚书领工部之权责?还望陛下明鉴!” “陛下,臣刚刚回到中枢不久,之前一直在地方上任职,在地方任职期间,因为水工河道的事情,臣多次与工部打交道,却从未见过工部索要贿赂、克扣工银的事情,所以某些同僚对左大人的弹劾,臣实在是难以相信……” “陛下,臣认为左大人受到的弹劾实属冤枉……” “陛下……” 就这样,随着“赵党”众人纷纷出列为左兰山说话,左兰山的处境总算是好转了一些。 不过,“周党”的权势影响毕竟是更大许多,所以“赵党”众人虽然是极力维护着左兰山,但左兰山依然是一副四面楚歌、人人喊打的处境。 与此同时,因为“赵党”今日办事太过肆意,屡屡破坏了官场的潜规矩,不仅是揭发了“怀古坊”的事情,而且在“周党”有所克制的情况之下,“赵党”却是像愣头青一般四处点火,在反击之余,不仅是攻讦了吏部尚书宋启文,还陆续将反击目标扩大到了督查御史杜白、大学士李和、工部侍郎叶尚宏等人身上,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赵党”这般做法,却是激起了许多中立官员的反感,所以有许多中立官员也纷纷是抛弃了两不得罪的立场,皆是站在了“赵党”的对立面。 此外,见“赵党”不断的增加反击目标之后,许多“周党”官员心中愈加激愤,却终于是按耐不住,在没有经过周尚景的表态之下,就已是纷纷发言报复,也逐步扩大了“周党”的弹劾范围,除了左兰山之外,像是霍正源、詹善常、童桓等等“赵党”干将也陆续遭到了“周党”官员的弹劾。 就这样,除了赵俊臣与周尚景这两位派系魁首人物没有遭到波及之外,“周党”与“赵党”的冲突规模已是越来越大,到了后来,甚至有许多“周党”官员在脑热之下,已是忘记了“周党”今日的主要目标,开始见到“赵党”官员就进行攻讦了。 冲突规模扩大的后果就是,“赵党”愈加的力不从心、也愈加的处于下风了。 眼看着“赵党”渐渐已是坚持不住,赵俊臣身为“赵党”的领袖,却依然是低调至极,仿佛毫不担心一般。 只是,赵俊臣的眼神,却一直盯在被所有人遗忘的黄有容身上。 似乎是注意到了赵俊臣的目光注视,黄有容想起自己与赵俊臣之间的交易,心中有些急切,也连连向礼部尚书林维、以及少保赵正和二人打眼色。 在黄有容的接连催促之下,林维与赵正和犹豫许久之后,终于是出列表态了!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一章.庙堂大乱(下). …… …… 坐在龙椅之上,看着“赵党”与“周党”之间的激烈冲突,德庆皇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但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眼神也隐隐有些阴沉。 与百官们的观点一样,德庆皇帝也同样认为“赵党”的反应过激了,举动也实在是冲动莽撞,反倒是“周党”的表现更加克制一些,“周党”如今的激烈反击,很大程度上只是被“赵党”激怒了。 所以,德庆皇帝心中难免有些埋怨赵俊臣,只觉得赵俊臣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 确实,朕是给了你赵俊臣一些暗示,隐晦的表达了支持态度,期望你们“赵党”与“周党”能够大干一场,但也要有个限度啊,你这样不思后果的大闹特闹、与“周党”彻底撕破了脸面,也彻底激起了“周党”的怒意,但你们“赵党”哪里是“周党”的对手?一旦形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让周尚景发狠起来,朕就算是想要帮你,怕也是无从下手啊! 确实,“周党”今日大举弹劾左兰山,乃是他们主动冒犯,但你们“赵党”见招拆招也就是了,大家来日方长,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刻意营造出这般水火不容的局面?难道你们“赵党”还能与“周党”一直斗下去不成?你们“赵党”有这个能力吗? 确实,内阁之位至关重要,各大派系皆是眼红,“赵党”内阁无人,更是欲得之而后快,但内阁席位再是如何重要,也不值得与“周党”彻底翻脸啊,投入与风险相差多大你考虑过吗! 总而言之,你赵俊臣将事情闹得这么大,究竟有没有考虑过后果?又让朕如何帮你收场? 暗思之际,德庆皇帝心中有些不满,看向赵俊臣的眼神也略有些阴鸷。 事有反常则为妖,德庆皇帝虽然一向都不认为赵俊臣有什么高妙的手段,但也同样不认为赵俊臣会是如此的不识进退、看不清形势。 所以,以德庆皇帝的多疑性格,想到反常之处以后,很快就开始怀疑,赵俊臣今日的种种举动究竟是冲动鲁莽、不思后果?还是利用自己、借题发挥!? 于是,眼看着“赵党”渐渐落入下风,德庆皇帝却依然是无动于衷,并没有出手相助,只是静观其变。 但是,德庆皇帝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真正的混乱,才刚刚开始而已。 就在“赵党”与“周党”激烈冲突、并且“赵党”渐渐落入下风的时候,礼部尚书林维终究是无法抵抗黄有容的哀求眼神,面色沉重的缓步出列,开口道:“陛下,臣有话讲。” 见到林维突然出列发言,皇极殿内所有人皆是一愣,他们原本以为“沈党”今日已是打定主意要坐山观虎斗,却没想到林维突然开口表态了。 一时间,许多人的目光,纷纷是越过了林维,定在首辅沈常茂的身上,以为林维的表态乃是因为沈常茂的授意。 但实际上,见到林维出列发言之后,沈常茂心中也同样是吃惊不已,不知道林维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就这样,在百官的诧异瞩目之下,林维面无表情的缓缓说道:“陛下,臣认为,刚才霍正源霍大学士所讲的一番话,未必没有道理!如今内阁有了空位,包括大学士李和、工部尚书左兰山、以及少保赵正和在内,皆是入阁辅政的人选之一!但就在昨日,少保赵正和突然间遭遇弹劾,到了今日,则是左兰山左大人遭遇弹劾,而弹劾两位大人的诸位同僚,人员多有重复,并且绝大部分皆是与李和大学士交好,事情未免有些蹊跷,或许是有人想要打压异己、构陷大臣、暗中保送李和大学士进入内阁也说不定,还望陛下明鉴!” 随着林维的话声落下,皇极殿内的百官皆是面色再变。 在不知情的百官看来,林维突然间提及昨日赵正和受到“周党”攻讦的事情,显然是意味着“沈党”要联合“赵党”共同抵抗“周党”了! 然而,听到林维的表态之后,沈常茂则是面色再变,神色竟是隐隐有些慌乱。 与赵俊臣不同,沈常茂压根没有打算与周尚景进行冲突,也完全没有战胜周尚景的信心,哪怕是联手“赵党”也是一样。 所以,林维的突然表态,无疑是打乱了沈常茂的计划,让沈常茂有些乱了阵脚,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不过,沈常茂虽然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但并不代表“沈党”官员也同样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昨日,在“周党”的进攻之下,“沈党”没有任何抵抗,就好似缩头乌龟一般,这样的表现不仅是引来了百官耻笑,“沈党”内部的众多官员也皆是觉得心中憋火,今日看到“赵党”丝毫没有畏惧“周党”的威势,寸步不让的与“周党”相争,“沈党”众人更是感到心中羞耻。 如今,见到林维终于站出来展现了“沈党”的强硬姿态,意欲趁机报复“周党”,“沈党”众人也纷纷是感到心中畅快。 于是,在林维的带动之下,许多“沈党”官员一心只想着出气,压根没有认真考虑利弊,纷纷是出列表态,支持林维的观点! “陛下,臣认为林尚书所讲颇有道理,近两日以来,除了大学士李和之外的入阁候选人纷纷遭遇弹劾,并且弹劾罪名颇为牵强,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某些人图谋内阁的举动!” “陛下,昨日赵正和赵大人所遭遇的弹劾,如今回想起来也有颇多疑点,仅仅因为某些地方官员的不确实罪行,就突然牵连到赵大人身上,也实在是有些牵强,还请陛下圣鉴!” “启禀陛下,臣认为近几日早朝上的风起云涌,已是足以表明某些朝中重臣结党营私、打压异己的迹象,还望陛下严查……” “陛下……” 仅仅只是片刻之间,就陆续有七八位“沈党”官员出列,站在了“周党”的对立面,并且他们的表态甚至要比之前的“赵党”众人还要更加激烈许多。 另一边,“周党”有许多官员在“赵党”的反复挑衅之下,也同样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已是彻底忘记了城府与隐忍,就好似炮仗一般一点就炸,如今见到“沈党”官员陆续出列反击“周党”,更是想也未想,马上就表态进行了反击。 “陛下,臣认为,正因为赵正和与左兰山二人皆是入阁的候选人,所以才要更加的严格审视他们的官风人品,否则岂能让一些品行不堪之辈进入内阁核心所在?” “陛下,赵正和与左兰山的种种罪名,皆是罪证确凿、不容置疑,若不严查,朝野皆是不能信服,还望陛下明鉴!” “陛下,如今有这么多官员不顾事实、为赵正和与左兰山二人强行辩护,正是表明这二人存在结党营私的作为……” “陛下……” 在“周党”的反击之下,越来越多的“沈党”官员卷入了这场冲突之中。 于是,除了“赵党”之外,“周党”又与“沈党”发生了激烈冲突,因为“周党”的声势影响皆要远高于“赵党”与“沈党”,在“周党”的强大压力之下,“赵党”与“沈党”没过多久就不自觉的联合了起来,一同抵抗着“周党”的进攻。 如此一来,虽然并非是沈常茂的本意,但“沈党”联合“赵党”共同对抗“周党”的局面,已是事实上形成了。 与此同时,眼见着局势越来越混乱,朝中几大奸臣贪官相互攻讦、热闹非凡,向来是不甘寂寞的“太子党”官员们也一个个皆是兴奋莫名、蠢蠢欲动,只觉得眼前几只鹬蚌相争,或许自己就能化身为渔翁得利…… 当这样的想法出现之后,没过多久,就开始有“太子党”官员出列表态,以秉正发言为名,行添油加火之实,让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局势愈加混乱了起来。 眼见着皇极殿内局势瞬息万变,原本只是“赵党”与“周党”之间的冲突,但“沈党”与“太子党”也纷纷因为各自的原因参与其中,转眼间就变成了朝中各大派系的大乱斗,不论是首辅沈常茂、还是高坐在龙椅上的德庆皇帝,皆是有些瞠目,再想要控制局势,却已是再无可能了! 尤其是沈常茂,更是觉得冤枉,他固然是怨恨“周党”毁掉了赵正和入阁的机会,但他早已经被周尚景打压惯了,并没有报复“周党”的想法,但如今在林维的领头之下,“沈党”的表现却是脱离了他的掌控,开始与“周党”硬抗上了,一想到“周党”日后的报复与反击,沈常茂心中就有些莫名惊乱。 不过,事到如今,随着越来越多的“沈党”官员卷入了这场冲突之中,沈常茂却也同样是无法脱身了。 毕竟,若是在“沈党”众人与“周党”发生冲突的同时,沈常茂身为“沈党”领袖,却再次当起了缩头乌龟,那么沈常茂在“沈党”的声望也就彻底毁了。 而德庆皇帝眼看着局势已是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心中同样有些急切,也终于不再是静观其变了。 “肃静!” 只见德庆皇帝突然用手大力拍打着龙椅扶手,一副雷霆大怒的模样,大声喝道! …… ps:并从没有放弃本书的想法,只是虫子现在思路有些乱,状态也有些萎靡……恩,尽量振作!明天依然会有更新!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二章.各有图谋,谁是渔翁?(上). …… …… 德庆皇帝毕竟是至高无上的天子,威势极重,见到他大发雷霆之后,原本争吵声不断的皇极殿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只见德庆皇帝大声怒斥之后,声音反倒是低沉了下来,只是眼中的怒火更炽,冷声说道:“你们是朝廷大臣,不是市井间的泼妇匹夫!这里是皇极殿,不是街头边的茶馆戏院!像你们这般吵成一团、歇斯底里,毫无城府风度,只知道一味攻讦,成何体统?!朕要你们何用?!又如何敢指望你们代朕牧民、辅佐朕治理天下!?” 德庆皇帝的声音不大,但压迫力十足,几位争吵最凶的官员,在德庆皇帝的怒斥之下皆是胆战心惊、垂头缩脑,再也没有之前的气势。 不过,德庆皇帝虽然是通过一顿怒斥控制住了场面,但德庆皇帝心中很清楚,局面只是暂时得到控制而已,毕竟朝中各大派系已是彻底撕破了脸面,相互间的敌意十足,除非有某一方彻底认输,否则这场冲突绝不会轻易结束,德庆皇帝就算是可以强行压制一时,效果也绝不可能持续长久,种种矛盾只会隐藏起来,等到将来某一刻迎来更加激烈的爆发。 于是,此时的德庆皇帝,表面上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接连斥责百官,也确实吓住了一些朝廷大员,但德庆皇帝的内心依然冷静,只是极速思索着眼前局面的解决之策。 然而,如今的局面之复杂、各大派系的矛盾之深,已是毫不逊色于崇祯时期东林党与阉党之间的相互攻伐,想要解决这般复杂局面,智慧、手段、时机缺一不可,又岂是德庆皇帝仓促间就可以处理的? 德庆皇帝一时间想不到解决之策,心中不由懊恼,只觉得自己之前一味的静观其变实在是失策至极,竟是任由这场混乱扩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懊恼之余,德庆皇帝又恶狠狠的瞪视了隐藏在百官中的赵俊臣一眼。 今日早朝上,赵俊臣至始至终都是低调至极,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但以德庆皇帝的智慧眼光,自然看得清楚,眼前的复杂局势全都是源自于赵俊臣的推波助澜,说赵俊臣乃是今日局势的幕后黑手也不为过! 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如今的低调伪装,落在德庆皇帝眼中就显得愈加可恨了。 因为一时间没有想到解决各派矛盾冲突的有效办法,所以德庆皇帝暗暗思索之余,依然是怒斥不停,这一方面是为了争取更长的考虑时间,寻找扭转局势的机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进一步打压群臣的气焰。 只见德庆皇帝继续怒斥道:“尔等身为朝廷大臣,朕重用你们、发给你么恩俸禄、授予你们权柄,乃是为了辅佐朕治理天下,绝不是为了让你们结党营私、相互攻讦!你们今日的种种表现,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难道以为朕真的看不出来吗?!你们这般明目张胆,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说完,德庆皇帝转头看向了位于百官前列几位核心重臣,又说道:“沈常茂何在!?周尚景何在?!程远道何在?!……赵俊臣何在?!” 随着德庆皇帝的发言,沈常茂、周尚景、程远道三位阁老外加赵俊臣纷纷出列,皆是垂首躬身答道:“老臣在(臣在)!” 德庆皇帝再次瞪视了四人一眼之后,终于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到四人头上,讥讽道:“哦?原来你们四位都在啊!朕原本还以为你们四人今日告假没有上朝呢!但你们既然就在这里,刚才百官们激烈争吵的时候,你们四人身为朝中重臣,为何是不发一言、没有阻止!?若是只想要冷眼旁观、隔岸观火,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朕又要你们何用?朕还不如请几尊泥塑雕像摆在这里,至少泥塑雕像绝不会给朕添乱!” 眼见德庆皇帝少有的同时斥责了几大党派的领头人,朝中百官更加是胆战心惊,以为德庆皇帝发了真火,只害怕德庆皇帝斥责了几位核心重臣之后,就会将矛头转向自己。 与此同时,百官见到德庆皇帝在怒斥的时候,竟是将赵俊臣与三位阁老摆放在同一位置,又纷纷感到意外,这意味着德庆皇帝正式认可了赵俊臣的权势与影响力,已是将赵俊臣与几位阁老摆放在同一高度了。 另一边,面对德庆皇帝的斥责,四位重臣的表现各有不同,程远道诚惶诚恐,沈常茂隐隐有些委屈,周尚景神色古井无波,似乎另有想法,而赵俊臣依然是低调至极,让人看不出任何的心思变化。 不过,听到德庆皇帝的斥责之后,四人皆是下跪请罪,表现出了应有的谦卑之意。 而德庆皇帝见到四人的表现之后,又看到百官们皆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眼中终于是闪过了一丝满意之色。 在德庆皇帝看来,百官们的表现证明了自己的威严依然足以震慑朝野,这点让德庆皇帝的心情舒畅了一些。 不过,德庆皇帝的怒斥虽然吓住了百官,但他对于今日的局面,一时间依然没有想到解决办法,于是德庆皇帝再次怒斥了百官几句之后,就表现出了一副厌倦心灰的模样,打算直接离开皇极殿,就这样将百官晾在这里,趁势结束早朝,进一步表明自己的愤怒姿态之余,也可以进一步争取解决问题的时间。 然而,德庆皇帝刚刚从龙椅上站起来身来,转身就要离开皇极殿的时候,某位至始至终都低调无比的人突然出列发言了。 若说这段时间以来朝中最低调的人,绝不是周尚景、也不是赵俊臣,而是太子朱和堉。 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太子朱和堉捅了商税的大乱子,等到德庆皇帝回京之后,又再次与德庆皇帝发生了观点冲突,所以德庆皇帝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不爱搭理朱和堉。 另一边,朱和堉接受了赵山才的建议,为了减少百官们的敌意,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少有行动,每日早朝都几乎没有发言,只是偶尔会暗示“太子党”众人支持德庆皇帝的立场,以此来缓和父子二人的矛盾。 但就在这个时候,太子朱和堉却是突然出列发言了。 只见太子朱和堉出列之后,扬声说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讲!”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发言之后,德庆皇帝离开皇极殿的脚步并没有任何停顿。 在德庆皇帝看来,太子朱和堉一向是性格莽撞,说话办事也很少会考虑后果,今日“太子党”面对混乱局势的时候,不仅没有阻止,反倒是添油加火唯恐天下不乱,这样的大局眼光更是让德庆皇帝心中不满。 所以,德庆皇帝虽然听到了朱和堉的发言,但德庆皇帝压根没有听完的意思,在德庆皇帝看来,太子朱和堉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好建议,这个时候不添乱就算是不错了。 然而,太子朱和堉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让德庆皇帝大吃一惊!对太子朱和堉的看法也瞬间扭转了不少。 事实上,太子朱和堉的一番发言,不仅是顿时间止住了德庆皇帝的脚步,百官们也皆是心中震惊不已,就像是一颗巨石投入了平静湖面,引起了轩然大波。 哪怕是深沉如周尚景、低调如赵俊臣,听到太子朱和堉的发言之后,也纷纷是面色大变,只觉得庙堂局势的发展首次超乎了他们二人的预料。 见德庆皇帝离开的脚步完全没有停止之后,太子朱和堉不等德庆皇帝询问,就急声说道:“父皇,近几日的早朝局势,可谓是混乱之际,百官们相互攻讦、寸步不让,若是长此以往,今后朝廷只会陷入争斗泥泞之中,再也难以脱身,这样一来,不仅朝廷的声誉会受到损失,朝中大事与诸般政务也会耽搁,说是天下大乱也不为过!” 说到这里,太子朱和堉的声音稍稍一顿,然后用更加宏亮的声音说道:“儿臣认为,今日百官相互争吵之余,某些大臣的说法也有些道理,近些日子以来的种种风波,大都是源自于内阁的空位,这个空缺让百官们皆是眼红,欲得之而后快,在廷推之余,自然会有无数争斗与混乱!若是想要结束这些争斗与混乱,最好的办法就是尽早确定内阁的人选!然而,用廷推之法决定内阁人选,百官们各有想法,相互间谁也说服不了谁,不仅浪费时间,而且还会激发矛盾与冲突,今日早朝的情况就是明证,所以儿臣认为,内阁人选已是不适合再用廷推之法决定了,还望父皇乾坤独断,改廷推为特简,绕过百官的想法各异,由父皇您亲自任命!” 随着太子朱和堉的话声落下,德庆皇帝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异色,原本即将要离开皇极殿的脚步,也顿时停了下来,转身目光炯炯的打量着太子朱和堉。 与此同时,百官则是哗然。 前文已是讲过,内阁人选的决定,总共有两种方式,一种称为“廷推”,乃是明朝九卿与都察院共同决定人选;另一种称为“特简”,则是皇帝直接任命内阁人选。 原本,在内阁成立之初,“特简”是决定内阁人选的主要方式,但随着内阁权势越来越大,皇权受到了限制,“特简”的方式已是越来越少见了,反倒是“廷推”成为了主流,也成为了明朝君臣之间的默契。 而如今,太子朱和堉的这番建议,就是打破了君臣之间的默契,将内阁人选的决定权交由皇帝决定,这无疑会很大程度上增强皇权的影响力…… 所以,德庆皇帝自然是大感兴趣,而百官们则是大为震惊! 于是,这场早朝还要继续进行下去。 只是,因为太子朱和堉突然提出的建议,这场早朝的主题,则是从各大派系的冲突,悄然间变成了皇权与臣权之间的矛盾!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三章.各有图谋、谁是渔翁?(中). …… …… 随着太子朱和堉的话声落下,皇极殿内的君臣众人皆是心中一震,也顿时间引起了无数暗流汹涌。 其中,百官们自然是心中排斥,认为太子朱和堉的提议破坏了规矩、逾越了底线、侵犯了百官的权益,但因为各党派相互攻讦的事情,让德庆皇帝刚刚发了怒火、也让各党派与百官们自觉理亏在先,所以他们并没有马上就出言反驳,而是静静等待着德庆皇帝表明态度,若是德庆皇帝也同样表态支持了朱和堉的观点,他们再进行反对也不迟。 另一边,德庆皇帝却是心中一喜,只觉得朱和堉总算是在正确的场合、正确的时间办了一件正确的事情,可谓正中自己下怀。若是太子朱和堉的提议可以通过,即使不能形成惯例,但也足以让德庆皇帝插手内阁的计划顺利完成了。 此外,太子朱和堉表态的时机与方式也十分巧妙,正好是百官们办了错事、德庆皇帝气势占据上风之际,并且还将百官们的冲突域与内阁空缺联系在一起,让百官们失去了道义制高点,如此一来,德庆皇帝再想要趁机改“廷推”为“特简”,无疑是底气更加充足,胜算也增加了几分。 所以,德庆皇帝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不过,德庆皇帝也清楚,自己若是直截了当的表态支持太子朱和堉的想法,那么百官们即使理亏,也必然会激烈反弹,毕竟内阁人选的决定方式涉及到了君臣之间的利益分配,百官们再是惧怕德庆皇帝、再是内斗不休,这个时候也一定会团结一致、愤起反抗的,到了那个时候,即使是德庆皇帝也很难以一己之力对抗百官们的集体意志。 对于德庆皇帝而言,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急匆匆的表态支持,而是稳扎稳打、营造声势,让“特简”的理由更加充沛,让百官们失去反对的依据,进一步增加胜机。 与此同时,赵俊臣则是若是所思的打量了太子朱和堉一眼。 太子朱和堉的这般举动,可谓是一招妙棋,既是讨好了德庆皇帝、重新巩固了圣眷;也同时打击了朝中各大派系、让几位权臣吃了哑巴亏;又顺便重振了‘太子党’的声势,可谓是一箭三雕! 不过,太子朱和堉的心机智慧只是寻常,即使能够想到这般妙策,时机把握也不会这般精准。 于是,赵俊臣的脑中闪过了赵山才的身影。 恐怕,太子朱和堉今日的表现,全都是出自于赵山才的建议。 “这个赵山才,果然是惊才艳艳之辈,虽然年纪轻轻,但他的心智眼光恐怕已是不逊色老谋深算的周尚景太多了,竟是能够提前猜到我今日会与‘周党’激烈冲突的事情,也推断出了今日早朝上的混乱局势,并且做出了针对性的安排,想出了这么一招妙棋,着实是让人惊叹……看来,赵山才已是在‘太子党’内部站稳了脚跟、也理顺了‘太子党’的脉络,所以他终于是不甘寂寞,开始逐步的踊跃表现、发挥作用了……从今往后,原本已是显出颓势的‘太子党’,恐怕会成为心腹大患……” 暗思之际,赵俊臣下意识的转头,向着周尚景看去,想要窥探一下周尚景的想法。 此前,“赵党”与“周党”因为各自的利益而争斗不休,但如今随着太子朱和堉的提议,让德庆皇帝插手内阁的可能性大为增加,两党有了共同的对手,立场也会悄然间发生转变,或许会暂时联手也说不定。 庙堂之上,敌人与盟友的相互转变,有时候就是这么的突然。 转头打量之后,赵俊臣却发现,此时周尚景也正在打量着自己,眼神意味深长,表情也依然是高深莫测。 注意到赵俊臣的探询目光之后,周尚景似乎是猜到了赵俊臣的想法,但他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重新变回了垂首顺眉的低调模样。 见到周尚景的表现,赵俊臣眉头轻轻一皱。 就这样,君臣心思各异之际,德庆皇帝转身回到了御座之上,但依然是面无表情,只是缓缓向太子朱和堉问道:“将‘廷推’改为‘特简’?你说得倒是轻松,但‘廷推’之法乃是朝廷惯例,也为历代先皇所遵循,若是说改就改,百官们又岂能心服?” 德庆皇帝的一番询问,并不是质疑太子朱和堉的提议,而是秉持着“真理越辩越明”的想法,想要通过太子朱和堉的回答,以提前破坏百官们的反对依据。 若是百官们能够想到的反对依据皆是被太子朱和堉提前驳斥了,那么百官们再想要反对太子朱和堉的提议,声势自然是要低迷许多。 当然,太子朱和堉今日的表现虽然让德庆皇帝感到惊喜,但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依然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也并不认为太子朱和堉能够完美回答自己的询问,并且堵住百官们的悠悠之口。 依照德庆皇帝的想法,自己提问太子朱和堉只是一个开始罢了,若是太子朱和堉的回答不够完美、存在漏洞,那么德庆皇帝自然会让“帝党”官员们进行补充。 然而,太子朱和堉的表现,却是再次给了德庆皇帝惊喜,让德庆皇帝顿时间对他刮目相看了。 只见太子朱和堉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似乎是早有准备,并没有太多的考虑,马上回答道:“父皇,以‘廷推’之法决定内阁辅政人选,固然是我朝近百年以来的惯例,但仅只是近百年而已!在此之前,‘特简’之法才是决定内阁辅政人选的唯一方式!所以,儿臣并不认为‘特简’之法就是违背了朝廷惯例!事实上,先皇在位期间,也多次以‘特简’之法决定内阁人选,既然先皇可以这么做,父皇又为何不可以?” 顿了顿后,太子朱和堉继续讲道:“更何况,不论是‘廷推’之法,还是‘特简’之法,都只是决定内阁辅政人选的途径罢了,依儿臣看来,途径并不重要,结果才是重要的!究竟选择哪种方法决定内阁辅政人选,终究还是要看哪种途径更加适合当时的形势,而不是固执的遵循惯例!如今,以‘廷推’之法决定内阁辅政人选,造成了百官们相互攻讦、庙堂局势无比混乱,若是持续下去,无疑是会影响大局,在这般情况之下,以‘特简’之法决定内阁人选更为合适!”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回答,德庆皇帝的眼中再次闪过了惊喜之色。 无疑,太子朱和堉的这番回答十分完美,让人挑不出破绽。 这样一来,德庆皇帝近段时间以来对太子朱和堉的不满情绪也顿时间消散了许多,只觉得太子朱和堉经历磨练之后,成长还是很显著的,将来依然能够成为一位合格的皇帝。 想法转变之下,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了欣慰之色,对太子朱和堉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缓缓道:“然而,朕若是独断乾坤的决定了内阁辅政大臣的人选,只怕会有许多大臣会心中不满啊……” 太子朱和堉冷笑道:“父皇过虑了,您是一代圣君,您的决定自然是正确的,至于某些大臣会心中不服,只怕也是私心作祟!更何况,即使以‘廷推’之法选出内阁辅政人选,依然会有许多大臣心中不服,所以儿臣并不认为这是反对‘特简’的理由!” 就这样,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一唱一和,不断提升着‘特简’之法的合理性,并且提前堵住了百官们的反对理由,若是再让他们二人继续“问答”下去,恐怕“廷推”改为“特简”之事就要板上钉钉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有资格打断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对话的几位权臣,一个个皆是沉默不语——赵俊臣依然是低调不言、周尚景依然是内敛莫测、程远道本身就是太子朱和堉的铁杆支持者、至于首辅沈常茂本质上更是色厉内荏之辈,他不敢独力对抗周尚景,自然也不敢首先反对德庆皇帝,哪怕现在德庆皇帝还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态度。 依照沈常茂的想法,周尚景在这个时候一定会首先出头反对,到时候自己再跟风表态也就是了,却绝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只可惜,沈常茂虽然是不愿意当出头鸟,但偏偏德庆皇帝并不这样想。 只见德庆皇帝又询问了太子朱和堉几句之后,依然没有明确表态,只是转头向着沈常茂问道:“沈首辅,你是百官领袖、内阁魁首,朕也想要知道你的想法,对于太子的提议,你怎么看?”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沈常茂的心中满是无奈。 不过,沈常茂也清楚,自己身为百官领袖,这个时候必须要为百官们争取利益,绝不能将内阁人选的决定权拱手让给德庆皇帝,若是自己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表现,那么自己的首辅之位就要彻底不稳了。 于是,沈常茂硬着头皮出列答道:“陛下,对于太子殿下的提议,老臣不敢认同!”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四章.各有图谋、谁是渔翁?(下). …… …… 德庆皇帝最先询问沈常茂的意见,其实是大有讲究的。 首先,沈常茂表面上刚硬,但其实是一个色厉内荏之辈,这些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了周尚景与德庆皇帝对自己的轮番打压,他的所有志气也全都已经消磨殆尽,即使是反对太子朱和堉的提议,态度也不会过于激烈。 其次,沈常茂与周尚景相比,不论心机手段皆是差了许多,若是能够驳倒沈常茂的反对意见,那么德庆皇帝将“廷推”改成“特简”的计划,无疑是开了一个好头;反之,若是首先询问周尚景的话,或许就会碰上硬骨头,出师不利。 最后,沈常茂毕竟是如今的内阁首辅,是百官的领头羊,若是能够让他无话可说,百官们反对“特简”的立场也会再次受到打击。 这就是德庆皇帝的高明之处,他或许没有周尚景的老谋深算,但他的一举一动,同样是蕴含深意,总是擅长利用自己的帝王身份来悄然改变庙堂局势的走向。 另一边,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沈常茂硬着头皮出列答道:“陛下,对于太子殿下的提议,老臣实在是不敢苟同。” 沈常茂的态度,并没有出乎德庆皇帝的意料。 所以,德庆皇帝的面色不变,只是问道:“哦?沈首辅你有何见教?” 沈常茂面色严肃,缓缓说道:“老臣认为,太子的诸般依据,看似很有道理,但实际上完全经不起推敲,因为太子殿下的所有观点全部是建立在一个颇是荒谬的前提之上,那就是百官近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冲突,全都是因为内阁空位引起的!但老臣却不敢赞同!依老臣看来,朝中众位同僚皆是公忠体国之辈,否则以陛下之圣明,又为何要对他们托付重任?近段时间以来,庙堂局势确实是有些混乱,百官们相互弹劾的情况也确实多了一些,但老臣认为百官们的弹劾皆是秉公办事,是他们眼里容不得沙子、公正无私、一心为朝廷出力的表现,绝不是百官们为了争夺内阁空位的相互攻讦,太子殿下竟是这般理解百官们的行为,未免有些让人心寒。” 随着沈常茂的话声落下,顿时是一呼百应的局面。 “陛下,沈首辅所言有理,近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弹劾,皆是同僚们的一片公心,绝对不是为了争夺内阁之空缺,若是以此为理由改‘廷推’为‘特简’,那么百官们今后还如何敢秉公持言?还请圣上明鉴啊!” “陛下,太子殿下这般曲解百官之行径,实在是让我等心寒啊!” “陛下,改‘廷推’为‘特简’之事,实在是关系重大,内阁乃是庙堂之根本,诸般规矩不可轻变,还望陛下从长计议!” “陛下……” 顿时间,不仅仅只是“沈党”官员马上出列表态赞同,连“周党”、“赵党”、甚至是一部分“”官员,也纷纷出列表示支持! 这并不代表沈常茂的声望当真是高涨如斯,随便几句表态就能够带动百官的意向,而是百官们确实不愿意看到德庆皇帝直接任命内阁辅臣的事情出现! 毕竟,臣权与皇权乃是相互对立、此消彼长的关系,而内阁则是臣权的最高意志体现,达到了制衡皇权的作用,不仅是百官的人生最高志向,也同样是臣权的核心利益! 在此之前,明朝的历代权臣们耗费了无数的心血,才创建了“廷推”的制度,好不容易将内阁人选的委任大权从皇帝手中夺过来,从此确定了君臣相互制衡的局面,百官们又如何能够允许德庆皇帝再次插手? 哪怕不是形成惯例,而只是一次特例,也绝对不行!这关系到百官们的原则与底线!更关系到了百官们的根本利益。 一旦涉及自身利益,百官们虽然是德庆皇帝的臣子,但也绝不会卖德庆皇子面子的。 所以,不仅仅只是“沈党”、“周党”、“赵党”众人纷纷表态支持沈常茂,连一部分“太子党”官员也忍不住表明了同样的态度——毕竟,“太子党”众人再是唯太子朱和堉马首是瞻,他们也首先是一位朝廷官员,“特简”之提议也同样触犯了他们的利益! 与此同时,见到百官们纷纷支持自己的场景,沈常茂眼中闪过了一丝欣慰与轻松。 他的反对立场,虽然是得罪了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但就好像是他反对商税整顿的事情一样,好歹是换来了百官的支持,也再次为他增加了声望,从这方面来看,这一次的冒险并不算亏。 然而,沈常茂却不知道,这几日注定是他的“受难日”,不仅仅是周尚景要打压他、赵俊臣要利用他,“太子党”的某些人,也在暗中算计着他。 没有首辅的实力与手段,却偏偏坐在了首辅的位置,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的窘困,才刚刚开始罢了。 另一边,见到沈常茂出列表态反对,百官们也纷纷赞同沈常茂的观点,德庆皇帝并不意外。 只见德庆皇帝嘴角闪过了一丝冷笑,就打算指示“帝党”的官员出列驳斥沈常茂的观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太子朱和堉则是再次出列发言了。 只见太子朱和堉不等首辅沈常茂归列,就快步站出来,与沈常茂形成了相互对峙的局面。 然后,太子朱和堉双目逼视着沈常茂,气势颇有压迫力,缓缓问道:“哦?沈首辅认为本太子冤枉了百官?刻意曲解了百官们相互弹劾的行为?” 事到如今,沈常茂也终于豁了出去,面对太子朱和堉的逼问,表现出了一副寸步不让的态度,答道:“未必是刻意,但太子殿下确实是误解百官了。” 太子朱和堉突然冷笑道:“那么,本太子若是能够拿出百官们为了内阁空缺的事情,相互暗中串联、密谋攻讦政敌的确凿证据,沈首辅你又要如何解释?”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询问,沈常茂下意识的就要针锋相对。 但还未开口,沈常茂突然间回想起了一件事情! 然后,沈常茂顿时是冷汗直流、面色苍白! 就在几天之前,太子朱和堉的手下幕僚赵山才突然拜访了沈常茂,并且提出了一项听起来可行性极高的计划,这项计划一旦成功,就可以极大的打击赵俊臣的势力声望,而且这个计划与内阁空缺之事存在着极大的关系。 因为这个计划听起来十分诱人,针对目标又是沈常茂痛恨至极的赵俊臣,所以沈常茂认真考虑了一番之后,最终还是同意了合作。 这段时间以来,沈常茂一直在依据这个计划而秘密准备着,暗中串联之类的事情自然是有不少,又因为是合作关系,沈常茂还暗中联系了许多“太子党”官员,如此一来,“太子党”手中就拥有了沈常茂暗中串联的确凿证据。 事实上,在昨日早朝,沈常茂见到“周党”不断攻讦赵正和之后,竟是没有任何的反应,也是因为这个计划若是想要顺利进行,就绝不能得罪“周党”的缘故。 毕竟,面对“周党”的大学士李和、以及“帝党”的三边总督梁辅臣,赵正和的竞争力并不算大,入阁辅政的机会也十分渺茫,所以沈常茂索性就放弃了这次机会,只是全心全意的针对赵俊臣,想要侵吞赵俊臣的势力。 但如今,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质问之后,沈常茂终于是反应了过来! 难道,“太子党”与自己的合作,至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幌子?“太子党”的真正目标,也根本不是赵俊臣,而是自己暗中串联百官的证据?“太子党”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是为了今日推动‘特简”做准备? 自己,竟是被“太子党”算计利用了? 想到这里,沈常茂的面色苍白,也彻底失去了与太子朱和堉争锋相对的气势,面对太子朱和堉的质问,竟是没有任何的回答,只是垂首沉默着。 然而,沈常茂虽然是没有任何回答,但太子朱和堉却不打算放过沈常茂。 只见太子朱和堉向德庆皇帝扬声禀报道:“父皇,儿臣的手中,如今有朝中某位重臣因为内阁空缺之事,暗中串联百官、意图构陷政敌的确凿证据,还望父皇明察!” 说完,太子朱和堉从袖中抽出了一份奏章,又通过大太监张德递交给了德庆皇帝。 见到太子朱和堉的表现,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 既是惊喜于庙堂局势的有利转变,也是惊喜于太子朱和堉的手段变化。 不过,德庆皇帝脸上则是一副冰冷表情,轻哼道:“呵!又是朝中某位重臣!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每个人说话都绕着圈子?” 说话间,德庆皇帝从大太监张德手中接过奏章,但他并没有打开奏章查看,只是直接向太子朱和堉问道:“你向朕说清楚,你所讲的那位朝中重臣,究竟是何人?” 太子朱和堉干脆利落的答道:“正是当朝首辅沈常茂!” “哦?”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终于是打开了太子的奏章,低头详细查看。 片刻之后,德庆皇帝终于是读完了奏章,脸上表情有些怪异,他先是深深看了太子朱和堉一眼,然后又打量了首辅沈常茂一眼,最后他的目光则是转向了低调如故的赵俊臣。 接着,德庆皇帝似笑非笑,将手中奏章递给了身边太监张德,并且吩咐道:“将太子的这份奏疏,交给户部尚书赵俊臣看一下!”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五章.特简!. …… …… 因为出现了太多的的争议性话题,百官们与德庆皇帝在争执与妥协之中耗费了太多的时间,等这一天的早朝结束之后,时间已是接近午时了。 有资格上早朝的官员,或者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又或者是某个衙门的魁首,除了赵俊臣这个另类、以及太子朱和堉这位储君之外,绝大部分人的年纪都已是四十五以上了,平日里又都是养尊处优,精力与体力难免有些不济,就这样折腾了他们整整一上午的时间,百官们的状况可想而知。 然而,百官们离开紫禁城的时候,却都是顾不上身心疲惫与饥肠辘辘,一个个皆是面色沉凝、表情沉重,隐隐有些忧虑。 许多官员在目光环视之间,看到沈常茂之后,神色间更是流露出了明显的不满,竟是再也没有往日的畏惧! 至于此时的沈常茂则是步伐匆忙,脑袋微垂、目光收敛,身为堂堂的内阁首辅、百官领袖,竟是不敢与其他官员对视,只是快步走到了自己的轿前,然后就乘轿离开了! 至于那些“沈党”官员,一个个更加是垂头丧气,甚至没有拥簇在沈常茂的周围,全都是一副士气低迷、无精打采的模样。 原来,在今天早朝上,沈常茂狠狠栽了一个跟头,竟是被向来不擅长谋略手段的“太子党”轻易愚弄于股掌之间! 这天早朝上,太子朱和堉突然提议以“特简”代替“廷议”来决定内阁的补位人选,这项提议触犯了百官的利益,自然是引来了百官的反弹,但就在百官反弹最激烈的时候,太子朱和堉却是突然弹劾了内阁首辅沈常茂,宣称沈常茂利用内阁空缺的时机暗中串联百官、趁机兴风作浪、刻意构陷朝中大臣,并且还拿出了许多实质性的证据! 按照太子的说法,沈常茂暗中串联“太子党”官员,意图陷害“赵党”的霍正源,并且牵连到赵俊臣身上,最终给“赵党”制造麻烦之余,也将顺天府尹的位置从“赵党”手中夺过来,最终沈常茂会将顺天府尹的位置交给“太子党”,以换取“太子党”在内阁候选人方面的全力支持! 毕竟,“太子党”在都察院的影响力很大,是廷推决定内阁人选的关键性角色。 当然,按照太子朱和堉的说法,“太子党”皆是奉公忠君之辈,对于沈常茂的暗中串联的行为,不仅是不屑一顾,更还是厌恶至极,所以他们没有理会沈常茂的条件,反倒是通过太子朱和堉将沈常茂的恶行捅到了庙堂之上,以此来肃正朝廷风气。 对于太子朱和堉的说法,百官们是绝对不信的,毕竟沈常茂的手段眼光虽然不算是特别高明,但也绝不是愚钝之辈——“太子党”的秉性,早已是人所共知,这些人自诩清高、自居君子,最是厌恶朋党之风,又一向是嘴巴不严、办事不牢,即使他们愿意与你合作,但若是你的作为稍稍不合他们的心意,那么他们马上就会翻脸,可谓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与他们暗中合作,绝对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一点,早已经百官们的共识,沈常茂又如何不知? 若不是受人蛊惑,得到了某些承诺与暗示,沈常茂是绝不会主动串联“太子党”官员的! 显然,沈常茂是被“太子党”暗算了!“太子党”先是给予了沈常茂某些暗示,让沈常茂认为自己可以联合“太子党”行事,并且还可以收获极大的收益,于是沈常茂就忍不住这么做了!但就在沈常茂付诸于行动的时候,“太子党”则是突然翻脸,并且还将沈常茂暗中串联他们的证据公之于众,让沈常茂百口莫辩! 最重要的是,沈常茂或许是被“太子党”往日的君子作派迷惑了,在此期间竟是没有留下“太子党”蛊惑自己的相关证据,反倒是将自己的把柄拱手让给了对方,如此一来,自然是落入了被动挨打的局面! 不过,仅只是沈常茂被“太子党”暗算了,那也就罢了,百官们只会躲在一旁看笑话。 但偏偏,沈常茂被暗算的时机不对、方式也不对! 就在百官们激烈反对德庆皇帝将“廷推”改为“特简”的时候,沈常茂就被“太子党”蓄谋暗算了!让沈常茂落实了他趁着廷推之际串联百官、构陷同僚的事情,沈常茂乃是内阁首辅,自然是代表着百官,如此一来,太子朱和堉认为“廷推造成了庙堂混乱、弊大于利、应该改为特简”的说法就有了根据,而百官们再想要坚持廷推,也就失去了道义制高点,连自己也觉得理亏,最终自然是落入了下风! 事实上,在今天早朝上,德庆皇帝收到太子朱和堉的奏章之后,顿时是火力全开!期间德庆皇帝的种种手段之高明,更是让人惊叹不已! 他先是将太子朱和堉的奏章交给了赵俊臣,让赵俊臣详细知晓了沈常茂意图暗算自己的事情,以及太子朱和堉反对沈常茂的态度,让赵俊臣恼怒于沈常茂之余,也欠了太子朱和堉一个人情,这样一来,赵俊臣接下来自然不会再与沈常茂一同反对特简! 然后,德庆皇帝开始拿这件事大做文章,狠狠批评了沈常茂,但仅仅只是批评,并没有实际责罚,这样一来,沈常茂先是理亏,又担心自己再反对特简的话会让德庆皇帝抓住机会刁难,接下来也就沉默了! 接着,德庆皇帝则是摆出一副讲道理的面孔,与周尚景进行了一番深入的交流,表示廷推之事让内阁空缺迟迟不定,造成了庙堂混乱,而朝廷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已经是不能再混乱下去了,这样一番讲话,让周尚景也陷入了沉默,毕竟周尚景虽然是一位权臣,但许多时候还是以大局为重的。 最后,德庆皇帝则是突然宣布,若是将“廷推”改为“特简”的话,那么德庆皇帝有鉴于近年来内阁成员屡屡更换的情况,会酌情增加内阁人数,趁着这次内阁出现空缺的机会,德庆皇帝会扩大内阁规模,一口气补充两到三位内阁辅臣。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也做出了让步,表示自己不会随意决定内阁人选,而是让百官们先行举荐各自心目中的人选,德庆皇帝根据百官的举荐,先行划定数位朝廷大臣,然后再在这份名单之中决定内阁辅臣的人选! 这样一来,除了朝中几位权臣之外,连各派官员、以及中立派官员也纷纷沉默了,毕竟德庆皇帝的提议代表着入阁机会的增加,并且也给予了他们参与其中的权利。 随着百官们纷纷沉默,德庆皇帝终于是如愿的将内阁人选的决定权掌握在手中。 在德庆皇帝的高妙手段之下,百官们虽然是勉强接受了“特简”之法,但百官们的利益毕竟是遭遇了极大的损失,所以他们下朝之后,就纷纷是心情沉重。 与此同时,对于“罪魁祸首”沈常茂,百官们心中也产生了许多埋怨的情绪,只觉得今天若不是沈常茂拖后腿的话,德庆皇帝未必能够如愿的得到内阁人选的决定权! 而这些怨气,则代表着沈常茂的首辅之位已经是渐渐不稳了! 也正因为如此,沈常茂才会匆匆离去,而“沈党”官员们也才会垂头丧气。 另一边,就在百官们暗中埋怨沈常茂的同时,赵俊臣则是在关注另外一件事! …… ps:关于内阁空缺争夺战,在沈常茂被赵山才算计这一段,虫子在构思剧情的时候,原本设计了一个很精妙的情节收尾! 但怎么说呢,越是精妙复杂的东西,破绽也就越多! 写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构思的情节存在一个破绽,这个破绽让原本精彩的构思变成了笑话,虫子近乎抓破了自己的头皮,也没办法把这个破绽补上! 然后,虫子又想要重新换一个构思替代原本的构思,但新的构思要不是平淡无奇,就是同样存在破绽,让虫子抓狂了好几天,但依然是没有找到可行的替代情节。 但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所以虫子决定先用春秋笔法带过这段情节,事后再用插叙的手法将这段情节慢慢补全! 请大家见谅!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六章.早朝之后(上). …… …… 此时,百官们皆是忧心仲仲,因为内阁一向是臣权的代表性机构,若是让德庆皇帝插手内阁,并且还是至关紧要的任命权,就代表着皇权的极大增强、以及臣权的极大削弱。 德庆皇帝本身就是一位作风较为强势的皇帝,也向来不大重视百官的感受,若是让德庆皇帝的权势进一步增强,那么百官们的日子就要更加难过了。 可惜,事已至此,特简已是定局,再也难以挽回,百官们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内阁候选名单上面——毕竟,按照德庆皇帝的说法,他会根据百官们的推荐来拟定一份名单,内阁辅臣的人选最终只会在这份名单之中选出。 虽然,百官们皆是心知肚明,德庆皇帝的这套说辞只是一种遮眼法罢了,毕竟“帝党”的三边总督梁辅臣一定会在这份推荐名单之中,最终德庆皇帝也会顺水推舟的将梁辅臣捧入内阁、趁机通过梁辅臣来插手内阁事务,但这份推荐名单已是百官们心中仅有的安慰了。 此外,德庆皇帝宣称这次入阁的大臣至少会有两人,这般情况也让许多自以为有资格的官员心中一动、各有想法,纷纷考虑着内阁候选名单的事情。 就在百官们接受事实、开始认真考虑候选名单之事的同时,赵俊臣则是考虑着另外一件事。 赵俊臣乃是一位利己主义者,他更加关心自己的利益得失——也正因为如此,此时的赵俊臣反倒是注意到了百官们没有注意到的某些细节。 那就是,随着今天早朝上的诸多事情尘埃落定,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的关系开始趋于缓和了! 原本,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虽然是名为父子,但相互间的关系并不和睦,德庆皇帝厌恶太子朱和堉的固执莽撞、也嫉妒太子朱和堉的贤名卓著,而太子朱和堉则是认为德庆皇帝不辨是非、庇护奸邪、祸害了祖宗传下来的大明江山。 所以,两人虽然既是父子也是君臣,但相互间总有些势如水火的架势,他们的政见相反、立场不同、性格迥异,经常会产生争执,已是有很长时间没有密切交流过了,尤其是近些年来,除非有必要,否则德庆皇帝绝不会单独召见太子朱和堉谈话,而太子朱和堉见到德庆皇帝之后也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完全看不到父子间的亲情。 虽然,德庆皇帝已然会为朱和堉考虑,时不时也会出手帮助太子朱和堉,但仅只是为了江山传承考虑罢了,而太子朱和堉对德庆皇帝固然是忠心耿耿,但也只是在恪守儿臣之道而已。 在德庆皇帝面前,太子朱和堉是模范臣子,忠心耿耿、一心奉公!在太子朱和堉面前,德庆皇帝也是一位模范皇帝,遮风挡雨、多有庇护……但偏偏,两人之间绝没有任何的父子之情。 赵俊臣并不认为这样的关系会持续长久,因为两人缘于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都认为自己在单纯付出,却得不到任何回报,时间一长他们难免会感到厌倦,到时候就是他们父子二人彻底决裂的时候了。 但今天,随着太子朱和堉主动襄助德庆皇帝得到了内阁的任命权,情况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早朝结束的时候,德庆皇帝突然召唤太子朱和堉前往御书房谈话——这种情况已是有许久未见了。 此外,德庆皇帝召唤太子朱和堉的时候,表情温和、眼神欣慰,显然是极为满意太子朱和堉今天早朝上的表现,认为太子朱和堉总算是成熟了,这样的表情也总算是有了些父亲的模样。 在这般情况之下,只要太子朱和堉不是傻子,愿意在德庆皇帝面前表现出应有的孝义与谦逊,那么两人之间关系趋向缓和就是必然的事情! 毕竟,两人是父子,只要相互退让一步,关系很快就可以缓和。 太子朱和堉虽然固执莽撞,但他绝不是傻子,他背后的幕僚赵山才更加不是傻子。 所以,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之间的关系会趋于缓和、“帝党”与“太子党”之间,也会渐渐趋于合作! 这也就意味着,朝中局势还会进一步产生变化。 这样一来,赵俊臣的未来处境,也会进一步趋于恶化! “德庆皇帝对我一直是存着卸磨杀驴的主意,太子朱和堉更是恨我入股,从前他们两人关系不和睦,我还有一些施展空间,但接下来……这个赵山才,越是了解他,就越是发现自己小瞧他了!没想到他会利用内阁空缺的机会暗算沈常茂,又趁机帮助太子朱和堉讨好了德庆皇帝,挽回了两人的关系,这样一来,德庆皇帝与太子关系趋于缓和之余,德庆皇帝也会更加积极的庇护太子,并且德庆皇帝有了插手内阁的能力之后,庇护太子的能力也大为增强,让太子的储君之位稳固了许多!……真是了不起,太子原本已经是岌岌可危的局势,竟是被赵山才轻易的扭转了……此子威胁太大,幸好还有一个七皇子朱和坚的存在,否则……“ 联想到前些日子赵山才突然秘密拜访沈常茂的消息,赵俊臣自然能够推断到太子朱和堉今日的种种表现,以及沈常茂这次的摔跟头,全都是赵山才在暗中推动。 暗思之际,赵俊臣眉头紧紧皱着,认真考虑着自己今后的方向。 此时,一众“赵党”官员纷纷跟随在赵俊臣身后。 与百官们一样,他们此时更加关心百官推选内阁候选名单的事情,有心向赵俊臣讨主意,但见到赵俊臣眉头紧皱、认真思索的模样,却又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相随。 赵俊臣一心考虑着自己的事情,直到准备上轿回府的时候,才发现“赵党”众人正在自己身后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见到“赵党”众人的模样,赵俊臣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想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当务之急还是先保送左兰山进入内阁……” 想到这里,赵俊臣转身向“赵党”众人轻轻一笑,重新换上了一副信心十足、尽在把握的表情,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诸位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话,到我府上详谈如何?今日早朝之上风起云涌,今后庙堂也会发生许多变化,我等也应该详细谋划才对!” 见赵俊臣这般表现,“赵党”众人以为赵俊臣心中已是有了定计,纷纷是心中一定! 赵俊臣近年来所展现的种种手段心智,近乎是无往而不利,早已经是折服了他们,让他们产生了莫大的信任,所以赵俊臣有了决定之后,他们也纷纷觉得前途明朗了! 于是,“赵党”众人得到吩咐之后,就陆续离开、乘上了自己的轿子,随着赵俊臣向着赵府而去! 与此同时,阁老周尚景也同样是默不发声的离开了紫禁城,准备乘轿子回府。 然而,周尚景的沉默表现,却是急坏了周尚景身后的“周党”众人。 要知道,周尚景乃是朝中最大的权臣,也是当今臣权的代表性人物,这些年来他牢牢把控着内阁,如今眼见德庆皇帝即将要插手内阁了,“周党”众人自然是心中急切,只想要尽快寻找办法扭转局势。 毕竟,内阁一旦被德庆皇帝插手,就意味着周尚景的权势会衰落许多,也就意味着“周党”要走向衰落了,到时候“周党”众人自然是落不到好处。 可惜,周尚景依然是一副不紧不慢的表现,竟是没有丝毫的急切,只是不发一言的离开了紫禁城、准备乘轿回府,“周党”众人的心情自然就更加急切了。 眼见周尚景坐入了轿中、即将要离开了,吏部尚书宋启文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拦住了轿子,弯腰向轿子里的周尚景问道:“阁老,今天早朝上的事情,您看咱们是不是到你府中详谈?” 周尚景依然是面色不便,只是抬眼向宋启文问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不用担心,陛下的手段固然高明,但他终究改变不了人心……所以咱们不会损失什么……自古以来,你见过有人给自己造反吗?不论是谁,哪怕是再忠心陛下,但他一旦进入内阁,他的立场也就悄然间转变了……若是同僚们心中有些忧虑,你就将老夫的这些话告诉他们,想必他们自然会明白的……” 说完,周尚景靠坐在轿子之中,双眼微微闭合,一副想要静心休息的模样。 周尚景的年纪大了,精力最是不济,今天的早朝时间太长、事情太多,却是让他有些疲惫了。 见周尚景这般表现,宋启文不敢再打扰,连忙闪身让开,让周府轿夫们抬轿离开。 与此同时,想到周尚景的那几句话,宋启文也是若有所思、隐隐领悟了一些什么。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七章.早朝之后(下). …… …… 在最开始的时候,内阁的地位并不像现在这般显赫,只是一个辅佐皇帝处理政务、提供建议的寻常机构,本身也没有太多的自主权,会因为皇帝的一句话而兴废,内阁成员的任命罢免也皆是源自于皇帝的一言而决。 可以说,在内阁在设立之初,内阁辅臣们并没有任何对抗皇权的能力,也没有任何对抗皇帝的想法——他们全都是铁杆的“帝党”官员,也全都是皇权最坚定的拥护者——否则皇帝也不会安排他们进入内阁辅佐自己。 然而,随着内阁的地位越来越高、权柄越来越强,甚至成为了明朝臣权的代表性机构之后,这般情况就悄然间转变了——随着地位、权势、影响力的不断提升,内阁辅臣成为了百官领袖、朝中各大派系的魁首人物,然后内阁辅臣们发现他们的自身利益与皇帝的利益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皇帝的许多举动都会侵犯到他们的利益,他们的追随者也不断怂恿着他们站出来对抗皇权,于是他们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皇权的天然制衡者! 最终,那些原本最是坚定拥护皇权的内阁辅臣们,全都是或主动、或被动、或不知不觉的站到了皇权的对立面,他们有了自己的利益、有了自己的立场、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利益决定着立场,立场决定了想法,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毕竟,当内阁辅臣们成为了百官利益代言人之后,就注定站在了皇帝的对立面,制衡皇权、为百官们争取利益,也就成为了他们的天然义务。 所以,对于德庆皇帝妄图安插三边总督梁辅臣进入内阁、并且通过梁辅臣插手内阁事务的计划,周尚景并没有任何担心。 梁辅臣如今固然是铁杆的“帝党”成员,但就在梁辅臣进入内阁的那一刻起,他的立场、利益、想法等等就会发生潜移默化的转变,他会发现自己的利益与德庆皇帝的利益出现了冲突,他会发现自己的忠心办事总会换来自身利益的损失,他会发现自己的亲信们不断怂恿他对抗皇帝……最终,梁辅臣也会像百年前的那些内阁前辈们一样,逐渐走向皇权的对立面,而德庆皇帝妄图通过梁辅臣插手内阁事务的计划,也最终会以失败告终! 若是梁辅臣进入内阁之后,依然是愚忠于德庆皇帝,没有任何自己的立场与想法,那么也就代表着梁辅臣会成为德庆皇帝的帮凶、帮着德庆皇帝不断侵犯百官权益,这样的内阁辅臣绝不会得到百官的拥护,也绝对不可能在内阁立足长久,更不可能影响到内阁的运转,到了那个时候,德庆皇帝妄图通过梁辅臣插手内阁事务的计划依然会以失败告终。 周尚景深知利益人心之道,所以周尚景认为德庆皇帝的计划与努力全都是徒劳的,或许能得到一世之利,但长远来看,这个计划必然会迎来失败。 所以,周尚景才会说出“自古以来,你见过有人给自己造反吗?不论是谁,哪怕是再忠心陛下,但他一旦进入了内阁,立场也就悄然间转变了”的道理。 和赵俊臣一样,对于德庆皇帝妄图插手内阁的企图,周尚景并不似百官一般忧心仲仲,相比较这件事情,周尚景更加关注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之间的关系逐渐缓和的事情! 周尚景也同样认为,这件事一定会对朝廷格局造成深远的影响。 此时,因为漫长的朝会,周尚景的神情显得有些疲惫,正靠坐在轿子中闭目假寐,但他的大脑依然是无比的清晰,正在不断的思索着。 “在此之前,陛下与太子之间充满了矛盾与误解,他们两人虽是父子,但相互牵制,皆是无法发挥自身的所有实力,朝中几位权臣皆是趁机谋利,收获了许多好处……但若是陛下与太子的关系渐渐开始缓和、甚至是走向合作的话,事情就有些麻烦了……陛下的权势手段、皇权大义,再加上太子的声誉影响,两者一旦结合,哪怕是老夫也不敢轻易触碰锋芒……” “此外,老夫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低调行事,不仅屡屡向陛下示弱,还时常主动与陛下合作,就是想要减轻陛下的猜忌与戒备,不再将老夫视为大敌,也让老夫的家族势力可以传延下去、百年兴盛……在那个时候,陛下对太子的信心动摇,但还没有考虑好新任储君的人选,所以陛下也就不知道老夫的存在对大明江山的延续是利是弊,如此一来,老夫的策略还是有可能会成功的……但若是陛下重新坚定了扶持太子的决心,而太子又一向是视老夫如敌寇,一旦太子继位的话,就极有可能会产生冲突,这样一来,为了太子今后能够顺利登基、掌控庙堂局势,老夫的存在对陛下而言也就更加碍眼了……” “所以,陛下与太子之间的关系绝对不能和睦!他们二人最好还是继续矛盾下去……必须要想些办法……或许还要暂时与赵俊臣联手……” “此外,太子今日早朝上所展现的眼光与手段,颇是高妙,与往日大有不同,似乎背后有高人指点,这点也必须要留心一下……” 想到这里,周尚景突然坐直了身体,掀开了轿帘,向轿外相随的长随周璐问道:“听说,那个赵山才被罢免了官职、夺去了功名之后,就一直暂住在太子东宫之中?” 周璐乃是周尚景手下的情报头子,对于京城内的大小动态一向是了若指掌,听到周尚景的询问之后连忙赶到轿子旁,答道:“确实如此,根据小人所收集的消息,赵山才如今已是成为了太子东宫中的幕僚之首,并且深受太子的信任,太子殿下对他的建议无不采纳,甚至不惜以师礼相待!那个赵山才如今不过是二十六七岁,竟是能够得到太子如此的礼遇,倒也是一桩奇谈。” 周尚景听到周璐的回答之后,眼中闪过了深思之色,暗暗想道:“说起来,太子的手段作风发生转变,也正是赵山才进入东宫之后开始的,看来太子背后的高人就是赵山才无疑了……这个赵山才年纪轻轻,但心智谋略竟是如此不凡,当真是不能小看这些年轻人……” 暗思之际,周尚景缓缓说道:“切不要因为赵山才年纪轻些就小看他,那赵俊臣比之赵山才还要年轻一二岁,不是照样把黄有容、沈常茂、温观良这些老家伙玩弄于股掌之间?一个人的才智如何,与年纪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说到这里,周尚景的神情稍稍慎重了一些,又吩咐道:“接下来,你派人密切打探关于赵山才的一切消息,切不要怠慢了。” 见周尚景如此看重赵山才,周璐连忙郑重点头道:“小人明白了,回去之后马上就命人密切关注赵山才的一举一动,一旦有所发现,马上就通报老爷知晓!” 说到这里,周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犹豫了片刻之后,又补充到:“其实,太子东宫那边,咱们的人一直都有留意,虽然主要是留意太子殿下的举动,但对于赵山才也顺带留意着!前几日,小人就收到了一些关于赵山才的消息,只是小人当时并不是十分重视赵山才,所以也就没有及时通报老爷,还请老爷责罚!” 周尚景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扬,问道:“哦?是什么消息?” 周璐答道:“据传,赵山才这几日以来,身体状况突然间急转直下,似乎是犯了胃病,刚开始还不明显,但到了现在已是时不时就会突然胃痛不已,颇是剧烈难以忍耐,那个赵山才听说也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但每当胃痛之际,他都会是面色惨白、身体佝偻、冷汗直流,甚至还会痛呼出来,看样子似乎很严重。” “哦?” 听到周璐的禀报之后,周尚景的老眼微微一闪,然后就放下了轿帘,靠坐在轿子中沉思不已。 周尚景经验丰富,也见识了太多的阴谋,听到周璐的禀报之后,他马上就察觉到这件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 就在周尚景暗暗关注着赵山才的同时,紫禁城的御书房内,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也在谈论着赵山才的事情。 却说,早朝结束之后,德庆皇帝马上就在御书房内召见了太子朱和堉。 见到太子朱和堉之后,德庆皇帝先是温言夸赞了太子朱和堉几句,对太子朱和堉今日早朝上的举动深表赞许,而太子朱和堉也表现出了应有的谦逊与孝义,一时间父子二人之间出现了少有的和睦气氛。 但就在这时,德庆皇帝突然是话锋一转,问道:“你今日的表现很好,不过你的种种表态,应该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吧?可是幕后有谁给了你指点?”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太子朱和堉本身的权谋手段虽然一直在进步之中,但如今只是勉勉强强,德庆皇帝自然是极为了解,所以才会有这般询问。 听到询问之后,太子朱和堉没有任何隐瞒,事实上就算德庆皇帝没有开口询问,为了赵山才今后的仕途考虑,朱和堉也会主动解释,所以朱和堉马上就回答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今日早朝上的种种表现,确实是源自于高人指点,这位高人谋略超绝、心智无双,品性也让人佩服,乃是当世少有的奇人。” “哦?这位高人是谁?”见太子如此夸赞,德庆皇帝好奇问道。 “父皇您也听说过他,就是今科榜眼赵山才,可惜他因为一些事情,如今已是被父皇夺去了官职与功名,如今正在儿臣的东宫担任幕僚。” “赵山才?”德庆皇帝若有所思:“他不是赵俊臣的远亲吗?朕见他与赵俊臣关系亲密,此人是否可信?” 朱和堉连忙答道:“还请父皇放心,赵山才一向是品性高洁,还是太子太师何明的关门弟子,与赵俊臣绝不是一路人,他与赵俊臣倒是见过几次面,但只是为了刺探赵俊臣的虚实而已。” 德庆皇帝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这个赵山才倒是可以成为你的得力臂助,朕当初对他的责罚却是有些重了……” 见德庆皇帝这么说,朱和堉心中大喜。 毕竟,有了德庆皇帝这句话,就代表着赵山才的仕途重新有了希望! 不过,太子朱和堉突然间想起了赵山才近段时间以来的身体状态,心中又不由蒙上了一层阴影。 近段时间以来,赵山才的胃疾越来越严重,已是严重影响了赵山才的身体状态,偏偏连宫中御医也束手无策,找不到任何的病因,只能一直拖着…… “或许,赵俊臣府中的那位名医会有办法……” 此时,太子朱和堉突然想到。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八章.朱和堉的“请求”. …… …… 自从赵山才正式入驻东宫、开始辅佐太子朱和堉之后,太子朱和堉在庙堂中的发展可谓是顺风顺水,不仅是从前处处受人掣肘、四面楚歌的状况逐步缓解,太子朱和堉在“”内部的声望与权位也得到了巩固,最重要的是,从前总是受人算计的太子朱和堉,竟然也可以算计别人了! 曾经,在德庆皇帝南巡的时候,太子朱和堉在七皇子朱和坚的出谋划策之下,也曾一度顺风顺水过,但太子朱和堉心中很清楚,七皇子朱和坚与赵山才完全没有可比性,当时的情况与如今也大有不同! 那时候,德庆皇帝离京南巡,朱和堉留京主政,朝中各大派系的主要干将大都被德庆皇帝带走了,朱和堉在京城中枢的优势极大,至于德庆皇帝、周尚景、赵俊臣这些手段高明的政敌也皆是不在京城,太子朱和堉只需要对付一个水平寻常、志大才疏的黄有容而已,并不算是特别困难。 但如今,太子朱和堉所面临的环境要比当初恶劣许多倍,因为商税整顿的事情,不仅自身声势受到了许多损失、“太子党”内部人心不稳、德庆皇帝对他信心动摇、百官们也愈加的敌视于他……此外,周尚景、赵俊臣这些奸臣贪官们也全都在朝堂中暗中掣肘……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之下,在赵山才的出谋划策之下,朱和堉竟是一步一步的扳回劣势,在庙堂中重新站稳了脚跟,如今朱和堉甚至还再次得到了德庆皇帝的信任与支持! 对于赵山才的手段权谋,朱和堉可谓是钦佩不已! 所以说,朱和堉对赵山才的重视,更是再怎么描述也不为过!往轻了说,赵山才是朱和堉看重的青年才俊,赵山才因为朱和堉而丢了官职与功名,也让朱和堉心怀愧疚,一心想要补偿!往重了说,赵山才更是朱和堉今后实现自己政治报复的关键人物!也注定是朱和堉今后最为重要的左膀右臂! 也正因为如此,想到赵山才近些日子以来的身体状况,朱和堉的心情自然是极为担忧!尤其是想到赵山才拖着病体还坚持为自己出谋划策、襄助政务,朱和堉的心中更加是愧疚感动,只想要倾尽全力的回报赵山才一二! 于是,当太子朱和堉与德庆皇帝结束了谈话、离开了紫禁城的时候,朱和堉并没有马上返回太子东宫,而是吩咐向长随吩咐道:“回东宫之后,送一份名帖到赵俊臣的府邸,让他尽快来东宫见我!” 说到这里,太子朱和堉似乎想到了什么,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又改变了主意,再次说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赵府一趟吧……吩咐下去,咱们去赵府!” 他要去见赵俊臣! 为了赵山才的身体,朱和堉愿意向赵俊臣求助,哪怕这样会让他再次欠下赵俊臣的人情! 宫中御医们这些日子以来对赵山才的病情一直是束手无策,但赵俊臣府中的那位御医章德承或许会有办法,毕竟七皇子朱和坚的病情在章德承的医治之下,这些日子以来已是渐渐好转了,这足以证明章德承的手段医术要比宫中御医更高许多。 所以,朱和堉只好把医治赵山才的希望放在赵俊臣府中的章德承身上。 另一边,听到朱和堉的吩咐之后,长随不由一愣,不知道太子殿下一向是视赵俊臣如敌寇,如今为何要刻意前去赵府拜访赵俊臣。 不过,太子的性格刚直严肃,长随对他一向是敬畏有加,所以也不敢开口询问,只是连忙伺候朱和堉入轿,然后就领着轿夫们向着赵府方向走去。 此时,赵府之内,赵俊臣已是结束了“赵党”的聚会,正坐在自己的书房之中,眉头微微皱着、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暗暗思考着今后的庙堂走向,神色间满是若有所思。 赵俊臣并不是神人,不可能预测的所有事情,更不可能控制他人的想法行动,所以他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是费尽心思、处心积虑,诸般计划也算是进行顺利,但庙堂的走向依然渐渐脱离了预测。 至少,太子朱和堉与德庆皇帝逐渐走向合作的事情,赵俊臣此前一直没有考虑到。 所以,赵俊臣的许多计划,乃至于未来的整体规划,都要进行或大或小的调整,以适应庙堂的局势变化。 这需要耗费许多心神,所以赵俊臣保持这样的姿势已是有很长时间了。 虽然身体渐渐有些僵硬麻痹,但赵俊臣专注思考之下,竟是完全没有察觉。 赵俊臣并不认为自己比别人更加聪明,想要成为最后的赢家,赵俊臣就必须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的精力、投入更多的专注。 这也是赵俊臣至今还算是发展顺利的真正原因。 而就在赵俊臣认真思索之际,突然有人敲响了房门。 听到敲门声之后,赵俊臣的眉头不由又是一皱。 敲门声打断了赵俊臣的思路。 在此之前,赵俊臣已是吩咐过府中众人,这段时间他要认真考虑一些事情,让府中众人不要轻易打扰他。 不过,赵俊臣很快就收敛了心中的不快,因为赵俊臣很清楚,赵府之人绝不会无故的违背自己的吩咐,必然是有什么更加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于是,赵俊臣的声音很平静,只是扬声问道:“什么事?”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许庆彦推门而入,神色间带着一些无奈与惊异,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太子来了,说要见你。” 听到许庆彦的禀报,赵俊臣也是不由一愣,问道:“太子?他来干什么?可有说明来意?” 许庆彦摇头道:“没有,太子只是说要见少爷,根本没有解释来意的意思。” 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说实话赵俊臣并不惧怕太子朱和堉,但轻易也不愿意与朱和堉产生接触,毕竟这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情。 不过,太子毕竟是身份尊贵,如今愿意亲自来赵府见赵俊臣,已是给了赵俊臣极大的面子——以太子的尊贵身份,完全可以召见赵俊臣前往东宫谈话——所以赵俊臣也不能避退。 于是,赵俊臣站起身来,快步离开了书房,向着府门方向走去,并且说道:“走吧,去看看咱们这位太子殿下的来意……太子亲自拜访,倒也是一件稀罕事,但恐怕又是一场麻烦。” 听到赵俊臣的话,许庆彦深表赞同的连连点头,并且随着赵俊臣向着赵府正门走去。 当主仆二人来到赵府正门的时候,只见太子朱和堉正站在赵府之外,虽然他亲自来到赵府拜访赵俊臣,但他压根没有进入赵府内部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等待赵俊臣出门相迎。 赵俊臣快步来到太子朱和堉的身前,行礼道:“臣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亲自来访,我赵府上下皆是感到蓬荜生辉、荣耀至极……” 虽然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的关系极差,也不愿意与太子朱和堉见面,但该说的客套话总是不能少的。 然而,赵俊臣的客套话刚刚说了一半,就被太子朱和堉打断了。 “你府中那位神医章德承……从今往后就搬到东宫住吧!” 太子朱和堉直入主题,开口说道。 原来,太子朱和堉这段时间先是为了七皇子朱和坚、后又为了赵山才,却是屡屡因为这位神医章德承而求助于赵俊臣,也欠了赵俊臣许多人情,于是他觉得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决定一劳永逸,直接把章德承从赵俊臣手中索要过来,这样今后就不必再因为章德承而求助于赵俊臣了。 这也是太子改变主意,亲自拜访赵俊臣的原因。 依太子朱和堉的想法,既然是自己亲自开口了,赵俊臣绝对是不敢违背的。 甚至,依照太子朱和堉的看法,自己这样已经算是在请求赵俊臣、向赵俊臣低头了。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九章. …… …… 看到太子朱和堉提出要求之后,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仿佛压根没有想过赵俊臣会拒绝自己,这让赵俊臣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按照清流们的说法,“礼贤下士”、“虚怀若谷”、“体谅臣子”等等乃是朱和堉身上众多优良品质之一,太子朱和堉虽然性格刚直、不能容忍别人践踏底线,但他对待贤良臣子的态度却是十分宽和,绝没有任何的傲慢态度,更不会提出过份要求进行刁难,将来登基之后,必定是一位千古少见的圣君! 赵俊臣当然不会是朱和堉眼中的“贤良臣子”,所以朱和堉对待赵俊臣的态度一向都很恶劣,但通过太子朱和堉此时所表现出来的傲慢态度,就可以看出太子朱和堉的秉性作风绝不似清流们所宣扬的那么高尚纯粹,皇家贵胄的傲慢姿态、储君太子的自命不凡,依然是深深的印刻在他的内心深处。 身为储君太子、未来的皇帝,多年来一直受到“天命所归”的教育熏陶,拥有这种“天下万物归我所有、世间众人皆为仆下”的思想再正常不过了。 从这方面而言,太子朱和堉与德庆皇帝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不过朱和堉还能稍稍克制一下这种倾向,在那些“贤名臣子”面前不会表现出来罢了,但他在赵俊臣这位招人厌恶的臣子面前,自然就“原形毕露”了。 当然,从某方面而言,清流们的宣扬并不算错,作为一位储君太子,朱和堉能够在绝大部分时候克制自己,就已经是难得可贵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心中又是一声叹息,神色间则是有些沉吟,并没有回应太子朱和堉的要求。 另一边,见到赵俊臣的表现,太子朱和堉眉头一皱,再次开口道:“怎么?你不愿意?” 赵俊臣摇头道:“还望太子殿下见谅,并非是臣不愿意答应,您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这天下万物都是您的,您提出了要求,臣又如何敢拒绝?就算是您索要臣的全部家产,臣也必须要双手奉上,殿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太子朱和堉终究是城府稍稍浅了一些,根本没有意识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潜藏着怎样的险恶用心,更没有考虑到这一番话一旦传扬出去,会对他的声誉造成怎样的恶劣影响……要知道,即使是德庆皇帝听到这一番话,也是要连忙澄清的,一旦默认了这些观点,就是赤裸裸的宣布自己要侵犯百官利益了,必然会激起极大的反弹……但在太子朱和堉看来,赵俊臣这一番话只是一位奸臣习惯性的虚伪客套罢了。 所以,太子朱和堉只是轻哼一声,然后示意赵俊臣继续说下去。 见到朱和堉的表现,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讽与遗憾,然后又继续说道:“只不过,这位神医章德承并非是臣的府中下人,而是臣以极大的诚意、好不容易才请到府里的座上宾,这位神医地位超然,在民间享有万家香火生佛的盛誉,臣将他请到府中之后只是好吃好喝的供奉着,绝不敢随意支使,如今又如何能决定这位神医的去留?所以,殿下您想要将这位神医请到东宫,还需要神医亲自同意才是。”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太子朱和堉的面色稍缓。 在朱和堉看来,自己屈尊亲自来到赵府向赵俊臣要人,就已是向赵俊臣低头、给了赵俊臣极大面子了,若是赵俊臣依然拒绝自己,那就完全是不知好歹了。 事实上,朱和堉也从没想过赵俊臣会拒绝自己,他与赵俊臣虽然是政敌对头,但近些年来,不论是南巡筹备、还是朝中政务,赵俊臣都是主动配合着他……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于是,太子朱和堉又问道:“既然如此,就将章神医请到这里,我亲自邀请他到东宫也就是了。” 说完,太子朱和堉又摇了摇头,神色间多了一丝敬意,再次说道:“算了,就不麻烦章神医移步了,还是我亲自去请他吧,否则就失了诚意……章神医乃是杏林魁首人物,这些年来行走民间治人无数,也理应我亲自去请!此外,七弟在章神医的医治之下身体渐渐有所好转,我也应该亲自道谢!” 显然,章德承虽然不是朝中臣子,但他的医术、医德、以及万家香火生佛的名声,依然是让朱和堉将他归类到“贤良”之列,所以朱和堉对待章德承的态度与他对待赵俊臣的态度截然不同,在他谈及章德承的时候,也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贤明作派。 听到朱和堉的决定之后,赵俊臣却是轻轻摇头,说道:“还望太子殿下见谅,章神医如今并不在赵府之中,太子殿下若是想要亲自邀请他,恐怕还要改日才行。” 见赵俊臣屡屡推脱,朱和堉觉得赵俊臣有些敷衍自己,于是眉头再次微皱,追问道:“哦?章神医如今正在何处?” 朱和堉的态度有些恶劣,但赵俊臣依然是耐心解释道:“前些日子,有人行刺于臣,幸亏前阁老崔勉的孙女崔倩雪姑娘舍生相救,才让臣保住了性命,但崔倩雪姑娘也因此而身受重伤,昏迷了好几日,直到前两天才清醒过来,在臣的请求之下,章神医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照料着崔姑娘……崔姑娘清醒之后,崔勉前辈已是将她接回到崔府疗养,而章神医则是每天都会前往崔府为崔姑娘诊断一次,如今这个时间,章神医应该正在崔府之中,若是太子殿下您尚有空闲的话,可以在臣的府中等待一会儿,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章神医也就回来了。” 朱和堉这次来见赵俊臣,却是连赵府的大门都不愿意进,仿佛进了赵府就会沾染上贪官污吏的铜臭味,如今又如何愿意进入赵府中等待? 不过,若是就在赵府外面等待,似乎也有失体统,若是改日再来拜访章德承,朱和堉又怕赵俊臣会趁着空隙作梗,所以朱和堉稍稍犹豫片刻之后,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亲自去崔府拜访章神医……” 说完,朱和堉也、不再理会赵俊臣,转身就打算乘轿前往崔府。 对于朱和堉的反应,赵俊臣并不感到意外。 事实上,朱和堉的反应正是赵俊臣所期望看到的。 于是,赵俊臣竟也同样招呼府中人准备轿子,然后笑眯眯的说道:“此事既然与臣有关,那臣也一同前去崔府好了。” 趁着这个机会,赵俊臣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与崔勉进行接触了。 ……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章. …… …… 当初,因为某些缘故,崔倩雪与赵俊臣两人被?32?扯到了一起,关系有些纠缠不清,朝野间也因此出现了无数的流言蜚语。 崔勉身为崔倩雪的祖父,自然也受到了连累,声誉颇是受损许多,有人说他攀附奸臣、有人说他卖女求荣,崔勉身为曾经的清流领袖,一向最是重视自身清誉,自然是无法接受这些流言,只觉得自己的一生的坚守都付诸于流水了。 最终,崔勉为了保护自身的清誉,却是将崔倩雪以及崔倩雪的父亲崔俞全都赶出了家门,甚至还公告天下,将两人从崔家族谱中除名。 然而,正所谓“虎毒不食子”,崔勉虽然是重视自身声誉,但他对崔倩雪终究还存在一些祖孙之情,当崔倩雪为了保护赵俊臣而身受重伤之后,崔勉纠结犹豫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与担忧,终于是一改往日的冷漠态度,不仅是屡屡前往医馆探望崔倩雪,当崔倩雪从昏迷中清醒之后,崔勉更是将崔倩雪接回了崔府照顾…… 至此,崔倩雪也算是因祸得福,虽然是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但也正因为这场无妄之灾的缘故,让她得以再次回归了崔家。 与此同时,重新接受了崔倩雪之后,崔勉对待赵俊臣的态度也渐渐有所软化,似乎是认为崔倩雪与赵俊臣已是彻底纠缠在一起了……先是德庆皇帝为两人搭红线,然后则是赵俊臣派人搭救崔倩雪,并且将崔倩雪接到赵府暂住,最后又是崔倩雪为了赵俊臣舍命挡刀……如此种种,崔倩雪除了赵俊臣之外,恐怕已是再也无法嫁给别人了,其他人碍于崔倩雪的风评,恐怕也不敢娶她!所以崔勉前两日竟是派人通知赵俊臣,说要与赵俊臣见面详谈一些事情。 崔勉究竟想要详谈什么事情,赵俊臣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要求赵俊臣迎娶崔倩雪、为崔倩雪负责云云。 抛开情义方面的考虑,赵俊臣在这件事上是占据主动的,因为崔倩雪除了赵俊臣之外已是不可能再嫁给其他人,而赵俊臣则并不是只有迎娶崔倩雪这一个选择,所以崔勉为了保证赵俊臣最终会迎娶崔倩雪,或许还会在某些方面做出让步…… 所以,对于崔勉的见面提议,赵俊臣还是很感兴趣的,但赵俊臣并没有马上与崔勉见面,反倒是一直拖延着。 这是因为,崔勉作为一位致仕多年的前任阁老,在权势方面并不能为赵俊臣提供太多的帮助,他唯一有用的地方,就是他当年身为清流领袖时所积攒下来的声誉、人脉、以及影响力。 其中,崔勉的声誉最为关键,他的人脉与影响力,全都建立在他的声誉之上。 所以,为了双方今后的合作可能,赵俊臣就必须要保护崔勉的清誉——如今赵俊臣正处在风尖浪口上,被太多势力紧紧盯着,与崔勉见面的事情很难瞒过其他人,若是赵俊臣与崔勉见面之后,没过几天就迎娶了崔倩雪,那么任谁都能猜到其中的猫腻了!如此一来,崔勉“卖女求荣”、“攀附奸臣”的流言更要坐实了,到了那个时候,崔勉的声誉毁于一旦,赵俊臣即使是迎娶了崔倩雪,在政治方面也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所以,赵俊臣虽然也想要与崔勉见面详谈,但一直拖着,只是在等待时机。 如今,太子朱和堉的出现,却是给了赵俊臣一个机会。 若是随着太子朱和堉前往崔府,因为有太子朱和堉作为掩护,以及神医章德承作为理由,旁人的注意力也不会放在赵俊臣与崔勉身上,赵俊臣也就可以趁机与崔勉详谈一些事情了。 事实上,太子朱和堉前往崔府的决定,也正是赵俊臣刻意引导出来的,可惜太子朱和堉毫无察觉,还自以为自己的决定会乱了赵俊臣的阵脚。 却说,当太子朱和堉决定亲自前往崔府邀请神医章德承之后,赵俊臣也马上吩咐赵府中人准备坐轿,打算随太子朱和堉一同前往崔府。 听到赵俊臣的决定之后,太子朱和堉本已是迈向坐轿的脚步微微一滞,却是再次转身向着赵俊臣看去,同时皱眉说道:“你不用跟来。” 赵俊臣微微一笑,说道:“章神医乃是臣的府中客人,太子您打算邀请章神医移居东宫,不论是于情于理臣都应该一同前往,若是章神医不愿意的话,臣也能在旁边规劝两句。” 太子朱和堉的态度很刚硬,赵俊臣的态度则很委婉。 但最终,态度刚硬的朱和堉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阻止赵俊臣的能力与理由。 所以,太子朱和堉轻哼一声,没有再理会赵俊臣,只是转身向着自己的坐轿走去,却是默认了赵俊臣的跟随! 崔勉本身就是京城人士,致仕之后也依然留在京城居住,只不过搬离了重臣云集的京城西区,在京城东部找了一处较为幽静的宅院。 崔勉为官期间颇是清廉守节,致仕之后的积蓄自然不会多,所以这间宅院不算大,只是三进三出罢了。 崔勉将崔倩雪接回崔府之后,依然将崔倩雪安排到了她往日的闺房居住,其中所蕴含意思,所有人都能猜到——在崔勉的心中,崔倩雪依然是他的小孙女,崔家也一直留着崔倩雪的位置! 简而言之,崔勉已是重新接受了崔倩雪。 若是往常,崔倩雪发现这一点之后,一定会心中狂喜,会认为自己的世界终于是回归了正常。 但这几日,崔倩雪却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就仿佛是痴了傻了,每天只是呆呆的躺在床上,偶尔身体状态不错的时候则是走到窗前,愣愣的看着窗外的崔府庭院,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身体状态,哪怕是与崔勉谈话,也一直是心不在焉。 所有人都知道,崔倩雪并不是痴傻,她只是在忐忑的等待着某个人的出现。 一方面,她觉得那个人应该出现,也应该给她一个明确的交代,毕竟她为了那个人付出了那么多。 但另一方面,她也深知那人的本性,那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崔倩雪并不确定那个人是否会在意自己的付出,更不确定那个人是否会因为自己的付出而回应自己。 与此同时,她又不敢将自己的心事说给其他人听,因为崔倩雪不确定自己的祖父是否能够接受她心中的那些情愫。 毕竟,那个人的形象在她的祖父崔勉的心中一向是极为恶劣。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崔倩雪的心情,既是期待,又是忐忑,还有几分小心翼翼,颇是复杂。 但渐渐地,随着那个人迟迟不出现,崔倩雪的心情就不仅仅只是复杂了。 …… ps:好吧,我承认我不会写儿女情长的东西!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一章. …… …… 章德承的医术是毋庸置疑的,在他的医治之下,崔倩雪近几日以来身体已是趋于好转了。 然而,崔倩雪的伤势虽然是好转了,但因为赵俊臣的迟迟不现身,却让崔倩雪的心病逐渐严重了,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完全陷入了“他会不会出现”、以及“他为什么还没有出现”的痛苦纠结之中。 崔倩雪并没有太多的心机城府,虽然她一直都在极力的隐藏心事,但又如何能够瞒过久经宦海的崔勉? 事实上,正是因为心疼崔倩雪,崔勉才会放弃一直以来的坚持,主动要求与赵俊臣见面的。 这一日,依照惯例,章德承再次来到崔府为崔倩雪诊断身体。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迟迟没有现身,崔倩雪只觉得思绪纠结、时日难熬,唯一能够支持崔倩雪坚持下去的,也唯有章德承的出现了——毕竟,章德承是赵俊臣派来为她诊断身体的,这表明赵俊臣虽然没有亲自来见她,但依旧关心着她。 其实,这件事还有很多种解释,比如赵俊臣只是为了向天下人宣示自己有恩必报的形象、再比如赵俊臣只是单纯的想要报答崔倩雪的舍命挡刀之恩、不愿意赊欠崔倩雪什么,但崔倩雪宁愿相信赵俊臣这是在关心自己……她也只敢相信这种解释。 虽然,崔倩雪也很清楚,前两种解释其实更加符合赵俊臣的秉性作风。 往常,章德承来到崔府的时候,崔倩雪总是一幅欲语还休的模样,她并不是十分关心自己的身体恢复状况,也听不大懂章德承的医嘱,她更想通过章德承了解赵俊臣的近况——比如赵俊臣最近是不是很忙?比如赵俊臣为什么一只没有亲自来探望自己?又比如自己受伤期间赵俊臣是否很关心自己?再比如章德承回到赵府之后赵俊臣有没有询问自己的状况…… 总之,崔倩雪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章德承,并且这些问题皆是与赵俊臣有关。 不过,崔倩雪最终还是没敢开口询问……因为她害怕章德承的回答并不是她所期望的。 毕竟,崔倩雪还是比较了解赵俊臣的,她知道赵俊臣恐怕不会在她身上耗费太多的心思,赵俊臣或许会在意她的付出,但绝不会因为她的种种付出而损害自身的利益、更不会因为任何人影响自身的计划。 赵俊臣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任何的伟大人格或者优良品格都与他毫无干系,崔倩雪心里很清楚这些,但崔倩雪偏偏就是爱上了赵俊臣。 但这一天,在崔府客堂之中,当章德承为崔倩雪诊断结束之后,崔倩雪终于是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与纠结,就在章德承收拾医箱准备离开的时候,崔倩雪突然开口问道:“章神医,请留步……” 崔倩雪身体还有些虚弱,气息本就不足,此时的声音更是微不可闻,但章德承还是听到了。 此时,章德承刚刚叮嘱了崔勉一些注意事项,正准备离开崔府,听到崔倩雪的声音之后停下了脚步,问道:“不知崔姑娘有何事?可是身体还有哪些不舒服的地方?” 另一边,见到崔倩雪既是忐忑又是期待的神情,崔勉却是隐隐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微微一变。 然而,崔勉还没来得及阻止,崔倩雪就已是鼓起勇气开口问道:“章神医,赵俊臣他……近些日子可好?” 本来,崔倩雪想问赵俊臣为什么一直没有前来探望自己,但话到嘴边,却是悄然变了样子。 对于崔倩雪与赵俊臣之间的事情,章德承也有所了解,此时见到崔倩雪的模样,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在章德承看来,这件事确实是赵俊臣做得不地道,崔倩雪为了赵俊臣连命都不要了,但赵俊臣竟是连个回应都没有,颇是有些负心汉的作派。 虽然,赵俊臣每日都会向章德承询问崔倩雪的近况,表现出了一些理所应当的关切,但与崔倩雪的付出相比,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 略略考虑了一下,章德承挑选着语句,答道:“赵大人这几日还好,就是朝务繁多,又正值庙堂风云变幻之际,所以有些忙碌,近几日晚上都会熬到子时以后才能休息……” 听到章德承的回答之后,崔倩雪的面容多了一些喜色。 因为,章德承的这一番话,让她找到了赵俊臣一直没有来探望自己的理由……或者是借口。 见到崔倩雪的表情变化,章德承心中又是一声叹息,继续说道:“不过,赵大人虽然忙碌,但老夫每日回到赵府之后,赵大人都会特意召见老夫,向老夫询问崔小姐你的近况。” 听到这一番话,崔倩雪神色间的喜意更浓。 但就在这时,崔勉却是突然轻哼一声,冷声道:“若是他当真在意你,就不会在你受伤之后就扔下你不管了!距你清醒到现在,已是四天时间了,但那个赵俊臣连一次都没有出现……你、你究竟还要期望什么?像是赵俊臣那样声名狼藉的贪官奸臣,又有什么值得你念念不忘?” 说到后面,崔勉的语气已是充满了痛惜。 在崔勉看来,赵俊臣这种人绝不是崔倩雪的良配,若不是崔倩雪如今就像是着魔一般心里面只有赵俊臣一人,并且赵俊臣与崔倩雪的名声早已经纠缠在了一起,崔勉绝不会将赵俊臣列入考虑范围。 所以,崔勉虽然是十分心疼崔倩雪,但见到崔倩雪重新对赵俊臣泛起希望之后,崔勉还是忍不住出言打击,甚至没有顾及到一旁的章德承,只想要彻底摧毁崔倩雪对赵俊臣的幻想。 不过,崔勉终究还是有所克制,并没有将心中的所有话都讲出来,比如自己为了崔倩雪约见赵俊臣,赵俊臣却迟迟没有回应的事情;比如近几日以来泾国公家的小女儿陈芷容时常会出入赵府的事情;再比如赵俊臣马上要将方茹娶为妾室的消息…… 这些消息崔勉一直瞒着崔倩雪,因为崔勉知道这些消息会让崔倩雪受到太大的打击。 一方面,崔勉不希望崔倩雪继续对赵俊臣念念不忘,但另一方面,崔勉又不愿意崔倩雪太过伤心……身为祖父,此时的崔勉就是这样的矛盾纠结。 原本,崔勉还以为一向还算乖巧的崔倩雪还会像从前一样垂首听训。 所以,崔勉说完之后,只是摇头叹息一声,就打算招呼章德承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崔倩雪突然开口说话了。 声音依然很低,但每个字都很清楚。 “爷爷,孙女当初不愿意与赵俊臣见面,是你不敢违抗圣命,逼着孙女与赵俊臣见面的,所以才有了后续种种!然后,孙女险些被强人所掠,你那时候远在天边,最终还是赵俊臣派人救了孙女,若是没有赵俊臣,孙女的命运已是难测!最后,因为这件事情,孙女的名声与赵俊臣纠缠在了一起,爷爷你爱惜羽毛,竟是将孙女与爹爹全部赶出了家门,彻底撇清了关系,当时孙女刚刚受到强人袭击,尚是安危不保,依然是赵俊臣收留了我们父女二人,他官场上庇护了爹爹,生活上照顾了女儿,说是用心良苦也不为过……” 说到这里,崔倩雪已是眸中含泪,却抬头直视着崔勉,继续说道:“爷爷,在孙女最是彷徨无依的时候,你撒手不管、冷眼旁观,可是孙女并不怨你,毕竟是孙女牵累了你的名声,但如今孙女想要寻找依靠的时候,你为何又偏偏要说这些话?” 崔倩雪的话语与神情,皆是刺痛了崔勉的神经。 当初崔勉将崔倩雪与崔俞赶出家门,虽然是迫于无奈,也耗费了颇多苦心,但毕竟是心有亏欠。 最终,崔勉沉默了片刻之后,依旧是决定长痛不如短痛,想要趁机打消崔倩雪对赵俊臣的幻想,最终还是硬着心肠说道:“说一千、道一万,自你负伤昏迷之后,赵俊臣从未现身探望也是事实,这样的薄情之人,你还是早点忘记为好!” 听到崔勉的反击,崔倩雪的身体微微一颤。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崔府下人快步进入客堂,快声禀报道:“老爷,太子殿下突然来到府中拜访,您快去迎驾!……哦,对了,户部尚书赵俊臣赵大人也一同来了!” 随着崔府下人的话声落下,崔勉与崔倩雪皆是面色大变,但神情或欢喜或震惊,截然不同。 虽然,太子朱和堉的地位要比赵俊臣高的多,声誉也要比赵俊臣强得多,但这一刻,他们祖孙二人的脑中,却只剩下了赵俊臣的名字。 赵俊臣,终于还是出现了! ……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二章.世间之事总如此!(上). …… …… 赵俊臣来了! 赵俊臣终于来了! 赵俊臣果然还是来了! 在这一刻,崔勉与崔倩雪的心思是复杂的。 崔勉并没有预想中的怒意,心中竟是隐隐有些欢喜与轻松。 崔倩雪也没有想象中的欢喜难耐,反倒是心情愈加忐忑了。 心思复杂之下,崔勉与崔倩雪祖孙二人竟是有些呆愣,最终还是局外人章德承首先反应了过来,提醒道:“崔老,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您可不能愣着,还是尽快前去迎驾吧。” 说完,章德承自觉的背上医箱,并且向崔勉拱手道:“此外,若是再无他事,鄙人就告辞了,太子殿下移驾到崔老府上,崔老你接下来一定是非常忙碌,鄙人就不再打扰了,如今太子殿下应该正在贵府正门等候,鄙人不敢冲撞,还请崔老遣一位下人带领鄙人从侧门离开!”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还不知道,太子朱和堉此行的目标并不是崔勉或者其他人,而是章德承。 另一边,听到章德承的提醒之后,崔勉才迟迟反应了过来,也终于发现了太子朱和堉的驾到。 对于崔勉这位前任清流领袖而言,太子朱和堉的影响力是无法忽视的。 所以,崔勉也只能暂时将赵俊臣以及眼前的神医章德承放到一旁,匆匆向章德承拱手致歉道:“多谢章神医体谅,今日太子殿下突然驾到,老夫无瑕招待章神医,也不能亲自送章神医离开,实在是心中有愧,待明日章神医再来,老夫一定会设宴向神医致歉。” 章德承也不耽误时间,只是回礼道:“既然如此,老夫就先行告辞了。” 接着,崔勉连忙派了一位崔府仆从带领章德承离开,然后他自己也匆匆向着崔府正门赶去,打算迎接太子朱和堉……以及赵俊臣。 不过,在离开之前,崔勉稍稍犹豫了一下,又向崔倩雪吩咐道:“你先回你房间等着,现在还不是你露面的时候……你且放心,祖父一定会向赵俊臣讨个说法的。” 崔勉的这一番话,隐隐竟是认同了崔倩雪对赵俊臣的感觉,让崔倩雪不由的心中一喜。 但接下来,崔倩雪却又有些患得患失,担心崔勉与赵俊臣会产生冲突,竟是脱口道:“你……莫要太为难他,和他说清楚就好……” 听到崔倩雪的嘱咐,崔勉摇头一叹,愈加觉得自己孙女着了魔,但也不与崔倩雪争辩,只是匆匆前往崔府正门了,一时间客堂中只留下了崔倩雪站在那里患得患失、似喜似忧。 当崔勉匆匆赶到崔府正门之后,抬眼一看,却发现太子朱和堉已是离开了坐轿,正站在那里等候自己。 一时间,崔勉颇是有些受宠若惊,心中颇有些激动与狂喜。 毕竟,太子朱和堉乃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最是尊贵无比,完全可以坐在轿子里等候自己迎驾的,但他离开坐轿站在外面等候,就说明了太子朱和堉对自己的尊重之意。 然而,崔勉心中刚刚有些喜意,却又见到了站在太子朱和堉旁边的赵俊臣。 此时,赵俊臣站在太子朱和堉稍稍靠后的位置,正是神色自若、面带笑容的与太子朱和堉搭话,仅看赵俊臣此时的表现,完全看不出他与太子朱和堉乃是水火不容的政敌关系。 另一边,太子朱和堉却没有赵俊臣这般厚脸皮与深沉城府,面对赵俊臣的搭话,他不仅是冷着脸庞,并且完全没有回应,疏远与厌恶之意溢于表面,但偏偏赵俊臣竟是毫无察觉一般,依然是满脸笑容的不断搭话,仿佛在纯心招惹太子朱和堉一般。 见到这一幕,崔勉心中又是一声叹息。 像是这般没脸没皮的奸臣贪官,崔勉实在是接受不来,若不是崔倩雪的缘故,崔勉甚至不愿意与赵俊臣说一句话。 不过,崔勉毕竟是曾经的阁老,些许城府还是有的,所以崔勉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不再多看赵俊臣一眼,只是快步来到太子朱和堉的身前,行礼道:“老朽崔勉,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您今日大驾光临,老朽倍感荣耀。” 对于崔勉这位曾经的清流领袖,太子朱和堉还是很客气的,虽然崔勉最近因为孙女崔倩雪的关系而出现了一些争议,但太子朱和堉认为这些只是家丑,与崔勉本人无关。 所以,太子朱和堉连忙向前两步,扶住了正要行礼的崔勉,表情温和的说道:“今日冒昧来访,事前也没有告知前辈,实在是打扰了,前辈您是清流领袖,你我之间志同道合,大可不必如此客气。” 听到太子朱和堉这一番话,崔勉心中愈加的受宠若惊,连称不敢。 两人相互客套了几句之后,崔勉邀请太子朱和堉入府详谈。 待太子朱和堉当先迈步之后,崔勉转头一看,仿佛是刚刚发现了赵俊臣的存在。 如今太子朱和堉就在一旁,崔勉与赵俊臣有许多话都不能明说,甚至不能表现出太多的情绪,所以崔勉只是神色冷淡的说道:“原来赵大人也来了,请进就是。” 听到崔勉的话,太子朱和堉正要迈入崔府的脚步微微一滞。 原本,按照太子朱和堉的想法,崔勉应该是不愿意与赵俊臣见面的,当他进入崔府之后,正好可以借崔勉这位主人之手将赵俊臣挡在门外,让赵俊臣吃个闭门羹,然后他也就可以毫无阻碍的将神医章德承请到东宫了。 但太子朱和堉却没有想到,如今的崔勉与赵俊臣的想法相同,都是想借着今日的机会深谈一番,又如何会将赵俊臣拒之门外? 另一边,赵俊臣却好似完全没有猜到朱和堉与崔勉的心思一般,只是向崔勉拱手笑道:“打扰崔前辈了。” 说完,赵俊臣紧随着太子朱和堉的脚步,在崔勉的带领下走进了崔府之中。 迈入崔府的一霎那,赵俊臣思绪突然有些波动。 若是今日他与崔勉谈判不顺的话,那自然是一拍两散,但若是他与崔勉谈判顺利的话,或许再过不久,他就要迎娶崔倩雪为妻了! 然后,他的终生大事,就要定下来了。 说起来,在陈芷容、苏秀宁、崔倩雪三女之中,就要数崔倩雪最不显眼,她既不如陈芷容娇艳精明,也不似苏秀宁贤惠多艺,她背后的崔勉也不似七皇子朱和坚或者南直隶巡抚苏长畛一般能够为赵俊臣带来各种各样的帮助。 可是,赵俊臣考虑许久之后,却是渐渐偏向了崔倩雪。 这与崔倩雪舍命为赵俊臣挡刀的关系不大,最重要的原因是,迎娶崔倩雪之后,赵俊臣得到的好处固然是最少,但风险与弊端也同样最低! 若是赵俊臣迎娶了苏秀宁,将来就很有可能被苏长畛的斑斑劣迹所拖累,若是赵俊臣选择了陈芷容,则自己好不容易经营的势力就有可能会被朱和坚渗透。 出于各种顾虑,赵俊臣最终还是偏向了崔倩雪。 世事多是如此,很多时候,看似最佳的选项就摆在眼前,但最终因为各种考虑,往往还是选择了风险最低的选项。 看似最好的,未必就是最合适的。 世间诸事,总是难以两全,这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情。 ……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三章.世间之事总如此!(中). …… …… 来到崔府客厅之后,太子朱和堉自然是居中坐在主位,崔勉在旁边的客座相陪,而赵俊臣则是自觉地远远坐在一旁。 若是平常时候,太子朱和堉见到崔勉这位清流前辈,恐怕会兴致勃勃的交谈几句,相互间交换一下彼此对庙堂局势的看法,表达一下各自对朝中贪官奸臣的厌恶之情,顺便再表示表示两人相互间的敬佩之意…… 然而,赵俊臣这个大蜡烛如今正是恬不知耻的坐在旁边,神色自若面带笑容,还不断的主动与二人搭话,就好像他也是清流中的一份子似得,所以太子朱和堉也就顾不得与崔勉详谈,只想要尽快结束章德承的事情,也尽早远离赵俊臣这个令人厌烦的家伙。 “对于崔老您的品格,不仅仅只是晚辈,就连太子殿下也是十分敬佩的,太子殿下曾多次向晚辈表示过,当初崔老您还在内阁的时候,朝廷风气要比现在好得多,这全都是崔老您以身作则的带头作用……” 此时,赵俊臣笑容自若、侃侃而谈,表情也十分真挚,不断的主动营造话题,可惜内容全都是胡说八道。 至少,太子朱和堉就算是确实钦佩崔勉的品格为人,也绝不会向赵俊臣说这些的,赵俊臣这般一本正经的讲出来,就好似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乃是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一般,让太子朱和堉不免有种吃了苍蝇的恶心感。 偏偏,赵俊臣此时的话语全都是在夸赞崔勉,却也让太子朱和堉难以反驳。 最终,太子朱和堉选择了无视赵俊臣,也不理会赵俊臣的滔滔不绝,直接向崔勉说道:“崔前辈,我这次前来贵府拜访,除了拜会之外,主要是为了神医章德承,听闻他现在正在贵府,我想要与他见一面。”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话后,崔勉微微一愣,也不知太子朱和堉为何要专门跑到他这里寻找章德承。 不过,崔勉还是连忙回答道:“太子殿下,您来得不巧,章神医刚刚离开,不过时间尚短,章神医应该还没有走远,要不老夫派人将他追回来?” 朱和堉先是看了赵俊臣一眼,然后稍稍沉吟了片刻,点头道:“这件事也不能一直耽搁着,还是尽快见到章神医为好,既然如此,就请崔老派人将章神医追回来,我这次是想要请他到东宫居住,所以还望崔老的人待他态度客气些。”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解释,崔勉不敢怠慢,连忙招呼府中仆人去追赶章德承。 接下来,太子朱和堉也不再给赵俊臣任何表现的机会,主动与崔勉交谈,评点当今的庙堂变化,期间免不了抨击了朝中的那些贪官奸臣,而且朱和堉也丝毫没有顾忌到赵俊臣如今就坐在一旁,抨击之际多次明确提及了赵俊臣的名字,似乎是想要刻意给赵俊臣难堪。 见到太子朱和堉这般赌气的行为,赵俊臣面色依然自若,但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得计之色。 自从来到崔府之后,赵俊臣就一直在刻意的“调戏”朱和堉,这倒不是赵俊臣无聊,而是赵俊臣想要挑起朱和堉心中的浮躁情绪。这样一来,朱和堉眼中只剩下了赵俊臣,也一心只想要给赵俊臣难堪,自然就会忽视掉许多他原本不应该忽视的问题。 比如,因为崔倩雪的缘故,崔勉对待赵俊臣的态度已是悄然转变了,虽然不算热切,但也不似从前一般厌恶至极、刻意疏远,若是寻常时候,太子朱和堉即使再是迟钝,也一定会察觉到这些变化,这不利于赵俊臣日后的计划,所以赵俊臣才会一改作风,刻意的“调戏”朱和堉,让朱和堉心浮气躁起来,许多细节自然是忽略掉了。 如今看到朱和堉的表现,赵俊臣就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另一边,崔勉久经宦海,却是要比太子朱和堉经验丰富一些,用眼角看了赵俊臣一眼之后,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心中隐隐一动。 就在三人各有所思之际,崔府下人总算是追到了章德承,并且将他领了回来。 章德承回到崔府之后,表情也有些疑惑,不知道太子朱和堉为何专门跑到崔府来见自己。 不过,章德承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为七皇子医治身体的时候也多次见过太子朱和堉,所以他这次见到朱和堉之后也不见慌张,只是神色镇定的行礼问安。 另一边,对于章德承这位名传天下的杏林魁首,太子朱和堉的态度极是客气,不待章德承行礼就上前两步扶住了章德承的臂膀,表现出了一副礼贤下士的贤名模样。 “章神医不必多礼,你这段时间以来为我七弟的病体尽心尽力,七弟他在你的圣手医治之下,身体已是大有好转,这是章神医你对我皇家的恩情,说起来也应该是我向你行礼道谢才是。” 太子朱和堉语气温和、神情真挚,即使是章德承见惯了风浪,一时间也是受宠若惊,连连谦逊。 然后,太子朱和堉又刻意夸赞了章德承的医术与医德,看得出来他之前也仔细做过功课,竟是将章德承平生的得意事迹一一列举了出来,这更是挠到了章德承的痒处,只觉得太子朱和堉不愧是贤名传播天下,不仅尊重自己,也十分理解自己的志向。 于是,秉承着礼尚往来的心思,章德承也特意恭维了太子朱和堉几句,认为太子日后必然会是一代圣君云云。 一时间,太子朱和堉与章德承之间可谓是气氛融洽,相互间的距离也拉近了许多。 眼看着时机成熟了,太子朱和堉终于表露出了招揽之意,说道:“不瞒章神医,我这次赶来见你,是想要将你接到东宫居住。我相信,到了东宫之后,您的一身医术将会更有施展的空间,也更加符合您造福于天下的本心,不知章神医意下如何?” 在太子朱和堉想来,自己这次邀请章德承前往东宫,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一来,赵俊臣没有机会从中作梗;二来,他与章德承也初步建立了交情;三来,章德承的秉性天下皆知,此人厌富爱贫,为贪官富商治病的时候往往会索要天价报酬,为平民百姓医治的时候却往往是分文不取,还经常倒贴药钱,与赵俊臣自然不是一路人,反倒是与太子朱和堉的性格更加接近。 所以,太子朱和堉坚信,章德承如今在赵府暂住只是权宜之计,只要自己开口邀请,章德承一定会干脆利落的答应的。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是完全出乎了太子朱和堉的意料,甚至还让他感到了难堪。 ……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四章.世间之事总如此(下). …… …… 幼稚的人总有一个共性,他们会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但世事总是有些复杂的,如今的太子朱和堉虽然成长了一些,但依然是难以彻底摆脱心中的幼稚天性。 太子殿下以己度人,认为这世间所有品德高尚的人都会厌恶赵俊臣,绝不会主动靠近。 所以,太子认为,如今他给了章德承一个远离赵俊臣的机会,章德承就一定会顺势答应自己。 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却说,听到太子朱和堉的邀请之后,章德承并没有痛快答应,反倒是表情犹豫,并且下意识的向着赵俊臣看去,竟是在主动征询赵俊臣的意见。 见到这一幕,太子朱和堉还以为是章德承担心自己离开赵府之后会遭遇赵俊臣的报复,于是开口宽慰道:“还请章神医安心,你不必顾忌任何人!也绝不会有任何人因为章神医的决定而进行刁难!即使当真是有人想要刁难章神医,我贵为储君太子,也绝对有能力庇护章神医的周全,绝不会让章神医受到任何委屈!” 斩钉截铁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太子朱和堉转头向着赵俊臣看去,语气凝重的问道:“赵大人,你说呢?” 威胁之意,毫无遮掩。 面对太子朱和堉的隐隐威胁,赵俊臣依然是神色自若、面带笑容,并且还帮着太子朱和堉劝说章德承,道:“太子殿下的话确实有道理!还请章神医放心,你若是离开了赵府前往东宫居住,成为太子殿下的心腹之人,我只会为你高兴!所以章神医大可不必顾及我的想法……只可惜……” 说到这里,赵俊臣摇头叹息,道:“只可惜,原本还打算与章神医进行长久合作的,若是神医前往东宫居住,这个计划就只能搁浅了,但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地位权势远高于我,我能够办到的事情,想来太子殿下也一定可以办到!” 赵俊臣不说还好,但赵俊臣说到“长久合作”之后,章德承竟是愈加犹豫了。 其实,太子朱和堉的想法并没有错,章德承与赵俊臣并不是一路人,更加谈不上志同道合,但章德承如今甘心住在赵府、任由赵俊臣驱使,却也是有原因的。 前文已是讲过,赵俊臣为了拉拢章德承这位神医国手,也是为了进一步扭转自己的民间形象,曾经向章德承提议过两人合作开办一家医学院的事情,赵俊臣会提供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并且确保医学院的正常运转,但不会插手医学院的具体运营,至于章德承将会是这家医学院的院首,具体负责医学院的一切事务。 章德承医术固然是高明至极,但他的医德则是更加令人钦佩,用自己的一身医术造福天下百姓乃是章德承人生的最高志向,所以他自然是难以抗拒赵俊臣的这项提议,毕竟这家医学院一旦成立之后,民间将会增添大量的合格医生,也将会有数以万计的百姓受益,这要比章德承独干的效果强多了。 也正因为如此,章德承这段时间以来才会甘心受赵俊臣的驱使,赵俊臣让他干什么他就毫无怨言的干什么,近乎成了赵俊臣的私人医生一般。 对赵俊臣而言,任何人都有弱点,有些人的弱点是名,有些人的弱点是利,有些人的弱点是女色,有些人的弱点是权力,而章德承胸怀天下的医德,也同样是他的弱点所在,只要拿捏住了这一点,控制章德承并不比控制那些贪官污吏复杂多少! 如今,章德承固然是更加欣赏太子朱和堉,他与赵俊臣也确实不是一路人,但听到太子朱和堉的邀请后,章德承却是十分犹豫。 太子朱和堉的名声固然很好,但也正因为如此,朱和堉肯定不如贪官赵俊臣有钱,章德承理想中的医学院简直就是一只吞金兽,赵俊臣有能力支持章德承的想法,但太子朱和堉却未必有能力。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话语,再看到章德承愈加犹豫的神色,太子朱和堉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问道:“章神医,却不知赵俊臣所讲的‘长久合作’究竟是指什么?” 章德承并没有任何隐瞒,答道:“还望太子殿下知晓,赵大人前些日子曾向章某提议,说他会提供人力财力开办一家规模庞大的医学院,由章某来担任院首之职,若是章某前往东宫居住,这件事恐怕是很难有结果了……” 听到章德承的解释,太子朱和堉有些不以为然,道:“原来如此,我还当是什么事,不过是一家医学院罢了,若是章神医你愿意的话,我马上就可以安排章神医进入御医院任职,以章神医的医德医术,成为御医院的院首之位想必是指日可待,只是一家医学院罢了,章神医又何必在意?” 若是其他医生听到了太子朱和堉的承诺,必然是欣喜若狂,但章德承却是神色郑重的摇头道:“太子殿下,御医院固然是天下杏林人士的圣地,然而那里的御医们只为皇室与重臣看病,却并非是章某的心中向往所在!以章某看来,为皇室与重臣们医治的名医国手已经足够多了,并不缺章某一人,反倒是民间的千万百姓没有太多的名医可寻,他们也更加需要章某,所以章某当年才会拒绝陛下的征召,依然留在民间游医……” 说到这里,章德承的神色间闪过了一丝向往,继续说道:“而赵大人所提议的医学院,却是面向于民间百姓、为百姓们培养杏林人士的地方,这家医学院一旦开办起来,数十年之后将会极大缓解民间缺乏医士的情况,这才是章某真正看重的事情,还望太子殿下可以理解。” 章德承虽然是拒绝了太子朱和堉的提议,但听到章德承的解释之后,太子朱和堉却是肃然起敬,叹息道:“却是我看低了章神医的医德志向,仅凭这样的胸怀想法,章神医就不愧是民间所传颂的万家香火生佛了!” 然后,太子朱和堉同样是表情郑重,说道:“既然是如此利民的事情,章神医又何必要求助于赵俊臣这种人?还请章神医放心就是,等章神医入住东宫之后,这家医学院的开办与维持所需的开支,就由东宫全部负责了!” 太子朱和堉的这番话,可谓是诚意十足、信誓旦旦,但他依然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毕竟,朱和堉再是爱惜民力、看重百姓,但他从小生长在皇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任何东西都是唾手可得,难免有些不接地气,并不理解开办一家医学院究竟需要多么庞大的开销。 不过,朱和堉虽然不理解这些,但章德承扎根于民间,却是十分明白这笔开销将会是多么惊人。 所以,听到朱和堉的承诺之后,章德承不仅没有激动幸喜,反倒是表情认真的较真道:“太子殿下您恐怕不了解,开办一家医学院的开销,可不是几万两银子就可以解决的事情!读书人学文只需要书本笔墨,一位老师就能教导几十位学生,武人练武也只需要刀枪器械,外加一些肉食补充罢了,但学医的开销则是要庞大许多…… ……先不谈这家医学院创办时所需要的土地房间院落,仅是聘请教师就是花费不菲,想要教出合格的学生,老师的水平就要更高才行,拥有这般水平的医生,往往是各地的杏林魁首,他们并不缺银子,需要很高的价钱才能聘请过来,而且为了保证学生的成才,一位老师最多只能负责两三个科目、同时教导六七位学生,根据章某的估算,医学院开创之后,至少需要聘请二十位杏林高手任教,仅仅是这些杏林高手的聘请薪水,每年就需要三五万两银子…… ……此外,学生要学习医术,辨识与熬制药材乃是基本,这部分药材方面的开销,又是大笔的银子…… ……还有,学生们学习了基本医术之后,还要跟着老师游医民间积攒经验,这部分旅费恐怕也需要医学院的补助…… ……与此同时,学医开销极大,民间愿意学医之人又不可能出自于富贵之家,所以学生们也不可能交纳太多的学费,学院甚至还要提供学生学生们的基本衣食……” 就这样,章德承开始掰着指头向太子朱和堉详细计算医学院的每一项开销花费。 这家医学院关系到章德承一生志向,也难怪章德承会如此较真。 另一边,章德承每说一项开支,朱和堉脸上的笑容就愈加僵硬了一分,神色隐隐还有些尴尬。 因为,太子朱和堉发现,就算是把东宫每年的银子全都贴进入,也还不够这家医学院日常开销的一半! 一开始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会承担此事,最终却发现自己压根没有这种能力,太子朱和堉自然是有些窘迫尴尬。 眼见着章德承还在一项项的算账,所需的银钱数目也是越来越高,太子朱和堉终于是忍不住打断问道:“章神医,一家医学院而已,必须要这么多银子吗?可否削减一些?” 章德承神色郑重的摇头道:“章某所列举的种种,都已经是最低限的数目了,实在是不能再削减了……事实上,赵大人提供的条件,要比章某所列举的这些还要更高一些!” 说到这里,章德承的想法也终于坚定了起来,再次说道:“章某愿意住在赵大人府上,也全是为了此事!若不是因为此事,章某如今早已经离开京城、继续游医天下了!所以,若是太子殿下您不能襄助此事的话,恐怕章某就不能随您前往东宫居住了。” 就这样,章德承终于是彻底拒绝了太子朱和堉的邀请。 对于章德承的拒绝,太子朱和堉也是无话可说。 世间之事,往往总是如此,像是理想、志向之类的东西,固然是崇高美好、令人向往,但它们往往需要向现实低头,而所谓的现实,却往往是由铜臭物决定的! 这一次,太子朱和堉就是输给了他向来是不屑一顾的铜臭物。 ……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五章. …… …… 章德承直接拒绝了太子朱和堉之后,太子朱和堉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认为自己在赵俊臣面前丢了颜面,在赵俊臣含笑的目光注视之下,朱和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所以他很快就离开了。 然而,匆匆离开之际,太子朱和堉并没有注意到,赵俊臣这一次并没有随他离开,而是找了一个理由留在了崔府之中。 与此同时,世人只以为赵俊臣这次前来崔府是为了与太子朱和堉争夺章德承的归属,注意力也大都放在太子朱和堉与章德承的身上,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赵俊臣与崔勉在事后秘密交谈了一段时间的事情。 即使某些有心人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们的注意力也很快就被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转移了。 那就是,闹出了诸多风波、引起了朝野瞩目、让朝中百官争论许久的内阁补位人选,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因为太子朱和堉的异军突起,让德庆皇帝在内阁辅臣的委任方面占据了主动,将内阁辅臣的任命方式由“廷推”改为“特简”,百官们只能向德庆皇帝上奏疏表明自己支持的人选,然后再由德庆皇帝从受推举最多的几位大臣之中决定最终的内阁补位人选。 这一天,各大派系皆是极力的拉拢游说各方,纷纷为各自的支持者造势拉票,期间或是许诺、或是拉拢、或是交易、或是威逼,各施神通、热闹不凡。 这样一来,所有人皆是被这件事情吸引了目光,也就忽视了赵俊臣与崔勉趁机见面、秘密交谈的事情。 但实际上,这件事情的影响是极为深远的。 虽然,表面上看去,这件事完全没有改变任何事情,崔勉事后依旧是对赵俊臣敬而远之,崔倩雪身体彻底恢复之后也再次被崔勉赶出了崔府,一切皆是回归原样,但实际上,很少有人注意到,正是从这次密谈结束之后,赵俊臣在清流与读书人当中的名声形象开始逐渐发生了转变。 在此之前,赵俊臣虽然是一直都在着手扭转自己的名声,但主要是针对民间百姓,虽然是渐有成效,但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毕竟在这个时代,话语权始终是掌握在清流与读书人的手中。 然而,从这一天开始,赵俊臣开始了对清流与读书人的渗透与控制! 当然,赵俊臣从前的名声太过狼藉,而清流们的性格又一向是以固执著称,想要在短时间内彻底改变形象是完全不可能的,但这种转变还是一点点的发生了,至少清流们开始承认,赵俊臣虽然是一个贪官,但至少是一个有能力的贪官,朝廷的财政状况因为赵俊臣而改善不少,却不似从前一般固执的认为赵俊臣一无是处。 与此同时,当清流们承认了赵俊臣的优点与功绩之后,他们对待赵俊臣的态度也逐渐发生了悄然的转变。 当然,这些皆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赵俊臣离开了崔府之后,就一直是面露沉思之色,只是不断考虑与完善着自己渗透清流的计划,却并没有太过在意内阁补位人选的事情。 因为,赵俊臣实在是太过了解德庆皇帝了,当德庆皇帝得到了内阁的委任权之后,赵俊臣就已是能够将后续的变化猜到七七八八。 虽然,其中某些变化并不是赵俊臣所期望看到的,但既然已是注定要发生的事情,赵俊臣也就不会再去浪费精力与心神,赵俊臣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在这般情况之下只会顺水推舟、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事实上,德庆皇帝最终的反应,也确实没有出乎赵俊臣的意料! 第二天清晨,百官们无一缺席,尽数来到了皇极殿参加早朝。 按照德庆皇帝的说法,他将会在这一天决定新任的内阁辅臣,所以百官们皆是异常关注,不敢错过任何的细微变化。 毕竟,内阁一旦发生变动,整个朝廷格局也会随之变化,这关系到每一个人的利益。 最终,在万众瞩目之下,德庆皇帝驾临到了皇极殿,早朝也正式开始了。 百官们山呼“万岁”之后,大殿内却是一片肃静,没有大臣上折子请求圣断,也没有官员向德庆皇帝禀报政务,各大派系也暂时停止了相互攻讦,就连“太子党”官员也不似往日一般急不可待的弹劾某位大臣,所有官员皆是静静的等待着德庆皇帝宣布新任的内阁辅臣。 显然,德庆皇帝非常享受这种百官瞩目、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所以在百官们安静等待之际,德庆皇帝却并没有马上宣布自己的决定,而是沉默着环视大殿内的百官,神色间满是帝王威严。 直到百官们渐渐感到不耐烦的时候,德庆皇帝终于是缓缓开口道:“昨日早朝,朕决定将内阁辅臣的任命由‘廷推’改为‘特简’,但朕亦不会独断专行,百官们仍然拥有推举之权,朕只会在百官们推举最多的人选中决定最终的新任内阁辅臣!到了昨天晚上,朕先后收到了一百一十三份奏疏,有资格推举内阁辅臣的大臣皆是在奏疏中表明了自己的看法,朕不敢忽视,已是连夜将这些奏疏尽数看了一遍,众位大臣的态度立场,朕如今已然是心中有数。”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朕翻阅奏疏之际,稍稍算计了一下,百官所推举的人选,大都集中在三位大臣身上,分别是三边总督梁辅臣、大学士李和、以及工部尚书左兰山。这三位大臣皆是国之栋梁,不论功绩还是声望皆是足够,想来最终不论是谁进入内阁,都是可以服众的!”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大殿内百官们的目光纷纷集中到了大学士李和以及工部尚书左兰山身上。 如今,三边总督梁辅臣还未返京,但大学士李和与工部尚书左兰山皆是在列,他们二人皆有可能进入内阁,从此成为庙堂的决策者之一,自然是受到了百官瞩目。 在百官瞩目之下,大学士李和垂头不语、只是静静等候,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变化,却是学到了周尚景七八成的城府与低调。 另一边,左兰山的城府要稍稍差些,此时竟是身体微微颤抖着,面色更是有些激动的潮红,则是任谁都能看出他忐忑与期待的复杂心情。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眉头微微一皱,但德庆皇帝则是眼中闪过了一丝得色。 …… ps:最近,正在美国与韩国发生的官场大戏,当真是让世人瞠目结舌!话说,要是把美韩两国现在发生的事情写入小说之中,这样的剧情恐怕会让绝大部分读者大骂作者脑残没常识吧?只能说,现实往往要比小说更加神奇!小说固然是缘于生活,但未必高于生活。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六章. 第五百六十六章 …… …… 看到左栏山的异常表现之后,赵俊臣眉头微微一皱,而德庆皇帝则是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两人的反应固然是完全不同,但两人的心中想法以及眼中所见,更是截然相反。 在德庆皇帝看来,左兰山的这般模样乃是有野心的表现,因为他对内阁位置太过在意,所以才会如此的激动与忐忑,有这样野心的人,将来必然是不甘屈居于赵俊臣门下,一旦他进入内阁之后,就一定会生出独立门户的异心,这样一来,德庆皇帝削弱赵俊臣势力的想法也就实现了。 另一边,赵俊臣并不担心左兰山入阁后会失去控制,只是在赵俊臣看来,左兰山的这般模样乃是缺乏城府的表现,与“周党”的大学士李和相比,可谓是高下立判,今后就算是进入内阁,恐怕也难以担当大任,面对周尚景、梁辅臣、沈常茂、李和这些老狐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利用而不自知,不仅无法为赵俊臣分担压力,恐怕还需要赵俊臣时常分心照顾。 当然,无论如何,左兰山进入内阁对赵俊臣都是利大于弊的,但左兰山的心机城府、手段谋略,终究是略有不足,恐怕很难为赵俊臣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好处。 就在君臣众人各异之际,德庆皇帝继续说道:“对于众位爱卿的举荐,朕深以为然,不论是三边总督梁辅臣、还是工部尚书左兰山、又或是大学士李和,他们这些年来的功劳苦劳,朕皆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们三位不论谁入阁辅政,朕都会十分放心……” 说话之际,德庆皇帝神色欣慰,仿佛这三位大臣当真是他的股肱之臣一般。 但说到这里,德庆皇帝话锋一转,面现为难之色,又说道:“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却让朕有些左右为难,这三位大臣无论最终是谁入阁辅政,另外两位都会领人感到惋惜……然后,朕又想到,内阁向来没有明确的人数限制,我朝历代内阁人数最多的时候曾一度多达八人,如今内阁只有沈常茂、周尚景、程远道三人,他们三人年纪皆是大了,如今的朝务又是繁杂多沉,难免有些力不从心,虽然黄有容即将要告老还乡,但内阁未必只能补充一人,所以朕最终决定……” 说话之际,德庆皇帝环视百官,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但语气则是十分的严肃,缓缓道:“朕决定,三边总督梁辅臣、大学士李和、工部尚书左兰山,这三位大臣同时入阁辅政!借此机会,内阁也可以壮大一二,想必今后处理朝务的时候,也可以轻松许多!” 听到德庆皇帝的决定之后,大殿内的百官皆是大为震惊! 虽然,德庆皇帝昨日早朝时候就已经隐约透漏过消息,宣称这次入阁的人选未必只有一人,但百官们认为内阁辅臣地位尊贵,任何一位都可以影响朝野格局,德庆皇帝哪怕是要扩充内阁规模,也最多只会选两人入阁。 却没想到,德庆皇帝的动作要比大多数人想象中更大,竟是让梁辅臣、李和、以及左兰山三人同时入阁! 当然,德庆皇帝的决定虽然让大多数人感到震惊,但依然有许多人早有预料。 比如老谋深算的周尚景、比如深刻了解德庆皇帝的赵俊臣。 此外,太子朱和堉因为有赵山才的辅佐,对于德庆皇帝的决定也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此时,在百官们震惊之余,赵俊臣却是表情平静,只是心中暗思道:“果然,德庆皇帝的决定如我所料,让三位候选的大臣同时入阁……嘿嘿,倒也是一副如意算盘,只是未必能够打响……” 赵俊臣早已经看透了德庆皇帝的秉性,德庆皇帝此人精于谋略,性格又过于求稳,总是期望自己能够掌控大势、稳中求胜,看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德庆皇帝的许多决定就很好猜测了。 比如这次的事情,德庆皇帝让梁辅臣、左兰山、李和三人同时入阁是大有讲究的。 让三边总督梁辅臣入阁,自然是德庆皇帝想要借住梁辅臣插手内阁事务,前文已是讲过,如今不必多提;让左兰山入阁,则是德庆皇帝错估了赵俊臣对左兰山的控制力,以为这样的话可以分裂“赵党”、削弱赵俊臣日渐增涨的权势影响,这一点前文同样提过,也是不用多说。 总而言之,让梁辅臣与左兰山入阁的事情,深刻体现了德庆皇帝的权谋心术。 与此同时,又因为德庆皇帝性格过于求稳,所以德庆皇帝又让“周党”的李和进入内阁辅政,毕竟内阁一向是周尚景的势力范围,德庆皇帝今日的举动必然是触犯了周尚景的底线,让李和入阁辅政,也可以暂时稳住周尚景,防止周尚景激烈反弹,乃是求稳之道。 此外,内阁的人数越多,内阁的众位辅臣就越是难以同心,众位辅臣相互攻讦内耗之余,德庆皇帝对于朝廷的影响力也会变相加强,这同样体现了德庆皇帝的手段眼光。 想到这里,赵俊臣下意识的抬头向着前方的周尚景看去,却见周尚景一如既往的低调内敛,依然是低头垂目、不言不语,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际,左兰山与李和二人已是快步出列,叩谢皇恩。 其中,李和表情平静、举止有度,依然是一副风度翩翩的儒雅模样,但左兰山则是面色激动难耐、动作急促失据,却是再次形成了鲜明对比,让赵俊臣再次暗中摇头。 “与周尚景相比,终究是欠了底蕴,他已是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培养手下人才,而我……左兰山竟已是相对最好的选择了……” 赵俊臣心中暗暗叹息。 另一边,李和与左兰山叩谢皇恩之后,德庆皇帝先是温言鼓励了两人几句,又下旨从西北三边军镇召回梁辅臣,让梁辅臣回京赴任,最后又交代了沈常茂、周尚景、程远道三人几句,让他们接下来多多照顾与教导几位新任阁老。 场面功夫做足之后,德庆皇帝的目光再次转向了李和与左兰山二人,并且在左兰山身上稍稍停滞了一瞬。 然后,德庆皇帝说道:“下朝之后,两位爱卿来御书房与朕说话,你们初入内阁,朕总要交代你们几句。” …… ps:川普当选了,怎么说呢?沉默的大多数!我曾经认为美国迟早会被“政治正确”这四个字拖垮,但现在看来,事情还有转机!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七章. …… …… 这次早朝,因为内阁人员的巨大变动,百官们大都有些心神不属,皆是考虑着庙堂格局的后续变化,接下来自然是无心朝务、也无事可奏,所以早朝很快就结束了。 早朝结束之后,德庆皇帝离开了皇极殿,但百官们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纷纷聚到了两位新任阁老的周围,或是讨好恭维、或是表达祝贺、再或是想要趁机攀附,一时间李和与左兰山二人可谓是出尽了风头,甚至还隐隐压过了他们的背后靠山周尚景与赵俊臣。 当然,这两人初入内阁,必然会对庙堂格局造成深远影响,如今正是万众瞩目之际,出风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周尚景与赵俊臣皆非是心胸狭隘之辈,倒也不会刻意嫉妒二人。 只是,在这般情况之下,两人的表现依然是截然不同。 李和依然是风度翩翩、气质儒雅、举止有度,并且表现出了长袖善舞的一面,聚拢在他身周的官员皆是得到了恰到好处的回应,既没有太过冷淡,也没有太多得意,众官员不论是想要讨好恭维、还是想要表达祝贺、又或是想要趁机攀附,皆是没有受到冷待、并且觉得自己有所收获。 另一边,左兰山的表现就要截然相反了。 很显然,左兰山从前只考虑了自己要如何成为内阁辅臣,却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成为了内阁辅臣之后具体应该如何做,所以他面对众官员的时候,却有些进退失据……或许是还没有从激动与惊喜之中清醒过来,左兰山面对心思各异的众官员之际,竟是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城府心机,许多原本应该回应的事情他没有回应,许多原本不应该回应的事情他偏偏进行了回应。 这样的表现,让远处的赵俊臣再次的暗暗摇头。 赵俊臣的猜测并没有错,左兰山发现自己进入内阁之后,心中既是狂喜难耐、又是不可置信,面对百官们的祝贺与恭维,左兰山更是心中得意至极,飘飘然之余,颇是有些忘乎所以,只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已经踏上了人生巅峰。 然而,得意之际,左兰山一边应付着周围百官,一边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左兰山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位新任阁老李和已是打发走了周围的百官,并且快步走到了周尚景的身前,先是态度恭敬的向周尚景躬身行礼,然后又颇是谦逊的与周尚景谈话,似乎正在向周尚景讨教些什么。 见到这一幕,左兰山才猛地反应了过来,发现自己入阁后的当务之急并不是接受百官恭贺,而是应该第一时间向赵俊臣表明忠心! 毕竟,他这次之所以能够成功入阁,全是因为赵俊臣的谋划与力捧,若是这个时候怠慢了赵俊臣,乱了主次,说不定赵俊臣心中就会产生想法,认为自己产生了异心,从此就会出手打压。 对于赵俊臣的手段,左兰山是非常敬畏的,他如今虽然已经成为了内阁阁老之一,而赵俊臣依然只是一个户部尚书,但这种敬畏并没有任何改变!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左兰山顿时是面色大变,再也顾不得周围正在恭贺自己的百官,只是匆忙推开他们,环目四处寻找赵俊臣的踪迹。 此时,赵俊臣并没有离开皇极殿,而是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左兰山,似乎正在等待左兰山的主动见面。 见到赵俊臣之后,左兰山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但见到赵俊臣身后的情景,左兰山的内心又突然微微一颤,隐隐有些发冷! 与此同时,左兰山也终于意识到刚才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成为内阁阁老之后,左兰山固然是风光至极,有大量的官员争相恐后的向他示好恭贺,这些官员有些出身于“沈党”、有些出身于“周党”、有些是中立派系、甚至还有几位“太子党”成员,但偏偏没有任何一位“赵党”官员! 按理说,左兰山乃是“赵党”的二号人物,当他成为内阁阁老之后,“赵党”众人应该最是欢欣鼓舞才是,但偏偏没有任何一位“赵党”官员向他表达祝贺之意! 这般情况,自然是有些怪异。 事实上,不论是大学士、顺天府尹霍正源,还是户部侍郎詹善常,又或者是工部侍郎陈东祥,再或者是右佥都御史顾全、通政使童桓等等,几乎是所有的“赵党”核心人物,除了左兰山本人之外,此时皆是聚拢在赵俊臣的身后。 他们站在赵俊臣的身后,既是与赵俊臣一同等待左兰山,同时也是在暗暗向左兰山表达一种姿态——那就是,虽然左兰山已是成为了内阁阁老,但他们这些人依然是以赵俊臣马首是瞻,“赵党”的领袖也依然是赵俊臣! 看到这一幕、想到这一点,左兰山突然有些心中发凉,原本的得意忘形与飘飘然,也顿时间消失不见。 因为,左兰山发现,自己虽然是“赵党”的二号人物,但本质上与“赵党”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赵俊臣手下的一枚棋子罢了,没有任何的决定权,只能被动的接受赵俊臣的命令,哪怕是成为了内阁阁老之后,他也只是赵俊臣在内阁的代表而已。 若是他入阁之后产生了异心,那么“赵党”不会有任何人会跟随他,他只能另起炉灶、重头再来。 但与此同时,内阁辅臣固然是地位尊崇,但若是没有一定数量的重臣支持,却是绝不可能在内阁立足长久的。 这就意味着,左兰山若是还想要继续留在内阁,他就必须继续依附于赵俊臣,如果他不想再依附于赵俊臣,那么他的内阁辅臣之位也就要不保了。 诸般心思,只是一闪而过。 下一瞬间,左兰山已是收敛了所有思绪,快步向着赵俊臣走去。 另一边,赵俊臣依然是站在原处等待左兰山,却是丝毫不动,只是脸上的笑意愈加亲切了。 左兰山快步走到赵俊臣身前,并且摆出了比往日愈加恭敬的姿态,竟是完全不顾及自己的阁老身份,主动向赵俊臣拱手示意,道:“这一次多谢赵大人了,若是没有赵大人的鼎力扶持,这内阁辅臣的位置是绝对轮不到我的。不过,内阁政务繁多复杂,我才疏学浅、见识浅薄,今后恐怕还要劳烦赵大人继续多多指教才是。” 左兰山如今已是内阁辅臣,地位还在赵俊臣之上,自然不能再说“唯赵大人马首是瞻”之类的话语,但他如今所表达的意思,却也没有任何区别。 见左兰山如此上路,终于是明白了自身的处境,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 自从赵俊臣决定将左兰山捧入内阁之后,为了防止左兰山入阁后出现异心、打算与自己分庭抗礼,就一直在暗中运作着,在赵俊臣的手段之下,或是拉拢、或是离间,“赵党”的诸位核心成员,皆是或多或少的与左兰山产生了裂痕,左兰山的声望地位虽然没有发生变化,但他的人脉与影响力却早已经被赵俊臣彻底架空了。 不过,赵俊臣虽然是存心不良,但左兰山终究还是自己人,所以赵俊臣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分了。 更何况,左兰山如今乃是内阁辅臣,地位摆在那里,若是赵俊臣刻意在左兰山面前端架子、给左兰山难堪,那么其他的几位内阁辅臣脸上也会不好看。 所以,见左兰山主动服软示弱之后,赵俊臣也主动向前一步,笑眯眯的拱手恭贺道:“左阁老哪里的话,你能够进入内阁,乃是众望所归,我只是尽了一些绵薄之力罢了。当然,我等身为臣子,为朝廷出力也是应该的,左阁老今后若是在内阁中遇到什么难题,尽管来找我就是,我一定会全力相助。” 这一番话,看似恭敬,但暗中含义,却也只有少数人能够听明白。 得到赵俊臣的回应之后,左兰山的笑意似乎有些勉强,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一定一定!今后内阁之中的诸般政务,一定要赵大人多多相助才是。” “左阁老太客气了……”赵俊臣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道:“却是我险些失礼了,左阁老初入内阁,我光顾着欢喜了,却是忘了表示恭贺……” 说着,赵俊臣再次拱手,道:“恭贺左阁老入阁辅臣,内阁今后有了左阁老,相信朝廷的诸般政务一定会愈加顺利。”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原本只是沉默不语的霍正源、詹善常、陈东祥、顾全等人,也纷纷是摆上了一副笑脸,齐齐恭贺道:“恭贺左阁老入阁辅臣!” 见到这一幕,左兰山脸上的笑容愈加牵强了。 赵俊臣似乎并没有察觉左兰山的神色变化,只是话锋一转,又说道:“早朝上,陛下曾有旨意,让左阁老下朝之后前往御书房谈话,如今时间不早了,左阁老还是尽快前往御书房觐见才是,可不能让陛下久等……”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说道:“不过,若是我预料不差的话,陛下这次单独召见左阁老,应该是询问工部尚书的接任人选。毕竟先皇有过规定,大臣入阁之后就不可再兼任各衙门的实职,所以,左阁老入阁之后,这工部尚书的位置也就空了来了,左阁老身为上一任的工部尚书,陛下也一定会询问你的意见……” 说到这里,赵俊臣目光直视着左兰山,看似不经意的问道:“不知道,左阁老对于这件事情,心中可有什么打算?”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八章. …… …… 早朝之后,李和与左兰山是分别进入御书房觐见德庆皇帝的。 先是李和,然后则是左兰山。 其中,德庆皇帝与李和的谈话时间并不长,似乎只是一个过场,所以左兰山在御书房外并没有等待太久,就看到李和与德庆皇帝结束了谈话、离开了御书房,并且通知左兰山可以进入御书房觐见德庆皇帝了。 虽然,左兰山此前已是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呆了七八年时间,但他从前只是前阁老温观良的影子,投靠了赵俊臣之后又变成了赵俊臣的应声虫,在庙堂中的存在感向来不高,德庆皇帝的圣眷也从来轮不到他,所以德庆皇帝单独召见他的次数可谓是屈指可数,这样一来,左兰山迈步进入御书房的时候,心情竟是隐隐有些紧张。 “臣左兰山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因为心中有些紧张,左兰山进入御书房之后就一直垂着脑袋,不敢抬头打量德庆皇帝的神色表情,只是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 另一边,见到左兰山的这般模样,德庆皇帝的眼神有些复杂,既是满意左兰山对自己的敬畏恭顺,也有些不满左兰山的拘谨与胆怯。 懂得敬畏皇帝是一件好事,但如果性格太过畏缩拘谨,却也不利于德庆皇帝利用左兰山分裂“赵党”、打压赵俊臣的计划。 不过,德庆皇帝并没有将自己的心中想法表现出来,而是语气温和的说道:“爱卿如今已是内阁辅臣,身份与往日大为不同,今后会时常与朕见面,却也不必如此拘谨,快快起身吧。” 见德庆皇帝的态度如此的亲切和睦,左兰山颇是有些受宠若惊,高声道:“谢陛下!” 然而,起身之后,左兰山依旧是垂着脑袋,目光不敢上抬丝毫。 德庆皇帝暗暗摇头,但语气则是愈加温和,道:“这一次,你与李和、梁辅臣三人一同进入内阁,其中你在百官之中呼声最低、得到的支持最少,甚至还有许多人坚决反对你入阁辅政,可以说你如今之所以能够进入内阁,全是因为朕的圣心独断之故,所以你进入内阁之后,一定要好好表现,切不要让朕颜面无光。” 三言两语之间,德庆皇帝已是把左兰山入阁的功劳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并且也稍稍拉近了君臣二人的距离,就好像左兰山乃是德庆皇帝的铁杆亲信一般。 这番漂亮话还是有效果的。 至少,左兰山虽然也知道自己这次能够入阁全是依仗赵俊臣的谋划与力捧,但听到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后,心中依然是忍不住涌出了一些感激之情,大声保证道:“还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会竭尽所能,绝不让陛下失望!” 见左兰山这般模样,德庆皇帝终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么,依你想来,你入阁之后,如何才能够有所作为,成为一名合格的内阁辅臣?”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左兰山略略一愣。 他并非是一位拥有长远目光的人,所以这些事情他尚未想过。 但左兰山也算有些急智,并没有直接回答德庆皇帝的问题,而是说道:“臣愚昧,还请陛下赐教,陛下您怎么说,臣就怎么做!” 德庆皇帝摇了摇头,说道:“依朕看来,一位内阁辅臣,首先就要有自己的气度与主见,内阁乃是朝廷制定决策的地方,最是需要几位阁老群策群力、各抒己见,绝不能变成任何人的一言堂,内阁辅臣也绝不能成为任何人的应声虫,否则这朝野就要乱了,你一定要牢记这一点!” 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颇是意味深长、意有所指,似乎是在暗示左兰山进入内阁之后要想办法制衡周尚景,又似乎是在蛊惑左兰山今后不要再唯赵俊臣马首是瞻……一时间,左兰山也揣摩不清楚这一番话的真实含义,只能连忙答道:“多谢陛下赐教,臣记下了。” 德庆皇帝缓缓道:“只希望你能够真正理解朕的这一番话,切不要辜负了朕的良苦用心,朕对你的期望,可是大为不同……”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话锋一转,又说道:“朕这次召你谈话,除了要与你交流内阁的看法之外,还有就是工部尚书的接任人选的事情!先皇曾有过规定,朝中大臣入阁之后授予大学士与三公三孤的尊衔,但不可再担任六部实职,你如今进入内阁,这工部尚书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必须要有人接替,但朕一时间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却是要听听你的想法,你在工部任职多年,想必在这方面比朕要更加了解一些。” 然后,德庆皇帝依然是意味深长,继续说道:“内阁辅臣之位,虽然是最为尊贵,但也最需要朝中重臣的支持,所以你举荐工部尚书的人选之际,大可不必忌讳亲疏之别,在朕看来,这新任的工部尚书若是与你交好,反倒是一件好事,有了一位尚书的支持,你今后在内阁之中也方便施展拳脚。” 听到德庆皇帝的讲话,左兰山却是心中一紧。 左兰山也不是官场上的新手,自然也能够听明白,德庆皇帝这是在赤裸裸的鼓动左兰山将工部尚书的位置交给自己的某位亲信、趁机建立自己的班底,让左兰山拥有与赵俊臣分庭抗礼的权势。 毕竟,左兰山原本就是“赵党”的二号人物,如今又成为了内阁辅臣,若是再得到一位尚书的鼎力支持,那么左兰山在“赵党”内部的影响力就不会逊色于赵俊臣多少了,也就有了抗衡赵俊臣的资本。 若是往常,左兰山得到德庆皇帝的暗示之后,说不定还真会有些悸动,产生一些野心与异心,但早朝结束后皇极殿内的那些情景,却早已是将左兰山尚未萌发的野心异心全部拔除干净了! 此时的左兰山,已是深切了解到了一件事实,那就是赵俊臣在“赵党”内部的绝对领袖地位!所有的“赵党”官员如今皆已是被赵俊臣用各种手段牢牢捆绑住了,绝没有背叛的可能,哪怕是那些工部官员,如今也是以赵俊臣马首是瞻,若是没有赵俊臣的同意,没有任何一位“赵党”官员会主动支持左兰山! 可以说,赵俊臣在“赵党”的领导地位,绝不是左兰山可以动摇的,哪怕左兰山推举自己的亲信担任工部尚书之位,也绝没有抗衡赵俊臣的可能! 更何况,赵俊臣早已经预料到了德庆皇帝此时的表现,针对工部尚书的接任人选,也提前对左兰山进行了安排。 左兰山并不敢违背赵俊臣的吩咐。 所以,听到德庆皇帝的暗示之后,左兰山的心情稍稍动摇了一瞬间之后,就已是按照赵俊臣的吩咐,说道:“臣认为,朝中熟悉工部事务的大臣并不多,但工部诸事又极为重要,最好还是挑选一位有相关经验的大臣担任尚书之位……臣以为,如今的工部左侍郎陈东祥政务娴熟、能力出众、精明干练,乃是工部尚书的最佳接任人选。” “陈东祥?” 听到这个名字,德庆皇帝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九章. …… …… 陈东祥,现任的工部左侍郎,正值壮年、精明强干、政绩卓越,乃是朝中极少见的能臣干将,奈何他野心太大、心性凉薄、天生反骨,很容易让人心生反感。 此人原本是前任阁老温观良的亲信门人,但就在温观良与赵俊臣之间党争最激烈之际,他却是带头背叛了温观良,并且还使用蛊惑、威逼、利诱等等手段拉拢了包括左兰山在内的一大批“温党”官员与他一同背叛温观良、投靠赵俊臣,狠狠在温观良的背后捅了一刀,一手造成了温观良众叛亲离的可悲境遇。 可以说,若不是陈东祥的带头背叛,温观良当初未必就会输给赵俊臣。 然而,没有任何人会喜欢一个卖主求荣的叛徒,所以陈东祥虽然是赵俊臣扳倒温观良的首功之人,但他投靠赵俊臣之后,却并没有得到赵俊臣的重用,说是颇受冷待也不为过。 在这般情况下,陈东祥再一次毅然决然的背叛了赵俊臣,暗中投靠了赵俊臣当时的主要政敌黄有容,并且向黄有容提供了大量情报,让黄有容轻而易举的除掉了许多“赵党”官员,一度在党争中占据了上风。 可惜,因为商税整顿的事情,黄有容受了牵连,很快就倒了大霉,地位岌岌可危了,这般时候,陈东祥又转身重新投回赵俊臣的门下,并且还拉拢说服了许多“黄党”官员一同投靠赵俊臣,借此来将功赎罪。 看在陈东祥拉拢了很多官员投入“赵党”的份上,赵俊臣也就没有再追究陈东祥背叛的事情,但陈东祥由此在“赵党”内的位置就愈加边缘化了。 以上,就是德庆皇帝对陈东祥近段时间以来的所有印象。 并且,这些也是赵俊臣刻意外泄的消息。 也正因为这些印象,德庆皇帝听到左兰山的举荐之后,马上是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毕竟,陈东祥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表现,说他是“三姓家奴”也毫不为过,对于这样一个人,德庆皇帝自然是很难产生好感。 事实上,一个屡屡背叛主人的三姓家奴,是没有任何人喜欢的,不仅仅只是德庆皇帝,如今的满朝文武百官对于陈东祥的态度皆是鄙夷疏远,哪怕是那些善于伪装的奸臣贪官们,也很少有人愿意给陈东祥摆好脸色。 于是,德庆皇帝问道:“陈东祥?难道你就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说实话,左兰山也有些看不惯陈东祥,更加不愿意陈东祥接任工部尚书的位置,但这是赵俊臣的决定,左兰山如今还不敢违背。 于是,左兰山按照赵俊臣的交代,说道:“陛下,陈东祥办事处政的能力,在工部衙门里可谓是佼佼者,政绩也算是不错,奈何这些年来一直得不到重用,甚至还受到了许多排挤与打压,可谓是怀才不遇,所以臣也想给他一次机会,此人受到重用之后,想必一定会知恩图报、愈加用心办事的。” 左兰山的解释,可谓是冠冕堂皇,但德庆皇帝还是听出了左兰山这番言语中的隐藏含义。 得不到重视、排挤与打压、怀才不遇、知恩图报…… 将这些关键词连在一起之后,德庆皇帝自以为猜到了左兰山的心思——很显然,陈东祥在“赵党”之中受到了排挤,对赵俊臣不仅没有任何忠心可言,甚至还颇有怨怼之意,所以左兰山若是安排陈东祥接任工部尚书之位,那么陈东祥一定会对左兰山感恩戴德,并且成为左兰山在“赵党”内最坚定的盟友,与左兰山一同对抗赵俊臣…… 想到这一点之后,德庆皇帝的眉头稍稍舒缓,但心中依然有些疑虑,再次问道:“陈东祥固然是有能力,但性格桀骜,却不好控制……你可有把握?” 左兰山依然是按照赵俊臣的吩咐,说道:“臣与他是多年的交情,也算了解他的性情,倒也有六七成的把握,虽然不算高,但臣思来想去,这陈东祥已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看来,在“赵党”之中,左兰山只能拉拢到陈东祥作为盟友了,赵俊臣对“赵党”的控制力,要比想象中更高啊……不过,这个左兰山也是无用,明明是“赵党”的二号人物,在朝中的资历要比赵俊臣更高,在党派之中竟是连一个铁杆支持者都找不到,只能找陈东祥这种货色来滥竽充数,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就更加不能任由赵俊臣的权势进一步扩张了…… 听出了左兰山的言下之意,德庆皇帝缓缓点头,心中不断算计着。 片刻之后,德庆皇帝缓缓说道:“这般想来,陈东祥确实是一个合适的人选,记得他从前也有地方上任职的经历,这些年来也算是政绩卓著,由他担任工部尚书,倒也不失为一个选择……这样吧,你回去之后,给朕上一份奏疏,在奏疏里详细列举陈东祥担任工部尚书的理由,朕也拿这份奏疏去探探内阁另外几位阁老的心思,若是他们不是太过反对的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不过,陈东祥担任了工部尚书之后,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才是,切不要辜负了朕的良苦用心……” “谢陛下,臣绝不敢辜负圣望!” 左兰山连忙答道。 与此同时,左兰山的心情却是愈加有些压抑。 德庆皇帝的所有反应,皆是在赵俊臣的意料之中,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赵俊臣这一次的计划又要成功了。 赵俊臣的屡屡成功、算无遗策,却好似一颗巨石压在左兰山的心头,让左兰山觉得他这辈子恐怕是不可能摆脱赵俊臣的控制了。 从前,左兰山还不是内阁阁老的时候,尚还没有这种感觉,只觉得自己追随赵俊臣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赵俊臣也算大方,舍得给自己人好处,他身为“赵党”的二号人物,也从来没有受到亏待。 但如今,成为了内阁阁老之后,左兰山的心中想法却是发生了悄然转变,总觉得自己这般任由赵俊臣控制拿捏,颇是拘束压抑,就好似囚徒一般。 所以,左兰山时不时总有一种打破枷锁、突破牢笼的冲动。 抛开左兰山的心态转变不提。 就在德庆皇帝向左兰山面授机宜的同时,此时的赵府之内,赵俊臣也正在与陈东祥密谈。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章.狼与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早朝结束之后,陈东祥来到宫外,正准备前往工部办公,却突然见到赵俊臣的长随许庆彦正站在自己轿子前等候自己。 许庆彦虽然只是一位赵府下人,但陈东祥却是深知此人与赵俊臣的关系非比寻常,绝不能将他视作寻常仆从看待,更是不可小觑。 于是,陈东祥一向冷肃的脸庞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快步来到许庆彦的面前,并且主动拱手道:“原来许小哥在这里,可是在等我?难道是赵大人有什么吩咐?” 见陈东祥的表现还算是热情,许庆彦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陈大人客气了,我在这里等你,是我家大人想请您到赵府一趟,说是有事情详谈,若是陈大人没什么事情,最好是现在就去。” 听到许庆彦的解释,陈东祥心中隐隐一动,眼中闪过了一丝热切与激动,连连点头道:“当然没事,就算是有事,也重要不过赵大人的召见,我这就去赵府拜见赵大人。” 许庆彦再次点头,向陈东祥拱手示意之后,就自行离开了。 另一边,陈东祥则是没有任何耽搁,连忙乘轿向着赵府方向去了。 来到赵府之后,陈东祥很快就得到了赵俊臣的接见。 只可惜,赵俊臣接见陈东祥的地方并不是赵府的书房,而是赵府的客厅。据传赵俊臣召见亲信的时候,往往会选择书房密谈,显然陈东祥依然还没有被赵俊臣视为亲信看待。 想到这一点,陈东祥心中隐隐有些失落,但他进入客厅见到赵俊臣之后,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是连忙行礼,表情恭敬的说道:“下官陈东祥,见过赵大人!” 见到陈东祥之后,赵俊臣的表情则是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平和淡定,含笑说道:“陈大人不必客气,坐下谈话就是。” 等到陈东祥小心翼翼的陪坐在一旁,赵俊臣并没有绕圈子,而是直入主题,道:“这次左兰山成功入阁之后,工部尚书的位置也就空了下来,按照当初的承诺,我打算安排你来接替这个位置!你可做好准备了?” 赵俊臣的语气很平淡,陈东祥也早就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这一番话依然是让陈东祥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有激动、有狂喜、有苦涩、甚至还有一丝伤感,心情复杂之处,旁人恐怕很难理解。 更是极少有人知道,陈东祥为了这一刻,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陈东祥此人精明强干、性格果决,办事能力很强,处政经验也十分丰富,为官以来虽然不能说是任劳任怨、一心奉公,但也绝对称得上是尽心尽职,从不会躲避自己的责任,在如今的庙堂之中,陈东祥可谓是少有的“实干派”。 时至今日的大明官场,遍目皆是人浮于事,最不缺的就是尸位素餐的官员,像是陈东祥这样肯办事的官员,反倒是成为了稀缺资源,也正因为如此,陈东祥很快就得到了前阁老温观良的赏识与提拔,从此可谓是平步青云、一帆风顺,年纪尚还不到四旬,就已是担任了工部侍郎的高位。 然而,太过于一帆风顺的结果就是,陈东祥的野心渐渐变大了。 陈东祥开始觉得,满朝文武百官绝大多数都是庸碌之辈,无法与自己相提并论,自己命中注定就应该是站在人臣顶点的那个人! 就在温观良畏惧周尚景如虎的时候,陈东祥却已是拿自己与周尚景相提并论了。 可惜,温观良虽然看重陈东祥,但温观良头上毕竟还压着一位周尚景,将陈东祥捧到工部侍郎的位置上就已经是温观良的能力极限了,所以陈东祥很快就察觉到自己的仕途出现了阻碍,再也难以前进一步。 就这样,陈东祥在工部侍郎的位置上整整呆了六七年时间,哪怕他再是精明强干、政绩卓越,也只能原地踏步、蹉跎岁月。 在此期间,陈东祥对温观良也越来越不满,认为是温观良只是一味重用旧人,没有倾尽全力的扶持自己,耽误了自己的仕途与一身本领。 必须要说的是,陈东祥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固然有温观良御下手段欠缺的缘故,但陈东祥本人的心性凉薄,却也是展现无遗。 所以,就在温观良与赵俊臣党争之际,陈东祥抓住了机会,毅然决然的背叛了温观良,拉着一大批“温党”官员投靠了赵俊臣,正是想要借助赵俊臣的无边圣眷,来重新铺平自己的仕途。 可惜,前文已是讲过,对于陈东祥的作为与秉性,赵俊臣的心中满是防范,作为赵俊臣扳倒温观良的首功之人,陈东祥投入赵俊臣门下之后,不仅没有受到重用和提拔,还时不时会被赵俊臣敲打一番。 与此同时,赵俊臣的御下手段,却要比当初的温观良高明许多,陈东祥虽然是坐了冷板凳,但偏偏是有苦难言、完全不敢反抗。 就在陈东祥渐渐对自己的前途感到绝望之际,赵俊臣却是突然给了陈东祥一次机会,让陈东祥假意背叛自己,投靠到黄有容门下,为黄有容提供一系列或真或假的情报,既是借助黄有容之手拔掉赵党内部的一些蛀虫,也是为了误导黄有容、将黄有容引入一条死路,等到黄有容倒台之后,还可以通过陈东祥将一批“黄党”官员收入“赵党”之中。 作为回报,赵俊臣则是向陈东祥保证,他今后会摒弃一切前嫌、重点提拔陈东祥。甚至还会将陈东祥捧上工部尚书的位置。 最终,陈东祥犹豫良久之后,还是答应了赵俊臣的条件,因为他已是别无选择。 时至今日,赵俊臣的计划完美实现了,“赵党”内部的一些不安定因素被清除了,黄有容也倒台了,大量的原“黄党”官员则是摇身一变成为了赵俊臣的坚定拥护者,甚至就连左兰山也成为了内阁辅臣…… 可以说,在近段时间以来的一系列变故之中,赵俊臣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 而赵俊臣达成目标之后,却也没打算毁约,这一天见到陈东祥之后,更是直接挑明要让陈东祥准备接手工部尚书的位置。 按理说,此时的陈东祥,理应是幸喜若狂才是,毕竟他成为了工部尚书之后,就代表着他正式进入了庙堂核心,距离内阁辅臣之位,也仅只有一步之遥,他多年来位极人臣的梦想,也不再是遥不可及。 但陈东祥此时的心情,却绝不仅仅只是幸喜若狂那么简单,反倒是还有一些苦涩,因为他为了这个目标,实在是付出了太多代价! 包括“赵党”官员在内,百官们并不知晓赵俊臣的一系列计划,他们只知道陈东祥近年来先是背叛温观良投靠赵俊臣,然后则是背叛赵俊臣投靠了黄有容,最后又是背叛了黄有容再次投靠了赵俊臣,并且陈东祥每一次背叛,都会狠狠在旧主背后捅一刀,这样的“三姓家奴”,自然是遭到了所有人的鄙夷与唾弃。 甚至,陈东祥当初在赵俊臣的授意之下,向黄有容透漏了许多“赵党”官员贪污受贿的罪证,让黄有容一口气拔掉了许多“赵党”官员,这些人在赵俊臣眼中尽是些蛀虫、顽疾与隐患,但这个黑锅自然还是要陈东祥来背,所以在“赵党”内部,陈东祥受到的排挤与疏远,甚至还要更加严重许多。 可以说,如今的陈东祥,不仅是名声尽毁,更是成为了一个孤家寡人,没有任何人愿意接纳他,更没有任何人愿意相信他,所以陈东祥现在除了紧紧抱住赵俊臣的大腿,跟着赵俊臣一条道走到黑,已经是再也没有任何选择了。 从这方面而言,如今的陈东祥可谓是最“忠心”赵俊臣的人了。 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才会放手重用与提拔他。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陈东祥心情满是复杂,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钦佩赵俊臣的手段,还是应该悲叹自己受到操控的命运,又或者应该幸喜自己终于要得偿所愿。 不过,陈东祥的心情虽然很复杂,但他终究有些城府,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既然他如今已是再也无法背叛赵俊臣,那么他就要倾尽全力的辅佐赵俊臣,毕竟赵俊臣今后的成就与地位,直接决定了他的成就与地位,向赵俊臣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之后,赵俊臣也会更加的看重于他。 所以,陈东祥依然是一副忠心耿耿的干练模样,起身答道:“还请赵大人放心,下官若是可以顺利接管工部,那么下官一定会尽心尽责,为赵大人您代管好工部的一切事宜!” “代管吗?”听到陈东祥的保证之后,赵俊臣笑了:“说得好像我才是工部尚书似得……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你倒是会说话了。” 陈东祥垂首道:“不论工部尚书是何人,工部上下只会以赵大人马首是瞻!” 赵俊臣再次笑着点头,说道:“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也就放心了……不过,这样的话,也就咱们之间说一下就好,可不能传出去,否则又是无数的流言蜚语,如今咱们风头正盛,可是有不少人眼红准备找麻烦呢。” 陈东祥连忙道:“下官明白,绝不敢给赵大人您添麻烦!” 就这样,陈东祥原本是一只野心勃勃的狼,如今却被赵俊臣驯化成了一只摇尾巴的狗! 不过,让陈东祥略感欣慰的是,他至少得到了一根还算美味的骨头! 接下来,赵俊臣与陈东祥又谈了许多事情,比如陈东祥接手工部的具体步骤,再比如陈东祥接手工部之后的一些打算。 总体而言,赵俊臣对陈东祥的许多回答是十分满意的,陈东祥的能力确实是属于拔尖一类,从某方面而言要比左兰山强得多,今后或许能够成为赵俊臣的得力臂助也说不定! 就在赵俊臣愈加对陈东祥感到满意的时候,许庆彦却是突然来报,称是左兰山来了。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一章. 听到左兰山求见赵俊臣的消息,陈东祥表面上不动神色,但眼角却是偷偷打量着赵俊臣的表情变化,希望能够看出些许端倪。 自从被赵俊臣“驯服”之后,陈东祥已是彻底认命,并且很快就转换了心态,开始以赵俊臣的爪牙自居了。 所以,他急切想要在赵俊臣面前表现自己,自然是希望知晓赵俊臣对待左兰山的看法,究竟是忌惮打压,还是拉拢收买。 正所谓“天无二日”,左兰山在“赵党”内部的影响力与控制力虽然是无法与赵俊臣相提并论,但他表面上的身份毕竟是超过了赵俊臣许多,取而代之的可能性究竟还是存在的。 这般情况下,赵俊臣对左兰山的态度不论是忌惮打压,还是拉拢收买,皆有可能。 今天早朝结束之后,赵俊臣虽然已是施展手段暗暗敲打了左兰山一番,但仅仅只是这些表现,还无法让陈东祥彻底看明白赵俊臣的真实态度。 而赵俊臣的真实态度,则是直接关系到陈东祥今后对待左兰山的态度。 此外,根据赵俊臣态度的不同,陈东祥也能够趁机窥探到赵俊臣的秉性心胸之一二。 可惜,在陈东祥的暗暗窥探之下,赵俊臣依然是一副高深莫测、城府深沉的模样,听到左兰山的求见之后,只是眼中闪烁着思索神色,似乎正在考虑某些问题。 思索片刻后,赵俊臣冲着许庆彦点头,说道:“请左阁老进来。” 说完,赵俊臣站起身来,亲自向着客厅外走去,似乎是打算降阶相迎——左兰山如今毕竟是身份尊贵,某些应有的礼节,赵俊臣并不打算刻意忽略掉,否则不仅会引来非议,也会显得自己太过傲慢,促使左兰山进一步离心。 不过,也仅仅只是降阶相迎罢了,赵俊臣并没有亲自出府迎接——虽然这才是应有的礼节——但这样做得话,同样会传出一些错误的信息,乱了“赵党”的主次。 见赵俊臣没有透漏丝毫的内心想法,陈东祥难免有些失望,不过也更加敬畏赵俊臣的心机城府,最终还是收敛了内心的表现欲望,本着“不做不错”的原则,只是随着赵俊臣来到客厅门外,并且垂手低头的站在赵俊臣身后,态度可谓是谦卑至极,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已是被赵俊臣彻底驯服的意图。 很快的,许庆彦已是领着左兰山来到了客厅之外。 看见赵俊臣亲自迎接,左兰山颇是有些受宠若惊,忙是快步走到赵俊臣的身前,道:“赵大人在客厅候着也就是了,何必亲自相迎?太客气了。” 左兰山还没有习惯自己的阁老身份,见到赵俊臣之后,还是会不自觉的感觉自己要矮上一头。 赵俊臣的笑容平淡,道:“左阁老如今的身份尊贵,没有亲自出府相迎,已是失礼了……” 说完,赵俊臣似乎是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只是侧身道:“咱们几人还是进屋说话吧。” 左兰山连忙点头,就要随着赵俊臣进入客厅。 然后,左兰山突然见到了赵俊臣身后的陈东祥,并且也注意到了陈东祥对待赵俊臣的谦卑态度。 这般态度,让左兰山的心中颇是吃惊。 身为陈东祥的老上司,左兰山对于陈东祥的秉性为人最是了解不过,此人不仅是恃才傲物,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并且心性凉薄,更不会将任何人放在心上,这样的人最是难以收服——至少,左兰山身为陈东祥的顶头上司,这些年来一直是费尽心思想要收服陈东祥,但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但如今,看陈东祥对赵俊臣的谦卑模样,他显然是被赵俊臣彻底驯服了。 一时间,左兰山对赵俊臣的手段心机愈加的敬畏,也再一次的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自然是更加不敢产生与赵俊臣分庭抗礼的想法了。 就在左兰山心绪起伏之际,三人已是回到了赵府客厅,并且分宾主落座。 待赵府下人给左兰山奉上香茗之后,赵俊臣先是端起茶盏轻饮一口,然后用不经意的语气缓缓问道:“左阁老不过是刚刚入阁,就能够让陛下特意召见谈话,今后恐怕是要圣眷渐隆了,却不知……陛下他召见左阁老的时候,大都谈了些什么?” 见赵俊臣直入主题,左兰山心中暗惊。 毕竟,德庆皇帝与左兰山的谈话内容还是有些敏感的。 但犹豫了片刻之后,左兰山还是没有任何隐瞒,将德庆皇帝的诸般讲话内容全部转述了一遍,包括德庆皇帝询问工部尚书的接任人选、以及德庆皇帝隐隐暗示他制衡赵俊臣的内容。 得到左兰山的回答之后,赵俊臣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平淡如水,只是点头道:“陛下的这些指示,倒是与我的猜想没有太大的区别,却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左阁老你入阁之后,确实应该有些自己的主见,切不可随波逐流、亦步亦趋……” 左兰山心中又是一惊,连忙说道:“有主见自然是应该,但我也不会忽视朝中同僚的看法!尤其是赵大人您一向是睿智多思,今后内阁的事情,却是一定要赵大人多多参谋才是。” 见左兰山这般急切的表明忠心,赵俊臣又是失笑摇头,但并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只是转头向着陈东祥看去,说道:“陈大人,左阁老在陛下面前推举你来接任工部,让你担任工部尚书的机会大为增加,你还不好好感谢一下左阁老的恩情?” 此时的陈东祥,听到左兰山的讲诉之后,虽然早已是有了心理准备,但依然是狂喜难耐,又听到赵俊臣的提醒之后,他连忙站起身来,向左兰山躬身致谢道:“下官多谢左阁老的推举之恩!” 然而,陈东祥固然是郑重道谢了,却并没有向左兰山表示任何的报答之意,反倒是致谢了左兰山之后,陈东祥又转身向着赵俊臣躬身道:“当然,下官同样要感谢赵大人您的恩情,若不是赵大人您的运筹帷幄,下官想要接手工部,必然是机会渺茫,还请赵大人放心,下官若是能够顺利接手工部,工部上下今后一定是以赵大人您马首是瞻!” 类似的保证,陈东祥在左兰山出现之前就已是向赵俊臣反复说过了,如今旧话重提,除了再次表明忠心之外,却也是刻意给左兰山看的。 陈东祥对待两人的态度区别,左兰山自然是明显感受到了,心中颇是有些苦涩,明明是阁老之尊,但身在牢笼的拘束之感却是愈加明显了。 不过,左兰山却完全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尽力维持着脸上笑容,看着眼前的一切。 另一边,赵俊臣满意点头之后,又与左兰山、陈东祥二人谈了一些“赵党”今后的计划,尤其是让陈东祥顺利接手工部的计划,赵俊臣颇是用了不少心思。 毕竟,就算是得到了德庆皇帝的支持,但朝中还有另几位阁老存在,若是这几位阁老刻意阻挠的话,陈东祥想要顺利接手工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谈到几位阁老的态度之时,赵俊臣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向左兰山说道:“说起来,咱们那位首辅大人的态度,左阁老今天晚上的时候倒是可以帮忙探探口风。” 听赵俊臣这么说,左兰山有些不解,问道:“今天晚上?” 赵俊臣依然是神色平淡,让人看不出任何想法,点头道:“说起来,左阁老出宫之后就直接来到了我这里,还没有来得及回府,恐怕还不知道吧?早朝刚刚结束,咱们的沈首辅就派人送了一份名帖到你府中,约你今晚见面呢!” ……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二章.婚期. …… ……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左兰山表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还请赵大人放心,今晚与沈常茂碰面之后,我一定会打探清楚他的态度想法,并且还会设法说服他支持陈东祥接任工部尚书的位置,若是再有内阁首辅的支持,那么陈大人接手工部的事情就能够十拿九稳了。” 表面上,左兰山的神情如常,似乎与往常一样,只是在遵循赵俊臣的吩咐办事。 但实际上,左兰山此时的心情并不平静,甚至还略略有些紧张与慌乱。 赵俊臣手下有一个情报机构的事情,左兰山是清楚的——事实上,朝中各大权臣都有自己的情报机构或者情报渠道——但左兰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赵俊臣的情报机构明明还没有成立多久,就已是如此的高效敏锐,沈常茂邀请自己见面的消息连自己都不知道,但赵俊臣就已是提前知道了。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左兰山最多也就是有些震惊而已。 然而,成为内阁辅臣之后,左兰山处境颇是尴尬,遇事之际也就愈加的敏感了,对于赵俊臣的这番解释,难免会有些多想,但越是往深处想,左兰山就越是有些惶恐不安——赵俊臣不仅是知晓沈常茂派人给自己府中送名帖的事情,甚至还知晓沈常茂送名帖是为了邀请自己见面的事情,显然赵俊臣这个情报机构里的探子乃是自己身边或者沈常茂府里的亲信,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知晓这些详尽消息。。 然而,这个眼线究竟是来自于自己身边?还是出于沈常茂的府中?又或者,自己与沈常茂的府中都有赵俊臣的眼线存在? 再往深处考虑——若是赵俊臣在自己身边神不知鬼不觉的收买了暗线,那么自己的一举一动,岂不是完全瞒不过赵俊臣的眼睛?还有,赵俊臣在自己身边埋下眼线,究竟是出于何种考虑?赵俊臣今日的这一番话,似乎是刻意向自己透漏了消息,又是出于怎样的想法? 就这样,越是往深处考虑,左兰山的心情就越是复杂与不安。 与此同时,仿佛身处牢笼一般的拘束感,也愈加的强烈了。 明明,成为内阁辅臣之后,已是庙堂核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到的拘束理应越来越少才对,受到的追捧与尊敬也理应是越来越多才对,但左兰山如今的感受却是截然相反。 毕竟,左兰山只有一个内阁辅臣的名号,却没有内阁辅臣的实力,他头上还死死压着一个赵俊臣! 另一边,陈东祥也是一个聪明人,甚至他比左兰山还要聪明一些。 所以,左兰山能够想到的事情,陈东祥自然是同样想到了。 不过,立场不同,位置不同,想法自然也就不同。 陈东祥如今已是决意要一门心思跟着赵俊臣了,自认为再也不会背叛赵俊臣,所以他并不担心赵俊臣往自己身边安插眼线。 事实上,陈东祥还巴不得赵俊臣的这些眼线能够将自己的忠心耿耿传递给赵俊臣呢。 对于左兰山与陈东祥的思绪变化,赵俊臣似乎猜到了,又似乎没猜到,依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淡然模样,只是饶有兴趣的问道:“哦?左阁老你打算如何说服沈常茂?沈常茂此人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想要让他抛弃自己的人选转而支持陈东祥接手工部,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左兰山略略沉吟片刻后,答道:“此事倒也不难,如今的沈常茂虽说是内阁首辅,但他毕竟没有内阁首辅的实力,位置原本就不稳,如今又因为自己的失误让陛下成功插手内阁,百官之权益因此而受损颇多,这也进一步动摇了百官们对他的信心,可以说他内阁首辅的位置如今已是岌岌可危了,正需要一位强援支持!只要我向他承诺今后会帮他稳住首辅之位,想得到他的支持并不困难。” 一旁,陈东祥也插口道:“左阁老所言极是!此外,咱们若是能帮助沈常茂坐稳内阁首辅的位置,对咱们也是大为有利!毕竟……沈常茂要比周尚景好对付!若是沈常茂失势之后,再让周尚景重新得到内阁首辅的位置,咱们受到‘周党’的压制就要更厉害了。” 说话之际,陈东祥似乎完全没有因为自己接手工部的机会进一步加大而幸喜,反倒是一副全心全意为“赵党”大局考虑的模样。 听到左兰山与陈东祥的表态,赵俊臣面带赞赏,点头道:“两位大人的考虑,颇是老道周全,我也不能补充更多,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却是突然转移了话题,缓缓道:“谈完了公事,如今我倒是还有一件私事,想要请左阁老帮忙。” 左兰山不敢怠慢,连忙回应道:“赵大人客气了,有事尽情吩咐就是。” 赵俊臣语气平静,淡淡道:“陛下那边催的紧,再加上我也确实到了年龄,所以我打算等到诸事尘埃落定、也就是陈东祥成功接手工部之后,就要正式成婚了。” 赵俊臣即将要正式成婚,这绝不是一件小事,从某方面而言甚至还是一件需要严肃对待的政治事件,说不定就会引起朝廷格局的某些变动。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讲诉之后,左兰山与陈东祥的皆是有些震惊,心情也皆是有些严肃。 左兰山连忙问道:“却不知哪家小姐有这般福分,竟是得到了赵大人的垂青?” “福份吗?”听到左兰山的询问之后,赵俊臣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似乎有些自嘲,但最终则是避而不答,又说道:“不过,在正式成婚之前,我则是打算先将方茹纳入府中、成为妾室,地位虽然并不算高,但至少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分,省得像是如今这样名不正言不顺……” 说到这里,赵俊臣双眼看向左兰山,继续道:“日子嘛,就定在十日之后,到了那个时候,我想邀请左阁老赴宴观礼……恩,顺便也请左阁老亲自出面,邀请一些亲近同僚一同前来,不知左阁老是否愿意赏个薄面?”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左兰山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之色。 事实上,赵俊臣的这个请求,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妾室,在古时地位极是低贱,也就比寻常的丫鬟仆从稍强一些罢了。古人纳妾之际,也并非像是想象中一般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不知,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派一座小轿将人从侧门迎进来也就是了……若只是为了区区纳妾之事情就广开宴席、大宴宾客,不仅是浅薄粗俗的表现,从某方面而言也是对宾客们的一种羞辱,因为纳妾之事就专门跑去观礼见证的宾客,地位又能比妾室高贵多少? 然而,此时赵俊臣却是要求左兰山前来观礼,并且不仅只是观礼,还要左兰山帮忙邀请宾客,如今的左兰山已是内阁阁老,若是经手这样的事情,难免是有失身份。 不过,赵俊臣的亲口要求,左兰山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反抗的勇气。 所以,稍稍犹豫片刻之后,左兰山点头道:“若是如此,我自当尽力!” 得到左兰山的答复之后,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 实际上,赵俊臣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但这样的要求,却是赵俊臣多方面考虑的结果。 首先,让左兰山办这样的事情,能够进一步明确“赵党”的尊卑地位,让众人明白赵俊臣才是“赵党”的唯一主人,左兰山虽然是成为了内阁辅臣,却还要为赵俊臣的纳妾之事操心操力。 其次,则是为方茹的将来考虑,妾室的地位毕竟低微,但赵俊臣纳方茹入府之际,若是有大量的朝廷重臣前来观礼,那么方茹的妾室身份自然是大为不同,今后就算是赵俊臣有了正室,这位正室也不敢随意的欺凌方茹。 最后,却是赵俊臣过段时间有一项重要计划要执行,这般大张旗鼓的纳妾,也多少可以转移世人的注意力,为赵俊臣的真正计划打掩护! …… ps:记得虫子刚刚写书的时候,还是一枚懵懂青年,即将要大学毕业,不知自己的前途究竟在何方!如今,依旧懵懂着,前途也依旧莫测,但就在年关之际,虫子当爹了! 恩,为了孩子的奶粉钱,要努力了! …… 第五百七十三章. …… …… 这天傍晚,新任内阁首辅沈常茂与新任阁老左兰山见面密谈的消息不胫而走,引来了朝野各方的暗中关注。 等时间到了晚上,周府,客堂之内。 主座上,阁老周尚景端着茶盏缓缓品着香茗,依然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对于京城内的风云变幻没有任何关心。 下首两侧的客座上,“周党”众位核心官员们静坐两旁,正在等待周尚景的吩咐,但不论是新任阁老李和,还是吏部尚书宋启文,神色间皆是隐隐有些焦切。 一杯香茗饮了大半之后,周尚景缓缓将茶盏放到手边,抬头一看,似乎是终于发现了“周党”众人的情绪变化。 周尚景轻轻摇头,看似昏花的老眼闪过了一丝无奈,缓缓开口道:“你们急冲冲的来府里找我,可是为了沈常茂与左兰山秘密相见的事情?” 见周尚景终于开口谈及正事,宋启文连忙起身道:“阁老,正是此事!据学生所知,那沈常茂下朝之后就给左兰山下了帖子,两人今天傍晚在观云阁秘密相见,据眼线传来的消息,两人相谈甚欢,似乎是达成了某种交易……依学生看来,这件事不可轻视,对于‘赵’、‘沈’二党的动态,也需要有所防备。” 周尚景轻轻点头,然后反问道:“那么在你们看来,沈常茂与左兰山的这次见面,究竟达成了怎样的交易?” 这次,却是李和起身回答道:“依学生看来,陛下这次利用沈常茂的失误,将帝党干将梁辅臣安插进入内阁,引起了百官哗然,再加上沈常茂这些日子以来的进退失据、屡屡失算,此人的内阁首辅位置已然不稳,他这次与左兰山见面,不外乎是想要争取这位新任阁老的支持,想要稳住自己的首辅位置。与此同时,左兰山入阁之后,工部尚书的位置也出现了空缺,那赵俊臣向来将户、工两部视为禁脔,不可能将工部尚书的位置交出去,但想要让自己人接手工部,却也需要外援的鼎力支持……” 说到这里,李和的神色肃穆,缓缓道:“所以,左兰山与沈常茂的见面,恐怕就是各取所需、相互勾结,左兰山以及‘赵党’帮助沈常茂稳住首辅之位,而沈常茂则是帮助‘赵党’保住工部尚书的位置!” 听到李和的解释,周尚景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能够想到这些,倒是难能可贵,足以说明你们的眼光还算不错,但你们又为何要这般焦切?” 宋启文见周尚景依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由焦急道:“阁老,满朝上下,唯有您才有资格担任内阁首辅的位置!那沈常茂色厉内荏、眼光短浅,又有何资格担此高位?眼看他声望尽损、马上就要垮台了,若是让他得到了‘赵党’的支持,恐怕原本已是摇摇欲坠的位置就会重新稳固了!又不知要窃据高位多久,我等又如何服气?自然是有些焦切!” 另一边,李和也同样说道:“此外,工部乃是公认的油水衙门,如何可以一直掌控在‘赵党’之手?如今工部尚书的位置空缺,正是咱们的大好机会!若是咱们能够将这个位置争取到手,再加上工部右侍郎叶尚宏原本就是咱们的人,说不定就能将工部收入手中!如今‘赵党’妄想要继续控制工部,咱们又怎能任由他们得逞?如此局面,我等必须要有所动作,不能任由他们发挥!还请首辅大人示意!” 随着李和话声落下,,宋启文以及一众“周党”官员纷纷起身,齐齐向周尚景躬身请命,道:“还请首辅大人示意!” 见到“周党”众人皆是一副想要大干一场的模样,周尚景缓缓摇头,道:“你们啊,还是太心急了!这一次,咱们依然是静观其变,不用管赵俊臣、沈常茂他们有何动作,咱们看戏就是了。” 听到周尚景的回答之后,宋启文抬头诧异道:“还是静观其变?就这么任由‘赵’、‘沈’二党得逞?” 宋启文的反问,看似无意,但周尚景依然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宋启文语气中隐含的不满之意。 确实,近年来,“周党”在周尚景的控制下,绝大多数时候都在扮演一个旁观者的角色,极少会主动参与庙堂争锋,也很少会主动的扩张势力、争取利益,这样的决定,偶尔一次二次还好,但屡屡如此,“周党”官员们自觉损失了好处,自然会心生不满。 尤其是这一次,“周党”与“赵党”刚刚因为内阁席位的事情产生了矛盾,工部又是一个油水十足的衙门,不论是于公于私,“周党”都应该尽力争取才是!而内阁首辅的位置,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周党”众人自然是急切想要夺回手中。 周尚景固然是“周党”的绝对领袖,但他更是“周党”众官员的利益代言人,为自己的党羽们争取利益乃是周尚景的天然义务,若是周尚景无法长期履行这样的义务,那么“周党”就会自主的寻找一位新的领袖,哪怕是周尚景,也会被他们毫不犹豫的抛弃! 利益驱使之下,所有人都身不由己,即使是周尚景也不能例外! 如今,宋启文的心中不满还仅仅只是一个苗头,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但周尚景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这样的苗头,必须制止! 所以,周尚景叹息一声之后,终于向“周党”众人讲诉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你们啊,就是太心急了,只是看到了眼前的一点小利,却忽视了咱们的长远发展……沈常茂此人,就像你们刚才所讲的那样,色厉内荏、目光短浅,如今又是声望尽毁,像这样的人,如何可以坐稳内阁首辅的位置?就算有‘赵党’相助,也不过是苟延馋喘一段时间,迟早会摔下来,内阁首辅的位置,迟早会回到老夫手中,既然如此,又何必心急?” 顿了顿后,周尚景苍老的面孔上闪过了一丝冷笑,继续说道:“更何况,陛下刚刚罢免了老夫的首辅位置,至今还不到半个月时间,若是老夫急不可耐的将沈常茂赶下台去,重新夺回首辅位置,那陛下的颜面何在?如今咱们与陛下的关系总算是稍稍有了缓和,又何必当这个出头鸟?……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庙堂,依然是风起云涌、变幻莫测,内阁首辅看似风光,却也是一个火山口,并不是那么好坐,还是等到庙堂局势稳定之后,再夺回手中比较好!” 听到周尚景的分析之后,“周党”众人皆是沉吟不语、暗暗思索。 最终,他们不得不承认,周尚景的考虑更有道理! 见“周党”众人态度软化,周尚景再次端起茶盏,轻轻饮了一口香茗之后,继续讲道:“至于工部,固然是一个油水十足的衙门,但现在还不是咱们争取的最佳时机,即使极力争夺,也未必能赢过‘赵党’,何必大动干戈?……事实上,再过不久,才是咱们争夺工部的最佳时机!” 见周尚景这么说,“周党”众人皆是心中不解。 然后,李和代表众人问道:“不知阁老此言何意?我等有些不明白。” 周尚景轻轻一笑,反问道:“你们觉得,陛下眼中的赵俊臣是何种形象?” “目光短浅的奸臣!” “狐假虎威的弄臣!” “不学无术的贪官!” “周党”众人纷纷答道。 周尚景点头道:“是啊,在陛下心中,实际上是看不上赵俊臣的,也正因为这种错误的轻视,他才会允许赵俊臣兴风作浪、不断的扩张权势,而赵俊臣也正是依仗着陛下的支持,才能够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可惜,赵俊臣和你们一样,实在是太心急了,只是一味的扩充权势,忘了缓急之道,只要是稍稍留心,终究能够发现破绽!” 说到这里,周尚景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陛下他并不蠢,他迟早会看明白,这段时间以来庙堂里的风起云涌,温观良与黄有容先后倒台了,沈常茂已是岌岌可危,太子党受到了削弱,就算是咱们的声势也略有损失……唯有赵俊臣,不断利用一次又一次的庙堂风云,一次又一次的扩张势力、营造声望,到了如今,已是成为了仅次于咱们的朝廷第二大党派!然后,陛下就会反思、就会会想这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一切,最终陛下会发现,赵俊臣的弄臣形象只是一种伪装而已,他一直以来都被赵俊臣愚弄了!” 周尚景的声音愈冷,继续说道:“到了那个时候,以陛下的性格,必然是恼羞成怒,会出全力打压赵俊臣……在陛下南巡的时候,我与赵俊臣做了一桩交易,他会在倭寇的事情上暗中相助,而我则是在京察的事情上给予回报……再过不久就是京察了,到了那个时候,只要咱们顺水推舟、稍稍造势,陛下他很容易就会醒悟了!到了那个时候,才是咱们的最好机会!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不仅仅只是工部,说不定就连户部咱们也能插手!” 听到周尚景的谋划与分析之后,“周党”众人终于是心悦诚服,再次纷纷起身,表示唯周尚景马首是瞻之意。 对于“周党”众人的表示,周尚景态度温和的给予了回应。 然而,周尚景的老眼之中精光闪烁着,显然,之前的种种解释,并不是周尚景的全部谋划,周尚景依然隐瞒了某些至关重要的部分。 周尚景的真实心意,依然是无人猜到! …… …… 第五百七十四章.太子朱和堉的体恤. …… …… 在赵山才辅佐太子朱和堉之前,太子朱和堉收集情报的能力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就算是某些绝对不能忽视的重要情报,也往往都是后知后觉、甚至是毫无察觉。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反过来讲,若是连对手的基本动态都不能察觉,那也就怪不得太子朱和堉从前总是会被朝中那些大小狐狸们屡屡算计了。 其实,太子朱和堉的反应迟钝,很大程度上也不能责怪太子朱和堉本身,毕竟想要组建一个有效率的情报机构是需要花费大笔银子的,而朱和堉虽然是贵为储君,但他从不敛财,每年都只有固定的太子俸禄,还要维持东宫运转、养活手底下一大批人,颇是捉襟见肘,又哪里有闲钱用来收买眼线收集消息? 然而,赵山才正式入驻东宫辅太子朱和堉之后,通过串联、整合的手段,将“太子党”的所有资源集中到了一起,竟是硬生生为太子朱和堉组建了一个小有规模的情报机构,虽然效率不见得有多么高效、行动不见得有多么隐蔽,但太子朱和堉至少不再是后知后觉了。 所以,这一天稍稍晚些时候,太子朱和堉也收到了沈常茂与左兰山见面密谈的消息。 收到消息的时候,太子朱和堉正在书房写奏疏。 自从太子朱和堉帮助德庆皇帝成功插手了内阁之后,父子二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所以太子朱和堉想要趁热打铁,趁机向德庆皇帝表诉一些政见。 “哦,沈常茂与左兰山私下见面密谈?”听到禀报之后,太子朱和堉停下手中笔,抬头皱眉问道:“可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 朱和堉的手下人,可不似“周党”一般人才济济,当然不可能通过蛛丝马迹就猜到沈常茂与左兰山的谈话内容,所以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询问之后,只是摇头表示不知。 幸好,太子朱和堉这段时间进步很大,稍稍考虑片刻之后,也察觉到了一些端倪,冷笑道:“恐怕是‘沈’、‘赵’二党暗中串联了,不外乎就是沈常茂想要稳住自己权势,而赵俊臣则是觊觎工部尚书的空缺!……哼!这些奸臣贪官,当真是毫无底线,眼中只剩下了好处,前几天还是你死我活,如今就要勾结到一起了!” 向朱和堉汇报情报的人,名叫李诚,原本只是东宫里的一名寻常书案,但他勤恳踏实、心思缜密、办事用心,极少会出现疏漏。虽然才智只是一般,但也勉强算是人才。赵山才入驻东宫之后,有鉴于太子朱和堉门下人才匮乏的窘状,就挖掘出了李诚,并让他负担了一部分情报整理汇总的工作。 此时,李诚对于朱和堉的话语并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询问道:“殿下,这个情报不可轻视,要不要通报赵先生知晓?” 李诚口中的“赵先生”,自然就是指赵山才了。 朱和堉自然明白这个情报的重要性,“赵”、“沈”二党的串联很可能会造成朝廷局势的变动,若是让赵山才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能够制定出切实可行的计划安排,就算不能为“太子党”争取利益,至少也能让赵俊臣、沈常茂等人吃一个暗亏。 然而,朱和堉偏偏犹豫了。 无他,这段时间以来,赵山才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太差了,胃部时不时就会出现剧痛,即使是赵山才意志坚定,也是难以忍耐、冷汗直流。到了现在,这种剧痛已是愈演愈烈、也越加频繁,甚至是不分昼夜,所以赵山才已是有很多天没有安稳睡觉了。 这两天,太子朱和堉请来了神医章德承为赵山才诊治,但哪怕是医术高明如章德承,也查不出赵山才发病的原因,只能施针为赵山才减缓一些痛苦罢了。 就在不久前,章德承刚刚来到太子东宫为赵山才施针镇痛,饱受痛苦折磨的赵山才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些舒缓,然后就被太子朱和堉逼着睡觉休息了。 也正因为如此,朱和堉实在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打扰赵山才。 最终,朱和堉犹豫片刻后,摇头道:“算了,赵先生这段时间一直是耗费心力,又饱受病痛折磨,如今好不容易休息了,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这个情报,等明日他醒来了再告诉他吧,想来也不会耽搁什么。” 依太子朱和堉想来,就算是“赵”、“沈”二党相互串联了,也不会马上就有行动,就算是“赵”、“沈”二党马上行动了,但只要自己与“太子党”众人同心协力,也能稍稍延阻一两日,不会让“赵”、“沈”二党顺利的实现目标,所以这个消息就算是稍迟些告诉赵山才也是一样。 另一边,陈诚虽然是办事勤恳,但一向没什么主见,听到太子朱和堉的决定之后,虽然是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终究不敢反对,只是点头答应了。 毫无疑问,太子朱和堉仁慈怜悯,是一位体恤下属的好上司。 可惜,仁慈怜悯与勇敢奋进一样,虽然是好品质,但若是用错了时机,却往往会办坏事。 与此同时,七皇子朱和坚也收到了相关消息。 不过,对于沈常茂与左兰山见面密谈的事情,朱和坚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毕竟,在这个时间段,“赵”、“沈”二党进行有限度合作,对双方都有好处,只要赵俊臣、沈常茂二人不是笨蛋,就知道应该如何选择。 朱和坚乃是一个坚定的利益至上者,所以他早就预测到了这些,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看着手上林林总总的情报,相比较左兰山与沈常茂见面密谈的消息,朱和坚则是更加关注另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消息。 “赵俊臣打算正式将方茹纳入府中、收为侧室?还让左兰山亲自帮他邀请宾客观礼见证?” 喃喃自语之间,朱和坚的眼神微微波动着。 “赵俊臣对方茹的重视,还要更甚于传闻……但他突然间做出这般决定,还是如此的大张旗鼓,是不是意味着他终于决定了自己的正妻人选?究竟是泾国公陈佑的女儿陈芷容?还是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女儿苏秀宁?若是苏秀宁的话,我的计划恐怕就要出现一些波折了……为了以防万一……” 也正因为朱和坚乃是一位坚定的利益至上者,所以他以己度人之下,直接忽视了赵俊臣迎娶崔倩雪的可能,在朱和坚看来,赵俊臣与自己是一类人,迎娶崔倩雪的话收获的利益太小,赵俊臣根本不会这样选择。 暗思片刻之后,朱和坚突然抬头吩咐道:“来人,请泾国公来府里见我!” …… ps:恩,明天依然会有更新,并且会是双更! …… 第五百七十五章.朱和坚的动作. …… …… 七皇子朱和坚办事一向谨慎,身为唯一一位留在京城内的成年皇子,他从来都不会亲自接触外臣。 与此同时,因为泾国公陈佑乃是朱和坚的准岳父,表面上又是一位有势无权的勋贵,所以两人之间的接触并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 所以,许多事情——比如接触朝臣、比如经营势力、比如参与党争,朱和坚都是通过泾国公陈佑之手来处理的。 这一次,自然也是一样。 尤其是赵俊臣的婚事,涉及到了陈芷容,与泾国公陈佑大有关联,朱和坚想要达成自己的目标,自然是首先想到了泾国公陈佑。 收到七皇子朱和坚的召唤之后,泾国公陈佑很快就来到了七皇子府中。 当然,他名义上的来意只是单纯探望,毕竟七皇子朱和坚的身体一向不大爽利,泾国公陈佑身为朱和坚的准岳父,时不时前来探望一番也是应有之意。 但陈佑来到朱和坚的书房之后,却完全没有准岳父应有的样子,反倒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敬畏模样——没有朱和坚的明确表示,陈佑竟是不敢主动坐下。 虽然,朱和坚如今还没有形成气候,但陈佑与他接触久了,心中的敬畏却是越来越深。 不过,朱和坚对待陈佑还是很客气的。 事实上,别看朱和坚的性格阴冷决绝,但他对于有利用价值的人,表面上的态度一向不错。 “岳丈大人您来了,快请坐。” 得到朱和坚的明确示意之后,陈佑才小心翼翼的坐在客位上。 在养女陈芷容面前,陈佑一向是不容置疑的专断模样,但在朱和坚面前,却是完全换了一张面孔——事实上,这也是陈芷容一向看不上陈佑的原因之一。 待下人奉上了茶点之后,七皇子朱和坚挥了挥手,书房内伺候朱和坚的太监下人们纷纷离开,并且关上了书房的房门,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了朱和坚与陈佑二人。 陈佑开口问道:“七皇子殿下突然寻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朱和坚轻轻点头,然后将赵俊臣即将要大张旗鼓将方茹纳为侧室的情报递给了陈佑。 陈佑细细读过情报之后,又皱眉思索了片刻,得出了与朱和坚相同的结论,说道:“赵俊臣一向看重方茹,这个时候突然给方茹确定了名份,恐怕是为了迎娶正妻做准备啊……难不成,赵俊臣终于拿定了主意,要决定自己的正妻人选了?” “恐怕就是这样。”朱和坚轻轻点头,然后问道:“陈芷容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我让她接近赵俊臣,就是为了让她成为赵俊臣的正妻,并借此得到赵俊臣的全力支持,如此一来,我成为储君的希望也就能够增加不少……但据我所知,赵俊臣面对陈芷容的主动接触,似乎并没有任何的表态?” “确实如此。”陈佑的眉头皱的越紧,说道:“没想到那个赵俊臣竟是完全没有动心的样子,陈芷容这段时间以来屡屡主动,赵俊臣虽然并没有刻意的疏远,但也并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 “这么说,赵俊臣心中的正妻人选,不一定就是陈芷容了?”朱和坚确认问道。 陈佑无奈点头,表情中闪过了一丝厌恶,说道:“哼,这个陈芷容,仗着自己有几分相貌与聪慧,一向是自以为是、目中无人,连我这个养父也不放在眼里,但她如今却是连赵俊臣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也搞不定……亏我还以为她能有些用处!若是赵俊臣最终没有娶她,坏了七皇子的计划,我非要让她好看不可!” 听到陈佑对陈芷容的指责,朱和坚倒是摇头说了一句公道话:“赵俊臣可不是寻常的毛头小子,并不会因为区区美色与一些小聪明就迷失判断,陈芷容的失败,倒也不算意外……事实上,若是陈芷容能够凭借一点才貌就蛊惑了赵俊臣,那才是当真让我意外。” 顿了顿后,朱和坚又说道:“不过,如今还不是放弃的时候,事情还大有可为,至少赵俊臣并没有明确的拒绝陈芷容,这意味着陈芷容依然有可能成为赵俊臣的正妻,只是赵俊臣还没有明确表态罢了……当然,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女儿苏秀宁依然是一个威胁,赵俊臣也有可能会选择她作为正妻,毕竟苏长畛在官场经营多年,对他颇有助益,并且苏长畛也是极力想要与赵俊臣搭上关系,颇是主动,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也是时候让苏家退场了!” 说到这里,朱和坚原本还算温和淡定的面容上闪过了一丝冷意,缓缓说道:“陛下南巡之后,苏长畛留在了南直隶,如今正是鞭长莫及的时候,也正是咱们行动的大好时机……这些东西,你看一下。” 说话之间,朱和坚从书桌旁拿起厚厚一摞书册递给陈佑。 陈佑接过书册之后,连忙展开读阅,很快就面露惊讶之色,说道:“这些是……” 朱和坚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全都是苏长畛为官多年以来的诸般罪证,有结党的、有贪污的、有受贿的、还有欺压百姓的,诸般罪行,皆是罪证确凿,容不得苏长畛狡辩!” 说到这里,朱和坚突然又笑了一下,补充道:“自从父皇为赵俊臣圈定了婚配人选范围之后,我就开始准备这些东西了,但这些情报与罪证,也并不全都是我收集到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陈芷容前些日子送过来的。” “陈芷容?”陈佑惊讶道。 朱和坚脸上少有的闪过了一丝欣赏,道:“你的这位养女,可不仅仅只是一点小聪明而已,她加入南巡队伍之后,也并不仅仅只是在纠缠赵俊臣而已。据我所知,当南巡队伍进入南直隶之后,她就开始着手收集苏长畛的罪证罪行了,显然是为了今天做准备……呵呵,眼光倒也算是长远。” 听到朱和坚的解释,陈佑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阴沉。 陈佑没想到,陈芷容竟然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并且还绕过自己直接与朱和坚进行联络,丝毫没有将自己这个养父放在眼里。 与此同时,陈芷容的这般作为,从某方面也表示她的眼光手段要比陈佑更加高明,这一点更让陈佑心生妒恨。 不过,陈芷容的所作所为,毕竟有利于他们实现目标,朱和坚也明确表示了赞赏态度,所以陈佑一时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说道:“七皇子,这个陈芷容虽然是我的养女,但她向来是目中无人、自以为是,将来说不定就会脱离控制……” 朱和坚点了点头,道:“这一点我心中有数,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扳倒苏长畛!只要苏长畛垮台了,那么他在赵俊臣的眼中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赵俊臣迎娶苏秀宁的可能性就会大幅降低,哪怕是赵俊臣如今已是决定要迎娶苏秀宁了,苏长畛的垮台也足以让他改变主意,陈芷容的机会也就增加了……具体应该怎么做,你明白的!” 陈佑连忙点头,说道:“我明白,回去之后我就把这些罪证罪行交给咱们在都察院的人,并通过他们将事情出去、扩大影响,到了明天早朝,朝中百官自然会有所行动,在百官弹劾之下,苏长畛的垮台也就可以预期了。” 朱和坚笑着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麻烦岳丈了。” 和朱和坚一样,陈佑至始至终都没有将崔倩雪视为威胁,认为赵俊臣绝不可能选择崔倩雪为正妻,原因很简单,崔倩雪如今已是被赶出了崔家,赵俊臣娶她没有任何好处。 他们都是利益至上者,认为利益决定着一切。 绝大部分时候,他们的看法并没有错。 就算这一次,他们也没有想错,因为赵俊臣同样是一位利益至上者,只是赵俊臣巧妙的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意图,让他们无法察觉罢了。 所以,他们难免会失算了。 只是,因为他们的失算,苏长畛以及苏秀宁却是即将要遭遇无妄之灾了。 …… ps:恩,第一更,凌晨之前还有一更。 …… 第五百七十六章.送君一程(上). …… …… 就在朝中各大势力因为左兰山与沈常茂的见面密谈而议论纷纷的时候,赵俊臣也收到了左兰山送来的密信。 密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说他与沈常茂的交易一切顺利,沈常茂同意支持陈东祥接任工部尚书的空缺,但作为交换,“赵党”要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帮助沈常茂稳住内阁首辅的位置。 看完了左兰山的密信,赵俊臣轻轻点头,面露满意之色,自语道:“看来,一切还算顺利,不出意外的话,工部依然会留在手中。只要工、户二部不出意外,那些朝中政敌就无法轻易抓住我的把柄……恩,算是暂时无忧了。” 不过,赵俊臣虽然很满意左兰山与沈常茂进行交易时的表现,但接到密信之前。赵俊臣却是收到情报——左兰山的这封密信并没有交代所有的事情,沈常茂与左兰山的接触目的也并不单纯。 据赵俊臣的眼线所传来的消息,沈常茂这次与左兰山见面密谈,除了串联“赵党”以保证自身地位之外,同时也有蛊惑左兰山脱离赵俊臣的控制、分裂赵党的目的。 这次密谈之间,沈常茂的话语之中多有这方面的暗示,只是左兰山完全不敢接茬罢了。 但这些内容,左兰山并没有向赵俊臣通报,似乎是打算隐瞒到底。 不过,赵俊臣并不是十分在意左兰山的隐瞒,毕竟这些事情若是挑明了,会让大家都感到尴尬,左兰山的隐瞒也未必就是有了异心。 更何况,就算是左兰山当真产生了异心,赵俊臣也有把握能够控制。 赵俊臣并不是神,不可能操控人心,更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成为自己的提线木偶,所以赵俊臣也就接受了“人心思异”的常态。 不过,赵俊臣虽然不能够操控人心,但能否将手下众人的诸般想法引导向自己有利的方向,就要看赵俊臣的手段是否高明了。 到目前来看,赵俊臣做得还算不错。 没有深想左兰山的隐瞒,赵俊臣只是继续喃喃自语道:“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反过来讲也是一样。工部的事情固然是解决了,但剩下的事情依然很多……自己的婚事、即将到来的京察、还有联合船行的发展、四川盐税的整顿,再有就是为章德承创办医学院的事情,皆是不可忽视……” 喃喃自语之间,赵俊臣有些无奈的轻轻摇头。 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怀有野心,手上的事情就越是繁多,或是公务、或是私事、或是朝廷党争、或是自身抱负,一桩桩、一件件,连绵不绝纷沓而来,根本得不到空闲,那红袖添香、灯下闲读的自在生活,也只能想想而已。 微微一叹之后,赵俊臣很快就压下了心中的无奈与疲惫。 又处理了一阵子公务之后,赵俊臣突然想起了什么,仰头道:“来人。” 赵俊臣的话声刚落,许庆彦就推门而入,问道:“少爷,有事?” 赵俊臣点头,道:“听说今天章神医应太子的邀请,前往东宫为赵山才诊断病情?现在可回来了?” 许庆彦答道:“刚回来不久。” 赵俊臣再次点头,说道:“请他来书房谈话。” 得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许庆彦没有任何耽搁,马上就离开书房前去寻找章德承了。 没过多久,章德承就来到了书房之内。 “赵大人,可是有事吩咐?” 赵俊臣放下了手中的户部公文,抬头直接道:“你今日为赵山才诊断身体,可有诊断出什么?我前不久才见过赵山才,那时候他的身体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急转直下了?” 听赵俊臣是询问赵山才的身体状况,章德承的表情也严肃了许多,沉吟片刻后,缓缓答道:“说来忏愧,老夫已经为赵山才连续诊断两日了,但依然诊断不出赵山才的病情缘由。只看表象的话,赵山才的脉象丝滑、堂口发青,具体表现为肠胃的屡屡绞痛,应该是肠胃受了损伤,但他的肠胃究竟是因何受损,老夫却是想不明白,无缘无故、突然而然,并不似普通胃病。并且老夫不论是开药还是下针,都无法减轻病情,只能稍稍为他镇痛而已。” 说到这里,章德承面带愧色,身为一名万人敬仰的神医,竟是连病人的病情缘由都查不出来,病人的病情愈加严重却又束手无策,这对章德承而言可谓是一个严重的打击与刺激。 另一边,听到章德承的答复之后,赵俊臣眼光微微闪烁着,似乎正在考虑着什么。 然后,赵俊臣表情严肃的问道:“赵山才的情况,很严重吗?若是一直得不到治愈,会是什么结果?” 章德承的表情比赵俊臣还要更加严肃,隐隐还有些怜悯的意思,道:“若是一直不得治愈的话,后果恐怕是十分严重,事实上,赵山才虽然是刻意隐瞒了许多事情,但依照老夫的判断,他这段时间的排便恐怕已经有黑血出现了,再这样下去……唉,听说赵山才颇有才华,老夫观他为人秉性也是十分难得,当真是天妒英才,太可惜了。” 章德承虽然没有明说,但赵俊臣还是听明白了。 按照章德承的推测,赵山才的病情若是得不到控制,那么他恐怕就要因为胃病而丧命了。 就在赵俊臣沉吟思考之际,章德承却是错估了赵俊臣的心意,叹息道:“听说赵山才乃是赵大人您的远房族亲,如今老夫既然已是成为了大人的门客供奉,那么自然会尽心尽力为赵山才诊治……只是,赵山才的病情实在是怪异,老夫这两天以来遍查医书,也找不到病例可寻,说是孤例也不为过,让老夫有些无从下手……所以,大人您最好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说话之际,章德承的面色愈加羞愧。 见章德承错估了自己的心意,赵俊臣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缓缓道:“章神医不必自责,人时有力穷,即使是您恐怕也不能遍治天下之病,尽力就好。” 事实上,章德承虽然费尽心思也猜不到赵山才发病的缘由,但赵俊臣反倒是猜到了一些端倪。 倒不是赵俊臣的医术要比章德承更加高明,而是从某方面来讲,赵山才的病情与赵俊臣大有关联,甚至是赵俊臣一手造成的! …… ps:恩,今天第二更。明天会继续更新,尽量保持稳定。 …… 第五百七十七章.送君一程(下). …… …… 前几日,听说赵山才突发严重胃病之后,赵俊臣心中就有所怀疑,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收集相关的情报。 如今,再加上章德承的佐证之后,赵俊臣心中已然确定——赵山才的胃病,十有八九是因为他服下了金刚石粉末的缘故。 并且,赵俊臣还能够猜到,赵山才会服入金刚石粉末,绝对是七皇子朱和坚在暗下黑手。 当初,赵俊臣伴驾南巡路过徐州之际,曾外出微服游玩,期间与徐州当地的“荣发船行”产生了冲突,那“荣发船行”的老板吴有珍知晓赵俊臣的身份之后,自然是大吃一惊、诚惶诚恐,连忙找赵俊臣赔罪,并送了一份重礼作为赔礼。 这份重礼,就是两颗金刚原石。 吴有珍拿金刚石作为赔罪礼物,是因为明朝并不生产此物,再加上金刚石的绚丽辉耀,算得上是一件价值不菲的珍品,然而赵俊臣见到这两颗金刚石之后,却是马上就联想到了金刚石的另一种用法,那就是下毒害人! 因为金刚石具有疏水亲油的特性,所以人类服入金刚石粉末之后,金刚石粉末就会粘在胃壁上,经过长期的摩擦之后,就会让人肠胃溃烂,若是不及时治疗的话,就会死于胃出血,是一种难以提防的慢性毒剂,以明朝医生们的水平与见识,就算是事后验尸也无法察觉出下毒的痕迹! 当然,金刚石虽然算得上是一种奇毒,但赵俊臣并不准备亲手用它——有许多事情,虽然见效很快,但赵俊臣并打算亲手去做,即没有那种不折手段的狠绝,也不愿意承担后果与风险——所以赵俊臣反倒是绕了一个圈子,借着东厂之手将金刚石交给了七皇子朱和坚。 朱和坚性格阴冷决绝、做事不折手段,某些事情若是借朱和坚之手去办,却是最适合不过了。 最重要的是,若是朱和坚当真用金刚石粉末害人了,那么他的把柄也就落在了赵俊臣手中,到时候就只能任由赵俊臣宰割了! 然而,赵俊臣暗中将金刚石送给朱和坚之后,原本以为朱和坚会用它谋害太子朱和堉,又或者是“太子党”的某些干将,却没想到朱和坚首先找到的目标竟是赵山才!——赵山才如今的病症情况,可不是服入金刚石粉末的表现吗? 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给太子朱和坚下毒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即使是朱和坚一向是无所顾忌,在这件事情上也会三思而后行。 别说是太子朱和坚了,就算是“太子党”官员们突然间蹊跷死亡,也会引来朝廷关注。 反倒是赵山才,如今已是太子朱和堉的首席智囊与左膀右臂,“太子党”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反弹几乎可以说是赵山才的一人之功!偏偏赵山才本身只是一个被剥夺了功名的书生,就算是死了也没人在意,但赵山才一旦丧命,太子朱和堉就会再次回到从前那种处处被人算计的境地,垮台也是迟早的事情,从这方面而言,朱和坚下手谋害赵山才才是最佳选择。 事实上,早在大半个月之前,赵俊臣就已经收到情报,知道有人要打算谋害赵山才了。 偏偏,太子朱和堉深信自己的七弟朱和坚,完全不知道朱和坚一直在觊觎他的储君之位,所以太子东宫对于朱和坚而言,基本上是不设防的。这般情况之下,朱和坚想要暗中动些手脚、在赵山才的食物中掺入金刚石粉末,实在是太简单了。 不过,赵俊臣虽然是猜到了事情的始末,但稍稍考虑片刻之后,赵俊臣还是决定不做干涉。 虽然,赵俊臣一向都很欣赏赵山才,但赵山才与他的立场不同,救了赵山才不仅没有好处,今后还要面对赵山才带来的种种麻烦,更还会破坏赵俊臣针对七皇子朱和坚的计划,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大概就是政治的冷酷了,政客们的决定往往会与个人感情相反,一切只与利益有关。 “当初,我已经极力劝阻赵山才了,奈何他认了死理,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抛弃太子朱和堉,更不愿意投靠于我……人的道路都是自己选择的,既然已经选择好了前路,那就只能自己来承担后果了……赵山才,实在是可惜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神色,似乎是怜惜,又似乎是冷酷。 事实上,此时的赵俊臣,不仅不打算拯救赵山才,反倒是打算再推赵山才一把,让赵山才彻底跌入死亡深渊。 既然赵山才的死亡已经注定了,那么还是早点死掉吧,这样赵山才不仅能减少一些痛苦,赵俊臣也能减少一些麻烦。 做出决定之后,赵俊臣轻轻一叹,却是抬头向章德承问道:“章神医明天可是还要去东宫为赵山才诊治?” 章德承点头道:“不能确定病情,赵山才的情况又是十分严重,老夫自然还要再去。” 赵俊臣用一种轻柔的声音,缓缓说道:“前些日子,府里收了一些沁源金粒粟米,这种粟米十分难得,每年只能收获几百斤而已,大部分都会作为贡品被宫中买去……听说粟米最是养胃,既然赵山才得了胃病,明日章神医去东宫的时候,也顺便将这些粟米送过去,让赵山才每日吃一些,或许有些益处,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可谓是十分好听,但居心则是险恶至极。 粟米,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小米,本身固然有养胃的作用不假,但也要分时候。粟米颗粒小、难消化,食用之后会刺激肠胃、加速肠胃的蠕动……而赵山才如今胃壁之上已经粘着大量的金刚石粉末,若是再让赵山才的肠胃蠕动加速,那么赵山才的死期也就要大幅提前了。 然而,章德承虽然是这个时代最为杰出的神医,但他受限于时代眼光,却不能发现赵俊臣的险恶用心,还以为赵俊臣是真心为赵山才考虑,所以他很痛快的答应了赵俊臣的要求。 然后,赵俊臣又假意关心的提醒了章德承几句,比如让章德承提醒赵山才这段时间不要吃油大的饭菜——服入金刚石粉末之后,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大量的服油,借助油的滑润将金刚石的粉末冲出肠胃——赵俊臣的这番提醒,依然是不安好心。 当章德承离开书房之际,赵俊臣看着章德承的背影,再次轻轻叹息,喃喃自语道:“既然是不可挽留,那就送君一程,作为永别……大家都能轻松不少!赵山才,不要怪我,我早就告诉过你,你选择的道路前方是万丈深渊,但你偏偏不听,既然如此,后果只能由你自己承担!” …… ps:明天继续有更。 …… 第五百七十八章.热闹的朝议(一). …… …… 朝廷之中,庙堂之上,皇帝与大臣们管理着广阔江山、千万百姓,每时每刻都会发生无数的事情。 其中,有些事情很大,会影响到百姓的生死、国家的存亡,但这种时候往往只需要例行公事、遵循章程就好,百官们都会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面孔,似乎是禅精竭虑、公心赤忱,但实际上绝大部分人的心情都是毫无波动,并不会多么在意,也不会坚持自己身为朝廷官员的本职立场,只要不出大乱子,很容易就会妥协退让。 有些事情很小,只会影响到某些官员的财路、或者某些党派的兴衰,这种时百官们大都会迸发出极大的热情与专注,竭尽全力、耗费苦心,开动自己所有的智慧与能量,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退让,立场之坚定,绝不逊色于那些古今传颂的英雄侠士。当然,在表面上,他们依然会是一副大义凌然、秉公办事的模样,表面上的道德文章同样不缺。 然而,不论前一天发生了怎样的大小事情,第二天依然是旭日东升,百官们依然要赶在太阳升起前参加早朝议事。 在第二天的早朝上,依然会有许多大小事情需要他们来处理。 在此期间,经过所有人的齐心协力,朝廷体制会出现一个又一个的顽疾,民间状况会浮现一个又一个的烂摊子,边疆局势会越来越糜烂,但百官们都不会在意,只要不影响自己的生活,这些顽疾与烂摊子丢给下一任就好,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这就是官场上的轮回,一天又一天,一日复一日,从不间断。直到会有一天,顽疾越来越重、烂摊子越来越大,所有事情全都被这些忠君体国、公心赤忱的大臣们搞砸了,然后民心丢了、国土丧了,最终国破了家也亡了,这种轮回才会短暂结束。 当然,换了国号之后,很快就会有一拨新人兴高采烈的代替旧人,这种轮回依然会继续下去。 眼光长远的智者终究只是少数,赶在轮回被打破之前,大家都在及时行乐。 如今,赵俊臣身为局中人,虽然看得明白,偶尔也会感叹几句,但已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完全没有脱离轮回的能力与勇气。 到了第二天,皇极殿内。 在百官们的山呼万岁声中,早朝开始了。 于是德庆皇帝与百官们开始商议朝廷的大小事情。 首先,是通政司递交了两广的折子,称两广遇到百年难遇的飓风暴雨,沿岸的百姓受损严重,有几千户百姓流离失所,请求朝廷赈济。 赈灾是一个好差事,容易捞油水,但两广距离京城太远了,仅仅往返就需要数月时间,这又让这件差事变得鸡肋了。所以百官们并没有太过在意,各派系也没有争抢,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按照章程处理了这件事情。 前后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一件事关数万百姓生死的大事就尘埃落定了。 然后,又是四川布政使的折子,称是四川凉山州出现地震,虽然并不强烈,但当地的彝族百姓情绪不稳,许多土司趁机要挟朝廷索要物资,因为物资数量很大,四川布政使不敢做主,请求朝廷派大臣前去交涉。 凉州在百官眼中乃是穷山恶水的地方,这件差事又没有油水可捞,虽然办好了是一件功劳,但办砸的可能性更大,所以朝廷各大派系依然没有争抢,商议氛围颇是和睦融洽,最终经过商议之后,一位无党无派的倒霉都御史被委以重任,成为了朝廷的特使,被几位权臣们一脚踢到了四川凉州。 这件关系到四川局势安危的事情,在百官们同心协力之下,依然是只用了一盏茶时间就结束了。 然而,各地方的上呈奏疏商议完毕之后,百官们开始商议左兰山、梁辅臣二人入阁之后,工部尚书与三边总督的接替人选。 于是,大戏拉开了帷幕。 这两个位置,关系到各方各面的利益,百官们自然是极为关切。 许多原本已是昏昏欲睡的大臣,也顿时间打起了精神! 其中,三边总督的空缺,只是稍稍出现了一些争议,但很快就确定了人选,乃是兵部左侍郎王铮。 王铮此人不论是军务能力还是战略眼光,都与上一任的梁辅臣相差甚远,但他是铁杆的“帝党”成员,对德庆皇帝足够忠心,所以就得到了德庆皇帝与“帝党”官员们的全力支持。 赵俊臣想到三边军镇的糜烂现状,心中却是有些隐忧——从前的三边军镇,全凭借着梁辅臣的高妙手段在勉力维持,如今换了一个远不如梁辅臣的王铮接任,三边军镇的形势恐怕就要脱离控制了,说不定就会出什么乱子。 然而,因为三边总督掌控着军权,极为敏感,为了避免引起德庆皇帝的怀疑,赵俊臣也不敢提出异议,与此同时,朝中各位权臣们也大都是同样的心思,所以这个任命并没有出现太多争议,很快就得到了通过。 接着,百官们开始商议工部尚书的接替人选。 这是一个肥差,各大派系自然是不会退让,刚刚还是和气一堂的早朝,也再次变成了争吵不休的菜市场。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最先出手争抢的,竟是“太子党”众人。 “陛下,老臣举荐礼部侍郎鲍文杰接任工部尚书之位!鲍文杰这些年来在礼部任职,一向是兢兢业业、从无疏漏,其为人秉性也是极为难得,对朝廷对陛下更是忠心耿耿,由他来接任工部尚书的位置,最是适合不过!” 随着阁老程远道的表态,一众“太子党”官员也是纷纷出列表示支持。 在“太子党”众人看来,工部与户部关系紧密,一个负责花银子、一个负责进银子,若是能够将工部抢到手中,就卡住了赵俊臣的脖子。 所以,“太子党”的表现颇是积极。 然而,朝中其他党派同样是觊觎工部,自然不会同意“太子党”的人选。 虽然“周党”的核心成员们皆是被周尚景说服,决定不参与工部的争夺,但想法是一回事,做法是另一回事。为了稳定“周党”下层官员们的人心,维持“周党”的士气,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 所以,新任阁老李和马上就出列反驳了“太子党”的举荐,说道:“陛下,鲍侍郎的能力秉性固然是不错,但他资历毕竟浅了一些,经验难免有所缺陷,年纪声望也不足以服众,臣以为鲍侍郎还需要再历练几年,然后才能够承担重任。工部尚书的人选,臣认为陕西布政使周传业更加合适,此人不论资历、声望、能力,皆是上佳,还曾经担任过工部侍郎的职务,熟悉工部事务,乃是最合适的人选,还望陛下圣鉴!” 随着李和的话声落下,一众“周党”官员皆是精神大震,纷纷出列表示支持。 眼看着“太子党”与“周党”即将要陷入争辩之中,赵俊臣决定“赵党”也不再旁观看戏,向着左兰山打了一个眼色。 于是,左兰山缓步出列,向百官们表达了“赵党”的支持人选,以及“赵党”对工部势在必得的决心! …… ps:今天遇到一些烦心事,码字的时候总想要批判一些什么,这种情绪加入了文章之中,让这一章的内容有些头重脚轻,大家见谅,明天会恢复正常的情节发展。某些观点,虫子更希望在故事情节中展现出来,并不想这么直白的描述,今天没有忍住,实在不好意思。 …… 第五百七十九章.热闹的朝议(二). …… …… “陛下,依臣看来,不论是礼部侍郎鲍文杰鲍大人,又或者是陕西布政使周传业周大人,固然皆是朝廷的贤良之臣,但他们都不是接任工部尚书的最佳人选。关于鲍大人的不足之处,刚才李阁老也说过了,就是资历稍有欠缺,不能服众。但李阁老所推荐的周传业周大人,固然是有资历有能力,但他担任陕西布政使不过半年余时间,才刚刚熟悉了陕西官场,正准备建立一番功业,若是冒然调动,不谈周大人的劳累奔波,陕西官场若是连续变换长官,说不定也会产生混乱,却是不妥。” 出列之后,左兰山扬声说道。 如今,左兰山已经成为了内阁阁老,又刚刚卸任了工部尚书的职位,说话的份量自然是与往日不同。 随着左兰山的表态,百官们皆是露出沉思之色,就算有些官员心中不服,但也不敢冒然反对。 另一边,德庆皇帝昨日找左兰山谈话之后,在这件事情上与左兰山已是有了默契,所以德庆皇帝问道:“哦?左阁老在工部耕耘多年,一向是功勋卓著,又最是熟悉工部事务,如今入了内阁,恐怕眼光也更加长远了。却不知在左阁老心中,谁人是接任工部尚书的最佳人选?” 德庆皇帝的一番话,看似只是随意的夸赞了左兰山几句,但选在这个时候,无疑是加重了左兰山在这件事情上的话语权。 左兰山自然不会辜负德庆皇帝的好意。 只见左兰山扬声道:“陛下,臣以为工部左侍郎陈东祥,乃是接任工部的最好人选。陈大人这些年来一直在工部任职,资历声望皆是足够,又最是熟悉工部的诸般事务,他的功劳苦劳,臣这些年一直都看在眼中,他的能力眼光,臣许多时候也是自愧不如!说来惭愧,臣得蒙陛下看重,认为臣这些年来管理工部期间还算是有些功绩,所以让臣入阁辅政,但陛下有所不知,工部近年来的许多功绩,其实都是源自于陈大人的能力与勤勉,若是由陈大人接手工部,臣深信工部今后的功绩一定会更胜于往日!” 为了给陈东祥造势,左兰山不惜自贬,甚至还将自己过往功绩分给了陈东祥许多,就是为了堵住百官们反对的理由。 另一边,听到左兰山的举荐之后,德庆皇帝也很是配合,赶在百官提出反对意见之前,抢先开口表态道:“恩,陈东祥……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随着德庆皇帝的表态,陈东祥接手工部的希望顿时又有增加。 接着,内阁首辅沈常茂想到了自己昨晚与左兰山达成的交易,也随之出列,同样表明了支持陈东祥的态度,道:“陛下,陈东祥陈大人确实是朝廷难得的干将能臣,一向是精明强干、办事勤勉,并且年纪也不算大,应该得到朝廷的重点提拔,老臣认为,如今也应该给陈大人加点担子、让他独当一面了。所以,老臣的想法和左阁老一样,同样认为陈东祥乃是接手工部的最佳人选。” 于是,陈东祥就这样得到了皇帝、内阁首辅、以及一位内阁阁老的鼎力支持,再加上周尚景没有明确表态,他接任工部尚书的事情近乎已是板上钉钉了。 许多官员即使是心中持着反对意见,但见到这般形势之后也明智的闭上了嘴巴——既然明知道事情已是不可挽回,又何必当那个出头鸟,强行反对皇帝、首辅、阁老们的态度? 再随着“赵党”众官员陆续出列,纷纷表达了支持陈东祥的态度,眼看着这件事情就要尘埃落定了。 德庆皇帝见到局势明朗之后,就打算按照惯例召唤陈东祥出列表态,并且勉励陈东祥几句,然后再发表正式任命,让陈东祥接任工部尚书的职务。 然而,不懂得辨明局势的人终究还是存在的。 比如太子朱和堉。 抢在德庆皇帝开口之前,太子朱和堉突然出列,说道:“父皇,儿臣反对陈东祥接任工部尚书的职位!” 然后,也不待德庆皇帝询问,太子朱和堉已是继续开口道:“父皇,陈东祥或许有能力不假,但品行秉性实在是不堪入目,这些年来一直是极尽争权夺势之能事,排挤异己、拉帮结派、打压贤良、妒恨贤臣,在他担任工部侍郎期间,更是多有贪污受贿的传闻,如今的工部已是乌烟瘴气,正需要有贤臣前去整顿,又如何还能让陈东祥接手工部?这样的话,岂不是要任由工部糜烂下去?” 太子朱和堉的这一番话,可谓是大义凌然,他的初心也全都是为了大明江山。 然而,就在太子朱和堉义正言辞之际,德庆皇帝的脸色却是渐渐阴沉了下来。 在此之前,因为太子朱和堉帮助德庆皇帝成功插手内阁,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已是渐渐缓和了一些,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也再次产生了一些期望。 但随着太子朱和堉这一番表态发言,德庆皇帝对他刚刚燃起的些许期望也再次破灭了。 朕刚刚才表明了态度,称陈东祥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但话声刚落你就站出来反驳,当众宣称陈东祥结党营私、争权夺利、贪污受贿,你这不是在打朕的脸吗?让朕如何下台?你这不是向百官们表明,朕乃是一个有眼无珠的昏君,分不清贤良与奸邪吗? 就算是你当真是坚决反对陈东祥接任工部尚书,但有些话是你能直接开口说出来吗?开口前你就不能看看场合与时机吗?你为何不能暗示某位“太子党”官员代你开口表态?你表态之前为何不能与朕事先通气?你发表意见的时候就不能留一点余地? 一时间,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的信心再次动摇了,也再次开始怀疑——自己殡天之后,像是朱和堉这样刚烈直白的性子、浅薄至极的城府、一点就着的脾气,当真能稳定住大明江山吗? 必须要说的是,太子朱和堉因为昨晚的一时心软,自以为能够应付今日早朝的局势、可以暂时拖延陈东祥接任工部尚书的时间,所以没有唤醒赵山才商议今天早朝上的安排,实在是一件失策至极的决定。 再加上他发觉自己的失误之后,又一时冲动,有些口不择言,更是犯了德庆皇帝的忌讳。 于是,赵山才经过苦心竭虑之后,好不容易才为太子朱和堉挽回的局势,也好不容易才让德庆皇帝重新对太子建立了信心,就这样被太子朱和堉轻易的一朝丧尽了。 然而,太子朱和堉并没有发现德庆皇帝的面色变化,依然是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继续说讲道:“更何况,这陈东祥与左兰山向来是共同进退,两人又一向是以赵俊臣马首是瞻,若是左兰山卸任之后,又由陈东祥接手,那朝廷的工部衙门岂不是要成为‘赵党’的后花园吗……” “住口!” 眼看着太子朱和堉愈加的口不择言,就要撕毁官场的潜规则与君臣们的默契,当众揭露朝廷的党派争斗,德庆皇帝愈加愤怒,终于是忍不住大声喝止了朱和坚。 这一刻,德庆皇帝的表情神态,更是阴沉到了极点。 …… ps:明天双更。 …… 第五百八十章.热闹的朝议(三). …… …… 听到德庆皇帝的怒喝之后,太子朱和堉身体轻轻一颤,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莽撞。 然后,太子朱和堉垂下了头,并没有继续争辩。 赵俊臣站在后方,远远看着太子朱和堉的背影,却是不引人注意的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 “也算是稍有成长,至少不像从前那样顽固到底了,没有与陛下继续争辩,这一点还算不错……可惜,还是醒悟的太晚了,表态的方式与时机更是错误至极,只是些许成长依然是不足为惧……按照这些的成长速度,德庆皇帝又能忍耐多久?恐怕等到赵山才病死之后,这位太子殿下也就距离退场不远了。” “太子啊,你自诩站在正义的一方,将所有与你立场不同的人都视为邪恶,这并不是大问题,但问题是,想要维持正义,你首先也要学会审时度势、明哲保身啊……最重要的是,正义的反义词只是邪恶,而不是卑鄙与不折手段……事实上,正义想要战胜邪恶,就必须要比邪恶更加卑鄙与不折手段才行,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一点呢?” 赵俊臣暗暗想道,心中竟是有些怒其不争。 然后,赵俊臣再次垂下了目光,不再打量太子,恢复了近段时间以来的低调。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为人处事的方式与周尚景越来越相似了,越是权势庞大,就越是行事低调,将自己的真实意图深深隐藏在无数假象之中,让人无法看清根底。想要有什么行动,也往往是指示党羽出面,若不是万不得已,就绝不会亲自出手,总会留下一丝余地与应变。 另一边,德庆皇帝喝止了太子朱和堉之后,目光冰冷,神色间满是怒意,但只是沉默的注视着太子朱和堉,并没有继续说些什么。 百官们见到德庆皇帝的这般态度,更是胆战心惊,自然是不敢随意开口发言。 再加上垂首不言的太子朱和堉,一时间皇极殿内安静到了极点。 事实上,此时的德庆皇帝并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心中有些迟疑,不知道应该如何发言。 又一次,太子朱和堉当着百官的面站在了德庆皇帝相反的立场,并且让事情没有一丁点的回旋余地,如此一来,德庆皇帝只剩下了两个选择:或者是维护自己的威信,严厉的责罚太子朱和堉,但这样的话太子朱和堉的威望就会受损;再或者是维护太子朱和堉的声望,顺着太子朱和堉的意思承认自己的错误,但这样一来德庆皇帝的帝王威严就会受损,还会顺带得罪了沈常茂与左兰山等人。 这两种选择,都不是德庆皇帝愿意看到的,因为它们都不符合德庆皇帝的利益。 但因为太子朱和堉的莽撞,德庆皇帝如今必须进行选择——这就是德庆皇帝最为愤怒与失望的地方。 最终,理所当然的,德庆皇帝选择了维护自己的帝王威严,决定严厉斥责太子朱和堉,哪怕这样会让朱和堉的储君威望受损。 只见德庆沉默片刻之后,终于缓缓开口道:“太子,你可知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若是你不同意朕与众位大臣的意见,认为陈东祥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当然可以!早朝就是君臣们表达各自意见的地方!但你这般严厉的指责朝廷大臣,绝不是一件小事,你可有什么证据来证明你的观点?若是有,朕当场就会拿下陈东祥问罪!若是没有,那么就算你是太子储君,这般无凭无证的当众诽谤朝廷重臣,朕也不能轻饶!” 听到德庆皇帝的话,太子朱和堉又是沉默良久。 事实上,这些贪官污吏们一个个皆是奸猾之辈,陈东祥更是谨慎至极的性子,从来都不会落人把柄,贪污结党的罪证又如何是那么好抓?若是太子朱和堉能够找到切实罪证,早就大张旗鼓的弹劾陈东祥了,又何必等到今天? 其实,这个时候太子朱和堉的最佳选择,就是当众向德庆皇帝认错,表明自己不应该听信谣言,这样不仅能够减少错误,还能够稍稍降低德庆皇帝的怒火。 然而,太子朱和堉若是这么容易就会认错,那他也就不是太子朱和堉了。 虽然明知道这个时候主动认错才是最佳选择,但心中的固执却是让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眼见太子朱和堉依旧是一副固执己见的模样,德庆皇帝愈加的失望,怒声道:“你不说话?也就是没证据了?在早朝之上,手中没有切实证据,就这般当众诽谤朝廷的三品大员!身为太子储君,却没有相匹配的城府胸襟,仅仅只是一些流言蜚语,就让你莽撞发言、动乱朝纲,深失朕之期望!像你这般样子,朕今后如何还敢将祖宗江山交到你手上?” 德庆皇帝固然是怒火高涨,但终究还有些理智,斥责太子朱和堉的时候,并没有使用“污蔑”、“构陷”之类性质更加严重的词汇,还将太子朱和堉的言论归结为“误信谣言”,算是稍稍降低了这件事的性质。 不过,应有的责罚还是要有的,否则就不足以服众。 只见德庆皇帝再次瞪了太子朱和堉一眼之后,终于说出了决定:“今天早朝结束之后,你就回到东宫中闭门思过十日!接下来的十天你就不要来朝议了!好好想想你今天究竟错在了哪里!十天之后,再给朕上折子,陈述你这十天的思过成果!若是无法让朕满意的话,就再次闭门思过十日,直到你想明白为止!” 德庆皇帝的这般惩戒,并不算多重,但听到德庆皇帝的决定之后,“太子党”众人依然是纷纷脸上变色。 连续十天不能上早朝,那究竟要耽误多少事情?没有太子朱和堉作为主心骨,“太子党”群龙无首之下,在这十天之内岂不是要任由朝中政敌宰割? 于是,“太子党”众位官员就要出列发言、请求德庆皇帝宽恕太子朱和堉。 然而,德庆皇帝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想法,还没有等到他们发言,就已是环目扫视了殿内百官,冷声说道:“朕意已决!百官不可求情!” 另一边,太子朱和堉也干脆的俯首答道:“儿臣……遵旨!” 太子朱和堉的这般表态,也及时堵住了“太子党”众人的嘴巴。 虽然是固执的不肯认错,但太子朱和堉心底还算明白,这一次是因为自己莽撞坏了局势,但绝不能让“太子党”众人为自己求情,如今德庆皇帝正在气头上,若是“太子党”官员坚持求情,就很有可能会受到连累,这样的话“太子党”的损失就更大了。 所以,太子朱和堉虽然没有认错,却是干脆利落的认罚了。 见到太子朱和堉的这般态度,德庆皇帝的表情终于稍稍缓和了一些。 另一边,一直是垂头不语的赵俊臣也再次抬头看了太子朱和堉一眼,然后又轻轻叹息了一声。 既然看得明白,也愿意认罚,那又为什么不认错呢?只是一些立场而已,何必那么坚持? 夏虫不可语冰。 对赵俊臣而言,太子朱和堉是这样。 对太子朱和堉而言,赵俊臣同样如此。 …… ps:第一更。 …… 第五百八十一章.热闹的朝议(四). …… …… 随着太子朱和堉受到责罚,一时间百官们皆是胆战心惊,生怕会受到德庆皇帝的迁怒。 再加上德庆皇帝怒意未歇,良久没有说话,于是早朝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眼见这般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说不定就会推迟陈东祥接手工部的时间,甚至还有可能会出现什么变动,于是赵俊臣就向左兰山打了一个眼色,示意左兰山打破沉默,将朝议的话题引回来。 见到赵俊臣的眼色之后,左兰山不敢违背,硬着头皮再次出列,道:“陛下,工部尚书的人选尚未确定,究竟是否由陈东祥陈大人接任,还请陛下圣断。” 眼见左兰山打破了沉默,百官们皆是心中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因为陈东祥接任工部尚书的事情,德庆皇帝刚刚责罚了太子朱和堉,百官们这个时候更是不敢提出反对意见。 另一边,德庆皇帝也终于想起了今天早朝的主题,环目见百官之中再也无人反对之后,终于将目光转向了陈东祥。 “工部侍郎陈东祥何在?出列说话。”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陈东祥缓步出列,面色镇定、脚步从容。 见到陈东祥的这般模样,百官们不论是何种态度,皆是暗暗点头表示赞许。 陈东祥一旦成为了工部尚书,就正式挤进了庙堂核心,如今可谓是陈东祥今后仕途的转折点,刚刚又遇到了太子朱和堉的严厉斥责与问罪,可以说是大起大落,一般人在这般情况之下,或是会诚惶诚恐、或是会幸喜激动,难免是进退失据,但陈东祥的表现却颇是平静镇定,完全看不出心绪的起伏,就凭这份城府与情绪控制,就要比皇极殿内大部分人都要强。 而赵俊臣更是心中欣慰——今后的庙堂之上,自己总算是又多了一位可靠的帮手。 另一边,见到陈东祥的表现之后,德庆皇帝同样是轻轻点头,然后开口问道:“陈东祥,若是朕将工部交到你手上,你可有信心能够管理好工部的一切事宜?” 这种例行公事的询问,陈东祥自然不会答错,扬声道:“臣不敢辜负圣望,若是掌管工部,今后一定会尽心尽力,以报答陛下的栽培,绝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德庆皇帝再次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朕也就放心了。” 然后,德庆皇帝正式宣布了任命:“从今日起,朕就将工部交给你了,望你切不要辜负朕的期待。” 听到德庆皇帝的正式决定,陈东祥的表情之间终于闪过了一丝喜色,连忙叩首道:“臣陈东祥谢主隆恩!” 待陈东祥叩谢完毕、退回百官队列之中,德庆皇帝缓缓道:“三边总督与工部尚书的人选总算是定了下来,至于王铮与陈东祥接任之后,留下的工部与兵部的侍郎空缺,众卿认为由谁来接任为好?” 工部侍郎与兵部侍郎这两个位置,虽然不似三边总督与工部尚书一般位高权重,但也是朝廷的三品重臣,自然又是引来了一番激烈争夺,平静良久的皇极殿,随着两个新空缺的出现,也再次陷入了热闹。 最终,经过大量的争吵、辩论与妥协之后,新任的兵部侍郎变成了周朗,此人自然是“帝党”成员——兵部掌管天下军队的调动与后勤,德庆皇帝绝不会允许旁人插手的。 至于工部侍郎的位置,则是落到了一个名叫王泽的人手中,此人原本在地方上担任知府,如今正好任期到了,资历、声望、能力等等各方面都算合适,再加上“沈党”与“赵党”的全力支持,也就成为了新任的工部尚书。 顺便一提,这个王泽乃是沈常茂的妻族,将工部侍郎的位置交给“沈党”,也是左兰山与沈常茂昨晚交易中的一部分。 而赵俊臣之所以允许这种交易的成立,却也是看准了沈常茂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呆不长久,哪怕是得到了“赵党”的鼎力支持也一样。正所谓爬得越高、摔得越狠,如今沈常茂爬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今后若是摔了下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到了那个时候,这个王泽再无靠山,再加上工部乃是“赵党”的地盘,除了投靠赵俊臣之外,他也就没有其他选择了,所以赵俊臣也不会担心工部会因为王泽担任了工部侍郎就遭到“沈党”的渗透。 事实上,工部侍郎叶尚宏、户部侍郎马森全都是“周党”的干将,但他们哪怕是有周尚景作为靠山,也没能在工、户二部掀起什么波浪,赵俊臣对这两个衙门的掌控力,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因为“沈党”支持“赵党”的陈东祥接任了工部尚书,“赵党”又投桃报李的支持了“沈党”的王泽担任了工部侍郎,一时间沈、赵二党竟是有了些合作愉快、配合无间的意思,再也见不到前些日子的剑拔弩张。 当然,与“沈党”搞好关系,也同样是赵俊臣下一阶段计划的一部分。 既然明知道沈常茂接下来会摔得很惨,赵俊臣自然要做好准备,改善双方的关系、加强双方的交流、甚至是割让一部分利益以降低“沈党”的戒心,这样等到沈常茂摔倒之后,赵俊臣才方便接手沈常茂的政治遗产。 不得不说,赵俊臣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 又随着工部侍郎与兵部侍郎两个位置的争夺有了结果,朝议已是进行了一个时辰有余,德庆皇帝的面色也出现了疲惫。 “工部侍郎与兵部侍郎的位置总算有了结果,这一次的变动也总算是尘埃落定了……”德庆皇帝说道:“那么,众爱卿可还有什么事情禀奏?若是没有了,今日的朝议就散了吧。” 德庆皇帝的这些话,原本只是例行公事。 在德庆皇帝想来,地方上的奏疏都已经处理完毕了,朝廷中枢的几处空缺也有了安排,接下来应该是暂时没有什么重要事情了,等百官们无事可奏之后,自己就可以结束朝议、稍稍休息了。 然而,就在德庆皇帝准备宣布早朝结束的时候,突然有人快步出列,并且扬声道:“陛下,臣要弹劾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十大罪!” …… 恩,第二更!明天继续! …… 第五百八十二章.热闹的朝议(五). …… …… 听到这道声音,皇极殿内的君臣众人皆是一惊。 没想到临近结束的朝议又起了波澜。 要知道,苏长畛虽然没有位列庙堂中枢,但他身为南直隶巡抚也是朝廷的二品大员,乃是明朝数一数二的封疆大吏,皇极殿内绝大部分官员见到他之后都要行礼拜见,甚至还有许多人乃是苏长畛的门生故旧,如今苏长畛突然收到弹劾,还是听起来十分严重的“十大罪”,似乎是抄家问斩的架势,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说是震动朝野也不为过。 顿时间,皇极殿内的君臣众人皆是向着发言者看去。 只见此人年纪约四十出头,身体瘦长、眼神凌厉、神态精干,乃是一位名叫做李俞的督查御史。 见到李俞之后,赵俊臣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 若是没记错的话,当初就是这个李俞弹劾了赵山才,当众揭露了赵山才私自脱离南巡队伍的事情,又正好撞到了德庆皇帝整顿朝廷风气的枪口上,以至于赵山才被德庆皇帝罢免了官职、夺去了功名,可以说这个人直接促使赵山才成为了太子朱和堉的东宫宾客、首席幕僚。 根据赵俊臣的推测,当初李俞弹劾赵山才乃是受到了七皇子朱和坚的暗中指使,如今他又再次弹劾苏长畛,是不是意味着这般动作同样是出自于朱和坚的指示? 想到这里,赵俊臣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另一边,德庆皇帝同样将目光转向了李俞,神色间闪过了一丝不耐。 连续将近两个时辰的朝议,让德庆皇帝早已经感到疲惫,如今正想要结束早朝赶回后宫休息,没想到这个李俞竟然是毫不知趣,竟是当众弹劾南直隶巡抚苏长畛——以苏长畛的地位影响,受到弹劾之后定然会引起大量的争议,如此一来,今天的早朝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了。 此外,苏长畛是一个贪官的事情,德庆皇帝自然是知道的,但德庆皇帝如今还留着苏长畛有用处,所以还不希望苏长畛太快的垮台——事实上,德庆皇帝最希望赵俊臣迎娶苏长畛的女儿苏秀宁为妻,这样的话赵俊臣与苏长畛的势力必定会合流于一处,两人都是大贪官,他们手下的人也都不干净,两人联合之后固然会权势高涨,但身上的污点也会多出一倍,也更容易抓到把柄,今后德庆皇帝想要整治赵俊臣,也就更加轻松了。 如此各种理由加到一起,德庆皇帝看到李俞弹劾苏长畛之后,心中自然是有些不高兴,只觉得李俞完全不懂得体察圣意。 于是,德庆皇帝的语气也有些冷厉,缓缓问道:“哦?十大罪?先帝惩办魏忠贤的时候,就给魏忠贤列举过十大罪,最终魏忠贤畏罪自缢,更牵扯出了近万名共犯余党!这可是很严厉的指控,你要弹劾苏长畛十大罪,难不成苏长畛的罪行已经可以与前朝的魏忠贤相比了?” 顿了顿之后,德庆皇帝语带威胁,继续说道:“就在刚才,太子朱和堉弹劾陈东祥的时候,因为手中没有切实罪证,让朕责罚了他闭门思过十日!你毕竟不是太子,朕也不会给你留情面!若是你同样手中没有切实证据,就冒然污蔑了朝廷的封疆大吏,又亲眼见到太子的前车之鉴犹不知收敛,那朕对你的惩戒可就不是闭门思过这么简单了!” 面对德庆皇帝这般明显至极的威胁,恐怕绝大多数官员都会两股颤颤、匆忙请罪。 然而,李俞依然是面色平静,反倒是一副成仁取义的殉道者模样,似乎为了弹劾奸臣贪官他完全不在意德庆皇帝的责罚与威胁一般。 仅仅这般表情,就顿时加大了李俞弹劾的可信度,也顿时让“太子党”众人对他好感大增。 “陛下,苏长畛乃是朝中老臣,又是封疆大吏,若是臣手中没有切实证据,又如何敢当众弹劾于他?事实上,苏长畛的诸般罪行,绝不仅仅只有十处,臣之所以只列举其十,正是因为这十个罪行臣皆是收集到了切实罪证、容不得苏长畛狡辩的缘故!” 听到李俞的这一番话,皇极殿内百官皆是面色微变,知道李俞的弹劾绝不是临时起兴,而是事先有了充足准备,这样的话苏长畛今天恐怕要有大麻烦了! 另一边,李俞已是从袖子中抽出一封奏疏,然后也没有经过德庆皇帝的同意,就当众展开朗读了起来,声音清晰可辩。 一时间,皇极殿内只剩下了李俞弹劾苏长畛的声音。 “臣闻自古帝王御天下之道,举直错枉而已。窃自念职在纠弹,仰体陛下圣贤之心,辄效鹰鹯之逐。谨将南直隶巡抚苏长畛背公营私实迹具陈于此: 其一,受贿之罪!苏长畛担任南直隶巡抚期间,私仗公器为私利,多次接受下属官员与民间商贾之贿赂,仅只是实证可查之例,就有七处之多,分别是于德庆二十一年接受苏州知府赵本琪贿赂三万两银子,受贿之后苏长畛就帮着赵本琪遮掩了苏州银库亏空之事;于德庆二十二年接受徽商王玮六万两银子,然后就掩盖了王玮贩售私盐之罪行…… 其二,连结党羽,以朝廷之利结好于南直隶各大衙门,与上下官员结为死党,寄以腹心。南直隶各府各县等,如今已是有六成有余对他惟命是听,但知戴德私门,凡会议会推,皆由苏长畛与其党羽等把持,众多地方官员为之囊槖……” 其三,卖官贩鬻,凡南直隶各府县缺出,苏长畛无不展转贩鬻,必索及满欲而止,是以南直隶各府县等官愈事剥削,小民重困。今天下遭逢圣主,爱民如子,而民犹有未给足者,皆债官以奉私门之所致也…… 其四,打压异己,陷害忠贤,辖下有内升出差者,皆居功要索。若是不从,则罗织罪名,以打压弃用…… …… 其十,为官不道。其为任南直隶巡抚期间,致使境内百姓苦不堪言,若是百姓稍有反弹,就私自派人镇压,如今仅是为臣所知,六年以来已是有三十七名百姓因其私兵镇压而亡,更有数倍之百姓受伤致残…… ……此十项罪行,皆是罪证确凿,令人瞠目结舌,还请陛下圣断,将苏长畛罢官定罪,以慰天下民心!” 随着李俞将手中奏疏朗诵完毕,皇极殿内百官皆是震惊不已。 虽然早知道李俞的弹劾不会简单,但谁也没想到,李俞弹劾苏长畛的诸项罪名,竟是这般严重! …… …… 第五百八十三章.热闹的朝议(六). …… …… 听到李俞对苏长畛的一系列弹劾之后,德庆皇帝的面色也严肃了起来。 李俞给苏长畛所列举的“十大罪”,严重性虽然比不上前朝的魏忠贤,但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不容小觑,哪怕只是其中某一项罪名被证实了真实性,苏长畛也是一个罢官抄家入狱的结果,若是这十项罪名皆是被证实了真实性,那么不仅仅苏长畛要抄家问斩,他的妻女族人也都要受到连累,到时候就算牵连上千人也不奇怪。 不得不说,李俞写这份弹劾奏疏的时候,心情绝对是狠绝的。 于是,德庆皇帝抬了抬手,就见他身边的大太监张德就快步走到李俞的身前,接过李俞手中的弹劾奏疏,然后双手捧着转交给了德庆皇帝。 德庆皇帝将李俞的弹劾奏疏细细看了一遍之后,表情愈加的严肃了。 然后,德庆皇帝抬头再次向李俞确认道:“苏长畛的这些罪名,你手中当真都有切实罪证?” 李俞一副坦然模样,说道:“陛下,臣弹劾苏长畛的每一项罪名,都有确凿的物证或者人证。比如苏长畛接受前苏州知府赵本琪三万两银子的事情,那赵本琪在苏州知府的任期满了之后,又被调任为山东按察使,却依然不知收敛,最终犯了案子,如今正关押在刑部天牢里,他被定罪的案子虽然与苏州知府任期无关,但臣也曾前往天牢细细审问过赵本琪,而赵本琪对于他曾贿赂苏长畛的事情,同样是供认不讳,若是陛下不信,大可以从天牢招来赵本琪问话…… 再比如苏长畛调遣私兵镇压百姓的事情,臣手中也有几位前来京城告御状的百姓苦主,他们都可以证明臣的弹劾绝不虚假…… 又比如苏长畛排挤异己、结党营私的事情,臣同样有确凿人证!前任吴江县令李毅诚就因为自己不肯投靠苏长畛,被苏长畛罗织罪名罢免了官职,此人如今就闲居在京城,陛下可以寻他问话……” 然后,李俞就这样当着德庆皇帝与百官的面,将自己收集的诸般罪证一桩桩一件件的详细说了出来,每一项证据皆是可证,这也再次加大了他弹劾的可信度。 一时间,皇极殿内百官皆是心中震惊,即使有些官员原本是苏长畛的门生故吏,但面对无数的确凿铁证,却也不敢轻易的出列为苏长畛说话,生怕会受到牵累,选择了明哲保身。 更有一些眼光敏锐的大臣,此时看向李俞的眼神更加是意味深长——仅凭李俞区区一个监察御史,绝不可能收集到这么多的翔实罪证,这需要耗费无数的时间与精力,恐怕是李俞受到了某股势力的指使与支持,只不过如今还不知道这股势力究竟是朝中哪个党派,也不清楚这股势力突然出手针对苏长畛究竟意欲何为。 听完了李俞的解释之后,德庆皇帝表情略有沉凝,他同样想到了李俞背后有人指使的情况。 于是,德庆皇帝深深看了李俞一眼,问道:“这些罪证,都是你一个人查出来的?恐怕不可能吧?” 李俞依然是一副磊落模样,坦然道:“仅只是臣一人,当然不可能查出这么多的证据,臣在查证期间,也受到了多位同僚的支持与协助,比如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魏澜魏大人、刑部郎中季左季大人、通政司右参议万靖人万大人……” 接着,李俞报出了一连串的名字,但听到李俞的禀报之后,德庆皇帝一时间却是更加糊涂了。 李俞所列举的各位官员,大都品级不高,有些是朝廷的中立派人士,又有些是“赵党”、“周党”、“沈党”的边缘人士,当然还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清流,但这些人夹杂在一起,反倒是让德庆皇帝摸不清究竟是哪股势力想要搞垮苏长畛了。 与此同时,赵俊臣则是将李俞所列举的一串名字暗暗记在心中。 与摸不着头脑的德庆皇帝不同,赵俊臣已是猜到李俞的背后指使者乃是七皇子朱和坚,而李俞列举的这些人也必然参与了其中,恐怕全都与朱和坚有些关联,赵俊臣日后通过这些人也许就可以探查到朱和坚真实势力的一二了。 另一边,德庆皇帝再次沉吟片刻后,再次将李俞的奏疏递给了大太监张德,并且说道:“将李俞的弹劾奏疏交给各位阁老看看,苏长畛毕竟是封疆大吏、朝廷二品大员,如今又远在南直隶,朝廷若是要给他定罪,却也要谨慎一些。” 说话之际,德庆皇帝眼角向着百官扫去。 德庆皇帝这般表态的意思很明显——若是百官之中有人要为苏长畛说话,现在就是时候了。 然而,皇极殿内绝大多数官员都将“明哲保身”四字视为人生准则,那些苏长畛的门生故吏又大都是些自私自利的贪官,眼看着苏长畛即将要有大麻烦了,他们又如何肯出头为苏长畛说话?至于那些清流们,早就看苏长畛不顺眼了,自然就更加不会为苏长畛求情了。 一时间,皇极殿内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静观其变。 最终,为苏长畛说话的人没有出现,落井下石的人倒是首先跳出来了。 沈常茂如今身为内阁首辅,自然是首先阅览了李俞的弹劾折子。 看完了弹劾折子之后,沈常茂面现喜色——他曾经想要拉拢苏长畛加入“沈党”壮大声势,然而却遭到了苏长畛的拒绝,所以沈常茂一直对苏长畛有些怀恨在心——如今不正是报复的大好时机? 于是,将李俞的奏疏交给周尚景之后,沈常茂也不待其余阁老们看完奏疏,就抢先出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陛下,老臣认为李俞弹劾苏长畛的诸项罪名皆是可信!事实上,老臣近年来也时有听闻苏长畛在南直隶为非作歹的恶迹,只奈何远在京城,一直不方便查证,如今李俞弹劾苏长畛的诸项罪名皆是有实证可查,由此可见苏长畛确实是一名罪大恶极的贪官奸臣,正应该严查严办,否则就不足以正朝纲、不足以平民愤,还望陛下圣断!” 随着沈常茂的话声落下,原本安静的皇极殿,也顿时再次热闹了起来。 那些早已经看苏长畛不顺眼的清流、那些与苏长畛有过矛盾的政敌、以及唯沈常茂马首是瞻的“沈党”官员们,皆是纷纷出列,表达了请求朝廷严惩苏长畛的态度。 …… 明天双更。 …… 第五百八十四章.热闹的朝议(七). …… …… “陛下,苏长畛的所作所为,可谓是罪大恶极、人神共愤,绝不可轻饶啊,还望陛下圣鉴!” “苏长畛虽然是封疆大吏、朝廷重臣,处置他固然要谨慎,但如今被揭露了如此之多的重罪,却也绝不能姑息,还请陛下当机立断,罢去苏长畛的官职,让其待罪候审!” “陛下,臣自请前往南直隶,将苏长畛押捕归案、顺便进一步收集罪证,再由三司会审!” …… 顿时间,无数的大臣纷纷出列请命,请求德庆皇帝严惩苏长畛,皆是一副正义凌然、慷慨激昂的模样,就好似他们就有多干净似的。 与此同时,百官们也悄然间开始了明争暗斗,开始暗中争夺前往南直隶押捕苏长畛的差事。 要知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已是官场惯例,而苏长畛在地方上任职多年,在许多地方都担任过父母官,最近六年时间更是在最富裕的南直隶担任巡抚之职,本身又是一个大贪官,这样的人身家会有多少个“十万雪花银”? 三十个?五十个?或者更多? 若是能够成为钦差,前往南直隶调查拘捕,哪怕只是在抄家之际顺手牵羊,又或者是趁机要挟苏长畛一番,都能捞到天数的银子! 所以,眼见苏长畛要倒霉了,百官们不仅没有兔死狐悲之意,反倒是一个个双眼放光、兴奋莫名,就好似盯着猎物的饿狼一般。 至于让他们念在同僚情谊为苏长畛求情说话?怎么可能!同僚情谊能卖几两银子?即将要垮台的苏长畛又有什么资格当他们的同僚?不过是一块人人都想要咬上一口的肥肉罢了! 于是,皇极殿内,德庆皇帝眼前所展现的就是一副墙倒众人推的场景。 眼见这般情况,德庆皇帝眉头微微一皱。 正如前文所讲,德庆皇帝如今还不希望苏长畛倒台,原本还期望百官之中有人能够为苏长畛说几句好话,这样苏长畛还能留一点生机,谁知道百官们或是明哲保身、或是闻到好处,不仅没人说好话,反倒是落井下石的人出现了一大堆。 无奈之下,德庆皇帝只能将目光转向了其余几位阁老,期望他们会有一些不一样的意见。 然而,德庆皇帝依旧是失望了。 就在百官们争先恐后的落井下石之际,周尚景、左兰山、程远道几位阁老也全都看完了李俞的弹劾折子。 眼见德庆皇帝的目光转向他们,几位阁老也纷纷出列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周尚景首先出列说道:“陛下,如今朝廷的二品封疆大吏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任谁都不愿意看到,毕竟受损的是朝廷的声誉,然而我朝自有法纪存在,不论是谁犯了事情,都需要依法论罪,哪怕是朝廷重臣也不例外,如今既然李俞御史的弹劾皆是有证可寻,那么苏长畛就不适合继续担任巡抚之职了,必须要遣派钦差将他拘押到京城,再由三司会审,甚至是陛下亲审!” 说到这里,周尚景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前往南直隶的钦差人选,却一定要谨慎挑选,苏长畛毕竟是朝廷重臣,如今就算是身陷嫌疑,也需要一位相匹配的重臣前往,否则就不足以镇住地方,老臣以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杜白性格持重,进入都察院之后屡立功勋,乃是最佳人选!” 周尚景明摆着不想参与此事,这一番发言也都是老成持国、中规中矩,但同样在为“周党”争取利益,举荐了“周党”的杜白前去南直隶拘捕苏长畛。 随着周尚景的话声落下,那程远道也同样出列表态,道:“陛下,苏长畛的诸般罪行,皆已是证据确凿、罪不容赦,理应尽快遣派钦差大臣前往南直隶拘捕捉拿!老臣认为都察院右都御史吕纯孝为人刚正、一心持公,乃是钦差的最好人选!” 程远道见到大贪官苏长畛即将要倒霉之后,自然是兴高采烈,但同时也没有忘了给“太子党”争取钦差的差事。在程远道看来,这件事最好还是交给“太子党”来办最为妥协,其余党派的人选只会贪墨好处、损害朝廷利益。 等轮到左兰山发言的时候,左兰山却是偷偷向着赵俊臣的方向瞄了一眼。 注意到左兰山的目光之后,赵俊臣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摇头的意思是不要为苏长畛求情,这个时候顺着庙堂局势发展、秉公发言就好,而点头的意思则是苏长畛倒台之后,“赵党”也要出手分一杯羹,让左兰山积极出手争取。 事实上,就在百官们纷纷落井下石的时候,赵俊臣也认真思考了这件事情的经过。 很显然,赵俊臣要正式收纳方茹为侧室的消息泄漏了出去——赵俊臣本来也就没有刻意隐瞒这件事情——所以让七皇子朱和坚推测出了赵俊臣即将要迎娶正妻的结论。 朱和坚一直想要得到赵俊臣的支持,将陈芷容嫁给赵俊臣则是他笼络与控制赵俊臣的最重要手段,眼见赵俊臣即将要迎娶正妻了,但人选未必是陈芷容,以朱和坚的性格自然要有所动作,于是苏长畛就倒霉了,这样一来苏秀宁自然也就入不了赵俊臣的法眼。 再加上崔倩雪在此之前已经在陈芷容的算计之下被赶出了崔家,赵俊臣的三个正妻人选有两个出了变故,这样的话赵俊臣迎娶陈芷容的可能性就大增了。 想明白了朱和坚的如意算盘之后,赵俊臣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决定不参与这件事情,任由苏长畛垮台,毕竟除了苏长畛一心想要把苏秀宁嫁给赵俊臣之外,两人并没有太深的利益关系,苏长畛的倒台对赵俊臣并没有任何影响,反倒是这个时候为苏长畛求情会引来一些麻烦,所以赵俊臣权衡利弊之后,自然是决定袖手旁观了。 虽然赵俊臣对苏秀宁有些好感,但仅仅只是一些好感而已,并不能影响赵俊臣的决定。 不谈赵俊臣的心中想法,那左兰山见到赵俊臣的动作之后,也马上就明白赵俊臣的态度。 于是,左兰山说道:“陛下,老臣也认同几位阁老的发言,事到如今,不论是为了朝廷还是为了百姓,苏长畛都不得不查,也必须要严查,请陛下马上派遣官员作为钦差前往南直隶调查此事,若是罪行成真,就应该尽快拘捕苏长畛!不过,此事关系重大,又牵连甚广,仅只是一位钦差恐怕很难处理妥协,臣认为应该加派几位干练持重的大臣协作才是。左佥都御史顾全一向善于查案审问之道,老臣认为应该加入其中。” 另一边,见到周尚景、程远道、左兰山等人纷纷为各自党派争夺调查钦差的差事,最先发言的首辅沈常茂也反应了过来,自然是不落人后,再次出列道:“陛下,老臣认为大理寺丞方世文经验丰富、能力出众,乃是钦差的最佳人选!还请陛下明鉴!” 就这样,随着几位阁老的陆续发言,这件事情的主题也悄然间换了方向,从苏长畛是否有罪的争议,变成了朝廷几大派系对钦差人选的争抢。 相比较而言,后者代表着庞大的利益,所以前者并不重要,很快就没人关心了。 …… ps:恩,第一更。 …… 第五百八十五章.热闹的朝议(八). …… …… 眼见百官们皆是支持严查苏长畛,德庆皇帝心中轻轻一叹。 看样子,苏长畛终究是要垮台了,也没办法将苏长畛的女儿苏秀宁嫁给赵俊臣了,这样一来,两大贪官势力不能合流,今后他打算抛弃赵俊臣的时候,想要抓住赵俊臣的把柄就需要多耗费一点精力了。 不过,德庆皇帝并没有太过在意,在他看来赵俊臣身上的破绽太多了,到时候只是多花一点心思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 更何况,眼见苏长畛即将要倒台了,但赵俊臣却没有任何的表示,显然赵俊臣也并不打算迎娶苏秀宁为正妻,这样的话苏长畛就更加没有利用价值了,倒台也就倒台了,到时候家产充公,德庆皇帝的内帑也能丰厚不少。 于是,德庆皇帝也就顺应了百官之意,缓缓开口道:“既然众位阁老与百官们皆是这个意思,苏长畛的诸般罪行也确实是证据确凿,那朕也不会姑息了苏长畛,就按照各位爱卿的意思,遣派一位朝中大臣担任钦差前往南直隶查证此事,并且将苏长畛押来京城待审!”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又沉吟道:“至于钦差的人选嘛……” 随着德庆皇帝的这一句话,百官们皆是屏息静声,紧张的等待着德庆皇帝的决定。 此时的德庆皇帝,心中也有些为难。 这样的肥差,朝中各大派系都在争抢,若是给了某一派系,那么其余派系自然是不会服气,到时候朝议又会陷入无尽的争吵,让人烦不胜烦。 但就在这个时候,早朝开始到现在就一直是沉默低调的赵俊臣,却是突然出列开口了:“陛下,关于钦差的人选,臣有一个建议!” 见到赵俊臣突然出列发言,德庆皇帝微微一愣,还以为赵俊臣又要为“赵党”争夺好处了。 不过,德庆皇帝并没有阻止,只是问道:“哦?赵爱卿有不同人选?说来听听。” 只见赵俊臣缓缓说道:“陛下,正如周阁老所说的那样,缉捕一位封疆大吏、二品巡抚,绝不是一件小事。正需要一位重量级的大臣前往,否则不足以稳定地方!然而臣看几位阁老所提出的人选,似乎各有不足,左都御史杜白刚刚任职,正在熟悉公务,并不适合离开京城,右都御史吕纯孝有些性格过于刚直了,手段也缺了一些变化,容易激发乱子,至于大理寺卿方世文则是品阶与威望不足……” 听到赵俊臣的点评,德庆皇帝也是点头表示赞同,并且再次问道:“那么赵爱卿可有更适合的人选?” 赵俊臣点了点头,然后提议了一位任谁也想不到的人选。 “臣举荐原内阁辅臣黄有容担任钦差人选!”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皇极殿内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惊。 不得不说,赵俊臣所提议的人选,实在是最适合不过。 黄有容将自己多年以来所贪墨受贿的庞大家产拱手送给了德庆皇帝之后,终于是如愿以偿的卸任了阁老之位,不必再在庙堂中遭受百官们的攻讦,如今正准备离开京城、返回江南家乡。 然而,虽然是落地凤凰不如鸡,但毕竟是前任的阁老,声望与人脉犹存,足以震慑地方,经验与手段也足够,绝对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情,而且他正准备前往南直隶返乡养老,还刚好顺路。 朝中各大派系皆是无法挑出黄有容的缺陷与不足,各大权臣们更是稍稍思考了一瞬之后,就明白自己所支持的人选不可能与黄有容相争了。 另一边,德庆皇帝也是眼光一亮,道:“黄有容?确实是很适合的人选。” 事实上,赵俊臣提议黄有容担任钦差人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赵俊臣如今在暗中进行着许多计划,都需要大量的银子支持,这让赵俊臣的身家一直处于缩水状态,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若是能够将这次的钦差人选抢到手中,必然是收获极丰,那么赵俊臣也就可以趁机补充一下自己的钱袋了。 可惜,“赵党”毕竟是底蕴不足,虽然势力越来越大,但可用的人才终究不多,今天各党派争抢钦差人选的时候,“赵党”就显得有些窘迫了,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有适合的人选可以支持。 就像刚才,左兰山出列发言之际,也完全没有争夺钦差人选的意思,只是想要将“赵党”的顾全安插进入钦差队伍,这也是无奈的选择,虽然不能占大头,但好歹能分一杯羹。 但就在这个时候,赵俊臣却是突然想到了黄有容。 赵俊臣帮着黄有容从庙堂脱身之后,两人的关系已经稍有缓和,甚至还进行了一系列的合作,若是赵俊臣能够举荐黄有容成为钦差的话,那么黄有容得到了这个肥差之后必然也会投桃报李,给予“赵党”最丰厚的回报。 于是,才有了赵俊臣当众举荐黄有容担任钦差的事情。 见德庆皇帝同样表示支持之后,赵俊臣又说道:“陛下,黄有容乃是朝中老臣子了,如今虽然是退休致仕了,但依然可以发挥一些余热!臣得蒙陛下信任,主持朝廷商税整顿之事,于是组建了‘联合船行’以资助力,如今那些加入‘联合船行’的众位商家即将要在江南举行一场盛大的成立仪式,臣正想要向陛下请命,让致仕的黄阁老作为钦差参加这场盛典,以表示朝廷的支持,没想到早朝上突然出现了苏长畛的事情,于是臣就想一事不烦二主,既然苏长畛的案子同样要派遣钦差前往南直隶,不如就由黄阁老一同担任,黄阁老的声望、资历、能力各方面也都适合,定然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还请陛下圣断。” 听到赵俊臣的详细解释之后,德庆皇帝又是连连点头。 再看到朝中各大党派皆是默不作声,显然是无法反驳赵俊臣的提议,德庆皇帝就更加满意了。 由黄有容担任钦差,谁也没占上便宜,却也少了争吵辩论。 于是,德庆皇帝点头道:“既然如此,就由黄有容来担任钦差前往南直隶,调查并缉捕苏长畛,顺便也代表朝廷参加联合船行的成立仪式。” “陛下圣明!” 听到德庆皇帝的决定之后,赵俊臣连忙拍了一记马屁。 然而,德庆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突然加了一句:“不过,黄有容前往南直隶毕竟是告老还乡,到时候也不方便让他押送苏长畛返京……这样吧,朕再下一道圣旨,让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协助黄有容处理各事,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再由王保仁将苏长畛押送回京……说起来,朕在南巡的时候,就打算将王保仁带回京城,让他接手太子太师的位置,但他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如今也是时候让他来京城赴任了。” …… 恩,第二更! …… 第五百八十六章.朝议结束. …… …… 等到苏长畛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这场一波三折的早朝终于结束了。 时间已是临近晌午,不论德庆皇帝还是朝中百官皆是感到饥肠辘辘、疲惫不堪。 赵俊臣也同样感到疲惫,但当他离开午门乘入轿中之后,脸上依然是一副沉思模样。 今天的朝议期间,赵俊臣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低调沉默的样子,似乎是毫不起眼,但朝议的发展方向却一直都在赵俊臣的掌控之中,不论是陈东祥接任了工部尚书的职位,还是黄有容成为钦差大臣前往南直隶,全是由赵俊臣一手促成的,也全是对赵俊臣以及“赵党”而言最为有利的结果。 唯一让赵俊臣感到意外的,就是临近朝议结束前德庆皇帝趁机将王保仁召回京城的事情了。 说起来,德庆皇帝很早之前就打算将王保仁召回京城了,此人的心机、手段、声望等等皆要比沈常茂、黄有容等人更强一筹,曾经是周尚景的劲敌之一,党争失败之后就被放逐到南京养老,但王保仁也并非就甘心养老了,反倒是利用倭寇的事情联合德庆皇帝算计了周尚景一次,不过最终依然是周尚景棋高一着,虽然丢掉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但也逼迫德庆皇帝做出了让步妥协——于是,德庆皇帝为了暂时安抚周尚景,也就让王保仁暂且留在了南直隶,并没有让他立即回京接任太子太师的位置。 但这一次,趁着苏长畛的事情,德庆皇帝还是将王保仁召回了京城。 再加上德庆皇帝让梁辅臣成功入阁辅政,可以预见,当他们二人陆续赴京之后,庙堂中枢的局势一定会出现极大的变动,德庆皇帝对朝堂的掌控力也会空前提高。 “陛下看似好大喜功,但实际上也不好糊弄啊,权谋心术更是不逊于古今任何人,他如今陆续将王保仁、梁辅臣二人召回京城,那梁辅臣原本就是铁杆帝党,自然是以他马首是瞻,而王保仁已经离开京城十余年了,今后再次回到京城,为了稳住跟脚也一定会紧紧抱住德庆皇帝的大腿,这样一来德庆皇帝在庙堂上就有了两位重量级朝臣的鼎力支持,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连周尚景也要避开锋芒吧?” 想到这里,赵俊臣心中不由有些压力,继续想道:“这段时间以来,德庆皇帝看似没有任何的大动作,但仅仅只是因势利导,就悄然间再次掌控了大局,这般手段心机,实在是可怕,难怪周尚景稍稍占了上风之后就再次缩头了……也就是他一直小觑于我,认为我只是一个除了敛财之外一无是处的贪官,所以才容忍我发展到今日这一步,但我若是因此而心生轻视,认为他是一个好糊弄的皇帝,今后下场恐怕会不大好……” “不过,德庆皇帝选在这个时候将王保仁召回京城,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是眼见黄有容倒台、沈常茂乏力之后,想要扶持王保仁来制衡庙堂势力?还是他依旧对太子朱和堉心存期望,打算让王保仁辅佐教导?” 暗思之际,赵俊臣轻轻摇头,有些想不明白德庆皇帝的真实想法。 帝王心术,高深莫测,即使是如今的赵俊臣已经成长了许多,但依然是雾里看花、不明所以。 既然想不明白,赵俊臣也就不再多想,毕竟赵俊臣如今权势大涨,不再像当初那般势单力薄,已是有了静观其变、后发制人的本钱,虽然猜不透德庆皇帝的真实意图,但也不必太过慌张,到时候见招拆招也就是了。 然后,赵俊臣又开始思索苏长畛被弹劾的事情。 “苏长畛会受到弹劾,恐怕是七皇子朱和坚在暗中指使了,他这么做显然是为了逼我迎娶陈芷容为正妻……或许,他认为我会贪图苏长畛的权势人脉,最终要迎娶苏秀宁为妻,所以才有了这般釜底抽薪的举动,若是苏长畛垮台失势了,那么我自然也就不会选择苏秀宁了……可惜,他并没有想到,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选择苏秀宁为正妻,相比较权势人脉的增涨,我倒是更希望自己在朝野的声誉能够扭转一些,所以我最终的正妻人选是崔倩雪啊……” 想到这里,赵俊臣突然身体微微一震! 因为德庆皇帝的亲自说媒,赵俊臣的正妻人选只能在崔倩雪、苏秀宁、陈芷容三人之中选择,而七皇子朱和坚如今已是出手整垮了苏长畛,让苏秀宁失去了威胁,至于崔倩雪则是很早之前就在陈芷容的算计之下被赶出了崔家,想来朱和坚并不会将崔倩雪视为威胁。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朱和坚整垮了苏长畛之后,为了防止变数发生,再次出手对付崔倩雪的话,那么赵俊臣就要吃一个哑巴亏了。 于是,想到这一点之后,赵俊臣马上掀开了轿帘,向着轿子旁边的许庆彦吩咐道:“庆彦,你马上派人暗中保护崔倩雪,确保她不会受到伤害。不过,虽然是保护,但记得一定要隐蔽一些,切不要让人发现了痕迹。”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许庆彦微微一愣,问道:“有人要对付崔倩雪姑娘?” “未必,或许只是我多想了,但还是保险一些为好。” 得到赵俊臣的答复之后,许庆彦面色有些严肃——因为崔倩雪舍命救过赵俊臣,本身又是单纯的性子,所以许庆彦对她的感官不错——说道:“少爷放心吧,我回去之后就安排人手暗中保护崔倩雪姑娘,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赵俊臣点了点头,然后又想到了什么,再次吩咐道:“还有,派人通知左佥都御史顾全一声,让他尽快来府里见我,我有事要安排他去办。” 得到许庆彦的回应之后,赵俊臣就放下了轿帘,再次靠坐在轿子中闭目沉思。 召见顾全是为了苏长畛的事情,赵俊臣打算让顾全加入钦差队伍之中,辅佐黄有容处理苏长畛的一系列事情,也趁机为自己谋取一些好处。 此外,让顾全前去南直隶,也能帮着赵俊臣暗中照顾一下苏秀宁。 赵俊臣对苏秀宁还是有些好感的,如今苏长畛即将要垮台失势,苏秀宁这位大家闺秀也必然会受到牵连,说不定还会受人羞辱,赵俊臣心中终究有些不忍,所以还是决定暗中照拂一二,不让苏秀宁受到太多的委屈,也算是为两人曾经的缘分尽了一份力。 …… …… 第五百八十七章.黄有容(上).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就在赵俊臣乘轿回府的时候,黄有容的府里也迎来了宣旨的天使。 得知自己被任命为钦差大臣,将要代表德庆皇帝与朝廷中枢前往南直隶调查苏长畛,顺便还要参加徽商们举办的“联合船行”的成立仪式之后,黄有容先是觉得不可思议、恍若梦中,接着又是幸喜若狂。 黄有容并非笨人,事实上他就算是退休致仕了,但并没有丧失最基本的眼光判断,所以他十分清楚,不论是调查拘捕苏长畛、还是参加“联合船行”的成立仪式,全都是让人眼红的大肥差! 苏长畛贪污受贿多年所积蓄的庞大家产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只要在调查或者抄家的时候稍稍动一下手脚就能收获天大的好处,而“联合船行”的成立仪式也同样潜藏着无数的好处,要知道“联合船行”即将要垄断京杭大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生意,又有大量富可敌国的徽商加盟,黄有容代表朝廷参加成立仪式的时候,只要稍稍动些心思,很容易就能在这个日进斗金的生意中分一杯羹。 原本,为了能够从庙堂中脱身,黄有容已是将自己数十年来所积蓄的大半家财拱手送给了德庆皇帝,如今一辈子的幸苦经营最终却是两手空空的结局,不论权势还是财富都已经全部失去,黄有容的心中自然有些灰心丧志的意思,但就在这个时候却是突然间峰回路转,两个天大的肥差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落在自己的头上,黄有容的心情自然是又激动又欢喜,还有一些难以置信。 要知道,哪怕黄有容依然还是阁老的时候,见到这两个肥差都会眼馋不已,更别说现在了。 不过,黄有容毕竟是曾经的阁老,最近又经历了大起大落,在欢喜激动之余,终究还是勉强保持了一丝理智,总觉得这件事透着一丝诡异,所以要先决定打探清楚事情的详细轻狂,否则又要被人利用了。 给宣旨的太监塞了一张银票之后,黄有容问道:“还要请问这位公公,老朽如今已是退休致仕了,怎么陛下会让老夫担任了钦差的位置?朝中有资格担任钦差的大臣应该还有不少人啊。难不成这个差事就没人相争?” 那宣旨的太监看了一眼手中银票的数额,顿时笑容更盛了,也没有任何隐瞒,向黄有容解释道:“黄阁老您会被陛下任命为钦差大臣,说起来还要多多感谢赵俊臣赵大人的鼎力支持,这个位置确实有不少人在争,连内阁几位阁老都纷纷表态了,但赵大人在陛下面前鼎力举荐于您,所以这个差事才会落到您的手中。” 然后,宣旨太监就将今日朝议的经过向黄有容细细讲了一遍。 听到宣旨太监的解释之后,黄有容先是觉得不可思议,但转后就是满脸的深思之色。 等黄有容将宣旨太监送出府门之后,却并没有急着回府,站在府门口依然是一脸沉思。 此时,黄有容已经退休致仕了,即将要告老还乡,所以他已是遣散了大部分府中仆从丫鬟,跟在黄有容身边的长随也仅剩下几位府中老人,再也见不到他曾经前拥后簇的威风。 其中,管家黄安已是追随黄有容数十年,对黄有容一直是忠心耿耿,如今依然跟随在黄有容身边,今后还打算追随黄有容返回南直隶老家,如今见到自家老爷重新得到了德庆皇帝的重用,自然是感到无比的高兴。 然而,见黄有容送走宣旨太监之后,就一直站在门口愣愣发呆,黄安还以为黄有容太过欢喜以至于忘记了规矩,连忙提醒道:“老爷,按照规矩,您应该尽快前往宫中领旨谢恩,可不能耽搁了。” 听到黄安的提醒之后,黄有容回过神来,却是缓缓摇头,轻声否定了黄安的建议:“今天的早朝足足持续了三个多时辰,如今刚刚结束,陛下需要暂且休息一段时间,我若是选在这个时候前去谢恩,反而会引起陛下不快,还是等到陛下午休之后再前去谢恩比较妥当。” 说到这里,黄有容的老眼一眯,又说道:“不过,趁着这个空隙,我倒是需要先去见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老爷是指谁?”黄安一愣,反问道。 黄有容用一种十分复杂的语气,缓缓说道:“赵俊臣!” 说完,黄有容抬手一挥,似乎是终于下定了某些决心,吩咐道:“备轿,去赵府!” 当黄有容乘轿赶到赵府之后,刚刚派人给赵府门房送了名帖,并没有等待太久时间,就见赵府正门大开,而赵俊臣则是亲自出府相迎。 “黄前辈突然来访,鄙府实在是蓬荜生辉啊!几日未见,黄前辈身体可还安康?” 远远见到黄有容之后,赵俊臣就已是主动拱手示意,并且扬声问安。 见到赵俊臣亲自迎接自己,黄有容也摆出了一副笑脸,同样是拱手示意,说道:“老朽接到圣旨之后,就急匆匆的赶来了,没有让赵大人你久候吧?” 听黄有容的意思,似乎是认定赵俊臣一直都在等着自己出现。 对于黄有容的暗示,赵俊臣只是轻轻一笑,并没有否认,只是来到黄有容的身前,然后侧身抬手,说道:“哪里哪里,并没有等候太久,事实上黄前辈还来早了,府中餐宴还未准备妥当,恐怕黄前辈还要稍等片刻,你我二人才能够把酒言欢呢。” 黄有容笑眯眯的答道:“不急不急。” 然后,在赵俊臣的亲自带领下,黄有容进入了赵府之中,两人并肩行走之际,可谓是气氛融洽,就好似至交好友一般,完全看不出两人曾经是你死我活的政敌关系。 待两人来到赵府客厅之后,黄有容抬眼一看,却发现还有一名“赵党”官员正站在一旁等候自己,却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顾全。 见到顾全之后,黄有容老眼微微一眯,眼中闪过了一丝精芒。 等到顾全向黄有容行礼问安之后,赵俊臣与黄有容分别坐在了主座左右,而顾全则是陪坐客位。 然后,赵府下人给三人奉上香茗之后就纷纷退出了客堂,顿时间赵府客厅只剩下了赵俊臣、黄有容以及顾全三人。 眼见着周围再无闲人,黄有容也没有继续客套,主动谈起了正事,缓缓道:“老朽这次前来拜访赵大人,乃是为了向赵大人你表达谢意的,若不是赵大人,这钦差的差事恐怕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老朽头上。不过……” 说到这里,黄有容话锋一转,目光炯炯的打量着赵俊臣,又说道:“赵大人突然间这般好心,却是让老朽有些不适应啊。” …… …… 第五百八十八章.黄有容(中). …… …… “只不过,赵大人突然间这般好心,却是让老朽有些不适应啊。” 说话之际,黄有容目光炯炯的注视着赵俊臣,没有放过赵俊臣表情的任何变化。 然而,赵俊臣的神情并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是笑容平和、态度淡然,笑着说道:“晚辈对于黄前辈,其实一直都是心存善意的,只不过从前碍于局势,这种善意无法表达而已,如今终于有了机会,自然是不会错过。”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更何况,当初晚辈与‘周党’出现摩擦的时候,黄前辈您也曾暗中出手相助,当时晚辈就向黄前辈承诺过,说今后一定会有所报答,至少黄前辈您送给陛下的那些家财,晚辈会通过其他方式帮您挽回损失,如今晚辈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实现当初的承诺……晚辈虽然不算是什么好人,但绝大多数时候还是信守承诺的。”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黄有容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 当初,“赵党”与“周党”为了竞争内阁席位,颇是出现了一些摩擦,与根深蒂固的“周党”相比,“赵党”不出意外的落了下风,而赵俊臣这个时候却是另辟蹊径,暗中联手黄有容、并且利用黄有容对“沈党”残留的影响力,将“沈党”也卷入了冲突之中,最终让这场党争越演越烈,逼得德庆皇帝不得不及时出手制止,也正因为如此,“赵党”在这场实力悬殊的党争之中并没有吃亏太多。 当时赵俊臣说服黄有容出手相助的条件,就是会帮助黄有容从庙堂脱身,并且在黄有容将自己的一生积蓄拱手送给德庆皇帝之后,赵俊臣会帮助黄有容挽回损失。 然而,那时候黄有容在庙堂之中地位颇是尴尬,每天都会遭遇百官攻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德庆皇帝问罪,正是急于脱身,并没有更多的选择,只能答应赵俊臣的条件。 最终,“赵党”与“周党”的党争告一段落之后,赵俊臣作为中间人将黄有容的一生积蓄送给了德庆皇帝,而黄有容也终于是如愿以偿的从庙堂脱身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赵俊臣答应黄有容的条件已经实现了一半,但黄有容原本并不期望赵俊臣当真会实现承诺的另一半。 毕竟,黄有容的一生积蓄足足有数百万两银子,赵俊臣若是想要帮助黄有容挽回损失,就需要帮助黄有容寻找数百万两银子的财路——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若是赵俊臣当真有这种财路,不论是用来加强自身实力,还是用来收买朋党门人,都远远要比送给黄有容更加合适——黄有容以己度人,又见惯了背信弃义的小人,认为赵俊臣在这方面绝对会敷衍了事。 所以,今天黄有容得知赵俊臣举荐自己成为钦差大臣之后,就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潜意识里并不认为赵俊臣这么做是遵守承诺,而是以为赵俊臣又有了什么坏主意,打算再次利用自己,所以他才会急匆匆的赶来赵府,就是想要打探赵俊臣的意图。 却没曾想,赵俊臣依然记得这份承诺,并且还当真打算实现它! 调查拘捕苏长畛、作为朝廷特使参加徽商们举办的“联合船行”成立仪式,这两件事若是操作得当的话,倒是可以弥补黄有容的大半损失了。 听到赵俊臣的答复之后,黄有容依然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当真如此?”黄有容迟疑的问道。 赵俊臣点了点头,满脸的诚挚,说道:“确实如此!不过……正如晚辈刚才所讲的那样,晚辈对黄前辈您的善意一直都存在着,所以晚辈希望咱们之间的合作能够更加长久一些。” 说话之际,赵俊臣的语气意味深长。 很明显,赵俊臣打算趁机拉拢黄有容——虽然黄有容已经致仕退休了,但作为曾经的阁老,依然拥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黄有容眼中闪过了一丝冷笑,他就知道赵俊臣的意图绝不仅仅只是实现当初承诺这么简单。 正式退出了庙堂争斗之后,黄有容身为局外之人眼光反倒是愈加的敏锐清晰了,他回顾了赵俊臣近年来的崛起经过之后,对赵俊臣的心机手段、政治眼光都有了高度评价,认为赵俊臣乃是一名纯粹的政客,自己会败给赵俊臣绝对不冤。 所以,像是赵俊臣这种纯粹的政客,或许会在一些无关紧要、顺手为之的事情上遵守承诺,但若是涉及庞大利益的情况下,赵俊臣在背信弃义之际也绝不会有任何犹豫。今天赵俊臣愿意恭送送给黄有容这么大的好处,绝对只是因为赵俊臣期望从黄有容身上收获更大的好处! 想到这里,黄有容的表情有了一些警惕,道:“哦?不论如何,老朽能够成为钦差大臣,全是凭借赵大人的鼎力支持,赵大人哪怕只是为了实现当初的承诺,老朽也同样是心存感激,若是老朽在担任钦差期间,赵大人你有什么事情需要老夫出手相助,只要在老朽的能力范围之内,老朽就绝不会有任何推辞……只不过……” 说到这里,黄有容的语气严肃,缓缓补充道:“老朽处理完了苏长畛与联合船行的事情之后,也就不再是钦差大臣了,到时候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过气老人罢了,而赵大人你如今声势正隆,老朽却是不敢高攀,所以长久合作之类的事情,恐怕还是算了吧。” 显然,黄有容从庙堂脱身之后,已是不愿意再卷入朝廷的党派争斗,发现赵俊臣对自己另有所图之后,就果断的表达了拒绝的意思。 当然,赵俊臣送给他的肥差,黄有容依然不打算放手,所以他只会在担任钦差大臣期间有限度的与赵俊臣进行合作。 另一边,听到黄有容的婉拒,赵俊臣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之意,似乎早就意料到了黄有容的态度。 “若是黄前辈不愿意长久合作的话,倒也无妨,晚辈自然是不敢勉强。”赵俊臣笑容和煦的说道:“只不过在黄前辈您担任钦差大臣期间,有些事情还需要黄前辈多多襄助。” 这一次,黄有容并没有拒绝,只是点头道:“老朽刚才已是说过了,这个钦差大臣原本就是赵大人你送给老朽的,老朽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若是赵大人在这件事情上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出来就是,老朽到时候自然尽力。” 赵俊臣笑着点头,道:“若是这样的话,晚辈就不客气了。首先是苏长畛的事情,晚辈希望前辈您前往南直隶调查拘捕苏长畛的时候,能够将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顾全一同带去,毕竟苏长畛乃是封疆大吏,案情又比较复杂,仅凭黄前辈一个人的话,处理这样的大案恐怕会有些力不从心,而顾全顾大人在三司任职多年、经验丰富,若是有他在一旁辅助的话,想必黄前辈也能轻松不少。” 听到赵俊臣的要求之后,黄有容先是沉吟片刻,然后点头答应道:“赵大人所说有理,苏长畛的案子确实不是老朽一人就能处理妥当的,若是有顾全大人在一旁协助,自然是最好不过。” 黄有容明白,赵俊臣将顾全安插在自己身边,乃是想要在苏长畛的案子上分一杯羹,对此黄有容并不反对,毕竟“花花轿子人人抬”乃是官场惯例,最终损失的也不是自己的利益。 然后,赵俊臣又说道:“此外,则是‘联合船行’的事情!当初,晚辈创办‘联合船行’的目的,乃是为了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生意,在‘联合船行’成立之后,虽然有许多徽商踊跃加入,但依然有很大一部分徽商拒绝了晚辈的邀请,不仅没有加入‘联合船行’,反而还心存敌意、暗中使坏……” 说到这里,赵俊臣看似平淡的面色上闪过了一丝冷意,继续说道:“所以,晚辈希望黄前辈参加‘联合船行’的时候,能够帮助晚辈将这些不识时务的徽商一一铲除!具体的细节安排,晚辈已经准备妥当了,但还是需要黄前辈您这样的人物前去主持大局!黄前辈如今虽然是致仕了,但以您的手段,想必整治一些不开眼的徽商还是绰绰有余的。” …… ps:明天会有2~3更。 …… 第五百八十九章.黄有容(下). …… …… 最终,黄有容考虑了片刻之后,也同样答应了赵俊臣第二个要求。 毕竟对于黄有容而言,赵俊臣的这些要求都不是太大的事情,也都不会损害到自身利益。 接着,赵府的午宴终于是准备妥当了,但黄有容却是拒绝了赵俊臣的邀请,很快就离开了赵府,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再与赵俊臣有更深入的接触与交流了。 赵府客堂之中,看着黄有容离去的背影,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全突然冷声说道:“不识抬举!这个黄有容老糊涂了,还以为自己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内阁辅臣?明明已经是落地凤凰不如鸡了,偏偏还要端着阁老的架子!赵大人您将钦差大臣的肥差拱手送给了他,这是多大的好处?满朝上下有多少人眼红?黄有容若是稍稍识相一些,就应该主动投靠咱们才对!他倒台失势之后,除了一个前任阁老的名头还剩下什么?赵大人您主动拉拢他也是看得起他,结果他竟然还敢当面拒绝,当真是不知好歹!” 在赵俊臣与黄有容交谈期间,顾全一直都在旁观,自然看出了赵俊臣想要拉拢黄有容的意图,也看出了黄有容的婉拒,所以不由有些愤愤不平。 当然,黄有容毕竟是前任阁老,就算是如今垮台失势了,但积威犹存,所以顾全这些话也只敢在黄有容离开之后说出来。 另一边,赵俊臣听到顾全的愤愤不平之后,却依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只是轻轻品了一口香茗之后,缓缓道:“无需在意,黄有容刚刚离开内阁不久,残留了一些阁老的矜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也没期望现在就能拉拢到他,刚才的一番言语仅仅只是试探罢了。不过……” 说到这里,赵俊臣双眼微微一眯,又说道:“黄有容乃是贪婪之人,既贪权、也贪财,如今他固然有些抗拒,但当他重新尝到权势与财富的甜头之后,就一定会欲罢不能,到时候不需要咱们安排,他就会主动争取,等他为咱们办的事情越来越多,一切就由不得他了,如今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对于赵俊臣的决定,顾全向来不敢质疑,但见赵俊臣如此看重黄有容这位垮台的前阁老,依然是忍不住问道:“大人,您何必这般看重黄有容?若是论眼光论手段,他未必比得过大学士霍正源、阁老左兰山、以及工部尚书陈东祥;若是论声势论人脉,他这段时间更是已经众叛亲离了,就连少傅张诚、礼部尚书林维这些原本对他忠心耿耿的老人,如今都不大看得起他;像是这样的人,何必花这么大的代价与心思收买?黄有容倒是有一句话没说错,他如今就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过气老人罢了。” 赵俊臣笑着摇头,说道:“怎么?你不服气?觉得我举荐他为钦差大臣让咱们吃亏了?但实际上他就是最好的人选!让他成为钦差大臣,咱们还能收获一些好处,若是让其他人当了钦差大臣,咱们恐怕连一点残羹旧饭也吃不到。相较而言,让他成为钦差大臣,这已是对咱们最为有利的结果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此外,做人眼光要放长远,不能只看眼前,如今的黄有容固然是一无是处,但并不代表他将来同样是一无是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的朝廷局势变化如此之快,说不定他很快就有用处了,到了那个时候,咱们的收益也会远远大于今日的投入。” 说话之间,赵俊臣的目光微微闪烁着,似乎正在考虑着什么,但并没有向顾全进一步解释说明。 另一边,见赵俊臣一副高深莫测、成竹在胸的模样,顾全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询问赵俊臣的详细计划。 很显然,像是这般长远的考虑,赵俊臣并不会向他详细解释,所以顾全也不会自讨没趣。 最终,顾全只是垂首道:“大人睿智,下官愧不能及。” 事实上,赵俊臣这般下血本的拉拢黄有容,自然是有原因的,不仅仅只是考虑眼前的些许好处。 与周尚景的判断一致,赵俊臣同样不认为沈常茂还能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呆太久,哪怕沈常茂如今得到了“赵党”支持也一样。 等到沈常茂从内阁首辅的位置上摔下来之后,恐怕结局会很凄惨,到时候“沈党”的势力人脉就会成为一块肥肉,人人都想要咬上一口,而赵俊臣近段时间所做的一切,也正是未雨绸缪、提前准备。 这段时间以来,“赵党”与“沈党”逐步加深合作、改善关系,就是赵俊臣未雨绸缪的手段之一,两党合作之际,赵俊臣想要渗透“沈党”势力、收买“沈党”官员、加深“沈党”对自己的好感等等,自然是容易了许多,有了这些准备,将来赵俊臣想要收编“沈党”势力,也会轻松许多。 此外,黄有容同样是赵俊臣设想中的暗棋之一!当初“黄党”倒台之后,“沈党”与“赵党”一同瓜分了“黄党”的权势与人脉,如今的“沈党”之中,有许多人都是原“黄党”官员,像是礼部尚书林维、少傅张诚等人,更已是成为了“沈党”内的主要干将,而黄有容对这些人的影响力依旧是不容小觑。 这样一来,若是赵俊臣能够成功的收买到黄有容,再等到沈常茂垮台之际,赵俊臣就可以直接利用黄有容的影响力收编那些“沈党”内的那些原“黄党”官员,并且还可以通过这些原“黄党”官员暗中串联、进一步收编“沈党”势力、扩大成果! 如此种种,若是一切顺利的话,等到沈常茂倒台之后,赵俊臣完全可以吞掉“沈党”的绝大部分资源! 到了那个时候,“赵党”的权势就足以与“周党”相抗衡,哪怕是德庆皇帝也不敢轻易动赵俊臣了。 所以,相比较最后的收获,如今给予黄有容的这些好处,实在是不值一提,只是区区鱼饵罢了。 只是给黄有容指了一条财路而已,但若是能够换来大半个“沈党”,这笔买卖自然是最划算不过了! 从这方面而言,黄有容并没有看错赵俊臣,赵俊臣给予黄有容的好处,并不是出于善心,而是为了今后收获数倍的利益! 当然,这些想法如今依旧只是停留在设想之中,而顾全也并不是“赵党”的核心人物,所以赵俊臣并不打算向他详细解释。 在沈常茂正式倒台之前,“赵党”依然是“沈党”的坚定盟友,某些意图还是暂时憋在心里比较好! …… 恩,第一更!今天共三更。 另,谢谢各位的生日祝福。 书友群71079221,大家可以一起聊天。 …… 第五百九十章.安排. …… …… 赵俊臣固然想要拉拢黄有容,但他并不会完全信任黄有容。 所以,黄有容被任命为钦差大臣之后,赵俊臣还安排了顾全一同前往南直隶,既是为了辅佐,也是为了监视,此外赵俊臣还需要顾全在南直隶帮着自己处理一些黄有容不方便知道的事情。 这样一来,黄有容没有参加赵府的午宴,反倒是正中赵俊臣的下怀,赵俊臣也可以趁着午宴的机会,向顾全吩咐一些事情。 相较于万贯家财,赵俊臣的午餐略有些寒酸,仅仅是寻常的家常菜肴、总计五菜一汤罢了,一张小小方桌就能全部摆下,这还是因为今天有客人的缘故,平时赵俊臣的吃食还要更加简单一些。 不过,菜肴虽然简单,但顾全落座入席的时候,表情依然是有些激动。 要知道,就算是阁老左兰山、大学士霍正源、户部侍郎詹善常这几位“赵党”的核心人物,也极少有机会能单独与赵俊臣共餐,顾全在“赵党”的地位只处于二线,这样的机会并不常见。 对顾全来讲,这是一次大好机会,若是能够趁机得到赵俊臣的赞赏,那么他的前途将会是一片光明——以赵俊臣如今的权势地位,只要有心的话,想要扶持某位官员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这一点只要看看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的陈东祥就知道了。 然而,也正因为太过激动了,所以顾全与赵俊臣共餐的时候,表现略有些不堪,一双眼睛只顾盯着赵俊臣的神态变化,屁股只是轻轻沾着椅子,随时恭候着赵俊臣的训话,心思完全不在吃饭上面,夹菜的筷子都快插进鼻子里了。 开席之后,赵俊臣刚刚吃了两口饭菜,就见到了顾全的这般模样,心中轻轻一叹,决定不再耽搁、直接向顾全吩咐事情,否则这顿饭也吃不安心。 只见赵俊臣放下了手中碟筷,向顾全说道:“饭菜有些简陋,让顾大人见笑了。只不过本官一向是不喜铺张浪费,对吃食也一向不大讲究,平日里进餐也就是这般模样,觉得只要能管饱就好。但今日顾大人乃是客人,却也不能招待不周,若是顾大人不喜欢的话,本官也可以吩咐厨子再添几道菜。” 另一边,顾全也连忙放下筷子,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陪笑道:“赵大人您哪里的话,能够陪同您一同用膳,已经是下官的莫大荣幸了,哪里还敢有其他奢求。再说这几道菜足够了,多添也是浪费,其实下官还需要向大人您学习,今后也尽量要避免铺张浪费之行为。” 赵俊臣笑着点头,也不再绕圈子,直接说道:“本官安排你与黄有容一同前往南直隶,乃是有些事情想要你去办,毕竟黄有容还不是自己人,许多事情靠不住他,唯有让自己人来办才能安心。” 见赵俊臣连续好几次提到“自己人”三字,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顾全只觉得受宠若惊,连忙说道:“下官一定尽力,大人您尽管吩咐就是。” 赵俊臣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端起了酒壶,亲手给顾全斟了一杯酒,顾全则是连忙用双手捧着酒杯相迎,接着赵俊臣又斟满了自己的酒杯,然后才用漫不经心的语气继续讲道:“首先嘛,自然是苏长畛的事情了。据我估算,他这些年来贪污受贿、疯狂敛财,财产积蓄大致会有三百万两银子左右,这笔赃银今后都要归公的,朝廷有许多事情都需要这笔银子,所以你在审问与抄家的时候,一定要谨慎仔细一些,将眼睛放亮一些、绝不能让苏长畛隐瞒了真实数字。”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顾全不由一愣。 苏长畛的资格很老,宦海沉浮三十余年,近年来一直在最富裕的南直隶担任巡抚之职,本身又是贪婪成性、敛财成瘾,像这样一个大贪官,他的财产积蓄何止是三百万两银子?这个数字就算是再翻一番也不足为奇! 赵俊臣不可能不清楚这些,但偏偏是犯了糊涂,竟然是错估了苏长畛的财产数量,这让顾全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答话,究竟是提醒赵俊臣犯了错误?还是应该假装不知道赵俊臣的错误? 另一边,见到顾全的神色,赵俊臣心中又是轻轻一叹。 很显然,顾全完全没有领会到自己的真实意图。 于是,赵俊臣加重了语气,再次说道:“所以,这三百万两赃银一定要足额交给朝廷,绝不能有任何的短缺,明白吗?” 说话之际,赵俊臣在“足额”二字上的语气尤其重了一些。 这一次,听到赵俊臣的再次提醒之后,顾全总算是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赵俊臣的真实意图!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明面上的意思是“一定要将这三百万两赃银足额交给朝廷”,但实际的意思恐怕就是“苏长畛的赃银只需要交给朝廷三百万两就足够了”,至于剩下的银子究竟应该怎么处理,顾全自然也不需要赵俊臣再次提醒——自然是隐瞒下来,然后分给黄有容一部分,自己也拿一点,余下的银子则要全部交到赵俊臣的手中! 于是,顾全连忙点头,说道:“大人放心,下官明白了,苏长畛的赃银下官一定会全部押送到京城,三百万两银子左右,这个数字下官记住了,绝不会出现太大的差距。” 见顾全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真实意图,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 接着,赵俊臣又吩咐道:“还有,这次朝廷要调查苏长畛,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所以审案之际也一定会牵扯出许多苏长畛的共犯与余党……只不过,苏长畛在南直隶经营多年,共犯一定很多,若是这些人全部都被朝廷拘捕了,恐怕南直隶官场一定会出现很大的混乱与震动,到时候牵连深远、人人自危,甚至是大半官员都被定罪入狱,这对江山社稷不利,对朝廷的声誉也不好,所以我希望你到时候能够注意一下分寸,那些十恶不赦、民愤极大的官员,固然是一个都不能放过,但若是罪行不是特别严重的官员,只要他们表现出了足够的悔过之意,也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咱们总不能把南直隶的官员一网打尽吧?”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顾全这一次很快就听懂了赵俊臣的暗示。 恐怕,赵俊臣这是想要借着苏长畛的案件来收编一部分南直隶的地方官员为己用。 毕竟,“赵党”如今虽然是声势正隆,但势力影响主要集中在朝廷中枢,在京城之外的地方并没有特别大的影响力,这次只要能够趁机收编一部分苏长畛的朋党,那么“赵党”就可以将自己的影响力扩散到南直隶了。 …… 第二更,今天还有一更! …… 第五百九十一章.同行. …… …… 妙啊! 自以为想明白了赵俊臣的暗示之后,顾全只觉得赵俊臣此计大妙,能够极大的弥补“赵党”的缺陷,让“赵党”的势力影响有了更大的扩展。 于是,顾全再次的连连点头,说道:“正如大人所讲,若是朝廷因为苏长畛的案子牵连太广、甚至将南直隶的官员一网打尽,却是有些过犹不及了。还请大人放心,下官心中有数,对于那些表现出悔过之意的官员,一定会网开一面的!” 依顾全的想法,赵俊臣所谓的“有悔过之意的官员”,大约就是“愿意投靠赵党寻求庇护的官员”了。 所以,顾全说话之际,在“悔过之意”四个字上面也同样加重了语气,表示自己已经猜到了赵俊臣的心思。 然而,顾全自以为猜到了赵俊臣的真实意图,但这一次他依然没有猜对,至少没有完全猜对。 见顾全只注意到了“悔过之意”四字,却忽视了其他条件,赵俊臣眉头轻轻一皱,又说道:“是那些罪行较轻、民怨不大、并且有悔过之意的官员!唯有这些条件全部满足,才能够得到格外的网开一面,若是某些官员罪行极重、民怨沸腾,那么就算他再有悔过之意,也绝不能法外留情!这其中所涉及到的尺度,你一定要好好把握,绝不能让那些罪大恶极的贪官逃出法网,否则民怨不得发泄,反而会坏了大事。” 说话之际,赵俊臣的表情颇是严肃。 如今的“赵党”,固然是贪官成臣扎堆,但这些“赵党”官员绝大部分都是京官,即使是贪污受贿、聚敛钱财,也只是损害了朝廷的利益,并没有直接损害到百姓的利益,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民怨民愤,而且朝廷就算调查也不容易找到把柄。 但苏长畛以及他的朋党则是有所不同,这些人身为地方父母官,往往直接面向百姓,他们在贪污受贿、横征暴敛的时候也会直接损伤百姓们的利益,所以他们的民怨更大、民愤更重,也更容易被人捉到把柄。 赵俊臣当初不愿意选择苏秀宁作为自己的正妻,就是因为苏长畛容易出事,并且他一旦出事的话,就很容易牵连到赵俊臣身上,成为赵俊臣的破绽漏洞! 事实上,这也是“赵党”迟迟无法在京城以外的地方扩张势力的主要原因——愿意投靠“赵党”的地方官员往往都是一些容易捉到把柄的贪官,赵俊臣若是收容了他们,反倒是会让政敌抓住把柄,而赵俊臣真正想要招揽的地方官员,却往往与“赵党”不是一路人。 如今,赵俊臣固然是想要趁机收纳一些南直隶官员为己用,这样一来赵俊臣的官场布局就在南直隶有了支点,将来“联合船行”正式运营之后,这些人也能够提供一些助力。 但赵俊臣的目标仅仅是那些罪行不重、民怨不大、懂得收敛的地方官员,这种人就算是将来出了事情,赵俊臣也容易摆平,还稍稍有一些培养价值,但赵俊臣绝对不愿意将那些罪行太大、民怨极重、办事不知收敛的官员收入“赵党”,这纯粹是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见顾全没有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赵俊臣就再次强调了一遍! 另一边,顾全听到赵俊臣的再次强调之后,发现自己依然是没有猜到赵俊臣的全部心思,不由有些恐慌,连忙点头道:“原来如此,下官明白了,一定谨遵大人的教诲!” 见顾全这般模样,赵俊臣心中微微一叹。 “赵党”的人才,终究还是太少了,唯有霍正源、陈东祥、左兰山等寥寥几人可堪一用,但这件事情并不适合他们出面,所以赵俊臣只能勉强重用顾全这样的人了,但见到顾全的表现,赵俊臣颇是有些不放心。 幸好,赵俊臣还有一些后手准备,否则赵俊臣宁愿放弃这次南直隶的机会。 赵俊臣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心中失望,只是继续吩咐道:“除此之外,你这次前去南直隶,也要帮我留心一下‘联合船行’的动向,这个‘联合船行’虽然是直接向户部负责,也算是我亲手建立的,但它毕竟是远在南直隶,许多情报还是需要你代我亲眼见证一二。” 说着,赵俊臣又向顾全详细说了一些关于“联合船行”的注意事项,而顾全对于赵俊臣的诸般吩咐自然是无不答应,并且拍着胸脯保证完成赵俊臣的任务。 听到顾全的保证之后,赵俊臣也表现出了一副信任模样。 等到一切事情都交代清楚之后,赵俊臣才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一些私情,又说道:“对了,那苏长畛的女儿苏秀宁,与我有些交情,如今苏长畛犯了案,并且罪责极大,恐怕苏秀宁也会受到牵连,你到时候帮我暗中照拂一二,切不要让她受了委屈。” 赵俊臣的这项吩咐,原本只是顾念旧情、顺口一提,并不是特别重视,但顾全则是有些想多了,以为赵俊臣与苏秀宁之间有些什么,心中颇是重视,并且将这件事的重要性与赵俊臣的其他吩咐摆在了同样的高度,于是也连忙郑重答应了。 只是,顾全的这些误会,却是在日后引发了一些让赵俊臣始料未及的情况,但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却说,当赵俊臣将诸般事情全部吩咐了一遍之后,许庆彦却是突然进入客厅之中,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李传文李老先生刚刚传话过来,说是有事要求见少爷,少爷你是现在见他?还是饭毕之后再见?” 听到许庆彦的禀报之后,赵俊臣脸上流露出了重视的神色,说道:“哦?李老先生要见我?那当然是现在就见!李老先生年纪大了,不能让他久等。” 许庆彦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去请李传文了。 另一边,顾全见到这般情况,不由有些好奇,问道:“大人,李传文李老先生是谁?竟是能得到您这般重视?” 赵俊臣笑着解释道:“这位李老先生,乃是江浙一代最有名的师爷,曾前后辅佐过两位地方督抚,经验丰富、办事老道,我前些日子追随陛下南巡的时候,也是三顾茅庐才将他请出山,如今他乃是我府中的幕僚之首,这些日子一直辅佐于我。”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顾全也不由对李传文颇为重视,身为赵俊臣府中的幕僚之首,这样的人势必是赵俊臣最亲信的人物,若是能够交好于他的话,对顾全的仕途发展大有好处。 没过多久,李传文已经来到了赵府客厅,只见他向赵俊臣行礼之后,就面色严肃的说道:“大人,老夫是来向您告假的,老家的兄长病重,整个家族也乱成了一团,老夫需要回南直隶处理一些家务,还请大人允许。” 听到李传文的请求之后,赵俊臣一副体恤模样,点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自然没有不允之理……” 说着,赵俊臣又突然转头看了一眼顾全,又说道:“说来也巧,我旁边的这位顾全大人,近日也要前往南直隶处理一些公事,你们二人何不同行?这样也能相互照料一二。” 显然,赵俊臣从一开始就不大放心顾全的能力,所以安排自己的幕僚李传文与顾全一同前往南直隶,就是赵俊臣的保险措施之一了。 …… ps:恩,第三更!明天依然有2~3更! …… 第五百九十二章.良善之辈总命舛. …… …… 赵俊臣安排李传文与顾全一同前往南直隶的真实用意,顾全自然是不会毫无察觉。 不过,顾全也清楚自己的能耐,更不敢违背赵俊臣的意思,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马上就答应了赵俊臣的安排,道:“赵大人放心就是了,下官在路上一定会照顾好李老先生的,李老先生作为大人您的首席幕客,必然是知识渊博、睿智多谋,下官也可以趁机向李老先生请教一二。” 赵俊臣笑着点头,道:“这样的话,我也就放心了,李老先生年纪大了,若是让他一个人上路,我还真有些不安心……对了,顾大人你到了南直隶之后,若是遇到了难以决定的事情,倒是可以咨询一下李老先生的看法,他近些年来一直都生活在南直隶,对那边的官场最是熟悉,或许能够给你一些中肯建议也说不定。” 顾全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说完,顾全还转头向着李传文和善一笑,表示了欢迎的意思。 另一边,见到顾全并没有表现出抗拒的意思——至少没有明面表现出来——李传文先是向赵俊臣点头道:“多谢大人的厚爱,既然大人您如此安排了,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李传文又转头向着顾全点头示意,说道:“今后一段时间就要麻烦顾大人您了。” 虽然心中对李传文的出现有些想法,但顾全自然不会表现出来,连忙笑道:“哪里哪里,你我二人都是为赵大人办事,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咱们二人到了南直隶之后,我也许会有许多事情都要征询李老先生的意见,到时候还望李老先生不吝赐教才是。” 见顾全完全接手了自己的安排,赵俊臣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许庆彦添了一张椅子,然后与顾全、李传文二人一同进餐,三人在席间边吃边谈,期间顾全与李传文二人也相互熟悉了一些。 等到午餐结束之后,顾全见赵俊臣再也没有其他的吩咐,就知趣的告辞了。 赵府客堂之内,看着顾全离去的背影,赵俊臣转头向李传文吩咐道:“这个顾全,虽然也算是我门下旧人,但他不论眼光还是手段皆只是寻常,我突然将南直隶的重任交给他,颇是有些不放心,也担心他只是一味的立功心切、从而失了理智分寸,所以你随他到了南直隶之后,就多多帮衬着他一些,替他把握一下分寸,切不能坏了大局。李老先生你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又一向稳重细心,若是由你在暗中掌控局势,我远在京城也能安心。” 在顾全来到赵府之前,赵俊臣已经将自己对南直隶的诸般谋划向李传文详细解释了一遍,刚才李传文的返乡告假,也只是临场做戏罢了,此时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李传文自然是心中有数,缓缓点头道:“还请大人安心,到时候究竟应该怎么做,老夫心里有谱。这件事说难也不难,只要黄有容没有脱离掌控、顾全没有背叛大人,那么南直隶的局势就不会出现变数。” 赵俊臣的神色却没有任何的轻松,说道:“还是小心为妙,这次南直隶的事情固然是以黄有容为主,黄有容也暂时同意了合作……但陛下也下了旨意,安排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协助黄有容,这个人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虽然他即将要返京担任太子太师的职位,我并不认为他会选在这个时候与我为难,但世事无绝对,多谨慎一点总没错。” 听到赵俊臣的提醒,李传文同样是面色严肃,再次点头道:“老夫明白了,到时候一定会谨慎办事。”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就静候佳讯了。” 就在赵俊臣暗中谋划南直隶的同时,太子朱和堉也回到了自己的东宫。 迈步进入东宫大门的时候,太子朱和堉的面色有些复杂,既有些严肃,也有些愧怯。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究竟应该如何面对赵山才。 这段时间以来,赵山才拖着病体、忍着疼痛、先后耗费了无数的心力、经过了大量的谋划与布局,总算是一点一点的挽回了太子朱和堉在庙堂里的劣势,形势也逐步开始好转了,但因为今天的一时冲动,太子朱和堉却是将赵山才幸苦营造的大好局势全部丧尽。 尤其是想到赵山才的身体状况明明已是这般不堪,自己却是浪费了大好局面,让赵山才还要重头再来,今后恐怕需要耗费更多的心力,一向都是无所畏惧的太子朱和堉,竟是有些怯于见到赵山才了。 可惜,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太子朱和堉刚刚迈入东宫大门,就见一位东宫下人快步走到身前,禀报道:“太子殿下,赵山才赵先生已经在二书房等候你多时了,您是不是现在就见他?” 太子朱和堉犹豫了片刻后,叹息道:“赵先生身体不好,自然不能让他久候,我现在就去见他。” 说完,太子朱和堉就向着书房方向走去,迈步前行之际,太子朱和堉轻声问道:“赵先生今天身体如何?可有好一些?” 那下人垂首低声禀报道:“今天殿下您离开东宫之后没多久,赵先生就醒了过来……和前两天一样,还是痛醒的。依小人看来,赵先生的腹痛已经是愈演愈烈了,今天从卯时到午时,赵先生已经前后出现了六阵剧痛,每次都让他冷汗直流、直不起身体……幸好刚刚赵大人府上的章神医来过一次,再次为赵先生施针镇痛,所以赵先生如今的情况还算稳定。” 听到下人的回答,太子朱和堉的脸色更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相比较庙堂上的暂时失利,太子朱和堉其实更加担心赵山才的身体状况。 很快的,太子朱和堉已是来到了书房门外,稍稍犹豫片刻之后,太子朱和堉推开了书房的房门,迈步而入。 这间书房乃是东宫内第二大的书房,自从赵山才成为东宫宾客之后,太子朱和堉就将这间书房交给了赵山才使用。 进入书房之后,太子朱和堉抬头看去,只见赵山才正埋首于书案之间,不断的翻阅一些书册,时而拿笔勾画、时而皱眉思索,神情满是专注。 只是,此时赵山才的形象颇是不堪,脸色苍白、双颊深陷、眼睛冒着血丝、嘴唇泛着紫色,身型也是日渐枯瘦佝偻,自从加入东宫之后,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他竟是从一位翩翩佳公子变成了如今的病痨鬼模样。 经过章德承的施针之后,赵山才的腹部疼痛总算是有了缓解,但疼痛稍缓之后,赵山才却没有任何要趁机休息的意思,反倒是抓紧时间为太子朱和堉谋划未来。 见到这一幕,太子朱和堉心中愈加愧疚了,默默来到书桌前,缓声说道:“赵先生幸苦了……和堉实在是愧对赵先生。” …… ps:今天第一更! …… 第五百九十三章.一个故事. …… ……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声音,赵山才轻轻一叹,放下了手中书册,抬头向着太子朱和堉看去。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频繁的腹痛将赵山才折磨得不轻,但此时赵山才的双眼依旧明亮睿智,打量着太子朱和堉的神色,赵山才很快就猜透了太子朱和堉此时的心思。 轻轻摇头之后,赵山才抬手道:“太子殿下请坐下说话。” 等到太子朱和堉坐下之后,赵山才缓缓道:“太子殿下可知道包文泽此人?” 原本以为赵山才会责备自己,却没想到赵山才竟是突然提到了一位完全不相干的人物。 不过,太子朱和堉还是点头道:“自然知道,此人乃是前朝阁老,为人清廉善政,乃是百官之楷模,先帝也颇是看重他,可惜他英年早逝,入阁辅政后不久就病逝了。” 赵山才问道:“这么说,殿下对此人颇是推崇了?” 太子朱和堉再次点头,说道:“这是自然,若是朝廷官员之中能够多一些像是前朝的包文泽一般的人物,那么我朝的庙堂局势必然能够清明许多。” 赵山才又是一声叹息,说道:“既然如此,我就给殿下讲一个故事吧。包文泽在担任西安知府期间,正值天干物燥之际,城北的一家烟花作坊发生爆炸,接着又点燃了周围的一家油坊,造成一场大火,有千余位百姓困于火海之中,可惜火势太过于猛烈,竟是水扑不灭,反倒是愈演愈烈,眼看着火势就要蔓延全城。” 听到赵山才的缓缓讲诉,太子朱和堉虽然不知道赵山才的用意,但也渐渐入神。 然而,赵山才讲到这里,却是突然间停住,反倒是向太子朱和堉问道:“太子殿下,若你就是当时的包文泽的话,你会如何处理此事?” 太子朱和堉面色严肃,说道:“若我是包文泽的话,不论火势如何猛烈,也一定会尽全力扑灭,毕竟火海之中还有千余位百姓随时都会有可能丧生火海,身为地方父母官,自然不能弃之不顾,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要拼尽全力。”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回答,赵山才似乎是早有预料,但眼中依然闪过了一丝失望。 然后,赵山才继续讲诉道:“可惜,包文泽的选择与太子殿下并不相同。他并没有尽全力扑灭火势,而是将有限的人力全部派到火海周围,或是疏散人群、或是拆卸所有的可燃之务、或是推倒火海周围的房屋,以此来防止火海的进一步蔓延。对于包文泽而言,火海造成的损失已经是既定事实了,挽救的可能性并不大,所以他选择了控制损失,为此他甚至不惜驱散了那些正在救火的百姓,就是担心丧生火海的人数会进一步增多。” 听赵山才讲到这里,太子朱和堉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问道:“难不成,包文泽对于那些身陷火海之中的百姓就不管不顾了?竟是没有派人去救援百姓?” 赵山才答道:“从某方面而言,当时的包文泽就是这么考虑的,那些身陷火海的百姓获救的机会不大,所以就放弃了他们。当然,包文泽依然是派人去救了,总计派了十人。” “十人?要扑灭那么大的火势?还要救出千余位百姓?仅仅派了十人?”听到这里,太子朱和堉愈加感到不可思议。 赵山才表情平静,点头道:“是的,他就派了十人前去灭火救人,并且向这十人下了死命令,若是火势不能扑灭、百姓不能救出,那么这十个人也就不用回来了……最终,这十人也全部丧生在火海之中。而在这十人之中,还有一位是他的亲生儿子!” 太子朱和堉正准备发言谴责包文泽的不负责任,但听到包文泽的亲生儿子为了救火救人也同样丧生火海之后,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评价这件事。 赵山才则是再次问道:“包文泽当时必然是很清楚,仅仅只派十人去救火救人,完全是让他们去送死,但他依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哪怕其中有他的亲生儿子。那么,太子殿下可知道包文泽为何还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故事讲到这里,太子朱和堉已经完全茫然了,这个时候自然是摇头表示不知。 而赵山才则是叹息了一声,说道:“他这么做,既是为了稳定人心,也是为了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若是他没有派这十个人送死,那么那些急于救火却被包文泽强行疏散的百姓就必然会发生暴动!若是他没有派这十个人送死,那么天下人必然会谴责他救火不利、弃百姓于不顾!所以,他就让这十个人去送死了,哪怕是其中有一位是他的亲生儿子,也是在所不惜!” 太子朱和堉不由的目瞪口呆,在听到这个故事之初,他的注意力只放在那千余名身陷火海的百姓身上,却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些。 另一边,赵山才已是继续说道:“从西安府志读到这件事以后,我也曾想过,当时的包文泽若只是一味的救火救人,而没有控制火势、疏散人群,那后果将会是如何?答案是,至少半个西安城都会陷入火海,死伤人数至少会增加十倍!” 顿了顿后,赵山才又说道:“现在,太子殿下可还觉得包文泽的所作所为是错的吗?” 太子朱和堉犹豫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弃百姓于火海之中,派人前往火海送死,这些做法都不符合太子朱和堉的做法,但太子朱和堉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最正确的方法。 可惜,所谓正确的方法,往往与仁慈、善良等词汇无关。 就在太子朱和堉沉思之际,赵山才终于谈及了正题,缓缓道:“今天早朝上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我刚才向太子殿下讲诉这个故事,是想要向太子殿下讲明三个道理。” 说着,赵山才竖起了一根指头:“其一,我知道太子殿下如今心中有些愧疚后悔,但就像是当年的那场西安大火一样,既然损失已经造成了,那么我们就应该把眼睛放在如何防止损失进一步扩大方面,而不是仅仅盯着过去的损失一味自责。” 见太子朱和堉点头之后,赵山才竖起了第二根指头:“其二,我希望太子殿下明白,身为上位者,总是与仁慈无缘,多余的仁慈与体恤,只会坏了大局。我并不怪太子殿下你昨晚向我隐瞒了最新的情报,毕竟我只是幕僚宾客,并不能真正做主,以我现如今得身体状况,更不知还能辅佐太子殿下多长时间,所以我也不想太子殿下太过于依赖我的想法,然而,我希望太子殿下今后不再是因为一时的恻隐体恤而向我隐瞒消息,我最近固然是身体不适,但还挺得住。” 听赵山才这么讲,竟是隐隐有些交代后事的意思,太子朱和堉心中不由有些急切。 然而,不等太子朱和堉开口,赵山才已是竖起了第三根指头:“其三,我希望太子殿下能够吸取今日之教训,今后做出决定的时候,能够仔细分析事情的利弊缓急,不要再是只盯着眼前,也不要再盲目冲动了。” 说完,赵山才收起了三根手指,神色严肃的看着太子朱和堉,问道:“这三点,太子殿下可能做到?” …… 恩,第二更。 …… 第五百九十四章.人之初. …… …… “关于这三点,太子殿下今后能够做到吗?” 询问之际,赵山才的表情严肃,双眼直视着太子朱和堉。 太子朱和堉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同样是表情肃穆,郑重答道:“赵先生放心,我一定做到!” 与德庆皇帝的好大喜功、唯我独尊不同,在不触及原则的情况下,从善如流、虚心接受意见等等一向都是太子朱和堉的优良品质。 再加上太子朱和堉如今正是对赵山才心怀愧疚,所以他此时的承诺虽然是仅仅只有短短一句话,但绝没有任何的虚假敷衍。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保证之后,赵山才抬头深深看了太子朱和堉一眼,缓缓点头道:“君子一诺,千金不移!既然太子殿下这般保证了,那么我也就放心了,只希望太子殿下今后遇到事情的时候,能够回想起今日的承诺,切不要抛到脑后就是。” 说话之际,赵山才的表情平静,但他的眼神深处却是闪过了一丝忧虑。 另一边,太子朱和堉连忙再次开口保证自己会记住近日的承诺,却并没有发现赵山才的异常。 赵山才并不怀疑太子朱和堉的决心与诚意,也知道太子朱和堉一旦做出承诺之后就会尽力改变自己,只是赵山才对于太子朱和堉的城府与情绪自控力完全没有任何的信心。 太子朱和堉如今固然是郑重承诺了,但今后他遇到事情的时候,是否还会记着今日此时的承诺,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不过,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的信心与期待,每经过一次摧毁,下一次想要再次建立起来就会更加困难,但是德庆皇帝的耐心又能够坚持多久?若是德庆皇帝的耐心全部耗尽的话,恐怕太子朱和堉就要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了。 “看来,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扭转‘太子党’在庙堂里的劣势,而是要设法扭转太子殿下的秉性,即使不能改变他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秉性,但也要让他学会隐忍,否则我幸苦谋划的成果只会付诸于流水……只是,太子殿下的性格已然定型,想要扭转也不是一日之功,却不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坚持多久……” 想到这里,赵山才的眼神中忧虑更深了。 赵山才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虽然不能说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但也相差不远了,近几日赵山才每当如厕之际都会大量出血,血量一次比一次多,并且全都是腥臭黑血,然后就是阵阵眩晕;进食之际又会腹部剧痛不已,并且一次比一次痛,频率也愈加频繁,让人难以忍受,依照这般趋势发展下去,赵山才恐怕很快就要英年早逝了。 想到自己已是命不长久,即使是赵山才也有些心中恐慌,只是赵山才性格坚毅,从来都没有将恐慌情绪展现出来,反倒是抓紧一切时间为太子朱和堉的未来谋划着。 许多事情,若是现在不做完,今后就没有机会了。 心绪起伏之间,赵山才轻轻摇头,将诸般情绪全部压到了心底深处。 到了下一瞬间,赵山才依然是那个冷静睿智的江南才子,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再次得到太子朱和堉的保证之后,赵山才点了点头,说道:“今日朝议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接下来的十天时间里,殿下需要留在东宫闭门思过,还要准备一封奏疏呈给陛下表示悔过之意,这也不算是一件坏事,正好可以趁机避一下风头,等到十天时间过去之后,陛下的怒火稍歇,咱们依然有机会挽回局势。” 太子朱和堉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只要有了赵先生的辅佐,今后定然能够扭转局势。” 赵山才并没有接话,只是接着说道:“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那封向陛下表示反省之意的奏疏,这封奏疏若是写好了,那么陛下也会再次原谅殿下,反之若是这封奏疏没有写到点上,恐怕殿下您今后要面对的局势就会更加恶劣了,如今庙堂风云变化,殿下您还不能离开陛下的支持。” 太子朱和堉问道:“依先生之见,这封反省奏疏应该怎么写才对?” 赵山才却是摇头道:“这一次,我不会直接出手帮助殿下,这封奏疏还是太子殿下自己构思比较好,等殿下写完之后再交由我检查,若是有不对的地方,我会勾出来让殿下重新推敲,直到殿下你完全写对为止。” 显然,赵山才这是希望太子朱和堉能够独立思考,依靠自己的智慧写出这份悔过奏疏,并且还能够趁机让太子朱和堉反省一二。 说到这里,赵山才表情稍稍冷淡了一些,竟是明确表示了送客之意:“咱们还有十天时间,说宽裕也宽裕,说紧凑也紧凑,太子殿下您最好还是不要耽搁,现在就去思考那封悔过奏疏究竟应该怎么写吧,若是殿下你迟迟没有写到点子上,这十天时间却不一定够用。而我如今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却是不能陪着殿下了。” 说完,赵山才已是重新捧起书册继续翻阅,竟是再也不看太子朱和堉一眼。 见到赵山才的这般表现,太子朱和堉不由苦笑,但他也不敢违背赵山才的意思,就打算转身离开赵山才的书房了。 不过,出于心中好奇,太子朱和堉在离开前看了一眼赵山才手中的书册,想知道赵山才如今正在谋划什么事情,却发现这本书册竟是吏部的官员名录! 然后,太子朱和堉不由问道:“先生手中的册子,可是吏部的官员名录?先生为何要翻阅这个?” 见太子朱和堉询问自己的目的,赵山才略略沉吟片刻,觉得这件事迟早要让太子朱和堉知晓,所以也就没有隐瞒,说道:“我想要为太子殿下您寻找一些可用的人才,如今太子殿下的只得到了清流的全力支持,然而清流们固然是能够营造声势,但能力、功绩、手段等方面都有欠缺,仅仅只依靠他们并不是长久之计,太子殿下你终究还是需要一些能办实事的人辅佐,若是这些人帮着太子殿下立下一些功绩,那么太子殿下在庙堂里的处境也能够大为改善,方为长久之计。” 说话之际,赵山才表情淡然,但他隐瞒了一点至关紧要的想法,那就是——若是他自己某一天突然病故了,那么有了今日的预备手段,太子也不会落入无人可用的窘境。 事实上,赵山才让太子朱和堉独力书写那封自省奏疏,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 明天依然双更。 …… 第五百九十六章.预兆(上). …… …… 就在各党派纷纷为自身利益而苦心谋划之际,作为隐藏最深的阴谋家与野心家,七皇子朱和坚自然也没有闲着。 就在太子朱和堉与赵山才交谈的同时,神医章德承来到了七皇子朱和坚的府邸中,再一次为朱和坚诊断身体。 说起来,自从赵俊臣安排章德承为七皇子朱和坚诊治身体之后,距今已是持续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这两个月以来,章德承对七皇子朱和坚的诊治可谓是成果斐然,到目前为止,朱和坚一向是病怏怏的身体已经是大有好转,尤其是近一个月时间,朱和坚的身体日渐健康,竟是再也没有犯过病症 据说,德庆皇帝听闻此事之后,都一度开口夸赞了章德承的医术,并且赏赐给了赵俊臣以及章德承许多东西。 此时,七皇子府的客堂之内,章德承正在伸手为七皇子朱和坚把脉。 片刻之后,章德承轻轻点头,然后向七皇子问道:“殿下的脉象倒是愈加的平稳有力了,却不知近几天的身体状况如何?可还有不适之处?” 七皇子朱和坚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笑意:“说起来,自从我有记忆以来,身体状况就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好过!自从章神医为我诊断之后,我的身体状况已经是日趋好转,尤其是近些日子,说是神清气爽也不为过,从前总觉得身体乏力,就好像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只要稍微疲惫一些就会犯病。但近几天却是精力十足,极少会感到疲惫,食量也大涨……” 说到这里,七皇子朱和坚的脸上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感激之色,向章德承点头致谢道:“这一切,全是章神医的功劳,若是没有章神医的高明医术,恐怕我就要当一辈子病夫了。” 章德承摇头谦逊道:“殿下严重了,老夫只是略尽绵力而已,这段时间的诊治与开药,其实都只是为殿下增强身体元气,如今殿下的身体状况好转,也只是身体元气增强之后自行驱散了病魔,老夫实在是不敢居功。” 朱和坚摇头道:“章神医过谦了,若没有章神医的用心调养,我的身体元气又哪里可以增强?章神医对我的恩德,说是如同再造也不过分,无论如何我都会心存感激的。” 说完,朱和坚抬了抬手,就见一名下人捧着一盘金银送到了章德承的面前,数量大约有三百两左右。 朱和坚继续说道:“可惜,我如今只是一名无权无势的闲散皇子,尚还没有离京封王,除了些许的金银俗物之外,也没有能力报答章神医的恩情,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渐佳,迟早都会拥有王爵与封地,到了那个时候,章神医你永远都是我的座上贵客,不论章神医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只是现在,我唯有拿一些金银俗物答谢章神医,还望章神医切不要嫌弃。” 说话之际,朱和坚表情真挚、态度诚恳,让人不由的心生好感。 事实上,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接触,章德承虽然一直觉得朱和坚的病情蹊跷,但也是对朱和坚感官极佳,认为朱和坚虽然是贵为皇子,但没有一点架子,态度谦和、为人真挚,还经常为他人考虑,这一点比之太子朱和堉都要更强一些。 此时,见七皇子朱和坚送给自己一盘金银,章德承沉吟片刻之后,倒也没有拒绝,只是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愧领了。” 朱和坚笑道:“我就知道章神医绝不是那种惺惺作态的迂腐之辈,这盘金银送给章神医,必然可以造福天下无数百姓病人,倒也算是我借着章神医之手积德了。” 听朱和坚这么讲,即使是脾气古怪如章德承,也是不由的心情愉快,对朱和坚的感官也愈加好了。 就在这时,朱和坚的随身太监贾伦快步来到客堂之中,垂首向朱和坚禀报道:“殿下,泾国公来访。” 听到禀报,朱和坚面露惊喜之色,道:“哦?岳丈大人来了?快快请他进来!” 看朱和坚此时的表情,就好似一位寻常女婿听闻岳父来访一般,欢喜与惊讶皆是恰到好处,但谁又能猜到朱和坚与泾国公陈佑其实是上下从属的关系? 另一边,听闻泾国公陈佑来访之后,章德承也知趣的站起身来,向七皇子朱和坚告辞道:“既然是泾国公来访,那么老夫这就告辞了,不敢再打扰殿下。” 对此,朱和坚也没有继续挽留,只是起身相送,道:“还望章神医回到赵府之后,代我向赵大人问好。说起来,若不是赵大人将您请来为我诊治,我的身体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好转,我实在是欠了赵大人一个人情。” 章德承点头答应道:“殿下的问候,老夫一定向赵大人传达。说起来,赵大人也一直都很关心殿下的病情,每次老夫为殿下诊治之后,赵大人都会细细询问一番。” “哦?是吗?那我就要更加感谢赵大人的关心了。” 说话之际,朱和坚的笑容诚挚,但眼神却是不住波动着。 等到章德承离开之后,七皇子朱和坚来到了府内书房。 在书房之中,泾国公陈佑已经恭候多时了。 向陈佑点头示意之后,七皇子朱和坚坐在了书桌后面,表情也恢复了一贯的阴冷,缓缓说道:“今天早朝上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泾国公你办的很漂亮,轻易就扳倒了苏长畛,这样一来,苏秀宁成为了犯官家属,赵俊臣就不会选择她为正妻,再加上崔倩雪如今已经被崔勉赶出了家门,陈芷容的机会也就变大了……若是赵俊臣迎娶陈芷容为正妻,那么我将来正式走上前台之后,在庙堂之中就有了盟友支持,也就可以站稳脚跟了。” 听到朱和坚的称赞,陈佑连忙答道:“哪里,七皇子过誉了,若不是七皇子预先准备了大量的详尽证据,又抓住了正确时机,像是苏长畛这种根深蒂固的封疆大吏,又哪里能这么轻易垮台?一切都是七皇子的手段高明,我只是按照七皇子的吩咐办事而已。” 七皇子朱和坚轻轻一笑,并没有否认陈佑的说法,只是继续说道:“不过,今天朝议最大的收获,并不是苏长畛的垮台,而是太子再次办了蠢事,竟是在百官面前当众忤逆父皇,让父皇大发肝火,责令他闭门思过十日,并且这十日之内不得参加朝议……呵呵,赵山才这段时间的幸苦努力,就这么被太子全部浪费掉了!” 陈佑依然是陪着笑脸,说道:“那赵山才虽然有江南才子的谬号,但哪里及得上七皇子的手段?即使能够一时挽回‘太子党’的颓势,却也不能持续长久!这太子储君的位置,迟早都会是七皇子殿下的。” 朱和坚却是摇了摇头,表情颇是慎重,缓缓说道:“赵山才此人不论眼光还是手段,皆是不逊色于我,深得何明师傅的真传,只是他在明处、我在暗处,我行事没有太多的顾忌,而他却有太子在一旁拖累,所以才会棋差一招。但咱们绝不能小觑于他,只要他依然辅佐太子,那么太子就不会轻易倒台……幸好,他辅佐不了太子多久时间了,否则还真是一个大麻烦。” 听到朱和坚的话语,又想到赵山才近段时间以来身体状况突然间急转直下,莫名犯了严重胃病,泾国公陈佑隐隐间猜到了一些什么,却是心中一寒,没有敢继续搭话。 七皇子朱和坚并没有在意陈佑的神色变化,只是继续说道:“这次太子被父皇责罚闭门思过,连朝议都没办法参加,也无办法随时面圣问答,却是一次大好机会……若是一切顺利的话,这个储君之位很快就要落入我的手中了。” 说话间,七皇子朱和坚的眼中闪过一道摄人精光——在这一刻,隐忍多年的朱和坚如今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决定要正式走向幕前了。 所以,即使是城府深沉如朱和坚,在这一刻也出现了一些表情变化。 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朱和坚的“病情日趋好转”,也是他从幕后走向前台、准备出手夺取储君位置的铺垫! 毕竟,如若他依旧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就没人会支持他成为新任储君,即使是德庆皇帝也不会愿意将大明江山交到一个病秧子手中。 另一边,听到朱和坚的表态之后,陈佑先是心中一惊,接着则是面露激动与兴奋之色,问道:“殿下您……终于打算出手对付朱和堉了?” 朱和坚缓缓点头,表情看似平静,但一双眼睛却是不住闪烁着:“经过了今天早朝的事情,我估摸着父皇对太子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只差临门一脚,他就会下定废黜的决心!……所以,时机已是成熟了。” 说到这里,朱和坚突然一笑,又说道:“父皇的性子一直都有些好大喜功,像是这般性子的人,往往都会十分在意史书工笔的评价,看透了这一点之后,我也就找到了整垮太子的最佳手段……只不过,我从前一直隐忍不发,就是时机未到!” 做出正式决定之后,朱和坚看似平静,但心情难免有些激荡,所以一向是言简意骇的他,此时竟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隐藏多年的真实心思。 只见朱和坚轻声叹息道:“这储君太子的位置,半君半臣、亦君亦臣,最是尴尬不过,偏偏父皇又是敏感多疑的性子,这个位置就更不好坐了!其实,太子嫉恶如仇、顽固不化的性子,完全就是父皇他刻意培养出来的,因为父皇他过于多疑了,又深知皇家自古多无情的道理,哪怕是父子之间也会充满了明争暗斗,所以就一直没有传授太子谋略心术,只教导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但没想到太子竟是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说到这里,朱和坚又是一声叹息:“也正因为这样,我从前一直都在隐忍,并没有真正的出手争夺储君位置,只是不断动摇父皇对太子的信任,再等到父皇对太子彻底失望的时候,我再站出来接手这个位置,到了那个时候,有了前任储君作为对比,我也就能轻松许多了。” 听到了朱和坚的真实想法,陈佑心中满是钦佩,道:“殿下睿智,洞若观火,天下无人能及!” 说着,陈佑又抬头问道:“却不知,殿下你打算如何出手争夺储君之位?” 朱和坚轻轻一笑,笑容看似温和,但隐隐透着一丝阴冷,说道:“我刚才说过了,父皇他好大喜功,十分在意后世史书工笔的评价,只要利用好这一点,扳倒太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说话间,朱和坚转头向一旁的太监贾伦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如今也是时候让父皇他知道那道流言了。” 贾伦表情沉默,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书房办事去了。 见到七皇子朱和坚与贾伦之间的哑谜,泾国公陈佑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七皇子究竟打算如何扳倒太子,刚才他提及的“流言”又是什么。 不过,见七皇子朱和坚没有解释,陈佑也就知趣的没有追问,只是有些尴尬的坐在一旁——他发现自己身为朱和坚的岳丈,却是越发看不懂朱和坚的心思了。 看见陈佑的表情变化,朱和坚微微一笑,从书桌上拿起一本奏疏交给陈佑,说道:“这本奏疏,你回府之后就抄写一份呈给父皇。” 陈佑先是一愣,接过了奏疏之后展开细读,接着则是满脸的震惊,惊呼道:“封王离京?!” 朱和坚依然是面色平静,点头道:“是的,你要给父皇上呈奏疏,请求父皇为我封王,赐我封地,让我离开京城!你是我的岳丈,在这方面有资格发表意见!相比较一位无权无势的皇子,你自然更希望自己的夫婿乃是一位富贵王爷,由你出面呈送这封奏疏,父皇他也不会起疑……如今我身体状况日渐恢复,自然也应该封王离京了,身为成年皇子,总不能一直赖在京城,这可不符合朝廷的规矩。” “但远离了京城中枢,殿下你又要如何争夺储君之位?” 听到陈佑的质疑,朱和坚又是一笑,缓缓说道:“放心吧,这封奏疏,只是我对父皇的一次试探!若是他当真对太子彻底失望了,那他就不会放我离京的!当然,若是父皇他当真答应了你的奏疏,那么我的病情也可以随时出现反复……” …… ps:恩,二合一大章节! 另,零点左右还有一更! …… 第五百九十七章.预兆(中). …… …… 这天早朝结束之后,德庆皇帝先是回后宫吃了午膳,又午睡休息了半个多时辰,然后则是接见了前来领旨谢恩的黄有容,接着就在御书房内批复奏疏。 一切流程,与往日相比没有任何区别。 只不过,这一天德庆皇帝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在批复奏疏的时候也显得很没有耐心,很快就重重哼了一声,丢下了手中御笔、推开了面前的奏疏,表现出一副烦不胜烦的模样。 很显然,德庆皇帝的心情很不好,一时间御书房内的一众太监们皆是胆战心惊,生怕会受到迁怒。 事实上,此时的德庆皇帝,正在因为太子朱和堉而感到烦心。 今天早朝上,太子朱和堉当众忤逆了德庆皇帝,让德庆皇帝下不来台,但仅仅只是这一件事情,德庆皇帝还不至于如此烦心。 问题是,太子朱和堉已经不止一次这样表现了,并且直到现在也没有太大的成长与改变! 每当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重新抱有期望之后,太子朱和堉总会再次让德庆皇帝感到失望。 每经历一次期望与失望的轮回,德庆皇帝就会愈加怀疑——自己究竟是否应该将祖宗传下来的江山交给朱和堉?朱和堉当真能够管理好大明江山吗?朱和堉将来能否成为一名合格的皇帝? 到了现在,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的失望已经临近极限了。 后世史学家总是认为明朝皇帝多奇葩,类似于“木匠皇帝”、“修道皇帝”、“豹房皇帝”之类层出不穷,但实际上这些皇帝哪怕是平日里的行为再如何荒诞不堪,他们都能够牢牢掌控朝廷权柄,也能够稳定朝野江山!——在德庆皇帝看来,只要能做好这两点,那就是一名合格的皇帝,至于其他的事情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节罢了! 然而,太子朱和堉却是截然相反的样子,他有贤名、有志向、有立场,从来不会逾越底线,也从来都没有什么荒诞奇葩的举止,但德庆皇帝偏偏不认为朱和堉继位之后能够掌控朝廷权柄,也不认为朱和堉登基之后能够稳定朝野江山! 所以,德庆皇帝自然是心绪纠结,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处置太子朱和堉,是继续对他抱有期望,等待他继续成长成熟?还是尽早放弃对他的期望,寻找一个合格的新继承人? 怀着这样纠结复杂的心情,德庆皇帝自然是无心处理朝务,迟疑不决之下,一向是城府深沉的德庆皇帝更是怒气外泄,并且吓得周围太监们噤若寒蝉! 最终,还是御书房掌事太监张秀将一杯香茗捧到了德庆皇帝面前,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您乃是天下至尊,再难的事情也迟早都会解决,偶有不顺也只是短时间的事情,大可不必这般动怒……这里是您最喜欢的探春茶,您喝一杯消消气。” 德庆皇帝抬头看了张秀一眼,眉头微皱,并没有抬手接茶,而是突然开口问道:“朕听说,你们内廷的太监们都不大喜欢太子?”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张秀身体猛地一颤,连忙跪下说道:“陛下,太子殿下是何等的尊贵,我等哪里敢不喜欢?若是硬要说的话,也只是太子殿下性格刚直,眼里揉不得沙子,又向来不喜欢内廷干政,我等阉人稍有失误就严加责罚,所以有些惧怕而已,却完全不敢有其他心思,还望陛下明鉴!” 德庆皇帝轻哼一声,说道:“以内廷太监制衡外朝大臣,乃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太子不喜欢又能如何?难不成还当真要裁撤内廷十二监、任由外朝的权臣坐大?到了那个时候,这大明江山还姓朱吗?”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张秀身体又是一颤,埋首不敢答话。 德庆皇帝则是继续说道:“不过,太子的性子确实是太过刚直了,依照这样下去,他将来继承大统之后,恐怕很容易就会受人利用……依照他的性子,被那些清流们鼓动几句之后,说不定还真能做出裁撤内廷的决定……” 说话之间,德庆皇帝的声音越来越低,眉头越皱越紧,表情也愈加的复杂迟疑。 另一边,那张秀偷偷抬头打量了德庆皇帝的神色之后,眼中闪过了一道异样光芒,突然咬牙插口道:“陛下,若是说内廷当真有不喜欢太子的地方的话,那……也是与陛下您有关系!”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接着目光如电,狠狠盯着张秀,问道:“什么意思?” 张秀一副豁出命的模样,说道:“陛下,太子殿下他与您政见一向不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仅仅只是政见不同而已,其实也不算太大的事情……然而,我曾经听过一道流言,说是太子殿下曾经向某些清流官员表示,陛下您登基三十余年时间,所作所为乃是过大于功,致使朝廷奸邪横行,百姓苦不堪言,所以陛下您……实在算不得一位圣君……” 听到张秀这么讲,德庆皇帝面色阴沉。 而张秀则是壮着胆子继续说道:“此外,太子殿下还说过,等到他登基继位之后,就要纂修明史,既不避讳也不遮掩,以史为鉴让后人知晓明朝历代之功过是非……其中,关于陛下您的史书记载部分,更将是重中之重,太子殿下将会亲自参与纂修,并且将自己的观点全部列入其中……” “大胆!” 听到这里,德庆皇帝突然怒喝道! 同时,德庆皇帝横手一挥,张秀手中茶盏也摔到了地上! 见德庆皇帝怒气勃发,张秀连忙趴伏于地,泣声道:“陛下,我原本也不敢将这个不知真假的流言说出来,只是这毕竟关系到陛下您在史书工笔里的名声,若是太子殿下他当真这么做了,那么后世之人不知真相,仅仅懂得阅览史书,到时候又会如何评价陛下?所以……奴才犯了死罪,但不敢不说啊!” 德庆皇帝恶狠狠的盯着张秀,呼吸粗促,显然是心绪起伏极大。 虽然只是一则不知真假的流言,但德庆皇帝不得不承认,以太子朱和堉的秉性来看,等到他登基之后,说不定还真会做出这种事情!就算是朱和堉没有纂修史书,但在他的态度影响之下,恐怕德庆皇帝在后世也难逃一个“昏君”名声了。 这一点,对于向来都是好大喜功的德庆皇帝而言,尤其是不可接受! …… 不小心看了一眼本书的成绩,不由有些失落,本来想写一些煽情的句子鼓动大家订阅投票打赏,但最终还是全部删掉了。 虫子现在只想说,不论起点有没有放弃这本书,也不论这本书人气有多么惨淡,只要还有读者朋友在看,那我就会认真写完。你们愿意留下来,那我就坚持写下去!我很清楚,几经波折之后,到了这个阶段,努力未必就有收获,但我依然会努力、会用心、会珍惜!毕竟是我欠大家的!苦果自尝,理所当然! 以上! …… 第五百九十八章.预兆(下). …… …… 挑拨离间、编造流言。 很显然,御书房太监刘秀的这些话语,皆是来自于七皇子朱和坚的指示。 至于刘秀所提到的流言,自然也是子虚乌有,全是七皇子朱和坚编造出来的。 并不是什么特别高明的手段,不过是很常见的离间计而已。数千年来,不论古今中外,也不论富贵贫贱,这种手段已经被用人们使用了无数次,一点也不新鲜。 然而,虽然是很常见的手段,但只要找准了挑拨离间的方向,这依然是一个十分好用的计策。 许多离间计之所以会失败,不外乎就是挑拨方向出现错误而已,或者是没有找到对方真正在意的地方,又或者是这些挑拨之语根本经不起推敲。 比如这一次,这道流言若是说太子朱和堉结党谋权、陷害大臣,那么德庆皇帝就算是信以为真,也不会真正在意,反倒是会觉得太子朱和堉总算是成长了一些,甚至会深感欣慰也说不定;这道流言若是说太子朱和堉意图不轨、觊觎皇位,那么德庆皇帝也压根不会相信,因为这完全不符合太子朱和堉的秉性为人。 然而,刘秀所提到的流言,确实说太子朱和堉打算编纂明史,并且还要“客观”的评价德庆皇帝的功过是非,让德庆皇帝最终落得一个“昏君”评价,这就直接触碰了德庆皇帝的逆鳞! 史书评价、后世名声一直都是德庆皇帝异常在意的东西——若不是德庆皇帝不想落得一个屠杀大臣的名声,从而直接动用厂卫或者军队的力量,那么就算是周尚景也完全没有对抗德庆皇帝的力量——所以,刘秀的这番话语,直接撩动了德庆皇帝的敏感神经。 偏偏,德庆皇帝细想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刘秀所提到的流言虽然是不知真假,但以太子朱和堉的秉性来判断,这种事情确实是极有可能会发生! 再加上,这道流言出现的时机也是恰到好处,正值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的耐心到达极限之际,只差那么临门一脚,德庆皇帝就会彻底放弃太子朱和堉! 于是,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离间计,一则不知真假的流言罢了,但它确实成功了。 听完了流言之后,德庆皇帝已经是下定决心——不论是为了自己的后世名声,还是为了大明江山的稳定传承,太子朱和堉确实不是一位合格的皇位继承人! 当然,德庆皇帝最是精通帝王心术,城府心机也是无比的深沉,所以他虽然是下定了决心,但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绪。 他只是冷冷盯着眼前的太监张秀,声音冰冷、缓缓说道:“妄议太子、挑拨是非、传播子虚乌有的流言……刘秀,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名吗?” 此时的刘秀,已经是冷汗满身,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更是吓得面无血色。 于是,刘秀连连叩首,口中连声说道:“陛下,奴才自知死罪,只是奴才实在是不忍心陛下您的后世名声受损,所以才冒死讲了出来,恳请陛下您一定要明鉴奴才的耿耿忠心啊!” 德庆皇帝双眼一眯,突然间语气稍稍温和了一些,轻声说道:“你固然是死罪难逃……不过,若是你向朕坦白,究竟是谁暗中指使你向朕说了这些话,那么朕念在你伺候了朕多年的份上,也会网开一面、免你的死罪!” 德庆皇帝的性子向来是谨慎多疑,虽然这则流言最终还是影响了德庆皇帝的决定,但他依旧保持着足够的冷静与敏锐,并且下意识的察觉了蹊跷之处,怀疑是有人利用谣言来构陷太子朱和堉。 虽然,德庆皇帝已是认为太子朱和堉不是一位合格的皇位继承者,也决定要彻底放弃太子朱和堉,但使用这种阴损的手段构陷太子朱和堉的幕后主使者,德庆皇帝也同样不打算轻饶! 另一边,刘秀则是慌忙解释道:“陛下明察啊,奴才的所作所为,绝没有任何人在暗中指使,只是不希望陛下您的圣名在后世史书中留下污点而已!奴才的忠心,天地可鉴啊!这则流言,奴才是从东厂太监冯德胜那里听到的……这一点冯德胜可以为奴才作证啊!” “冯德胜?东厂?”听到刘秀的辩解,德庆皇帝似乎是完全不信,冷笑道:“既然东厂收到了相当情报,那为何没有呈报给朕,反倒是隐瞒了下来、还正好让你知晓了消息?” 刘秀连忙再次解释道:“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了太子殿下,又是不知真假的流言,十分敏感,东厂未能查明详细之前,自然是不敢呈报于陛下,毕竟东厂也担心陛下您会责怪东厂挑拨陛下与太子的关系……奴才与东厂冯德胜有些交情,那冯德胜收到情报之后,有些迟疑不决,又知道奴才一直在陛下身边伺候,比较了解陛下的心思,所以找奴才询问主意,奴才也是因此才知晓了这则流言……” 说话间,刘秀再次重重叩首于地,他的额头很快就已经是青紫一片,但刘秀完全不觉得疼痛,只是泣声道:“奴才所讲,句句是真!陛下您一定要明察啊!” 刘秀的解释,可谓是有理有据,没有任何破绽,德庆皇帝听完之后,心中的怀疑也稍稍减了几分。 不过,德庆皇帝性子太过多疑,自然是不会就这么放过刘秀。 所以,德庆皇帝听完了解释之后,只是冷声问道:“这么说,你确实是不打算供出幕后主使了?” 刘秀再次哭声辩道:“陛下,奴才确实没有幕后主使……” 然而,这一次,不待刘秀说完,德庆皇帝已经挥手说道:“朕给了你机会,但你偏偏不愿意抓住!既然如此,你也就不要怪朕无情了!来人,将刘秀拖出去,杖毙!”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就见两名宦官急匆匆的走到刘秀身旁,将刘秀从德庆皇帝身边拖走,就打算拖出去杖毙刘秀。 在此期间,德庆皇帝一直是冷冷注视着刘秀,而刘秀自然是吓得心肝欲裂,大声哭喊着。 “陛下,奴才完全是出自一片忠心啊!” “陛下,奴才全是为了陛下您的后世名声啊!” “陛下、陛下!奴才冤枉啊……” 刘秀的哭喊声不断,但德庆皇帝的面色至始至终都没有变化。 直到两名宦官即将要把刘秀拖出御书房,而刘秀依然没有供认自己的幕后主使,德庆皇帝心中的疑虑才终于打消了大半。 “刘秀此人,并不是悍不畏死的性子,他死到临头也没有供出幕后之人,恐怕这件事并不是有人构陷太子,至少这件事与刘秀并没有太大干系……”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突然抬手一挥,说道:“等等!”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两名宦官也停止了拖拽刘秀。 而刘秀则是连滚带爬的来到了德庆皇帝的御案下,再次连连叩首,口中不断哭喊着自己的冤枉与忠心。 德庆皇帝目光深深注视着刘秀,缓缓说道:“罢了,念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朕暂且饶你一次!但你今后若是再乱嚼舌根,就没这么轻松了!” 听到德庆皇帝总算是宽恕了自己,刘秀自然是大喜,连连说道:“奴才多谢陛下的恩德,今后一定会谨守本份,再也不敢胡说了!” 德庆皇帝的面色愈加严肃:“还有,今天御书房内发生的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晓,若是稍有一点消息传了出去,今天御书房内所有人都要杖毙!你是御书房太监,如何封口就交由你负责了。” 德庆皇帝此时固然是下定了决心,决定要抛弃太子朱和堉寻找新的皇位继承人。 不过,废立储君绝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太子朱和堉并没有明显的失德,在清流与士林的口碑更是非常不错,若是德庆皇帝冒然间废黜了太子朱和堉,必然会引起极大的反弹与争议。 所以,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绝不能莽撞行动! 也正因为如此,今天御书房内的事情必须要保密,否则就很容易引发一些猜想了。 在德庆皇帝正式废黜太子朱和堉之前,朱和堉依然还是储君,而德庆皇帝依然要一定程度上支持太子朱和堉,不能让人看出任何端倪! 另一边,刘秀虽然还是惊魂未定,但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依然是不敢怠慢,连声保证。 最后,等到刘秀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德庆皇帝又说道:“你收拾一下,身为御书房的掌事太监,代表着朕的脸面,如今却是满脸的泪痕鼻涕,成何体统?等你收拾干净之后,去把东厂的冯德胜找来见朕,朕有事情要询问他。” 听到吩咐之后,刘秀再次叩谢了皇恩,然后就离开了御书房,去召唤东厂太监冯德胜了。 而德庆皇帝,则是留在御书房内满脸的沉思之色。 经过了一番风云变化,御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但平静没有持续多久,就有一位宦官小心翼翼的推开了御书房的房门,快步走到德庆皇帝的御案前,叩首禀报道:“陛下,泾国公陈佑求见。” 德庆皇帝被打断了思索,眉宇间闪过了不快之色,说道:“泾国公陈佑?他来干什么?……罢了,让他进来吧。” 这个时候,德庆皇帝原本是不打算见泾国公陈佑的,但考虑到泾国公陈佑的大女儿许配给了七皇子朱和坚,也算是自己的亲家,又因为七皇子朱和坚的身体状况不好,迟迟没有完婚,所以也算是皇家亏欠了泾国公陈家,再加上泾国公陈佑的小女儿陈芷容也有可能会是赵俊臣的正妻,所以德庆皇帝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召见泾国公陈佑。 很快的,泾国公陈佑已是来到了御书房内,向德庆皇帝行礼问安之后,又向德庆皇帝呈上了自己的奏疏。 德庆皇帝展开奏疏一看,面露惊讶之色,然后双眼看向了泾国公陈佑,问道:“你想请朕为七皇子册封王位与封地,让他离开京城?” 泾国公陈佑神色严肃,答道:“陛下,依照我朝的规矩,除了储君太子之外,众皇子成年之后都要封为王爵、赐予封地,让他们远离京城,不得朝廷传唤就不能轻易返京!而七皇子已是成年多年,只是身体状况不佳,经不起车马劳顿,所以才一直拖着,但近段时间以来,七皇子在神医章德承的诊治之下,身体状况已经大为好转,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京城了,所以臣恳请陛下为七皇子册封王位,让他前往封地镇驻!” 顿了顿后,陈佑又说道:“此外,小女陈佳容与七皇子已经订婚多年,只是七皇子身体一直不大好,所以这桩婚事也就一直拖着,臣的请求也包含一点私心,觉得七皇子被陛下册封王爵之后,臣的女儿嫁过去也能风光一些,还望陛下明鉴!” 听到泾国公的解释之后,德庆皇帝的面色稍缓,点头道:“泾国公的请求,倒也是不无道理,只不过……七皇子……” 说话之间,德庆皇帝面露思索之色,手指轻轻敲打着御案桌面。 明朝的立储制度,一向是严格的遵守了嫡长原则,也就是所谓的“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而德庆皇帝的皇后虽然曾经诞下一位皇子,但很早就夭折了,如今的太子朱和堉与七皇子朱和坚皆是皇贵妃所生。 所以说,在德庆皇帝的众位皇子之中,就要数朱和堉与朱和坚的出身最为尊贵,并且除了朱和堉之外,也就要数七皇子朱和坚的年纪最大。 这样一来,若是德庆皇帝最终废黜了太子朱和堉的话,那么七皇子朱和坚将会是众望所归的继承者! 此外,朱和坚表面上的性格一向是谦和孝顺,但偶尔也能看出他柔中带刚、精明聪慧的一面,向来是颇受德庆皇帝的喜欢,若是将朱和坚树立为新任的储君太子,那么德庆皇帝也能接受。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问道:“朕近些日子也听说七皇子的身体状况大有好转,看你的奏疏所请,似乎七皇子的身体状况比朕想象中还要更好一些,难道他的身体已经不怕车马劳顿了?” 陈佑连忙说道:“陛下,那章德承的医术,却是不愧是万家香火生佛,远超于宫中那些御医国手,七皇子在他的细心疗养之下,不过是短短两个月时间,就已经是近乎完全康复了,到了现在就好似普通人一样,再也没有从前的病弱模样,别说是寻常的车马劳顿,就算是骑马射箭恐怕也不在话下。” 德庆皇帝笑道:“朕见惯了老七犯病的样子,还真想象不出他骑马射箭会是什么模样!不过,老七的身体不过是最近才有了好转,朕并不想让他太早离开京城,若是他的病情有了反复,身边又没有章德承的随时医治,说不定就会是一场大麻烦……罢了,你的奏疏朕暂且留中了,但老七还是暂且留在京城、继续观察一段时间为好。” 听到德庆皇帝的决定,陈佑脸上满是失望之色,垂首道:“还是陛下的思虑周全,臣遵旨。” 然而,垂首之际,陈佑的眼中却是闪过了狂喜之色。 他很清楚,德庆皇帝让七皇子朱和坚留在京城究竟意味着什么! 距离七皇子朱和坚正式走向前台,已经不远了! …… ps:恩,依然是二合一章节!另,谢谢大家的鼓励,继续努力中! …… 第五百九十九章.蓄力. …… …… 自从德庆皇帝南巡归京之后,庙堂局势的平衡被打破,一时间可谓是风起云涌、变幻莫测,朝廷各大党派经过了一系列的明争暗斗之后,人事与格局的变动终于是尘埃落定,各大派系自然是有胜有败。 原内阁阁老黄有容最终黯然退场、致仕还乡;沈常茂受人算计、声势大跌、如今只能勉强自保;“太子党”在赵山才的谋划之下曾经一度挽回劣势,但最终因为太子朱和堉的一时冲动,同样是优势尽丧,太子朱和堉甚至还被德庆皇帝勒令闭门思过。 以上三家党派,毫无疑问就是这场党争中的失败者。 与此同时,周尚景看似无所作为,但他隔岸观火、后发制人,不仅没有遭受任何损失,还成功将自己的朋党李和送入内阁成为阁老,稳定了自己在内阁里的话语权; 而德庆皇帝却是利用庙堂的局势变化,顺水推舟、因势利导,先后将三边总督梁辅臣、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这两位重臣召回了京城,增强了自己在庙堂的影响力,并且还顺利让梁辅臣成为了新任内阁阁老,成功插手了内阁; 至于赵俊臣则是主动出击、积极争取,为了能够浑水摸鱼,甚至不惜进一步搅乱庙堂局势,最终自然也是收获颇丰,不仅让左兰山成为了内阁辅臣,还守住了工部,并且得到了商税整顿的权力,让“赵党”的声势与士气皆是大涨; 而以上三家党派,则就是这场党争中的胜利者了。 最终结果虽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但尘埃落定之后,庙堂格局重新达到了平衡,朝中各大党派也皆是有些疲惫,胜者忙着消化战果、败者急于站稳脚跟,一时间皆是无力再做什么,所以庙堂也进入了一段短暂的平稳期。 不过,胜者消化战果之余,自然是难免有些贪心不足,想要进一步扩大胜利果实,而败者固然是忙着自保,但心中也期盼着反败为胜、再次翻盘,所以看似平静的局势之下,依然是暗流涌动,各大党派虽然大动作没有,但小动作则是接连不断。 不知不觉间,已是十天时间过去了。 而各大党派也纷纷找到了自己的下一个目标,那就是半个月以后的“京察”! 所谓“京察”,乃是明代吏部考核京官的一种制度,京城三品以下官员皆在考核之列。洪武时规定三年一考,后改为十年一考,如今又改为四年一考,以“四格”、“八法”为升降标准,考核优异者能够得到优先提拔,还可以外放升任地方父母官、甚至是成为封疆大吏。 可以说,“京察”虽然不能影响到各大党派的核心人物,但可以直接影响到各大党派的根基、底蕴、以及影响力,最是关键不过。 于是,围绕着“京察”,各大党派皆是蠢蠢欲动、各有算计。 这一天,新任阁老左兰山、大学士兼顺天府尹霍正源、工部尚书陈东祥、以及户部侍郎詹善常四人齐聚赵府,与赵俊臣见面商谈。 在这四人之中,左兰山的地位最高、如今已经是阁老之尊;而霍正源的声望、眼光、手段等等在“赵党”之中皆是是数一数二;陈东祥如今也是成为了工部尚书、朝廷二品大员,并且以赵俊臣的爪牙自居;至于詹善常则是最早投靠赵俊臣的官员、在“赵党”之中资历最老……所以这四个人乃是“赵党”最为核心的人物,在“赵党”中地位仅次于赵俊臣。 而赵俊臣若是有什么计划,需要“赵党”支持的时候,往往也会与他们四人事先通气。 眼见着“京察”即将要开始了,赵俊臣就招来了他们四人,商议“赵党”的下一步计划。 不过,在最开始的时候,赵俊臣并没有谈及“京察”的事情。 等到赵俊臣与这四人分宾主落座之后,赵俊臣先是端起茶盏浅饮一口,然后转头向左兰山问道:“左阁老进入内阁辅政之后,这段日子可还习惯?” 听赵俊臣询问自己内阁的事情,左兰山连忙答道:“如今只是初入内阁,正在适应学习,虽然已是渐渐习惯了内阁政务,但目前还只能冷眼旁观,尚没有能力做点什么,说是碌碌无为也不为过……” 说到这里,左兰山摇头苦笑道:“赵大人耗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将我送入内阁,但我进入内阁之后却是迟迟不能回报赵大人的恩情,实在是惭愧。” 赵俊臣并不在意,只是笑道:“左阁老不必在意,你如今只是初入内阁,内阁那几位阁老又都不是易与之辈,暂时的举步维艰也在意料之中,只要能慢慢适应、站稳脚跟,将来迟早都会出头的。”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更何况,左阁老也并不是毫无作为,先不说你成为阁老之后咱们这些人在庙堂里的话语权提升了许多,就说前几日科道突然向工部发难,若不是左阁老利用内阁的影响力将这件事稍稍拖延了几日,咱们措不及防之下,说不定就要吃一点暗亏,虽然不足以动摇咱们的根本,但陈东祥刚刚接手工部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却不免会受到影响。” 说到这里,赵俊臣满脸的感慨,叹道:“内阁毕竟是庙堂的核心机构,有决策之权,影响力巨大,只要内阁的政策稍有偏移,那么就会有无数人受益,也会有无数人受损,许多时候只要内阁辅臣们稍稍动一下手脚,就抵得上咱们忙活许多天了,所以左阁老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这只是刚开始而已,将来有你出力的时候。” 陈东祥也点头说道:“是啊,前几天的事情,确实要感谢左阁老,否则我刚刚接手工部,威望还未确立,就发生这样的事情,麻烦恐怕不小。” 然而,听到赵俊臣的鼓励之后,左兰山依然没有太大的信心,缓缓说道:“并不是那么简单,内阁看似共有六位阁老,但如今梁辅臣还没有进京,除了周尚景与沈常茂之外,其余阁老不过就是摆设罢了!事实上,就算是沈常茂,也只是仗着内阁首辅的地位,有‘票拟’之权,权利远大于寻常阁老,这段时间又得到了咱们的支持,所以才能够在内阁里面指手画脚,但就算这样,他许多时候也只能向周尚景妥协退让…… 也不怕赵大人你笑话,我这段时间在文渊阁办公,就只看着周尚景与沈常茂两人相互交锋扯皮了……至于我、李和、以及程远道,却是连插话的资格都没有……这内阁辅臣的位置看着尊贵,但坐起来可没有工部尚书舒服。” 听到左兰山的抱怨,大学士霍正源插口说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内阁固然是庙堂最核心的衙门,但我朝历代帝王对内阁的打压也从未间断过,所以内阁至始至终都没有取得法定地位,并不是公认的中枢行政机构。如此一来,内阁虽然权势庞大,但地位却有些尴尬,对外需要结交内廷的司礼监,对内则要笼络六部衙门。与此同时,六部直接对皇帝负责,并且职权完整,虽然品阶不如内阁,也没有票拟之权,但从制度上说,六部不必听命于内阁,而内阁办事却绕不开六部,所以六部也有底气与内阁争锋相对。” 说到这里,霍正源摇头叹息道:“这样一来,内阁辅臣们的权力大小,完全取决于他们谁争取到了更多官员的支持与拥护,尤其是六部的支持!而周尚景如今拥有吏部与刑部这两个衙门的鼎力支持,在都察院与翰林院也拥有极大的影响力,朝廷到处都是他的门生朋党,甚至就连内廷司礼监都有他的支持者,所以他在内阁之中向来都是说一不二、无人能够相争,而沈常茂即使是成为了内阁首辅,在他面前也只能勉力自保罢了。” 赵俊臣则是再次宽慰道:“内阁与六部的明争暗斗,也是陛下乐见其成的,否则司礼监的重要性就要大幅降低了。不过,左阁老也不必太过灰心,你如今也同样得到了工部与户部的支持,虽然还比不上周尚景,但也强过了其他的阁老,谁也不敢忽视于你,再等到咱们的权势影响进一步增涨,左阁老你在内阁里的地位也一定会水涨船高的。” 左兰山叹息道:“还是赵大人与霍大学士看得明白,目前我也只能慢慢等待机会了。” 这段时间以来,左兰山在内阁并不顺心,只觉得处处皆是掣肘,幸好还有赵俊臣的鼎力支持,所以他才能够站稳脚跟。 也正因为如此,左兰山愈发觉得自己离不开赵俊臣的支持,否则就只会成为一个地位尊贵的摆设。领悟到了这一点之后,他前段时间所产生的一丝异心如今已经是彻底消散了。 左兰山的神情变化,赵俊臣皆是看在眼中,也猜到了左兰山的心态转变。 赵俊臣轻轻一笑,道:“左阁老大可不必急切,将来的时间还长,这种事情只能够慢慢图谋。不过,眼下很快就是四年一度的京察了,只要咱们运作得当,就可以弥补底蕴与根基的不足,缩小咱们与周尚景之间的差距,到了那个时候,左阁老在内阁办事也能够轻松许多。” 见赵俊臣终于谈到了今天的正题,所有人皆是眼睛一亮。 詹善常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连忙问道:“赵大人可是有什么想法?” 赵俊臣轻轻点头,表情看似随意,但语气颇是严肃:“各位想必都已经察觉到了,咱们的权势发展到了现在,已是出现了瓶颈,首先是咱们的影响力只集中在京城中枢,迟迟无法扩展到京城以外的各地方,其次则是人才不足,经常会捉襟见肘,最后则是根基底蕴的浅薄,只能拉拢某些官员为己用,却无力培养自己的人才。” 听到赵俊臣的描述,左兰山、霍正源等人皆是面现钦佩之色,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身为“赵党”的核心人物,自然也察觉到了赵党的问题,然而他们却无法像赵俊臣这般条理清晰的总结出来。 另一边,赵俊臣则是继续说道:“这些问题,我早就有所察觉,也一直在尽力改善,为了将咱们的势力扩散到地方,我安排李立德担任了山东布政使的职位,那时候正值太子朱和堉审办南巡筹备舞弊案之际,山东官场受损极大,出现了很多空缺,安排李立德前去山东就是为了将这些空缺争取到咱们手中;为了弥补咱们人才不足的情况,我也是一直在百官之中拉拢可用之人;又为了弥补咱们无法培养人才的缺陷,会试的时候我也耗费了许多心力……”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众人愈加感到钦佩了。 在此之前,他们只看到赵俊臣的计划表面,如今听到赵俊臣的详细解释,才终于理顺了赵俊臣的计划核心之处——仅凭这份长远眼光,赵俊臣就要超过绝大多数官员了。 另一边,见所有人皆是表情专注看着自己,赵俊臣继续说道:“然而,过去的那些手段,终究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无法改变根本,若是想要真正弥补咱们的种种不足之处,最关键还是要看眼下的‘京察’!到时候只要运作得当,咱们的朋党门人就可以离开京城,升迁到地方担任父母官,顺势也可以将咱们的影响力扩散到地方;当他们成为地方官员之后,也必然会经历磨练、大有成长,到时候咱们人才不足的窘境也能缓解许多;等他们在各地衙门有所作为之后,咱们也就有理由将他们捧上更高的位置,这样一来咱们也就有能力培养自己的人才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表情肃穆,缓缓总结道:“所以,接下来的‘京察’将是咱们的头等大事,咱们的权势究竟能不能更进一步、咱们的前途究竟如何,就要看咱们在‘京察’之中究竟能够争取到多少利益了!”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赵党”众位核心人物皆是被赵俊臣撩动了情绪,只觉得前途光明、心中充满干劲,纷纷起身、齐声答道:“还请赵大人吩咐,我等一定全力以赴、共谋大事!” …… ps:恩,依然是二合一大章节。 今后虫子每天都会更新一个大章节,至少四千字。若是还有余力的话,就会双更,但加更章节字数不确定,多则四千字、少则两千字。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每天至少更新四千字! 另,今天有双更! …… 第六百章.分寸. …… …… 见到“赵党”众人的士气大涨,赵俊臣表面上是一副欣慰模样,但心中则是突然有些疲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不容易才终于安稳了一段时间,结果又赶上了京察,即使是野心勃勃的赵俊臣,也不免会有些应接不暇的感觉。 不过,赵俊臣很快就将自己的疲惫全部隐藏到了心底深处,并没有表现出来。 在“赵党”众人面前,赵俊臣依然是那个成竹在胸、态度从容、眼光敏锐的“赵党”领袖! 心绪变化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到了下一瞬间,赵俊臣已是笑道:“各位请坐,放在心上就好,大可不必这般郑重。” 随着“赵党”众人纷纷落座,赵俊臣则是继续说道:“在这里,我不妨向众位透漏一件事情,当初在南巡的事情,周尚景因为一些事情欠了我的人情,作为回报,他将会在‘京察’期间有限度的配合咱们行事,所以这次的‘京察’,咱们的胜算很大,但如何通过这次‘京察’收获最大的利益,就要看咱们的手段了。” 说到这里,见“赵党”众人的表情愈加振奋,赵俊臣则是问道:“所以,这个时候,最需要咱们这些人群策群力,诸位若是有什么好建议,不妨趁这个机会提出来。” 赵俊臣的话声刚刚落下,那詹善常已经是急不可待的说道:“依下官看来,自然是极力争取所有的好处,只要是咱们的人,就设法让他们在四格八法中评优,并且设法为他们运作到最好的差事……哪怕是最终不能全部如愿,但只要成功了一半,咱们的门人之中就能有十几人成为地方上的知府、知州,甚至还会出现几位布政使与按察使也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咱们的权势即使还不如周尚景,但也相差不远了!” 说话之际,詹善常脸上满是激动,似乎是陷入了自己所构想的美好前景不能自拔。 听到詹善常的观点之后,赵俊臣的眉头轻皱,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等其他三人说出想法。 与此同时,詹善常的话声刚落,就被陈东祥摇头否定了:“四年一度的‘京察’虽然是由众多衙门与官员一同负责,但其中最关键的还是吏部与都察院,而周尚景在这两个衙门都拥有极大的影响力,不仅吏部被他经营得如铁桶一般水泼不入,就连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杜白也是他的铁杆支持者,咱们在‘京察’上得到了周尚景的支持,固然是胜算极大,但也不能过犹不及了,若是吃相太过难看,说不定就会引起朝廷各大派系的反弹与围攻,说不定就连周尚景都会临时反悔,所以咱们最好不要占尽好处,还是要留一些给其他党派的。” 在此之前,陈东祥做事之际总是有些极端,但因此摔了几个跟头之后,总算是成长了许多,也深切明白了“过犹不及”的道理,此时他听到詹善常的观点之后,首先就出言反对了,认为詹善常的想法有些过于乐观。 这一次,听到陈东祥的观点,赵俊臣却是轻轻点头,面露赞赏之色,也同样觉得陈东祥成长了许多。 而陈东祥见到赵俊臣的表情变化之后,更是面现得意之色。 另一边,霍正源一向是心思聪慧、眼光敏锐,他自从投靠了赵俊臣之后,就一直在揣摩赵俊臣的心思,而赵俊臣的真实想法也当真被他猜到了一些。 比如,霍正源就通过赵俊臣的种种动作,猜到赵俊臣一直在设法改造“赵党”,想要将“赵党”从一个贪官大本营变成一个有共同目标的政治团体。 所以近段时间以来,“赵党”中那些最是贪得无厌的官员均是被赵俊臣暗中排斥了出去,或是架空、或是明升暗降、甚至是找理由直接赶出“赵党”,甚至还借着政敌之手将这些人铲除!而那些尚有底线的“赵党”官员,却纷纷受到了赵俊臣不同程度的重用。 到了如今,“赵党”固然还是一个贪官集团,但贪婪程度已经不断的降低,性质也悄然间发生了转变。 也正因为看明白了这一点,霍正源也更能明白赵俊臣的心思,此时也开口补充道:“此外,究竟哪些人要受到咱们的重点提拔,也需要认真筛选一番!那些办事不谨慎、做事肆无忌惮的官员,最好还是冷藏一段时间。如今咱们风头正劲,有许多人都看咱们不顺眼,而地方官员与京官不同,他们直接面对百姓,上下都有无数人盯着,让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员外放为父母官,恐怕会给咱们平白添加许多破绽,说不定就会让政敌们抓住把柄!所以,依我的想法,还是重点提拔那些能力强、会办事、有底线的官员比较好!” 听到霍正源这么讲,赵俊臣更是有些欣慰,再次点头表示认同。 最后,左兰山也开口讲道:“还有,咱们也不能将所有门人都外放地方任职,这样的话,咱们留在京城里的影响力就要大幅降低了,就说工部与户部吧,这两个衙门乃是咱们的根基之处,里面固然有许多郎中与主事之类的官员值得重用与提拔,但若是将他们全部提拔了,那么咱们对这两个衙门的控制力就会降低,说不定就会让朝中其他派系趁机钻了空子!” 左兰山担任阁老之后,虽然日子有些不顺心,但悄然间眼光已是高明了许多,看问题的角度也出现了变化。 所以,听到左兰山的建议之后,赵俊臣同样是点头表示认同。 等到“赵党”四位核心人物皆是表明了自己的观点,赵俊臣开口总结道:“詹大人的想法固然是好,然而左阁老、陈尚书与霍大学士的说法也没有错,这次‘京察’期间,咱们虽然占有优势,但也不应该过犹不及,其中的分寸尺度,需要咱们认真考虑一二。” 赵俊臣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言语间的意思显然是同样不认同詹善常的观点,更加支持左兰山、陈东祥、以及霍正源的想法。 见到这一幕,詹善常连忙起身告罪,说道:“是下官莽撞了,思虑不周,还请赵大人见谅。” 赵俊臣笑道:“只是各抒己见而已,詹大人不需要这般见外。” 赵俊臣的话语客气,也没有责怪詹善常,算是刻意的照顾了詹善常的颜面。 然而,赵俊臣此时正在专心思考着“京察”之事,却忽视了詹善常在垂首认错之际,面色是多么的阴沉难看。 …… ps:恩,第二更! …… 第六百零一章.人心. …… …… 圣人曰:“不患寡而患不均。” 由此可见,人心之不足,往往是缘于对比。 此时的詹善常就是如此。 詹善常乃是最先投靠赵俊臣的朝廷大员,在“赵党”尚未成立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赵俊臣的朋党了,最终赵俊臣也是通过詹善常的关系击败了当时的阁老温观良,并且吞并了温观良的人脉与权势,初步建立了自己的势力与人脉。 所以说,詹善常在“赵党”的资格不可谓不老,功劳不可谓不大。 然而,詹善常在赵党的“地位”却一直有些尴尬。 他资格老、功劳大,也自认为自己对赵俊臣忠心耿耿,但他论能力比不上陈东祥、论地位比不上左兰山,论才智比不上霍正源,又迟迟没有遇到升迁的机会,一直都没有受到赵俊臣的重点提拔。 除此之外,“赵党”成员一向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有些人原本出身于“温党”、有些人原本出身于“黄党”、又有些人是投机取巧的骑墙派,在这些人之中,就要数那些原“温党”官员最是贪得无厌,并且与詹善常关系紧密,赵俊臣暗中整顿“赵党”之际,这些人就是重点的整顿对象,这样一来,詹善常也难免受了牵连。 时至今日,左兰山已经成为了内阁首辅、原本并不起眼的李立德成为了封疆大吏、原本只是应声虫的顾全升任为左佥都御史,最近才投靠赵俊臣的霍正源也兼任了顺天府尹的重要差事……就连向来都受人鄙夷的三姓家奴陈东祥如今也成为了工部尚书,只是短短十余日之间,就从一位“赵党”边缘人士堂而皇之的进入了“赵党”的核心圈子! 唯独詹善常,明明资格最高、功劳也不小、还自认为对赵俊臣忠心耿耿,但投靠了赵俊臣之后并没有得到太大的好处,只是从礼部侍郎变成了户部侍郎,这样一来,詹善常难免会认为自己得到的好处太少了,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 是的,并不是没有得到好处——礼部乃是众所周知的清水衙门,户部则是世人眼中的油水衙门,从礼部调任到户部就已经算是一种进步了——但是与其他“赵党”官员相比,这种好处显得太少了! 人心变幻,最怕攀比,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眼看着一个个资历、功劳、忠心都不如自己的“赵党”官员或是成为了封疆大吏、或是成为了朝廷的核心重臣,唯独自己的位置迟迟没有变化,詹善常就愈加不舒服了。 官场中人,对自己的地位变化最是敏感。 近段时间以来,詹善常也非常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在“赵党”之中的地位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从前,“赵党”的权势影响虽然不如现在,但詹善常却是“赵党”内部仅次于赵俊臣与左兰山的第三号人物,那时候詹善常发表一些观点就算是左兰山也不会轻易开口驳斥,但如今随着霍正源的加入、陈东祥的崛起,詹善常已经悄然间降为了“赵党”第五号人物,身后还有李立德、顾全等人在紧紧追赶。 就像是今天,詹善常发表了观点之后,左兰山、霍正源、陈东祥等人纷纷出口反驳,丝毫没有顾及詹善常的颜面,这在从前绝对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明显是左兰山、霍正源、陈东祥他们已经对詹善常瞧不上眼的缘故。 再加上,赵俊臣这段时间暗中整顿“赵党”之际,詹善常的许多亲信门人都被清除掉了,这也让詹善常在“赵党”的影响力逐步减弱。 如此种种加在一起,詹善常的心中难免会产生许多想法。 不过,赵俊臣在“赵党”内的威势日隆,詹善常并不敢将自己的心思表现出来,但这些想法就好似一颗种子,已经在詹善常的心底悄然种下,正在逐渐的成长发芽…… 人时有力穷,任谁也不可能永远的考虑周全,即使是诸葛孔明也有痛失街亭的时候。 赵俊臣近段时间以来的主要留心着左兰山与陈东祥的动向,如今又考虑着京察的事情,并没有及时察觉詹善常的思绪变化。 反倒是霍正源,一向是擅长揣摩人心,此时若有所思的打量了詹善常一眼,但稍稍犹豫之后,却是静观其变,没有任何表示,毕竟詹善常是“赵党”的老人了,霍正源并不敢随意猜疑,只是暗暗留心。 而就在詹善常的心绪变化之际,赵俊臣已经是继续说道:“这样吧,在‘京察’期间咱们到底应该重点提拔哪些官员,诸位今天回去之后,就各自草拟一份名单交给我,最终再由我来进行最终的筛选……这件事一定要尽快定下,方可以有备无患,‘京察’在即,咱们必须要早做准备,省的到时候乱了手脚。”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几位“赵党”核心人物皆是心中大喜。 赵俊臣的做法,无疑是卖给了他们许多人情,给他们的亲信提供了晋升途径,其中的好处自然不必多提。 这般决定,也是赵俊臣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的,现在“赵党”无疑是赵俊臣的一言堂,然而霍正源、左兰山等人皆是不甘寂寞之辈,若只是一味压制他们的权限,即会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也会让他们心生不满,所以赵俊臣在无关大局的时候,也会割让一部分利益送给他们,这样才能够团结大多数、稳定人心。 更何况,最终的决策权依然在赵俊臣手上,所以也不怕局势与方向会失去掌控。 等到几位“赵党”核心人物纷纷起身表态、表示一定不会辜负赵俊臣的期望之后,赵俊臣则是转头向着霍正源看去,突然开口问道:“霍大学士这段时间兼任着顺天府尹,恐怕压力也很大吧?” 霍正源点了点头,说道:“当初赵大人您突然遭遇歹徒行刺,但顺天府先是治安不力,又迟迟无法破案,所以这顺天府尹的位置才会落到我的头上,如今我已经接手顺天府大半个月时间,却依然是迟迟无法破案,百官不免有些非议,幸好还有刑部与厂卫一同分担压力,并且前段时间庙堂局势变化莫测,各大党派的明争暗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短时间内也没谁理会我……但如今庙堂局势渐渐平稳,当初赵大人您遇刺的事情也被人们重新提起,就连陛下也询问过几次,所以压力渐渐大了一些。” 赵俊臣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歉意,说道:“恐怕还需要霍大学士想办法再拖延一段时间,这件案子交由你负责,就等于是咱们手中多了一柄利剑,但这柄利剑还需要暂且收着,时机不对,我也不想太快的刺出去……此外,为了以防万一,有了这柄利剑在手,‘京察’之际咱们也能多一张底牌。” 霍正源面露为难之色,说道:“恐怕拖延不了太长的时间,这顺天府的位置极为关键,各党派皆是盯着,若是拖延太长时间迟迟不能破案,恐怕就给人留了把柄,这位置也就保不住了。” “放心,并不会让你拖延太久时间,这柄利剑究竟要刺向哪里,又要如何刺下去,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赵俊臣缓缓说道,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 霍正源见赵俊臣这般模样,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则是若有所思,最后拱手道:“明白了,我尽力就是。” 等到公事谈完,赵俊臣脸上的表情稍稍轻松了一些,也终于谈到了自己的私事,笑道:“想必各位也知道了,就在三天之后,我将正式收纳方茹为侧室,我曾经拜托左阁老代我邀请各位观礼见证,还望各位到时候一定要赏脸赴宴、一同观礼。” 在众人看来,赵俊臣纳妾终究只是一件小事,特意的大宴宾客虽然是有些大题小做,但“赵党”众人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刻意违背赵俊臣的心思,所以他们纷纷是含笑答应,表示三天之后一定会赴宴观礼。 与此同时,太子东宫之中,太子朱和堉手持着一份奏疏,推门进入了赵山才的书房,表情竟是有些忐忑。 书房内,赵山才正在梳理近段时间以来的情报,见到太子朱和堉的出现之后,却也不觉得任何意外,只是悄然间将手边情报放到一旁,抬头问道:“陛下勒令殿下你闭门思过十日,而今天则是最后一天,殿下表示反省之意的奏疏可是准备好了?” 这十天以来,赵山才依旧是饱受病痛折磨,如今他面容憔悴、皮肤枯黄、双颊深陷、身材消瘦、就连头发也稀疏了许多,但不知为何,明明是病痛愈加严重了,但赵山才的精神状态却是愈加的饱满高涨,眼神也愈加的明亮敏锐了。 听到赵山才的询问,太子朱和堉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了一丝苦笑,然后就像是学生向先生递交作业一般,将手中的奏疏交给了赵山才审阅。 事实上,这已经是朱和堉所写的第七份奏疏了,只是前六份奏疏交给赵山才审阅之后,赵山才每次都表示不满意,并且还给太子朱和堉勾画了许多错漏之处,表示德庆皇帝看到这些错漏之后不仅不会原谅太子朱和堉,反而会再次责备太子朱和堉的想法浅薄。 于是,在这十天时间里,太子朱和堉将自己的悔过奏疏反复修改了六次,如今总算是有了定稿,但他依然担心赵山才会再次挑出错漏之处,让他拿回去再次修改。 另一边,赵山才认真审阅了太子朱和堉的奏疏之后,却是终于表现出了满意之色,点头道:“这次总算是全部写到了点子上,想必陛下他看到殿下的这份奏疏之后,一定会表示满意的,只要陛下他满意了殿下的反省之意,今后咱们依然是大有可为。” 听到赵山才的话,太子朱和堉暗暗松了一口气。 赵山才对于这份奏疏十分重视,哪怕只是某个字眼有可能会引发歧义,也会特意圈出来让太子朱和堉重新修改,太子朱和堉为了这份奏疏能够达到赵山才的要求,已是耗费了太多的时间与心力,如今赵山才终于表示了满意,太子朱和堉自然是轻松了许多。 暗暗松了一口气之余,太子朱和堉说道:“既然赵先生也满意这份奏疏,那我这就去宫中求见父皇,将这份奏疏呈交于他。” 说到这里,太子朱和堉又稍稍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赵山才身前摆满了书册纸张的书桌,又看了一眼赵山才的枯槁面容,忍不住再次说道:“赵先生这段时间病情一直没有痊愈的迹象,还是多休息为好,大可不必这般操劳,今后我还有许多地方需要赵先生的辅佐帮助……” 说着,太子朱和堉叹息一声,就打算转身离开书房。 这段时间以来,太子朱和堉也曾多次劝诫赵山才注意休息,但赵山才偏偏不听,反倒是抓紧一切时间为太子朱和堉谋划着各种事情,所以太子朱和堉也知道自己的这次劝诫恐怕是依然无效,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太子朱和堉又不忍心看到赵山才继续辛劳的模样,所以就打算离开书房。 “殿下且慢。”然而,太子朱和堉刚刚转身,就听到了赵山才的挽留。 太子朱和堉微微一愣,问道:“赵先生还有何事?” 只见赵山才从手边抽出一份册子,递给了太子朱和堉,说道:“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为太子殿下寻找一些可用的人才,如今总算是稍有成果,这份册子就是名单,总计二十一人,里面也详细列举了他们的一些情报……在这二十一人当中,有九人正在京城任职,如今‘京察’在即,太子殿下最好是抓住机会,重点提拔一下他们,将来有了他们的辅佐,咱们在庙堂之中也能多一些助力。” 听赵山才这么说,太子朱和堉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赵山才的眼光极高,能让他看上眼的人才,太子朱和堉自然是心中重视。 接过册子之后,太子朱和堉仔细浏览了一番,然后点头道:“这些人我记住了,今后一定会设法重用他们,只是……人数未免有些太少了,只有二十一人,并且绝大部分都是七品以下的官职,恐怕就算是我重点提拔他们,短时间内也无法提供助力。” 赵山才则是叹息道:“既要品性高洁、不受官场染缸的沾染,又要能力出众、能办实事,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太稀少了。我能找到这二十一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太子殿下可知道,朝廷的清流为何大都是集中于都察院与科道?又为何官场中总是那些贪官们的办事能力更强?而清流们则往往是能力有缺?” 听到赵山才的询问,太子朱和堉面色有些尴尬。 他一直都是仰仗着朝中清流们的支持,所以才会有如今的这般声势。 然而,即使是太子朱和堉,也不得不承认朝廷里的清流官员大都是些眼高手低、夸夸其谈之辈,若是真想要办些实事,这些清流官员就往往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 稍稍犹豫片刻之后,太子朱和堉叹息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朝中清流们确实是能力有缺,他们固然是品性高洁,但办实事的时候反倒是不如那些贪官奸臣,为何会是这般情况,我却是从未深想过,还请赵先生指教!” …… 恩,四千字大章节。 …… 第六百零二章.官场. …… ……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询问之后,赵山才的表情满是感慨,缓缓说道:“人性本贪,古往今来能够约束心中贪欲的人终究只是极少数,而官场更是一个名利染缸,人们进入官场之后,手握权柄、频受诱惑,又缺乏制衡,这般情况下又有多少人可以坚守本心?自宋以来,像是‘先天下之忧而忧’这样的名句还有多少人传颂?反倒是‘千里当官只为财’、‘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样的句子流传愈广,到了现在,朝廷里更是贪官遍地、清官难寻,所谓人心不古,大约就是如此了。” 太子朱和堉表情凝重、沉默不语,但也认同了赵山才的说法。 赵山才深深看了太子朱和堉一眼,又缓缓说道:“话归正题,为何清流大多无用?反倒是那些贪官们能办实事?事实上,有能力、肯办事、会变通的清流官员并不是没有,但他们或是被贪官们联手打压了、完全不能出头,又或是放弃了自身坚守、与贪官们同流合污了! 官场之中,从来都没有独善其身的说法,反倒是立场决定一切!官员们踏入仕途之后,大都是从知县做起,但他们任职之后,会发现自己的手下人大都是污吏,自己的身边同僚大都是贪官,自己的顶头上司也大都是奸臣,这般情况下他若是还想要坚守清廉,也就成了另类,自然是受人排挤打压、难以晋升出头。若是他想要办些实事,则下面人会拖后腿、身边人会使绊子、上面人会暗中刁难,结果不仅是办砸了事情,还会授人把柄,最终就是丢官问责的结局。” 顿了顿后,赵山才轻轻摇头,继续说道:“这样一来,能办事的清廉官员还未冒头就被打压了下去,反倒是他们放下了心中坚持,选择了同流合污、和光同尘之后,则周围都成了自己人,不论办什么事情,都会有党羽相助,不仅容易办成事情、做出政绩,而且他们经手的事情多了,经验也就丰富了,能力与手段自然也就有了,所谓贪官更能办事,大约就是这个原因了……” 见太子朱和堉依然是沉默不语,赵山才又说道:“世人总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在官场之中,这般情况只是少数,清官们想要办些利国利民的好事,却往往会受人刁难、落得恶报,贪官们虽然是一抓再抓,但大多数贪官依然是漏网之鱼、逍遥法外,也正因为如此,就有越来越多的官员心存侥幸、自甘堕落了。” “依赵先生的说法,难道清廉自守的官员就完全不能出头了?难道你我就要任由庙堂之中奸邪横行、愈加的乌烟瘴气?”听到赵山才的解释之后,太子朱和堉心中有些不甘,咬牙问道。 赵山才的表情也显得有些无力:“这不仅是我朝目前的大环境,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如此,即使偶有出现清平盛世,但也只是维持一时,并不能持续长久…… 当然,朝廷需要清浊同流、相互制衡,清廉自守的官员自然也有出头的途径,最佳途径就是进入都察院、成为御史!御史们掌管弹劾监察之权,并且相对独立,不需要处理实务、也不会受到太多的压制、环境相对简单……所以,清流们也大都集中于都察院,但他们一直站在局外、缺乏办事经验,习惯了挑人纰漏、抓人把柄,也就渐渐有些脱离实际、眼高手低了,这也是清流们总是办事能力有缺的原因之一。” 赵山才说完之后,太子朱和堉又是沉默许久。 然后,太子朱和堉缓缓说道:“赵先生突然间将话题引到这里,恐怕是另有所指吧?赵先生应该知道,这些事情并不足以动摇我的志向!我如今身为太子储君,今后则是至尊天子,受天下人供养,即使是前途艰险,我也不会知难而退!” 赵山才轻轻点头,说道:“太子殿下的志向坚定,我自然明白。事实上,我与殿下一样,也希望百官自守、世道清平,但如今的大环境就是这样,我们可以独醒,却不能独行!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太子殿下若是真想要办一些实事,那么仅仅只是依靠清流官员是绝不可行的,因为清流们的办事能力确实差了一些,许多时候只会坏事。至于那些既有办事能力、又能清廉自守的官员,固然是符合殿下的要求,也值得殿下重用提拔,但这种人实在是太过稀少,我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是耗费了无数的心力,遍寻了朝廷百官,却也仅仅寻得二十一人而已。” 然后,赵山才抬手指了指太子朱和堉手中的册子,里面正是这二十一人的名单资料。 看着手上薄薄一份名册,太子朱和堉却感到了无比的沉重。 满朝上下,符合自己要求的官员竟然只有这么寥寥二十一人,其余的官员不是办事能力不足,就是品行有缺,让人不能放心重用。 “如今的庙堂环境恶劣,说是遍布奸邪也不为过,清廉自守的官员也就愈加难以立足了,就算是我好不容易寻到的这二十一人,说不定哪一天也会自甘堕落……然而,越是重症,就越是不能下猛药,就越是需要缓缓医治、逐步改善,许多时候甚至还要以毒攻毒才能奏效!殿下若想要扫清庙堂里的乌烟瘴气,首先就要站稳脚跟、树立威信,然后才可以掌控局势、办成大事……但不论如何,都需要足够的人才辅佐!” 就在这时,赵山才又从手边抽出另一份册子,与太子朱和堉手中的那份名册相比,这份册子却要厚实许多。 只见赵山才神色认真严肃,缓缓说道:“殿下欲成大事,仅仅依靠这二十一人,恐怕是车水杯薪,更何况这二十一人大都是品阶较低的官员,即使重点培养他们,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而我这段时间为殿下挑选人才之际,倒也同时拟定了另一份名单。” 说话间,赵山才将第二份名册递给太子朱和堉,同时说道:“这份名单里,总计有三十七人,他们在能力、手段、眼光等方面各有可取之处,都算是难得的人才!最难得的是,这些人全都是朝廷的中立派,并没有投靠任何党派,但殿下贵为太子之尊,若是刻意招揽他们,想来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殿下若是再得到这些人的投靠与辅佐,那么人才匮乏的局面就会大有缓解,今后做事的时候也能游刃有余……然而……” 说到这里,赵山才轻轻一叹,继续说道:“然而,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污点在身,并不是那么坚守廉洁之辈,虽然这些污点都不算特别严重,但我也知道殿下你一向排斥那些有污点的官员,所以这些人都不符合殿下的用人标准……不过,这份名单我依然交给殿下,今后到底用不用他们,全由殿下自己决定,山才绝不会勉强。” 听到赵山才的解释之后,太子朱和堉又是沉默许久,伸手接过了第二份名册,缓缓点头道:“浊世之中,想要治贪官,就首先要用贪官……赵先生用心良苦,这件事我会认真考虑的。” 见自己绕了一个大圈子之后,太子朱和堉总算是愿意考虑自己的建议,赵山才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欣慰。 太子朱和堉的用人原则向来都是重品行而轻能力,这是太子朱和堉的底线之一,想要说服太子朱和堉改变这一点,可谓是困难无比,即使是赵山才也用了许多心思。 但这样的用人原则,也是“太子党”总是势弱的关键原因。而“太子党”迟迟不能为太子朱和堉提供足够多的支持,也是太子朱和堉迟迟不能在庙堂站稳根脚的主要原因。 自从察觉到太子朱和堉的储君地位渐渐有了不稳迹象之后,赵山才就想要逐步扩大“太子党”的势力影响,只要“太子党”的势力逐渐强大起来、能够为太子朱和堉提供足够多的支持,那么就算是德庆皇帝也不能轻易废黜太子朱和堉! 当然,想要彻底稳住太子朱和堉的储君之位,除了扩大“太子党”的势力影响之外,德庆皇帝的态度也是极为关键,只要德庆皇帝愿意继续支持太子朱和堉,那么朱和堉的储君地位就绝不会发生动摇! 所以,赵山才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开口提醒道:“殿下愿意认真考虑这些事情,自然是极好……不过,如今时间已经不早了,殿下最好还是不要再耽搁时间,还是尽早进宫面圣、向陛下呈交自省奏疏比较好!咱们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重新争取陛下的支持。” 听到赵山才的提醒之后,太子朱和堉先是一愣,然后点头道:“赵先生所说有理,我这就进宫求见父皇。” 说完,太子朱和堉又劝诫了赵山才注意休息之后,就离开了书房,去准备入宫面圣的事情了。 太子朱和堉刚刚离开书房,赵山才却是突然间身体一软,脑子也是阵阵眩晕,竟是险些瘫在地上,面色愈加的灰败无光,神色也是极度的萎靡虚弱。 这十天以来,赵山才的身体状况已经是愈加恶劣了,除了每天三次的用针镇痛之外,他还会偷偷吃大量镇压疼痛、透支身体、强行提神的药物,否则以他目前的身体情况,别说是为太子朱和堉谋划未来了,就算是寻常行走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就在刚才,赵山才与太子朱和堉交谈的时候,也是强行支撑、勉力保持,虽然是声音有些虚弱无力,但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萎靡之状。 否则太子朱和堉一定会强行让他休息,进宫面圣的时候也定然会分心忧虑,这是赵山才绝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在椅子上瘫软许久之后,赵山才的身体总算是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 只见赵山才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送入口中服下。 又过了许久之后,赵山才的样子总算是稍稍正常了一些,但他依然没有休息的意思,只是从手边拿起一份情报,眼中满是忧虑之色。 并不是忧虑自己的身体情况,而是忧虑太子朱和堉的未来。 这份情报表示,德庆皇帝这十天以来,曾多次询问七皇子朱和坚的近况,并且暗中命令东厂调查七皇子的一切相关消息;与此同时,德庆皇帝对于闭门思过的太子朱和堉,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关注。 这份情报究竟意味着什么,赵山才自然是心中清楚。 “可惜,我的时间恐怕不多了,虽然是竭尽全力、也耗尽了所有心机,却也未必能够扭转危局……” 赵山才喃喃自语道。 然后,赵山才的目光转向另一份情报。 这份情报表示,赵俊臣将在三天之后正式收纳方茹为侧室,并且还会大宴宾客,邀请庙堂里所有的亲近同僚。 “或许……需要见一见赵俊臣了……” 低声自语之际,赵山才的目光闪烁不定。 与此同时,宫中御书房内,德庆皇帝也同样在阅览情报。 这些情报,全都是与七皇子朱和坚有关! 不论是朱和坚近年来的言论观点,还是朱和坚身边人的秉性为人,情报之中全都有涉及。 甚至,这份情报里还有德庆皇帝南巡期间朱和坚曾经为太子朱和堉出谋划策的事情。 读完了这份情报之后,德庆皇帝的面色颇是严肃,眼中满是沉思之色。 德庆皇帝突然发现,七皇子朱和坚似乎不像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从前,德庆皇帝一直认为七皇子朱和坚与太子朱和堉的秉性十分相近,只不过朱和坚的手段不像是太子朱和堉那么直接,性格也更加的温和一些。 但如今看过这份情报之后,德庆皇帝却发现七皇子朱和坚的才智手段远远要超乎自己的预想,而他身为父亲,从前竟是从来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其他不说,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太子朱和堉之所以能够死死压制住黄有容,正是因为朱和坚的出谋划策,仅凭这份手段,就不可小觑。 “这份手段心机,他从前在朕面前从来都没有表现过,是别有用心的刻意隐藏?还是他从前一直都没有表现自己的野心?” 德庆皇帝暗暗想道。 而就在德庆皇帝沉思之际,太监张德突然进入了御书房,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然后暗暗叹息一声,点头道:“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 …… 第六百零三章.见面. …… …… 见到太子朱和堉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甚至要比往常时候更加的态度和煦一些。 “这份奏疏……写的不错。”德庆皇帝看完了奏疏之后,难得的开口夸赞道:“朕希望你反思的地方,你尽数都想到了,自省也比较深刻……不过,这份奏疏里的内容全都是你自己的所想所书?还是那个赵山才的指点?” 太子朱和堉想起赵山才的反复叮嘱,知道这个时候要一切要以挽回德庆皇帝的信任为主,所以他的表情始终恭顺,说道:“既然是反思与自省,那就能依靠自己,不敢假手他人,这份奏疏自然是儿臣独自完成,赵山才至始至终都没有参与。”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犹豫。 但下一瞬间,德庆皇帝已是恢复了往常的深沉,缓缓说道:“很好,你能够深刻反思自己的过错,朕心甚慰!你如今是储君、将来是太子,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你的只言片语都会引发无数的猜想,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影响天下人的命运,又哪里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所以你今后一定要戒骄戒躁,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否则朕又如何放心把江山交到你手中?” 太子朱和堉垂首听训,说道:“父皇教诲的是,儿臣心中谨记!”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太子朱和堉的态度:“希望你记住这次的教训,今后切不要再犯了……恩,从明天开始,你就继续参加朝议吧,这段时间以来庙堂局势还算平稳,你虽然是错过了十天朝议,但也没有耽搁太多事情。”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后,太子朱和堉脸上闪过了一丝喜色,还以为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于是连忙说道:“多谢父皇!儿臣今后一定谨慎办事、多思而后决,定不会再让父皇感到为难。” 德庆皇帝依然是满意点头,但突然间话题一转,似乎是偶然间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老七近来身体大有好转,已经是近乎痊愈了。朕知道你与老七一向是关系最好,但你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东宫闭门思过,也没机会探望他,等你今天出宫之后,就尽早去看一看他吧,否则你们兄弟二人今后就很难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太子朱和堉微微一愣,问道:“父皇的意思,儿臣听不明白。” 德庆皇帝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朝的规矩,你也明白的!皇子们成年之后就要册封王位、镇驻封地、从此远离京城中枢!老七他早已经成年许久,只是身体一直不好,经不起车马劳顿,离开京城之后也没有御医们的随时伺候,朕担心他会有意外,所以这件事就一直拖延着!但如今,老七的身体已经大有好转,那么这件事就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前几日泾国公陈佑也上呈了奏疏,希望朕为七皇子册封王位与封地,朕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考虑这件事。” 听到德庆皇帝的解释,朱和堉不由又是一愣。 他与七皇子朱和坚乃是同胞兄弟,又一向是关系和睦,再加上朱和堉依然有些不放心朱和坚的身体状况,所以犹豫了片刻之后,太子朱和堉还是忍不住说道:“依儿臣看来,七弟的身体不过是刚有好转,为了防止病情出现反复,还是让他再留在京城一段时间为好……至于册封王位的事情,大可以等到年后,完全不必这般急切,毕竟按照惯例,皇子们一向都是年关之后进行册封的。” 听完了太子朱和堉的说法,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心底也暗暗叹息一声,也彻底下定了决心——朱和堉果然不是一位合格的储君! 突然谈及七皇子朱和坚的事情,乃是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的一次考验。 时至今日,太子朱和堉心中应该很清楚,他不仅交恶了朝廷里的几位权臣,与德庆皇帝的关系也不算和睦,又接连办砸了好几件差事,储君位置已经有了不稳的迹象! 另一边,七皇子朱和坚则是出身尊贵、年纪也合适,又一直留在京城中枢,并且他的声誉与太子朱和堉相比也不算相差太远,若是太子朱和堉的储君位置一旦发生动摇,那么七皇子朱和坚就是最有可能的接替人选! 在这般情况下,若是太子朱和堉心中稍有政治敏感,就应该在极力的排除所有隐患、让七皇子朱和堉尽早离开京城才是! 然而,因为所谓的“兄弟情谊”,太子朱和堉偏偏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了,完全没有察觉到德庆皇帝的言语暗示,反倒是希望七皇子朱和坚继续留在京城…… 这样的政治敏感度,德庆皇帝自然是感到失望。 事实上,对于太子朱和堉,德庆皇帝毕竟还有些父子感情存在,虽然心中已经有了换储的想法,但终究是有些犹豫,而今天的这场谈话,则是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的最后一次考验! 只可惜,太子朱和堉的表现依然是让德庆皇帝失望了。 于是,德庆皇帝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做出了决定之余,德庆皇帝心情颇是复杂,有些遗憾、有些叹息、又有些轻松。 但很快的,德庆皇帝的心情已经再次恢复了平静。 接着,德庆皇帝深深看了太子朱和堉一眼之后,突然开口道:“朕听说,当初朕南巡的时候,你与前阁老黄有容留守京城,曾出现多次冲突,最终还是老七为你出谋划策之后,你才终于是压制住了黄有容,有这件事吗?”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太子朱和堉略有些犹豫,这件事情他原本是打算隐瞒下去的。 但德庆皇帝如今已经收到了消息,太子朱和堉也不敢强行狡辩,所以他最终还是点头承认道:“那段时间,七弟确实是帮了一些忙。” 德庆皇帝眼中精光一闪,说道:“哦?倒是有趣!向朕详细说说当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时间到了第二天,百官们的生活规律依然是一成不变,卯时前往宫中参加朝议,散朝后前往各自衙门处理公务,晌午则是回到各自府邸用膳休息,到了下午再重新前往衙门办公。 赵俊臣也同样如此。 时间临近晌午之际,赵俊臣离开了户部衙门,乘轿返回赵府。 这几天朝廷的局势较为平稳,但赵俊臣依然没有掉以轻心,坐在轿子中暗暗思索着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再过不久,梁辅臣就要回到京城赴任了,临近‘京察’之际,却是一个变数,需要暗中留意……” “算一算时日,黄有容与顾全他们应该已经抵达南直隶了,可惜隔着千里之遥,也不知道计划是否顺利,只希望我的那些暗中安排能够发挥作用,否则就会增加不少麻烦……” “还有七皇子朱和坚的动向……德庆皇帝这段时间的态度颇是可疑……” “此外,赵家的赵颖儿与张招娣二女,如今也学全了宫廷礼仪,是时候把她们送入宫中了……” 琳琳总总,思绪繁多。 赵俊臣如今身居高位、手握大权、又是野心勃勃,平日里难有闲情,随时都有无数的大事小事需要他认真考虑、暗中预备、小心处理。 而就在赵俊臣暗暗思索之际,正在前进的轿子突然微微一顿,然后就听到许庆彦的声音从轿子外传来。 “少爷,有人拦住了轿子。” “是谁?”赵俊臣眉头轻轻一皱,开口问道。 许庆彦答道:“是赵山才的跟班书童,他说赵山才正在不远处的一家茶楼内恭候少爷,想要与少爷见面密谈。” “赵山才……”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赵俊臣的表情略有些复杂,然后轻轻一叹,道:“既然是赵山才,那我就见一见吧,落轿!” 随着赵俊臣的吩咐,轿子落到了地上,许庆彦则是连忙为赵俊臣掀开了轿帘。 赵俊臣迈步走出轿子之后,抬头一看,发现一名书童打扮的少年站在不远处,正是赵山才的书童赵睦! “本官记得……你叫赵睦对吧?”走到书童赵睦身前,赵俊臣问道:“赵山才在哪里?领我去见他。” 听到赵俊臣的问话,书童赵睦心中微微一惊。 他没想到赵俊臣竟然还记得自己这个小人物的名字,由此可见赵俊臣对赵山才的重视程度。 不过,赵睦跟随赵山才多年,也磨练出了一些城府心机,所以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是侧身抬手,轻声说道:“我家少爷就在不远处的刘家茶楼内,赵大人您请随我来。” 说完,赵睦就先行领路了,而赵俊臣则是随在后面。 路上,赵俊臣向赵睦问道:“听说赵山才近段时间身体状况很不好,如今可有改善?” 赵睦面现凄色,低声说道:“少爷的身体状况很不好……至于具体情况,赵大人您见过少爷之后就明白了。” 刘家茶楼并不远,仅仅两句话的功夫就到了。 进入刘家茶楼之后,赵俊臣目光一扫,发现茶楼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其余客人,似乎是整家茶楼都被赵山才包下了。 然后,时隔一个多月之后,赵俊臣再次见到了赵山才。 此时,赵山才正坐在茶楼的角落处,他身躯已经是消瘦至极,说是皮包骨头也不为过;身体瘫而无力,就这么软软靠着墙壁,似乎就连挺腰直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一阵风就能吹倒;双颊与眼眶深陷、脸色蜡黄近乎没有活人气息、一双嘴唇泛着紫黑。 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能明显察觉到赵山才身上的灰败死气!任谁见到这般形象之后,都会认为眼前之人已经命不长久了! 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见到赵山才的形象之后,赵俊臣依然是心中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就是赵山才! 曾经的翩翩佳公子,竟是变成了这般模样! 沉默片刻之后,赵俊臣举步向着赵山才走去。 靠近之后,赵俊臣又发现,赵山才依然还有没有变的地方——他的双眼,依然是明亮深邃! 另一边,见到赵俊臣靠近之后,赵山才的苍白面容上挤出了一丝笑意,用虚弱的声音缓缓道:“山才近日身体不适,不能亲自拜访赵大人,还要烦劳赵大人移步相见,实在是太失礼了,还望赵大人一定要见谅一二!” 赵俊臣忍不住轻轻一叹,来到赵山才的面前坐下,然后说道:“你……已经是这般模样了,还是多多休息为好,又何必耗费心力、幸苦谋划?何苦来哉?” 赵山才的声音虚弱无力,但他的表情淡然洒脱,似乎已经看透了生死,说道:“似我如今的状况,不久长眠后有的是时间休息,所以还是趁着现在尚有余力,多耗费点心力比较好,否则今后就没机会了!” 赵俊臣又是一叹,神色间满是惋惜,说道:“早知道你的病情严重,但也没想到会是这般严重……满朝上下,能让我看上眼的人不过寥寥,而你就是其一,今后你若是不在了……当真就太可惜了。” 赵山才似笑非笑,缓缓说道:“哦?赵大人难道会不清楚我目前的身体状况?以赵大人的手眼,这京城之中又有哪件事能瞒得住赵大人?更何况为我诊治的章神医一直都住在赵大人的府上……赵大人见到我这般模样之后,心中恐怕更多还是庆幸吧?毕竟我从此之后就再也不会给赵大人添造麻烦了。” 说着,不待赵俊臣反驳,赵山才已经是继续说道:“更何况,自从选择了自己的道路方向之后,我就想到了今日的可能……毕竟,有太多人不想让太子殿下站稳脚跟了,我辅佐太子殿下之后,也就堵住了别人的路,遭人暗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听到赵山才的话语之后,赵俊臣心中微微一愣。 他原本以为赵山才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犯病的真正原因,却没想到赵山才早已经看穿了真相,竟是猜到了有人在暗害自己。 不过,赵俊臣最终依然是装着糊涂,问道:“哦?山才的病情难不成是受人暗害的?但究竟是何人出手暗害,山才心中可有推测?” 赵山才依然是似笑非笑,说道:“赵大人当真不知道?有理由、有能力暗害我的人,满朝上下不外乎二人而已!” “谁?”赵俊臣问道。 “赵大人你……以及七皇子朱和坚!” 赵山才神情平静,淡然说道。 …… ps:因为家庭原因,虫子周一到周四的时间更宽裕,周五到周日反倒是没有太多的闲暇。原本是打算周一到周四存点稿子,等周末读者较多的时候再爆发一下,谁曾想自己的懒人症已经病入膏肓,手中有了存稿之后就无心码字了。 所以,虫子就决定不存稿了,每天写多少发多少,当然每天依然是最少四千字。 以上,今天凌晨左右还会有一更! …… 第六百零四章.谈话. …… …… 对于自己名字的出现,赵俊臣并不感到意外。 事实上,赵山才如今的情况,赵俊臣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仅是冷眼旁观,并且还在暗中推波助澜,甚至就连七皇子朱和坚用来毒害赵山才的金刚石都是赵俊臣暗中提供的! 但听到赵山才提及七皇子朱和坚之后,赵俊臣却是不由微微一愣。 毕竟,七皇子朱和坚一向是隐藏极深,又最是善于伪装,如今就连疑心极重的德庆皇帝、以及老谋深算的周尚景也未必看出了朱和坚的根脚,自己也是因为七皇子朱和坚的主动接触,才发现了朱和坚的真实野心。 如今赵山才提到七皇子朱和坚,显然是他也同样发现了朱和坚的心中意图,赵俊臣自然是感到惊讶。 于是,赵俊臣试探着反问道:“七皇子朱和坚?山才你为何要怀疑他在害你?” 在赵俊臣说话期间,赵山才一直在关注着赵俊臣的神情变化。 听到赵俊臣的反问之后,赵山才突然笑了,似乎心中轻松了一些,说道:“赵大人你果然知晓七皇子的野心与企图!” 赵俊臣又是一愣,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竟是让赵山才看穿了这一点。 似乎是猜到了赵俊臣的心中疑惑,赵山才开口解释道:“赵大人你一向是善于思考,又喜欢掌控局势,若是你事前并不了解七皇子朱和坚的野心企图,那么在我提及七皇子朱和坚之后,赵大人的反应就应该是认真思索我的怀疑七皇子朱和坚的原因,而不是直接开口向我询问……赵大人你未经思索就直接开口询问,显然是你已经知道了七皇子的一些根底,所以并不意外我会提到七皇子的名字,只是好奇我为何会发现七皇子的野心,可是如此?” 见赵山才仅仅是通过自己的些许反应,就猜到了这么多事情,赵俊臣也不由的心中叹服,缓缓道:“山才的智慧眼光,确实是少有人及……你今后若是病故了,我也确实应该感到轻松庆幸,否则太子他有了你的辅佐,我迟早都会有大麻烦!” 言语之间,却是默认了自己知晓七皇子朱和坚的根底。 另一边,赵山才则是说道:“太子殿下在庙堂里树敌众多,哪怕是周尚景、沈常茂他们也绝不会希望太子殿下将来能够顺利登基,但他们毕竟是老臣子了,等到太子殿下登基的时候,他们这些人恐怕全都已经是致仕多年,太子殿下到时候也不会刻意寻找他们的麻烦,所以太子殿下与他们并没有根本上的利益冲突,他们就算是不喜欢太子殿下,最多也就是暗中下绊子之类,绝不会采用下毒暗杀的手段解决问题,哪怕只是下毒暗杀我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赵俊臣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并且示意赵山才继续说下去。 顺便,赵俊臣也彻底让出了这场谈话的主动权,只是任由赵山才发挥……毕竟这是赵山才最后的余热了! 赵山才见赵俊臣没有反驳自己,就继续说道:“真正不愿意看到太子殿下登基的人,满朝上下唯有两人而已,一个是赵大人你、另一个则是七皇子朱和坚!毕竟,太子殿下若是得到了我的辅佐,他就一定可以顺利的登基,而赵大人你年纪轻轻,即使是等到太子殿下登基的时候也必然还在朝中任职,却又一向被太子殿下所厌恶,而太子殿下一旦顺利登基,赵大人就难逃抄家问斩的结局;另一边,七皇子野心勃勃,一直都在觊觎太子储君的位置,他自然也不希望太子殿下能够顺利登基……这样一来,我就成为赵大人与七皇子的眼中钉,你们两位也就有了除掉我的理由了。” 赵俊臣神色不变,只是问道:“那么,在山才看来,如今暗害你的人,究竟是我?还是七皇子朱和坚?” 赵山才深深打量了赵俊臣一眼,说道:“应该是七皇子朱和坚!当然,赵大人与七皇子之间应该有过合作,赵大人也应该是因此才知晓了七皇子的野心与企图!当初太子殿下捅了商税整顿的篓子,就明显是你们二人的联手所为!所以,赵大人说不定也知晓七皇子暗害我的事情,只不过赵大人最终选择了袖手旁观,可是如此?” 听到赵山才的询问,赵俊臣神色间满是惋惜,说道:“每次与你见面,我都会多次感慨山才的眼光才智,若是你当初没有选择太子朱和堉,而是选择了辅佐于我,那么我今后就要省心多了!” 这番话,相当于赵俊臣再次默认了赵山才的全部猜测。 毕竟,以赵山才的才智,赵俊臣就算是否认也不可能扭转他的心中想法。 此外,赵俊臣还暗示了自己袖手旁观的理由,一个很现实也很冷酷的理由——既然你不愿意辅佐我,那么我也只能坐视你死掉了! 对于赵俊臣的默认,赵山才的神情间没有任何的气愤与怨怒,只是表情平静的点头道:“果然如此……刚才赵大人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发现七皇子的野心吗?” 赵俊臣再次点头,说道:“七皇子向来是隐藏极深,若不是他主动接触我,我也不能发现他的根底,包括陛下与周尚景在内,满朝上下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他,所以我确实好奇你为何发现了他的异常……只是你刚才刻意的岔开话题,似乎是不愿多说,那么我也不愿意强求!” 赵山才突然又是虚弱一笑,说道:“赵大人,你我交换情报吧!我把自己怀疑七皇子的原因告诉你,而你则要告诉我七皇子暗害我的具体手段……自从察觉了自己身体的异常之后,我就觉得蹊跷,觉得自己有可能是被人下毒了,也曾经反复暗中调查过,每日进食也极为小心,有段时间我甚至是刻意不吃太子府提供的食物,但病情依然不见好转,所以我很好奇七皇子他究竟是用何种手段暗害我的,就算是章神医为我诊断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赵俊臣沉默片刻之后,最终并没有隐瞒,将金刚石粉末的害人方法向赵山才详细解释了一遍。 然后,赵俊臣说道:“只可惜,这个情报对于你而言完全没用!你的胃内如今已经是遍布金刚石粉末,肠胃更已经是受损严重、伤痕累累,就算是知晓了这种害人手段,也绝无可能扭转病情了。与此同时,在你服下足够多的金刚石粉末之后,必然是命不久矣,七皇子恐怕是已经停手不再下毒,只是静静等你死去,所以你也不可能抓住他的把柄。”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赵山才叹息道:“原来如此!确实是匪夷所思的手段,难怪我一直查不到原因!” 说话之际,赵山才目光不住闪烁着,似乎是暗中计划着什么。 然后,赵山才摇头道:“至于我的情报,对赵大人而言恐怕是同样无用……七皇子确实是隐藏极深,即使是我一直都有暗暗留心,但也从没有找到他的任何破绽,只是先师何明乃是前任的太子太师,曾经也亲自教导过七皇子朱和坚,那时候的朱和坚还不似如今一般善于伪装,让何明老师看出了他的野心,所以何明老师被害之前,也曾经叮嘱过我一定要小心七皇子朱和坚,而我心中有了怀疑之后,再观察七皇子的所作所为,自然也就看出了他的真面目。” 说到这里,赵山才冲着赵俊臣歉意一笑,说道:“赵大人若是想要从我这里知晓更多相关七皇子的情报,恐怕是要失望了。” 就这样,赵山才用一个无用的情报,与赵俊臣交换了一个同样无用的情报,两人谁也没有吃亏,但谁也没有占上便宜。 说到这里,赵山才面露苦笑,又说道:“当初,何明老师赴京再次担任太子太师的职位,但中途却遭到了劫匪拦杀,最终一家十七口全部遇害!我当时听到消息之后,就立誓要为何明老师报仇!如今回想起来,杀害何明老师全家的人一定就是七皇子了,因为只有他最不愿意看到何明老师回京担任太子太师的职务,而何明老师一旦成为了太子太师,那么七皇子就再无出头之日了……可惜,我如今已经是命不久矣,而七皇子依然是隐藏极深,我恐怕是没机会亲手为何明老师报仇了!” 赵俊臣却是问道:“七皇子的事情,你有向太子说过吗?” 赵山才摇了摇头,说道:“从未说过。” 赵俊臣似乎有些疑惑,又问道:“据我所知,如今太子他对你极为信任,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七皇子意图不轨的事情,又为何没有告知太子?哪怕是太子性格一向是深信七皇子朱和坚,但听到你的提醒之后,也一定会心生警惕吧?你这般隐瞒着他,太子今后定然是斗不过七皇子的。” 赵山才稍稍沉默了片刻,然后苦笑道:“我也想告诉太子,但……我怕自己这样做会害死太子!” …… ps:今天第二更! …… 第六百零五章.永别. …… …… 赵俊臣也是聪慧机敏之辈,很快就想明白了赵山才的意思。 若是赵山才向太子朱和堉揭发七皇子朱和坚的野心,那么局面就再也没有挽回的可能,太子朱和堉与七皇子朱和坚之间必然会发生激烈冲突……只是,七皇子朱和坚的心机、城府、手段等等皆是远胜于太子朱和堉,太子朱和堉虽然是储君之尊,但未必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另一边,赵山才的解释也印证了赵俊臣的猜测。 只见赵山才叹息一声,缓缓说道:“若是我的身体不似现在这般模样,那么我倒是有信心辅佐太子殿下与七皇子一争长短,哪怕是他隐藏极深、处心积虑,我也不会怕他,定然能够确保太子殿下顺利登基……只奈何,我的身体状况已经濒临极限,也不知道还能辅佐太子殿下多久时间,就算是现在抓紧了一切时间、绞尽了所有心机、布置了大量的后手,也不敢担保太子殿下他一定就能够顺利登基,毕竟太子殿下的对手不仅仅是七皇子,还有你、还有朝中许多权臣、甚至就连陛下的心思也出现了变数……若是太子殿下他最终失败了……” 说到这里,也许是情绪出现了起伏,赵山才身体一颤,突然间剧烈咳嗽了起来,并且用手帕捂住了嘴部。 时至今日,赵山才的身体元气已经是消损殆尽,就算是剧烈咳嗽,也是有声无气、虚弱至极。 另一边,赵俊臣则是面现钦佩之色,接口道:“而太子若是失败了,他的储君之位就会被七皇子取而代之!到了那个时候,若是太子原本并不知道七皇子的野心企图也就罢了,七皇子考虑到朝野影响,未必就会对太子赶尽杀绝!然而,若是太子他知晓了真相,就会逼得七皇子不得不出手铲除隐患了……到了那个时候,太子不仅仅会失去储君之位,恐怕就连性命也无法保证,可是如此?” 听到赵俊臣的猜测,赵山才点头表示同意。 与此同时,赵山才的咳嗽也终于停了下来。 赵俊臣发现,赵山才用来捂嘴的手帕上,似乎多了许多血迹。 赵俊臣的眼睛微微一缩,但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假装没有看见,只是轻声感叹道:“你为了太子,当真是思虑周详、用心良苦,太子能够得到你的辅佐,当真是他的服气。” 另一边,赵山才看了一眼手帕上的血迹,但同样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喘息片刻后,再次开口道:“所以,为了太子殿下的性命考虑,我犹豫许久之后,最终还是决定瞒下此事。” 说话之际,赵山才的语气愈加的虚弱无力了。 赵俊臣摇头道:“你可真是幸苦。” 然后,深深看了一眼赵山才的虚弱模样,赵俊臣也不再绕圈子,直接说道:“你今天特意与我见面,恐怕不只是为了与我交换情报吧?究竟有什么事情,还是直说为好……大家都能节省时间,尤其是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赵山才点了点头,也同样是直入主题,说道:“其实,如今时机尚未成熟,我原本并不打算这么早就与赵大人见面,但赵大人你也知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是再拖延下去,或许就没机会见到赵大人了……所以我就提前来见了。” 顿了顿后,赵山才问道:“赵大人在内廷之中拥有许多眼线,一定也知道陛下如今的心思变化吧?” 赵俊臣点头道:“自然知道,近段时间以来,陛下对太子的关注大幅降低了,却是时常会关心七皇子的状况,并且还暗中吩咐厂卫收集七皇子的一切情报……恐怕,陛下他对于太子的信心已经彻底动摇了,打算让七皇子接替太子成为新任储君。” 赵山才又是一声叹息,说道:“确实如此,如今的状况,对太子殿下大为不利,偏偏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也无力扭转大局,七皇子朱和坚的崛起已经是不可避免了……不过,我虽然无力扭转局势,但赵大人你却可以!” “我?”赵俊臣眉头一扬,问道:“太子他一向是恨我入骨,如今他即将要被罢黜,我自然是乐见其成,又为何要刻意扭转大局?你今日与我见面,难不成就是为了让我转变立场、支持太子?山才你不应该这么天真才是。” 赵山才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赵俊臣的拒绝,并没有任何的急切,只是说道:“赵大人你又何必要明知故问?你与七皇子目前固然有合作关系,但等到七皇子成为了新任储君、并且在庙堂中站稳脚跟之后,你对于七皇子而言就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七皇子的秉性与当今陛下颇有相似之处,都是擅长权谋、心性多疑!而且七皇子要比当今陛下狠辣的多!以赵大人目前的崛起势头,今后定然是权势滔天!而七皇子乃是未来的皇帝,又如何愿意看到一位权臣崛起、与他分庭抗礼?如今的陛下能够容忍周尚景的存在,但七皇子今后却未必会容忍赵大人的存在!所以,赵大人你与七皇子之间的合作关系迟早都会破裂,你们二人也迟早都会走向敌对!以赵大人的眼光,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些事情!” “确实,七皇子迟早都会容不下我,这件事情我早就预料到了。”赵俊臣点头承认,说道:“但是,太子也同样容不下我!对我而言,七皇子只是远忧,太子才是眼前的近患!只要能够扳倒太子,我就能够得到更加宽裕的时间进行准备,将来未必就会让七皇子随意拿捏!所以我绝无可能支持太子,那纯粹是给自己找麻烦!”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更何况,时至今日,七皇子的崛起已经是大势,即使是我当真出手帮助太子,也未必能够扭转局势,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吃力不讨好?” 听到赵俊臣的再次反驳,赵山才依然没有任何急切的样子,只是说道:“因为,太子殿下要比七皇子更容易对付!今后太子殿下登基,赵大人你还能有还手之力,但若是七皇子成为皇帝,赵大人你就绝无侥幸的可能!两害权衡选其轻,相比较七皇子,赵大人更应该支持太子才是!” 赵山才的说法很有道理,但赵俊臣也有自己的计划与想法,所以他依然没有被赵山才说服,只是缓缓说道:“山才你的智慧眼光,固然是少有人及,但也未必能够猜透所有人的心思,更不可能预测到世上的所有变化,所以还是不要把话说的太绝对了!对于七皇子,我自然也有自己的计划。只要太子他依旧容不下我,那我就绝无可能支持他!所以,山才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机了,我是不可能支持太子的。” 听到赵俊臣的再次拒绝,赵山才沉默许久。 然后,赵山才苦笑一声,说道:“果然,仅仅凭借这些空话,是不可能说服赵大人的。” 赵俊臣点头,道:“所以,你还准备了什么?” 赵山才见赵俊臣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自己还留着后手,不由又是摇头苦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袖子中抽出一份书册,递给了赵俊臣。 “这份书册里面的东西,就是我的交换条件!” 赵俊臣伸手接过书册,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很快就让赵俊臣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良久之后,赵俊臣终于看完了这份书册里的内容。 然后,赵俊臣的表情颇是肃穆,缓缓说道:“你……还真是用心良苦!我每次都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重视你了,但如今看来,我终究还是小觑了你……但这一次,我并不是小觑了你的才智,而是小觑了你的狠辣与决心!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制定出这般狠辣的计划,我自问也算是无情之人,但也从未想到这般阴狠的主意!”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摇头道:“为了太子能够顺利登基,你竟是连太子本人都算计进去了!恐怕太子他知晓了这份计划之后,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杀掉你!……不过,值得吗?” 赵俊臣目光直视着赵山才,认真问道。 “若是苍天能够多给我一些事件,我绝不会制定这样的计划。”赵山才表情平静,轻声说道:“说起来,赵大人你也许不信,我原本一直打算逐步扭转太子殿下对赵大人的偏见,让你成为太子殿下今后的助力之一!这样一来,对赵大人、对太子殿下、对朝廷江山都有好处!可惜,太子殿下的性格过于固执,想要扭转他的想法,许多很长一段时间。太子殿下他并不是没有成长,只要给他充裕的时间,他一定会成为一代贤主。只可惜,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留给太子殿下的时间也不多了……所以我也只能出此下策。” 解释之后,赵山才也同样是目光直视着赵俊臣,问道:“对于我的这份计划,赵大人可还满意?” 赵俊臣沉默不语,暗暗考虑着利弊,良久之后,赵俊臣终于说道:“我很欣赏你,但我并不信任你!也不认为这个计划就是你的全部后手!与此同时,我也同样有许多计划正在逐步实施……所以,你的计划将会是我的备选之一,但将来的局势变化谁也说不准,所以我也不能给你承诺什么,只能说,若是将来时机确实成熟的话,那么我也许会选用你的计划!” 说完,赵俊臣的语气加重,又补充道:“但仅仅只是也许而已!”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赵山才的表情轻松了一些,说道:“那就好……以我目前的状况,能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了,如今的所有准备,本来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只希望将来时机成熟之际,赵大人你能够记住我的这些提议就好!” 说完,赵山才的双手扶住桌面,吃力的站起身来,向赵俊臣点头道:“既然如此,山才也就没有其他事情了,这就告辞了!” 远处,书童赵睦见到赵山才的样子,也连忙跑了过来搀扶赵山才。 接着,不待赵俊臣的回应,赵山才就准备离开茶馆。 眼见着赵山才即将要离开,依然坐在原处的赵俊臣突然开口问道:“你……如今可后悔自己当初辅佐太子朱和堉的决定?若不是你选择辅佐太子朱和堉,原本是可以好好活着的!”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赵山才转头看了赵俊臣一眼,摇头道:“山才自然也怕死,但山才若是抛弃了自己的立场与志向,那我也就不再是自己了,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到了那个时候,即使还活着,又与死了有什么区别?山才自然也知道,若是山才当初选择辅佐赵大人,如今一定是身体健康、前途光明,但赵大人所选的道路,山才至今也不敢认同!” 说完,赵山才就在书童赵睦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茶馆。 另一边,直到赵山才离开茶馆之后,沉默许久的赵俊臣才终于是轻轻叹息一声,低声自语道:“近君子有愧,远君子则无为;近小人遭讥,远小人则致祸……确实,你至始至终都与我不是一路人……你是君子,我是小人……” 喃喃自语间,赵俊臣看着赵山才的枯瘦背影,知道这次恐怕是自己与赵山才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以赵山才目前的身体状况,又一直在透支心力为太子朱和堉谋划未来,必然是再也活不了几日。 一代英才,即将陨落。 今日一见,却是永别! 不过,赵俊臣也同样清楚,为了太子朱和堉的未来,赵山才一定是留下了许多后手。 其中,定然也有许多后手是针对赵俊臣的! 而赵山才今天送给赵俊臣的那份计划,也只是赵山才留下的后手之一罢了。 所以,赵山才即使是陨落了,但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恐怕依然会影响庙堂局势的走向! 但太子朱和堉究竟能否忠实的执行赵山才的诸多后手计划,则就是另一回事了。 正如赵山才自己所讲的那样,他如今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 …… 第六百零六章.喜悲. …… …… 不知不觉间,又是两天时间过去了。 这两天以来,朝廷各大党派皆是在暗暗蓄力,准备着即将到来的“京察”,几位权臣们皆是磨刀霍霍,准备大干一场,趁机巩固各自派系的根基底蕴。 而京城内三品以下的官员们这段日子以来更加是兴奋莫名,毕竟“京察”直接关系到他们未来的仕途走向,对于中层官员而言,京官毕竟清苦,而地方官员才是他们捞银子的好去处。 所以,京官们为了能够在“四格八法”中评优、争取到晋升外放的机会,这段时间皆是竭尽所能的为自己争取一切机会,或是走门路、或是托关系、或是送银子,为了让自己在“京察”期间的胜算能够更大一些,所有人都是费尽心机! 可以说,这段时间以来,近乎所有官员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京察”之上。 但这一天,却是发生了另一件事情,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转移了朝野的注意力。 那就是,赵俊臣这一天正式收纳方茹为侧室了。 这本来只是一件小事,京城内官员众多,每逢吉日都会有官员纳妾填房,但大多数官员在纳妾的时候都会极为低调,生怕会引来太多关注,最终让自己落得一个“放纵好色”的恶名。但赵俊臣偏偏是截然相反、逆道而行,不仅邀请了“赵党”大多数官员前往赵府观礼见证,并且还大办流水席,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唯恐天下不知。 对于赵俊臣的这般做法,朝野各方自然是非议颇多,有人表示不屑、有人表示鄙夷、有人趁机上呈奏疏弹劾赵俊臣、当然也有人前往赵府拍赵俊臣的马屁,所谓人心各异,总是如此。 但赵俊臣也有自己的考量与想法。 方茹作为赵俊臣在这个时代唯一的知心女人,赵俊臣自然不愿意让她受委屈,如今碍于朝廷的规矩与局势,赵俊臣只能让她成为地位卑贱的妾室,心中难免会有些愧疚,所以赵俊臣只能竭尽所能的设法补偿方茹,而这么一场大操大办、还有大量贵客见证的婚礼仪程,无疑是最好的手段。 有了这么一场婚礼,任谁都知道了赵俊臣对方茹的重视,方茹今后在赵府的地位就会彻底稳固,哪怕是赵俊臣今后有了正妻,方茹的地位也不会发生任何动摇,她就是赵府的如夫人,没有任何人敢随意欺辱。 当然,赵俊臣的考量不仅仅只是如此。 如今赵俊臣的地位权势越来越高,门下的朋党走狗也越来越多,但赵俊臣与“赵党”中下层官员之间的关系,也不可避免的越来越远,平日里只能通过左兰山、霍正源、陈东祥等人层层下令、遥控指挥。 如今“京察”在即,赵俊臣需要挑选一部分“赵党”中下层官员进行重点提拔,这些受到重点提拔的“赵党”官员将会是“赵党”今后的根基力量,所以赵俊臣也必须要亲自与他们见面谈话,向这些“赵党”官员强调自己的存在、施之以恩惠、并且进一步的了解他们的秉性为人! 但赵俊臣如今的身份地位,一举一动都是受人瞩目,若是赵俊臣突然间与这些“赵党”中下层官员刻意接触,那么任谁都会猜到赵俊臣在“京察”期间究竟会重点提拔哪些官员了,容易被政敌们刻意针对,进而引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赵俊臣趁着收纳方茹为侧室的机会,却是大办宴席、邀请“赵党”众官员一同参加,这样一来,就任谁也猜不透赵俊臣究竟要重点提拔哪些人了。 除此之外,趁着这一天“赵党”官员齐聚赵府的机会,赵俊臣还会宣布一些事情,给予“赵党”官员们一部分利益,趁机进一步的团结人心、增强赵俊臣在“赵党”内的威望与号召力。 当然,赵俊臣为了纳妾的事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终究会引发一些不好的影响,也一定会落人话柄、引发非议,甚至还会有人趁机弹劾赵俊臣,但以赵俊臣如今的地位权柄,这种微不足道的罪名与非议并不足以影响根本,最多也就是稍稍出现一些麻烦罢了。 更何况,近段时间以来赵俊臣的表现太过于优秀了,德庆皇帝恐怕会有些不习惯,偶尔给德庆皇帝捅个乱子,抛出一些不大不小的破绽,也能让德庆皇帝安心一些。 却说,这一天的赵府,可谓是热闹非凡、车水马龙。 阁老左兰山早早就赶到了赵府,然后就一直坐镇在赵府客厅内,帮着赵俊臣招待宾客。 工部尚书陈东祥更是唯恐世人不知道他是赵俊臣的亲信爪牙一般,身为朝廷的二品大员竟是完全没有顾及身份,迎来送往、跑前跑后,就好像是赵府的一位寻常管家似的。 大学士兼顺天府尹霍正源也同样带领着太常寺少卿林有伦、都察院右副督查御史司徒翰等官员赶到赵府捧场,并且联手送上了一份重礼。 然后,户部侍郎詹善常与通政司使童桓一同到了、吏部侍郎刘长安到了、刑部侍郎秦怀远到了…… 一时间,赵府之内宾客满堂,大量的朝廷重臣云集,宴席摆满了整个赵府前庭。 赵俊臣的权柄与影响力究竟达到了怎样的程度,在这一刻尽显无疑。 见到这般隆重的场面,就算是一直与方茹不大和睦的许庆彦也是带着笑脸。 而宾客们纷纷赶到赵府之际,赵俊臣身为主人自然也没有闲着,不断在席间四处走动着,见到每一位“赵党”官员之后,都会刻意停下脚步交谈几句,或是表示笼络、或是拉近关系,见到那些即将要被重点提拔的“赵党”官员之后,赵俊臣趁机考察之余,更是会在言语间暗示几句,表示“本官一直都在关注你,今后好好办事”云云,而那些得到暗示的“赵党”官员自然是心中狂喜。 等到赵俊臣亲自见过了绝大多数“赵党”官员,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快要到晌午了。 因为只是纳妾,所以这场仪式并不算多么正式,许多环节都被省略了,但一些应有的流程依然会出现,比如正式过门的仪式。 早在两天之前,为了准备这场仪式,方茹就已经离开了赵府,暂住于京城东部的一处别院,再在今天响午之际乘轿子进入赵府,就算是正式过门了。 而赵俊臣赶在方茹正式过门之前,则是回到宴席主位处,端起酒杯向“赵党”众官员宣布道:“今日本官正式收纳方茹为侧室,此乃一大喜事,感谢诸位亲朋与同僚亲自前来见证观礼,诸位的心意本官永记于心!” 说完,赵俊臣举杯轻饮,而宴席间的众多客人们自然是不敢怠慢,纷纷举杯同饮。 虽然大部分宾客都是“赵党”官员,但终究还有一些外人在场,所以赵俊臣有许多话并不方便直说,只是又讲了一些应景的话语之后,赵俊臣突然间话锋一转,却是突然谈到了正事。 “在座的诸位亲朋与同僚之中,有些人与本官很熟悉,又有些人与本官只有几面之缘,但诸位今天愿意来本官府上观礼见证,就代表诸位都是自己人……平日里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像是今日这样齐聚一堂的机会很少,所以趁着今天大家都在场的机会,本官却是厚颜想要请求各位帮助本官解决一点麻烦!” 听到赵俊臣的这句话,在场众位宾客皆是一愣。 以赵俊臣的权势地位,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他们帮忙的?若是连赵俊臣都不能办成的事情,他们就全是一同出力,恐怕也于事无补吧? 不过,心中疑惑之余,众位宾客依然是纷纷表示一定会出力相助,有什么事情赵俊臣尽管吩咐就是。 见众位宾客皆是一幅仗义模样,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众位也知道,本官承蒙陛下信任,负责朝廷的商税整顿之事,并且邀请诸多商贾加入、建立了‘联合船行’以资助力,如今‘联合船行’的成立还算顺利,但若是想要达成朝廷的目标,在财力、人力、物力等方面,却依然是有所不足!所以,本官也就想到了各位……众位大都是朝廷官员,人脉广阔,若是能够说服身边亲友向联合船行投入一部分银两,积少成多之下,必然是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联合船行的不足,也可以为朝廷提供一份助力,却不知各位可愿意出一份力气?” 听到赵俊臣的话,众位宾客先是一愣,接着则是纷纷大喜! 赵俊臣这哪里是求他们帮忙?分明是送给了他们一道财路啊! 接下来的情况,自然是不用多提,众位宾客纷纷高声答应了赵俊臣的“请求”,只觉得自己今天没有白来!赵府之中,顿时是愈加的气氛喜庆了! 然而,就在赵府内宾客满堂、喜气洋洋、欢声笑语之际,此时的太子东宫则是另一幅悲戚景象! 被病痛折磨多日、并且一直在透支身体的赵山才,在这一刻终于是达到了极限,即将要离开人世了! …… ps:这一章的内容,虫子一直不满意,前后两次推倒重写,但依然觉得自己没写好。但眼看着就要十二点了,还是勉强更新了。 所以,这一章只有三千字,明天会多写一些,大家见谅! …… 第六百零七章.明暗. …… …… 这一天,卯时未到,仅仅睡了两个多时辰的赵山才就再次因为剧烈疼痛而清醒了过来,然后则是强忍着疼痛、拖着病体,与往常一般开始为太子朱和堉处理事务、谋划未来。 越是发现自己的时日不多,赵山才就越是不愿意浪费哪怕一丁点的时间,他认为自己这个时候越是幸苦一些,那么太子朱和堉将来的胜算也就越大一些。 太子朱和堉前往宫中参加朝议之前,也是一如既往的劝诫赵山才注意休息,但赵山才依然只是点头答应,并没有真正理会。 就在太子朱和堉离开之后没过多久,没有任何预兆的,赵山才突然间口中吐血不止,鲜血洒满了整张书桌,接着就彻底昏死了过去,面色如死灰一般,再也见不到一丝生气。 东宫所有人都深知赵山才在太子朱和堉心中的地位,发现赵山才突然间昏迷了过去,自然是慌了手脚,连忙将京城的名医、宫中的御医、赵府的章德承等人尽数请来,一同救治赵山才。 然而,众位医生们虽然皆是杏林魁首,但他们见到赵山才的情况之后,却也皆是束手无策,因为他们发现赵山才的身体元气早已经彻底枯竭,体内肠胃更已是彻底糜烂、遍布疮痍,早已经病入膏肓,竟是连药石都无法服入,如此一来,再如何手段高明的医生也是回天乏术了。 等到朝议结束、太子朱和堉返回东宫之际,所看到的就是一幅悲戚慌乱的场面。 再听说赵山才突然昏迷的消息之后,太子朱和堉自然是心中大惊、面色大变,连衣服都顾不得更换,就穿着一身储君朝服向着赵山才的卧室疾奔而去。 当太子朱和堉赶到赵山才的房间外,就正好看到一众医生们纷纷推门而出,皆是表情凝重严肃,还有几人不住的摇头叹息。 见到这些医生们的神情,太子朱和堉更加是心中一沉! 在一众医生之中,以章德承与御医温采宁二人为首,太子朱和堉见到二人之后,也是连忙问道:“两位神医……赵、赵先生他情况如何了?” 章德承与温采宁二人相互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由章德承首先开口道:“太子殿下,生死有命、人力难违,还请节哀顺变!” 另一边,温采宁也是叹息道:“赵先生他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我等无能,皆是束手无策、回天乏术,恐怕……赵先生的大限就在今日了!” 章德承乃是世人传颂的万家香火生佛,而温采宁则是太医院所有御医的魁首人物,这两人皆是杏林权威,不论医术还是医德全都是令世人信服。 所以,听到章德承与温采宁二人皆是认为赵山才已经大限将至,太子朱和堉只觉得脑袋一晕,竟是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赵山才虽然比太子朱和堉还要年轻几岁,但两人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赵山才对太子朱和堉而言说是亦师亦友也不为过,并且太子朱和堉的未来规划、庙堂应对、诸事预备等等,皆是由赵山才一手操办……对于太子朱和堉而言,赵山才的重要性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 如此一来,听说赵山才已经是大限将至之后,太子朱和堉不论是出于个人感情、还是出于未来志向,皆是不能接受。 于是,太子朱和堉虽然也知道章德承与温采宁的判断不会出错,但这个时候仍然是忍不住追问道:“两位都是杏林魁首,难道就真的救不了赵先生的性命?不论是何等的珍贵药材,我都可以立刻去拿!就算是东宫没有,但宫内总是有的!只要能治好赵先生,再是如何珍贵的药材都不足为惜!还请两位神医一定要设法救一救赵先生!” 温采宁面色为难,说道:“太子殿下,并非是我等不愿意救治,实在是赵先生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而且肠胃受损极重,即使是服下药材也完全不能吸收,反倒会进一步的增加他的痛苦,寻常的针法按摩在这个时候也是无济于事……如今情况下,别说是我等了,就算是神仙来了,恐怕也是束手无策……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相比较温采宁,章德承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亲手为赵山才医治,也更加了解太子朱和堉与赵山才之间的关系,所以他叹息道:“太子殿下,我等确实没有更多办法了,只能勉力让赵先生清醒片刻……如今赵先生刚刚醒来,殿下还是趁着他尚且清醒的时候,再去见一见他吧……若是再有拖延,恐怕是赵先生连遗言都不能交代了!” 听到温采宁与章德承的说话,太子朱和堉的神色戚苦,只觉得悲从中来——为何像是赵山才这样睿智多谋的真正君子,竟是要落得壮志未酬就要英年早逝的结局?为何朝廷里的那些贪官奸臣们一个个皆是坏事办尽、恶贯满盈,却依然是活的好好的? “世人总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在官场之中,这般情况只是少数,清官们想要办些利国利民的好事,却往往会受人刁难、落得恶报,贪官们虽然是一抓再抓,但大多数贪官依然是漏网之鱼、逍遥法外,也正因为如此,就有越来越多的官员心存侥幸、自甘堕落了……” 突然间,太子朱和堉想起了赵山才前些日子的感慨,心中悲戚之余,更是觉得迷茫。 最终,太子朱和堉并没有继续纠缠与为难章德承与温采宁二人,只是默然向着赵山才的房间走去。 走到赵山才的卧室门前,太子朱和堉先是稍稍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推门而入。 进入房间之后,太子朱和堉抬头一看,却发现赵山才正是虚弱的靠坐在床头,而赵山才的书童赵睦则是站在床边不住落泪。 除了赵山才与赵睦之外,房中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此时,赵山才的神色一如既往的从容淡然,似乎已经看透了生死,只是向赵睦轻声交代着后事,语气平静,似乎是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待见到我父母之后,你就代我向他们说,山才不孝,明明二老健在,却不懂得惜命,不仅不能为他们养老送终,还要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最终客死他乡,至死都没赶得上见他们最后一面,实在是愧对了他们的养育之恩……不过,山才并没有愧对他们对山才一直以来的教导,虽然世道浑浊,但也洁身自好,至始至终都抬头做人、不忘初心……” 听到赵山才的遗言,赵睦愈加的泣不成声,点头道:“少爷,我记下了,一定会如实向老爷转告……” 就在这时,太子朱和堉也来到了赵山才的床边,见到赵山才的灰败面容,似乎随时都会撒手人寰,心情愈加的凄凉迷茫,仿佛有千言万语涌到了嘴边,但最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而,太子朱和堉虽然是沉默不语,但赵山才依然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出现。 只见赵山才缓缓转头向着太子朱和堉看去,原本已经是渐渐黯淡的目光竟是再次明亮了起来。 “太子殿下来了。”见到太子朱和堉之后,赵山才的表情似乎轻松了一些,缓缓说道:“山才还以为自己无法见到殿下最后一面了,幸好殿下你还是及时回来了!正好,山才也有一些事情要向殿下交代。” 见赵山才在这般情况之下,依然是一心为自己考虑,太子朱和堉终于是再也坚持不住,一双朗目涌出了泪水,颤声道:“赵先生……” 赵山才静静打量了太子朱和堉片刻,然后开口问道:“殿下可是心中有些迷茫?又回想起了前些日子山才与殿下的那场谈话,觉得苍天不公,好人歹命、恶人逍遥?” 然后,不待太子朱和堉回答,赵山才已经说道:“苍天不仁,视万物为刍狗,但它也最是公平,既不会偏帮于善、也不会倾向于恶,只是强者获胜。所以殿下你也不要怨天尤人,如今的朝廷奸邪横行、浊气遍布,殿下的所作所为,本来就是逆势而行,自然是困难重重,也一定会遭遇挫折,但殿下的志向并没有错,若是每个人都独善其身、知难而退,甚至是和光同尘、自甘堕落,那么这个世道也就要彻底糜烂了…… 其实,在我辅佐殿下之前,赵俊臣曾三番两次的招揽于我,我也知道他颇有诚意,但最终依然是坚决拒绝了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赵俊臣有城府、善算计、也精于审时度势与取舍之道,殿下你在这些方面都不如他,但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少赵俊臣,但唯独太缺少殿下这样的人物了……所以,山才从不后悔自己辅佐殿下……” 听到赵山才的这番话,太子朱和堉面色严肃、缓缓点头,表情愈加的凄悲,但眼神则是再次坚定了起来。 见到太子朱和堉的变化,赵山才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然后,赵山才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却突然间身体一颤,原本还算平稳的呼吸骤然间急促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太子朱和堉心中大惊,知道赵山才的状况愈加不妙,就打算高声呼唤章德承与温采宁等人进来救治。 然而,又不等太子朱和堉开口,赵山才已经是伸手抓住了太子朱和堉的衣角,明明已经是枯瘦如柴的手指,在这一刻竟是力量十足。 赵山才的声音急促且又无力,双眼紧紧盯着太子朱和堉,喘息着说道:“殿下,就不要让医生们进来了,我早已经是回天乏术,时间不多了,趁着还有余力,我有一些话要交代,殿下你一定要记在心中……” 听到赵山才这么说,太子朱和堉犹豫了片刻,终于是点了点头,涩声道:“赵先生请说,和堉一定谨记心中!” “我书房里的书桌上,共有三份书册,其中一份是留给殿下你的,里面是山才对殿下未来发展的一些规划,以及殿下今后遇到某些事情之后的解决策略,还望殿下你一定要重视……另一份书册则是留给新任太子太师王保仁的,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整合与梳理殿下手中的各种资源,建立了一个情报网,也找到了一些可以重用的人才,这些东西我打算全部留给王保仁,此人的手段心机皆是首屈一指,这些东西交到他的手中,也不会浪费……还有一份书册,则希望殿下能够代我转交给陛下……” “陛下让王保仁担任太子太师,是看到殿下在庙堂中势力薄弱、迟迟无法站稳脚跟,所以想要让王保仁辅佐殿下……然而,王保仁此人的立场并不坚定,若是殿下地位稳固,他或许会全心全意的辅佐,但若是殿下你今后遇到危难,王保仁恐怕就会明哲保身,甚至还会为了自保而主动出卖殿下,所以殿下你也不要完全信任王保仁,若是形势不妙的时候,更是要千万小心……” “殿下在庙堂里的亲近官员,唯有都察院右都御史吕纯孝以及礼部尚书鲍文杰值得重用,其中吕纯孝需要坐镇都察院,殿下最好不要轻易动他的位置,只要都察院的清流们依旧支持殿下,殿下的地位就不容易动摇……哪怕是将来有了意外,也容易东山再起……然而,鲍文杰一直在礼部任职,却是浪费了他的能力与才华,殿下你最好还是尽快将他调任到一个能办实事、容易出政绩的位置上,将来或有大用处……” “这些日子以来,殿下已经明白了以贪治贪、以恶惩恶的道理,山才心中深感欣慰,如今咱们的实力不足,最是需要借力打力……我知道殿下你一向不喜欢周尚景与赵山才二人,但满朝的贪官奸臣之中,却唯有他们二人心中还顾念着朝廷大局,也愿意为江山百姓办些实事,并不仅仅只是一味的结党与贪贿,所以殿下今后遇到危难大事之际,不妨找他们二人求助,进行有限度的合作,或许事情还能有些回旋余地……” 此时的赵山才,已经是濒临极限,语气愈加虚弱无力,说话也是断断续续,但他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太子朱和堉,似乎是恳求太子朱和堉一定要答应自己的临终劝诫。 听到赵山才的不断叮嘱,太子朱和堉刚开始还是连连点头表示认同,但听到最后一点之后,却是忍不住眉头一皱,但最终并没有多说什么,依然是点头答应了。 见到太子朱和堉这般表现,赵山才眼中再次闪过了一丝欣慰。 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苦心终究没有白费,太子朱和堉总算不似从前一般固执了。 欣慰之余,赵山才原本还算是明亮的眸子渐渐黯淡了下去,声音愈加的轻微低弱,用近乎是喃喃自语的声音再次说道:“可惜,山才已经没有更多时间辅佐殿下了……殿下所期望的清平盛世,山才也是无缘见到了……为了殿下的未来大计,山才许多时候也只能无所不用其极……殿下,对不起,还望你将来不要怪我……” 听到赵山才最后一句话,太子朱和堉先是一愣,不知道赵山才为何要突然对自己致歉,仅仅是因为没有更多时间辅佐自己? 然后,太子朱和堉又猛然发现,赵山才一直紧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指,此时已经无力的垂下。赵山才那双似乎永远都明亮深邃的眼睛,也已经轻轻闭合了。赵山才的脑袋无力的垂在床头,毫无生机的脸庞上依然残留着一丝复杂难明的表情,似乎遗憾、似乎欣慰、又似乎是愧疚。 赵山才……终于是彻底离开了人世! 还没有来得及实现自己的志向,这世上还没有多少人真正了解到他的惊才艳艳、他还没有为这个世界留下足够多的痕迹,但赵山才已经离开了人世。 一时间,太子朱和堉的思维停滞了,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已经悄然无声的赵山才。 虽然早就知道赵山才的病情恶劣,虽然章德承与温采宁已经说过赵山才的大限就在今日,但太子朱和堉在这一刻却是突然发现,自己依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然后,赵山才的房间内,传来了一阵悲痛至极的哭声——书童赵睦见到赵山才病故之后,再也难以控制情绪,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一时间,东宫内所有人都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气氛愈加的悲凄了。 而太子朱和堉依然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赵山才,只觉得窗外的天空突然间昏暗了许多。 就在太子东宫的气氛渐渐悲戚之际,此时的赵俊臣府内,气氛却是逐渐达到了高潮! 联合船行!即将要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生意的联合船行!由“现世财神”赵俊臣亲自负责的联合船行! 任谁都知道,这家船行一旦正式运营之后,定然会创造出天文数字的财富! 赵俊臣让他们“说服”身边亲朋投资联合船行,言下之意就是让他们假借亲朋的名义参股联合船行,今后坐等红利分成就是了,简直就是送给了他们一个日进斗金的金矿! 这是多么庞大的一笔好处? 有了这么一笔好处,他们可以过上多么奢华惬意的日子? 一时间,宾客们仿佛都看到了金光闪闪的光明未来,原本有些昏沉的天色在他们眼中也变得明亮了起来。 “赵大人放心吧!联合船行关系到朝廷商税整顿的大计,我等身为朝廷臣子,自然也要稍尽绵薄之力!等今日回去之后,我就会召集所有的亲朋好友,向他们筹集银子投入联合船行!数量不敢多说,但十万两银子总还是拿得出来的!” 左兰山双眼泛着光亮,首先大声应和道。 与此同时,左兰山的表态,也给在场的众位宾客定下了一个标准——身为内阁辅臣的左兰山打算投入十万两银子,那么其余的宾客也就可以根据自己的身份地位权势来决定自己投入银子的大致数量了。 于是,霍正源也连忙起身,同样大声说道:“赵大人,霍某人回去之后,也一定会召集所有得亲朋好友筹集银两,大约可以拿出八万两银子!” 陈东祥也同样是激动起身,说道:“我也同样可以凑到八万两银子投入联合船行,虽然数量不多,但也算是为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 “下官詹善常可募筹七万两银子以资助力!” “下官司徒翰可以募筹五万两银子,这几日就送到户部!” “这等为国为民的盛事,下官刘长安绝不落人后,也可以筹到五万两银子!” 一时间,在场宾客们为了“朝廷大计”、为了“江山百姓”,纷纷是踊跃表态、仗义疏财,皆是一幅为国为民在所不惜的模样!至于他们今后能够收到多少倍的回报,这里自然是不用多提。 就这样,赵府内气氛愈加欢腾,所有宾客都是发自内心的不断欢笑着。 眼看着宾客们争相表态的场景,赵俊臣也同样面带笑意。 他知道,自己笼络人心的计划成功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位赵府下人来到许庆彦的身边,向着许庆彦耳语了几句。 许庆彦面色微微一变,也连忙走到赵俊臣的身边,向赵俊臣低声说道:“少爷,刚刚收到消息,赵山才死了!” 赵俊臣举杯的手微微一顿,些许酒水洒了出来。 但下一瞬间,赵俊臣却好似没有任何的思绪变化一般,依然是面带笑意、与众位宾客把酒言欢! 世途多艰,有些人的道路走到了尽头,有些人还要继续走下去! …… 恩,六千字! …… 第六百零八章.未来. …… …… 对于赵山才的死亡,赵俊臣早就有所预料,只是没想到竟会赶在今日而已,但如今听到消息,心中难免是有些遗憾。 其实,赵山才固然是惊才艳艳、才华横溢,但他毕竟年纪较轻、经验较浅,尚不算是一个合格的谋士。 毕竟,一位合格谋士的首要之务,就是“欲某事,先谋人;欲谋人,先谋己。” 所谓“谋己”,也就是自保!唯有保护好了自己,才能够留住未来、办成大事。 三国时期,贾诩为了自保,甚至不惜于牺牲长安十余万百姓的性命,就是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 然而,如今的赵山才能够“谋事”、也能够“谋人”,偏偏不会“谋己”! 这般情况下,就需要赵山才的幕主太子朱和堉主动保护赵山才了,可惜太子朱和堉完全做不到这一点! 赵山才至死也不后悔自己辅佐太子朱和堉的选择,但赵俊臣至今也依然是心中深信,赵山才唯有投靠自己才能发挥他最好的才华,至少赵俊臣可以确保他的生命安危。 所以,与赵府宾客们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之际,赵俊臣表面上笑容如常,但心中难免有些感慨。 毕竟,像是赵山才这种人实在不多了。 不过,赵俊臣并没有感慨太久时间,如今斯人已逝,活人依旧要继续活着。 很快的,赵俊臣就已经整理了思绪,将赵山才的事情抛在脑后,开始默默观察众位“赵党”官员的神色变化,当他见到“赵党”官员们此时皆是发自内心的欢愉、对待自己的态度也愈加的恭敬顺从之后,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别看赵俊臣如今乃是“赵党”的魁首人物、庙堂里的权臣之一,好似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却是有苦自知,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究竟有多大,也唯有赵俊臣自己知道。 不用说平日里与朝中政敌们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了,就算是在“赵党”内部,赵俊臣表面上说一不二,但实际上也面临着极大的压力。 前文已经说过,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暗中整顿“赵党”,也一直在暗地里打压、排挤、清除“赵党”内部那些最是贪得无厌的官员,还一直都在悄然压制“赵党”官员们贪污受贿的举动。 而赵俊臣的这些动作,就是想要逐渐转变“赵党”的性质,将“赵党”从一个单纯的贪官集合体转变成一个有共同政治利益的官僚集团! 然而,“赵党”原本就是一个贪官集团,成员也大都是一些欲壑难填的贪官,他们愿意投靠赵俊臣、成为赵俊臣的爪牙,本质上也只是因为赵俊臣本身就是朝廷里最出名的大贪官,能够庇护他们周全、让他们可以放心大胆的捞银子罢了! 如今,赵俊臣却是反其道而行,不仅没有庇护他们捞银子,反而还限制了他们贪赃受贿的举动,“赵党”官员们发现自身利益受损之后,就难免会心生不满! 只不过,近段时间以来“赵党”的权势影响发展极快,一场又一场的党争胜利掩盖了所有的矛盾,“赵党”官员们大都沉迷于“赵党”的权势扩张,认为自己在庙堂里的地位得到了提高,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弹。 然而,“赵党”的发展迟早会进入真正的瓶颈,贪官们的贪婪本性也不能压抑太久,若是赵俊臣一直都限制他们捞银子,那么他们心中的不满迟早都会爆发出来。 赵俊臣固然是“赵党”的唯一领袖,但本质上也只是“赵党”官员们的利益代言人而已,为“赵党”官员争取利益乃是赵俊臣的天然义务,若是赵俊臣迟迟不能履行自己的义务,反倒是一直损害“赵党”官员的利益,那么“赵党”众人很快就会联合起来抛弃赵俊臣,并且推选一位新的代言人——比如左兰山就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赵俊臣目前固然是在“赵党”内部说一不二,“赵党”官员们的反弹也尚不明显,但赵俊臣依然是敏锐的察觉到了未来隐患。 这般情况下,赵俊臣既想要逐步抹除“赵党”集团的贪官属性、限制“赵党”官员们贪污受贿的行为,又不希望对“赵党”官员压制太狠、逼得他们背叛自己,却唯有一种解决方法——那就是继续转移“赵党”官员们的注意力,并且为“赵党”官员们创造一个新的捞银子门路! 而“联合船行”的存在,毫无疑问就是最好的选择! “联合船行”一旦投入运营,就会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生意,足以创造出天文数字的财富!也足以填饱大部分“赵党”官员们的贪心! 若是“赵党”官员们得到了“联合船行”的分红之后,却依然是贪得无厌、瞒着赵俊臣继续贪污受贿、以权谋利,那么赵俊臣再出手惩戒他们,也不会有太多的“赵党”官员敢不服气! 按照今世的说法,这叫做“恩威并施”;按照后世的说法,这叫做“一手萝卜一手大棒”,却也是一种屡试不爽的手段! 事实上,在此之前,赵俊臣曾经让“赵党”官员们纷纷入股“悦容坊”,也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只是随着“赵党”的权势越来越大、成员越来越多,“悦容坊”的生意盈利就显得不够用了,完全不足以安抚“赵党”官员的心中贪欲,所以赵俊臣也就适时的抛出了体量更大的“联合船行”! 此外,将来川盐进入盈利阶段之后,赵俊臣也依然会分配一部分川盐利益交给“赵党”众人! 如此一来,“赵党”官员们先后通过“悦容坊”、“联合船行”、川盐等等渠道获取的利益,必然还要超过他们平日里贪污受贿的收益,到时候“赵党”官员们也就紧紧的绑在了赵俊臣的船上,今后哪怕是赵俊臣有一天暂时失势了,他们也不敢轻易背叛赵俊臣! 最重要的是,“赵党”官员们逐渐习惯了这些渠道的收益之后,他们也就有了共同的利益目标,甚至还会拥有共同的政治倾向! 毕竟,不论是“悦容坊”的专卖制度,还是“联合船行”的商税整顿试验,又或者是川盐的开发,皆是与“改革”、“求新”等字眼息息相关,“赵党”官员们一旦在这上面尝到了甜头,今后就会悄然间变成庙堂里的“改革派”、“进取派”! 事实上,不论古今中外,所有政治场合的“改革派”、“进取派”,皆只是因为所谓的改革进取能够为他们创造利益罢了! 到了那个时候,“赵党”先是有了共同的政治利益、又有了共同的政治倾向,距离一个成熟的政治官僚集团也就不远了! 所以,赵俊臣今日的举动,绝不仅仅只是简单的笼络人心! 但如今,还没有任何人能够看透这一点。 等到“赵党”官员们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赵俊臣的真实意图之后,却好似温水里的青蛙一般,他们会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摆脱不了赵俊臣了! 暗暗思索着自己对“赵党”的改造计划,赵俊臣的眼神不住波动着。 但表面上,赵俊臣依然是一副散财童子的和善模样,不住的举杯、与宾客们言笑晏晏、把酒言欢。 眼看着气氛逐渐达到了高潮,赵府大门外突然传来了阵阵的鞭炮声与奏乐声,却是今天的另一位主角方茹终于到了。 毕竟只是纳妾而已,许多仪式环节都被省略了,比如赵俊臣就没有亲自去方茹所住的别院迎亲。 不过,当方茹乘着红轿子来到赵府之外,赵俊臣依然是站起身来,主动向着门外迎了出去。 寻常人家纳妾填房,都只是一顶小轿从侧门而入,可谓是低调至极,但赵俊臣如今刻意想要抬高方茹的身份,却是刻意安排轿夫抬着轿子从正门进入。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在场的宾客们大都是自己人,也没谁会不知趣的特意指出来。 事实上,见到赵俊臣主动迎接之后,众位宾客们也纷纷随在赵俊臣的身后,一同迎了过去。 当赵俊臣走到赵府大门处的时候,轿夫们已经将八人抬的红色大轿抬入院内,并且落在门口处。 赵俊臣没有任何犹豫,在阵阵的鞭炮声、锣鼓声、与恭贺声中走到了轿子前,并且亲手掀开了轿帘。 轿子内,一身红妆的方茹安坐其中,虽然隔着面纱,但赵俊臣依然能看到她的明艳动人、杏目含泪,显然一向干练果断不逊须眉的方茹在这一刻也是激动至极! 毕竟,为了这一刻,方茹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 赵俊臣弯下身子,伸手将方茹扶出轿子,同时口中轻声说道:“茹儿,抱歉了,这一天让你等了这么久!” 原本就已经止不住流泪的方茹,听到赵俊臣的这句话之后,心中更是激动,珍珠般的泪水不断滴落,却是连连摇头,道:“茹儿不怪老爷,是茹儿出身不好,连累了老爷,今天老爷为茹儿这般操办,茹儿只觉得恍如梦中,已经很满足了!” “今后叫我相公吧。”赵俊臣笑道:“夫妻之间,没什么连累的,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说话间,赵俊臣已经是牵着方茹转身向着正堂走去。 与此同时,一众宾客们在左兰山、霍正源等人的带领之下,也是很捧场的齐声唤道:“恭贺赵大人喜得如夫人入府!” 此时,赵府内张灯结彩,宾客们身份尊贵,所有人都为赵俊臣与方茹送上了祝福。 而方茹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 这一夜,赵俊臣没有处理公务,也没有考虑权谋,早早就来到了方茹的房中。 而方茹则已经等待赵俊臣多时,这一夜也是竭尽所能的配合赵俊臣,两人缠绵良久。 激情稍退之后,方茹如八爪鱼一般,痴痴的用四肢抱着赵俊臣的身体,迟迟不肯松下。 然后,方茹一双美目紧紧盯了赵俊臣的面庞良久之后,突然开口道:“相公,茹儿太贪心、也太自私了!实在是对不起相公!这些日子以来,茹儿其实有很多次都想要开口阻止相公为今天的事情大操大办,但最终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与贪心,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赵俊臣正体验着方茹的温软,听到方茹突然的道歉,却是一笑,说道:“没关系,为了你,一切都值得!更何况,不会有什么大麻烦的。” 赵俊臣自然知道方茹究竟在担心什么事情。 方茹的出身不好,虽然进入赵府时还是清白身子,但终究是青楼出身,而明朝明文规定官员不可纳青楼女子为妾!这也是方茹直到今日才得到正式名分的原因! 而赵俊臣不仅纳方茹为侧室,还大张旗鼓的操办了一场婚礼! 这样一来,受到弹劾是避免不了的。 方茹很清楚这些,但她终究是一个女子,有着女人们所有得小心思,所以她犹豫许久之后,终究是没有阻止赵俊臣,也直到这一刻才向赵俊臣坦白了心思。 事实上,第二天的朝议刚刚开始,赵俊臣就因为今日大张旗鼓的纳妾行为,遭到了无数清流的纷纷弹劾! …… 第六百零九章.弹劾. …… …… 这一天,朝议刚刚开始,还没等德庆皇帝开口讲话,就已经有清流官员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弹劾赵俊臣。 “陛下,老臣要弹劾户部尚书赵俊臣!” 少傅郭汤快步出列,神色间满是愤慨,大声说道。 见到郭汤义愤填膺的模样,德庆皇帝的眼角余光瞄了赵俊臣一眼,似乎也猜到了郭汤究竟要弹劾赵俊臣的原因,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但还是说道:“郭爱卿要弹劾赵俊臣?究竟是什么事情?” 郭汤恨恨的转头看了赵俊臣一眼,就好似他与赵俊臣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对于郭汤这种老学究而言,赵俊臣昨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逾越了他的心理底线。 与此同时,郭汤心底还有一些得意,毕竟赵俊臣近年来办事越加谨慎,“太子党”已经无法轻易找到把柄了,如今好不容易发现了破绽,自然是急不可待的想要让赵俊臣好看! 然后,郭汤满脸的义正言辞,说道:“陛下,我朝早有规矩,官员不可收纳青楼女子为妾室!但据老臣所知,赵俊臣向来是放纵好色,昨天竟是无视了朝廷法令,不仅将一名地位低贱的青楼女子收为妾室,并且还大张旗鼓、宴请百官、唯恐天下不知!如此作为,不仅是败坏风气、藐视法令,更还让整个朝廷都为之蒙羞!陛下您想,百姓们见到赵俊臣身为朝廷的户部尚书,竟是为了一名青楼出身的女子这般哗众取宠,又会如何作想?如此一来,朝廷的声誉何在?百官们又如何牧民?赵俊臣的罪行,令世人共愤,还请陛下革去他的官职、严加惩处!” 随着郭汤的话声落下,“太子党”众人也纷纷是蠢蠢欲动,打算与郭汤一同弹劾赵俊臣。 与此同时,太子朱和堉却是沉默不语,并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虽然,赵山才一直希望太子朱和堉与赵俊臣改善关系,但昨天赵山才在无尽痛苦中病故离世,而与此同时赵俊臣却是在大张旗鼓的纳妾填房,太子朱和堉心中自然是有些不平衡,所以他虽然没有直接出面针对赵俊臣,但也没有阻止“太子党”官员们弹劾赵俊臣的意思,只是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然而,郭汤的话声刚落,还没有等到“太子党”官员们出列附和少傅郭汤,赵俊臣就已经抢先出列表态了。 只见赵俊臣的表情严肃冷冽,扬声说道:“陛下,臣要弹劾少傅郭汤!” 看到赵俊臣这般针锋相对的举动,德庆皇帝眉头微微一扬,问道:“哦?赵爱卿对郭少傅也有弹劾?说吧,你要弹劾他什么。” 赵俊臣扬声说道:“陛下,臣要弹劾少傅郭汤造谣生事、诽谤大臣的罪行!臣昨日确实是娶了一名侧室,名叫方茹,陛下您也是见过她的!臣与她两情相悦、相互爱慕,终于在昨日结为连理!方茹她贤惠温婉,出身清白,臣对她也是明媒正娶,然而郭少傅却是对她恶意诋毁,宣称她是青楼出身,这样的污蔑与中伤,不仅损害了臣的清誉,也伤害了臣的家人,让臣完全不能容忍,还望陛下您一定要为臣做主!” 说完,赵俊臣转身向着郭汤看去,眼神极为冷冽,郭汤一时间竟然是不敢与赵俊臣对视,不由的错开了目光。 然而,赵俊臣依然没有放过郭汤,冷声追问道:“郭少傅,我一直敬重你的声誉与学问,但你当着陛下与百官的面说话,也要负责任!你说我这个人一向是放纵好色,那么我倒是想要请教郭少傅了……在我府中,妾室只有一人,也就是我昨日所收纳的方茹!既然我纳妾一人就被郭少傅认为是放松好色,却不知一向是洁身自好的郭少傅府里有妾室几人?该不会是只有一名老妻吧?” 听到赵俊臣的反问,百官们皆是心中不由一愣。 经过清流们这些年来的宣传,赵俊臣在朝野间的名声颇为恶劣,在清流们的宣传之下,赵俊臣可谓是五毒俱全,自古以来的奸臣贪官们所拥有的所有恶习,赵俊臣可谓是一样不缺!其中自然也不缺乏好色贪y、作风糜烂、甚至是抢人妻女之类的评价! 正所谓“三人成虎”,百官们听多了类似的宣传之后,也大都以为赵俊臣确实是一名好色之徒!贪财与好色总是被人们相提并论,既然赵俊臣是一个贪官,那就必然也是一名y棍了! 但此时听到了赵俊臣的反问,百官们才纷纷回想起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赵俊臣至今也只是纳妾一人罢了,平日里也压根没有任何多情好色的传闻,若是单论生活作风的话,恐怕满朝百官无一人可以与赵俊臣相比! 另一边,少傅郭汤则是神色尴尬,完全不敢回应赵俊臣的质问。 然而,少傅郭汤虽然没有回答赵俊臣的问题,但“赵党”众人却不会错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只见大学士霍正源移步出列,笑眯眯的向赵俊臣说道:“赵大人您这就是孤陋寡闻了!郭少傅的风流多情,可是与他的道德文章同样出名!就在去年这个时候,郭少傅刚刚纳了第六房小妾,我记得那名小妾年仅十六岁,郭少傅的年纪都足以当她的祖父了,当时朝中有不少官员都称赞过郭少傅老当益壮呢!” 随着霍正源的话声落下,一众“赵党”官员皆是轰然而笑,也让郭汤老脸臊红。 其实,这并不是多么好笑的事情,郭汤府里有六名小妾原本只是寻常事,像是霍正源本人府里就有七名妾室,比郭汤还要多一名,但这个时候发笑能够帮助赵俊臣泄愤,也能够羞辱少傅郭汤,对“赵党”官员而言就足够了。 在哄笑声中,赵俊臣的表情依然严肃,并且再次向郭汤质问道:“原来,纳妾六人的郭少傅就是洁身自好、道德榜样,而本官纳妾一人就是好色放纵了,当真是受教了!……但本官还想问郭少傅,你说本官的妾室方茹乃是青楼出身,却不知郭少傅你可有切实证据?若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此事,本官的女人又凭什么被你如此诋毁?” 说起来,方茹虽然是身子清白,很早就被赵俊臣赎了出来,但她确实是在青楼呆过一段时间,只是从未露面过,说她是青楼出身,倒也不能算错。 然而,这家青楼原本就是赵俊臣的产业,只要赵俊臣绝口不认,那么就没人能够找到任何证据! 毕竟,方茹的出身一旦被证实了,赵俊臣也就确实违背了朝廷法纪,到时候受到一些惩处也就罢了,但若是德庆皇帝勒令赵俊臣将方茹赶出赵府以正视听,赵俊臣可就没办法接受了。 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听到郭汤的弹劾之后才会争锋相对、寸步不让! 此时,听到赵俊臣的再次质问,正值心中羞愤的郭汤不免有些口不择言,反驳道:“那名叫做方茹的女子,原本就是青楼出身、地位卑贱,这件事你虽然刻意遮掩了,但又如何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像是这样出身的卑贱女子,除了你赵俊臣之外,还有谁会大张旗鼓的纳入府中?” 听到郭汤张口“青楼出身”、闭口“地位卑贱”,就这样在百官面前不住的羞辱方茹,赵俊臣的眼神愈加冰冷了。 赵俊臣发现,自己一向以来的表现似乎是太好说话了,尤其是在面对“太子党”的时候,往往会看在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的面子上多有隐忍,总是一味的防御,并没有主动进攻,以至于许多“太子党”官员心中有些小觑,总是下意识的认为赵俊臣是一个好欺负的软柿子! “想要在庙堂里站稳脚跟、树立威信,不仅要施恩,更加还要树威!从前我总是从暗中出手、用软刀子杀人,以至于许多人都认为我只会一味的忍让,缺乏敬畏之心!……如今看来,我也是时候要表现一些强硬手段了!……郭汤,这是你自找的!” 暗暗下定决心之际,赵俊臣看向郭汤的眼神,就好似是看一个死人! 不过,赵俊臣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想要让郭汤垮台并不算是很困难,但想要彻底摧毁郭汤的一切,也趁机建立百官们对自己的敬畏之心,就需要一两天时间进行准备了! 所以,赵俊臣只是再次冷声质问道:“这么说,郭少傅你只是人云亦云,没有任何证据了?手中没有证据,就可以随意的恶意诋毁朝廷重臣及其家人,郭少傅你当真好威风啊!就连当今陛下惩戒官员都需要切实证据,郭少傅的威风竟是比陛下还要大!” 见赵俊臣将话题牵扯到自己身上,德庆皇帝也不能再坐视不理,于是他也同样是表情严肃的大声喝道:“够了!两名朝廷大员,在皇极殿内这般争吵,成何体统?都不要再争辩了,这件事由朕来亲自判断!” 听到德庆皇帝这么说,百官皆是静了下来,就算是赵俊臣与郭汤这两个当事人,也纷纷垂首等待德庆皇帝的决定。 德庆皇帝先是看了赵俊臣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了郭汤,问道:“郭少傅,你手中可有切实证据证明赵俊臣的妾室方茹乃是青楼出身?” 郭汤见德庆皇帝同样是向自己询问证据,不由有些窘迫。 身为清流领袖之一,他早已经习惯了随意的风闻言事,又哪里有确凿证据? 最终,郭汤犹豫良久之后,终于说道:“老臣……没有证据。” “既然没有证据,那就是诽谤大臣、造谣生事了!”德庆皇帝也不等郭汤开口解释,就已经下了定论:“这可不是一个小罪名,也难怪赵爱卿会反应激烈!这件事确实是你思虑欠周全了,但你是朝中老臣子了,朕也不忍重罚你,就罚你一年的俸禄,并且在下朝后亲自登门向赵俊臣道谢,你可愿意?” 德庆皇帝已经明言,这只是“轻罚”而已,若是郭汤敢开口拒绝,那么必然会驳了德庆皇帝的面子,到时候的惩处恐怕就不仅仅只是罚俸与登门道歉而已了。 所以,郭汤虽然是面色难堪,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然后,德庆皇帝向赵俊臣问道:“赵爱卿,朕的这般决定,你可还满意?” 赵俊臣垂首道:“既然是陛下您的决定,臣自然不敢有意见。”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事实上,对于德庆皇帝对郭汤的惩罚究竟是轻是重,赵俊臣都不在意,因为赵俊臣如今已是决定要亲自出手惩治郭汤了! “若是三天以后,你还能安然站在皇极殿内,这一局就算是我输了!” 这就是赵俊臣如今的心中想法! 当德庆皇帝亲自开口解决了赵俊臣与郭汤的纷争之后,“太子党”众人见他们不仅没能惩治赵俊臣,反而是吃了暗亏,自然是不甘心事情就这样结束! 于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吕纯孝突然出列,向德庆皇帝说道:“陛下,赵俊臣的妾室出身究竟如何,暂且可以不论!但昨日赵俊臣这般大张旗鼓的纳妾,唯恐世人不知,确实是有伤朝廷的声誉!此外,赵俊臣趁着纳妾之际大宴百官,似乎还有结党的嫌疑,还望陛下明察!” 德庆皇帝再次将目光转向赵俊臣,问道:“赵爱卿,对于吕爱卿对你的弹劾,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赵俊臣再次出列,说道:“陛下,臣这般作为,全是出自一片公心!臣承蒙陛下信任,负责商税整顿的事情,也建立了‘联合船行’以资助力!然而‘联合船行’毕竟只是初创,财力、物力、人力等等方面皆是有所不足!所以臣才借着纳妾的理由宴请一些亲近同僚,向他们寻求帮助,让他们向亲朋好友筹集银两投入‘联合船行’,让朝廷整顿商税的大计尽快见到成效!当然,臣也知道,这般大张旗鼓的纳妾确实影响不好,所以陛下您若是因为这个原因治臣的罪,臣也无话可说!”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赵党”官员们再次敏锐的察觉到了讨好赵俊臣的机会,于是纷纷出列,开口为赵俊臣求情说好话! 这一次,新任阁老左兰山抢到了先机,首先出列说道:“陛下,臣可以证明赵大人所言皆是实情,昨日臣也在赵大人的府上,当时赵大人确实是向臣等求助,希望臣等向亲朋筹集银两、资助‘联合船行’、为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赵大人的忠心耿耿,臣也是深感敬佩,还望陛下明鉴!” 左兰山的话声刚落,就见工部尚书陈东祥快步出列,说道:“陛下,臣也参加了昨日的赵府聚宴,但赵大人在宴上主要是与臣等商议朝廷商税的事情,所谓纳妾确实只是一个由头罢了,赵大人这般处心积虑的为朝廷分忧、为陛下办事,天地皆可鉴证!还望陛下切不要辜负赵大人的耿耿忠心啊!” 接下来,“赵党”官员们纷纷出列,皆是拍着胸口为赵俊臣担保,证明赵俊臣昨日的纳妾之事完全出于公心。 最终,“太子党”对赵俊臣的弹劾再次落了空,德庆皇帝只是对赵俊臣罚俸一年而已,这样的惩罚对于赵俊臣而言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只是,对“太子党”而言,尤其是对少傅郭汤而言,一场灾难即将要开始了! …… …… 第六百一十章.小人. …… …… 朝议结束之后,赵俊臣在党羽们的拥簇下离开了皇极殿。 一路上,众位“赵党”官员纷纷是极力谴责着少傅郭汤的胆大妄为,也争先向赵俊臣表态,表示他们今后绝不会放过郭汤、一定要为赵俊臣泄愤云云。 “赵党”众官员虽然皆是一些卑鄙小人,但也自有妙处,那就是他们大都善于察言观色、懂得体察上意。 如今,他们自然是看出了赵俊臣今天早朝上被郭汤气的不轻,于是为了讨好赵俊臣,他们皆是表现踊跃。 与此同时,赵俊臣则是沉吟不语,暗暗思索着自己整治郭汤的手段。 赵俊臣接下来的动作,可不仅仅是“要郭汤好看”这么简单而已!赵俊臣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彻底摧毁郭汤的一切、趁机立威了! 离开皇极殿之后,眼看着周围再也没有外人,赵俊臣终于是缓缓开口道:“你们说……郭汤这个人心中最重视什么东西?”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赵党”官员们就知道赵俊臣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出手整治郭汤了,并且赵俊臣这次的出手力度绝不会轻,一时间皆是有些兴奋,纷纷的献策献计、发表观点。 “下官以为,郭汤心中最重视的东西,必然是他的官位了,此人一生之中毫无政绩建树,靠着道德文章与苦熬资历,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个少傅的虚职,若是咱们让他丢官罢职,那么他定然会是痛不欲生!” 陈东祥本身就是个官迷,一向是沉溺于权势,他如今以己度人,抢先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左兰山则是摇头道:“权位固然是郭汤重视的东西,但未必是他最重视的东西,依我看来,郭汤向来是以清流领袖自居,总是为自己的贤良名声而洋洋自得,他心中最重视的东西,应该是他苦心经营的清誉了!” 霍正源则是笑道:“郭汤虽然一直都是自诩为清流领袖,总是说自己一生不贪赃、不受贿、不结党、不谋私,但那也是因为他有一个会赚钱的兄弟,此人名叫郭敏,暗中经营着一家商行,并且仗着郭汤的名声一直在暗中参与走私生意,这些年可是赚了不少银子!郭汤正是因为有郭敏的支持,才能够生活优渥、养尊处优,据传郭汤的生活极为讲究,就连平时练字用的纸张都是二三十两银子一刀的澄心堂纸、宣德贡笺、以及曹氏宣纸,日常所用笔墨则是湖州紫毫、善琏笔、江正玄玉墨、一池春绿墨之类最名贵的物件,还喜欢收集各类名砚,像是洮砚、端砚、歙砚、乃至于前朝古时的名人名砚,郭汤更是一样不错……此外,郭汤还喜欢收集古珍字画,前段日子更是出手一万六千两银子买下了天下第二行书、颜真卿的真迹《祭侄稿》……” 听到霍正源的介绍,在场的“赵党”众人皆是目瞪口呆,他们虽然全都是恶迹斑斑的大贪官,但若是仅论这方面的用度,却是要远远比不上郭汤了。 霍正源则是继续笑道:“而郭汤的优渥生活,全是凭借他兄弟郭敏的赚钱手段,别看郭汤总是以清廉自诩,但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若是没了郭敏的支持,就凭郭汤的那点俸禄,连自己的吃喝用度都不一定够用,更别说是养活他那六房妻妾了,至于他平日里在文房四宝与古珍字画方面的用度,更是想也别想!所以,依我看来,郭汤虽然一向是鄙夷金银,但他兄弟郭敏所经营的那家商行就是他真正的命根子!没了郭敏,我倒要看看郭汤还有什么资格清高!” 随着霍正源的话声落下,众位“赵党”官员皆是感同身受的连连点头,他们平日里就是最看不惯清流们的清高模样。 与此同时,詹善常见“赵党”的几位核心官员纷纷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唯独自己没有任何建议,不由心中有些焦急,连忙是脑筋急转,想要提出一些不同的建议。 然后,詹善常突然想起了郭汤的家庭状况,心中一动,也连忙说道:“依下官看来,郭汤还有一个命根子,那就是他的孙子郭鸣台!郭汤虽然有三个儿子,但受限于天赋,在诗书文章方面都没有任何建树,科举也只是勉强进入三甲,如今都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官儿,向来不受郭汤的重视!与此同时,郭汤却只有一名孙儿郭鸣台,据说此人颇有天赋,如今不过是十六岁,就已经成为了国子监的监生,在乡试中表现极佳,所以深受郭汤的看重,将他视为自己的衣钵传承,若是这个郭鸣台的未来前程出现了什么意外……” 说到这里,詹善常的脸上满是冷笑。 然后,“赵党”众人纷纷出献言献策,陆续发表了各自的观点。 而赵俊臣听到“赵党”众人的种种观点之后,一边是连连点头表示赞许,另一边则在心中暗暗感慨——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古人诚不起我! 赵俊臣也自认为是一名小人,但如今看来,终究还是卑劣程度不够深,却不似“赵党”众人一般能够设想出这么多阴损至极的主意。 对于“赵党”众人的阴损建议,赵俊臣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全部采纳! 等到“赵党”众人皆是发表了各自的想法,赵俊臣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淡定,然后用一种很平静很轻柔的语气说道:“既然如此,各位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办吧。” 说着,赵俊臣双眼微微一眯,再次说道:“本官要在三天时间以内,让郭汤欲哭不能、生不如死!诸位放手大胆的去办,出了事情自然有本官为你们兜着!当然,各位有什么动作的时候,要记得先与本官通报消息!若是没有协调,恐怕会乱了大局!”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绝大部分“赵党”官员皆是精神大振、蠢蠢欲动! 排除异己、暗害政敌,一直都是他们最擅长也是最喜欢做的事情。 从前,赵俊臣一直在刻意的压制他们,让他们不能尽情发挥自己的优势,如今赵俊臣终于是松了口,让他们放手大胆的去做,这些人自然是心中兴奋!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内,朝野所有人都见识到了赵俊臣的报复手段! 然而,就在赵俊臣告别了“赵党”众人,准备前往户部衙门办公的时候,大太监张德则是突然赶到,向赵俊臣宣布了德庆皇帝召见他的消息。 …… ps:恩,今天会有2~3更,这是第一更! …… 第六百一十一章.面圣. …… …… 得到传唤之后,赵俊臣不敢怠慢,很快就来到了御书房外,但他并没有马上得到德庆皇帝的召见。 似乎是德庆皇帝此时正在召见另一个人,要等到这场召见结束之后才能轮到赵俊臣。 赵俊臣并不着急,只是静静站在门外等待着。 没过多久,就见御书房的大门被推开,一位相貌俊雅的青年官员从御书房内走了出来。 这名青年官员见到赵俊臣之后,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则是表情恭敬的躬身行礼,口中说道:“下官李纯臣,见过赵大人!” “原来是纯臣啊!”赵俊臣表情温和、笑容和煦,说道:“陛下又召见你了?最近你的圣宠是越来越隆了,这已经是陛下南巡结束之后第四次召见你了吧?你最近在宣政司也干得不错,当真是前途无量啊,今后一定要好好办事,切不要浪费机会才是。” 见赵俊臣如此清楚自己的情况,李纯臣的内心不由得微微一紧。 说实话,李纯臣并不希望自己太快引起朝廷几位权臣的关注,尤其是赵俊臣的关注!不论从哪方面而言,这都不算是一件好事。 不过,李纯臣的表情却是愈加的谦卑了,垂首道:“下官在赵大人您面前,哪里敢提‘圣眷’二字?世人皆知,赵大人您才是陛下最看重的近臣。当然,下官一定会遵从赵大人的教诲,以赵大人您为目标,尽心为朝廷办事,绝不敢辜负陛下与赵大人对下官的期待。” “那就好。”赵俊臣点了点头,然后伸手一挥,道:“我就不拦着你了,我还要觐见陛下谈一些事情,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见赵俊臣不再纠缠自己,李纯臣连忙再次向赵俊臣躬身行礼,然后就快步离开了。 看着李纯臣的背影,赵俊臣的眼中闪过沉思之色。 这个李纯臣,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眼光极准、野心极大,当初在殿试的时候,竟是向德庆皇帝上呈了一篇名为《悬剑论》的文章,建议朝廷启用“风闻言事”的政策,百官们弹劾别人将不用再收集切实证据,只要听到一点风声就可以上呈皇帝,这样的政策毫无疑问会让百官们人人自危,并且极大的增强皇帝权威。 自然而然的,这篇文章受到了德庆皇帝的重视,只是担心会引来百官反弹,所以并没有马上实施,但一直都在暗中准备着,并且将李纯臣派到掌管奏疏传达的宣政司任职,明显是为了今后实行“风闻言事”的政策进行准备。 近段时间以来,德庆皇帝屡屡召见李纯臣议事,对李纯臣的诸般建议多有嘉奖,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李纯臣得到了圣宠,甚至还将李纯臣与当年初出茅庐的赵俊臣相提并论。 当然,这种相提并论也并不是毫无依据,如今随着赵俊臣的地位越来越高、权柄越来越大,即使是德庆皇帝也不敢再将赵俊臣视为一个寻常弄臣看待!在某些时候,德庆皇帝甚至会把赵俊臣与周尚景、沈常茂这些内阁辅臣摆在同样的高度、同等看待!这样一来,德庆皇帝的许多私密事情就不好经手赵俊臣来办了,而李纯臣这段时间以来显然是渐渐接替了赵俊臣曾经的角色,成为了德庆皇帝的新一任弄臣! “以我为目标吗?这个李纯臣,倒是说了一句实话……”回想着李纯臣刚才的话语,赵俊臣心中冷笑,暗暗想道:“不过,我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如今这般样子!你现在面临的环境,也与我当年大不相同!你若是想要邯郸学步,这条路可不好走!” 暗思之际,赵俊臣收回了目光,转身向着御书房走去。 进入御书房之后,赵俊臣马上就换了一幅恭顺谦卑的神情,毕恭毕敬的向着德庆皇帝行礼问安。 这样的变脸速度,赵俊臣已经是异常熟练了。 德庆皇帝见到赵俊臣出现之后,则是态度可亲、笑容和睦,与刚才赵俊臣见到李纯臣时候的模样颇有神似之处。 “俊臣来了,这里只有咱们君臣二人,就不必多礼了。”说完,德庆皇帝转头向御书房太监张秀吩咐道:“给赵大人搬一张凳子坐下,赵大人在早朝上已经站了许久,就不要继续累他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赵俊臣满脸的受宠若惊,但心中则是略略感到压力。 赵俊臣虽然是德庆皇帝的亲近宠臣,但这样的待遇也是极为少见,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如今德庆皇帝这般客气,恐怕他今天召见赵俊臣的用意绝不简单。 “多谢陛下厚爱!”等张秀搬来凳子之后,赵俊臣轻轻坐下,然后开口问道:“陛下召臣觐见,却不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德庆皇帝看了赵俊臣一眼,神色间满是推心置腹,说道:“今日早朝上,少傅郭汤找你麻烦,朕也看得出来你心中不痛快,但朕考虑到郭汤毕竟是老臣子了,在朝野间又一向是颇有清誉,所以就从轻发落,只是罚了他一年俸禄,并且让他亲自登门向你道歉……俊臣你不会责怪朕吧?” 赵俊臣垂首道:“只要是陛下您的决定,臣绝不敢质疑,臣的一切皆是陛下赐下的,又哪里敢责怪陛下!” 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这样想,朕也就放心了。”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朕今日召你觐见,还是为了‘联合船行’的事情!朕看你为了‘联合船行’的事情,竟然是特意向朝中同僚们募集银两,难不成‘联合船行’的财力还有缺口?” 赵俊臣心中一动,大约已经猜到了德庆皇帝的心意,斟酌了一下词句之后,缓缓答道:“倒也不能说是财力不足,如今‘联合船行’已经有三十七位实力雄厚的徽商加盟,足以提供近千万两银子!然而,这样的银子数量看似庞大,也勉强够用,但‘联合船行’的成立目标乃是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这个目标更加庞大,投入的资源越多,就可以越快见到成效、成效也就越明显。所以,‘联合船行’的财力若说足够,倒也确实是足够了,若说不足,也确实是有所不足。” 赵俊臣的回答,可谓是模棱两可,但德庆皇帝却并不在意,只是责怪道:“原来如此,商税整顿乃是朝廷的头等大事,朕自然是希望‘联合船行’尽快见到成效,并且成效越大越好!不过,俊臣啊,既然‘联合船行’还需要大量银子投入,逼得你还要刻意求助于朝中同僚,那你为什么不向朕说明情况?朕的内帑之中还是有几百万两银子的,为了朝廷商税的未来大计,朕难道会吝啬自己的私银不成?” 听到德庆皇帝的慷慨陈词,赵俊臣偷偷的撇了撇嘴,心中有些不屑。 德庆皇帝的这番话说得好听,但朝廷缺银子的时候多了,怎么从不见德庆皇帝像是今日一样动用自己的私帑银子帮助朝廷渡过难关?反倒是一再的觊觎户部国库里的银子? 说到底,德庆皇帝的这番表态,只是他看好“联合船行”的发展前景,觉得自己将私帑银子投入“联合船行”之后能够收获数倍的利润罢了,所以才会有了现在的慷慨模样。 心中虽然不屑,但赵俊臣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反倒是一幅诚惶诚恐的模样,说道:“还请陛下恕罪,臣倒也想过从内帑调用一部分银子投入‘联合船行’,但臣刚刚卸掉了内承运库的差事,就马上向陛下伸手索要内帑的银子,未免有些难看,所以臣为了避嫌,就……” 赵俊臣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就被德庆皇帝伸手打断:“俊臣啊,你乃是朕的近臣,朕还不信任你吗?又何须避嫌?这样吧,朕今天就从内帑调用一百万两银子投入到‘联合船行’,只要朝廷的商税整顿能够尽快见到成效,朕绝不会吝啬私银!” 赵俊臣脸上满是感激与敬佩,说道:“陛下这般慷慨仗义、大公无私,实乃是古今帝王之表率,今日陛下以私银而济天下,必然会传为千古美谈,臣深感敬佩!” 事实证明,赵俊臣拍马屁的功夫并没有随着地位提升而落下,听到赵俊臣的奉承之后,德庆皇帝不由的得意大笑。 笑声落下之后,德庆皇帝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问道:“对了,当初朕在南巡之前,俊臣你就向朕夸耀江南园林之美景,朕南巡期间看到那些江南园林的美景之后,也确实是美轮美奂、恍如画中景色……所以朕已经下定决心,就依照你的建议,在京城左近建立一处类似于江南园林的行宫庄园……这件事朕已经交代你多日了,你如今准备的如何了?” 赵俊臣垂首答道:“回陛下的话,得到陛下的吩咐之后,臣丝毫不敢怠慢,已经从江南各地征集了大量的园林工匠,并且召集了许多名家为陛下设计园林景观,现如今已是有了初步的规划。” 德庆皇帝再次点头,又问道:“那么,依你看来,这处行宫若是想要建成,大概需要多少银子?依然是你当初的估算数字?当真不能降低一些?” 赵俊臣心中早有预案,答道:“若是一切从简的话,大约需要三百万到五百万两银子的费用,若是想要尽善尽美,一口气建成一座古往今来的天下第一园,需要的银子就要增加一半有余,大约是五百万到八百万两银子左右,恐怕很难降低。” 德庆皇帝听到这个数字之后,不由面色微变。 他的内帑私银可没有这么多银子,就算有这么多银子,让他一口气全拿出来也会觉得肉痛。 于是,德庆皇帝再也不见刚才的慷慨模样,而是直接问道:“朕自然是希望一口气建成一座古往今来的天下第一园,这样才符合皇家气派,但朕的内帑银子投入‘联合船行’之后,已经是不多了,这么庞大的一笔银子,恐怕是拿不出来,俊臣你掌管着户部,能否从国库里挪用一部分银子?” 就知道是这样! 见德庆皇帝变脸比自己还快,刚才还说自己内帑的银子大有富裕,但转眼间就哭穷了起来,赵俊臣心中不由是哭笑不得。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德庆皇帝第一次挪用国库银子为己用了,户部的烂账坏账之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德庆皇帝制造的!这些年来,为了抹平德庆皇帝的各种窟窿,赵俊臣可是耗费了不少心思。 此时,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赵俊臣先是面现为难之色,又沉吟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陛下的行宫并不是短时间就能建成的,这笔银子若是分几年支出的话,每年也有一百万两银子左右,但也同样不是一个小数字了,这件事若是让百官们知道的话,恐怕会引来很大的麻烦。” 德庆皇帝面色一沉,问道:“俊臣你掌管户部,与工部也是关系紧密,只要你愿意的话,瞒过朝廷百官绝不是一件难事……怎么,俊臣你如今翅膀硬了,就不愿意为朕分忧了?” 见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垂首道:“臣不敢,臣愿意为陛下分忧!只不过,户部如今确实也有困难之处,最多……最多只能拿出六成的银子!” “六成……”德庆皇帝沉吟片刻后,缓缓点头道:“六成就六成吧,剩下的银子就由朕的内帑来支用!这处行宫的建造事宜,朕就交由你来全权负责了,你到时候多操一点心,等到行宫建成了,朕也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多谢陛下!臣一定尽力!” 赵俊臣起身,向着德庆皇帝躬身说道。 不过,躬身俯首之际,赵俊臣的脸上却是带着冷笑。 他太了解德庆皇帝的败家子性格了,手中一旦有了闲钱,就立马闲不住想要用出去,这也是赵俊臣放心为朝廷整顿商税的原因之一,因为赵俊臣心中很清楚,哪怕是朝廷整顿商税成功了,每年的商税收入大幅增涨,但只要德庆皇帝的败家子性子没有改变,朝廷的钱粮状况就依然会是入不敷出! 如今,国库与内帑的银子稍有富裕,德庆皇帝就动了心思,就是一例明证! 事实上,赵俊臣刚才向德庆皇帝禀报的银子数量,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这笔银子一旦用了出去,那么今后几年内国库与内帑的周转必然会是紧巴巴的,这样的话,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依赖程度就会进一步加深。 趁着德庆皇帝离不开自己的这几年时间,足以让赵俊臣办成许多事情了! …… 恩,今天第二更!凌晨左右还有一更! …… 第六百一十二章.出手. …… …… 见自己召见赵俊臣的几个目标皆是顺利达成了,德庆皇帝自然是心情很好。 然后,似乎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德庆皇帝又向赵俊臣说道:“对了,这段时间以来,七皇子的身体大有好转,据朕所知,这全是因为俊臣你派了自己府里的名医章德承为七皇子诊治的缘故,这件事你居功至伟,朕也承你的情……也难为你会对七皇子这般费心!” 说到最后一句,德庆皇帝大有深意的向着赵俊臣看去,似乎想要窥探赵俊臣的思绪变化。 见德庆皇帝突然将话题扯到了七皇子朱和坚身上,赵俊臣的心里微微一紧,但表面上则是一如往常的恭顺,解释道:“说起来,臣原本也不是刻意遣派章德承为七皇子医治身体,倒不是臣不愿意为皇家效力,只是臣与七皇子向来没有任何联系,所以难免就有些疏忽了。最终还是太子殿下听说臣府上来了一位名满天下的神医章德承,就向臣刻意提了七皇子的身体状况,臣自然是不敢怠慢,就让章神医为七皇子尽心医治,没成想章神医竟然当真是把七皇子的病给治好了,当真是一件喜事。” 赵俊臣的话语之间,撇请了自己与七皇子朱和坚之间的关系,暗示自己绝没有押注七皇子的意思。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德庆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与七皇子接触之后,觉得他的秉性如何?” 赵俊臣中规中矩的说道:“七皇子性格谦和温良、与世无争,将来定然会是一位贤王。” 德庆皇帝再次点头,然后就不再纠缠七皇子的问题,并且结束了自己与赵俊臣的话题,说道:“时间不早了,朕还有一些奏疏需要批复,你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回户部办公吧。” 原本,德庆皇帝以为赵俊臣听到自己的话后,就会顺势离开。 没想到赵俊臣稍稍犹豫之后,却是躬身禀报道:“臣确实还有一件事情,希望陛下您能够做主。”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问道:“哦?什么事情?” 赵俊臣面现苦色,说道:“陛下,一个多月前,臣险些遭到歹徒行刺,若不是崔倩雪姑娘为臣挡了一刀,臣恐怕就再也不能为陛下效力了!然而,这件案子距今依然没有侦破,臣连刺杀自己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都不知道,整日里心惊胆战,生怕会再次遭遇刺杀……还望陛下您能够督促三法司、厂卫、以及顺天府尽快侦破这个案件,这样的话臣也能安心一些。” 说完,赵俊臣苦笑摇头道:“这段时间以来,庙堂里风起云涌,百官们的眼睛都盯在别的地方,似乎都已经忘了臣当初遇刺的事情了。” 听赵俊臣这么讲,德庆皇帝也是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答应道:“关于这件事情,朕定然会严加督促,一定会让相关衙门尽快破案,绝不让俊臣你再受委屈!” 虽然是答应了赵俊臣的请求,但德庆皇帝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如今的顺天府尹霍正源乃是赵俊臣的铁杆朋党之一,赵俊臣的这个请求,岂不是让霍正源担负了极大的压力?若是赵俊臣的遇刺案一直不能侦破,恐怕霍正源还会丢掉顺天府尹的职位。 不过,德庆皇帝转念一想,又自以为明白了赵俊臣的心思。 霍正源身为顺天府尹固然会承受很大的压力,但三法司与厂卫也同样会承受很大压力,并不是仅仅只有“赵党”吃亏。 更何况,与自己的性命安危相比,霍正源的前途也就是无关紧要了。 以为自己猜到了赵俊臣的心思之后,德庆皇帝也就不再怀疑其他,很痛快的答应了赵俊臣的要求。 另一边,得到了德庆皇帝的答复之后,赵俊臣也就没有继续纠缠,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事实上,德庆皇帝完全猜错了赵俊臣的心思,针对自己遇刺的事情,赵俊臣一直在布置一个很大的局! 如今,棋子都已经落好,就准备收网了! 当赵俊臣离开午门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晌午。 所以,赵俊臣也就没有前往户部衙门办公,而是直接回到了赵府。 当赵俊臣回到赵府之后,刚刚踏入府门,就见一位叫做赵顺的赵府管事向赵俊臣偷偷禀报道:“老爷,您终于回来了。” 见赵顺的表情略有些急切,赵俊臣问道:“怎么了?难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顺答道:“如意夫人她听说了今天早朝上的事情之后,心情很不好,先是骂了少傅郭汤,然后又说自己不该私心作祟,最终果然还是牵累了老爷,期间还摔碎了几个花瓶,听如意夫人的身边丫鬟说,如意夫人好似还偷偷哭了一会儿……” 听到赵顺的回答,赵俊臣轻轻叹了一口气。 少傅郭汤对方茹的评价确实是有些恶毒,并且触碰到了方茹最敏感的地方,也难怪方茹会又哭又怒。 然后,赵俊臣问道:“那么,茹儿她现在在干嘛?难不成还在哭泣或者发怒不成?” 赵顺回答道:“如意夫人摔了花瓶之后,却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如今已经离开了府里,好似是前往城南的同济庙烧香去了,说是晌午开饭前回来。” 听到赵顺的回答,赵俊臣却是笑了。 同济庙乃是赵俊臣手下负责情报与渗透的机构,一向是由方茹在负责,这段时间以来可谓是发展神速,据赵俊臣所知,同济庙在郭汤的府中也同样收买了一些眼线。 如今方茹突然间决定前往同济庙烧香,显然是为了报复郭汤的事情。 这才是赵俊臣所熟悉的那个精明干练的方茹,像是方茹这样的性格,绝不会因为某件事情就又哭又闹、或者是自怨自艾,她只会用最直接的手段彻底解决问题! 显然,就算是没有赵俊臣出手,郭汤今后也一定会倒霉。 所以,此时的赵俊臣,反倒是有些期待方茹报复郭汤的具体手段了! …… 恩,今天第三更! 另,明天依然有2~3更! …… 第六百一十三章.整治(上). …… …… 在晌午饭前,方茹回到了赵府,而赵俊臣则是已经坐在饭桌前等待她许久了。 此时的方茹,正值新婚燕尔之际,自然是红妆艳裹,映衬着雪肤凝脂,更添加了几分娇艳明媚、丰韵娉婷,再配合她精明干练、略显强势的气质,就好似一朵绽放的铿锵玫瑰。 见到赵俊臣之后,方茹含笑走到赵俊臣身旁,唤道:“茹儿来晚了,相公久候了吧?” 赵俊臣认真打量了方茹一眼,然后点头道:“饭菜都快凉了,快坐下一同吃饭吧。” 方茹螓首轻点,就在赵俊臣的旁边坐下,待下人捧来清水漱口洗面之后,就打算与赵俊臣一同用膳。 进餐之际,赵俊臣向方茹问道:“我听说,你今天上午的时候不仅发了脾气,还偷偷哭了一次?”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方茹一双明眸微微闪烁着,但并不承认,只是轻咬银牙,说道:“到底是哪个下人在乱嚼舌根?茹儿听说早朝上的事情之后,确实有些不开心,但可从没有哭过!” 方茹觉得自己这次给赵俊臣添了麻烦,所以就愈加不希望赵俊臣分心担心自己了!在赵俊臣面前,她永远只会表现出精明能干的一面,竭尽所能的为赵俊臣分忧,却会将自己的软弱无助的一面全部隐藏在心底深处,只是独自一人承受。 对于方茹的这些小心思,赵俊臣自然是洞若观火,但并没有拆穿,只是顺势引开了话题,缓缓说道:“那个少傅郭汤,确实是太过分了,我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但你若是想要亲手出气,我也不会拦着,只是要注意分寸,切不要让同济庙的事情暴露出去。”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先是点头同意,然后杏目中闪过了一丝冷意,恨恨的说道:“郭汤再怎么说茹儿也就罢了,偏偏他在早朝上当众让相公难堪,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显然,相比较自己受辱,方茹更加在乎赵俊臣的感受。 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暖色,笑道:“就凭郭汤这种废物,又哪里有本事让我难堪?今天早朝上,郭汤弹劾我不成,反倒是被罚了一年俸禄,陛下还勒令他要在今天之内向我登门道歉,硬要说起来,难堪的人也是他,所以你也不必心中有疙瘩!……更何况,你值得我这么做,就算是会付出一些代价,我也不会后悔。” 赵俊臣说话之际,语气平淡,但方茹却是双眸微红,但她最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给赵俊臣碗里夹了一块赵俊臣最喜欢吃的獐子肉。 许多时候,思绪太过复杂,言语总是无力,此时无声胜有声。 就在此时,许庆彦突然走进了客堂,脸上隐隐有些兴奋。 刚刚迈步进入房间,许庆彦就兴高采烈的说道:“少爷,那个郭汤来了,应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特意来府上为少爷登门道歉的!” 听到许庆彦的禀报,赵俊臣先是一愣。 他原本还以为郭汤一定是拖延到傍晚时候才会前来赵府向自己道歉,却没想到郭汤竟是晌午就过来了。 但转念一想,赵俊臣也就明白了郭汤的意思。 赵府位于京城城西,周围大都是朝廷官员的府邸,郭汤若是傍晚时候再来到赵府道歉的话,到时候朝廷官员们大都是刚刚结束了办公,正好有闲暇时间看热闹,这样的话郭汤向赵俊臣道歉的模样落入百官眼中,不免会让人笑话,反倒是晌午的时候,因为气候日渐炎热,大多数朝中官员都在午睡休息,郭汤登门道歉的样子也不会有太多人见到,也能保全一点颜面。 想明白了郭汤的小算盘,赵俊臣轻藐一笑,说道:“这个郭汤,大智慧没有一点,小算盘倒是打的精明……” “老爷,你要见他吗?”方茹柳眉微蹙,试探着问道。 赵俊臣说道:“当然要见!这毕竟是陛下的意思,我也不能随意违背……不过,我也不会马上去见他,还是先晾一晾他吧!” 说完,赵俊臣抬头向许庆彦说道:“你就让他在府外面等着,尽量拖延时间,若是实在拖延不过去了,再来找我!还有,郭汤不愿意让旁人见到他向我登门致歉的样子,我却不想让他如愿以偿,你派几个人从后门出去,将左阁老、陈尚书他们尽数请来!” 许庆彦的坏心眼比赵俊臣还要多,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马上就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神情愈加兴奋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说完,许庆彦就兴冲冲的离开了。 与此同时,赵俊臣则是拿起筷子悠然夹起一根青菜放入口中,轻嚼慢咽之后,才笑着向方茹说道:“咱们慢慢吃,不着急。” 另一边,方茹也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知道赵俊臣打算就这样晾着郭汤,不由也是笑了,心中的愤恨也稍稍舒缓了一些,点头答应之后,就与赵俊臣一同慢慢用膳了。 与此同时,在赵府门外,郭汤则是心情焦躁,只觉得时间难熬,时不时还会偷偷打量周围环境,生怕有人看到自己向赵俊臣登门道歉的场景。 正如赵俊臣的心中猜测,郭汤选在这个时间向赵俊臣登门道歉,就是因为这个时间周围行人较少,能让他少丢一些脸面。 郭汤一向是以清流领袖自居,又最是鄙夷像是赵俊臣这种贪官污吏,但如今因为德庆皇帝的旨意,郭汤必须要向赵俊臣登门道歉,这件事对郭汤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可惜,郭汤虽然是自诩清高,但骨头并不硬,更没有违抗德庆皇帝圣旨的勇气,所以他还是来了。 原本,郭汤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见到赵俊臣之后,自己就板着脸说一两句毫无诚意的场面话,说不定还能够趁机暗讽赵俊臣几句,然后这件事就算是应付过去了,不管赵俊臣有没有满意自己的道歉,反正他是按照德庆皇帝的旨意办事了,谁也挑不出毛病。 此时的郭汤,只希望赵俊臣尽快出面接受自己的“道歉”,然后这场噩梦也就结束了。 只可惜,这件事情的发展并不似郭汤想象中一样,赵俊臣也没有按照规矩出牌的意思。 向赵府门房表明来意之后,郭汤已经在赵府门外苦苦等了一柱香的时间,但一不见赵俊臣亲自来迎,二不见赵府中人领他进门,就这么让他站在赵府门外一直枯等着,郭汤觉得自己受到羞辱,愈加的心浮气躁。 就在郭汤的耐心即将要达到极限的时候,一名赵府管事终于露面了。 只见这名赵府管事见到郭汤之后,神色间满是不屑,指着郭汤鼻子骂道:“哪来的骗子?竟敢来我赵府招摇撞骗?也不打听打听,我家老爷乃是当朝二品大员,朝廷的户部尚书,难道还不知道朝廷里几位九卿的姓名?我家老爷说了,朝廷根本没有一个叫做郭园的太傅!” 郭汤听到这名赵府管事的斥骂之后,脑子先是一愣,良久才反应了过来! 一时间,郭汤只觉得异常羞愤,也顾不得这里乃是赵府,直接指着这名赵府管事的鼻子,回骂道:“竖子大胆!你说谁是骗子!?老夫乃是当朝的少傅!不是太傅!老夫名叫郭汤!不叫郭园!老夫的来历你们究竟有没有向赵俊臣禀报清楚?老夫刚才说的明明白白,你们的耳朵都是摆设吗?” 听到郭汤的回骂,赵府管事也同样是一愣,满脸的不可思议,问道:“你是少傅郭汤?不是太傅郭园?” 郭汤粗喘了几口气,良久之后才平复了心情,决定不与这些赵府下人一般见识,也重新端起了架子,傲然说道:“本官乃是当朝少傅郭汤,今日奉了陛下的旨意与你们家老爷见面!还不快点向你们老爷重新通报!” 那赵府管事听了郭汤的解释之后,先是狠狠瞪了赵府门房一眼,大声斥责道:“这位大人明明是当朝的少傅郭汤郭大人!你怎么告诉我说是太傅郭园!闹出了这样的笑话,看老爷事后如何责罚你!” 门房也是满脸的惶恐,连忙说道:“赵顺管事,这件事确实是小人的不对,这不是已经晌午了,小人还没有吃饭,只觉得饥肠辘辘,小人又一向最喜欢吃汤圆,刚才这位大人表明身份的时候,小人心中正想着回去之后煮一锅汤圆吃,结果这郭汤、郭园、郭汤圆就搞混了……” 郭汤、郭圆、郭汤圆…… 刚刚才平静了心气的郭汤,听到门房的解释之后,顿时间又是气炸了。 只是,还没等郭汤发火,那赵府管事已经踹了赵府门房一脚,然后陪着笑脸向郭汤说道:“郭少傅您消消气,下人们粗陋不懂事,我家老爷今后一定会严加责罚他们,我这就去重新通报老爷。” 说完,这名赵府管事就转身匆匆离开了。 郭汤也不是笨人,稍稍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就知道赵俊臣这是在刻意晾自己了。 一时间,郭汤的心情愈加羞愤,但登门道歉乃是德庆皇帝的圣旨,郭汤也不敢耍性子离开,犹豫片刻之后,郭汤索性回到了自己的轿子里坐下,这样不仅能稍稍休息,也不怕被人看见,更不用站在赵府门外傻等,让路人们指指点点。 只是,如今已经是六月中旬,京城的天气已经渐渐炎热,轿子里空气不能流通,就要更加闷热了。 所以,在轿子里坐了一会儿之后,郭汤就愈加不耐烦起来,然而赵府依然不见有任何动静。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就在郭汤的耐心即将要消耗干净的时候,赵府终于有了动静,而且还是很大的动静。 只见十余名赵府仆人匆匆赶到了赵府门外,纷纷开始忙碌了起来——几位赵府仆人在赵府门外铺开了红毯,又有几位赵府仆人搬来了香案,还有几位赵府仆人准备了鞭炮锣鼓…… 红毯、香案、锣鼓、鞭炮……赵府准备这些东西干什么?难道是迎接自己的?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面子? 郭汤的心中有些不安,连忙出了轿子,来到刚才那位赵府管事身边,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为何赵俊臣没有来见我?准备这些红毯香案又是干什么?” 听到郭汤的询问,那名赵府管事也是一愣,反问道:“郭少傅,您奉了陛下的旨意与我们家老爷见面,那您就是传达圣旨的天使啊!我等铺下红毯、摆设香案、布置锣鼓鞭炮,也是迎接天使的应有礼节,难不成郭少傅您依然觉得不满意?” 听到赵府管事的解释,郭汤马上是面色一变,知道这件事情恐怕要麻烦了! 刚才,郭汤不愿意在赵府人面前露怯,刻意的含糊其辞,并没有说自己是奉旨来向赵俊臣登门道歉的,只是说自己是奉旨前来与赵俊臣见面的!虽然不能说是谎言,但这种表诉也确实会引发误会,会让人错以为郭汤乃是前来赵府传达圣旨的天使。 而赵俊臣也就将错就错,刻意误会了郭汤的意思,将郭汤视为传达圣旨的天使看待。 这样的话,事情就有些尴尬了,事情一旦传扬出去,郭汤说不定还要落得一个“假传圣旨”的罪名!这样的罪名,郭汤可承担不起! 另一边,那赵府管事完全没有察觉到郭汤的神情变化,犹自说道:“我家老爷听说这件事之后,自然是非常重视,如今正在沐浴更衣,等这里准备好了,就会带领赵府上下人等一同迎接天使。” 听到这里,郭汤的脑门冒汗,再也不见刚才的傲气,也顾不得维护自己的颜面,连忙解释道:“误会了,误会了,本官并非是前来传达圣旨的……是、是奉旨前来向你们家老爷登门道歉的!” “哦?郭少傅这么快就来向赵大人登门道歉了?” 随着郭汤的话声落下,郭汤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郭汤身体微微一僵,然后转身一看,却发现内阁阁老左兰山正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自己。 在左兰山身后,还有工部尚书陈东祥、大学士霍正源、户部侍郎詹善常等人,“赵党”官员竟是有大半人都来到了这里。 就这样,郭汤在赵府门外苦等了半个多时辰之后,“赵党”众人终于是纷纷赶到,郭汤想要趁着无人之际向赵俊臣“道歉”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这场道歉,注定要受人围观!郭汤的颜面,也注定不能保全! 但郭汤并不知道,就在他站在赵府外面苦受煎熬的同时,赵俊臣针对他的报复行动就已经开始了! …… 今天收到了开书以来第一次飘红大赏,十分感谢!在管理评论区的时候,编辑总是建议说把飘红大赏置顶呀,虫子说抱歉了这个真没有见过……但今天总算有了一个…… 当然,打赏不论金额多少都是一份心意,所以虫子也十分感谢经常打赏本书的几位读者,打赏频道来来回回就你们几位,名字早已经熟记于心,不胜感激! 恩,第一更! …… 第六百一十四章.整治(中). …… …… 在京城以东的繁华地段,有一家规模庞大的商行,名为“四通商行”,经营着茶叶、布匹、药材、粮食等等多门生意,几家店面连在一起,竟是占了整整半条街道,即使是在富贵云集的京城之中,这家商行的规模也能排在前列。 这家商行的幕后老板名叫郭敏,乃是少傅郭汤的同胞弟弟,颇有经商的天赋头脑,“四通商行”能够发展到现在的规模,其中固然有郭汤的面子,但郭敏的眼光手段与八面玲珑更是关键原因,仅仅只是依仗着郭汤的关系,郭敏就建立了自己的人脉网络,“四通商行”也得到了许多衙门的特意关照与优待,近十年来可谓是一帆风顺,从来都没有遇到麻烦。 但这一天,“四通商行”则是突然遇到了麻烦,并且还是一场大麻烦。 时间还不到晌午的时候,突然有大量的户部与顺天府的衙役来到了“四通商行”的店面外,不仅将“四通商行”里的客人尽数赶走,并且还将“四通商行”的店面、仓库、存银等等全部封存,甚至还逮捕了“四通商行”的几位掌柜。 这些衙役们查封“四通商行”的罪名有很多,贩售假货、偷漏税赋、欺行霸市等等,只要是“四通商行”能够涉及的罪名,就必然是一样不缺。 眼见着事情有些不可收拾,“四通商行”的大掌柜罗福连忙抓过一名伙计,表情急切的吩咐道:“你赶快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东家,东家的人脉最广,认识很多朝廷官员,这些衙役突然查封咱们的商行,定然是来者不善,现在唯有东家出面才能够解决!” 等到这名伙计快步离去,大掌柜罗福又连忙向着那位负责查封“四通商行”的官员走去,这名官员名叫张培,乃是顺天府通判,与罗福也是老交情了,平日里也十分照拂“四通商行”。 来到张培身前,罗福陪着笑脸说道:“张大人,您一定是误会了,我们‘四通商行’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做生意,在街坊邻居里也一向是有口皆碑,朝廷的各种税赋更加是及时缴纳,哪里敢贩售假货、偷漏税赋、欺行霸市?这一定是哪里误会了!” 说着,罗福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就打算塞入为张培的手中,又说道:“草民手中银子不多,店里的银子又都被封掉了,如今只能拿出这么一点,但张大人放心,只要您这次能够稍稍通融一二,我们东家今后必有厚报。” 然而,在罗福印象中一向是贪财的张培,此时却是一幅清廉奉公的模样,掂了掂银子的重量之后,张培竟然没有把银子收入怀中,反倒是转手交给了身边一名衙役,并且吩咐道:“看来,‘四通商行’的罪名还要再加一条了,那就是贿赂朝廷官员!把这锭银子收好了,这可是赃银罪证!” 听到张培的这些话,罗福顿时是面色大变,连忙开口求情,但张培依然是冷着脸没有回应,甚至还命令衙役将罗福也押了起来。 等到“四通船行”被查封的差不多了,郭敏终于是收到了消息匆匆赶到。 见到“四通船行”被官府查封之后,郭敏心中一沉,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但他仗着自己乃是当朝少傅郭汤的亲弟弟,与朝中许多大员皆是有交情,却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畏惧之色,只是快步走到了张培面色,拱手道:“张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要突然查封我家商行?不知你是奉了谁的命令?我与顺天府府丞张保张大人一向是交情深厚,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 见到郭敏之后,张培眼光微微一闪,并没有回答郭敏的问题,反倒是打断了郭敏的话,开口问道:“你是谁?与‘四通船行’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张培的反问,郭敏不由一愣。 他乃是“四通船行”幕后东家,这件事张培原本就是清楚的,两人甚至还一同喝过酒,为何又要明知故问? 郭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说道:“我乃是‘四通船行’的东家郭敏……” 然后,郭敏还没有把话说完,就见张培再次伸手一挥,向衙役们吩咐道:“原来你就是这家商行的东家,竟然是自己冒了出来,倒是省了我特意寻找!……来人,把这个奸商也一同抓起来!” 听到张培的话语,郭敏面色大变,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还要远远超乎想象,等到衙役拿出绳索捆绑自己的时候,郭敏更加是心中慌乱,连声说道:“不要绑我!我兄长乃是当朝少傅郭汤!我与顺天府丞张保张大人交情深厚!我与直隶总督……” 然而,又不等郭敏把话说完,张培已经是冷声说道:“除非你与当今陛下有交情,否则今天谁也救不了你!” 说完,张培扫了一眼绑成一排的“四通船行”等人,挥手喝道:“全部带走!‘四通船行’罪行严重,把他们押到衙门里尽快审讯!” 然后,看着犹自挣扎的郭敏,张培脸上闪过了一丝不屑,低声说道:“要怪就怪你自己笨吧!看在张府丞的面子上,我原本打算假装不认识你,让你可以趁机离开这里,偏偏你自己犯傻、非要表明身份,既然这样的话,我不抓你也不行了……毕竟,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可不愿意搭进去!” 说完,张培又转头看了一眼被查封的“四通商行”,神色间略有一些幸灾乐祸,说道:“无论如何,郭家要倒大霉了!” 如果说郭汤是郭家基石的话,那么郭敏就是郭家的顶梁柱,而如今正在国子监学习的郭鸣台,则就是郭家的未来希望了。 但就在这天稍晚一些的时候,郭鸣台也遇到了大麻烦! “胡大人,您说学生抄袭文章?” 被国子监丞胡珍传唤到房间之后,郭鸣台就听到了胡珍对自己的指责,满脸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胡珍面色严肃,冷声说道:“刚刚,我收到了几位国子监学生的控诉,他们说你近两年以来欺名盗世,一直都用银子强行购买他们的文章作品,只是稍稍修改之后就署上自己的名字上交于监学!并且他们还提供了切实的证据,也有好几位人证可以证明此事,如今证据确凿,你可有什么解释的?” 听到胡珍的解释,郭鸣台表情有些慌乱。 其实,在国子监内部,那些有闲钱的监生花银子向那些生活窘迫的监生购买文章诗句、并且署上自己的名字发表,已经是一种众所周知的潜规则了。 这样一来,有闲钱的监生可以利用这些文章诗句为自己扩张名气、营造声势,而生活窘迫的监生则是可以利用文章诗句改善生活,双方可谓是可取所需,国子监的高层们对此也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郭鸣台向来不缺银子,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是难以免俗。 毕竟郭鸣台虽然也算是有些才华,但终究不是拔尖之流,并不能一直写出水平之上的文章,许多时候为了维持自己的声誉,郭鸣台也会出手购买几篇文章应急。 但郭鸣台没有想到,明明是众所周知的潜规则,如今竟是被人捅了出来,并且最先受到了牵连的人竟是自己! 慌乱之下,在胡珍严肃的注视之下,郭鸣台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解释,犹豫良久之后,郭鸣台说道:“监丞大人,这件事情还请您通融一二,毕竟这种事情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这么做过,监生之中有许多人都做过这种事情,学生只是偶尔才思不佳,写不出好文章,所以一时心急,才选择了这般下策……学生向您保证,今后绝不敢再犯……” 胡珍冷哼一声,说道:“既然你也承认了这件事,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国子监除了是朝廷的最高学府之外,也承担着监管学子的职责,你的这般行为,已经逾越了底线,绝不能轻饶,所以我决定夺去你的监生身份,并且将你的事情通报于礼部!到了那个时候,你的功名恐怕也难以保住,你还是早做准备吧……” 听到胡珍的决定,郭鸣台再次面色大变,下意识的说道:“怎么能这样!胡大人,您知道的,我祖父乃是当朝少傅郭汤……” 胡珍却是完全不留情面,说道:“你也别拿郭少傅来压我,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如今又有人特意盯着这件事,我若是绕过了你,那就没人能绕过我了!这件事情,没有求饶的余地!” 随着胡珍的话声落下,一向都是极为骄傲的郭鸣台瘫软在地。 失去了监生的身份,又有可能会丢掉功名,郭鸣台发现自己的科举之路恐怕是彻底完了! 祖父郭汤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是如何的失望?难不成自己今后只能像是叔祖父郭敏那样经商不成? 然而,郭鸣台并不知道,他的祖父郭汤如今同样是自身难保了,至于他的叔祖父郭敏苦心经营的“四通商行”也已经被官府查封了,甚至就连郭敏本人也被官府收押了! 原本还算是京城望族的郭家,仅仅只是一天时间,就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 ps:恩,第二更! 另,这本书写到现在,虫子早已经不奢望成绩、收入、人气之类的东西了,只打算认认真真写完而已!上一章的那些话,也只是感慨几句,并不是求打赏,大家若是愿意正版订阅,虫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 第六百一十五章.整治(下). …… …… 赵府正厅内,赵俊臣坐在主位,而“赵党”众位官员则是齐聚一堂、分坐两旁。 此时,所有人都是目光怪异的打量着少傅郭汤,有些人面露嗤笑,有些人脸带不屑,但更多人则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郭汤站在赵俊臣的面前,扬着脑袋,竭力的维持着自己的清高与骄傲,但神情动作依然是不可避免的尴尬僵硬。 深深打量了郭汤一眼,赵俊臣缓缓说道:“原来郭少傅是来登门道歉的啊!也不把话说明白,本官还以为郭少傅是来我府里传达圣旨的,白白浪费了许多力气。” 一旁,左兰山笑道:“郭少傅一向是以正人君子自诩,以心胸坦荡而著称,平日里在庙堂里也一向是直话直说,抨击别人是贪官污吏的时候,从来都不留丝毫情面,没想到轮到自己的时候,却又含糊其辞、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了。” 陈东祥也同样笑道:“严以律人、宽以律己……郭少傅果然是清流领袖、道德标榜!” 随着左兰山与陈东祥的话声落下,“赵党”众人自然是捧场哄笑。 也难怪“赵党”众人会哄笑不止,郭汤今天在赵府外的种种表现,恐怕很快就会成为一个流传朝野的大笑话了。 正所谓“死要面子活受罪”,为了在赵府下人面前维护颜面,却闹出了这样一场乌龙,险些落到一个假传圣旨的罪名,事到临头又彻底怂了——这样的故事足以让人们津津乐道很长时间了。 另一边,郭汤的老脸臊红,但他依然高扬着脑袋,神情满是高傲,假装没有听到左兰山与陈东祥的讥讽,只想要尽快结束这场噩梦。 于是,郭汤无视了周围的“赵党”众人,只是向赵俊臣说道:“老夫奉陛下旨意,前来赵府向赵大人你登门……道歉!今天早朝上,老夫的一些话语确实是没有考虑周详,不应该没有证据就直说出来,这件事情确实是老夫疏忽了,还望赵大人你能够、能够原谅一二。” 郭汤的这些话,依然是遮遮掩掩,名为道歉,但实际上只是敷衍了事,甚至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情,只是说自己疏忽了,可谓是毫无诚意。 对于郭汤的这般表现,看热闹的“赵党”众人自然是不满意,纷纷鼓噪了起来。 然而,郭汤则是不理不顾,丢下这些场面话之后,就打算转身离开。 见到郭汤的动作,赵俊臣倒也不急,只是转头向左兰山问道:“左尚书,若是一位朝廷官员奉旨办事,却又表现敷衍、阴奉阳违,应该如何论罪?” 左兰山瞥了郭汤的背影一眼,大声说道:“往小了说是渎职之罪,往大了说就是欺君之罪了!若是追究起来,再怎么重罚也不奇怪!” 赵俊臣轻轻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与左兰山的对话之后,正在迈步离开的郭汤身体一僵,脚步也停了下来。 说起来,郭汤身为清流领袖,这些年来他已经不止一次当众质疑过德庆皇帝的某些决定了,也曾数次让德庆皇帝险些下不来台,但皇帝正式颁布圣旨之前表态质疑是一回事,奉了圣旨之后又违旨办事则就是另一回事了。 更何况,郭汤从前质疑德庆皇帝的某些决定的时候,往往是与大量的清流官员一同进退,因为法不责众的缘故,郭汤自然是表现踊跃、毫无畏惧,但这一次他身边没有大量清流的掩护,还容易被人抓住把柄,郭汤自然也就失去了抗旨办事的傲骨与勇气。 最终,犹豫许久之后,郭汤终于是再次转身面对赵俊臣,磕磕巴巴的说道:“今天早朝上的事情,是老夫做、做错了,在这里向赵大人道、道歉了!” 语气僵硬的丢下一句话之后,郭汤的老脸愈加臊红,再也没有任何耽搁,匆匆离开了赵府正堂,脚步狼藉,仿佛落荒而逃! 而“赵党”众人自然是纷纷发出嗤笑,讥讽之意毫无遮掩,但郭汤依旧是充耳不闻,只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屈辱之地。 看着郭汤匆匆离开的背影,左兰山却是觉得不过瘾,向赵俊臣问道:“赵大人,此人的道歉毫无诚意,你就这么任他离开了?” 与郭汤见面之后,赵俊臣自始自终都是表情平淡,似乎毫不在意,听到左兰山的询问之后,赵俊臣淡然说道:“难不成还要拦住他、逼着他重新道歉?只不过是一个假道学先生罢了,完全不值得我放在心上!我这次会特意刁难他,也只是不喜欢他在我面前耍小聪明而已。但我至始至终都不在意他的道歉究竟有没有诚意……我真正在意的是,他究竟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无礼而付出足够的代价!” 听赵俊臣这么讲,左兰山连连点头,像是郭汤这种人,确实不值得赵俊臣耗费心机、认真对待! 这次赵俊臣打算整治郭汤,也至始至终都没有亲自出手,一切细节都是“赵党”官员们在操办,赵俊臣只是为他们指明了方向、然后静待结果而已! 想到这里,左兰山连忙向赵俊臣邀功道:“赵大人还请放心,我保证郭汤他很快就会付出代价!我已经吩咐了下去,让手下人收集郭汤这些年来的种种丑闻,并且大力宣扬,很快就会人尽皆知,想必郭汤的一生清誉,也马上就要毁于一旦!到时候我倒要看看郭汤他还凭什么清高!” 陈东祥也说道:“下官也已经联络了都察院内一些与郭汤不大对付的御史,等到明天早朝的时候,这些御史们就会纷纷表态弹劾郭汤,必然会让郭汤的官职难保!” 詹善常则是面带得意之色,说道:“赵大人,下官从前在礼部任职,对国子监的情况非常了解,与国子监的监丞胡珍也颇有交情,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郭汤的宝贝孙儿郭铭台的前程就要在今天断送掉了!郭汤知晓这个消息之后,定然会是哀痛欲绝!” 接着,霍正源也凑热闹,冷笑着说道:“我已经命令顺天府查封了郭家‘四通商行’的所有店面仓库,并且还令人严加审问‘四通商行’的相关人等!不出意外的话,这场审问很快就能得到结果!而‘四通商行’一旦落实了偷税走私的罪行,下官就可以进一步查封郭家的诸般产业了,到了那个时候,就凭郭汤那点俸禄,郭家恐怕连吃饭都吃不起了!” 然后,“赵党”官员们也纷纷向赵俊臣禀报了各自的进度。 听到“赵党”众人的陆续禀报,赵俊臣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点头表示赞许,但心中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在今天早朝结束的时候,赵俊臣向“赵党”众人表示了自己想要出手整治郭汤的意思,如今只是晌午刚过,前后不过是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赵党”众人就已经是纷纷开始了各自的计划,并且还大都有了初步成果! 这样的效率,当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只可惜,“赵党”大多数人都只会在结党营私、排挤异己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这样的热情、智慧、以及效率! 若是“赵党”众人平日里在处理公务的时候也能拥有这样的热情、智慧、以及效率,那么赵俊臣今后就能省心多了。 心中虽然有些感慨,但赵俊臣并没有表现出来,反倒是满脸的赞许神色,点头道:“诸位幸苦了,事情办的不错,但还要再接再厉,本官就静候各位的佳讯了!……这次本官出手整治郭汤,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给自己泄恨,也同样是趁机树威!今后有了郭汤作为榜样,朝中那些政敌再想要向咱们出手,也会多掂量掂量!” 听赵俊臣这么说,“赵党”众人也皆是精神一振,纷纷响应,并且拍着胸口连连保证,自是不提。 等到“赵党”众人陆续离去之后,方茹从后堂走了进来。 赵俊臣转头看了方茹一眼,问道:“刚才那个人,就是在早朝上弹劾我的郭汤了,你见过他之后,可有什么想法?” 方茹神色间隐隐有些失望,摇头道:“相公你之前说得对,像是郭汤这种废物,确实不值重视,也不值得咱们耗费心机!若不是他在早朝上让相公难堪了,茹儿如今都懒得出手整治他了!” 赵俊臣轻轻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人生在世,处处为难,又有谁不经受流言蜚语的吹打?我如今所处的位置,又是众矢之的,也难免会遭人诽谤诋毁,像是今天早朝上郭汤弹劾我的事情,今后只会越来越常见,但这种事情并不值得在意,你今后也切不要因为这些事情就情绪激动了!” 方茹知道,赵俊臣向自己说这些,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宽慰自己,显然赵俊臣还是有些在意方茹今天偷偷哭过的事情。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方茹心中感动,缓步走到赵俊臣的身后,伸出柔荑为赵俊臣按摩双肩,同时点头道:“茹儿明白了,茹儿是相公的女人,心胸气度也要配得上相公才行,今后再也不会在意这种事情了。” 说完,方茹又有些心中疑惑,问道:“不过,相公你虽说自己不在乎郭汤的诋毁,但这次依然是大动干戈的整治郭汤,竟是打算彻底摧毁郭汤的一切,恐怕也不仅仅只是报复与树威这么简单吧?若仅是如此的话,相公应该不会这般手段激烈才对。”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没有任何隐瞒,解释道:“哪怕郭汤没有在今天早朝上弹劾我,我今后也一定会出手对付他,只不过他今天的弹劾正好送给我一个理由罢了!郭汤如今看似是太子朱和堉的人,但根据我收集到的情报,他与七皇子朱和坚的关系非常紧密,也正因为郭汤的存在,七皇子朱和坚一直在逐步的渗透‘太子党’,在‘太子党’内部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轻轻一叹,脸上带着一丝倦色,又说道:“如今,太子朱和堉极有可能会被德庆皇帝罢黜,而七皇子朱和坚则是最有可能的新任储君!但朱和坚的心机手段,可要比朱和堉厉害多了!如今他与我虽然还存在着合作关系,但等到他在庙堂里站稳脚跟之后,这种合作关系就会走到尽头,所以我也必须要早作准备,防患于未然!”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方茹也是若有所思,说道:“原来如此,既然郭汤与七皇子关系紧密,那么七皇子成为了新任储君之后,郭汤就一定会鼎力支持他!郭汤乃是清流中的魁首人物,七皇子得到郭汤的支持之后,很容易就会得到整个清流的认同与支持!到了那个时候,凭借七皇子的心机手段,也很容易就能够在庙堂站稳脚跟了!” 见方茹这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赵俊臣点头表示赞许,说道:“茹儿你很聪明,马上就明白了事情本质。朱和坚成为储君之后,我并不希望他太快的站稳脚跟,这样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我就要抢在七皇子走到前台之前,尽可能的削弱他的潜藏势力,所以郭汤就绝不能继续留着!趁着今天的机会,也正好可以铲除隐患! 这样一来,等到朱和坚成为新任储君之后,就不能轻易的站稳脚跟,也不敢轻易与我翻脸……不仅不敢与我翻脸,反而还会进一步的向我寻求合作!到了那个时候,许多事情操办起来也就轻松了!” 见赵俊臣的眼光如此长远,方茹面现钦佩,笑道:“老爷深谋远虑,七皇子朱和坚若是还像从前一样隐在暗处也就罢了,但他若是浮出水面,又哪里是老爷的对手!” 而就在赵俊臣与方茹谈话的同时,少傅郭汤也终于逃回了自己的府里。 想到今天在赵府受到的种种屈辱,郭汤只觉得又气又急,心中发誓他今后一定要报复赵俊臣,定然要让赵俊臣后悔今天的决定! 然而,郭汤刚刚迈步进入府门,就看到郭府管家郭文贵神色焦切的匆匆奔来,同时口中还大声唤道:“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 ps:谢谢大家的鼓励!今天依然双更! 尽心码字,一切顺其自然! …… 第六百一十五章.命运. …… …… 郭汤原本就心情不好,见到郭文贵的慌张模样,就愈加的心情不快,呵斥道:“难道天塌下来了不成?这般慌乱,成何体统?好好说话,究竟出了什么事?” 郭文贵并没有因为郭汤的呵斥就稍稍平静一些,反倒是表情愈加焦急了,奔跑到郭汤身前之后,也顾不得气息还没有喘匀,就已经急匆匆的说道:“老爷,当真是大事不好了!二老爷的‘四通船行’被官府查封了,不仅‘四通船行’的掌柜伙计全部被羁押,就连二老爷本人也被官府的人给押走了!” 听到郭文贵的解释,郭汤顿时是面色大变,也顿时就忘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同样是语气急切的问道:“官府把郭敏抓走了?怎么可能?!是哪个官府抓走了郭敏?他们凭什么敢抓郭敏?” 郭文贵连忙解释道:“是顺天府!好似是收了顺天府尹霍正源的命令!说是‘四通商行’贩卖假货、偷漏税银、欺行霸市、还有贿赂朝廷官员,二老爷作为‘四通商行’的东家,就也被顺天府抓走了!” “顺天府霍正源!”郭汤咬牙道:“定然是赵俊臣在幕后主使!不行!我这就去顺天府找霍正源讲理去!” 说完,郭汤就要转身前往顺天府。 然而,郭汤还未转身,郭文贵就抓住了他的衣袖,急声说到:“老爷,事情还不仅仅只是如此,那顺天府丞张保大人刚才偷偷派人传来了消息,说是‘四通船行’那些掌柜伙计们被抓到顺天府之后,就被顺天府衙役好一顿大刑伺候,最终他们在严刑拷打之下,也全都承认了‘四通商行’的各种罪名,这样一来,咱们郭家的日常支出全部来自于‘四通商行’,自然也就受到了牵连。张保大人说让咱们尽快做好准备,说不定什么时候顺天府的人还要查封咱们郭家的家产!” “他敢!老夫身为当朝少傅,若是没有陛下的旨意,顺天府没权利查封老夫的家产!”听了郭文贵的说法,郭汤顿时是怒火冲天,大声喝道:“不行,我必须要找霍正源说理去!他这是刻意报复老夫!霍正源若是敢不讲道理,那我就把这件事告诉太子殿下,若是太子殿下也管不了这件事,那我就把这件事捅到陛下那里!老夫就不信了,这是天子脚下,还能任由‘赵党’的人为非作歹!” 说完,郭汤就再次转身,就打算前往顺天府质问霍正源。 然而,郭汤刚刚转身迈步,就见到一个人向着郭府快步奔来,然后只觉得眼前一黑,郭汤与这个人就撞在了一起,双方皆是脚步迅猛,顿时间两人皆是摔到在地! 郭汤仰面摔倒之后,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在郭文贵的搀扶下,好不容易站起身之后,郭汤就打算斥骂对方,但定目一看,却发现撞到他的人竟是他的宝贝孙儿郭鸣台。 然而,还不等郭汤训斥郭铭台,就见郭鸣台突然间哀嚎一声,然后扑倒在郭汤的脚下,紧紧抱住郭汤的大腿,竟是就这么大声痛哭了起来。 见郭鸣台这般模样,郭汤不由是愣住了。 难不成刚才把郭鸣台撞傻了?为何郭鸣台抱着自己的大腿哭得这么惨烈? 然后,郭汤自以为找到了原因! 是了,郭鸣台性格孝顺,与郭敏又一向是关系亲近,如今听说自己的二祖父被顺天府抓走了,自然是惊慌失措、心情痛彻,也难怪他刚才会急匆匆的奔跑而来,想必是知晓了郭敏被抓的事情。 自以为猜到了郭鸣台痛哭的原因之后,郭汤不由有些心软,一时间也顾不得责备郭鸣台,只是拍着郭鸣台的头宽慰道:“鸣台你就放心吧,绝不会有事的,祖父哪怕是闹到陛下那里,也一定为咱们家讨回公道!” 听到郭汤的宽慰,郭鸣台泪眼汪汪的抬头看着郭汤,说道:“可是,胡监丞一点都没有留情的意思,哪怕是孙儿搬出了祖父您的名字,胡监丞也照样是夺去了孩儿的监生身份,还说要把这件事通知礼部、进一步夺去孙儿的功名……祖父,监生身份也就罢了,若是孙儿的功名也被夺去,那孙儿这辈子的前途也就彻底完了,你一定要给孙儿做主啊!” 听到郭鸣台的回答,郭汤又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他们祖孙二人的对话有些驴唇不对马嘴,“四通商行”被查封、郭敏被顺天府逮捕的事情与礼部、国子监有什么关系?郭鸣台又为何要哭诉说自己的前途? 隐隐间,郭汤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问道:“什么胡监丞?你被夺去了监生身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见郭汤的询问,郭鸣台也是一愣。 刚才听郭汤的那些话,他还以为郭汤已经知道了自己花银子买文章、结果被人举报的事情,却没想到郭汤竟然还不知道消息。 于是,郭鸣台连忙将自己的事情向郭汤讲诉了一遍,内容自然是避重就轻,只是捎带提了两句自己的错误,反倒是重点描述了国子监丞不将郭汤放在眼里的事情。 得知郭家未来的希望郭鸣台竟是被国子监夺去了监生身份,接下来甚至还要被夺去功名,郭汤顿时间又是心中大惊,只觉得晴天降霹雳,而且是连续降下了两道霹雳! 接着,郭汤就直挺挺的昏倒了过去! 这一天,郭汤先是被逼无奈向赵俊臣登门道歉,然后就在赵府门外晒了一个多时辰的正午烈阳,好不容易见到了赵俊臣,不仅连一口茶水都没喝到,还受了许多羞辱,自然是情绪激动、心火浮躁。当他回到自己府中之后,又前后收到了两个晴天霹雳似的噩耗,不仅是郭家的顶梁柱被顺天府带走了,连郭家的未来希望郭鸣台也被断送了前途,期间还狠狠摔倒了一次…… 这么多的事情叠加在一起,以郭汤的身体与年纪,又哪里能承受得了?最终竟是直接昏倒了过去! 见到郭汤昏过去之后,整个郭府自然是乱成了一团。 混乱之际,却是没有人发现,一名郭府管事偷偷带着郭汤的个人诗集离开了郭府,然后向着城南同济庙的方向去了, 另一边,在郭文贵、郭鸣台等人的救护之下,郭汤好不容易清醒了过来。 然后,郭汤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体状况,连忙起身向着郭府众人吩咐道:“快给老夫准备轿子,这些事情全都是赵俊臣在报复老夫,老夫绝不能任由他得逞!” 眼见事情紧急,郭文贵也不敢让郭汤休息,只是问道:“老爷您是先去顺天府,还是先去国子监?” 郭汤咬牙道:“顺天府和国子监我都不会去!这些事情明显都是赵俊臣在幕后主使,就是想要报复老夫,老夫如今就算是去了顺天府和国子监也没用!老夫要去东宫找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为老夫主持公道!” 说到这里,郭汤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摇头道:“不对!老夫不能先去找太子殿下,这些事情咱们并不是完全占理,太子殿下未必就会帮助老夫……老夫要先去都察院,与都察院的众位同僚见面,然后再与他们一同前往东宫、请求太子殿下主持公道!” 正如赵俊臣的评价一般,郭汤没什么大智慧,但有一些小聪明。 郭汤很清楚,“四通商行”确实有偷税走私的行径,孙子郭鸣台也确实花钱买了别人的文章之后又署了自己的名字发表,所以不论是顺天府抓走郭敏,还是国子监夺去郭鸣台的功名,都是有依据的。 所以,若是郭汤直接去寻找太子朱和堉求助,以太子朱和堉的刚直性格,了解了这些事情的详细经过之后,不仅不会帮助郭汤度过难关,反倒是会责怪郭汤没能好好的管教家人,到了那个时候,郭家可就要彻底垮掉了! 于是,郭汤并没有直接去寻找太子朱和堉求助,而是打算先去寻找几位与自己关系紧密的清流官员,与这些清流官员统一口径之后,再一同前往东宫向太子朱和堉求助!并且将这些事情全部定性为赵俊臣对清流的打击报复!是“赵党”对“太子党”的宣战! 如此一来,有了同僚们的帮腔,太子朱和堉难以违背众意,也只能出手帮助郭汤了! 这天傍晚,郭汤带领着十余位“太子党”官员急匆匆的赶到了东宫,向太子朱和堉哭诉求助。 “太子殿下,您可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啊!赵俊臣他忌恨老臣今天早朝上弹劾了他,就使出了各种手段报复老臣,不仅让顺天府抓走了老臣的弟弟郭敏,还设计陷害了老臣的唯一孙儿郭鸣台……太子殿下,你若是不能为老臣主持公道,老臣也就没办法活下去了!” 东宫内,郭汤趴伏在太子朱和堉的面前,声音凄厉、大声嚎哭。 与此同时,众位“太子党”官员听到少傅郭汤的哭诉之后,也纷纷是义愤填膺,皆是鼓噪不休。 “太子殿下,赵俊臣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分了!郭少傅只是弹劾了他两句,他竟是这般公报私仇!若是咱们任由他为所欲为,朝纲可就要彻底乱了!” “太子殿下,‘赵党’这般肆意妄为、如此的打压忠臣,咱们绝不能坐视不管啊!” “太子殿下,郭少傅的种种冤屈,若是任由‘赵党’奸邪得逞,那么今后就要正不压邪,庙堂里就更加要乌烟瘴气了!我等难道要束手就擒不成?!” 太子朱和堉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满是无奈。 赵山才临终之前,一直叮嘱朱和堉要与赵俊臣缓解关系,而朱和堉也确实在按照赵山才的叮嘱办事——今天早朝上清流们纷纷弹劾赵俊臣,但朱和堉并没有参与其中,哪怕朱和堉心中愤恨赵俊臣在赵山才过世之际大张旗鼓的纳妾填房,最终也只是选择静观其变、袖手旁观。 可惜,人在庙堂,往往是身不由己,哪怕朱和堉乃是太子储君,也照样是如此! 正如郭汤的预料一般,如今在“太子党”众人的群情激奋之下,朱和堉已经是众意难违,哪怕是朱和堉不愿意与赵俊臣发生冲突,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朱和堉选择了。 若是朱和堉最终没有答应“太子党”众人的请求,反倒是选择了宁事息人、继续与赵俊臣缓和关系,那么朱和堉就会彻底失去清流的支持,到了那个时候,朱和堉在庙堂里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赵先生,我原本也不愿意违背你的心意,但事到如今,我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继续与赵俊臣敌对了……或许,我与赵俊臣之间,天生的命运犯冲,只能为敌、不能为友,这一切都是命啊……” 朱和堉心绪复杂,暗暗想道。 …… ps:恩,第二更!明天还是双更! …… 第六百一十七章.书房内(上). …… …… 组建了幕僚团队之后,可谓是成效显著,让赵俊臣在许多事情上都省心了许多。 幕僚们平日里的工作有很多,日常事务的整理归类、情报材料的收集与梳理、文书的起草、公文的制定,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如此一来,赵俊臣就能够节省许多心力、从细枝末节中脱身,进而站在更高的位置上、用一种更加敏锐的眼光窥视全局,并且做出更加理智长远的判断。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需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户部与工部的政务、庙堂里的党争博弈、“赵党”的未来发展、联合船行的运营操办、赵府的各项产业、德庆皇帝的行宫筹建、情报的收集与整理、以及赵俊臣私下里的种种计划——若不是有幕僚团队的辅佐,赵俊臣恐怕早已经被这些繁杂事务给彻底拖垮掉了!就算可以勉力支撑,也早已经被繁杂的表象迷乱了心眼,不可能一直保持着理智头脑与大局眼光。 在赵俊臣的幕僚团队内部,最核心的人物共有七人,分别是肖文轩、苏西卿、李传文,牛辅德、欧阳博、李伦、以及徐靖,这七个人各有所长,皆是难得的人才。 其中,肖文轩学问最好、悟性最高、潜力最大,目前远在扬州,帮着赵俊臣处理扬州赵家的事情,并且负责监视南直隶的官场动向与联合船行的发展进度,这是赵俊臣对他的刻意磨练,有意让他独当一面;而李传文乃是众位幕僚之首,经验最是丰富,主要是负责统筹全局,也会帮助赵俊臣处理朝廷政务,如今则是跟随顾全前往南直隶处理苏长畛与联合船行的事情,这两人目前不在京城,暂且不用多提。 在剩下的几位核心幕僚之中,苏西卿擅长账目数字,一向是负责赵俊臣的银库收支与各项产业;牛辅德性格冷静、眼光敏锐,一向是负责情报的整理与分析;欧阳博性格谨慎、谋定而后动,一直辅佐赵俊臣处理“赵党”与党争的事情,李伦的年纪较轻、经验略有不足,但天资聪慧、眼光别具一格、做事不循常规,则是负责查漏补缺、提供建议。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名叫徐靖的幕僚乃是赵俊臣新近挖掘出来的人才,此人擅长文笔,性格也内敛可靠,一向是负责赵俊臣的文案工作,赵俊臣平日里的奏疏与政令皆是出自于徐靖的手笔。 这些幕僚们各司其职、又分工合作,一向是成效卓著、效率极高,虽然赵俊臣手中的事情越来越多,但有了他们的辅佐之后,却依然能够游刃有余。 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的发展一直是顺风顺水,这些幕僚们的尽心辅佐绝对是功不可没。 最近几天时间,幕僚中最忙碌的人物无疑就是苏西卿与欧阳博了。 “赵党”官员们纷纷入股“联合船行”的事情,涉及到了数量庞大的银子,需要苏西卿来操办,而“京察”的事情则要更加繁杂,许多事情都需要欧阳博来处理。 这一天的傍晚时候,苏西卿推门进入了赵俊臣的书房,呈给了赵俊臣一份账目,禀报道:“大人,官员们入股‘联合船行’的账目都已经做好了,共有六十七位官员拿出了银子,他们最多拿出了十万两银子,最少也拿出了一万两银子,总计有三百三十五万两银子。除此之外,陛下的内帑也拿出了一百万两银子入股联合船行,若是再加上这笔银子,则总计有四百三十五万两银子。”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很好,数量要比我想象中更多一些,有了这笔银子的投入,足以让我操控‘联合船行’的未来走向了。” 说完,赵俊臣向苏西卿询问道:“咱们府里面还有多少银子可以动用?” 苏西卿的眼光微微一闪,答道:“府里面能动用的银子不多,大约只有不到七十万两银子的样子,若是再算上一些容易变现的珠宝财物的话,这个数字则可以达到八十万两以上。” 赵俊臣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哦?只剩下这么一点银子了?”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苏西卿却是紧紧闭着嘴巴,没有任何要回答的意思。 赵俊臣的银子仅仅只有不到七十万两,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恐怕没有任何人会相信,这笔银子看似数额庞大,但完全配不上赵俊臣的贪官名声! 事实上,苏西卿非常清楚,赵俊臣虽然早已经不再贪污了,但他的各种入项依然极多,每年仅仅是党羽们的孝敬与诸项产业的盈利加起来就有上百万两银子!但赵府的账目依然是入不敷出,因为赵府账目中经常会有数额庞大的银子突然消失不见,这些神秘消失的银子前后加起来已经有近三百万两之巨了! 这些银子究竟用在了哪里,除了赵俊臣、方茹、以及许庆彦之外,却是没有任何人清楚,苏西卿虽然也算是赵俊臣的心腹了,但他也只是负责拿出银子交给方茹而已。 显然,在幕僚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赵俊臣正在暗中进行着某些计划。这些计划需要数额庞大的银子支持,以至于就连赵俊臣这样富可敌国的大贪官都只能勉力维持! 但这些计划究竟是什么,依然是没人知道。 赵俊臣安排顾全去插手苏长畛的事情,就是因为赵俊臣发现自己手里的银子不够用了,所以眼馋苏长畛的庞大家产罢了! 不过,也正因为这些计划太过于神秘了,所以苏西卿也是恪守本份,不该知道的事情绝不过问,也没有任何要深入探究的意思,只是听从赵俊臣的吩咐办事。 此时他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更是闭口不言,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事实上,赵俊臣也明白自己的银子都流向了哪里。 渗透军镇、收买内廷、扩张情报网络……这些事情都是吞金兽,即使是赵俊臣的庞大家产也完全经不起消耗。 所以,赵俊臣的询问只是自言自语罢了,并没有期望苏西卿能够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继续说道:“既然这样的话,就从府里拿出六十五万两银子,凑足五百万两银子,然后通过户部的渠道转到南直隶,尽快将这笔银子交给李传文与肖文轩。” 苏西卿犹豫道:“大人,若是这样的话,咱们府里就剩下只有不到五万两银子了,若是有需要银子应急的时候,这五万两银子恐怕不够用啊。” 赵俊臣摇头道:“无妨,‘悦容坊’这个季度的收益马上就要交到府里了,到时候府里的存银自然也就宽裕了。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李传文与肖文轩那边,他们要办的事情必须要有这笔银子支持,否则很难会有成效。” 苏西卿自然知道李传文与肖文轩要办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这次,赵俊臣安排黄有容与顾全前往南直隶,除了审办苏长畛的案件之外,还要出手整治那些不愿意加入“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将那些徽浙商人尽数整垮之后,他们的家产财富就会尽数充公,他们名下的各项产业就会尽数拍卖,其中包括了数量庞大的商行、船只、与田宅! 到了那个时候,李传文与肖文轩的任务就是将这些商行、船只、以及田宅全部低价买入手中。 然后,收入手中的田宅转手高价卖出,就能够收获大笔的利润,至于那些商行与船只,则可以整合到一起,组建成一家规模庞大的新商行! 这家商行,赵俊臣将它命名为“赵氏商行”,很俗气的名字,不会引起太多人的关注,这家商行表面上的东家将会是扬州赵家,与赵俊臣也没有直接关系。 当然,“赵氏商行”的启动基金,全都是来自于德庆皇帝与“赵党”官员的银子,赵俊臣的银子只占了很小一部分,但只要在账目中稍稍动一下手脚,赵俊臣就能够成为“赵氏船行”的真正主人。 比如说,肖文轩与李传文用五百两银子拍卖得到了一艘货船之后,再将这艘货船按照价格一千两银子投入“赵氏商行”,而账目中多出来的五百两银子,就成为了赵俊臣的投入与股份。 所谓“空手套白狼”,就是这个意思。 等到“赵氏商行”成立之后,它的规模必然要远远超过任何一位徽浙商人的商行,所以“赵氏商行”一旦加入到“联合船行”之后,就必然会成为“联合船行”的主导力量!赵俊臣本人也就成为了联合船行的最大股东! 这样的话,赵俊臣作为“联合船行”的创建者、监督者、以及最大股东,就可以最大程度的操控“联合船行”的未来方向,“联合船行”这个庞然大物,也必然会成为赵俊臣手中最强大的力量之一! 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究竟能够收获多大的好处,自然不用多提。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五百万两银子的投入是必须的!所以赵俊臣这个时候并没有任何犹豫。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苏西卿也就没有任何异议了, 不过,略略犹豫片刻之后,苏西卿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大人,您当初组建‘联合船行’的时候,曾向那些加入‘联合商行’的徽浙商人们承诺过,说您只会为‘联合船行’提供优惠政策,并不会插手‘联合船行’的日常运营,但咱们这次的动作不小,任谁都能看出咱们想要进一步控制‘联合船行’,那些加入‘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恐怕会心中不服。”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他们不服又能如何?我只是暗中控制‘联合船行’,谁也挑不出毛病。我安排黄有容去整治那些不愿意加入‘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那些加入‘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就算是心中不服气,也一定会先老实一段时间,等他们忍不住想要反弹的时候,‘联合船行’就已经被咱们牢牢控制在手里了……更何况,只要能保证他们的收益,他们的反弹也不会太过激烈,并不会出现太大的乱子。” 见赵俊臣已经考虑周详,苏西卿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头之后,就离开了书房,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办事去了。 然而,苏西卿刚刚离开书房不久,牛辅德与欧阳博就联袂进入了赵俊臣的书房之中,两人皆是表情严肃,似乎有什么重要消息要向赵俊臣禀报。 …… ps:有点累,脑子昏昏沉沉,原本只想要躺着休息一下,结果竟然睡着了。 所以第二更会比较晚,大家先睡就好,明天再看。 …… 第六百一十八章.书房内(下). …… …… 见牛辅德与欧阳博的表情严肃,赵俊臣的神色也认真了起来,问道:“两位联袂而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牛辅德说道:“大人,刚刚收到消息,因为你惩治郭汤的事情,郭汤今天下午联合了许多都察院的清流官员一同前往东宫、向太子寻求支持,因为郭汤的鼓动,‘太子党’众人皆是群情激奋,太子碍于众意难违,如今已经同意了郭汤的请求,打算出手维护郭汤了。” 另一边,欧阳博也接口道:“就在刚才,太子派人去了顺天府与国子监,专门询问了顺天府抓捕郭敏、以及国子监除名郭鸣台的事情,顺天府与国子监因为太子的过问与关注,态度已经出现了摇摆,其中顺天府有霍正源大人主持公道,还算是立场坚定,但顺天府丞张保一直都在暗中维护郭家,至于国子监已经有了临阵退缩的趋势,正在重新考虑他们对郭鸣台的惩处。” 听完了牛辅德与欧阳博的说明之后,赵俊臣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 顺天府抓捕郭敏与国子监除名郭鸣台这两件事情,固然是赵俊臣在幕后主导,但这两件事皆是有事实依据可循,并不算是冤枉了郭敏与郭鸣台,而太子朱和堉的性格一向秉直,从来都是公事公办,从来都不会徇私护短,赵俊臣原本以为太子朱和堉知晓了事情缘由之后,是绝不会出手帮助郭汤的。 所以,赵俊臣这次出手惩治郭汤,仅仅只是针对郭汤一个人而已,原本并没有与太子朱和堉打擂台的想法。 事实上,赵俊臣打算整垮郭汤,从某方面而言还是在帮助太子朱和堉,否则有了郭汤的存在,太子朱和堉的影响力就要逐渐被七皇子朱和坚取代了! 但如今看来,赵俊臣却是错估了两件事情。 其一,赵俊臣小觑了郭汤的手段,没想到郭汤竟然会利用众意来逼迫太子朱和堉帮助自己对抗赵俊臣。 其二,赵俊臣忽略了太子朱和堉的进步,没想到太子朱和堉竟然也学会了审时度势,知道了众意难违、徇私护短了。若是依照太子朱和堉从前的秉性,这个时候一定会公事公办的,绝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庇护郭汤,显然赵山才这段时间以来对太子朱和堉的引导与教育还是有效果的。 事实上,在赵俊臣看来,“护短”固然是一个贬义词,但它同样是成功者的必须品质,身为一个领袖,你唯有学会了护短,才能够收买人心、才能够得到身边人的支持与拥护。反之,“大公无私”、“大义灭亲”之类的词汇固然都是褒义词,甚至还受到世人的传颂与赞扬,但这样的品格看似高贵,但只会让周围人敬而远之、不敢靠近。 从前,太子朱和堉的失败之处就在于他太过于大公无私了,从来都不懂得徇私护短的道理,所以他只得到了清流们的支持,但朝中各大派系却没有任何一家有支持他的意思。 只可惜,太子朱和堉的进步来得太晚了,德庆皇帝如今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罢黜他了,这么一点进步恐怕并不能动摇德庆皇帝的决心。 此外,太子朱和堉护短的时机也不对,他选在这个时候护短,就必然要与赵俊臣打擂台,然而他绝不是赵俊臣的对手,最终只会因为自己护短的事情落得一身腥臊,原本的贤名也会受到损失。 说不定,太子朱和堉徇私庇护少傅郭汤的事情,还会成为德庆皇帝将来罢黜他的理由之一…… 想到这里,赵俊臣摇头轻叹,说道:“看来,这件事是我判断失误了,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牵扯出太子,郭汤要比我想象中聪明一些,竟然懂得利用众意逼迫太子庇护自己……只不过,郭汤的这种做法,恐怕会因为一己之私而害了太子啊!” 赵俊臣嘴上说着“失误”,但神情依然是轻松异常,对于太子朱和堉与自己打擂台的事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担心。 当初太子朱和堉得到了德庆皇帝的暗中支持,也从来都没有在赵俊臣手上讨到便宜,如今德庆皇帝已经放弃了太子朱和堉,那么他就更加不是赵俊臣的对手了。 不过,朱和堉毕竟是储君,所以牛辅德与欧阳博收到消息之后,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 所以,牛辅德忍不住提醒道:“大人,若是太子出手庇护郭汤的话,您想要惩治郭汤的事情恐怕就有些难办了,说不定还会与‘太子党’发生激烈冲突,这件事还是早作准备就好。” 另一边,欧阳博则是建议道:“大人,要不要派人通知左阁老、陈尚书他们知晓消息?等到明天早朝上,与‘太子党’争锋相对之际,咱们的人也能有所准备。” 赵俊臣摇头道:“不必了,这件事虽然是我刻意针对郭汤,但终究是咱们占理!哪怕是明天早朝上陛下询问起来,咱们也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地方,只要按照朝廷法规公事公办就成了!这件事情一旦闹大了,吃亏的绝不是咱们,到时候说不定还是咱们狠狠打击那些清流们的机会!” 说到这里,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思索。 相对而言,赵俊臣其实更加担心郭汤会向七皇子朱和坚求助,七皇子朱和坚在前朝的影响力虽然不大,但一向是心机阴沉、手段狠辣,若是七皇子朱和坚决心要庇护郭汤的话,那任谁也难以猜出他会使出怎样的手段。 不过,七皇子朱和坚的事情,目前还是机密,赵俊臣并没有告诉自己的几位幕僚,所以这个时候也不会把自己的担心讲明。 更何况,依照赵俊臣对七皇子朱和堉的了解,此人乃是薄情寡义之辈,这个时候未必会冒着得罪赵俊臣的风险出手帮助郭汤。郭汤一旦垮台,七皇子朱和坚固然会损失许多利益,他今后想要得到清流的支持就会困难许多,但对于七皇子朱和坚而言,得罪赵俊臣是他更加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如今正是他接任储君的关键时期,朱和坚应该不会旁生枝节才对。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解释,牛辅德与欧阳博思索片刻之后,也皆是认同了赵俊臣的判断。 然后,两人又与赵俊臣商议了一些关于“京察”的事情之后,就全部告辞离开了。 只是,这一天赵俊臣的书房颇是热闹,牛辅德与欧阳博刚刚离开,方茹就再次进入了房中,手中拿着一本诗集,表情隐隐有些兴奋。 …… 恩,第二更! …… 第六百一十九章.文祸. …… …… “相公,你看看这本诗集。” 进入书房之后,方茹就兴冲冲的走到赵俊臣身边,递给了赵俊臣一本诗集。 赵俊臣接过一看,面露惊色。 这本诗集的封面上,端端正正的写着《鹤溏诗集》四个大字。 “鹤溏……”赵俊臣眉头轻轻皱着,喃喃自语道:“鹤溏、鹤溏居士……这不是郭汤的别号吗?这本诗集是郭汤的?” 少傅郭汤的雅号乃是鹤溏居士,据说是因为他府中池塘边养了一只白鹤的缘故。 另一边,方茹则是连连点头,神色间兴奋依旧,一双杏目闪闪发亮,说道:“这本诗集正是郭汤的作品,里面收录了郭汤的诗词总计七十余首。相公,我找府里的几位先生刻意看过了,这本诗集里有好几首诗词大有问题,说是反诗也不为过。” 说完,方茹就走到赵俊臣身边,翻开了赵俊臣的手中诗集,指着其中几句说道:“相公你看这首《春望》,里面有一句‘帝王待士诚’,这完全是毫无遮掩的讥讽当今陛下啊。” 赵俊臣的文学素养非常一般,也从来都不擅长咬文嚼字、引经据典,听到方茹的表诉之后,心中不由疑惑,问道:“这诗句有什么问题?” 方茹也不在意,只是详细解释道:“相公你应该知道《孟子》中有一句话,曰‘士诚小人也’,如此一来,郭汤这句诗的用心就值得深思了,岂不是说陛下只懂得一味重用小人吗?若是进一步引申,岂不是在说当今陛下乃是一位无道昏君?” 听到方茹的解释,赵俊臣不由一愣,才发现这首诗句竟然还可以这般引申理解。 另一边,方茹则是又翻了几页,指着另一首诗说道:“相公你再看这一首诗,表面上是赞颂我朝太祖的诗句,看似洋洋洒洒百余字皆是歌功颂德,但里面却接连用了‘帝扉’、‘一生’、‘殊人’等词汇,更是对朝廷的大不敬啊。” 说到这里,方茹也知道赵俊臣不能理解,于是进一步解释道:“所谓‘帝扉’可同‘帝非’,所谓‘一生’可同‘一僧’,而‘殊人’的‘殊’字拆开的话更是变成了‘歹’、‘朱’二字!这些字句深究起来,分明是在讥讽太祖当年曾经出家为僧,成为帝王之后就实施暴政……” 听到这里,赵俊臣不由有些目瞪口呆了,发现这种事情远远超过了自己的理解范围。 与此同时,方茹则是翻着诗集继续向赵俊臣解释道:“相公你看,还有这句诗词,‘满城妇人哭征夫’,明显是在讥讽陛下好大喜功的,还有这首诗的这一句……” 听着方茹的不断解释,赵俊臣的眼中先是闪过了一丝无奈,但接着则是联想到了什么,却又面露深思之色。 等方茹把郭汤诗集里的“反诗”向赵俊臣详细解释了一遍之后,沉默良久的赵俊臣终于开口问道:“茹儿,你是打算让我利用这本诗集制造一场文祸,以此来对付郭汤?” 所谓“文祸”,也就是后世俗称的“文字狱”了,自隋朝开始就已经出现,到了清朝时期则是达到了巅峰。 而明朝时期,“文字狱”就已经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了,尤其是明太祖、明成祖、明世宗与明神宗这几个阶段,明朝的文祸更是让天下士林人人自危,许多儒生害怕祸及自身,都不敢入朝为官了,甚至还出现了“多诈死、佯狂,求解职事“的情况。 所以,若是利用方茹手中这本诗集为由头对付郭汤,倒也算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手段,以德庆皇帝的性格,若是看到这些讽刺自己与明朝列祖列宗的诗词文章,必然会勃然大怒,到了那个时候,郭汤就算是被斩立决也不奇怪。 另一边,方茹连连点头,此时她觉得自己找到了帮助赵俊臣的办法——这是她最在乎的事情——所以她的表情颇是振奋。 于是,方茹详细解释道:“今天上午时候,茹儿听说郭汤在庙堂里弹劾相公的事情之后,愤恨他言语恶毒,就想要惩治他为相公出气,然后茹儿就想到了同济庙收集到的关于郭汤的某些情报,郭汤此人一向是沽名钓誉,若是写出了一首水平之上的诗词,必然会四处宣传,只希望人尽皆知,但他府中却另有一本诗集,里面收录了许多他没有传世的作品,当时茹儿就想,这些没有传世的诗词必然是大有问题,否则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刻意隐藏?” 说到这里,方茹的表情愈加得意,又说道:“同济庙在郭汤府中也有安插眼线,今天郭汤被相公整治的不轻,还曾经一度昏迷了过去,所以郭府里也是乱成了一锅粥,而同济庙安插在郭府的眼线则是趁机将这本诗集偷了出来交到茹儿手中,茹儿向府里几位先生询问之后,发现里面果然有很多诗句大有问题,只要相公你把这本诗集交给陛下,那么郭汤就临死不远了!” 若仅仅只是为了惩治郭汤,那么方茹的这个计划自然是很好,一如往常的直接有效。 然而,方茹毕竟只是一名未经宦海磨练的女子,她的精明干练绰绰有余,但大局眼光却是有限。若是让她具体负责操办某件事情,方茹必然是不会令人失望,但若是让方茹考量长远、掌控全盘,方茹恐怕就会顾此失彼、舍本逐末了。 于是,听到方茹的建议之后,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说道:“若只是为了惩治郭汤,茹儿你的建议自然很好,但仅仅只是一个郭汤罢了,我有太多的手段可以惩治他,但若是仅仅为了他就刻意掀起一场文祸,对我而言可就是因小失大了。” 这一次,却是轮到方茹听不明白了,问道:“因小失大?茹儿不明白相公的意思。” 赵俊臣详细解释道:“对我而言,惩治郭汤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掌控权势、改善名声才是我真正在意的事情,唯有掌控了足够的权势、扭转了狼藉的名声,我才能够在庙堂里长远立足,不用再担心陛下他将我当做夜壶随意抛弃。” 对于赵俊臣的长远计划,方茹自然明白,此时听到赵俊臣的讲诉,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赵俊臣又说道:“然而,我如今的权势越来越高,就算是军镇与内廷都已经逐步渗透了,掌控权势的计划还算是一帆风顺,但我扭转名声的计划,却是迟迟不见成效,按说我为了扭转自己的狼藉名声,近年来颇是费了许多心机,灭蝗灾、开粥厂、收容无家可归的难民、甚至是惩治某些为非作歹的酷吏贪官,该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了,但我在朝野的名声依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变……茹儿你觉得这是为何?” 方茹茫然摇头。 赵俊臣又是一叹,解释道:“因为,在这个时代,百姓们相信读书人,而清流则是读书人的领头羊!只要清流们认定我是一个罪大恶极的贪官,那么读书人也会跟风宣扬,百姓们自然也就盲目信从了……所以,我哪怕做再多的事情,但只要清流们与读书人对我的印象不变,那我的名声就得不到根本性的扭转!” 说到这里,赵俊臣转头向方茹看去,问道:“如今,你可知道我为何不能采纳你的建议了?” 方茹脸上满是失落,点头低声说道:“相公若是为了区区一个郭汤就特意掀起一场文祸,那么相公你就会彻底失去天下士子之心,与读书人的关系就再也不可能扭转了,这样的话,相公你打算扭转声誉的计划,自然也就再无成功的可能。” 赵俊臣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你也知道我不久后就会迎娶崔倩雪为妻,正是因为崔倩雪的祖父崔勉乃是清流领袖,我选择崔倩雪为正妻也就是为了扭转自己与清流的关系,并且我近年来也一直都在改变自己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印象,这一切都是为了扭转自己在朝野的名声,却不能因为一个郭汤就前功尽弃了,那样的话可就是捡了芝麻丢西瓜了。” 方茹的神情愈加失落了,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帮助赵俊臣的方法,却没想到自己最终只是在给赵俊臣添乱而已,甚至还险些坏了赵俊臣的长远布局,于是她的心情难免是有些苦涩难言。 见到方茹的神情之后,赵俊臣却又突然一笑,伸手握住了方茹的柔荑,温声说道:“不过,你的这个建议依然是极好的,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只不过用错了方向……事实上,你的这个建议让我心中有了一个新计划,若是这个计划进展顺利的话,那么我就可以极大的扭转自己与天下士林之间的关系,让天下读书人对我产生感激之心,到了那个时候,再有崔勉的暗中配合,我扭转自身声誉的计划,就必然能够收获空前的成果!” 方茹的所有心思都扑在赵俊臣身上,见自己的计划不仅没有给赵俊臣添乱,反倒是会为赵俊臣提供极大的帮助,方茹的一双眸子瞬间就再次明亮了起来,问道:“真的?” 赵俊臣笑道:“自然是真的。” 然后,赵俊臣伸手拍了拍郭汤的诗集,说道:“这本诗集自然要交给陛下,制造一场文祸也是必须的,事实上,我打算制造一场规模浩大的文祸,受到牵连的读书人越多越好!这本诗集一旦呈交给陛下之后,陛下他必然会是勃然大怒,并且还会严令朝廷监管天下读书人、严查各类反诗案。到了那个时候,只要我再稍稍推波助澜,那么天下读书人必然会人人自危,许多名家大儒都会受到牵连……不过,这本诗集不能由我来呈交,这场文祸也不能由我来亲手点燃……恩,西厂与我关系不浅,这件事最好还是交由东厂来办……” 说到这里,赵俊臣笑吟吟的向方茹问道:“茹儿你说,若是那些名家大儒们受到了文祸的牵连,最终又由我暗中出手救下,那么那些名家大儒们将会如何看我?” 听到赵俊臣的计划,方茹一双杏目中精光连闪,却是再次兴奋了起来,答道:“自古以来,文人最是没有骨气,立场也从不坚定,别看他们如今对相公你满是厌恶,但只要相公你能够救下他们的性命,那相公你自然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必然会转变立场,对相公你称赞有加、歌功颂德了!” 说到这里,方茹愈加兴奋了,又说道:“到了那个时候,随着这些名家大儒们的立场转变,天下读书人对相公的看法也同样会发生变化,受到读书人的影响之后,百姓们对待相公的态度也会发生变化,然后相公你在朝野的声誉就能够彻底扭转了!……相公的这个计策,当真是绝妙!” 赵俊臣笑着点头,说道:“我能够想到这个计划,全都是茹儿你的功劳。” 听到赵俊臣的夸奖,方茹只觉得心底抹了蜂蜜一般,愈加的笑意盈盈。 而就在赵俊臣完善自己扭转名声计划的同时,此时的德庆皇帝,却是突然召见了七皇子朱和坚。 准确的说,是七皇子朱和坚前往后宫探望母亲萧贵妃,让德庆皇帝“偶然间”得到了消息,于是德庆皇帝也就“突然起兴”召见了七皇子朱和坚。 一切看似都是巧合,绝不会让任何人产生更多的想法。 御书房内,德庆皇帝目光炯炯的打量着七皇子朱和坚,而朱和坚则是一如既往的表现恭顺,只是向德庆皇帝行礼问安之后,就垂首静候德庆皇帝的问话, 打量了七皇子朱和坚良久之后,德庆皇帝终于是开口道:“坚儿,听说你最近身体状况已经是渐有好转,朕原本还有些怀疑,但如今看你面色红润、目光有神,站了这么久也不见吃力,看来你的身体是当真好转了,那么朕也就安心了。” 朱和坚的脸上流露出了恰如其分的感动,说道:“父皇朝务繁忙,竟然还会顾念孩儿的身体,孩儿心中感激……还望父皇安心,孩儿的身体确实是大有好转了。”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朱和坚的神情变化,又说道:“见到你身体好转,朕确实是安心了,只是这样一来,朕也就再无理由将你继续留在京城了……朕已是决定,再过两日就为你册封王位与封地,让你离开京城前往封地镇驻,你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 …… 第六百二十章.心机. …… …… 德庆皇帝的询问,自然是想要试探朱和坚有没有觊觎储位的野心。 德庆皇帝性格太过多疑,又喜欢掌控一切,让东厂详细调查了朱和坚的相关情报之后,发现了朱和坚颇有心机却又一直隐藏,就注定会出现今日的试探。 若是不能了解朱和坚的真实秉性,德庆皇帝绝对无法安心让朱和坚成为新一任的储君太子。 对此,七皇子朱和坚也是早有预料。 事实上,德庆皇帝收到的那些情报之中,有许多都是朱和坚刻意让德庆皇帝知道的。 储君的位置看似尊贵耀眼,但也是个火山口,从来都不是一个舒适轻松的位置,尤其是上面有德庆皇帝这样敏感多疑的皇帝,下面又都是一个个奸猾机诈的奸臣,这个位置想要坐安稳就更不容易了。 如果储君表现的太过耀眼,则上面的皇帝会猜疑、下面的百官会不安,就会纷纷下意识的排斥;如果储君表现的太过低调,则上面的皇帝会失望,下面的百官会轻视,也很难得到朝野各方的认同;简而言之,就是进退维谷、左右两难。 在此之前,太子朱和堉就是表现得太耀眼了,却又没有相匹配的心机手段,如今自然是坐不稳储君的位置。 所以,即将要走向前台之际,七皇子朱和坚打算为自己塑造一个所有人都能够接受的储君形象——那就是一位有能力、有手段、却没有太大野心的守成者! 这样的形象,既不会让德庆皇帝感到忌惮或者失望,也不会让百官们产生不安或者轻视,有助于七皇子朱和坚最大程度的减少阻力、顺利的成为众望所归的新任储君。 再然后,只要熬到德庆皇帝殡天、朱和坚就可以登基为皇,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就再无顾忌、可以放手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了。 对于这个计划,七皇子朱和坚很有信心,因为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隐忍与伪装。 而今天的这场问答,毫无疑问就是朱和坚塑造形象的大好机会! 此时,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七皇子朱和坚的表现也是恰如其分,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先是微微一愣,然后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但最终则是恢复了一如往常的恭顺模样,垂首道:“儿臣舍不得父皇与母妃,也舍不得三哥,但皇子成年之后就必须前往各自封地镇驻乃是太祖立下的规矩,数百年来从无改变,儿臣自然不敢违背。” 说到这里,朱和坚抬头看向德庆皇帝,脸上满是感恩神色,又说道:“儿臣从前身体不好,父皇您不忍心儿臣经受车马劳顿,已是特许儿臣在京城里滞留好几年时间了,儿臣也知道,父皇因为这个决定已经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如今儿臣的身体康复了,自然不敢再给父皇添麻烦……所以,父皇您若是打算让儿臣前往镇驻封地,儿臣不敢有任何异议,这也是朱家子孙的应有责任。” 听到朱和坚的话语、打量着朱和坚的表情,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感叹道:“你能体谅朕的难处、也能够懂得皇家后代的责任,难得、难得。”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又摇头一叹,说道:“可惜了,若是太子也能像你这般懂事,那朕也不必像现在这般劳心。” 七皇子朱和坚很清楚,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依然是在试探自己。 所以,朱和坚不仅没有趁机说太子朱和堉的坏话,反倒是主动开口谈到了朱和堉的种种好处,道:“父皇,三哥他的性子固然是秉直了一些,但他绝对没有任何坏心思,对父皇也一向是忠孝有加,更何况三哥近段时间以来的表现已经渐渐有所进步了,父皇您身体安康,至少还能活个三五十年,大可不必着急,三哥他迟早都会成熟的。” 见朱和坚主动维护了太子朱和堉,显然他与朱和堉之间的兄弟情谊并不虚假,德庆皇帝再次满意点头。 然后,德庆皇帝终于是开口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对了,朕听说,当初在朕南巡期间,太子与前阁老黄有容在京城里争锋相对、闹得很不愉快,最终还是你为太子出谋划策之后,才让太子彻底压制住了黄有容?” 从东厂收到这个情报之后,这件事就成了德庆皇帝的一个心结,因为德庆皇帝并不确定朱和坚的这般表现究竟意味着什么。朱和坚在情报中所表现出来的手段心机,远远超乎了德庆皇帝的预料,但朱和坚事先从前都没有向自己表现过,这是别有用心的刻意隐藏?还是朱和坚一直都没有欲望向自己表现自己? 若是前者,那就代表朱和坚是一个隐藏极深的野心家,需要德庆皇帝小心戒备;若是后者,则代表朱和坚谨守本份、明白分寸,有能力却没有太大的野心,值得德庆皇帝放心重用。 根据朱和坚一直以来的表现,德庆皇帝更加倾向于后者,但终究还是需要朱和坚亲口向德庆皇帝解释一遍。 此时,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朱和坚的面色一变,连忙跪在了德庆皇帝面前,叩首道:“既然父皇开口询问,儿臣也不敢隐瞒!当初三哥与前阁老黄有容在镇守京城之际,双方渐渐开始有了矛盾,并且冲突愈演愈烈,官员百姓皆是人心惶惶,儿臣担心父皇回京后会责怪三哥没能很好的稳定庙堂局势,所以就前往东宫劝告三哥,但……” 说到这里,朱和坚有些犹豫,似乎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说下去。 德庆皇帝则是接口说道:“但太子完全不听你的劝告,依然是执意要与黄有容冲突,所以你为了避免庙堂动荡、也为了避免朕回京后会责怪太子,所以就为太子出谋划策,帮着太子压制住了黄有容,可是如此?” 然而,朱和坚这次并没有回答德庆皇帝的问题,似乎是不愿意谈及太子朱和堉的错处,只是垂首认错道:“无论如何,儿臣都不应该参与前朝的政事,是儿臣逾越了规矩,哪怕是情有可原,但规矩就是规矩,儿臣也甘愿受罚。” 德庆皇帝好奇追问道:“但最让朕奇怪的是,太子因为你的辅佐,竟然是当真压制住了黄有容……黄有容这个人虽然并没有多大的能耐本事,但也不是易于之辈,但他竟然完全不是你的对手,朕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颇是有些意外,因为在朕的印象中,老七你从来都不是擅长算计决策的人。”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的表情看似随意,但眼角余光却是紧紧盯着朱和坚,不放过朱和坚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又问道:“但你既然有这样的心机手段,为何从前一直都没有在朕面前表现过?” 朱和坚缓缓答道:“儿臣认为,自己在父皇面前只要表现出孝心与忠心也就足够了,至于那些心计手段,说实话儿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擅长,但儿臣今后不会参与朝廷事务,自然是用不上那些心计手段,所以也就不需要刻意表现了。” 经过了反复的试探之后,又得到了朱和坚的这番回答,德庆皇帝心中的疑虑终于是消散了大半,对于朱和坚的表现也愈加的满意了。 正如朱和坚所期望的那样,他在德庆皇帝面前表现出了一幅有才智、有手段、却没有任何野心的模样,这种形象让德庆皇帝颇是安心。 于是,德庆皇帝的种种试探也终于是告一段落。 只见德庆皇帝点头道:“难得你有这样的觉悟,念在你为太子出谋划策全是出于一片好心,朕也就不责罚你了。” 对于德庆皇帝的决定,朱和坚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但表面上则是一脸的惊喜与感动,连连向德庆皇帝叩谢。 然后,德庆皇帝沉吟了片刻,又说道:“恩,朕刚才又认真考虑了一下,你的王位封号与封地都还没有定论,如今就急匆匆的赶你离开京城也不好……罢了,你暂且在京城里多留一段时间吧,就算是当真要离开京城前往封地镇驻,也要等到年关之后再说。” 听到德庆皇帝的这番话,朱和坚知道自己终于是通过了德庆皇帝的初步考验! 当朱和坚离开御书房的时候,颇有一种天高海阔的解脱感。 因为朱和坚知道,经过了今天的这场问答之后,自己距离储君位置又大大的迈进了一步! 接下来,只要朱和坚耐心等待太子朱和堉再一次犯错就好了! 事实上,机会来得比朱和坚想象中更快。 朱和坚刚刚离开了御书房,正打算前往午门,就见到自己的随身太监贾伦快步向着自己走来。 来到朱和坚身旁之后,贾伦向朱和坚低声禀报道:“殿下,刚刚收到消息,赵俊臣开始出手惩治郭汤了,手段极为激烈,不仅派人封了郭家的‘四通商行’,还抓捕了郭汤的亲兄弟郭敏,而郭汤的孙子郭鸣台也被国子监罢免了监生身份……此外,赵党官员还打算在明天早朝的时候大举弹劾郭汤,朝野间也开始出现了一些不利于郭汤的流言……” 听到贾伦的禀报之后,朱和坚不由的面露讶色,说道:“哦?虽然早知道郭汤完全不是赵俊臣的对手,但没想到赵俊臣的报复手段会如此激烈!看来,赵俊臣是打算利用这件事情立威了。” 贾伦则是继续禀报道:“因为赵俊臣的报复手段,郭汤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如今已经联合了一些清流官员前往东宫求助了。” 朱和坚眼中闪过了一道精芒,问道:“太子可有答应为郭汤撑腰?” 贾伦答道:“众意难违,太子他已经答应了郭汤的求助,恐怕明天早朝上就要与赵俊臣打擂台了。” 随着贾伦的回答,原本还是神色冷静的朱和坚脸上突然涌现了一丝潮红,似乎是隐隐有些兴奋。 “真没想到……”七皇子朱和坚缓缓说道:“我的机会这么快就出现了!赵俊臣这次的报复手段虽然有些激烈,但也占着道理,太子若是盲目为郭汤撑腰,恐怕是讨不了好!与此同时,父皇他已经下定了废黜的决心,只是欠缺一个理由而已……” 说到这里,朱和坚的眼神不住波动着。 贾伦则是说道:“还有就是,郭汤他除了向太子求助之外,也派人给殿下送来一封密信,请求殿下您帮他渡过难关,殿下您看要不要回应他?” 朱和坚听到这里,却是神色冷漠,果断的放弃了郭汤,说道:“就凭郭汤的能耐,我就算是全力帮他,他也不会是赵俊臣的对手,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帮他?若是我帮他的事情被赵俊臣知晓了,那么反倒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郭汤的那封密信,就当作没见过好了,反正他得罪了赵俊臣已经快要垮台了,对我也没了用处,完全不需要理会。” 贾伦却是犹豫道:“可是,郭汤乃是‘太子党’内部最支持殿下的人,若是失去了他,殿下今后成为了储君之后,再想要得到清流的支持恐怕就要耗费许多心力了。” 朱和坚则是冷声说道:“我又不是朱和堉,清流的支持对我而言没那么重要!清流就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固然是有助于声誉,但清流没有任何的办事能力,还整天对你指手画脚,可谓是烦不胜烦……既然如此,我就算是失去了清流的支持,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说完,朱和坚转头看了贾伦一眼,又说道:“记住,既然朱和堉的道路失败了,那么咱们就要避免重蹈覆辙,朱和堉的那条路可没那么容易成功!” 听到朱和坚的说法,贾伦目光微微一闪,垂首道:“我记下了。” 另一边,朱和坚已是仰首向着午门方向走去,举手抬足之间,竟已是隐隐有了些志得意满的感觉。 …… ps:近段时间以来,虫子兼顾着工作、家庭、与码字,逐渐有些身心疲惫,所写的情节也不甚满意——比如郭汤的相关情节明显拖得太长了——所以要稍稍休息了一下,重新整理一下思路,每天暂且只有一章,但本周三开始会重新双更。 …… 第六百二十一章.“公正”(上). …… …… 第二天,卯时将至,当赵俊臣乘着轿子来到午门外的时候,许多官员看向赵俊臣的眼神都带上了明显的敬畏情绪,态度也愈加恭敬了许多。 很显然,他们都听说了赵俊臣昨天出手惩治郭汤的事情,赵俊臣的树威达到了效果。 有趣的是,就连许多“赵党”官员们看向赵俊臣的目光也同样多了一些敬畏。 要知道,在整治郭汤的事情上,赵俊臣基本没有自己动手,只是在幕后遥控而已,具体的事情全都是“赵党”官员们负责操办,但即使如此,见到郭汤的下场之后,“赵党”官员们也同样被吓着了。 赵俊臣没有亲自出手,就能将郭汤惩治的这么惨,那若是赵俊臣亲自出手了呢? 郭汤好歹是当朝少傅,也算是地位尊贵,但在赵俊臣面前却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那换成其他人呢? 如果说,赵俊臣从前给人的印象是“投靠他能得到很大好处”的话,那么因为郭汤的事情,赵俊臣给人的印象则是变成了“投靠他能得到很大的好处,得罪他则会死得很惨”。 既能让人一步登天,也能让人堕入地狱,所谓“翻手风云覆手雨”大约也就是如此了。 先是广施恩惠,再是杀鸡儆猴,也直到这一天,赵俊臣终于树立了与自己权势相匹配的威信! 却说,赵俊臣迈步下了轿子之后,几位“赵党”核心官员就快步迎到了赵俊臣身前。 匆匆向赵俊臣行礼问安之后,霍正源的表情严肃,向赵俊臣禀报道:“赵大人,事情有些不妙,太子朱和堉已经打算站出来为郭汤撑腰了,顺天府那边因为太子的插手,下官已经不能随意审讯郭敏以及‘四通船行’众人……” 然后,詹善常也是表情有些焦急,说道:“国子监那边也出了问题,因为太子施加了压力,国子监已经打算收回对郭鸣台的惩罚了。” 接着,陈东祥也是皱眉道:“都察院内那几位倾向于咱们的御史见到太子表态之后,也纷纷有些退缩,似乎是不打算在今天早朝上弹劾郭汤了。” 朱和堉毕竟是太子储君、未来的皇帝,出手的效果可谓是非同凡响,赵俊臣惩治郭汤的几个计划皆是遇到了或大或小的阻碍。 而“赵党”众人见到朱和堉为郭汤撑腰之后,也全都是感到了压力。 “若是太子早点懂得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势与影响力,恐怕他也不会落到如今得境地,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听到“赵党”众人的禀告之后,赵俊臣心中暗暗感慨着。 与此同时,赵俊臣的表情依然从容,说道:“关于这件事情,我昨天傍晚就收到消息了,事情没那么严重,各位大人也不必着急。” 詹善常连忙问道:“哦?赵大人您心中可有什么对策?” “对策?”赵俊臣反问道:“还需要什么对策?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从前总是太子与清流们想要调查咱们,被咱们暗中阻挠,然后他们就会把事情闹大,经常会让咱们下不来台。如今风水轮流转,咱们想要查郭汤,却又被太子横加阻挠,那么咱们自然也同样可以把事情闹大!有些时候,清流们的手段也是可以学一下的!事情闹大之后,我倒要看看太子与清流们如何下台!” 说到这里,赵俊臣转头向霍正源说道:“霍大人,你如今是顺天府尹,京城内所有事情都受你的管辖,如今‘四通商行’偷漏税银、欺行霸市、贿赂官员的事情正在你的职权范围之内,若是有人阻挠你依法行政,那你又岂能坐视不理?自然是要禀报陛下,让陛下为你做主!” 然后,赵俊臣又向詹善常与陈东祥说道:“国子监若是敢收回他们对郭鸣台的惩处,那就是罔顾事实、违法徇私!御史们若是遇到了事情却又置若罔闻,那就是尸位素餐、碌碌无为!詹大人与陈大人身为朝廷同僚,自然应该警告他们一二,向他们说明白这种做法的错处与坏处!” 然后,赵俊臣用一种义正言辞的语气说道:“众位,朝廷法纪必须要执行,世间公理必须要维护,既然我们已经发现了郭汤及其族人的种种罪行,就应该大胆的揭露、严正的审判,绝不能有任何顾忌,更不能因为某些人施加压力就临阵退缩,否则朝廷养我们又有何用?” 听到赵俊臣的这些话之后,所有“赵党”官员皆是愣住了,有些反应不过来。 因为,赵俊臣的这些话,听起来太像是清流们平日里的言论了。 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被清流们追在屁股后面痛斥,遇到事情之后也是习惯了大事化小、相互妥协、在暗处解决,如今见赵俊臣竟是要将自己惩治郭汤的事情闹大,又是这样的义正言辞,皆是都有些不知所措。 最终,还是霍正源最先反应了过来,抚掌道:“赵大人说的有理,这次是咱们占着道理,也是太子与清流们在徇私护短,咱们问心无愧,又何必要怕他们?所以咱们最好是及时调整心态,这次的事情并不是寻常的党争博弈,而是咱们在维护朝廷法纪,咱们不怕事情闹大。” 又听到霍正源的进一步解释之后,“赵党”众人才纷纷反应了过来。 并且,他们还想明白了赵俊臣言语中的深层含义——这次的事情,是他们打击清流声誉的大好机会。 确定了基调之后,“赵党”众人皆是再次兴奋了起来,向赵俊臣行礼示意之后,就纷纷散开,各自前去准备了。 很快的,午门上响起了钟声。 点卯之后,赵俊臣与百官列队进入了皇极殿,然后则是德庆皇帝驾临,今天的早朝终于是开始了。 按理说,今天早朝上的重点,应该是“京察”的事情,然而朝议刚刚开始,“太子党”与“赵党”就因为郭汤的事情打起了擂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标。 随着大太监张德的一声“有事早奏”,少傅郭汤就抢先出列,趴在大殿上大声哭诉了起来。 “陛下,您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啊!”郭汤的哭声极为惨烈,大声道:“老臣自从在昨日早朝上弹劾了户部尚书赵俊臣之后,就遭到赵俊臣的暗中报复,先是老臣的胞弟郭敏被顺天府无缘无故的抓捕,然后则是老夫的嫡孙郭鸣台被国子监除名,老夫依照陛下的旨意前往赵俊臣的府上登门道歉,更是受到了赵俊臣的刻意羞辱……” 说到这里,郭汤的神情愈加的悲痛欲绝,向着德庆皇帝连连叩首:“陛下!赵俊臣此人睥睨社稷、内怀不道,颠倒纪纲、恣意妄作,自古人臣之奸,未有如赵俊臣之甚者!还望陛下一定要严惩赵俊臣,为老臣主持公道啊!” 听到郭汤的哭诉与弹劾,德庆皇帝不由一愣,目光转向了赵俊臣。 他昨天专注于七皇子朱和坚的事情,有些忽视了京城里的动向,是直到现在才知道了郭汤的事情。 所以,德庆皇帝的表情有些不快,向赵俊臣问道:“赵俊臣,当真是你在报复郭少傅?朕明明已经责罚过郭少傅了,你难道犹不满足?” 见郭汤竟是抢先出列表态、主动弹劾了自己,赵俊臣心中有些意外。 不过,赵俊臣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郭汤的想法。 德庆皇帝既然已经在昨天早朝上责罚过了郭汤,那么这件事就应该结束了,若是赵俊臣继续报复郭汤,就是不服从德庆皇帝的决定,就是违背了德庆皇帝的圣意,自然会引起德庆皇帝的不快,德庆皇帝在这件事情上也会更加偏向于郭汤。 相比较而言,郭汤若是弹劾顺天府或者国子监,就没有这种效果了。 不得不说,郭汤确实有些小聪明。 但相比较郭汤的哭天喊地、悲痛欲绝的样子,赵俊臣的神色则是淡然从容,听到德庆皇帝的质问之后,也只是不慌不忙的缓步出列,答道:“陛下,对于郭少傅的指责,臣概不知情、也皆不承认!”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郭敏被抓乃是顺天府的事情,郭鸣台被除名则是国子监的事情,臣不知郭少傅为何要将这些事情牵扯到臣的身上,毫无依据的推测是臣在报复他,臣身为户部尚书,一向只负责钱粮之事,既管不到顺天府、也无权干涉国子监,郭少傅将这些事情牵扯到臣的身上,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难不成郭少傅隔两天吃坏了肚子,也要怪到臣身上不成?” 听到赵俊臣的话之后,德庆皇帝沉吟了片刻,然后开口问道:“顺天府与国子监何在?”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顺天府尹霍正源与国子监祭酒李子徳迈步出列,纷纷叩首道:“臣在。” 德庆皇帝皱眉问道:“顺天府可有抓捕郭少傅的胞弟郭敏?国子监是否除名了郭少傅的嫡孙郭鸣台?这两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可是受到了赵俊臣的指使?” 霍正源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怯场,扬声答道:“陛下,臣昨日收到举报,称京城里的‘四通商行’偷漏税银、欺行霸市、欺诈客人等等罪行,并且皆是罪证确凿,臣身为顺天府尹,自然不敢坐视不理,就派人前去查封了‘四通商行’,当时臣并不知道‘四通商行’的东家乃是郭少傅的胞弟郭敏,直到事后才知晓此事,所以顺天府抓捕郭敏绝不是为了针对郭少傅,与赵大人更是毫无关系,还望陛下明鉴!” 相比较霍正源的立场坚定,国子监祭酒李子徳则是犹豫不决。 从昨天傍晚到今天早朝之前,他一直夹在太子朱和堉与赵俊臣之间,受到了双方的共同施压,如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偏向太子朱和堉还是应该偏向赵俊臣。 最终,李子徳犹豫片刻之后,选择了静观其变、两不得罪,顺便还摘清了自己的关系,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郭鸣台被国子监除名的事情臣确实有所耳闻,但国子监平日里管理监生的事情一直是由国子监丞胡珍在具体负责,除名郭鸣台也是胡大人的决定,因为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臣还没来得及了解详细情况。” 国子监祭酒乃是从四品官职,自然有资格位列朝班,但国子监丞则只是正八品官职,并没有参加朝议的资格,但若是胡珍听到了李子徳的这番话,一定会暗骂李子徳无耻,将所有事情都推诿到自己身上。 另一边,听到霍正源与李子徳的话之后,德庆皇帝面色严肃,正准备再说一些什么。 但就在这时,太子朱和堉大步出列,道:“父皇,关于此事,儿臣有话说!” …… …… 第六百二十二章.“公正”(下). …… …… 看到太子朱和堉的表态,德庆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 然后,德庆皇帝的语气温和,缓缓说道:“哦?太子在这件事情上有看法?说吧。” 太子朱和堉说道:“父皇,昨日早朝上,就在少傅郭汤弹劾了户部尚书赵俊臣之后,仅仅只是一天时间之内,他的亲族就纷纷遇到了麻烦,这件事情若说只是巧合,恐怕是难以服众。 更何况,按照顺天府尹霍正源的说法,也有许多蹊跷之处!按照官府流程,就算是有人向顺天府举报‘四通商行’的某些罪行,霍正源也应该先进行调查取证、确认举报的真实性之后再采取行动,而不是急不可待的直接派人查封‘四通商行’,甚至将‘四通商行’的所有人全部拘捕,霍正源的这些举动,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 再说国子监的事情,据儿臣所知,就在国子监开除郭少傅的嫡孙郭铭台之前,户部侍郎詹善常曾亲自前往国子监拜会了国子监的几位官员,然后没过多久,就发生了国子监将郭铭台除名的事情!这件事情似乎也绝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而且,不论是顺天府尹霍正源、还是户部侍郎詹善常,这两位与赵俊臣一向是关系紧密,他们的种种作为,恐怕也不会是无的放矢!依儿臣看来,这些事情就算不是赵俊臣在刻意报复郭少傅的弹劾,恐怕也是某些官员有心讨好赵俊臣,处心积虑的刁难打压郭少傅。”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说法,霍正源与詹善常等人皆是面色微变。 这次赵俊臣惩治郭汤的手段颇是迅猛激烈,好处是有利于树威,坏处则是报复的痕迹太过明显了,容易让人抓住把柄。 很显然,太子朱和堉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破绽。 顿了顿后,太子朱和堉又说道:“并且,儿臣认为这件事影响极大、绝不能轻视,若是百官们会因为弹劾朝中大臣就要遭受报复,往后又有谁还敢在庙堂上说真话?到了那个时候,朝廷的言路闭塞,某些官员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欺上瞒下,朝纲岂不是就要彻底乱了?所以,儿臣认为朝廷这次一定要为郭少傅主持公道,严惩不正之风,绝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朝廷的言路,还望父皇明鉴!” 随着太子朱和堉的话声落下,都察院右都御史吕纯孝也迈步出列,说道:“陛下,臣也认为,昨天顺天府与国子监针对郭少傅的种种行为,绝不是那么简单,定然是有人在幕后指使!因为顺天府与国子监的事情并不是孤例!据臣所知,昨天还有人在暗中联络都察院的御史们,打算在今天早朝上大举弹劾郭少傅!陛下,不过是短短一天时间之内,就陆续发生了这么多针对郭少傅及其族人的事情,若说这些事情全都是巧合,未免是太牵强了。” 接着,在太子朱和堉与吕纯孝的带领之下,清流官员们纷纷出列表态支持,打算将郭汤的事情定性为赵俊臣的蓄谋报复,极力要求德庆皇帝为郭汤主持公道。 一时间,受到清流们的表态影响,郭汤颇是博取了许多官员的同情。 “看来,朱和堉确实是进步了,并没有一根筋的与我争锋对峙,也没有正面维护郭汤,反倒是避重就轻,绝口不提郭敏与郭鸣台的事情究竟有没有受到冤枉,只是反复强调郭汤受到了我的蓄意报复,并且还将这件事与朝廷言路联系到了一切,以此来影响德庆皇帝的判断……” 看着太子朱和堉以及一众清流们的表现,赵俊臣心中暗暗有些赞叹。 不过,赵俊臣的表现依旧是淡然从容,哪怕是太子朱和堉与清流们纷纷将矛头指向了赵俊臣,赵俊臣的神情也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静观着局势变化。 事实上,仅仅是这种程度的麻烦,赵俊臣并不打算亲自出手。 在赵俊臣的眼神暗示之下,众位“赵党”官员没有任何的畏惧,也纷纷是出列表态,与“太子党”争锋相对、寸步不让! 左兰山首先是迈步出列,扬声道:“陛下,臣认为太子殿下等人的说法,看似有些道理,但通篇皆是臆想,没有任何的事实依据,完全不足为信!若是仅仅凭着一些无中生有的猜测就可以诋毁朝廷大员,今后的朝廷局势必然会是震荡混乱、一发不可收拾,还请陛下明鉴!” 然后,詹善常的神情激愤,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出列说道:“陛下,臣曾经担任过礼部侍郎,与国子监的几位大人素来有交情,也时常会有见面,如今太子殿下仅仅是因为臣与国子监几位大人见面的事情,就将郭少傅嫡孙郭鸣台被国子监开除的事情全部推诿到臣的身上,甚这般毫无根基的指责,臣深感寒心,恳请陛下一定要为臣主持公道!” 接着,霍正源则是一幅问心无愧的模样,缓缓迈步出列,说道:“陛下,臣派人查封‘四通商行’的事情,完全是公事公办,只是在履行顺天府尹的职责而已!至于臣抓捕了郭少傅的胞弟郭敏,也只是因为郭敏乃是‘四通船行’的东家而已!与郭少傅毫无关联!难不成就因为郭敏乃是郭少傅的兄弟,所以臣就要无视法纪、网开一面不成?那臣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所以,臣对于顺天府抓捕郭敏的事情问心无愧!若是再来一遍,臣依然会抓捕郭敏!” 说到这里,霍正源话锋一转,又说道:“朝廷自有法纪,我等朝廷官员就应该以身作则、绝不能徇私舞弊!因为这关系到朝廷治理江山的根本!然而,抓捕了郭敏之后,就因为郭敏乃是郭少傅的兄弟,臣就面临着极大的压力,太子殿下、吕都御史、程阁老等人纷纷向臣施压,他们也不问顺天府抓捕郭敏的缘由,只是强烈要求臣尽快释放郭敏!臣在各方压力之下,却依然是坚持公事公办,没曾想今天早朝上又遭到了许多人的恶意抨击!……陛下,臣还是那句话,臣只是在坚守朝廷法纪而已!臣问心无愧!” 随着“赵党”众人的纷纷表态,尤其是霍正源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赵党”开始了反攻。 然后,“太子党”与“赵党”开始了激烈的争辩,“太子党”指责“赵党”蓄意报复郭汤,“赵党”指责“太子党”徇私护短、干涉朝廷法纪,双方皆是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却又避而不谈对方的指控,局面就这样陷入了僵持之中。 至于德庆皇帝,则一直是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只是静静听着“太子党”与“赵党”的辩论,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的眼神时而扫向赵俊臣、时而停留在太子朱和堉身上,眼神不住波动着,似乎是内心有些犹豫。 良久之后,眼看着“太子党”与“赵党”的冲突越来越激烈,德庆皇帝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都不要争辩了!一个个都是朝廷大员,却是面红耳赤、声嘶力竭,成何体统?” 随着德庆皇帝的斥责,“太子党”与“赵党”双方终于是渐渐停止了争吵,纷纷退入百官队列之中,等待着德庆皇帝发表意见。 此时,太子朱和堉见到德庆皇帝终于是开口表态之后,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刚才,在两派激烈辩论之间,“太子党”已经是渐渐的落入下风,毕竟他们的论点看似是光明磊落,但并没有任何证据,反倒是颇有些干涉法纪、诋毁大臣的嫌疑,而“赵党”众人占着道理,又紧抓着“太子党”的破绽不放,所以“太子党”也就渐渐的抵抗不住了。 太子朱和堉原本也没指望“太子党”能够通过一场辩论争吵就战胜“赵党”。 不过,依照朱和堉的想法,德庆皇帝这次一定会支持“太子党”的!只要有了德庆皇帝的支持,“太子党”这次就一定能战胜“赵党” 理由很简单,德庆皇帝唯有支持“太子党”才能够维护自己的帝王威严! 毕竟,德庆皇帝昨天早朝上责罚了郭汤之后,郭汤弹劾赵俊臣的事情就应该是尘埃落定了,若是赵俊臣依旧报复郭汤,那就是不服气德庆皇帝的决定,也就对德庆皇帝的阳奉阴违,德庆皇帝见到这般情况之后,自然是不会高兴! 此外,太子朱和堉刚才还特意谈到了郭汤的事情对朝廷言路的深远影响,而朝廷言路与帝王权威息息相关,若是朝廷的言路闭塞,那么皇帝也就成为瞎子聋子,只能任由臣子们欺瞒,这是德庆皇帝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考虑到这些情况,德庆皇帝的态度也就很明显了——这也是太子朱和堉愿意站出来为少傅郭汤撑腰的原因之一! 不得不说,太子朱和堉能考虑到这些事情,确实是进步了不小,若是寻常时候,他的判断也不能算错。 但太子朱和堉并不知道,德庆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要废黜他了!如今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罢了! 然而,朱和堉拥有清流们的鼎力支持,德庆皇帝若是要出手废黜朱和堉的话,就一定会遭到清流们的极力反对,若是清流们到时候选择死扛到底,说不定庙堂局势都会震荡不安。 所以,德庆皇帝若是想要废黜朱和堉,就首先要削弱清流的势力影响。 如今,因为郭汤的事情,太子朱和堉带领着清流官员们纷纷为郭汤撑腰,也正是德庆皇帝削弱清流的大好机会! 所以,太子朱和堉这一次依然是失算了! 却说,在百官们的注目下,德庆皇帝终于是缓缓开口表态了。 德庆皇帝先是深深打量了太子朱和堉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了赵俊臣,说道:“赵俊臣,这件事情说起来与你也有关系,许多官员都认为郭汤的事情乃是你的蓄意报复,但你为何一直闭口不言?难不成理亏心虚了?” 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似乎有质问赵俊臣的意思,但太子朱和堉却是心中一惊,猛得抬头向德庆皇帝看去,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所谓帝王心术,一举一动皆是大有深意! 如今,“赵党”与“太子党”的争辩陷入了僵持,谁也说服不了谁,而德庆皇帝主动开口询问赵俊臣的态度,就等于是给了赵俊臣打破平衡、引导局势走向的机会! 如此一来,德庆皇帝究竟是在支持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事实上,别说是太子朱和堉深感意外了,就算是老谋深算的周尚景,听到德庆皇帝的表态之后都是不由的身体微微一震,抬头向着德庆皇帝打量而去,目光中满是探究。 然而,德庆皇帝并没有理会太子朱和堉与周尚景的目光注视,他只是紧紧盯着赵俊臣、等待着赵俊臣的回答。 对于德庆皇帝的态度,赵俊臣并不感到意外,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只见赵俊臣缓步出列,表情依然平静,缓缓说道:“陛下,臣的态度刚才已经说过了,对于郭少傅等人的指责,臣概不知情、也皆不承认!” 然后,赵俊臣又说道:“不过,既然太子殿下、郭少傅等人纷纷将事情牵扯到臣的身上,那臣也就多说两句!这件事情其实很好解决,只要派人追查下去也就是了!郭少傅的兄弟郭敏究竟有没有违法乱纪?郭少傅的嫡孙郭鸣台究竟是不是应该被国子监除名?这些事情都不难查,只要把这些事情查清楚了,那么真相自然也就清楚了! 若是郭敏确实是有罪,若是郭鸣台确实是违反了国子监的规矩,那么顺天府抓捕郭敏、国子监开除郭鸣台的决定就没有错,那么也就没有人蓄意报复郭少傅,一切只是顺天府与国子监的公事公办而已!反之,若是郭敏无罪、郭鸣台也没有违反国子监的规矩,那就是顺天府与国子监在刻意针对郭少傅了,到时候只要继续追查下去、顺藤摸瓜,自然也能够查到幕后主使之人!” 说到这里,赵俊臣摇头叹息道:“陛下,臣认为霍大学士的说法最是正确,朝廷自有法纪存在,在朝廷法纪面前,每个人都应该公正对待!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当朝少傅的亲族,只要违背了法纪,就应该公正的依照朝廷法纪审办!关于郭少傅的种种事情,其实非常简单,一切按照朝廷法纪处理就行了,完全不必要进行多余的争论。” 听着赵俊臣表态之际,开口“法纪”、闭口“公正”,皇极殿内所有人都是面色怪异。 若要说违法乱纪,满朝上下极少有人能与赵俊臣相提并论,却没想到赵俊臣竟然也振振有词的大谈“法纪”、“公正”了。 事实上,赵俊臣从来都不排斥“法纪”、“公正”等词汇,只要这些词汇对赵俊臣有利,那么赵俊臣就一定会是朝廷法纪公正的坚定维护者。 比如现在就是这样。 从某方面而言,这样的“法纪公正”也是一种讽刺,但这样的“公正”才是古往今来的主流! “公正”与“公平”二词经常被人们相提并论,但“公正”并不代表“公平”,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公正”,又有许多人能够逃避“公正”,所以“公平”二字也就无从谈起了。 此时的赵俊臣,口口声声的追求“法纪公正”,但他只是要求别人而已,若是轮到赵俊臣本人的时候,恐怕就是另一回事了。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表诉,德庆皇帝也是面色怪异,只觉得赵俊臣脸皮极厚。 不过,德庆皇帝却依然是认同了赵俊臣的观点,点头说道:“赵爱卿说得有理,这件事并不难办,只要调查下去也就知晓真相了!” 然后,德庆皇帝扬声道:“既然如此,就传朕的旨意,‘四通商行’的案子即日起交由三法司联合审理,国子监开除郭鸣台的事情则交于礼部详细调查,这两件事情并不复杂,朕希望明日早朝上就能够看到结论!”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赵党”众人纷纷是面现喜色,而“太子党”众人则尽数是面色阴沉。 这两件事情若是严查下去,自然是对“太子党”不利! 事实上,“太子党”的麻烦只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 恩,五千字大章节,今天第一更。 凌晨前还有一章! …… 第六百二十三章.反诗. …… …… 与太子朱和堉为敌的时候,赵俊臣经常会与七皇子朱和坚暗中合作。 这一次也同样如此。 比如,郭汤的那本诗集,赵俊臣就是派人交给了七皇子朱和坚处理。 而七皇子朱和坚自然也不会让赵俊臣失望。 朝议结束之后,德庆皇帝来到了御书房内,神情依然是有些犹豫。 这次“太子党”与“赵党”的冲突,德庆皇帝为了换储的考量,态度再次偏向了“赵党”,但这样的态度终究是有损于德庆皇帝的利益,所以德庆皇帝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否正确,心中也不断考虑着弥补方法。 “或许,让赵俊臣与清流两败俱伤会是一个好办法……说起来,赵俊臣的权势扩张太快了,利用左兰山分裂‘赵党’的计划又是迟迟不见成效,也是时候由朕亲自出手敲打一下赵俊臣了,总不能任由他一直得意下去……” 德庆皇帝暗暗想道。 而就在德庆皇帝暗暗思索的时候,养心殿太监张秀捧来了厚厚一摞奏章,小心翼翼的摆放在德庆皇帝的面前,提醒道:“陛下,这些都是司礼监送来的奏疏,需要您来亲自批复。” 看着眼前厚厚一摞奏疏,足足有三五十本,德庆皇帝皱眉道:“竟然有这么多?” 不过,朝廷政务一向繁杂,德庆皇帝又不愿意放权,每日需要他处理的事情自然是极多,虽然今天的奏章格外的多了一些,但德庆皇帝并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之后,就拿起一份奏章开始审阅起来。 这份奏章里的内容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乃是陕甘一带出现了严重的旱情,今年至今也没有下一场雨,当地官员请求朝廷早做准备,一旦陕甘数府今年颗粒无收,就需要朝廷拨放大量的钱粮赈济,否则就会有出现大量流民的危险。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乱象都是从流民开始,德庆皇帝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看到这个奏章之后,也是非常重视,认真批复了自己的意见之后,就把这份奏章交给了张秀,吩咐道:“将这封奏疏抄录两份,一份送到文渊阁交由几位阁老商议,另一份送到户部交给赵俊臣。” 等到张秀双手接过奏章之后,德庆皇帝又伸手拿起了第二份奏章进行审阅。 这份奏章里的内容,依然不是什么好事情。却是山西巡抚向德庆皇帝呈报,称山西今年同样是旱情严重,缺粮数十万石,希望朝廷尽早准备赈灾的钱粮。 看到这封奏疏,德庆皇帝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喃喃自语道:“陕甘已经连续三年出现旱情了,山西也是如此,去年好不容易降了几场雨,却又出现了一场蝗灾,朕记得最终还是赵俊臣前去赈济灾民的时候果断扑灭了这场蝗灾,否则这场蝗灾恐怕还要蔓延到周围数府,损失还要更大……这大明江山究竟是怎么了?竟是各地接连不断的发生灾情?若是再持续下去,朝廷恐怕就要没有钱粮赈济了。” 然后,德庆皇帝再次批复了这封奏疏,并且与上一封奏章一样抄成两份分别交给了内阁与户部处理。 但因为这两封奏疏,德庆皇帝的心情已经渐渐有些压抑了。 接着,德庆皇帝再次伸手拿起了第三封奏章,展开审阅之后,发现这封奏章里的内容依然不是什么好消息——江西布政使汪正弹劾江西按察使吴陉人枉法乱纪,措辞极为激烈。 德庆皇帝并不了解事情的详细,又不愿意听信江西布政使汪正的一面之辞,所以只是将这份奏疏就放在一旁,准备日后再进行批复。 但第四封奏疏却又是江西按察使吴陉人弹劾江西布政使汪正结党营私的奏疏,态度极为坚决。 这两份奏疏同时送到了德庆皇帝的御案上,显然是汪正与吴陉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了,竟是闹到了德庆皇帝这里,恐怕整个江西官场如今也是动荡不宁。 想到这里,德庆眉头紧皱,神情隐隐有些无奈,只觉得满朝的官员没一人能让自己省心。 最终,德庆皇帝将第四封奏疏也放到了一旁,准备在明天早朝上与百官们商议这件事。 然而,第五封奏疏依然不是好消息,乃是河南一处粮仓发生大火损失惨重的事情。 第六封奏疏,还是坏消息…… 德庆皇帝连续批阅了七八分奏疏,竟然没有一个是好消息,德庆皇帝心中不由有些冒火,只觉得江山不宁、百官无能、自己却是有心无力。 德庆皇帝并不知道,将这些坏消息集中全部放在一起,乃是司礼监的刻意为之,就是想要撩动德庆皇帝的怒火,让德庆皇帝失去平日里的理智判断。 眼看着德庆皇帝即将要怒气满盈,养心殿太监张秀偷偷向远处一个小太监打了一个眼色。 见到张秀的暗示之后,小太监连忙是偷偷从御书房的侧门离开了。 没过多久,这位小太监又回到了御书房,并且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东厂太监冯德胜求见,说是有事情禀报陛下。” 听到小太监的禀报之后,德庆皇帝依然是埋首在奏疏之中,只是声音有些不耐烦,说道:“让他进来吧。” 很快的,东厂太监冯德胜来到御书房内,向德庆皇帝叩首道:“陛下,近段时间以来,东厂发现士林学子之间抨议朝廷的风气愈加严重,许多读书人都对朝廷失去了敬畏之心,还写出了许多反诗反文讥讽朝廷,言语颇是恶毒,甚至……” 听到冯德胜的话语有些迟疑,德庆皇帝抬头皱眉问道:“甚至什么?说明白!” 冯德胜垂首道:“甚至就连陛下、以及我朝的历代先皇都遭到了这些读书人的肆意讥讽……” 随着冯德胜的话声落下,德庆皇帝的心中怒火终于有了发泄渠道,狠狠的一拍桌子,大声怒喝道:“大胆!” 冯德胜身体一颤,连忙趴伏在德庆皇帝的面前,连头也不敢抬,只是继续禀报道:“此外,东厂经过密查之后,发现读书人的非议风气全是源自于朝廷清流,正是因为清流们平日里肆无忌惮的抨击朝廷,才带动了民间读书人的不良风气……尤其是少傅郭汤,他有几首讥讽朝廷、抨击时政的诗词,如今已是流传极广、影响恶劣……老奴听说今天早朝上百官们都在商议郭汤的事情,觉得这件事还是及时让陛下知道为好。” 说完,冯德胜从怀中掏出一本诗集,通过太监张秀交给了德庆皇帝。 德庆皇帝接手一看,发现这本诗集名叫《鹤溏诗集》。 “鹤溏……哼!看来这确实是郭汤的诗集没错了……” 喃喃自语之间,德庆皇帝就翻开诗集细读了起来。 这本诗集里面,有许多文字都被东厂用红笔特意勾画过。 见到这些被红笔勾画的诗句之后,德庆皇帝细细品味,很快就明白了诗词里的深层含义。 于是,德庆皇帝的面色愈加阴沉,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似乎已经怒到了极致,却又强行压抑着。 然后,德庆皇帝缓缓抬起头来,用一种毫无情绪的冰冷声音说道:“很好,这天下的读书人妄议朝政日久,早已经失去了敬畏之心,清流们平日里更是以抨击朝廷为荣……趁着这次机会,也是时候整治一下他们了!” …… ps:恩,第二更。 另,本书的第二次飘红大赏,感激不尽! …… 第六百二十四章.推断. …… …… 此时的户部衙门,赵俊臣的办公房间之内。 因为德庆皇帝的旨意,一位御书房的太监将陕甘与山西的旱情奏章送到了赵俊臣的手上。 在两份奏疏中间,还夹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文祸已生”四个小字。 这是内廷向赵俊臣暗中通报消息,表示赵俊臣的计划一切顺利的意思。 扫了一眼纸条之后,赵俊臣拿起一根毛笔将纸条彻底涂黑,然后就将纸条随手丢到了一旁,完全没有任何在意的样子。 意料之中的事情,并不值得幸喜或者得意。 只是,这场文祸一旦出现,受损最大的人无疑就是太子朱和堉了。 回顾着太子朱和堉近段时间以来的表现,赵俊臣心中暗暗有些叹息:“想当初,太子他横冲直撞、四处树敌、不撞南墙不回头,浪费了自己的全部优势,如今太子总算是有了进步,但也彻底的失去了所有机会,实在是可悲可叹。” 暗暗感慨了几句之后,赵俊臣的心思也就回到了朝廷公务上面,伸手翻开了陕甘与山西的旱情奏章,看到里面的内容之后,表情终于是渐渐凝重了起来。 陕甘与山西连续数年发生旱灾,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然后,赵俊臣抬头唤道:“来人。”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一位户部文案推门进入房间,向赵俊臣躬身行礼道:“大人您请吩咐。” 赵俊臣吩咐道:“将近三十年来朝廷各地的赈灾账册给我拿来,我要过目一遍。”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这位户部文案不敢怠慢,连忙就去准备了。 很快,这位户部文案就拿来了厚厚一摞书册,这些书册里面详细记录了明朝近三十年以来所有灾情的赈济情况,恭敬的捧到了赵俊臣面前。 赵俊臣伸手接过账册之后,抬手一挥,户部文案就悄然离开了房间。 而赵俊臣则是神情专注的翻阅账册,面露思索之色。 良久之后,赵俊臣终于翻阅完了这些账册,但面色则是愈加凝重了。 事实上,赵俊臣此时的表情,要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凝重。 “果然!最近三十年以来,明朝各地发生各类天灾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规模也是越来越大了,尤其是近几年时间,更是连绵不断……若不是明朝已经承平多年,尚有些存粮积蓄,社会秩序也还算是安定,恐怕早已经被这些连绵不断的天灾给拖垮了……但这些天灾若是不断发生,朝廷又能够坚持多长时间?……户部的存粮数量已经很危险了……” 德庆皇帝看到陕甘与山西的灾情奏疏之后,只是感叹朝廷最近几年的运气不好,许多地方都是天灾连年,但赵俊臣则是想到了更多的东西。 小冰期。 在另一个历史时空之中,许多历史学家都认为小冰期的出现才是明朝灭亡的根本原因,大约从十五世纪初开始,全球气候进入了一个阶段性的极寒天气,通称为“小冰期“,由于经验不足,防御措施不及时,发生了大规模的农作物减产,随后还出现饥荒、流民、农民起义等等连锁效应,最终明朝也因为这一系列的天灾人祸耗尽了所有元气、走向了终结。 而这个历史时空之中,明朝之所以能够延续到现在,除了崇祯皇帝的心机手段变得更加高明之外,也是因为原本应该出现的小冰期并没有如期而至,所以明朝的元气也没有耗损太多,依然能够坚持得住。 但看到了近年来的天灾汇总之后,赵俊臣心中不由有些警惕。 或许,小冰期只是延期了,如今更已经是渐渐逼近了……甚至,小冰期已经来临了! 所以,也难怪赵俊臣的表情会变得如此凝重。如果当真是小冰期来临,那么近年来的种种灾情都只是前菜罢了,接下来明朝各地的天灾人祸还要进一步的愈演愈烈。到了那个时候,以明朝如今的状况,又能够坚持多久? 要知道,因为没有经历明末清初的种种浩劫,如今的明朝人口已经逼近了两亿之多,所以小冰期一旦来临的话,所面临的压力也要远远大于另一个时空的明朝。 朝廷一旦失去了赈济灾民的力量,那么必然会出现数以百万计的流民,到了那个时候,任何的动乱都有可能出现! 更可笑的是,德庆皇帝这个时候竟然还想要耗费数百万两银子建造一座仿江南园林风格的大型行宫!甚至还不惜动用国库的银子!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心情不由有些忧虑。 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 赵俊臣固然是一个贪官权臣,也自认为是一个卑劣小人,但终究还有自己的良知底线,如今他身为朝廷的户部尚书,掌管着天下钱粮,自然有责任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于是,赵俊臣沉思良久。 最终,赵俊臣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首先,赵俊臣并不是农作物专家,他并不懂得小冰期应该如何预防农作物的大规模减产;其次,赵俊臣也不是历史学者,并不清楚这个时代究竟有哪些机会可以利用;最后,赵俊臣也不是一位令人信服的预言家,哪怕他向德庆皇帝与百官们预言了明朝日后的天灾频繁,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他,甚至还会因为“妖言惑众”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与此同时,赵俊臣会赚银子,但银子不能吃,因为明朝海禁的关系,也不可能大规模的购买海外粮食储存应急;赵俊臣略懂一些改革的事情,能够激发明朝的潜力,但他这样做的话必然会引起所有利益既得者的反弹,最终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赵俊臣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投入大量资源修建水渠、堤坝、水车之类的灌溉设施,尽可能的减少各种天灾带来的损失,但德庆皇帝与百官们根本不会允许赵俊臣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投入过多的银子…… 所以,绝大部分有能力办到的事情,赵俊臣没条件去办,绝大部分有条件办成的事情,赵俊臣却又没能力办到! 最终,赵俊臣真正能办的事情就极少了。 “不过,许多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要尽量做一些,许多暂时无力办成的事情,也应该早做准备…… ……让我想想,这个时期,两广地区应该已经有人种植马铃薯了,这种农作物耐寒耐旱,并且产量很大,可以让朝廷进行推广……还有玉米,这种植物应该已经广泛种植了,但规模较小,也应该进一步推广……南洋那边受小冰期的影响很小,也应该尽早派人前去摸底…… ……还有,我固然是不懂得耕种,但可以命人收集农书、召集经验丰富的老农,或多或少总能找到一些办法;户部与工部固然不能大规模的修建灌溉设施,但小规模的投入还是可以办到的,能多做一点是一点…… ……对了,还有蒙古与东北,他们这两年恐怕同样是受到了天灾影响,也要防止他们狗急跳墙……” 将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尽数想了一遍,赵俊臣发现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手段,并不足以改变大局。 然后,赵俊臣目光微微闪烁着,轻声自语道:“来到这个世界不过是一年有余的时间,我就拥有了今日之权势,按理说已经算是发展神速了,但如今看来,若是我真想要办一些实事,手上的权利还是太小了!不论是边防隐患,还是小冰期的出现,我都看在眼中,但限于手中权势不足,真正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却只能干着急而已……” 喃喃自语之际,赵俊臣心中也暗暗下定了决心——自己的许多计划,都应该加快进度了。 与此同时,周府书房内。 周尚景闭目靠坐在摇椅之上,一张老脸上满是沉思之色。 今天的朝议期间,在郭汤的事情上,德庆皇帝的态度完全出乎了周尚景的预料。 周尚景隐隐觉得,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庙堂局势的未来发展已经发生了悄然的转变,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因素被自己忽略掉了。 但自己究竟忽略掉了什么,周尚景一时间也想不清楚。 思索良久之后,周尚景缓缓睁开双眼,轻声自语道:“老了,终究是老了,脑子不似从前一般敏锐了,精力也不大如前,不过是思考了片刻,竟然就有些疲惫了。” 就在周尚景轻声自语的时候,周尚景的情报总管周璐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份书册送到了周尚景的面前,说道:“老爷,这些就是内廷线人们近段时间以来传过来的情报。” 周尚景轻轻点头,伸手接过情报细细翻阅。 将所有情报全部翻阅了一遍之后,周尚景缓缓闭上了双眼,再次陷入了沉思。 与赵俊臣或者赵山才不同,周尚景并不知晓七皇子朱和坚的野心企图,在他眼里朱和坚只是一位无关紧要的病弱皇子罢了,所以他也无法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就推断出事情真相,不免有些后知后觉。 不过,翻阅了情报之后,德庆皇帝近段时间以来对七皇子朱和坚的格外关注,依然是引起了周尚景的注意。 再联系到今天早朝上德庆皇帝的态度偏向,似乎有趁机打压清流的意思,而清流一向是太子朱和堉的势力根基,若是清流受到了打压,那么太子朱和堉的地位也就不稳了…… 隐隐间,周尚景觉得自己终于是触摸到了事情真相。 难道,德庆皇帝终于是下定决心更换储君了?太子朱和堉要被废黜了?七皇子朱和坚将会是新一任的储君太子? 于是,周尚景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了一丝凝重。 若是赵俊臣知道了周尚景的猜测,一定会心生敬佩,仅仅只是因为德庆皇帝的一些异常态度以及一些蛛丝马迹的情报,周尚景就已经推断出了事情的真相! 并且,隐约之间,周尚景总觉得七皇子朱和坚这个人很不简单。 周尚景乃是当今第一权臣,经常有机会接触到各位皇子皇孙,但偏偏,周尚景对于这个七皇子朱和坚没有任何印象,似乎这位七皇子一直都刻意在周尚景面前隐藏自己。 “周璐,这段时间多关注一下七皇子朱和坚的动向,也派人多收集一些关于七皇子的情报消息,尽快送到老夫这里。”周尚景轻声吩咐道:“从前有些忽视这个人了……” …… 恩,第一更。 …… 第六百二十五章.结论. …… …… 不知不觉,又是新一天的朝议开始了。 早朝开始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似乎有些格外的阴沉,直接开口问道:“三法司、礼部何在?”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三法司与礼部的官员纷纷出列。 然后,德庆皇帝向礼部尚书林维问道:“朕昨日让礼部调查少傅郭汤嫡孙郭鸣台被国子监除名的事情,如今可有结果了?” 如今“沈党”与“赵党”的关系渐渐紧密,所以林维自然是不会刻意的偏袒“太子党”,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林维扬声答道:“陛下,事情已经全部查清楚了!郭少傅的嫡孙郭鸣台为了维持自己的名气,近年来一直用银子购买国子监其他监生的文章诗词,并且署上自己的名字呈交于国子监,确实有欺世盗名、蒙骗国学的行为,依照朝廷法度,国子监也确实有权除去郭鸣台的监生身份,国子监甚至还需要将这件事通报于礼部,进一步免去郭鸣台的举人功名,所以臣认为国子监开除郭鸣台的决定,并没有任何过错。” 与此同时,国子监祭酒李子徳见到局势明朗之后,也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臣昨日回到国子监之后,也详细调查了此事,大概情况与林尚书所讲没有任何区别!国子监乃是朝廷官学,负责管理天下学子,臣与同僚们自感责任重大,从来都不敢怠慢,一向是兢兢业业、小心谨慎,这件事完全是秉公处断,完全没有任何针对郭少傅的意思,还请陛下明鉴!” 德庆皇帝并没有理会李子徳的禀报,只是转头向三法司的几位官员问道:“那么,顺天府查封‘四通商行’、抓捕郭敏胞弟郭敏的事情,如今可有结果了?顺天府可有冤枉了郭敏?”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刑部尚书张伯崇、左都御史杜白、大理寺卿方世文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最终则是由张伯崇作为代表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这件事大概也查清楚了,‘四通商行’这些年一直都在暗中参与走私生意,每天都有偷漏朝廷税银的行为,至今已经偷税近百万两银子!此外,‘四通商行’贿赂朝廷官员的罪行也得到了证明……至于‘四通船行’是否有欺行霸市的行为,如今尚待进一步查证,但无论如何,顺天府查封‘四通商行’、抓捕郭敏的行为都没有任何问题。” 听到礼部与三法司的陆续禀报之后,“赵党”众人纷纷是面现喜色,而“太子党”众人、尤其是郭汤本人,则纷纷是面色灰败。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的争锋角力,依然是“赵党”赢了!而“太子党”不仅是彻底败了,并且郭汤还即将要遇到更大的麻烦! 另一边,赵俊臣则是面露冷笑。 郭汤的事情,“太子党”若是与“赵党”暗中角力、私下交锋,那么太子朱和堉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或许还有获胜的可能,但“太子党”以为德庆皇帝这一次会支持他们,于是把事情闹到了明处,那么也就难怪他们会失败了。 然后,赵俊臣向“赵党”官员们打眼色示意,表示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来了! 毕竟,这已经是第三天时间了,赵俊臣曾经暗中发誓过,要郭汤在三天之内生不如死、失去一切!如今正是实现誓言的机会! 随着赵俊臣的暗中示意,“赵党”官员们抢在德庆皇帝发表意见之前,纷纷出列表态。 其中,户部侍郎詹善常满脸悲戚,好似遇到了莫大的冤屈,向德庆皇帝叩首道:“陛下,请您一定要给臣做主啊!臣自从离开礼部之后,虽然是前往户部任职,却依然是关心朝廷的科举国学,时常前往国子监走动,却没想到臣的一片赤诚之心,竟是受到了无端的指责!甚至还有人将郭鸣台被国子监除名的事情推诿到臣的身上,认为是臣在讨好赵俊臣大人、报复郭少傅……臣着实是冤枉啊,如今真相已经大白,郭鸣台被国子监除名的事情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与臣毫无关系,还望陛下您能够为臣主持公道、还臣清白啊!” 然后,霍正源同样是神色沉重,缓步出列禀报道:“陛下,如今真相已经是水落石出了!臣的所作所为,确实是秉公执法、一心维护朝廷法纪!但让臣感到寒心的是,臣只是抓捕了朝廷某位权贵的亲属,就遭受了许多官员的排挤、施压、甚至是诋毁!陛下,若是一位臣子仅仅是因为维护朝廷法纪就遭遇了这样的境遇,百官们今后还如何敢依法牧民?还望陛下您一定要趁机拨乱反正、以正视听!” 詹善常与霍正源的这些话,几乎是原封不动的重复了昨天“太子党”众人的表诉,所以“太子党”众人的面色就愈加阴沉似水了。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 随着局势趋于明朗之后,那几位原本打算弹劾郭汤、却又因为太子朱和堉的插手而临阵退缩的御史们,此时也纷纷坚定了立场、找到了机会,陆续出列表态。 “陛下,臣认为,郭汤身为当朝少傅,不思以身作则,反倒是纵容自身亲族违反朝廷法纪,被揭穿之后又不思悔改,反倒是联合朋党打压异己、公报私仇、干涉朝廷法纪,甚至是在陛下面前颠倒是非、欺君罔上!种种罪行,可谓是触目惊心,还望陛下您一定要严惩郭汤、以正朝纲!” “陛下,据臣所知,郭汤平日里自诩清廉,但他生活奢华,府里的一切支用、家产购置、日常开销等等全是来自于‘四通商行’!如今已经证明了‘四通商行’的银子全都是来自于违法走私、偷漏朝廷税银,那么郭汤的家产自然也就不干净了!臣恳请陛下马上命人查封郭府,将郭家的家产置业全部充公,如此才能挽回朝廷的损失!” “陛下,郭汤的所作所为,可谓是一再违背朝廷法纪,所以臣认为郭汤已经不再适合担任朝廷少傅了!还请陛下您将郭汤罢官为民、以示惩戒!” “陛下……”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百官们每到落井下石的时候,就会显得格外的兴奋,表现也会格外的踊跃。 随着局势趋于明朗,所有人都知道郭汤要倒霉了,这样一来,不仅仅是“赵党”官员在争先弹劾郭汤,就连一些“沈党”、“周党”、中立派系的官员也纷纷是出列表态,请求德庆皇帝一定要严惩郭汤。 不过,德庆皇帝换储的想法如今只有少数人知晓,所以绝大部分官员弹劾郭汤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太子朱和堉,甚至就连“太子党”也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 然而,百官们虽然不敢谈及太子朱和堉以及“太子党”在郭汤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但德庆皇帝却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等到百官们的群起弹劾告一段落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马上处罚郭汤,而是目光缓缓扫向了太子朱和堉以及众清流官员。 见到德庆皇帝的这般态度,太子朱和堉又是心中一沉。 然后,德庆皇帝缓缓开口了:“阁老程远道、右都御史吕纯孝、礼部侍郎鲍文杰、左副都御史贾秀全、左佥都御史曹振……出列!” 德庆皇帝一口气念了十余位官员的名字,这些人全都是出身清流,也全都是太子朱和堉的铁杆支持者,昨天早朝上正是他们这些人与“赵党”激烈交锋、指责赵俊臣蓄意报复郭汤的。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太子党”众人纷纷是感到心中不妙,但也不敢违背德庆皇帝的旨意,于是陆续出列,垂首等待着德庆皇帝的训斥。 “你们这些人,平日里总是自诩清廉公正,张口朝廷法纪、闭口奉公无私,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变了一幅模样?朕知道,郭汤与你们关系匪浅,但若是只因为一些私交情谊,你们就放弃了往日的立场,就徇私护短、包庇罪行、甚至是诋毁朝廷大臣,臣还要你们这些清流官员何用?朕还如何敢把督查重任交给你们?朕如何还敢相信你们的奉公无私?对于你们的行为,朕的心中甚是失望!” 德庆皇帝的语气凝重,一字一句皆是诛心! 然后,德庆皇帝的语气稍稍放缓,又说道:“不过,念在你们可能只是受到了郭汤的蒙蔽,未必是有意的庇护徇私,朕这次也不会重罚你们,就罚你们停职三日,好好的反省自身,并且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听到德庆皇帝的训斥与责罚之后,这十余位清流官员纷纷是面色大变。 停职罚薪也就罢了,并不是什么太严重的惩罚,但因为这件事情,尤其是德庆皇帝对他们的训斥评价一旦传扬了出去,那么他们的自身清誉一定会受到极大损失!而清誉往往就是一名清流官员的立足根本! 可以说,德庆皇帝的责罚看似是不痛不痒,但已经是伤到了“太子党”的元气,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太子党”都无法挺直腰杆在庙堂里说话了! 然后,德庆皇帝的目光又转向了太子朱和堉,再次开口道:“太子……出列!” 太子朱和堉沉默片刻之后,也同样是迈步出列,垂首道:“儿臣在!” 德庆皇帝的目光有些复杂,盯了太子朱和堉片刻之后,终于是开口说道:“朕刚刚让你闭门思过十日,原还以为你会有些长进,却没想到你依然是武断轻率,随意就相信了郭汤的颠倒黑白,甚至还为了庇护郭汤而当着百官之面信誓旦旦的污蔑朝廷大臣、明目张胆的干涉朝廷法纪!看来朕当初只责罚你闭门思过十日还是轻了,仅仅只是十天时间,难以让你思辩清楚自身的不足!既然如此,朕就罚你再次闭门思过十日!接下来的十天时间,你就不要参加朝议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决定,太子朱和堉面色苍白,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这件事,郭汤固然有错,但明摆着是赵俊臣在蓄意报复,太子朱和堉的做法也有利于维护德庆皇帝的权威,但没想到德庆皇帝依然是偏帮赵俊臣,并且狠狠打击了自己以及清流的声望,太子朱和堉如何能够不怒? 但最终,太子朱和堉还是强自忍耐了下来,垂头答道:“儿臣……遵旨!” 见太子朱和堉并没有激烈反弹,德庆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情绪,似乎有些轻松,似乎有些愧疚,又似乎有些失望。 但最终,德庆皇帝的目光又转向了郭汤,缓缓开口道:“郭汤,出列!” …… 恩,今天第二更。明天依然双更! 另,希望大家尽量支持正版,谢谢! …… 第六百二十六章.抄家狂潮(一). …… …… 见德庆皇帝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少傅郭汤的身体不由一颤。 然后,郭汤跌跌撞撞的跑出百官队列,跪伏在德庆皇帝面前,抢先哭诉道:“陛下,老臣有罪!老臣近年来一直是专心于朝务,竟是疏于管教族人,没成想他们竟是瞒着老臣办了这么多违法乱纪的错事!事发之后,老臣又没能及时发现事情真相,反倒是盲目信任了他们,还以为是有人蓄意报复老臣,最终又险些乱了朝纲、干涉了法纪……老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听到郭汤的哭诉,大殿内所有人都是心中鄙夷。 这个郭汤,看似是直接认罪,但言语之间一直是避重就轻,好似他的过错仅仅只是“失察”一般。 最让人鄙夷的是,郭汤为了保护自己,竟是将大部分过错全都推诿到兄弟郭敏以及孙子郭铭台身上,向德庆皇帝表示这些事情绝不是自己的庇护徇私,而是郭敏与郭铭台等人蒙蔽了自己!这样的做法不仅是有失担当、甚至还颇有些薄情寡义的嫌疑! 危难之际,方可见到一个人的本质,郭汤如今即将要大难临头了,再也顾不得自己往日里的清高形象,怯弱自私的秉性展露无遗! 见到郭汤的表述之后,德庆皇帝的目光愈加阴沉了。 然后,德庆皇帝缓缓开口道:“哦?你真不知道这些事情?郭铭台欺世盗名的事情也就罢了,但据朕所知,你虽然是自诩清廉,但一直是生活优渥、养尊处优,仅仅是你一个人,每个月的开支用度就有上百两银子之多!前段日子郭敏为了给你祝寿,竟是出手一万六千两银子买下了天下第二行书、颜真卿的真迹《祭侄稿》!还有,你们郭家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京城里大肆置办产业,这些银子全都来自于‘四通商行’!天下间做买卖的生意人多了,又有几家商行像是‘四通商行’一般暴利?难道你就真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常与蹊跷?”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冷笑道:“依朕看来,你恐怕不是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假装不知道郭敏的违法行径,只想着心安理得的坐享其成吧?” 听到德庆皇帝的指责,郭汤身体又是一颤,却是坚决不承认,说道:“陛下明鉴,老臣向来不擅长理财经营之术,对于郭敏经商的事情也从不过问,是真不清楚这些事情啊!” 德庆皇帝冷哼一声,说道:“若是这般明显的事情你都不能察觉,那只能说明你毫无见识、碌碌无能!实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无能之辈!无论如何,你都不适合再担任少傅的职位了!” 然后,德庆皇帝一抬手,大太监张德就将一本诗集送到了德庆皇帝手中。 德庆皇帝将诗集扔到郭汤面前,冷声道:“还有,你刚才说,你专心于朝务、没时间管教族人,但你就有时间构思这些言语恶毒的反诗反文,讥讽朝廷、讥讽朕、讥讽朕的列祖列宗了?” 说到后面,德庆皇帝已经无法压抑怒气,向着郭汤怒声咆哮了起来。 郭汤看到眼前的《鹤溏诗集》之后,顿时是面色大变,心情混乱。 这本诗集的存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但为何会落入德庆皇帝的手中? 难不成,厂卫已经开始调查自己了? 另一边,德庆皇帝冷笑道:“呵呵,‘帝王待士诚,有臣执君恩’、‘遥瞻帝扉当殊人,圣德作则取一生’……郭汤你当真是才华横溢,好诗句!好文笔!” 听到德庆皇帝的讥讽,郭汤浑身颤抖起来,再也不敢矢口抵赖。 与此同时,百官们大都是通过科举进入官场的,听到德庆皇帝背诵的诗句之后,很快就捉摸出了深意,看向郭汤的眼神更加是幸灾乐祸。 他们知道,因为这本诗集的缘故,郭汤的麻烦远远要比想象中更大。 见郭汤再也不敢再辩解什么,德庆皇帝终于说出了自己对郭汤的责罚。 “郭汤身为朝廷少傅,不思为国尽忠、秉公为政,反倒是庇护徇私、颠倒黑白、欺君罔上、诋毁大臣,可谓是罪大恶极!又写反诗讥讽朝廷与列代先皇,可谓是恶逆不道、乃是大不敬之罪!传朕的旨意,罢去郭汤少傅官职,押入天牢候审!” “另,‘四通商行’走私偷税多达近百万两银子,触目惊心!着顺天府、大理寺、与户部一同查封!‘四通商行’的所有财产全部充公!郭家产业大都是来自于‘四通商行’的银子,也全部查抄充公!” “郭汤之胞弟郭敏违法乱纪,已是证据确凿,交由顺天府定罪!郭汤之嫡孙郭铭台欺世盗名、窃人文章,有违纲常,即日起夺去他的举人功名,永不录用!” 听到德庆皇帝的旨意之后,郭汤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他知道,不仅仅是自己彻底完了,郭家也彻底完了!从此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郭汤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忍不住弹劾了赵俊臣,并且在弹劾的时候稍稍嘴欠了一些,竟会落入这般的悲惨结局! 然后,郭汤心情激荡之下,再也坚持不住,身体猛地一抽,就再次昏死了过去,然后被侍卫们拖死狗一般拖出了皇极殿。 与此同时,百官们也是无人敢为郭汤说情,与郭汤交好的清流们刚刚才被德庆皇帝训斥了一顿,这个时候也不敢再碰触德庆皇帝的霉头。 郭汤被侍卫们带走之后,趁着百官们皆是鸦雀无声,德庆皇帝又下了一道旨意:“天下士子已是不敬朝廷久矣!朝廷对待读书人一向优厚,减税免赋、诸多特权,但读书人却不思尽忠报效,反倒是整日里以抨击朝政、讥讽帝王为荣,肆无忌惮、影响恶劣!传朕的旨意,朝廷各部从今日起要严加监管天下读书人的动态、并且严查各类反诗反文,若是再遇到了郭汤这类的反诗案,定然要严惩不贷!” 就这样,赵俊臣惩治郭汤的事情,终于是告一段落。 但这件事所产生的影响,却远远不仅仅是郭家败落这么简单。 太子朱和堉在短时间内连续被德庆皇帝禁足两次,自然是声势大跌,让许多明眼人都看出了一些苗头。 清流们因为德庆皇帝的抨击批判,同样是清誉受损,恐怕会低调很长一段时间。 此外,因为郭汤的那些反诗,也造成了一场规模浩大的文祸,许多读书人都受到了牵连,影响极为深远! 当这一天的早朝结束之后,赵俊臣在“赵党”官员们的拥簇下离开了皇极殿,许多官员纷纷是态度恭敬的退到两旁、让出了道路,打量赵俊臣的眼光也变得愈加的敬畏了。 郭汤得罪了赵俊臣之后,不过是短短三天时间,不仅是自己丢官入狱、一生英名尽毁,就连胞弟郭敏与嫡孙郭铭台也倒了大霉,甚至就连整个郭家都被查抄家产、全部充公,可以说整个郭家都毁于一旦了! 而太子朱和堉以及清流官员们想要为郭汤撑腰,最终也纷纷受到了牵连! 赵俊臣的报复手段之迅猛激烈,实在是令人心惊胆战,许多曾经得罪过赵俊臣的官员,此时更加是心中恐慌,开始认真考虑着自己向赵俊臣道歉请饶的事情。 就这样,因为郭汤的事情,赵俊臣在庙堂里的威信已是初步树立了起来。 然而,百官们并不知道,就在郭汤被抄家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直隶,因为赵俊臣的暗中推动,正掀起了一场规模更加浩大的抄家狂潮! 与南直隶这段时间的风云变幻相比,郭汤的事情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罢了! …… 恩,今天第一更! …… 第六百二十七章.抄家狂潮(二). …… …… 自从苏长畛担任了南直隶巡抚的职位之后,距今已经有七年时间了。 在这七年时间里,苏长畛用了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巧取豪夺等等手段,为了聚敛钱财可谓是不折手段,而苏家也快速成为了南直隶境内首屈一指的豪族,家财万贯、田连阡陌、高门深院、店铺成群,哪怕是在富豪无数的南直隶,苏长畛的家财也是名列前茅,平日里苏家子弟的生活也是锦衣玉食、极尽奢华之能事。 但这一天,苏家的辉煌终于是彻底终结了! 就在三天前,前任阁老、钦差大人黄有容来到了南直隶,并且宣布了德庆皇帝的旨意,调查审判苏长畛的种种罪行。 按理说,要审办苏长畛这样的封疆大吏,最是应该慎重行事,反复调查、详细取证、明察暗访、申诉对质,至少需要两个月时间才能完成流程、为苏长畛定罪! 然而,黄有容却是雷厉风行,不过是短短三天时间之内,就完成了所有的办案流程、并且确定了苏长畛的所有罪名! 虽然有些仓促急切,但黄有容知道不会有任何人怪罪自己,毕竟苏长畛倒台之后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百姓们看到贪官倒台会拍手称快、南直隶官员们有了进一步晋升的希望、德庆皇帝能够得到苏长畛的庞大家产,黄有容自己以及他幕后的赵俊臣也能够趁机收获许多好处! 所以,没有任何人会质疑黄有容的武断办案,或许苏长畛与他的同党们会感到不满,但这些人如今已经彻底失势,没有任何人会关注他们的想法。 等苏长畛被定罪之后,黄有容更是迫不及待,马上就带领着大批的兵丁赶到了苏府,开始了抄家行动! 这才是黄有容的根本目标,所谓审案断罪只是微不足道的前提罢了。 就在郭汤被抄家的同时,原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府内也迎来了同样的灾难。 此时,原本是富丽豪华的苏府,此时已是一片狼藉,原本是养尊处优的苏家族人,如今尽数被拘禁在苏府前院,那些一向是狐假虎威的苏家仆从们,更是被逼着束手跪在周围,所有人都紧紧围着苏长畛瑟瑟发抖,苏府上下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大难临头、末日到了。至于苏长畛本人,此时更是满脸的绝望与麻木,没有任何的反抗,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兵丁们闯入了苏府之后,就开始了清洗似的搜查,苏府之内,到处都响起踹门的声音、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粗鲁叫骂声与重重脚步声,满是凄惨且又恐慌的气氛。兵丁们一个屋子接一个屋子的搜查,所有贵重财物都被尽数搜走,不值钱的东西则是尽数丢弃在地上,若是苏府内有人敢不配合,就是一顿拳脚伺候。 如今苏家已经是落地凤凰不如鸡,兵丁们又向来粗鲁,自然不会有任何客气。 而指挥着兵丁进行抄家的黄有容,此时则是满脸的志得意满,打量着富丽堂皇的苏府,心中暗暗计算着自己这次能够收获多大的好处!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苏家后院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争吵与叫骂,似乎还有人正在厮打。 被这阵动静打乱了心中遐想的黄有容自然是不大高兴,转头向身边一位百户吩咐道:“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兵丁们见到某件贵重财富就相互争抢不成?苏长畛的所有家产都要充公,你告诉他们手脚干净一点!” 得到吩咐之后,那名百户连忙就去查看情况了。 没过多久,这位百户就带着十余位兵丁以及两名妙龄女子来到了黄有容面前,向黄有容禀报道:“钦差大人,并不是兵丁们在争抢财物,而是卑职手下的兵丁们正准备搜查一间屋子的时候,却遭到了几位都察院衙役的阻拦,这几位衙役似乎是奉了副使顾全顾大人的命令特意保护屋内的女子,而卑职手下的兵丁粗辱无知,一心只想着抄家搜索,就与这几位衙役冲突了起来。” 听到百户的回答之后,黄有容不由一愣,然后再次打量,才发现他面前的兵丁明显分为两批,其中一批人穿着兵服,乃是苏州境内的军镇兵,而另一批人则穿着衙役服侍,乃是右佥都御史顾全从京城里带来的都察院衙役。 接着,黄有容又向那两名女子看去,却发现为首的女子年约双八,面容清丽,五官精致,身材苗条修长,气质温婉动人,如今虽然是神色惊慌,但也更添加了几分惹人怜爱的味道,明显是一位大家闺秀,似乎是苏长畛的直系亲族,而另一名女子则要逊色许多,显然是前者的身边丫鬟。 然后,黄有容转头向顾全问道:“顾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真是你派了都察院的衙役保护她们?她们是什么来历,竟是让顾大人这般在意?” 黄有容很清楚,顾全名义上只是自己的副使,但实际上则是赵俊臣的代言人,所以他问话的时候态度也非常客气,只是想要打探清楚缘由,并没有任何质问指责的意思。 顾全并没有马上回答黄有容的问题,而是向那位女子点头笑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苏秀宁苏姑娘吧?还请姑娘不必担心,苏家固然是遇到了劫难,但姑娘你却有贵人相助,绝不会遇到任何麻烦。” 然后,顾全才转头向黄有容轻声解释道:“钦差大人,这位姑娘乃是苏长畛的小女儿苏秀宁,当初陛下亲自为赵俊臣赵大人说媒,共找来了三家姑娘,而这位苏秀宁苏姑娘就是其中之一。她与赵大人曾经多次见面,赵大人对她也是印象极佳。” 听到顾全的解释之后,黄有容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女子竟然被赵俊臣看上了,难怪顾全会派人刻意保护她,想必是讨好赵俊臣的缘故。 然后,黄有容再次打量着苏秀宁,暗暗想道:“若是这个女子最终进入了赵府,那么苏家将来未必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然后,黄有容向那名百户吩咐道:“这件事就依顾大人的意思去办,就不要惊扰这位姑娘了,还要派人好生看护,绝不能让兵丁们惊吓到她……还有,这位姑娘的闺房,里面大都是这位姑娘的私人物品,就不要让人查抄了,等查封了苏府之后,你就亲自去为这位姑娘寻找一处僻静舒适的宅院落脚,并且将这位姑娘的东西全部送过去。” 黄有容的这番决定,自然是违背了朝廷的规矩,但他如今乃是钦差大臣,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紧要大事,所以自然是没人敢违背他的命令,那位百户恭敬的答应一声之后,就按照黄有容的吩咐办事去了。 顾全则是笑着向黄有容致谢道:“多谢钦差大人的成全,您的美意我一定向赵大人禀报。” 黄有容轻轻点头,却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继续指挥着兵丁们查抄苏府。 另一边,苏秀宁原本是可以回到自己房间的,有了黄有容与顾全的特意照顾,如今也没有任何人敢惊扰她,但苏秀宁看到前院里那些瑟瑟发抖的苏家族人之后,最终却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强忍着心中惊慌,走到了苏长畛的身边,与亲人们一同承担着眼前的一切。 见到苏秀宁的选择,黄有容与顾全皆是暗暗点头。 与此同时,原本已经麻木绝望的苏长畛,见到黄有容与顾全对苏秀宁的特别待遇之后,却是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重新恢复了一丝明亮。 苏府面积极大、财物极多,黄有容虽然是总共动用了三百名兵丁、二十位账房,但这场抄家行动也足足持续了整整一天时间。 等到傍晚之际,账房们才终于将苏长畛的全部家产清点完毕,登记了所有的贵重物品。 “钦差大人、副使大人,清点结果已经出来了。”苏府客堂内,一位账房向黄有容与顾全禀报道:“共计有赤金首饰共二百二十八件、珍珠二十一挂、镶金象牙筋三把、淡金盘十一面、名贵字画一百七十七幅……黑狐皮十八张、青狐皮六张、貂皮三十六张、猞猁狲皮十二张、天鹅绒三卷……绸缎一百三十卷、纱绫一百八一卷、羽线绉三十二卷、妆蟒缎八卷……玉玩三十二件、金银器具一百四十七件、铜锡等物五百余件、脂玉圈带一条……窖藏白银三十七万五千二百两,赤金五千五百两,铜钱七千一百六十三吊……此外,还有地契三十七张、店契七十一张、房契十三张、田契二百一十一张、债条九份……” 苏府的诸般名贵物件极多,这位账房足足禀报了近半个时辰才全部汇报完毕,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火。 这么多的财物,当真是金银财宝堆积如山!还有不知多少珠宝被兵丁们藏到身上带走了。 另一边,听到账房的汇报之后,黄有容与顾全也皆是有些咋舌。 其中,顾全只是惊骇于苏长畛的家产庞大罢了,但黄有容却是心中有些嫉妒,觉得自己身为堂堂的前任阁老,在内阁辅政近十年时间,也没有聚敛到这么多的钱财,临到退休致仕之际还全部恭手送给了德庆皇帝,却没想到苏长畛的家产竟然比自己还要更多! 然后,黄有容冷声笑道:“这么多的贵重财物,加不来恐怕不下于百万两?这个苏长畛当真是敛财有术、奢华无度!不过,抄到的金银太少了,以苏长畛的身家,怎么可能只有藏银三四十万两……” 顾全则是点头道:“并不意外,苏长畛也不可能把所有的银子全部藏在自己的府里,恐怕他还有其它的藏银之处。” 黄有容站起身来,向顾全说道:“看来,苏长畛还需要继续审问,必须要让他把所有的银子全部吐出来才行!顾大人,你可要与我一同去?” 顾全这次担任钦差副使,原本就有监视黄有容、防止黄有容暗中贪下太多好处的意思,如今黄有容要逼问苏长畛的藏银之处,顾全自然是要一同前往,否则黄有容若是暗中隐瞒了几处藏银地点的话,赵俊臣的利益就要受损了。 所以,顾全也站起身来,点头笑道:“自然是一同前去,怎敢劳烦钦差大人一个人审问苏长畛。” 黄有容也明白顾全的真正想法,但并没有拆穿,只是直接迈步离开了苏府客堂。 此时,因为抄家已经结束,并且天色已晚,所以苏家所有人都被关押到了苏府的房间之中。 其中,苏长畛乃是首犯,得到了单独关押的待遇。 当黄有容与顾全来到关押苏长畛的房间之后,却发现苏长畛正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表情竟是比前几日镇定了许多。 黄有容进入房间之后,却是恢复了往日的“笑面虎”本色,直接来到苏长畛的面前坐下,笑容和煦的说道:“这几日,当真是冒犯苏大人了,但老夫身为朝廷钦差,也只是公事公办而已,还望苏大人能够见谅一二。” 苏长畛缓缓睁开了双眼,语气平静的说道:“没什么,苏某人贪赃枉法,也活该遭此报应。” 黄有容依旧笑道:“苏大人你能够想开,自然是最好不过!如今案子已经结束,抄家也已经完毕,老夫也不会刻意的刁难苏大人,你我之间毕竟有同僚情谊,苏大人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老夫都会尽力满足。” 苏长畛突然一笑,笑容中隐约有些悲戚,问道:“黄阁老这次来见苏某,应该是为了银子的事情吧?黄阁老可是觉得苏某人的藏银数量太少了,认为苏某人必然是另有藏银之处,所以想要从苏某人口中探问消息?” 黄有容叹息道:“确实如此,这些银子都是要充公的,老夫自然不敢让苏大人隐藏,否则难以向朝廷交代啊。” 苏长畛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苏某可以把其余的藏银之处告诉黄阁老,但苏某有一个要求。” 黄有容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哦?苏大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苏长畛缓缓说道:“苏某要与女儿苏秀宁单独见面密谈半个时辰,在此期间谁也不能打扰!” “当然可以!” 黄有容的神色微微一动,然后干脆利落的答应了苏长畛的要求。 …… 恩,第二更! …… 第六百二十八章.抄家狂潮(三). …… …… 苏秀宁进入房间之后,黄有容与顾全二人就知趣的离开了。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了苏长畛与苏秀宁父女二人。 “爹爹……”苏秀宁快步走到苏长畛的面前,神色间既有担忧又有关切,正打算说些什么。 然而,还未等苏秀宁开口说话,苏长畛就已经抢先说道:“宁儿,时间不多了,你先不要说话,听爹爹我来说。” 苏长畛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苏秀宁,语气急切:“宁儿,爹爹如今已是在劫难逃,苏家也要彻底垮掉了,爹爹是自作自受、无话可说,只可怜你的那些兄弟侄儿们,他们受了爹爹的牵连,就算是逃过了这场劫难,但他们身为犯官家属,今后既不能科举也不能经商,就算是耕田务农也定然要背上骂名、受人欺辱,咱家的产业又全部被朝廷查抄了,他们今后无以为生,恐怕是只能流落街头了,从今往后就要受冻挨饿,也不知道可以坚持多久……” 说到这里,苏长畛已经是满脸悲戚、泪划两行。 听到苏长畛的这些话,苏秀宁同样是面现悲色,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宽慰父亲,更想不到任何的解决之策——她只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若论琴棋书画她是样样精通,但若论存生应变,她就只能束手无策了。 然后,苏长畛抹了抹眼泪,双眼再次盯着苏秀宁的秀美脸庞,说道:“所以,宁儿,如今也只有你能救苏家了!” “我?” 听到苏长畛的话后,苏秀宁有些茫然。 苏长畛点了点头,说道:“当初,爹爹让你主动接近户部尚书赵俊臣,就是预料到了今日的危难,想要让你成为赵俊臣的妻子,这样一来咱们有了赵俊臣在朝廷中枢的支持,就可以渡过今日的劫难……但爹爹也知道,赵俊臣并不是你的良配,你也从来都不是主动讨好男人的性子,这件事情确实是爹爹太为难你了。最终,赵俊臣并没有选择你为正妻,咱家也遭了今日的劫难,但爹爹并不怪你,毕竟是爹爹对不起你……” 苏长畛虽然说不怪苏秀宁,但听到苏长畛的这些话之后,苏秀宁依然是不由的心中愧疚,只觉得自己当初接触赵俊臣的时候终究还是太矜持了,没能尽自己的力量拯救苏家。 见到苏秀宁的表情变化之后,苏长畛的眼中再次闪过了一丝愧疚,但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再次开口道:“不过,为了你的那些兄弟侄儿,也为了咱们苏家的未来,爹爹还是要再求你一次……宁儿,你千万不要怪爹爹,爹爹也是逼不得已!……那右佥都御史顾全乃是赵俊臣的亲信,他今天对你刻意照顾,显然是因为赵俊臣的意思,看来赵俊臣对你还是有些好感的,所以……” 说到这里,苏长畛似乎有些不忍开口,但还是咬着牙继续说道:“所以,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你就马上前往京城,再次主动接近赵俊臣,定然要想方设法的进入赵府、讨好赵俊臣、成为赵俊臣的女人!如今爹爹失势了,没办法给你支持,而赵俊臣地位尊崇、权势日盛,恐怕也不会娶你为正妻……但、但哪怕只是成为赵俊臣的妾室,你也要尽力而为!只要你讨好了赵俊臣、得到了赵俊臣的宠爱,那么赵俊臣就会出手帮助咱们苏家,不至于让你那些兄弟侄儿们流落街头、生无所依,说不定咱们苏家还有重新翻身的可能!” 听到苏长畛的话语,苏秀宁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父亲,好似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般。 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对她宠爱有加、呵护备至的父亲吗? 当初,苏长畛恳求苏秀宁抛弃自己的矜持与幸福,主动的接近与讨好赵俊臣,但终究是为了谋求赵家正妻的位置,苏秀宁嫁入赵府之后也不会遭到太多的委屈。 但如今,苏长畛竟是恳求苏秀宁再次抛弃自己的尊严与骄傲,想方设法的进入赵俊臣的府中,一切只是为了成为赵俊臣的女子,就算是成为一名地位低贱的妾室也在所不惜? 显然,苏长畛为了苏家的未来,已经是打算牺牲苏秀宁的一切了。 苏秀宁从小就在万般呵护中长大,一切都是顺风顺水,从来都没有遇到太大的挫折与委屈,如今竟是让她想办法成为一名贪官的妾室,从此再也没有任何的尊严地位、被人随意的使唤打骂,这样的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苏秀宁虽然也想要为苏家做些什么事情,但依然是难以接受苏长畛的请求。 但看到苏长畛的哀求模样,再想到自己的那些兄弟侄儿,苏秀宁的心里虽然是异常抗拒,但终究是难以拒绝,只是微微转头,避开了苏长畛的双眼,低声说道:“爹爹,女儿当初已经是尽力讨好赵俊臣了,赵俊臣看似对女儿很客气,但总是有一种疏远之感,恐怕女儿难以办成这件事……” 苏长畛见苏秀宁并没有直接拒绝,不由大喜,连忙再次说道:“我的好女儿,只要你愿意就好!如今的局面与当初大不相同,当初赵俊臣是挑选正妻,自然是极为慎重,但若只是一个妾室,赵俊臣就不会这样的谨慎了,以女儿你的才貌,只要是主动迎合,这天下间没有任何男人能够拒绝,想要得到赵俊臣的宠爱,必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想到苏秀宁保守矜持的性子,苏长畛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说道:“还有,你去京城之前,先去一趟苏州城南的格子巷,那里有一处宅院,乃是爹爹暗中置下的产业,宅院里有一名女子,名叫湘栀,乃是爹爹的一名……外室。这个湘栀原本是青楼出身,前几年被爹爹赎了身子,只不过碍于朝廷法纪,爹爹不方便把她接入府里,所以就养在了外面,你见到她之后可以叫她一声姨娘……她颇是擅长一些狐媚之术,爹爹也留给了她一笔银子,她对爹爹一向是忠心耿耿,你可以带她一同前往京城,向她学习一些迎合男人的手段,许多事情也可以询问她的意见……” 听到苏长畛的解释之后,苏秀宁才知道苏长畛竟然在私底下蓄养外室,甚至还逛过青楼…… 原本是完美无缺的父亲形象,在这一刻愈加的破败不堪了。 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父亲,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看待这个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答应这个人的苦苦哀求。 苏长畛看到苏秀宁的神色之后,苦笑道:“爹爹知道,爹爹的这些决定,实在是对不起你,若不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爹爹也实在不愿意这么做,宁儿你怨恨爹爹也好、鄙夷爹爹也罢,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整个苏家!宁儿,你难道真忍心看到你的那些兄弟侄儿们流落街头、甚至是贬为贱民永不翻身吗?” 说完,见苏秀宁的神情依旧犹豫之后,苏长畛“扑通”跪在苏秀宁面前,语带哭声,悲声道:“宁儿,就算是爹爹求你了!” 半个时辰之后,黄有容与顾全二人再次来到了苏长畛的房间。 房间内,苏长畛正拉着苏秀宁的手,老脸上满是哀求之色,完全不似一位父亲的样子,而苏秀宁则抹着眼泪,表情满是矛盾与为难。 见到黄有容与顾全二人出现之后,苏长畛的神色愈加的急切悲戚,紧紧盯着苏秀宁不放,而苏秀宁犹豫良久之后,终于是咬牙点头道:“女儿答应父亲就是。” 然后,苏秀宁就抽出了自己的双手,直接转身离开了,竟是再也没有回头看苏长畛一眼。 苏长畛愣愣的看着苏秀宁的背影,神情无比的复杂,似乎有些愧疚、似乎有些哀痛、又似乎有些轻松。 黄有容也是经历了许多风云的人,见惯了人情世故、世间百态,如今看到这一幕之后,哪里还猜不到苏长畛与苏秀宁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时间,哪怕是自私凉薄如黄有容,心中也难免有了一些感慨叹息。 于是,黄有容走到苏长畛面前,拍了拍苏长畛的肩膀,叹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若是苏大人这些年没有贪污受贿,如今也不必牺牲自己女儿的一生了。你先是让她不经世事、无忧无虑,如今却又亲手将她推入火坑,对她而言实在是太残忍了。” 苏长畛转头看了黄有容一眼,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讽刺——黄有容也不是什么清廉自守的人,实在没资格向他说教,颇有些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意思。 不过,沉默片刻之后,苏长畛缓缓说道:“不贪又如何?不贪就活不下去了!我朝俸禄微薄,苏某不仅要养活家人,还要应付官场上的迎来送往,又要维持朝廷官员的体面……仅凭那么一点俸禄,又哪里够用?最开始,苏某也不愿意贪,但眼看着自己谨守本份却是让家人受苦,还要遭人耻笑,而周围的同僚们却是一个个的生活滋润,心中自然是不平衡了。 然后,苏某就忍不住贪了一点点,仅仅是一点银子而已,足够维持生活就好,但见到自己的小动作没有被朝廷发现之后,胆子就渐渐大了起来,生活愈加滋润之后,也就愈加不愿意回到当初的穷日子了。 可笑的是,苏某当初还能清廉自守的时候,成为了官场上的另类,所有人都对我打压、排挤、使绊子,在知县的位置上迟迟没有动弹!但苏某伸手贪污之后,却是连连高升,短短三五年间就升到了从四品,所有人都把苏某当成了自己人。 苏某还记得,当初女儿秀宁刚出生的时候,苏某正在江西担任知府,暗中截留了一批水工银子被人告发,原本还以为自己要倒霉了,结果这件事情竟是被新任的江西巡抚压了下去,苏某还因为这件事成为了这位巡抚大人的心腹亲信、受到了重点提拔……呵呵,这还不是因为苏某的把柄落入他的手中,所以他就可以安心使用苏某了? 渐渐地,苏某的贪心越来越大、胆子也越来越大,临到退休致仕之际,更是来到了纸醉金迷的江南,得到了南直隶巡抚的高位,就想着自己贪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人发现,临老了又得到一个肥差,就要趁机大干一场、捞够银子,让苏家能够富贵长久,结果竟是人算不如天算,苏某明明还有一年时间就要告老还乡了,却是在这个时候遭到了朝廷清算,当真是命运弄人…… 说到底,黄阁老你说的没错,是苏某心存侥幸、也太过贪心了……” 身为朝廷钦差的立场,黄有容这个时候理应大肆谴责苏长畛的说法。 但黄有容本身也不干净,听到苏长畛的这篇言论之后,竟是有些感同身受。 最终,黄有容转移了话题,不再纠缠苏长畛贪污受贿的心理活动,只是问道:“苏大人,按照你的要求,老夫已经让你与苏秀宁私下见面了,那么你是不是也应该把自己藏银子的地方告诉老夫了?” 苏长畛叹息一声,然后没有任何隐瞒,开口说道:“苏某还有三处藏银子的地方,一处是苏某的乡下祖宅,地窖内大约藏着三十五万两银子,还有七千两金子以及一部分珠宝财物;此外,祖宅祠堂的地板下面也全是银子,大约也有二十万两;另一处则是苏某的家乡祖坟内,西北处的坟地全是空的,棺材里藏着金银,总计有十七万两银子、三万两金子;还有则是苏某的书房内,书架后面有一处暗格,里面全都是银票,银票有官有私、总计也有二十五万两银子。” 顿了顿后,苏长畛又说道:“此外,户部赵大人成立了‘联合船行’之后,苏某就让自己名下的两家船行加入了其中,并且还投入了大约十五万两银子,这笔银子目前应该还没有使用,依然是全在账上。” 听到苏长畛的解释之后,黄有容与顾全皆是面现惊喜,相互对视一眼。 苏长畛隐藏的银子,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更多一些! 现在的问题则是,这几笔银子全部被苏长畛隐藏了起来,如今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那么是否还需要上交朝廷? 若是不需要上交朝廷,那么这笔银子又应该如何处理? 黄有容与顾全对视了片刻之后,目光皆是意味深长。 然后,黄有容再次转头向着苏长畛看去,眼神真挚、神色间满是推心置腹,一副全心全意为苏长畛考虑的模样,缓缓说道:“苏大人,这三处藏银加起来,恐怕能有两百万两银子?数目如此巨大,这件事恐怕就不好办了!再加上苏府里查抄到的金银财宝,还有苏大人你的诸般产业,各项加起来足足有四百万两银子以上! 老夫若是如实将这个数字汇报上去,那就是大明朝有史以来数一数二的贪污大案,到了那个时候,陛下必然是震怒不已,苏大人你不仅是在劫难逃,今后更是要遗臭万年,就算是苏家族人的责罚也会更加严重,所以……” 黄有容说到这里,却是向顾全打了一个眼色。 而顾全则是笑道:“所以,依本官的意思,这几处藏银的事情最好是继续隐瞒下去,苏大人你就不要告诉其他人了,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苏大人你说呢?” 对于黄有容与顾全的做法,苏长畛早就预料到了。 当他把自己的几处藏银说出来之后,就注定这些银子要被某些人私下瓜分了。 若是换成苏长畛成为钦差大臣,苏长畛也会这样做。 所以,苏长畛的神情平静,缓缓说道:“既然如此,苏某就多谢两位大人的照顾了,放心吧,苏某知道应该怎么做,这些银子就当是苏某送给你们了,只希望两位大人这段时间能够宽待苏家族人就好。” 听到苏长畛的回答,黄有容与顾全的神色愈加欢畅了。 然后,两人向苏长畛说了几句好话之后,就联袂离开了房间。 但走出房门之后,两人的面色则是纷纷一变,黄有容的表情显得有些阴森,而顾全的表情则是若有所思。 缓步前行之际,黄有容缓缓说道:“顾大人,苏长畛的几处藏银若是想要安心吃下去,苏长畛这个人就不能久留,别看他今天痛快的答应了,但谁知道他今后会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顾全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最好还是通报赵大人,探一探赵大人的心意。” 见黄有容的表情隐约有些不快,顾全又说道:“钦差大人安心吧,咱们还要在南直隶停留很长一段时间,足够快马来回了。我这就去给赵大人写信,钦差大人早些歇息吧,查抄苏府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咱们接下来要办的事情还很多。” 这一次,黄有容的脸上多了一些笑容。 确实,苏长畛被抄家只是一个开始而已,苏长畛还有许多朋党,这些人也要抄家,到时候又是一大笔银子的外快。 此外,还有“联合船行”的事情需要他们来处理,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好处还要更s:第一更,五千字大章节!凌晨左右还有一章! …… 第六百二十九章.抄家狂潮(四). …… …… 苏长畛的案子,牵连极广,直接造成了南直隶官场的一场强烈地震! 当苏长畛被问罪抄家之后,接下来又陆续有十一位苏长畛的朋党被黄有容定罪抄家,南直隶境内的知府级别的官员有三分之一都受了牵连。 但实际上,真实数字远远不止如此,像是苏州知府郭怀远、徐州知府江文山等六位官员,因为他们的罪行较轻、恶名较少、平日里办事之际也不似其他官员一样毫无顾忌,并且他们都是聪明人,及时表达了“悔过”之意——所谓悔过,就是今后唯赵俊臣马首是瞻的意思——所以就被顾全暗中保了下来,并没有受到苏长畛的牵累。 对于顾全的这些小动作,黄有容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采取了默许的态度,并没有任何干涉。 毕竟,黄有容能够得到钦差大臣的差事,全是靠着赵俊臣的支持,如今他又通过一系列的抄家行动收获了近百万两银子的好处,自然是要投桃报李,不仅没有阻止赵俊臣趁机插手南直隶官场的做法,反而还大开方便之门,甚至还亲自出手帮忙。 黄有容这样的殷勤态度,与当初他对赵俊臣的敬而远之已经是大不相同! 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黄有容总计查抄了十二位官员的家产,表面上总计查抄到了二百七十一万两银子,此外还有总价值不下于八十万两银子的各类财宝与产业。 这个数字看似很高,但真实数字至少还要再翻一倍! 至少有高达二百五十万两银子的赃银被黄有容暗中截留了,拍卖这些犯案官员的田宅产业的时候,黄有容也暗中动了一些手脚,又趁机捞了一笔银子,再加上查抄账目里的一些手脚,黄有容这次的抄家行动足足捞了三百七十万两银子! 当然,这三百七十万两银子并不是落入了黄有容一个人的口袋,黄有容也需要上下打点、分润一些好处给南直隶的地头蛇们,仅仅是这笔支出就高达六十万两之多!此外,黄有容还分给了顾全十万两银子的好处,毕竟顾全身为钦差副使、赵俊臣的利益代言人,也不能让他白忙活一场。 剩下的三百万两银子,黄有容犹豫良久之后,却是与赵俊臣三七分账,将大头留给了赵俊臣,自己只留下了三成银子。 事实上,黄有容原本是打算与赵俊臣五五分账的——赵俊臣固然是保举他成为了钦差大人,但也是逼不得已的选择,两者只是合作关系,而不是上下从属,赵俊臣若是离开他也根本拿不到这么多的好处!——但黄有容经过了一番认真考虑之后,却是趁机卖给了赵俊臣一个人情,似乎是打算与赵俊臣长远合作。 对于黄有容的态度转变,赵俊臣派到南直隶的幕僚李传文尽数看在眼中,也连忙给赵俊臣写了一封密信,表示赵俊臣的计划可以进行下一阶段了。 赵俊臣这次在南直隶的布局与计划,实际上远远要比黄有容与顾全的想象中更加复杂、庞大! 如今,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若是说,南直隶近段时间以来最引人瞩目的事情是苏长畛的垮台、以及黄有容的一系列抄家行动,那么第二引人瞩目的事情,无疑就是“联合船行”的成立仪式了。 甚至在许多人眼中,“联合船行”的成立仪式远远比南直隶的官员变动更加重要。 南直隶的官场变动只是关系到南直隶罢了,而“联合船行”一旦正式成立,就一定会深远影响到整个明朝江山! 这件事依然与黄有容大有关联,因为黄有容这次担任钦差大臣前来南直隶,除了是审办苏长畛的案子之外,也是代表朝廷参加“联合船行”的成立大典! 这一天,经过了近半年时间的筹备之后,共有三十七位实力雄厚的徽商加盟的“联合船行”终于是正式成立了! “联合船行”的成立仪式,自然是隆重至极,不仅所有加盟“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尽数到场,朝廷也派来了黄有容与顾全作为代表,南直隶本地官员更是尽数前来捧场! 财大气粗的徽浙商人们为了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包下了杨州府最大的码头,调来了几十条三千石大船展现实力,并且还定下了扬州最贵的十家酒楼招待宾客。 码头上,当“联合船行”的首任大掌柜、盐商总会的会长林云璞宣布了联合船行正式成立之后,自然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宾客们也纷纷是鼓掌表示支持。 然后,黄有容作为朝廷代表、钦差大人,也当众表示了朝廷对“联合船行”的重视与支持,反复强调了“联合船行”对朝廷整顿商税的重要意义。 “近些年来,朝廷的钱粮周转已经是愈加困难,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商税的偷漏太过严重,根据户部尚书赵俊臣赵大人的估算,每年仅仅只是京杭运河的绸布商税,每年朝廷就损失高达百万两银子之多!而‘联合船行’的成立,正是赵大人扭转商税困局的重要措施之一!朝廷对于‘联合船行’的成立十分重视,不仅是提供了许多优惠,并且还特意派遣老夫前来参加‘联合船行’的成立大典,就是为了表示朝廷的支持之意!各位,朝廷对‘联合船行’的寄望如此之深,你们今后也切不要让朝廷失望才是!” 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之后,黄有容转头向林云璞看去,并说道:“林大掌柜,朝廷的重视你也看到了,你们‘联合船行’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也可以趁着今天的机会提出来,老夫身为朝廷钦差,只要是合理的要求、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就一定会尽力帮助你们。” 听到黄有容这句话之后,众位加盟了‘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们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在林云璞的带领下纷纷走到黄有容的面前,向黄有容叩拜行礼之后、齐声说道:“钦差大人,我等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还请钦差大人一定要为我等做主!” …… 恩,第二更!明天依然双更! …… 第六百三十章.抄家狂潮(五). …… …… “还请钦差大人为我等做主!” 看到林云璞带领着三十七位徽浙商人们纷纷跪在黄有容面前,又齐声请求黄有容为他们主持公道,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面色微变。 这样整齐划一的动作与声音,显然是事先排练过,看来林云璞他们已经是蓄谋已久了。 并且,选在这样一个时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所有加入“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们一同向钦差请命,所谋必然不是小事! 隐隐间,有许多人嗅到了阴谋算计的味道,觉得今天这场成立大典绝不简单。 而黄有容则是面露讶色,说道:“哦?究竟是什么事情,竟是让众位皆是感到束手无力、要纷纷向老夫申述冤屈?” 然后,黄有容的面色变得慎重严肃,点头道:“你们尽管说出来吧,不要有任何顾虑,只要是老夫权职范围以内的事情,就一定会尽力为你们做主。” “联合船行”的大掌柜林云璞表情间满是愤慨,抬头向黄有容说道:“钦差大人,我等三十七位徽浙商人全心想要报效朝廷,听到户部尚书赵大人的号召之后,就纷纷加入了‘联合船行’,只想要为朝廷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然而,我等加入了‘联合船行’之后,因为‘联合船行’威胁到了某些人的走私生意,就遭到了那些人的打压、排挤、与刁难!甚至还受到了性命威胁!让我等全都是举步维艰、惶惶不可终日!我等的生命安危并不要紧,但若是‘联合船行’的运营受到了影响,就必然会影响到朝廷整顿商税的大业,所以还望钦差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曾经是明朝最大的走私商人之一的林云璞,此时表现出一副正义凌然的模样,干脆利落的站在了明朝所有走私商人的对立面,毫无犹豫的出卖了自己曾经的同行们。 另一边,黄有容脸上的讶色更重,说道:“哦?走私偷税的行径,原本就已经严重违背了朝廷法纪,但这些走私商人不仅没有小心隐蔽、低调行事,反倒是如此的大胆猖狂?竟然还敢刁难朝廷支持的‘联合船行’?” 听到黄有容的询问之后,“联合船行”的二掌柜白明宇连忙说道:“钦差大人,那些走私商人远远要比您想象中更加大胆妄为!自从我等加入‘联合船行’之后,这些走私商人们就放出风声,宣称‘联合船行’不出半年就会亏本倒闭,极大动摇了各地商贾们与‘联合船行’的合作决心!并且还威胁各地码头的苦力,不准他们搬运‘联合船行’的货物!还出大价钱恶意挖角‘联合船行’的船员水手!如今‘联合船行’因为这些事情,已经是举步维艰,我等皆是本份商人,又哪里见过这样的龌蹉手段?如今也只能请钦差大人您为我们主持公道了!” 听到白明宇的指责,所有熟悉白明宇的人皆是面色怪异——这不是白明宇曾经打压竞争对手的手段吗?怎么如今还有人会用这种手段对付“联合船行”?岂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自不量力? 更何况,若是一向不折手段的白明宇也算是“本份商人”,那么天下间恐怕就没有任何一位商人是奸商了。 然而,如今白明宇的表情满是义愤填膺,却也骗过了许多不知情的人。 随着白明宇的话声落下,“联合船行”的三掌柜戴逢福则是满脸的悲戚,扭动着自己肥硕的身躯,向黄有容哭诉道:“钦差大人,那些走私商人对我等的打压迫害远远不止如此!自从我等加入了‘联合船行’之后,他们就联合了各地的官吏,处处与我们为难,并且雇佣了一些地痞流氓时不时的骚扰我等!钦差大人!就因为加入了‘联合船行’,草民府里的下人丫鬟们只要是到了外面,就会遇到某些地痞流氓的殴打威胁!因为这些事情,草民这段时间以来吃不香、睡不好,连续病了好几场,已经是疲惫不堪、日渐憔悴,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然后,其余的徽浙商人们也纷纷是争先恐后的讲诉自己遭受的迫害。 “钦差大人,小人在杭州府的两处仓库,被人恶意放火,损失严重,依小人看来,这些事情必然也是那些走私商人对小人的警告!还请钦差大人一定要为小人主持公道啊!” “小人就因为加入了‘联合船行’,不仅是自己的亲族时常遭遇歹徒殴打威胁,就连小人的祖坟前些日子也不知道被谁给挖了!” “钦差大人,前段时间小人收到了一封威胁信,按照那封信里面的说法,小人若是敢不退出‘联合船行’,就要杀光小人的全家!” “钦差大人您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 就这样,三十七位富可敌国的徽浙商人纷纷讲诉了各自的悲惨境遇,一个个皆是表情悲愤,就好似他们乃是天下间最可怜的老实人,遇到恶势力的残酷压迫却又束手无策、无力反抗。 另一边,听到众位徽浙商人们的讲诉之后,黄有容满脸的震怒之色,怒声道:“这些走私商人当真是大胆至极!平日里走私偷税、损害朝廷利益也就罢了,见到其他人报效朝廷,他们不思悔改愧疚,反而还威胁迫害!这样的行径,当真是可恶至极!” 然后,黄有容表情变得无比冷酷,又说道:“各位放心吧,你们愿意支持朝廷,朝廷自然也也不会任由你们受欺负!这些事情本钦差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就绝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为诸位主持公道!让那些胆大妄为的走私商人付出代价!苏长畛乃是南直隶巡抚,在南直隶境内一向是一手遮天,但那又如何?他违反了朝廷法纪,本钦差照样是将他依法查办了!区区一些走私商人,难道还能让他们翻天不成?” 说到这里,黄有容转头向着林云璞看去,并且问道:“林大掌柜,你可知道具体是哪些走私商人在暗中迫害你们?你手中可有他们走私偷税、或者是迫害你们的具体证据?” 林云璞马上说道:“小人也并不是坐以待毙,自然是查到了那些幕后之人的身份,也收集到了他们的一些相关罪证,如今这些名单与罪证已经尽数准备妥当,就只等钦差大人您为我们主持公道了!” 说话间,林云璞一挥手,就见两名仆从抬来了一个大箱子,箱子里面全都是记录各种罪证的书册。 这样满满一大箱子的罪证,恐怕涉及到的走私商人绝不是少数! 黄有容从箱子里随意拿出一本书册,翻看了两页之后,就表情严肃的点头道:“既然你们已经收集好了证据,那么事情就好办了!各位放心吧,不出一个月时间,本官就会让这些为所欲为的走私商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听到黄有容的决定,三十七位加盟了“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皆是齐声欢呼,纷纷称赞黄有容的英明果断! 与此同时,众位围观宾客则纷纷是面色大变。 他们知道,南直隶接下来恐怕又要经历一场强烈动荡了!这一次,也不知道有多少走私商人要倒霉! 就这样,第一轮抄家狂潮才停歇不久,第二轮抄家狂潮就即将要开始了! …… 抱歉,家里临时有事,晚上八点才回到家,所以今天的两章字数会比较少,都只有三千字左右,大家见谅! 恩,第一更! …… 第六百三十一章.抄家狂潮(六). …… …… 黄有容与徽浙商人们的种种表现,自然只是一场表演罢了。 在此之前,绝大部分徽浙商人都是通过走私来谋取暴利,所有人都不干净!像是林云璞、戴逢福、白明宇这三个人,皆是近些年来最有实力的走私商人之一。 但自从“联合船行”成立之后,徽浙商人就分裂为两个阵营,一部分人加入了“联合船行”,打算与朝廷联手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生意,抛弃走私商人的身份,转变成为一名官商!另一部分人则是出于各种原因不愿意加入“联合船行”,依然坚持着自己的走私生意,又因为“联合船行”的出现会威胁到他们走私生意的缘故,他们对“联合船行”充满了敌视,也确实是暗中出手进行刁难,两大阵营的徽浙商人颇是经历了许多的明争暗斗。 然而,林云璞、戴逢福、白明宇等人也都不是易于之辈,在这一系列的明争暗斗之中,双方谁也没有占上便宜,所以他们绝不像是自己所描述的那般老实可怜。 他们的诸般哭诉,只是为了给黄有容一个理由,让朝廷的力量可以参与其中,帮助他们击败对手而已! 一旦朝廷的力量加入了这场争斗之中,将那些不愿意加入“联合船行”的走私商人尽数整垮,那么“联合船行”的航运生意就再也没有了竞争对手,再加上朝廷的优惠政策、以及“联合船行”本身的雄厚实力,就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生意,到了那个时候,“联合船行”就必然可以创造出无以伦比的庞大利润! 另一边,黄有容来到南直隶之前,就得到了赵俊臣的叮嘱,要他帮助“联合船行”惩治那些不愿意加入“联合船行”的走私商人,让“联合船行”可以尽快展现成效! 所以,早在今天的成立大典之前,在赵俊臣的暗中牵线之下,黄有容与林云璞等人就已经达成了默契,然后也就出现了今天这场表演。 这场表演并不高明,许多人都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但只要制造一个朝廷介入的理由,一切就足够了。 事实上,此时的黄有容心情是无比振奋的,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意思。 因为连续查抄了苏长畛等十二位官员的家产,黄有容这段时间可谓是获利颇丰,如今他对抄家这种事情已经有些上瘾了,一想到接下来还有大量富可敌国的徽浙商人要被自己问罪抄家,自己又可以趁机捞取大量的好处,黄有容的心情就无比的兴奋。 庞大的财富让人迷醉,但这种随意掌控他人生死命运的感觉更让黄有容欲罢不能。 在黄有容想来,事情并不复杂,只不过是一些走私商人罢了,赵俊臣已经事前吩咐林云璞等人收集到了确凿证据,想要惩治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的事情? 然而,黄有容自以为胜劵在握、掌控一切,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部都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 赵俊臣的计划,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惩治一些不合作的走私商人而已! 事实上,黄有容这一次依然是被赵俊臣算计了,当他答应了林云璞等人的请求之后,后续的发展就轮不到他来做主了! 就在黄有容慷慨激昂的表示自己一定会为“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们主持公道的同时,赵俊臣的首席幕僚李传文站在远处不起眼的角落,静静看着眼前的这场表演,嘴角闪过了一丝冷笑。 “这个黄有容,亏他还是前任的阁老,却是被赵大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而犹不自知!看来是前段时间的一系列抄家让他有些麻痹了,完全忽视了这些事情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如此一来,从今天之后,黄有容就只能绑在赵大人的船上、对赵大人惟命是从了!他从赵大人这里得到了这么多好处,自然是要创造出等价的回报才行!” 李传文的心中满是讥讽,暗暗想着。 而就在李传文暗思之际,赵俊臣的另一位幕僚肖文轩悄然来到李传文的身边,向李传文汇报道:“李老先生,刚刚收到一个好消息,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劝说之后,那个人终于是同意了咱们的提议,答应与咱们合作了!” 听到肖文轩的禀报之后,李传文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 然后,李传文向肖文轩点头赞许道:“赵大人前段时间将你留在南直隶,老夫原本还有些担心,毕竟你确实是有些经验不足,赵大人的计划又非常庞大复杂,老夫难免担心你无法完成赵大人的各种安排……但如今看来,却是后生可畏,也正因为有了你这段时间的暗中准备,咱们的计划才能够如此顺利。” 说到这里,李传文脸上多了一丝笑容,又说道:“赵大人看重你的潜力,当初把你留在南直隶,就是想进一步磨练你、让你有独当一面的机会,而你也没有让赵大人失望!等老夫回京之后,一定会向赵大人详尽讲诉你的功绩……或许,你很快就能够回到京城、接手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李传文很清楚赵俊臣对肖文轩的重视,所以他也是趁机拉近双方的关系,语气颇是温和亲切。 另一边,肖文轩向李传文道谢之后,则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的黄有容,说道:“不过,黄有容毕竟是曾经的阁老,绝不是愚笨无知之辈,恐怕他很快就会看出赵大人的真实计划,到了那个时候,他难免会有所反抗,未必就会配合赵大人的计划办事,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又该如何?” 李传文的表情不变,缓缓说道:“到了那个时候,事情就由不得黄有容做主了!若是黄有容的反抗太过强烈,咱们架空他也就是了!更何况,黄有容并不是冲动莽撞的人,遇到抉择之际,他会算计清楚利弊的,与赵大人合作是他今后唯一的出路!” 说完,李传文也不再观看黄有容与徽浙商人的拙劣表演,转身向着远方走去,并且说道:“走吧,戏已经看完了,咱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不能在这里耽搁时间!” 肖文轩点了点头,连忙跟在李传文的身后。 确实,需要他们办理的事情还有很多,作为赵俊臣在南直隶的真正代言人,他们将会在暗中推动一系列的风云变化,等到局势明朗之后,整个大明朝的局势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 第二更! …… 四月总结,以及五月更新计划! 近段时间,虫子的生活与工作总算是稳定了下来,更新也总算是稳定了。 四月份,虫子一直没有断更,总计更新了十六万字,平均每天五千字以上。尤其是七号以后,虫子的更新速度逐渐加快,每天保底四千字,平均每天更新六千字以上。 这样的更新速度并不算快,但虫子确实是拼尽全力了,毕竟虫子并不是专职写手,还要照顾家庭和出生不久的女儿,并且这本书的智斗部分太多,写起来很烧脑,往往一个小时只能写一千字左右。 每天六千字的更新速度,就是说虫子将自己所有的闲暇时间与休息时间都放在了写作上面了。 曾有一度,虫子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也时常会为成绩不佳而心灰意冷,但转念一想,读者们可以等待虫子这么久都没有放弃,虫子又有什么资格叫苦? 所以,静下心来,放平心态,认真写完这本书,这就是虫子目前的唯一想法。 当然,若是可以的话,虫子还是希望大家尽量正版订阅,这样虫子的动力也能够充足一些,家人们也会更加支持虫子写作,否则幸苦一个月最终只有三位数的稿费,虽然是虫子的自作自受,但家里面的压力会很大。 恩,再说五月份的更新计划。 虫子先给自己设定一个小目标——至少更新二十万字! 每天依然是保底四千字,每周二到每周五都会双更!周六、周日需要亲自带孩子、周一需要稍稍休息一下,是否加更要视状态而定! 在情节方面,除了插手兵权之外,所有的布局伏笔都已经写完,所以情节进展也会进一步加快。 总而言之,虫子这次不会让一直支持自己的读者失望了,直到完本为止,这本书会一直稳定更新。 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虫子、支持《摄政》,这本书或许很小众、也未必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但虫子一直都用心再写! 以上。 第六百三十二章.抄家狂潮(七). …… …… 那些不愿意加入“联合船行”的走私商人们,自然是没有参加“联合船行”的成立仪式。但“联合船行”成立仪式上发生的事情依然是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发现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这些“背叛者”打算借用朝廷的力量对付他们之后,这些走私商人们的反应各不相同,有些人开始恐慌、有些人有持无恐、有些人暗中戒备、还有些人准备奋起反击…… 这一天,几位实力最为强大的走私商人在扬州城内一家不起眼的茶楼内秘密聚会,一同商议应对之策。 他们分别是“九州商行”的大东家冯文漳、扬州商会会长蒋孝泉、徽州商会会长孔华严、“大通船行”的老板张靖宇、以及苏州商贾世家谢家的大公子谢炳德。 这几位走私商人皆是实力雄厚、富可敌国之辈,每一个人的生意规模都不逊色于林云璞、戴逢福、白明宇等人,他们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皆是没有加入“联合船行”,对“联合船行”的存在也充满了敌视,这段时间走私商人集团与“联合船行”的种种冲突,就是以这几人为主力。 其中,苏州谢家乃是南直隶威望最盛的商贾世家,至今已经传承五代,一直是稳步经营、家业兴旺,势力影响可谓是盘根错节,虽然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生意规模也不是特别大,但底蕴积蓄却是不可小觑,今天这场密谈也是由谢家发起的。 茶室内,见到众人到齐之后,谢家的大公子谢炳德首先开口讲话了。 谢炳德如今已是而立之年,五官端正、性格稳重,讲话的时候也是不疾不徐、条理清晰,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质,缓缓说道:“众位既然都到齐了,那么咱们就可以谈正事了……” 然而,谢炳德刚刚开口、还未说完,就被性格跋扈的“九州商行”的大东家冯文漳打断了:“来齐了?未必吧?‘八王船行’的钱鲜如就没有来!哼!看来钱鲜如他是有持无恐、看不起咱们啊!” 冯文漳乃是新近崛起的走私巨贾,如今大约五十余岁,相貌粗豪,原本是兵痞出身,据说与海盗多有勾结,发家手段极不光彩,对谢炳德也不似其他人一般尊重。 徽州商会的会长孔华严脸上闪过一丝羡慕,说道:“那可不一样,‘八王船行’是多大的背景?背后的股东皆是我朝藩王!分别是鲁王、肃王、辽王、周王、代王、吉王、定王、还有永王!拥有这样的背景,自然是百无禁忌、没人敢碰,今日的危局对咱们而言事关生死,对人家而言则是无关痒痛,钱鲜如对于今日的这场聚会自然不会感兴趣。” 徽州乃是徽商的发源地之一,境内有半数男子都在经常,虽然大都只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但汇集起来依然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孔华严的财富势力、生意规模在众人中皆是最弱的,但他身为徽州商会的会长,影响力却是众人之首。与此同时,徽州商会的力量涣散,一向是没什么过硬靠山,如今谈及“八王船行”的时候,自然是满怀羡慕。 “大通船行”的老板张靖宇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性格也最是沉稳,用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老夫早就预料到钱鲜如不会参加了,原本也没报什么期待,大家还是不要谈他了,继续商议正事吧。” 扬州商会会长蒋孝泉瞥了冯文漳一眼,神色略有些不屑,然后则是表情恭敬的向谢炳德说道:“谢公子您继续说吧。” 蒋孝泉当年落魄的时候受到了谢家的资助,所以他对谢炳德的态度也最是恭敬。 见众人不再说话之后,谢炳德轻轻点头,虽然被打断了话语,但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只是不疾不徐的继续说道:“各位想必也听说了,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他们在‘联合船行’的成立仪典上,当众向钦差黄有容状告咱们,如今黄有容已经打算插手咱们与‘联合船行’的冲突了…… 这个黄有容可不是一位好对付的角色,乃是庙堂中有名的笑面虎,曾经是内阁阁老,他来到南直隶之后,不过是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就将苏长畛及其朋党一网打尽,手段极是果断凌厉,如今他已经盯上了咱们,咱们的处境也就危险了,若是没有任何防范,又或者是各扫门前雪,那么就只能束手就擒、被人逐个击破了……” 说到这里,谢炳德抬目扫视,又说道:“所以,我就召集各位来到这里聚会密谈,一是为了共同商议对策,二是为了结为攻守同盟,只要咱们这些人同心协力,或许就能度过眼前的这场危机!” 扬州商会会长谢炳德说完之后,蒋孝泉马上表态支持,说道:“谢公子所说有理,若是咱们这几人能够联起手来,徽浙商人们必然是云集响应,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朝廷想要对付咱们,也需要掂量一二!” 一旁,徽州商会会长孔华严也是连连点头、深表赞同,说道:“正是如此,若是咱们早两个月联手,恐怕‘联合船行’的事情就已经被咱们给搅黄了!如今也依然不算晚,咱们的财力一旦联合起来,足以买下大半个江南,咱们各自的后台靠山也都不是摆设,只要能够同心协力、共同进退,再大的难关也是可以有惊无险、安然度过!” 与蒋孝泉、孔华严二人的神情振奋相比,“大通船行”的老板张靖宇依然是表情冷静,只是缓缓说道:“结盟联手固然是好,但如今的当务之际,还是要应付眼下的危机!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毕竟是咱们曾经的同行,对咱们的事情一向是知根知底,如今他们已经把咱们这些年来走私偷税的证据尽数交给了黄有容,恐怕黄有容很快就要对咱们下手了!所以咱们还是先想想办法怎么度过这次的难关吧。” 谢炳德点头表示认同,然后向张靖宇问道:“听说张老前辈的后台乃是南京六部,这南京六部的权势虽然不似京城六部一样显赫,但依然是不容小觑,在南直隶境内更是举足轻重,难道南京六部就不能出手帮一帮咱们?” 张靖宇转头看了谢炳德一眼,表情隐隐有些无奈,说道:“官场中人,皆是寡情忘义、见风使舵之辈,如今朝廷摆明了要支持‘联合船行’垄断航运、对咱们赶尽杀绝,那黄有容又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南京六部又如何敢冒着风险为咱们办事?他们最多也就是向咱们暗中通报消息,但绝不会直接与黄有容作对的。” 孔华严沉吟片刻后,则是建议道:“若是南京六部的门路走不通,那咱们就走京城的路子,大不了咱们凑出百万两银子,直接砸到京城去!这么一大笔银子,砸也能砸出一条路来!只要京城那边收回成命,不再支持‘联合船行’,那黄有容也就没理由对付咱们了!” 谢炳德却是摇头道:“若是以往的时候,这还算是一个办法,但如今时间紧迫,恐怕是来不及了!更何况,如今不仅仅只是黄有容想要对付咱们,黄有容背后还有一个赵俊臣,这个人虽然年纪轻轻,但要比黄有容更难对付!只要他还是户部尚书,朝廷就不会随意改变主意。” 听到几人的对话,“九州商行”的大东家冯文漳有些不耐烦,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咱们就要束手待毙不成?” 说完,冯文漳突然转头向孔华严看去,问道:“孔会长,听说你这几天一直都在暗中变卖产业、准备逃亡到南洋去?” 听到冯文漳的询问,孔华严面色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的说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必然是误传、误传!” 然后,冯文漳又转头向另一边的张靖宇问道:“张老板,听说你昨日偷偷把自己的几位孙子送到了乡下老家?” 张靖宇老眼一眯,盯着冯文漳问道:“冯大掌柜倒是消息灵通,却不知你突然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冯文漳冷笑道:“咱们这些人聚在这里,明明为了一同抵抗‘联合船行’的威胁、朝廷的打压,但各位嘴上说得好听,却还未出手抗争,私底下就已经认输认命、准备后路了,若是这样的话,咱们也就不必挣扎反抗了,该逃跑的逃跑、该认输的认输,何必聚在这里浪费时间?若是没有破釜沉舟、拼死抗争的觉悟,咱们这些商贾又如何能够对抗朝廷?” 张靖宇缓缓说道:“仅仅是以防万一、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罢了,朝廷势大、局势危急,难道冯大掌柜就打算一往直前、与朝廷抗争到底、一点后路也不留?” 冯文漳面色变得冷肃,缓缓说道:“我这个人向来是直话直说,也就不与各位绕圈子了!各位幸苦经营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富贵,如今黄有容打算出手对付咱们,固然是一场危机,但各位难道就甘心放弃自己的一生基业、如丧家犬一般四处逃亡?事到如今,与其是束手就擒、逃跑认输,还不如在局势未定之前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沉默良久的谢炳德突然插口,问道:“不知……冯大掌柜的‘放手一搏’,究竟是什么意思?” 冯文漳眼神冷厉,环视了众人一圈之后,低声说道:“一不做二不休!钦差黄有容毕竟是年纪大了,这段时间又一直是耗心耗力、幸苦奔劳,必然是心身疲惫了,这般情况下,就算他某一天突然病死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各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到冯文漳的话,在场所有人皆是身体一颤,满是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冯文漳! 难不成,冯文漳竟是想要害死黄有容?黄有容可是钦差啊! 冯文漳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只听冯文漳阴恻恻的说道:“我手中有一种毒药,无色无味,服入后当晚就会暴毙,看上去就像是过劳而死,只要咱们做得隐蔽一些,绝不会让任何人抓到把柄!” 顿了顿后,冯文漳又说道:“这件事,我一个人就能办到,只要买通黄有容的厨子就行了,但黄有容暴毙之后,想要处理好种种后事,就必须要各位协力了!若是黄有容死了,对咱们都有好处!就算朝廷重新派来一位钦差,新钦差也未必就和黄有容一样会与咱们为敌,咱们也有时间去京城走门路,就算是事不可为,赶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咱们变卖产业逃走的时候也不需要太仓促,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损失!总而言之,这件事对咱们有百利而无一害,只需要冒些风险而已……各位,这件事情要不要一起干?” 说着,冯文漳的眼睛向着谢炳德看去,他也知道谢炳德在几人之中影响力最大,只要他愿意表态支持自己,那么另几人就一定也会跟风支持。 然而,谢炳德并没有回应冯文漳,只是向着其他几人看去。 最终,张靖宇想到自己的家业与儿孙之后,面色阴晴变幻许久,终于是咬牙道:“冯大掌柜说的不错,与其是坐以待毙,还不如冒险一搏!这件事算老夫一个!” 有了张靖宇的带头,蒋孝泉与孔华严也纷纷是下定了决心,陆续表示了支持的意思。 毕竟,面对黄有容的磨刀霍霍,他们并没有太多的反抗之力,若是让他们放弃一生幸苦经营的基业逃离南直隶,他们又是心中不甘,最终在冯文漳的蛊惑下,这几人纷纷是下定了决心、决定要冒险一搏! 就这样,所有人的目光皆是集中在谢炳德的身上,就等着谢炳德表态了。 然而,谢炳德依然是没有回应众人的等待,只是抬头向着茶室的房门看去。 见到谢炳德这般模样,在场众人皆是感到心中疑惑,也纷纷转头向着房门方向看去。 然后,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茶室的房门被人缓缓推开了,一名看似笑容和煦、但目光阴鸷的老者缓步进入了茶室。 老者身后,则是一队手持兵刃、虎视眈眈的兵丁! 见到这位老者之后,谢炳德马上站起身来,原本是平静淡定的脸色突然一变,满是敬畏与讨好的神色,躬身行礼道:“小人谢炳德,见过钦差大人!钦差大人您终于来了!” …… 第一更! 另,谢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 …… 第六百三十三章.抄家狂潮(完). …… …… “小人谢炳德,见过钦差大人!钦差大人您终于来了!” 向黄有容行礼问安之后,谢炳德又换上了一副义愤填膺的面孔,伸手指着在场的众位走私商人,大声说道:“钦差大人,这几名刁民竟然想要暗中毒害您!您可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谢炳德的变脸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另一边,见到谢炳德的表现之后,冯文漳、张靖宇、蒋孝泉、孔华严等人纷纷是愣住了,良久之后才反应了过来眼前的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突然出现的老者,竟然就是前任阁老、钦差大臣黄有容! 而这场聚会的召集人谢炳德早就知道了黄有容会出现的事情,显然是他已经在暗中投靠了黄有容!而今天这场聚会,无疑就是黄有容与谢炳德联手布下的一场鸿门宴! 其中,蒋孝泉看向谢炳德的目光,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他曾经受到过苏州谢家的资助,对谢家之人一向是异常尊敬,也一向唯谢家马首是瞻,他愿意参加这场聚会,也完全是因为他信任谢家的缘故,却没想到苏州谢家丝毫没有顾忌双方的情谊,竟是就这样将他无情出卖了! 与此同时,冯文漳要比蒋孝泉更加感到不可思议!只有冯文漳本人才知道,他刚才之所以会提出毒害黄有容的建议,完全是因为谢炳德的暗中蛊惑!他原本是打算与谢炳德唱双簧的,却没想到这一切竟是谢炳德陷害众人的毒计! 至于张靖宇此时已经面无血色、瘫软在椅子上,再也不见往日里的沉稳模样。 蒋孝泉身体不住颤抖着,伸手指向谢炳德,磕磕巴巴的指责道:“谢、谢公子!你们谢家多年来深受徽浙商人的信任爱戴,一向是天下商贾的榜样与领袖,为何如今竟是要出卖与陷害我等?你、你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 听到蒋孝泉的指责,谢炳德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却是没有任何的愧疚模样。 绝大部分徽浙商人都只能风光一时,但苏州谢家则是传承五世而不倒,最大的原因就是谢家懂得辨风向,精通骑墙之道,从来都不会站在危墙之下!出卖曾经盟友的时候,谢家更是从来都没有犹豫过,平日里的广结善缘只是一种伪装罢了。 如今也是这样,见到黄有容打算出手对付走私商人之后,谢家自知无力抵抗,就第一时间倒向了黄有容,而今天这场鸿门宴,也全是因为谢家的献策出力。 当然,谢炳德并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听到蒋孝泉的指责之后,他只是淡然回答道:“谢家是大明朝的子民,自然是全心全意的报效朝廷,又岂是你们这些奸商刁民的榜样领袖?” 说话间,谢炳德一幅不屑与眼前几人为伍的模样,走到了黄有容的身后垂手而立,将这里的舞台让给了黄有容。 黄有容依然是笑容和煦,仿佛眼前几人皆是他的至交好友一般,但眼神则是无比的阴鸷。 “刚才,老夫在房门外听了许久,心中也满是后怕,没想到几位会是如此怨恨老夫,竟然还要下毒暗害……”黄有容缓缓说道:“幸亏老夫来了,否则到了阎王爷那里都只能当一个糊涂鬼,岂不是太冤枉了?” 说话间,黄有容来到了谢炳德原先的座位上坐下,而谢炳德则是手脚麻利的为黄有容换上了一杯新茶。 与此同时,手持利刃的兵丁们纷纷站在了几位走私商人的背后,威胁几人不要轻举妄动。 见到黄有容这般猫戏耗子的模样,张靖宇终于是开口了,只见他面容悲戚,缓缓说道:“您身为钦差大臣,还是前任阁老,如今只是为了对付我们这几个寻常商贾,竟然也会施展阴谋、暗中构陷……呵呵,我们输的不冤!” 黄有容没有理会张靖宇的讥讽,依然是笑容不变,说道:“各位可不是寻常商贾,皆是富可敌国之辈,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老夫想要对付你们,也绝不是那么容易!这几天以来,各位皆是施展神通,有些人通过靠山为老夫施加压力、有些人暗中消灭了自己的所有罪证、还有些人偷偷做好了逃跑准备、又有些人准备狗急跳墙拼死反抗……” 说话间,黄有容的目光缓缓扫过了冯文漳、张靖宇、蒋孝泉、孔华严四人,眼中隐含讥讽,继续说道:“所以,老夫若是想要确定各位的罪行,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老夫好不容易给各位定了罪名,但各位平日里分别居住在不同地方,又都是消息灵通之辈,老夫也不容易抓捕,说不定上午刚派人去抓捕各位,各位下午就收到了消息,等老夫的人过去之后,各位早已经带着大笔金银不知逃向何处了,老夫到时候也就是白费力气……所以,逼不得已之下,老夫也只能请各位主动入瓮了。” 说到这里,黄有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恶毒,但依然是笑眯眯的说道:“但老夫却没想到,今日的布局竟然还得到了额外的收获,亲耳听到了各位蓄意谋害朝廷钦差的阴谋!这样一来,老夫本身就成了最大的证人,各位也就无需审判,可以直接定罪了,倒是可以省掉不少力气!当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唉,只是苦了各位的亲族,若只是走私偷税的话,原本他们并不会受到太多的牵连!但谋害钦差的罪名太大了,他们恐怕也要难逃罪责了……” 说话之际,眼看着冯文漳、张靖宇、蒋孝泉、孔华严等人纷纷是面现绝望之色,哪怕是性格最暴烈的冯文漳也是瘫软了身子,黄有容总算是心满意足了。 然后,黄有容挥了挥手,说道:“将这些人全部带下去,严加审问!” 随着黄有容的话声落下,兵丁们纷纷行动了起来,给冯文漳、张靖宇、蒋孝泉、孔华严等人带上了枷锁刑具、然后架着他们离开了这间茶室。 期间,冯文漳一直没有理会黄有容,只是愣愣盯着谢炳德,等到他被兵丁们架着离开茶室的时候,沉默许久的冯文漳终于爆发了。 “谢炳德!你不得好死!你们谢家全都不得好死!” 茶室内,响起了冯文漳的怒吼声。 然而,谢炳德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躬身向黄有容说道:“钦差大人,趁着冯文漳、张靖宇这些奸商被逮捕的消息还没有泄露出去,您看我是不是再召集一批走私商人前来扬州聚会?” 黄有容笑眯眯的说道:“不错,正应该如此!你们谢家的忠义,老夫尽数看在眼里,放心吧,今后自有你们的好处!” 然后,随着一位又一位的走私商人落入法网,一场波及了整个南直隶、规模更加浩大的抄家行动开始了。 然而,就在黄有容对抄家乐此不疲的时候,赵俊臣的真正计划也终于是逐步展开了! …… 第二更! …… 第六百三十四章.图穷匕见(上). …… …… 最终,经过一系列的算计与构陷之后,黄有容总计抓捕了十一位敌视“联合船行”的走私商人。 然后,黄有容就很理智的及时收手了。 绝大部分徽浙商人都有通过走私牟利,基本上所有人都不干净,但正所谓“法不责众”,若是黄有容把所有参与走私、抵抗“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全部赶尽杀绝,整个南直隶的商贸活动都会彻底瘫痪,大明江山也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动荡,这样的责任黄有容自然不敢承担。 所以,黄有容只是选择性的抓捕了十一位财力最强、影响最大的走私商人,并不足以动摇南直隶的商贸活动,但将这十一名走私商人抄家问罪之后,却足以让黄有容赚的钵满盆满了。 至于其余的那些走私商人,大可以等到“联合船行”稳定运营之后再慢慢收拾。 抓捕了这些走私商人之后,自然又是一系列的抄家行动,黄有容身为朝廷钦差,也是不辞幸苦、亲历亲为,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内再次跑遍了整个南直隶。 不过,黄有容的幸苦全都是值得的! 通过这一系列的抄家行动,黄有容查抄到了数量惊人的财富! 仅仅是现成的金银,就高达七百四十余万两之巨! 此外,这些走私商人手中的田宅、珍宝、店铺、船行等等,数量与规模同样惊人!进行变卖之后,银子数目更是达到了一千二百余万两之巨! 这是一个无比惊人的数字! 要知道,明朝最近几年的岁入也不过两千余万两银子罢了!世人皆言徽浙商人皆是富可敌国,如今一看,也绝没有任何的夸张之处。 尤其是这些走私商人的船行,更是拥有不可估量的价值!总计收获千石巨船十七艘、五百石以上的大船二百一十三艘、一百石以上的中等船五百二十一艘、至于一百石以下的小船更是不计其数,此外还有大量经验丰富的水手对赵俊臣而言,这些船只与水手的价值更大于金银。 这一千二百万两白银,自然不可能全数上交给朝廷。 事实上,黄有容经过了认真考虑之后,只打算上交给朝廷六百余万两白银! 至于剩下的银子,有一部分需要用来上下打点、分润给本地的地头蛇们;此外,按照赵俊臣的当初承诺,“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们举报有功,也奖励了他们一部分,大都是一些宅田店铺,这两部分加起来价值大约三百万两银子左右。 剩下的银子,黄有容依然是三七分账,自己拿了一百万两,给了赵俊臣二百万两。 就这样,通过连续两场规模浩大的抄家行动,不过是短短的一个半月时间,黄有容总计收获了二百于万两银子,基本上挽回了自己致仕时的损失,而赵俊臣的收获则还要增加一倍有余,达到了近五百万两之巨! 不过,就在黄有容盯着自己的巨大收获而喜不自禁的同时,李传文、肖文轩等人已经是悄无声息的将那些被拍卖的船行全部低价买入手中,并且整合于一处,成立了“赵氏船行”! 因为是一口气吞并了十一家规模庞大的船行,哪怕是低价购买,但也足足耗费了赵俊臣近四百万两银子!此外,为了维持这家规模庞大的船行运营,赵俊臣又再次投入了五十万两银子,可以说是付出了血本。 但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这家船行总计拥有十七艘千石巨船、二百一十三艘五百石以上的大船、五百二十一艘一百石以上的中等船、以及不计其数的一百石以下的小船,还有数千名经验丰富的水手,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大明朝境内规模最为庞大的船行! 当“赵氏船行”加入了“联合船行”之后,更是占据了“联合船行”足足五分之一强的实力规模,再加上赵俊臣本身就是“联合船行”的创建者,户部又是“联合船行”的监督者,可以说赵俊臣至此已经拥有了决定“联合船行”这个庞然大物未来命运走向的能力! 对于赵俊臣的这般行为,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等人自然是心有不满,但赵俊臣毕竟是没有明着插手“联合船行”的运营,并且冯文漳、张靖宇、蒋孝泉、孔华严这些实力绝不逊色于他们的走私大鳄又纷纷被赵俊臣的代言人黄有容给整垮了,所以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并没有将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联合船行”在表面上依然是一副团结景象。 事实上,“联合船行”正式投入了运营之后,不过是短短半个月时间之内,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生意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凭借着庞大规模与优惠政策,“联合船行”几乎是瞬间就吞下了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近半数的航运生意,并且还在不断的快速扩张! 可以预见的是,“联合船行”今后的利润一定会无比惊人,而朝廷的商税收入也一定会发生根本性的扭转! 最重要的是,拥有了“赵氏船行”这个金矿之后,赵俊臣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不用再为银子的事情而发愁了! 得到了充钱的财力支持之后,赵俊臣各项计划的进度也一定会进一步的提升! 不过,赵俊臣这次在南直隶的布局计划,可不仅仅只是为了一些贪官奸臣的家产、以及趁机建立“赵氏船行”而已! 事实上,赵俊臣还有两个额外的目标! 那就是“八王船行”与南京六部! 当初“八王船行”引倭寇进入南直隶,颇是造成了一场灾难,就连苏州城也险些被攻破,最终周尚景也因为暗中庇护自己的长孙、苏州知府周素海而丢掉了内阁首辅的位置。 只是,“八王船行”的背景太过复杂,就算是德庆皇帝也不敢轻易动手对付它。 但赵俊臣则已经觊觎“八王船行”许久了。 赵俊臣盯上“八王船行”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八王船行”的恶贯满盈,而是赵俊臣发现“八王船行”一直在利用各地军镇掩护自己的走私行径,对于各大军镇已经拥有了一定的渗透力,所以赵俊臣若是整垮了“八王船行”的话,就可以设法继承“八王船行”对各大军镇的渗透力,并且还可以掌握许多军镇的罪证把柄,这样一来,赵俊臣渗透军队的计划进度就可以得到极大的进展! 至于南京六部、尤其是南京户部,更是赵俊臣扩张权势的下一个目标! 南京户部的权势影响虽然不如京城户部,但也同样是举足轻重,负责征收南直隶以及浙江、江西、湖广诸省的税粮这四地所交税粮几乎占了明朝所有税粮的一半同时还负责漕运、全国盐引勘合以及全国赋役黄册的收藏和管理。 虽然,南京户部征收的所有税粮,最终依然会交给北京户部,但南京户部的存在,对于赵俊臣而言依然是极大的分权,如今赵俊臣已是将户部视为禁脔,又如何可以忍受? 赵俊臣一直认为,国库钱粮的窘迫现状,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南京户部的存在!南京户部负责着明朝最富裕的地方与行业的税收,但每年上交给国库的银粮却总是不如人意。 若是京城户部可以将南京户部的权力收入手中,那么赵俊臣身为户部尚书,就可以进一步的控制明朝的钱粮财政,地位也可以进一步的提升稳固,好处可谓是极多。 而这一次,趁着走私商人们纷纷被定罪抄家的机会,正是赵俊臣出手对付“八王船行”与南京户部的大好机会! 于是,随着惩治走私商人的行动告一段落,顾全、李传文、肖文轩等人也悄然间开始了下一阶段的计划。 而黄有容这段时间忙于四处抄家、只顾着计算自己又收入了多少的银子,却是完全没有察觉顾全、李传文、肖文轩等人的小动作。 当黄有容终于是后知后觉的察觉之后,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了! 这一天,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离开了南直隶,准备前往京城接任太子太师的官位。 而黄有容身为钦差大臣,见到王保仁重新得到德庆皇帝的重用之后,也有心结一个善缘,就亲自为王保仁送行。 王保仁赴京之际,顺便也会将苏长畛、冯文漳这些贪官奸商们一同押送到京城,让他们在京城接受三法司的最终审判。 顺便一提,虽然黄有容一直都想要暗中害死苏长畛,这样的话他抄家之际的贪污行径就不容易被人发现,但赵俊臣似乎还留着苏长畛另有用处,并没有同意黄有容的建议,所以苏长畛也就暂时保住了性命,不需要在赴京的路上突然“病亡”了。 黄有容虽然不满赵俊臣的决定,但他最终没有反抗赵俊臣的意志,只是将一切交给赵俊臣来处理。 却说,送行了王保仁之后,黄有容就返回了自己在苏州的官邸,还没有来得及歇息,就听到手下人前来禀报消息,称是钦差副使顾全求见,有十分重要的消息需要通报黄有容。 …… 恩,第一更! …… 第六百三十六章.图穷匕见(中). …… …… 听到顾全求见的消息之后,黄有容并不感到任何意外。 这段时间,黄有容忙着四处抄家,可谓是马不停蹄,根本没有任何的闲暇,所以审讯冯文漳、蒋孝泉、孔华严这些走私商人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了顾全来全权负责。 如今黄有容的抄家行动终于是告一段落了,想来顾全的审讯工作也同样是有了结果。 所以,在黄有容想来,顾全求见自己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有了这些走私商人的认罪证词之后,我在南直隶的钦差任务也就全部完成了,恐怕陛下他很快就会颁来圣旨、撤去我的钦差大臣任命吧?” 黄有容暗暗想着,心中满是伤感与不舍。 在南直隶担任钦差大臣的这段时间,可以说是黄有容宦海一生中最得意、最畅快的时光了,不论是一手遮天的封疆大吏、还是富可敌国的豪商巨贾,这些人的生死命运全部都要因为黄有容的一言而决,所有的人都要看黄有容的眼色,更不要说连续两轮抄家所收获的二百余万两白银的外快了! 从前,黄有容虽然是内阁阁老,但上面有德庆皇帝与周尚景死死压制着,周围又有沈常茂、赵俊臣、太子朱和堉等人的处处掣肘,又哪里像这段时间一般风光得意? 这样一来,黄有容难免是心中有些恋恋不舍,只觉得自己今后的人生索然无味。 事实上,这段时间黄有容对赵俊臣的刻意配合,也正是受了这般情绪的影响。 当初赵俊臣提议长远合作,却是被黄有容断然拒绝了,而如今黄有容重新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之后,却是有些后悔自己的当初决定,所以才会刻意的配合赵俊臣,希望赵俊臣能够重新提起长久合作的想法。 若是赵俊臣再次提议两人长久合作的事情,黄有容这一次恐怕就不会拒绝了! 不过,黄有容并没有将自己的心中想法表现出来,很快就整理好了思绪,向手下人吩咐道:“快去请顾全大人进来。” 随着黄有容的吩咐,顾全很快就来到了黄有容的面前。 在顾全身后,还跟着一老一少两个人,分别是赵俊臣的幕僚李传文与肖文轩。 经过这段时间的合作,黄有容与顾全二人已经是非常熟悉了,甚至还有了一定的私交情谊,并且他对于李传文与肖文轩的身份来历也十分清楚,知道这两人乃是赵俊臣的亲信幕僚。 所以,黄有容见到顾全之后,也没有任何的客套,只是态度亲切的笑道:“顾大人来了?可是审讯那些走私商人的结果出来了?还是先坐下说话吧……哦,李先生与肖先生也一同坐下谈话吧” 然而,顾全则是面色严肃,说道:“钦差大人,审讯那些奸商的事情,确实已经有了成果,事实上还得到了许多额外的收获,下官正准备向钦差大人详细禀报,并请求钦差大人来拿主意。” 见到顾全的神色,黄有容终于察觉了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于是表情也认真了起来,说道:“哦?究竟是查到了什么事情,竟是让顾大人你这般重视?” 顾全从袖子中拿出一份书册,双手递给了黄有容,说道:“事关重大,足以影响到庙堂今后的局势走向,下官一时间也说不清楚,这里是那些走私商人的认罪证词,还是请钦差大人自己来看吧。” 见顾全说得这般严重,黄有容的表情也愈加认真了,连忙伸手接过了书册,并且细细翻阅。 没过多久,黄有容已经是面色大变! 然后,黄有容猛地抬头向着顾全看去,眼神锐利,大声质问道:“这些证词,你为何要现在才交给我?那些犯案的走私商人都已经被王保仁带往京城了!” 面对黄有容的质问,顾全的眼角向着身边的李传文看去,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并且表情平静的说道:“这些证词,下官也是刚刚整理完毕,马上就给钦差大人您送来了!更何况,钦差大人您这段时间为了抄家的事情一直是马不停蹄、四处奔走,今天还在杭州,明天就前往扬州了,下官就算是想要及时向您禀报,也找不到您的人啊。” “说谎!”听到顾全的推诿之词,黄有容再也顾不上双方的情面,大声斥责道:“你真以为老夫糊涂了吗?老夫沉浮宦海多年,又如何看不透你的手段?明明是你刻意拖延、一直等到犯案商人离开了南直隶之后才将这份证词送到老夫这里,就是为了让一切再无回转余地、死无对证,设计将老夫卷入这场风波之中,可是如此?” 说到这里,黄有容的呼吸急促、面容满是怒意,又说道:“这一切都是赵俊臣的算计,是不是?哈!亏老夫还想着今后能够与赵俊臣进一步的长久合作,却没想到赵俊臣根本不信任老夫,只是一直利用老夫而已!老夫对待赵俊臣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段时间以来,老夫多少次主动配合赵俊臣办事?落入手中的好处也是一再将大头让给赵俊臣!却没想到赵俊臣这个白眼狼完全不懂得知恩图报,竟然还想要再次利用老夫!这么大一件事情,没有任何的事前告知,就这么扣在了老夫头上,赵俊臣难道真以为老夫是软柿子随意可捏不成?” 然后,黄有容低头看着手中的认罪证词,眼中怒火更盛! 这份认罪证词的内容,实在是太过骇人了,而黄有容身为审判此案的钦差大臣,也因此而被迫卷入了一场危机重重的宦海风暴之中,说不定就要受到这份证词的牵累,一旦事情不成,黄有容更是要成为一切事情的替罪羔羊! 按照这里面的说法,犯案的走私商人们这些年来之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走私偷税,全部是因为南京六部的暗中支持,甚至南京六部就是明朝走私现象猖獗的罪魁祸首! 若只是如此的话,南京六部或许会遇到一场大麻烦,但并不足以动摇根本,最多就是置换几位尚书侍郎而已。 然而,这份认罪证词之内,还有更加令人震骇的内容! …… 恩,第二更! …… 第六百三十七章.图穷匕见(下). …… …… 按照这份认罪证词里面的说法,这些犯案的走私商人们想要毒害黄有容的事情并不是孤例,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遇到那些不合作的朝廷官员之后,他们经常会使用陷害、胁迫、暗杀等手段来解决问题! 甚至,就连当初赵俊臣遭遇歹徒行刺、险些丧命的事情,幕后主使之人也同样是这些走私商人! 原因自然是赵俊臣创办了“联合船行”,威胁到他们走私生意的缘故! 而走私商人之所以敢这么胆大妄为,也全是因为南京六部的暗中支持! 这件事情就更加严重了! 暗杀朝廷大臣,这已经完全逾越了百官的底线! 所以,这份认罪证词一旦呈交给了朝廷,就等于是黄有容指控南京六部以公谋私、操控走私、甚至是谋害朝廷重臣! 尤其是最后一项指控,绝对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到了那个时候,黄有容也就等于是与南京六部彻底撕破脸皮了! 黄有容并不怕得罪苏长畛这样的封疆大吏,毕竟苏长畛只是流官而已,根基不稳、底蕴不足,黄有容又是奉旨行事,所以他完全不用担心报复,可以毫无顾忌的扳倒苏长畛、抄家问罪;黄有容也不怕得罪那些富可敌国的走私商人,毕竟这些走私商人都是朝廷圈养的肥猪,从来都不能风光长久,黄有容抓捕他们也只是提前宰割而已。 但南京六部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地头蛇!在南直隶以及周围各省经营了数百年时间,权势影响早已经根深蒂固,就算是明成祖朱棣当年迁都的时候也不敢废除南京六部! 所以,南京六部看似是远离庙堂中枢,但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尤其是南京六部的尚书们,每一位都是老谋深算之辈,皆是拥有大量的门生故就,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如今更是成为了太子太师,眼看就要再次得到德庆皇帝的重用,想要扳倒他们谈何容易? 若是黄有容将这份认罪证词交给朝廷,最终却是并没有扳倒南京六部,那么黄有容今后必然会受到南京六部的猛烈报复!甚至他本人也会成为替罪羔羊,落得诬告重臣、混乱朝纲的罪名,被德庆皇帝严厉惩处以平息南京六部的愤怒! 尤其是黄有容的老家就在南直隶境内,一旦遭遇了南京六部的报复,那么整个黄氏家族都会有灭亡的危险! 如今,这份认罪证词的出现,明显就是赵俊臣的布局! 黄有容绝不相信南京六部会暗中指使走私商人行刺赵俊臣,南京六部的人没那么莽撞冲动,这一切必然都是赵俊臣的陷害算计! 黄有容沉浮宦海多年,自然也清楚赵俊臣的如意算盘——赵俊臣觊觎南京户部的权柄很久了,必然是想要趁机吞并南京户部的权力、以扩充自己的势力影响! 也正因为如此,顾全才会拖延到今天、一直等到提供证词的走私商人全部被押走之后,才将这份压根经不起推敲的认罪证词交给黄有容,就是为了死无对证、不给黄有容扭转局势的机会! 这样一来,犯案的走私商人们已经离开了,黄有容就算是想要重新审问、修改这份认罪证词也是绝无可能了! 这也是黄有容更加愤怒的地方! 赵俊臣想要陷害南极六部也就罢了,利用自己的事情也可以不追究,但凭什么这件事的风险全部由自己来承担、但好处却全是他赵俊臣的? 在赵俊臣的心里,难道自己只是一枚无关紧要的弃子不成? 想到这里,黄有容的心中愈加是怒火高涨! 他也有自己的尊严,决不允许赵俊臣这般愚弄自己! 所以,黄有容狠狠将手中的认罪证词丢掷在地上,冲着顾全大声咆哮道:“这份证词,全都是你瞒着老夫在暗中搞鬼!必然全都是伪证!老夫绝不承认!也绝不会将这份证词交给朝廷! 顾全你去告诉赵俊臣,老夫绝不容许他这般愚弄老夫!他想要出手对付南京六部,就让他自己亲手去做,何必将老夫拖下水?哈!这份证词一旦交给了朝廷,南京六部若是垮了,好处全是他赵俊臣的,但南京若是没垮,坏处就全落在了老夫的头上,凭什么!老夫凭什么要为他赵俊臣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南京六部是那么好对付的?” 正所谓“虎死威犹在”,黄有容毕竟是曾经的内阁辅臣、如今的钦差大臣,面对他的接连质问、愤怒谴责,顾全心中还是非常有压力的。 更何况,这件事也确实是赵俊臣有些不厚道,明明黄有容已经表现出了合作的诚意,但赵俊臣依然是在暗中算计了黄有容,一步步的将黄有容逼上了悬崖险境。 所以,面对黄有容的愤怒,顾全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 事实上,从某方面而言,顾全也同样有些埋怨赵俊臣! 关于赵俊臣的真正计划,就算顾全也是直到前几日才知晓了详细,之前的一切准备事宜皆是由李传文、肖文轩等人操办的。 另一边,眼见着黄有容怒火不息,一直是沉默不语的李传文终于是缓缓开口了。 “还请黄阁老切莫动怒、听我一言,赵大人他一向是非常敬重黄阁老,这件事绝不是赵大人在愚弄黄阁老,风险也绝不是黄阁老想象中那么大。” 黄有容的目光如鹰,狠狠盯在了李传文的脸上。 在此之前,黄有容一直以为李传文来到南直隶是为了帮助赵俊臣组建“赵氏船行”的事情,但如今看来,李传文显然是承担着更加重要的责任。 或许,顾全只是台面上的赵俊臣代言人,而眼前这个李传文才是赵俊臣真正的心腹。 于是,见到李传文开口之后,黄有容也扣强自压下了怒火,想要听听李传文究竟想要说些什么——李传文接下来的表诉,应该就是赵俊臣的意思。 “哦?赵俊臣还有敬重我的意思?这件事的风险还不算大?老夫可是完全没有看出来!”说话之际,黄有容的面容满是讥讽与愤慨,但终究是给了李传文讲话的机会。 李传文则是表情谦卑、态度诚挚,垂首道:“其实,赵大人他原本并没有向您隐瞒真实计划的意思,当初在京城的时候,若是黄阁老您答应了与赵大人长久合作的提议,赵大人就会将自己的所有计划全盘拖出,只是黄阁老您当初不愿意长久合作,赵大人无奈之下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听到李传文的讲诉之后,黄有容轻哼一声,却是继续听着。 见到黄油的反应之后,李传文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表情则是愈加恭敬了,继续说道:“此外,这件事情的风险,也绝不是黄阁老您想象中那么大!赵大人他并不是想要废除南京六部,而是想要将南京六部的权柄收回京城中枢罢了! 这件事情,必然是可以极大的加强朝廷中枢的影响力,陛下他见到这件事情之后,也一定会表示支持的。还有,早在陛下南巡的时候,赵大人与阁老周尚景就已经达成了默契,准备联手对付南京六部,所以周阁老也一定会积极支持这件事情,与此同时,赵大人如今与首辅沈常茂同样是合作密切,想必沈首辅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反对赵大人!再加上内阁的几位新任阁老也全是自己人,所以内阁的立场也是可以确定的。 与此同时,赵大人掌控着户部与工部,周阁老掌控着吏部与刑部,在都察院也有极大的影响力,沈阁老也掌控着礼部,而兵部则一向都是陛下的禁脔,所以不论是陛下、内阁、还是六部衙门,在这件事情上都是站在同样的立场,如此一来,只要黄阁老您将这份认罪证词呈交上去,南京六部必然会遭到百官抨击,这件事的成功可能性至少有六成!” 黄有容的神情又是微微一动,但依然没有被李传文说服,只是指着自己丢在地上的认罪证词,说道:“但这份证词里的内容全都是伪证吧?那些犯案的走私商人到了京城之后,必然会受到三法司的复审,到了那个时候,这份证词可就站不住脚了,而老夫更还要落得一个诬告的罪名。” 李传文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说道:“黄阁老,您放心,这些犯案的走私商人们必然是不能活着到达京城的……您想,若是关押他们的地方突然发生了一场火灾,而这些犯案的走私商人们又皆是身带枷锁、行动不便,最终命丧火场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李传文又说道:“此外,这场火灾大可以说成是南京六部的杀人灭口,而负责押送犯人的王保仁原本就是南京吏部尚书,到时候必然是难辞其咎!这样一来,等到朝廷从南京六部收权的时候,王保仁也就没有任何立场表示反对了……到了那个时候,计划的成功可能性又会增长一成!” 听到李传文的描述,黄有容心中暗暗一惊。 想来这些全都是赵俊臣的计划了。 赵俊臣的心机手段之高明,还要远远超乎黄有容的想象。 于是,黄有容的心情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不似刚才一般愤怒。 不过,黄有容依然没有答应,只是说道:“这件事情太严重了,哪怕是七成的成功可能,也同样是太低了……更何况,这件事情的好处全都让赵俊臣得到了,老夫又凭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助赵俊臣?” 说到底,黄有容也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这件事若是没有他的好处,他是绝不愿意参与的。 李传文显然是明白了黄有容的想法,又是微微一笑,说道:“赵大人一向都敬重黄阁老,又怎么会让黄阁老吃亏呢?若是这件事情一旦成功,南直隶的局势就难免会出现一些动荡,再加上南直隶巡抚苏长畛以及大量地方官员刚刚被朝廷抓捕入狱,这个时候南直隶正是需要一位有威望、有经验、有能力的朝廷重臣担任巡抚、坐镇江南,以防止出现动乱。” 说着,李传文抬头看着黄有容,表情愈加恭敬的说道:“而这段时间以来,黄阁老您担任钦差之际,已是证明了自己的老骥伏枥、廉颇未老,再加上您弹劾了南京六部的种种罪行,可谓是功勋卓著……所以,这新任南直隶巡抚的位置,还有谁会比黄阁老更加合适?黄阁老您虽然已经是告老还乡了,但若是有赵大人、周阁老、以及沈首辅的一同请命,陛下他一定会夺情启用的。” 见到黄有容的表情已经渐渐动摇之后,李传文又说道:“还有,当初赵大人想要与黄阁老您长久合作,也是因为‘联合船行’的事情至关紧要,但赵大人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坐镇江南监控‘联合船行’的运作,若是黄阁老您愿意与赵大人合作,那么赵大人就会把‘联合船行’在南直隶的事情全权交给黄阁老您负责……就算是您今后再次致仕还乡了,这件事也不会改变。” 听到这里,黄有容沉默良久,眼神也不住波动着,显然是有些心动了。 前文已经说过,黄有容原本就是贪权之人,当初的告老还乡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如今他再次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之后,已经是欲罢不能了,所以赵俊臣的提议自然是诱惑力十足。 最终,黄有容缓缓说道:“仅仅是七成的成功概率,终究还是太低了,赵俊臣一直隐藏在幕后,自然是不需要承担风险,但老夫乃是冲锋陷阵的人,一旦参与了这件事情,就是把身家性命全都压了进去……容老夫再想想……” 很显然,黄有容的态度已经倾向于与赵俊臣合作了。 只差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所以,李传文又说道:“其实,这件事情想要有十成十的成功可能性,也不是不可以,就要看黄阁老您愿不愿意再冒一次风险了。” 黄有容微微一愣,问道:“怎么说?” 李传文不答反问道:“黄阁老您可有听说过‘八王船行’?” …… 恩,第一更! …… 第六百三十八章.赵俊臣与周尚景(上). …… …… “老夫自然知道,‘八王船行’乃是江南规模最庞大、实力最雄厚的船行,幕后的靠山乃是朝廷的八位藩王。与‘八王船行’相比,冯文漳他们的船行都只是小虾米罢了。当然,如今就算是‘八王船行’也比不上赵俊臣的‘赵氏船行’了……但这件事又与‘八王船行’有何关系?” 说到这里,黄有容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一变,然后满是警惕的看着眼前的李传文,问道:“难道……除了南京六部之外,赵俊臣还想要同时对付‘八王船行’不成?” 李传文眼中闪过了敬佩之色——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敬佩黄有容的眼光判断,还是敬佩赵俊臣的雄才野心——并且笑着说道:“黄阁老好眼光,赵大人他正是这样的计划!” “绝无可能!”没想到自己的猜测成真,黄有容满脸的骇然,惊声道:“若仅仅只是对付南京六部,那还有一些成功的可能,但若是再加上‘八王船行’,赵俊臣他是绝对不会成功的!‘八王船行’的背景极为复杂,对付它的难度不下于南京六部,赵俊臣想要同时对付两者,绝不可能成功!” 李传文的面色不变,只是缓缓说道:“黄阁老说得有理,不论是南京六部,还是‘八王船行’,两者皆是背景复杂、根深蒂固,若是单独对付其中一个,确实是很难下手。但黄阁老不知道的是,若是将这两者的罪行结合在一起、一同对付的话,反倒是要容易许多!” 见到李传文的冷静表现,黄有容又是一愣,猜到赵俊臣必然已经有了详尽的计划,所以黄有容也就渐渐冷静了下来,盯着李传文说道:“赵俊臣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你必须要详细向老夫解释清楚,否则老夫是绝不会与赵俊臣合作的!” “小人自然会向黄阁老解释清楚,事到如今,已经是图穷匕见,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李传文的声音依旧平缓,说道:“黄阁老您应该知道,陛下去年南巡的真实用意吧?” 黄有容点头说道:“自然知道,当初倭寇侵犯江南,曾一度险些攻破苏州城,而苏州知府周素海乃是周尚景的长孙,周尚景为了保住周素海的仕途,就将这件事情压了下去,但陛下依然是收到了消息,所以就亲自巡视江南,打算亲自揭穿此事、趁机对付周尚景。” 李传文又问道:“但黄阁老你就不觉得奇怪吗?陛下耗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对付周尚景,周尚景最终只是被陛下免去了内阁首辅的位置,却依然是留任内阁,几乎是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黄有容皱眉道:“自然也奇怪,只是老夫当时已经是自身难保,并且所有知情者都是一幅忌讳莫深的样子,所以老夫也就没有进一步的深究。” 李传文轻轻一笑,说道:“小人倒是可以向黄阁老您解释这件事情……陛下没有严惩周尚景,乃是因为那些倭寇全都是‘八王船行’引进来的!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对皇家声誉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所以陛下他才没有继续深究此事!” 听到李传文的解释,即使是黄有容早已经见惯了风云变化,也是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觉得难以置信。 然后,李传文将“八王船行”勾结倭寇谋害百姓的事情向黄有容详细解释了一遍,黄有容则是沉默良久,然后长长叹息一声。 李传文继续说道:“所以,陛下他早就想要对付‘八王船行’了,就算是‘八王船行’背后的那八位藩王,陛下也绝不打算轻饶!只是‘八王船行’勾结倭寇的事情太过敏感,不宜公开,陛下他一时间找不到其他理由出手对付他们罢了。所以,咱们若是出手对付‘八王船行’的话,陛下与周尚景一定会乐见其成的。” 黄有容沉吟片刻后,问道:“但赵俊臣为何要同时对付南京六部与‘八王船行’,同时招惹两大强敌,难道胜算还会更高?” 李传文依然是不答反问,道:“黄阁老难道不知道,我朝向来是最忌讳藩王与地方军政相勾结?‘八王船行’的走私生意这般庞大,南京六部怎么可能完全不知消息?若是知道了消息,又为何一直没有任何管制?是不是两者相互勾结?……若是一旦查到了这方面的证据,那陛下会如何作想?百官们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南京六部连续触犯了朝廷忌讳,可还有反抗的余地?‘八王船行’被抓住了把柄,又会有怎样的下场?……黄阁老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到李传文的这些话之后,黄有容又是沉默良久。 然后,黄有容再次长长一叹,说道:“赵俊臣……他当真是把所有事情都算计进去了!除了周尚景之外,恐怕不会有人比赵俊臣的心机手段更加高明了……老夫记得,赵俊臣今年不过是二十四岁吧?当真是妖孽,老夫当初败在他的手上,确实不冤!” 李传文则是笑着说道:“赵大人对付敌人的时候,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但赵大人对于自己人一向是慷慨的很,这一点黄阁老您应该也有所耳闻!若是黄阁老答应了赵大人的计划,从今往后就会一直合作下去,到时候赵大人也绝不会亏待黄阁老的。” 黄有容的眼神不住波动着,显然是在思考利弊。 最终,黄有容狠狠一咬牙,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说道:“确实!现如今的局势下,若是想要分别对付南京六部与‘八王船行’,恐怕都不好下手,胜算也都不是特别大,但若是同时对付他们,胜算反倒是增大了……赵俊臣的计划,老夫答应了!” 深入了解了赵俊臣的心机手段之后,黄有容已经是无比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像赵俊臣这种人,只能为友、不可为敌!——再加上赵俊臣的回报确实很诱人,胜算也不算小,所以黄有容最终还是答应了赵俊臣的计划! 下定决心之后,黄有容也再次有了积极性,问道:“李先生,按照赵俊臣的计划,咱们现在应该从哪里下手?又要如何收集藩王们与南京六部暗中勾结的证据?” 李传文从袖中抽出一份册子,说道:“这件事情,不敢劳烦黄阁老费心,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已经准备好了!此外,顾大人也已经调来了兵丁,随时可以抓捕‘八王船行’的相关人等,只要黄阁老您的一声令下,赵大人在南直隶的种种计划就可以全部完成,再等到黄阁老将诸般事情整理成奏疏呈交给陛下与朝廷之后,剩下的事情就与咱们无关,只要静等结果就是!” 听到李传文的这些话,黄有容的眼角一跳,险些又要动怒。 显然,李传文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算是今天黄有容没有答应与赵俊臣合作,李传文他们也会设法架空黄有容,继续进行赵俊臣的计划,黄有容答应了与赵俊臣合作,也只是让赵俊臣的计划更加顺利一些罢了! 不过,黄有容终究还是忍住了怒意,只是伸手接过李传文递来的册子细细翻看。 然后,黄有容脸上闪过了安心之色,说道:“没想到,你们连南京六部的内线都已经找好了,看来赵俊臣的计划确实可行!既然这样,老夫也就再无顾虑了!” 说完,黄有容抬起头来,也再次摆出了钦差的威仪,向顾全命令道:“传本钦差的命令,马上查封南直隶境内所有‘八王船行’的店铺仓库,所有‘八王船行’的相关人等也一律抓捕!” 沉默良久的顾全见到黄有容的态度之后,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也愈加敬佩赵俊臣的心机手段,躬身领命道:“下官遵命!” 就这样,刚刚平静不久的南直隶,又再次陷入了震荡之中! 就在南直隶风云变幻之际,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此时同样是暗流汹涌。 这一天,早朝之后,赵俊臣并没有前往户部衙门处理公务,反倒是来到了文渊阁,与周尚景商议朝事。 表明来意之后,周尚景很快就接见了赵俊臣。 文渊阁坐落于京城东北角,乃是庙堂核心所在,内阁辅臣们平日就在这里处理公务,但看上去并不起眼,甚至就连周尚景的办公房间也显得非常简陋,与金碧辉煌的紫禁城相比,就更加显得破落了。 事实上,近年来德庆皇帝已经不止一次的翻新宫殿了,但文渊阁依旧是破败如故,这显然是德庆皇帝的一种暗示,借此表达君尊臣卑的意思。 当赵俊臣迈步进入周尚景的办公房间之后,发现周尚景已经亲手摆好了茶具等待自己,一如既往的神情和煦,就好似是一位爱护后辈的可敬长者。 见到周尚景的样子,赵俊臣也表现出了一副尊敬长辈的模样,躬身道:“晚辈见过周阁老,没想到又能喝到周阁老亲手沏的茶了,当真是荣幸之至。” 周尚景冲着赵俊臣招了招手,意味深长的笑道:“坐下谈话吧,如今这满朝百官之中,能值得老夫亲手沏茶的,也只有你赵俊臣了。” “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赵俊臣就坐在了周尚景的面前,而周尚景则是将一杯刚刚沏好的茶水推到赵俊臣面前,笑着说道:“这是老夫珍藏的峡州碧涧,每年只产不足十斤,大都是进贡到了宫里,老夫从陛下手中求了一点,只可惜水只是寻常的井水,峡州碧涧还是最适合用阳春三月的露水来沏泡,未免有些美中不足,俊臣你尝尝如何?” 赵俊臣苦笑道:“晚辈依然是只会牛饮,只懂得好喝与不好喝,却又要浪费前辈的好茶了。” 然后,赵俊臣轻轻饮了一口,点头道:“有点涩,晚辈恐怕是喝不习惯。” 周尚景看向赵俊臣的眼神满是欣赏,说道:“这天下之人,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明白好喝与不好喝的分别?在世人眼中,名茶就是好喝,劣茶就是难喝,被表面的价值迷乱了双眼,最终自然也是随波逐流、受人摆布了。” 周尚景的这番话,似乎是另有暗示,但赵俊臣并没有回应,只是说道:“晚辈这次求见周前辈,总共是为了三件事。” “哦?哪三件事?”周尚景好奇问道。 “首先是为了感谢周前辈这段时间在‘京察’方面的鼎力支持,若不是周前辈的帮助,晚辈恐怕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收获。”赵俊臣表情认真,向周尚景致谢道。 如今,距离赵俊臣整垮郭汤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京察”也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 在此期间,得到赵俊臣重点提拔的“赵党”官员也纷纷在四格八法中评优,并且获得了外放升官的机会,有许多人都得到了肥差,这全是因为周尚景的鼎力支持,否则绝不会这般顺利。 周尚景笑道:“没什么,这本来就是老夫答应俊臣的事情,一场交易罢了,公平交换、各取所需,并不值得俊臣特意来这里感谢。” 赵俊臣则是继续说道:“此外,则就是南京六部与‘八王船行’的事情了。” 在南京六部与“八王船行”的事情上,赵俊臣与周尚景有着共同的利益,双方也在暗中达成了默契,所以赵俊臣也将自己的一部分计划透漏给了周尚景。 与此同时,也正是因为周尚景的暗中协助,黄有容在南直隶的行动才会如此的顺利。 听到赵俊臣的话之后,周尚景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问道:“南直隶那边,可是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以黄有容的手段,对付一些奸商还是游刃有余的。”赵俊臣点头道:“接下来,就要看咱们的手段了,等到王保仁来到京城,咱们就要一同向南京六部以及‘八王船行’发难,还望前辈您能够做好准备。” 周尚景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在这件事情上,老夫一定会鼎力支持俊臣的。” 然后,周尚景又好奇的问道:“那么,俊臣的第三件事又是什么?” 一般而言,越是往后谈及的事情就越是重要,周尚景一时间也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要比南京六部与“八王船行”的事情还要更加重要,所以他就主动开口询问了。 赵俊臣的表情愈加严肃了,从袖子中抽出一份奏疏,双手递给周尚景,说道:“第三件事情,就是这个了。” …… 第二更,今天两章全是四千字大章节。 明天会继续保持这个更新速度! 再次请求大家尽量正版订阅,谢谢! …… 第六百三十九章.赵俊臣与周尚景(中). …… …… 见到赵俊臣的慎重模样,隐隐还有些如临大敌的意思,周尚景不由的更加好奇了。 以赵俊臣的权势地位、心机手段,究竟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这般的慎而重之? 要知道,就算是赵俊臣当初决定要同时对付“八王船行”与南京六部的时候,也照样是一幅风淡云轻、从容淡定的模样。 于是,周尚景伸手接过赵俊臣的奏疏,展开认真翻阅。 然后,周尚景的表情间闪过了一丝讶色。 原以为赵俊臣这般重视的事情,必然是极为重要、影响深远,却没想到赵俊臣这份奏疏内的内容,竟是这样的“微不足道”。 在赵俊臣的这份奏疏里面,大都是一些与农业有关的建议,内容十分琐碎,但一言概之,大约就是“重农”二字了。 比如户部最近召集老农、整理农书之后,编纂了一部新农书,大体是讲诉农作物御寒与防旱的方法与经验,希望朝廷能够刊印之后交给各地衙门,并且严令各地衙门按照这本新农书的要求指导农户耕种。 再比如,赵俊臣认为玉米与土豆这两种农作物耐寒耐旱、产量极高,建议朝廷应该进行推广,同时设法减少南方农户们对水果、烟叶、棉花等作物的种植。 又比如,赵俊臣希望朝廷能够颁布法令,限制民间酿造酒水的数量与规模,以节省粮食、充盈各地粮库。 此外,赵俊臣还希望朝廷能够拨放大量的银子,在各地兴建水渠、水车、堤坝等等与农业相关的基础设施。 简而言之,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繁琐小事,并不值得周尚景与赵俊臣这般层次的重臣过份操心,因为他们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比如庙堂博弈、比如朝廷大局、比如利益分配。 然而,赵俊臣偏偏是写出了这样一份奏疏,并且在这份奏疏的字里行间,皆是展现了赵俊臣的良苦用心。 事实上,自从赵俊臣推断出了“小冰期”的到来之后,就一直是十分重视,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除了关心南直隶与“京察”的事情之外,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这方面了。 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越发觉得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根本不足以影响大局,所以他犹豫许久之后,终于是找到了周尚景,打算与周尚景进行沟通,得到周尚景的支持。 在满朝文武之中,周尚景虽然是公认的权臣,但他并不仅仅只是争权夺利,还是愿意办些实事的。 另一边,周尚景终究是经验丰富,只是稍稍疑惑之后,就很快看出了赵俊臣这份奏疏里所隐含的真实内容。 这份奏疏,表面上只是一份督促朝廷重视农业的相关建议,但若是深入分析的话,就会发现这份奏疏里的每一条建议都是为了避免天灾造成太大的损失。 想到这一点之后,周尚景的神情也略略严肃了一些,抬头向赵俊臣问道:”这份奏疏究竟是何用意?难道是与陕甘、山西的旱情有关?” 赵俊臣的面色严肃,点头说道:”周阁老,恐怕不仅仅只是陕甘与山西,刚刚收到消息,河南今年同样是降雨极少,情况也是不容乐观。所以朝廷今后很可能需要同时赈济三处灾民,其中陕甘与山西的状况要尤为严重一些。”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隐隐有些忧虑,又说道:“若只是这样的话,以朝廷目前的存粮,大约还可以勉强坚持,但晚辈更加担忧今后的情况会进一步恶劣。” “进一步恶劣?什么意思?”周尚景花白的眉毛微微皱着,问道。 周尚景固然是这个时代最聪明的人物之一,但毕竟受限于这个时代的眼光见识,赵俊臣若是向他解释“小冰期”的起因、原理、与危害,周尚景恐怕是完全听不明白,反倒会认为赵俊臣的想法乃是天方夜谭。 所以,赵俊臣挑拣了一些周尚景可以理解的内容,缓缓说道:“周阁老您已经是两朝老臣了,难道就不觉得最近三四十年来,朝廷各地的天灾愈加频繁了吗?” 周尚景微微一愣,然后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原本老夫还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但听到俊臣的提醒之后,发现确实是如此。像是今年陕甘与山西的旱情,放在三十四年前,必然是受到世人瞩目,但近些年来却已经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晚辈查了户部往年的赈济账目,从先皇后期开始,我朝各地的天灾就逐渐频繁了起来。到了陛下登基之后,这般趋势就愈加明显了,陛下登基前十年,规模较大、形势较重的旱灾、涝灾、水患、蝗灾、地震总计十一次,陛下登基的第二个十年,这个数字变成了十七次,又到了近十年,这个数字更是变成了二十三次之多!尤其是最近三年,各种天灾好似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一般,若是这个趋势持续蔓延下去,晚辈心中不免是有些担忧,不知道朝廷能否应付得过去……” 然后,赵俊臣微微皱眉,又说道:“也不瞒周阁老,近段时间以来,户部的银钱已经逐渐宽裕了,但国库的存粮却已经是处于危险边缘!若是这般趋势再持续下去,户部最多只能坚持两年,就再也拿不出粮食赈济百姓了。” 周尚景沉思了许久,问道:“俊臣你的意思是,今后朝廷各地会愈加频繁的发生天灾?” 见赵俊臣点头之后,周尚景有些不信,摇头道:“俊臣恐怕是杞人忧天了吧?老天爷的事情,谁又能猜得到?也许明后两年会风调雨顺、天下丰收也说不定。” 顿了顿后,周尚景又说道:“更何况,户部存粮固然是少了,但余银也多了,若是粮食周转不开,大可以用银子向民间购买,俊臣又何必这般担忧?” 见周尚景这么说,赵俊臣心中轻轻一叹。 就算是周尚景的眼界见识,也终究是受到了这个时代的限制。 不过,赵俊臣若是真想要有所作为,就必须要得到周尚景的支持。 于是,赵俊臣耐心解释道:“晚辈的担忧并不是毫无依据,晚辈专门调查过,发现近些年来朝廷各地的气温已经是愈发寒冷了,三十年前的今天,京城百姓们已经是普遍穿上短衫了,但现在呢?依然有大部分百姓都还穿着长袖衣衫。 周阁老您也知道,天气变化与农作物的收成息息相关,也会间接影响到旱涝灾情的发生,朝廷各地的天气逐渐趋于寒冷之后,各地的天灾也开始频繁发生,周阁老您觉得这两者之间就当真没有任何联系吗?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晚辈的杞人忧天,但晚辈身为户部尚书,眼见着户部存粮已经是渐渐匮竭,却不敢把一切希望都放在老天爷的心情上面,如今还有时间进行准备,自然是要想尽一切办法、防患于未然。”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周尚景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一双老眼中满是思索。 赵俊臣则是继续说道:“还有,周阁老您说让户部到民间购买粮食应急,但实际情况恐怕要比周阁老想象中更加的触目惊心!民间的存粮也已经是非常危险了!户部就算有银子,恐怕也买不到多少粮食! 我朝的粮食,近半产于江南,但最近百余年来,江南的农户们为了赚取更多的银子,纷纷是废弃了耕田,转而种植价值更高的茶叶、棉花、香料、水果等物!产粮已经不足百年前的三成了!为了应付朝廷的征粮,江南各地每年都要从其他地方购买粮食,江南本地所种植的粮食,连应付本地百姓的需求都有些勉强了,这样一来,户部还能从哪里买粮食?“ 赵俊臣所说的这些事情,周尚景身为当朝首辅,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他从前一直是孤立的看待这些事情,但如今得到赵俊臣的提醒之后,周尚景终于将几件事情联系了起来。 然后,周尚景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若是朝廷各地今后两年依然天灾频发,很快就没有粮食赈济灾民了!到了那个时候,就必然会发生大规模的流民暴动!再加上明朝多年以来的种种积弊,局势必然是彻底糜烂、一发不可收拾! 想到这里,即使是城府深沉、经验丰富如周尚景,也是不寒而栗。 然后,周尚景终于明白了赵俊臣的想法,表情也渐渐严肃了起来,说道:“这些推测,确实也有些道理。但恐怕不足以说服陛下与百官,若是俊臣你将这些想法说了出去,或许还要落得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 赵俊臣叹息道:“所以,晚辈也只敢告诉周阁老您一个人……” 周尚景再次点头,也再次拿起了赵俊臣的奏疏详细审阅。 虽然周尚景依然不大相信赵俊臣的推断,觉得有些危言耸听,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情况确实有可能发生,后果也十分严重,所以必须要有所防患。 另一边,见到周尚景的表现之后,赵俊臣心中隐隐有些无力。 自古以来,所有的权臣首先都是一位能臣!唯有成为了一名能臣之后,才能够爬到高位、权倾天下。 周尚景就是如此,他经验丰富、眼光长远、思虑周详、善于变通,也愿意为朝廷办一些实事,但即使如此,赵俊臣为了说服他也耗费了许多力气! 连周尚景都是如此,赵俊臣若是还想要说服更多人接受自己的判断,就更加是难如登天了! “看来,在应付小冰期的事情上,我恐怕是很难指望其他人了。” 赵俊臣暗暗想道。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际,周尚景再次审阅了赵俊臣的奏疏。 然后,周尚景抬头向赵俊臣问道:“你希望朝廷严令各地衙门按照户部所编撰的新农书来指导百姓耕种,以及推广玉米、土豆种植的事情,就是为了预防各地天灾频繁发生的措施吧?”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周尚景皱眉道:“这两件事看似很简单,但百姓们一向是墨守成规,各地官府也大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作派风气,有了你我的支持,朝廷颁布几道政令并不是难事,但这些政令究竟能否顺利推行,就是另一回事了!恐怕百姓们与官府皆是会应付了事、阳奉阴违。” 赵俊臣则是说道:“如今也只能尽力而为了,也许吏部与户部可以把这些事情与官员考核结合在一起,并且严加督促,或许效果会更好一些。” 周尚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然后指着赵俊臣的另外几项建议说道:“不过,俊臣想要减少百姓们对水果、烟叶、棉花的种植,还有限制民间的酿酒规模,这两件事恐怕比较难办,触碰了太多人的利益了! 事实上,若是没有今天的这场谈话,老夫是绝不会支持俊臣你的这些想法的,因为老夫在江南也拥有大量的田地,佃户们也大都是种植茶叶、水果与棉花,若是让他们改种粮食,老夫每年都会损失许多银子……老夫都是如此的想法,就更别说百官们的想法了,这是断人财路啊……” 赵俊臣默然无语,也知道自己的这项建议很难得到朝廷百官的支持。 良久之后,赵俊臣叹息道:“晚辈也知道很难,只是尽力一试罢了!“ 周尚景依然是不置可否,又指着赵俊臣最后一项建议,说道:“至于让朝廷拨放大量的银子在各地兴建水渠、水车、堤坝的事情,就更是难上加难了!若只是拨放少许银子,倒也没人会多说什么,但朝廷的银子就这么多,你将大量银子都用于兴建水渠堤坝,就相当于其他衙门分配到的银子就变少了,必然会引来百官的反弹……甚至,就连陛下也不会答应。” 赵俊臣这次却有自己的想法,提醒道:“周阁老您可知道,这次黄有容从南直隶查抄到了多少银子?” “多少?”周尚景问道。 “近九百万两!等到咱们的计划成功之后,南京六部与八位藩王也会倒霉,这个数字还会进一步增加。”赵俊臣详细解释着,眼中闪烁着精光。 周尚景脸上闪过了一丝讶然,问道:“哦?这么说,你盯上了这笔银子?” 赵俊臣点了点头,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表情平静的说道:“有了银子,自然就要用掉,若是户部银子太宽裕了,陛下也就不会重视晚辈了,这对于晚辈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既然总要用掉这些银子,那为何不能干点实事?”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此外,那八位藩王皆是占据大量耕地,若是他们倒台了,这些耕地收归朝廷,也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 听到赵俊臣的想法,周尚景再一次惊讶了。 不仅仅是惊讶赵俊臣的思虑周详,更是惊讶赵俊臣忧国忧民的良苦用心。 谁能想道,像是赵俊臣这样一位恶名狼藉的大贪官,面对一大笔银子的时候,竟然是首先想着要如何稳固江山、造福百姓? …… 第一更!凌晨左右还有一个大章节。 …… 第六百四十章.赵俊臣与周尚景(下). …… …… 类似的惊讶情绪,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 当初,赵俊臣发现了三边军镇的糜烂现状之后,就曾与周尚景商议对策,虽然赵俊臣明知道这件事涉及到了兵权、极为敏感,一旦参与其中就会受到德庆皇帝的猜忌,但赵俊臣依然是想要设法改善三边军镇的情况,暗中也出了不少力。 如今,也同样是如此,赵俊臣所提出的各项农业改革建议,皆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会触碰到无数人的利益,百姓们也不会理解赵俊臣的想法,只会认为赵俊臣劳民伤财,但赵俊臣依然是打算去做,虽然赵俊臣也明知道这些事情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赵俊臣一向是以小人自居,但在周尚景看来,仅凭这两件事情,赵俊臣就要比那些碌碌无为、从来都不会承担责任的清流们更加高尚许多。 想到这里,周尚景看向赵俊臣的目光之中,赞赏的意味更加浓重了。 既懂得结党营私、又能够坚守底线,这样的官员实在是太少见了。 赞赏之余,周尚景又隐隐有些遗憾。 从本质上讲,周尚景与赵俊臣终究是政敌关系,如今随着赵俊臣的快速崛起,两人的冲突也将会不可避免实际上,周尚景已经在暗中出手对付赵俊臣了,不出意外的话,赵俊臣很快就会摔一次大跟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周尚景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就必须要打压赵俊臣,否则赵俊臣迟早会威胁到他。 心情复杂之际,周尚景的表情依然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只是问道:“这么说,俊臣你出手对付‘八王船行’与南京六部,让黄有容前往南直隶大肆抄家,就是为了今日的事情做准备?” 见赵俊臣并没有否认,周尚景满是赞叹,说道:“当真是思虑周详、眼光长远,就连老夫也忍不住有些佩服了。” 看到周尚景绕圈子,就是不给自己明确的回应,赵俊臣心中隐隐有些无奈,但还是表情恭敬的说道:“周阁老过赞了,与周阁老相比,晚辈的这些小手段差远了。” 然后,赵俊臣抬头直视着周尚景,问道:“那么,晚辈在奏疏里所提到的诸般建议,周阁老您可愿意支持?” 周尚景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说实话,老夫依然是不大相信俊臣你的推断,说什么朝廷各地会愈加频繁的发生各种天灾,实在是有些荒诞……不过,俊臣的顾虑确实是出于公心,而且老夫也不能否认俊臣你担忧的情况确实有可能会发生,所以……” 说到这里,周尚景轻轻一叹,道:“所以,老夫会有选择的支持俊臣你的这些提议。” “何为有选择的支持?”赵俊臣微微一愣后,追问道。 周尚景答道:“俊臣你希望地方衙门按照户部所编撰的新农书来指导百姓耕种的事情,以及推广玉米、土豆种植的事情,老夫都会全力支持。也会让吏部把这些事情与官员考核结合在一起,并且严加督促……虽然,百姓们或许不会理解这些事情,你我二人说不定还要承担一些骂名,但一切为了朝廷大局,老夫也是责无旁贷。” 顿了顿后,周尚景又说道:“至于限制民间酿酒、以节省粮食充盈粮库的事情,老夫也会全力支持,虽然会有一些非议,但老夫也会帮助俊臣你摆平。” 然后,周尚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至于强迫百姓们减少种植水果、烟叶、棉花的事情,老夫恐怕就无法支持俊臣了,这件事情不仅损害了百官的利益,还容易激生民怨,必然会遭到极大的反弹,到时候朝野局势都会出现动荡。老夫身为内阁辅臣,首先要稳定朝野局势,所以这件事老夫不仅不会支持,反而还会反对,俊臣你或许是出于好心,但这个想法实在是操之过急了。” 听到周尚景的这一番话,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周尚景的这般说法很有道理,有些政策或许是好的,但用错了时机只会酿成恶果。 接着,周尚景犹豫了片刻后,又说道:“至于俊臣你想要让朝廷拨放大批银子在各地兴建水渠、水车、堤坝的事情,老夫既不会表示支持,也不会表示反对……一切就要看俊臣你的手段了……老夫也有老夫的难处,必须要安抚手下人,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些了,还望俊臣你见谅一二。” 得到了周尚景的确切答复之后,赵俊臣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之色。 事实上,周尚景的这般答复,已经是超乎赵俊臣的预料了。 所以,赵俊臣起身拱手谢道:“无论如何,晚辈都要感谢周阁老,周阁老愿意提供这么多的支持,就已经让晚辈心满意足了。” 周尚景笑着说道:“大家都是同朝为臣,也都是为了朝廷公务,俊臣又何须致谢。” 就这样,关于农业改革的事情,也就告一段落了。 原本,谈话进行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赵俊臣也不想耽搁周尚景的时间,就打算起身告辞。 但出乎意料的是,周尚景完全没有让赵俊臣就这样离开的意思,眼看着两人面前的茶水逐渐冷了,周尚景竟然又沏了一壶新茶,显然是想要继续这场谈话。 见到周尚景的这般表现,却是轮到赵俊臣心生疑惑了,想不出周尚景究竟还有什么事情要与自己交谈。 就在赵俊臣心中疑惑之际,周尚景缓缓说道:“昨天早朝上,陛下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由头,再次训斥了太子一顿……自从太子第二次闭门思过之后,这已经是陛下第六次训斥他了。显然,陛下对于太子已经十分不满了,这段时间的种种表现,恐怕全都是一种铺垫而已,也许再过一段时间,陛下就会正式废黜现在的太子、扶持新储君上位了。”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 听到周尚景的讲诉之后,赵俊臣恍然, 然后,赵俊臣也没有装糊涂,接口道:“陛下连续训斥太子,恐怕也是为了试探百官们对待太子的态度。可惜,太子被陛下连连训斥,但除了清流之外,满朝官员竟是无一人愿意为太子求情,表示太子并没有得到百官们的支持,说是离心离德也不为过,这样一来,陛下他废黜太子的决心就要更加坚定了。” 周尚景轻轻一叹,说道:“当真是多事之秋啊……那么,在俊臣看来,陛下的几位皇子之中,究竟有谁会成为新任的储君太子?” 赵俊臣依然是没有绕圈子面对周尚景的时候,许多事情也无需要隐瞒直接回答道:“必然是七皇子朱和坚!此人出身最尊贵、年纪也合适、并且风评也很好,虽然身体有些隐患,但依然是最好的人选。与七皇子相比,那几位已经离京封王的皇子就有些相形见拙了,全都是百官交口称赞的‘贤王’,自然不会是合格的储君人选。” 说话之际,赵俊臣的表情略有些讽刺。 在明朝,因为明成祖的前车之鉴,朝廷对于藩王们一向是提防有加,若是某位藩王表现出了贤名睿智的模样,甚至还出现了爱民如子、礼贤下士的风评,就必然会受到朝廷的打压,甚至还会被撤销封国;反之,若是某位藩王一直是欺压百姓、愚昧无知、作风荒唐,反倒会成为百官们口中的“贤王”! 而德庆皇帝的几位成年皇子被册封为王之后,就一个个皆是成为了大明朝最合格的“贤王”,这样的藩王固然是得到了百官们的违心称赞,但绝不可能得到百官们的真正支持;至于那几位未成年的皇子,则大都是出身不好,年纪也不合适,却也同样得不到百官们的支持。 如此一来,结合年纪、出身、风评等等因素,朱和堉一旦被废黜之后,七皇子朱和坚就成为了唯一的适合人选。 另一边,周尚景显然也知道赵俊臣为何会面现讥讽。 明朝的这些藩王,确实是早已经成为了大明朝的寄生虫与拖累,朝廷每年都需要花费大笔的银子与粮食供养他们,地方宗室已经成为了朝廷财政的一大负担,但这些藩王们依然是犹不知足,依然是肆无忌惮的收敛钱财、欺压百姓、兼并土地,因为藩王们占据了上万亩良田却又不用上交税赋,也进一步加剧了明朝财政的恶劣状况。 事实上,这也是赵俊臣与周尚景联手对付“八王船行”的原因之一,一旦“八王船行”背后的那八位藩王倒台,那么整个大明朝都能轻松许多。 不过,周尚景并没有纠缠这个话题,只是点头道:“老夫也是认为,七皇子恐怕是继承储君之位的唯一人选,这段时间陛下他经常召见七皇子谈话,就是明证……不过,老夫虽然也收集到了许多关于七皇子的情报,但这些情报全都是路人皆知的消息,就好似这位七皇子没有任何秘密一般,但这样一来,老夫反倒是有些看不透这位七皇子了。” 说到这里,周尚景双眼盯着赵俊臣,问道:“老夫听说,俊臣你与七皇子曾有过几次接触,甚至就连七皇子的病体也是俊臣府上的名医章德承为他治好的,却不知俊臣你对于这位七皇子可有更多的了解?” 听到周尚景的询问之后,赵俊臣稍稍犹豫了一下。 然后,赵俊臣还是决定向周尚景透漏一些消息。 赵俊臣缓缓说道:“晚辈与七皇子固然是有过几次接触,但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之处,只是觉得这位七皇子态度谦和、风度极佳、也不似太子一般固执,十分看重‘礼’字,对五经之中的《礼记》也颇有研究。” 见赵俊臣同样是说了一些众所周知的事情,周尚景遍布皱纹的老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 若是七皇子朱和坚当真会成为下一任的储君太子,那么周尚景对他的了解就太少了,这般情况十分不利于周尚景的日后布局。 而就在周尚景感到失望的时候,赵俊臣突然又说道:“不过,周阁老可还记得赵山才这个人?” 周尚景略略思索之后,答道:“自然记得,此人可谓是才华横溢、颇有睿智,在他辅佐太子的那段时间,太子已经是逐渐在庙堂上站稳了脚跟,可惜天妒英才,这个人没多久就因为胃病而过世了,而太子失去了他的辅佐之后,局势也是急转直下,落入了今日的境地。” 赵俊臣点了点头,然后用一种轻缓的语调,低声说道:“当初,就在赵山才病死之前,我曾与他见过一面,赵山才当时向我说过,他的胃病乃是因为七皇子的暗中毒害,甚至就连他的老师何明当初的遇害,也是因为七皇子的暗中指使。” 听到赵俊臣的这句话,周尚景的面色猛地一变。 不过,也不等周尚景继续追问,赵俊臣已经是站起身来,向周尚景说道:“不过,赵山才的言论究竟是真是假,晚辈就不敢确定了,一切还需要周阁老您自己来判断……但若是周阁老有心探究真相的话,却还是要小心一些为妙……” 说完,赵俊臣向着周尚景躬身行礼,告辞道:“时间不早了,晚辈还需要前往户部处理公务,就不打扰周阁老了。” 然后,不待周尚景开口挽留,赵俊臣就已经离开了周尚景的办公房间。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了一个面色变幻不定的周尚景。 关于七皇子朱和坚的事情,赵俊臣与周尚景之间也有合作的机会,但如今还不是双方合作的最佳时机。 而就在赵俊臣与周尚景谈论七皇子朱和坚的时候,朱和坚也正好来到了皇宫之内。 身为一名皇子,他每天都需要前往后宫向母亲皇贵妃万氏请安问好,这一天也不例外。 因为熟门熟路的关系,朱和坚来到后宫之后,很快就得到了皇贵妃万氏的召见。 “儿臣见过母妃!母妃万福!” 见到皇贵妃万氏之后,朱和坚态度恭敬的行礼问安。 只看朱和坚的表情动作,任谁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只会认为朱和坚乃是一位尊爱母亲的孝子。 另一边,皇贵妃万氏也同样是一副宠爱儿子的母亲模样,见到朱和坚之后,就满脸的欣慰笑意,说道:“快快起身吧,你我乃是亲生母子,何必每日见面都这样多礼。” 然而,朱和坚与皇贵妃万氏在交谈之际,双方的眼神皆是冰冷至极,隐隐透着一股冷漠与厌恶,竟是完全感受不到丝毫的母子间应有的亲近感。 …… 第二更。 …… 第六百四十一章.无情母子. …… …… 朱和坚与皇贵妃万氏见面交谈的时候,两人的神情、动作、表现,就好似演戏一般,看似母慈子孝、一派和睦,但实际上却有一种疏远冷淡、甚至是相互怨恨的感觉。 然而,面对朱和坚与皇贵妃万氏的表现,周围的太监宫女们却好似习以为常,没有任何人感到奇怪,只是纷纷垂头低目,不敢直视,生怕会受到迁怒。 皇贵妃万氏年纪已经是四十有余,但保养的很好,看上去竟然只是三十出头的模样,身材丰腴、皮肤白皙、黛眉杏眼、五官分明,不仅美貌依然,而且浑身散发着成熟妇人的风情万种。 只不过,一双吊梢上翘的眉眼,却会给人一种行事果断、极有主见的感觉。 这些年来,皇贵妃万氏一直都是受到了德庆皇帝的专宠,又是太子朱和堉与七皇子朱和坚的生母,这让她在后宫的地位极为尊贵,隐隐还在当今皇后之上,虽然不似皇后,但也胜似皇后了。 事实上,皇后见到皇贵妃万氏的时候,也是一直陪着小心,万氏在这后宫之中,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 此时,为七皇子朱和坚赐坐之后,皇贵妃万氏意有所指的说道:“听说,你父皇在朝廷的早朝上,又开口责备太子了?哎,太子他确实是办事冲动了一些,但你父皇也不应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开口责备他,这样会损及太子储君的威信……听说你最近经常与你父皇见面,找到机会也要劝一劝你父皇,太子的体面还是要刻意维护的,你说是不是?“ 朱和坚依然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恭敬模样,说道:“儿臣也是这样想的,多次找机会暗中规劝过父皇了,可惜父皇他完全听不进去,儿臣身为即将要封藩的皇子,又不能屡屡谈论朝政,恐怕是力有未逮了。“ 此时的皇贵妃万氏,也依然是满脸慈爱与亲近,但一双眸子里的目光冷冽,静静盯了朱和坚许久之后,才问道:“你当真是尽全力的帮助太子了?太子毕竟是你的亲兄弟,待你也一向是真心实意,你可不要敷衍了事。“ 朱和坚眼神微微一闪,语气隐隐僵硬了一些,说道:“三哥他究竟待儿臣如何,儿臣自然不会不知道,但该尽力的地方,儿臣确实已经尽力了……不过,母妃您向来是深受父皇信任的,为何母妃您就不能亲自向父皇说一下三哥的事情?若是母妃您能够全力维护三哥,恐怕父皇也是要留些面子的。“ 听到朱和坚这么讲,皇贵妃万氏的眼神愈加冰冷,看向朱和坚的目光,就好似看到了死敌。 然后,万氏语气也冰冷了下来,说道:“我已经人老珠黄了,哪里还能与那些新人争宠?在你父皇面前,说话也大不如从前了。 你父皇南巡之后,就从江南带回了一名叫作李佳敏的年轻女子,乃是前任淮阴知县李欣的女儿,听说她父亲因为太子审办的‘南巡筹备舞弊案’入狱,这位女子就亲自跑到陛下那里告御状,而陛下见到她之后,竟然是被迷得五迷三道,不惜损及太子的威望,亲自为李欣翻案了……呵呵,这是多大的恩宠? 南巡结束之后,这个李佳敏就被陛下征召入宫,不过是两个多月时间,就从区区一个贵人升为妃子,陛下有一半时间都会在她的宫内入寝!到了现在,这个李佳敏的风头已经隐隐盖过我了,这位女子与太子有仇,我就算是为太子说话,又哪里抵得上她的枕头风? 太子这段时间屡屡受到陛下责备,依我看全是因为这个贱人的暗中蛊惑!“ 说到后面,皇贵妃万氏的美艳脸庞上竟是闪过了一丝狰狞。 事实上,事情远远要比万氏的描述更加严重,自从李佳敏入宫之后,皇贵妃万氏就隐隐察觉到了威胁,一直在设法打压李佳敏,却没想到李佳敏竟是颇有心机,先是隐忍着收集证据,最终又把事情闹到了德庆皇帝那里,而德庆皇帝也因为这件事情狠狠训斥了皇贵妃万氏一顿! 这么多年以来,德庆皇帝还是第一次训斥万氏! 自那以后,万氏在德庆皇帝眼中的形象就有了污点,从一位完美无缺的妃子变成了一名不折手段的妒妇,这样一来,德庆皇帝对万氏的宠爱也是大不如前。 也正因为如此,看到太子朱和堉的近期遭遇之后,万氏虽然是想要出手相助,却也是有心无力。 另一边,听到万氏的言论之后,朱和坚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屑。 以德庆皇帝的帝王心术,又如何会因为一名妃子的枕头风就亏待自己的太子?太子之所以会落入今日的境地,完全是他自作自受罢了!万氏这些年来沉溺于后宫争宠,眼界也渐渐狭隘了,竟是认为德庆皇帝屡屡训斥太子是因为李佳敏的蛊惑,实在可笑。 可惜,万氏身在居中,却是犹不自知。 不过,表面上,朱和坚依然是一副坚守尊卑纲常的模样,向万氏规劝道:“母妃,这样的话今后最好还是不要再说了,若是传扬了出去,恐怕父皇会不高兴的,到时候您又要与父皇生气了。“ 万氏冷哼一声,双眼紧紧盯着朱和坚,却是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让我好奇的是,那个李佳敏不过是初入后宫,原本不过是一个知县的女儿,但她为何会这么了解陛下的秉性与喜好?竟是轻而易举就讨到了陛下的欢心与宠信,再加上她的突然出现……就像是她背后有人指点,专门为了与我争宠似得!“ 朱和坚表情不变,只是垂首道:“母妃您多想了,哪里会有这种事情!想来是这位贵人天生就是这般性子,正好附和父皇的脾气罢了。“ 实际上,当初德庆皇帝在南巡的时候会遇到李佳敏,一切全是因为七皇子朱和坚的安排,李佳敏入宫之后这么快就升为妃子,也全是因为朱和坚暗中指使内廷全力帮助的缘故! 而朱和坚安排李佳敏入宫,也正是为了动摇德庆皇帝对万氏的专宠! 否则,在皇贵妃万氏的影响下,德庆皇帝未必能够这么快就下定决心废黜太子朱和堉! 可以说,为了争夺储位,朱和坚把所有因素都考虑到了! 为了达成目标,朱和坚甚至不惜挑拨德庆皇帝与万氏的感情,动摇自己亲生母亲在后宫中的地位! 对此,朱和坚也没有任何的愧疚与后悔的情绪。 事实上,朱和坚对于皇贵妃万氏的感情,还是以怨恨居多! 皇贵妃万氏对待朱和坚的感情,大约也同样如此! 在皇贵妃万氏的眼里,朱和坚与朱和堉虽然都是自己的儿子,但地位完全不同! 万氏原本在后宫中的地位并不高,但怀上了朱和堉之后,就母凭子贵、逐步获得了今日的后宫尊荣!可以说朱和堉的出现造就了如今的万氏!所以万氏对于太子朱和堉也是喜爱至极,抱着极大的期望,可谓是万般溺爱、无所不从。 但朱和坚完全不同,诞下了朱和堉之后,万氏还没有养好身体,短时间内也不打算再次生育,但万氏实在是拗不过德庆皇帝的兴致,还没有养好身体,就又怀上了朱和坚!所以,朱和坚对于万氏而言,完全是“计划外产物“,再加上万氏怀上了朱和坚之后,就一直是饱受折磨,诞下朱和坚的时候又给她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伤害,所以她一直都不大喜欢朱和坚! 再加上万氏需要休养身体的缘故,朱和坚出生之后身体也同样不好,就被另外一位妃子抚养,所以这对母子之间实在是没有太多的感情,而后续的一系列事情比如万氏对朱和堉的一味偏袒、再比如万氏对朱和坚养母的暗害、又比如朱和坚的反抗也让双方的关系逐渐从冷淡变成了仇视! 可笑的是,两人虽然是相互仇视,但他们都需要在德庆皇帝面前维护自己的形象,所以就一直表演着“母慈子孝“的戏码,这种戏码已经演了十余年,因为这母子二人都是演技高超之辈,就算是太子朱和堉也没有察觉出太多的异常。 但如今,随着太子朱和堉的储君地位渐渐不稳,而朱和坚随时会取而代之,双方都已经失去了继续演戏的耐心。 不谈朱和坚与皇贵妃万氏的过往关系,却说万氏看到朱和坚一直在回避自己的质问之后,眼神愈加冰冷了。 然后,万氏向周围的太监宫女们挥手道:“你们暂且下去,我有事情要与七皇子谈。“ 听到万氏的吩咐之后,周围的太监宫女都是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连忙是纷纷离开了。 曾经有一次,朱和坚与万氏在谈话之际,某位宫女不小心多听到了几句,就被万氏找理由活活杖毙了,也难怪这些太监宫女们都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等到所有的宫女与太监离开之后,宫殿内只剩下了皇贵妃万氏与七皇子朱和坚二人。 然后,这对母子也纷纷卸下了伪装,再也见不到任何“母慈子孝“的模样,皇贵妃万氏的表情冰冷,而七皇子朱和坚则是面色冷漠。 “朱和坚,你给我说实话!那个叫做李佳敏的贱人,当真不是你安排进宫的?还有,陛下最近这段时间屡屡斥责太子,当真不是你在幕后推波助澜?“ 万氏对朱和坚直呼其名,冷声问道。 没有外人在场之后,朱和坚对于万氏也失去了恭顺,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当初,我与三哥偷偷去父皇的御书房玩耍,不小心摔坏了父皇最喜欢的花瓶,当时我说这件事是三哥干的,三哥自己也承认了,但母妃却是完全不信,非要说是我砸坏的……“ 说到这里,朱和坚抬眼看着皇贵妃万氏,眼神满是讥讽,问道:“如今,儿臣就算说这些事情与儿臣没有任何关系,母妃就会相信吗?“ 见朱和坚完全没有否认,万氏不由大怒,道:“不仅觊觎哥哥的储位,还算计自己的亲生母亲!好啊!我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面对万氏的指责,朱和坚依然是面无表情,缓缓说道:“陷害太子、坑害母亲……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做了,母妃您又为何要这般动怒?儿臣第一次干这种事情的时候,可完全是因为母妃的教导啊!儿臣固然不是好人,但母妃您捧在手心、万般爱护的三哥,他的储位就是那么干净?他只是自以为干净罢了,背后所有的肮脏事情,全让母妃与儿臣代他办了!“ 听到朱和坚的回应,万氏陷入了沉默。 朱和堉并不是刚出生就得到了太子之位,他在众位皇子之中排行老三,前面还有两位皇子,其中二皇子更是当今皇后亲生,乃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然而,一桩宫廷悬案之后,二皇子突然溺水而亡,一切嫌疑都指向了大皇子,最终排行老三的朱和堉成为了新任太子。 除了朱和坚与皇贵妃万氏之外,没人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事实上,这一切全是皇贵妃万氏与七皇子朱和坚的阴谋! 从法理上来讲,皇后也同样是朱和坚的母亲,所以朱和坚说不止一次的“陷害太子、坑害母亲“,倒也不算有错。 也正因为这件事情,皇贵妃万氏与七皇子朱和坚相互抓着对方的把柄,所以万氏非常了解朱和坚的阴冷秉性,而朱和坚也从不会在万氏面前隐瞒自己的真实野心,于是这对母子之间的感情就愈加淡薄了,许多时候都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沉默良久之后,万氏的语气有些虚弱,低声说道:“不论如何,你三哥待你一向很好,也全是真心实意,你就当真忍心害他?“ 朱和坚这一次却是沉默不语,完全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依然是充满冷漠,没有任何变化。 见到朱和坚这般模样,万氏忍不住就要再次动怒。 然而,就在这时,一位小太监心惊胆战的进入宫殿,禀报道:“皇贵妃、七皇子殿下,刚刚陛下派人传来消息,说是让七皇子殿下去御书房面圣。“ 听到小太监的禀报之后,朱和坚脸上恢复了恭顺表情,但没有任何停留的意思,向皇贵妃万氏行礼道:“既然是父皇召唤,儿臣这就去了,还望母妃能够注意身体。” 万氏定定的看着朱和坚,良久之后才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吧。” …… 第一更 …… 第六百四十二章.预兆. …… …… 得到传召之后,朱和坚很快就赶到了御书房、见到了德庆皇帝。 这段时间,德庆皇帝经常召见朱和坚,每次谈话都是意味深长,朱和坚也知道这些谈话都是德庆皇帝对他的试探与考验,所以一直都是小心应付。 见到德庆皇帝之后,朱和坚依然是一副恭顺模样,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看到朱和坚之后,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之色。 经过这段时间的熟悉、试探、以及考验,德庆皇帝愈加的满意朱和坚了,也愈加认为朱和坚乃是下一任储君太子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德庆皇帝的表情也十分和煦,点头道:“不必多礼,起身吧。” 说完,德庆皇帝伸手从御案上拿起了几份文章,说道:“前两日,朕突发兴致,就让人拿来了你近些年来的几篇文章审阅,发现你对《礼记》似乎很有研究,你近些年的几篇文章,也全部围绕着一个‘礼’字……” 然后,德庆皇帝饶有兴趣的向朱和坚问道:“却不知,你为何会这么重视这个‘礼’字?能向朕说一说原因吗?” 朱和坚沉吟片刻之后,答道:“父皇,儿臣认为,这江山天下若是想要太平,就需要遵守秩序,让世上每个人都明白自己应该遵守的规矩,而这些无不是与这个‘礼’字息息相关!何为礼?依儿臣看来,不外乎就是十二个字,分别是‘明身份、定亲疏、别内外、序尊卑’,若是这世上之人都能做到这十二个字,那么就可以天下太平了。” “明身份、定亲疏、别内外、序尊卑……”听到朱和坚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愈加满意了。 这十二个字看似简单,但若是细细研究的话,就会发现大有文章,甚至与治理江山、帝王心术也是有了联系。 看似区区一个“礼”字,朱和坚竟是引伸到了治理江山与帝王心术之上,这样的才智自然是让人惊叹。 最重要的是,朱和坚既然这么重视“礼”字,就代表他是一个重视规矩的人,这样的人若是继承了皇位,也往往会萧规曹随,乃是一个极佳的守成之君。 并且,朱和坚屡屡强调一个“礼”字,却也会给人一种假象,认为朱和坚懂得尊卑之道,这样的人往往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野心,不需要特意防范。 事实上,这也是朱和坚多年以来的刻意伪装,所有人想到朱和坚之后,就会想到朱和坚对“礼”字的重视,也就会下意识的疏于防范了。 如今,德庆皇帝也是被朱和坚蒙蔽了。 心中愈加满意之后,德庆皇帝又向朱和坚问道:“真听说,这段时间有许多朝廷官员都想要暗中与你见面,但都被你全部拒绝了?” 庙堂之中,从来都不缺乏聪明人,也从来都不缺少投机者,这段时间以来,德庆皇帝屡屡在满朝文武面前训斥太子朱和,又屡屡召见朱和坚谈话,许多聪明人都看出了一些苗头,更有一些投机者想要赶在所有人之前投靠朱和坚。 这也是德庆皇帝对朱和坚的一种试探。 此时,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朱和坚略略皱起了眉头,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似乎是犹豫了许久之后,朱和坚向德庆皇帝说道:“父皇,按理来说,儿臣身为一位即将要封藩的皇子,就不应该参与朝廷政务,但如今的事情涉及到了儿臣,儿臣也就斗胆说几句。” 见德庆皇帝点头之后,朱和坚表情严肃的说道:“父皇,您这段时间屡屡在百官面前训斥太子,似乎是有失考量了。太子毕竟是未来的皇帝,父皇您应该刻意维护他的声誉与威信才是。如今父皇您屡屡训斥太子,又多次召见儿臣谈话,许多自以为聪明的人难免就会心生误会……然而,儿臣乃是皇子,不应该结交外臣,自然不会与这些投机之辈进行接触,但父皇您若是想要稳定人心,今后最好还是刻意维护一下太子,表示一下您对太子的支持,否则这庙堂局势迟早会乱,将来太子他想要继承大统,恐怕也不会平稳。” 德庆皇帝深深看了朱和坚一眼。 事到如今,德庆皇帝想要换储的心意已决很明显了,许多人都看出了苗头,但朱和坚依然是一副毫无察觉的模样,德庆皇帝一时间也猜不到朱和坚究竟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不过,朱和坚依然愿意维护太子朱和,甚至是冒着风险指责德庆皇帝的作法,这一点让德庆皇帝很满意。 自古以来,成为太子却又被废黜的皇家子弟,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总会受到继承者的种种猜忌,说不定哪天就会莫名其妙的死掉。 德庆皇帝对朱和终究是有些父子感情的,也不愿意看到朱和的下场太过悲惨,如今他见到朱和坚对待朱和的感情不似有假之后,心中也放松了许多。 在德庆皇帝想来,以朱和坚与朱和之间的兄弟情谊,等到朱和坚成为新任储君之后,必不会为难朱和的。 这也是德庆皇帝想要让朱和坚成为新任储君的原因之一。 所以,听到朱和坚的劝诫之后,德庆皇帝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确实是朕太心急了,朕今后会注意维护太子威仪的。” 朱和坚脸上闪过了一丝喜色,就好似他当真为太子朱和感到开心一般,向德庆皇帝躬身道:“父皇英明!儿臣也知道父皇只是想要太子快些成长,心中不免有些急切,但这种事情急不来的,还是慢慢引导为好。儿臣相信,太子他迟早都会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 德庆皇帝却是不置可否,只是突然换了话题,说道:“说起来,再过几天,梁辅臣与王保仁就要陆续来京了,他们赴京之后,分别要担任内阁辅臣与太子太师的位置,都将是成为今后庙堂里的核心重臣,朕为了表示重视,打算派人去京城外迎接他们。” 说完,德庆皇帝看了朱和坚一眼后,又说道:“这样吧,这件事就由你来办吧。” 朱和坚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知道这是德庆皇帝打算将自己推向前台了。 若是朱和坚当真要代表朝廷前去迎接梁辅臣与王保仁二人,这样的信号太过明显,任谁都能看出德庆皇帝的心意了。 但表面上,朱和坚却是一幅为难的模样,迟疑道:“让儿臣去迎接那两位大人?这件事不合规矩吧?” 然而,不等朱和坚进一步拒绝,德庆皇帝已经说道:“这件事朕已经决定了,你难道还想要让朕收回成命?” 见到德庆皇帝的坚决态度,朱和坚的眼中喜色更重。 德庆皇帝既然是下了这样的决定,就代表朱和坚成为储君的日子已经是进入倒计时了。 “儿臣……遵旨就是。” 然后,朱和坚满是“不情愿”的接受了旨意。 就在德庆皇帝与朱和坚谈话的同时,赵俊臣也离开了紫禁城,回到了自己的户部衙门。 办公房间之内,赵俊臣看着手中的奏疏,眼中满是无奈之色。 预见到“小冰期”的来临之后,赵俊臣想要办一些实事防患于未然,却是举步维艰、处处为难,只觉得到处都是掣肘。 这份关于农业改革的奏疏,赵俊臣花费了极大的心血,也全是一片公心,但可以预见的是,这份奏疏里的内容必然会受到百官的反对。 尤其是限制农户们种植水果、茶叶、烟草的事情,就连周尚景也会明确表示反对。 与此同时,赵俊臣若是贪污受贿、包庇同党、陷害政敌,反倒是要轻松许多。 赵俊臣可以轻而易举的同时对付南京六部与八王船行,也可以提携数十位贪官污吏步步高升,但他想要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的时候,遇到的困难反倒是变大了。 从某方面而言,这是一件非常讽刺的事情。 但这也是一件很实际的事情。 赵俊臣在贪污受贿、包庇同党、陷害政敌的时候,虽然是出于私心,完全是利己之事,但他只会损害到朝廷的利益、或者是少数一部分官员的利益,遇到的阻力自然不大。 与此同时,明朝如今已经是弊病重重,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利用这些弊病获利,赵俊臣若是想要为江山百姓办一些实事,就必然要做出改变,而这种改变往往会损害到所有人的利益,遇到的阻力自然是增加了无数倍。 想到这里,赵俊臣轻轻摇头叹息。 然后,赵俊臣将手中的奏疏展开,细细修改了起来。 周尚景的说法也有道理,水果、茶叶、烟草这些东西收益更高,若是强迫百姓们减少种植,必然会引来极大的反弹,百官们身为受益者,也必然是纷纷反对,若是赵俊臣直接提出此事,也必然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所以,赵俊臣犹豫之后,还是从奏疏中删掉了这一项建议。 此外,赵俊臣还将自己奏疏里的其余几项建议进行拆分,将推广新农书、扩大土豆与玉米种植、限制民间酿酒这几项建议分别写成不同的奏疏,打算逐一呈奏给德庆皇帝,而不是像原先计划中那样一口气全部抛出来,这样的话,赵俊臣受到的阻力也会进一步减少。 至于让朝廷投入大笔银子建造农业基础设施的事情,赵俊臣准备再拖一拖,等到黄有容在南直隶抄家得到的银子送到京城之后再说。 等到赵俊臣把几份奏疏写完之后,时间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赵俊臣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腰背之后,转头向窗外看去,却发现时间已经临近晌午了。 于是,赵俊臣又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府吃午饭休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位户部文案推门而入,并且向赵俊臣禀报道:“尚书大人,有一位叫做崔俞的翰林院侍讲想要求见您,您要不要见他?” 翰林院侍讲只不过六品官职,并且无权无势,与赵俊臣的身份地位相差极远。 这个崔俞来到户部衙门求见赵俊臣之后,就遭到了许多刁难,在户部的人看来,赵俊臣是何等的身份?时间又是何等的宝贵?区区一个无权无势的六品小官,哪里能够随便见到赵俊臣? 只是,这个崔俞一直坚持要见赵俊臣,颇有些死搅蛮缠的意思,户部的人终于还是向赵俊臣禀报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听到禀报之后,赵俊臣的表情竟是没有任何的轻视之色,只是沉吟片刻之后,点头道:“请他进来。” 见赵俊臣用了一个“请”字,那位户部文案心中一惊,连忙就转身去了。 赵俊臣这般重视崔俞,乃是因为崔俞是崔倩雪的父亲。 对于崔俞的来意,赵俊臣也大约猜到了。 …… 最近身体有些扛不住,明天也许只有保底一章四千字,会尽力双更,但不敢保证。 ……r 第六百四十三章.催婚. …… …… 当初,崔倩雪被崔勉赶出了崔家,而崔俞则是屡屡为崔倩雪求情,甚至还与崔勉发生了冲突,最终也同样被崔勉赶出了崔家,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与崔倩雪共同生活。 发妻早丧之后,崔俞一直没有续弦再娶,只是全心全意的抚育自己仅有的女儿崔倩雪,对崔倩雪一直是千般宠爱、万般呵护,把自己所有的爱全都灌注在崔倩雪身上,崔倩雪的天真浪漫、不知世事的性子,可以说是崔俞一手养成的。 崔俞是一个老实本份的人,存在感极低,虽然是前任阁老崔勉的儿子,但他无心钻营官场,一直是不思进取,至今也只是一个六品翰林院侍讲。 记得崔倩雪为赵俊臣挡刀受伤之后,这个崔俞就完全没了主意,既不懂得帮忙、也没有添乱,只知道一味守在崔倩雪旁边,再加上当时的局势乱成了一团,许多人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崔俞的存在。 总而言之,赵俊臣对崔俞的印象并不坏,虽然这个人没什么主见、也没什么能力,甚至没什么存在感,但他也没什么坏心眼,不需要特意的防备。 而崔俞来见赵俊臣,显然是为了赵俊臣与崔倩雪之间的婚事。 前段时间,因为崔倩雪受伤的事情,崔倩雪与崔家的关系渐渐回暖,崔倩雪甚至被崔勉亲自接回崔家养伤,眼见到崔倩雪的痴情不改之后,崔勉排斥赵俊臣的态度也渐渐动摇。 最终,赵俊臣与崔勉秘密见面之后,双方联姻的事情就秘密定了下来按照约定,赵俊臣将会择日迎娶崔倩雪为妻,而崔勉则是暗中帮助赵俊臣改善清流们对他的评价态度。 当然,出于各种考虑,赵俊臣与崔勉都不希望双方联姻的事情被世人知晓。所以,在表面上,赵俊臣只是迎娶崔家弃女崔倩雪而已,与崔家并没有直接关系,崔倩雪被崔家赶出家门的事情并不会改变。 于是,崔倩雪的伤势彻底痊愈之后,就再次被崔勉“赶”出了崔家,只等着赵俊臣明媒正娶了。 然而,左等右等,赵俊臣却是迟迟没有动作。 这样一来,崔家上下自然就要心急了,崔勉表面上依然是清流领袖之一,不方便亲自出面向赵俊臣逼婚,所以这样的差事自然是落到了同样被赶出崔家的崔俞身上。 想明白了崔俞的来意之后,赵俊臣的态度颇是客气,亲自向着门外迎去。 然后,赵俊臣很快就见到了崔俞。 这段时间没见面,崔俞并没有发生太多变化,依然是一副老实本份的模样,只是眼神略有些焦切。远远见到赵俊臣之后,崔俞就快步来到赵俊臣面前,向赵俊臣行礼道:“见过赵大人。” 虽然是赵俊臣的准岳丈,但他行礼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敷衍,依然是认真标准。 赵俊臣向前一步,扶住了崔俞的胳膊,口中说道:“没想到崔大人竟是亲自来了,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咱们进屋说话。” 说完,赵俊臣领着崔俞进入了自己的办公房间,又随手关上了房门,隔开了外界的打探目光。 而周围的户部官员见到这一幕之后,则皆是目瞪口呆,不明白赵俊臣为何要对一个区区六品翰林这样客气。 恐怕,今天这一幕传扬出去之后,必然会引发一些传言,许多聪明人也会猜到赵俊臣即将要迎娶崔倩雪的事情。 不过,赵俊臣并不在意。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赵俊臣已经不需要刻意隐瞒自己的婚配选择了。 进入房间后,赵俊臣与崔俞分别坐下,然后赵俊臣见崔俞似乎是不打算主动开口,就问道:“近段时间,我一直忙于朝务,却不知崔姑娘的身体如何?” 崔俞看了赵俊臣一眼,表情有些埋怨,说道:“身上的伤势已经痊愈了,但心病却是愈发重了,总是一幅望穿秋水的样子,我这个父亲看在眼中着实有些心疼……赵大人,你该不会想要毁约吧?” 赵俊臣微微一愣,说道:“毁约?自然不会!我已经打定主意要迎娶崔姑娘为妻了。只是近段时间以来,先是内阁席位的纷争,然后又是京察的事情,朝务实在太多,我实在是没有精力分心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崔俞神色间的埋怨更重,反驳道:“既然是没有精力分心,但赵大人前段时间为何又大张旗鼓的纳妾?……赵大人,倩雪她对你的心意可是明明白白的,当初甚至是奋不顾身的为你挡刀抵命,你可不能亏待他。” 说实话,崔俞的这一番话,略有些挟恩图报的意思,不过在崔俞这样的老实人看来,有恩报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初崔倩雪肯为赵俊臣挡刀抵命,那么赵俊臣就应该迎娶崔倩雪……这样的逻辑很没道理,但确实是崔俞的真实想法。 此时,不待赵俊臣解释,崔俞已经继续说道:“我原本也不打算来户部衙门见你的,但我去了赵府门外的时候,却正好撞见泾国公陈佑的女儿陈芷容进入赵府大门,听说她这段日子经常会去赵府找你……你该不是又看上了陈芷容了吧?我父亲为了让你迎娶倩雪,这段时间可是豁出了脸皮,到处向清流官员说你好话,倩雪他对你也是痴心一片,你若是打算毁约,那我、我就……” 说到这里,崔俞却是猛然发现,若是赵俊臣当真打算毁约的话,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崔俞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说客,若是赵俊臣当真打算毁约,他的这番说辞恐怕不仅不能扭转赵俊臣的心意,反而还会与赵俊臣进一步交恶。 幸好,赵俊臣并没有毁约的意思。 只见赵俊臣开口问道:“今天是七月十一,对吧?” 崔俞正在考虑着如何打探赵俊臣的真实想法,听到赵俊臣的突然询问,不由的心中一愣,不知道赵俊臣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赵俊臣考虑了一下,缓缓说道:“我看八月初七是一个万事大吉的好日子,还望崔大人能够做好准备,到了那一天,我将会亲自前去迎娶崔姑娘过门为妻。”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崔俞却是愣住了。 原本还想着要怎样说服赵俊臣尽快迎娶崔倩雪,却没想到赵俊臣直接就给出了明确日子。 良久之后,崔俞才反应了过来,问道:“当真?” 赵俊臣点头道:“自然不会有假!” 崔俞的神色兴奋了起来,起身说道:“那就好、那就好!这样的话,我对倩雪也就有交代了!八月初七,确实是个好日子,我这就回去准备!” 说完,崔俞也顾不得与赵俊臣多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赵俊臣的房间。 看着崔俞远去的背影,赵俊臣轻轻摇头,面色略有些无奈。 然后,赵俊臣回想到崔俞刚才的话语,眼中则是闪过沉思之色。 陈芷容又前往赵府做客了。 现在,陈芷容恐怕正在赵府中等着赵俊臣出现。 自从南巡之后,陈芷容就成了赵府的常客,若是赵俊臣忙于朝务,她就会知趣的主动消失,绝不会打扰赵俊臣,但若是赵俊臣有了空闲之后,她几乎是每天都会前往赵府、与赵俊臣拉近关系。 当然,陈芷容每次与赵俊臣见面,也都有充足的理由。 而今天,陈芷容显然又是寻了什么理由,让赵俊臣不得不见她。 “接下来,则是陈芷容的事情了……她的性子精明凌厉,又是自视甚高,若是她发现我选择了崔倩雪为妻之后,恐怕会出现许多麻烦……此外,今后对付七皇子朱和坚的时候,她也是很有用处,最好还是不要化友为敌……” 赵俊臣暗暗思考着。 思考片刻之后,赵俊臣终于是起身离开了户部,乘着轿子向着赵府而去。 …… …… 第六百四十四章.方茹与陈芷容(上). …… …… 不出意料,赵俊臣回到赵府之后,马上就听到了下人禀报,称是陈芷容来访,此时正在赵府客厅等待赵俊臣。 当赵俊臣迈步进入客厅之后,就见到方茹正陪着陈芷容谈话。 从表面上看,这两人可以说是非常相似,皆是容姿娇艳、风情万种,也皆是性格精明、强势干练,又同样善于察言观色、洞察人心,总而言之,在这个女人只能成为附庸的时代,她们二人都是极为少见的女强人类型。 当然,客观来讲,不论眼光手段还是相貌气质,陈芷容都要比方茹更胜一筹。 不过,方茹与陈芷容的内在本质则是完全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 方茹看似独立,但实际上她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女人,她的精明干练皆是因为赵俊臣而存在,她的所有努力也全是为了加重自己在赵俊臣心目中的份量,若是没有了赵俊臣,方茹就会无所适从、不知所措,甚至就连人生都会失去方向。 而陈芷容则是完全不同,她似乎完全不介意自己会成为赵俊臣的附庸,从不会与赵俊臣争抢风头,也经常会摆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用毫不掩饰的崇拜目光注视赵俊臣,但她的内心则是完全独立的,她的精明干练完全是为了自己,她的所有努力也全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地位,若是没了赵俊臣,陈芷容依然会是陈芷容。 所以,面对方茹的时候,赵俊臣从来都没有防备,但面对陈芷容的时候,赵俊臣则是戒备重重。 此时,方茹与陈芷容相处谈话之际,两人就好似相交多年的闺蜜好友一般,默契十足、气氛融洽,远远就能听到两人银铃般的笑声。 这两人一个体态娇小却又不失丰腴动人、盼顾之际艳丽无双,一个身材风骚高挑、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众,可谓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两人相互谈话之际,各自的相貌身材优势也更加突出,看上去极为养眼动人。 不知为何,即将要入宫的赵颖儿与张招娣也在一旁作陪,赵颖儿与张招娣原本也算是难得的美人了,但与方茹、陈芷容二人相比,却是有些黯然失色了。 当几女见到赵俊臣迈步进入客厅之后,纷纷是起身含笑相迎。 因为陈芷容这段时间经常会来赵府拜访做客,所以赵俊臣也没有太过客气,直接笑着问道:“你们都在谈论什么?竟是这般开心?” 不待方茹与陈芷容回答,赵颖儿已经是抢先答道:“陈姐姐听说我即将要入宫的消息之后,就来向我说了一些宫里的事情,还要向我介绍宫里的淑妃相互认识,淑妃是目前宫里最得宠的妃子,若是宫内有了淑妃撑腰,外面又有赵大人的支持,我入宫之后也就不怕别人欺负了。” 说话之际,赵颖儿神色间满是向往期待。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一直在找人教导赵颖儿、张招娣一些入宫后会需要的知识技能,从基本的宫廷礼仪、到谈话迎奉的手段、甚至是床第之间的一些小技巧,全部都有涉猎,就是为了她们入宫之后能够尽快得到德庆皇帝的宠信。 到了前几天,这些训练都已经结束了,赵俊臣打算这两天就将她们送入宫中。 按理说,赵俊臣早就应该将她们送入宫中了,就连德庆皇帝都催促了好几次,但赵俊臣却是刻意的推延了,因为赵俊臣不希望赵颖儿、张招娣二女与李佳敏同时入宫,否则双方就存在了竞争关系,赵俊臣有些担心赵颖儿不是李佳敏的对手。 此外,在李佳敏日渐得宠之前,后宫中一直是皇贵妃万氏一手遮天,而皇贵妃万氏乃是太子朱和的亲生母亲,赵颖儿、张招娣则是赵俊臣的人,双方的立场可谓是天然敌对,若是赵颖儿与张招娣提前入宫的话,就一定会成为皇贵妃万氏的眼中钉,也一定会被皇贵妃万氏刻意针对,以赵颖儿的手段,恐怕也应付不来。 到了现在,李佳敏的圣眷已经巩固,后宫的局势也趋于稳定,变成了皇贵妃万氏与李佳敏两虎相争的局面,让赵颖儿与张招娣在这个时候入宫,皇贵妃万氏与李佳敏恐怕都不敢随意打压她们,反倒会刻意笼络,这样一来,赵颖儿与张招娣也容易在后宫中站稳脚跟。 暗思之际,赵俊臣的目光转向陈芷容,问道:“淑妃……就是李佳敏吧?” 陈芷容笑着点头,说道:“就是她,自从南巡结束之后,她就被陛下接入宫中,可谓是日渐受宠,如今已经被封为妃子了,听说前段时间皇贵妃万氏都在她手中吃了一个哑巴亏,如今她在后宫中的地位已是极为尊崇,隐隐已经能够与皇贵妃万氏分庭抗礼了。” 当初,德庆皇帝“偶遇”李佳敏之后,赵俊臣有些怀疑李佳敏的来历,就让陈芷容刻意接近李佳敏打探情报,虽然李佳敏颇是机敏,陈芷容并没有打探到太多有用的消息,但以此为契机,陈芷容与李佳敏却是有了交情,李佳敏也经常会召见陈芷容入宫谈话。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向赵颖儿说道:“近两个月以来,我让人教了你许多东西,不论是宫廷礼仪还是交际迎奉都有涉猎……我朝很少征召官员女子入宫,后宫的妃嫔们大都出身民间、没什么教养,以你如今的眼光见识,相信很快就可以在后宫中鹤立鸡群,若是再有那位淑妃的帮助,就更是事半功倍了……不过……”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认真了一些,缓缓说道:“等你的圣宠渐隆之后,你与淑妃就会暗中竞争了,所以你也不要太相信她,能利用就好,若是不能利用也不要受她利用……李佳敏这个女人,可不是那么单纯简单。” 一旁,陈芷容也是连连点头,也同样向赵颖儿叮嘱道:“正是这个道理,有赵大人在前朝为你撑腰,就算是陛下也要给你一些面子,后宫没谁敢随意欺负你,却也不需要太过借重外力,平日里还是认真想想怎么迎合陛下比较好,淑妃毕竟只是外人,不可盲目依赖。” 叮嘱之际,陈芷容的态度就好似自己是赵府的女主人一般,让一旁的方茹忍不住秀眉轻蹙。 另一边,赵颖儿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只是连连点头,说道:“大人与陈姐姐放心就是,颖儿懂得分寸。” 赵俊臣知道赵颖儿也不是笨人,只要提醒到了,她就一定会心中留意,所以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只是转头向方茹问道:“时间不早了,午膳可准备好了?” 听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方茹也终于找到了展现自己女主人地位的机会,笑道:“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相公你回来呢。” 说完,方茹转头向陈芷容邀请道:“陈妹妹也不用客气,就留下来一同用膳吧。” 说话之际,方茹在“相公”、“不用客气”、“留下来”这几个字眼上加重了语气,显然是向陈芷容强调自己才是赵府的女主人,而陈芷容只是赵府的客人。 陈芷容显然是听懂了方茹的暗示,但她笑靥如常,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点头道:“芷容赶在这个时间来赵府做客,原本就是打算蹭饭的,就算方姐姐不说,芷容也一定会留下。” 一旁,赵俊臣似乎并没有听懂陈芷容与方茹的暗中交锋,只是招呼众女一同入席用膳。 当然,张招娣表面上只是赵颖儿的婢女,并没有入席的资格,只是站在赵颖儿身后伺候着。 这一场午宴,表面上依然是气氛和睦,方茹不希望自己在赵俊臣面前留下一个妒妇形象,陈芷容则是很清楚方茹在赵俊臣心中的地位,所以她们二人经过了一次小小的交锋之后,就再次恢复到了之前的融洽,两人都是八面玲珑的性子,自然不可能让气氛冷场,而赵颖儿难得与赵俊臣同桌用膳,则是抓住一切机会讨好着所有人。 不过,两个同样精明强势的女子,显然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好姐妹,赵俊臣也看得出来,其实陈芷容与方茹都不喜欢对方,眼前的和睦融洽皆只是伪装罢了。 这也是赵俊臣最终没有选择陈芷容成为自己正妻的原因之一,赵俊臣担心自己迎娶了陈芷容之后,方茹会受到许多委屈。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这场看上去宾客尽欢的午宴终于结束了。 然后,赵颖儿知道陈芷容这次拜访赵俊臣恐怕是有正事要谈,所以就知趣的告辞离开了。 接着,随着赵俊臣抬手轻挥,赵府的婢女下人们也纷纷离开了客堂,客堂内只剩下了赵俊臣、方茹、与陈芷容三人。 等到闲杂人等全部离开之后,赵俊臣转头向陈芷容问道:“陈姑娘今日来赵府做客,不知是为了何事?该不会就是为了赵颖儿入宫的事情吧?”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陈芷容的一双明眸毫不遮掩的盯在赵俊臣身上,颇是含情脉脉,轻笑问道:“难道芷容没有事情就不能来见赵大人了?芷容每次来赵府做客,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与赵大人见面啊。” 然后,仅仅只是一瞬间,陈芷容的表情已经变得严肃认真,不似刚才的千娇百媚,但也另有一股迷人之意。 只见陈芷容缓缓说道:“前几天,爹爹他忍不住又向芷容发怒了……唉,芷容也是可怜,摊上一个心胸狭隘的父亲,见不得自己养女的眼光心智比他更强,芷容好心提醒他的失误,他就以为芷容是在讥讽他的无能,然后就是忍不住大发雷霆……” 说到这里,陈芷容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讥讽,也不知道是讥讽泾国公陈佑的心胸狭隘,还是讥讽自己的无奈处境。 而赵俊臣则是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等待陈芷容说下去。 陈芷容这次来找赵俊臣,显然也不是为了诉苦的。 陈芷容轻叹一声之后,又继续说道:“不过,心胸狭隘且又性格冲突之辈,却也有个好处,那就是只要稍稍撩拨他们一下,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一些隐秘消息……爹爹他前几天向我发怒的时候,就泄露了一些事情,乃是七皇子的一些只言片语,却是与赵大人有关系。” 赵俊臣的表情不变,只是问道:“哦,他说了些什么?” 陈芷容缓缓说道:“爹爹他说,在七皇子的眼中,赵大人您其实很容易对付,若是赵大人今后敢与七皇子敌对,那么只要举荐赵大人入阁辅政,那么赵大人苦心经营的权势也就会不攻自破了。” 赵俊臣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为何举荐自己入阁辅政之后,自己的权势反而会不攻自破? 若是赵俊臣能够入阁成为阁老,权势影响应该是大幅增长才对。 陈芷容见到赵俊臣的疑惑之后,则是一幅全心全意为赵俊臣考虑的模样,又说道:“爹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自觉失言、没有继续多说了,芷容听到这句话之后,刚开始心中也同样有些疑惑,这几天一直在认真思索……直到昨天晚上,芷容偶尔读到了《韩非子》,见到了里面的一句话……” 说着,陈芷容的明眸再次盯着赵俊臣的面庞,一字一顿的说道:“在《韩非子显学篇》里面,有这样一句话‘故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此外,唐朝时期,张九龄也向玄宗提到过一句话,曰‘不历州县不拟台省’……” 听到陈芷容的提醒之后,赵俊臣的面色间闪过了一丝阴沉。 七皇子朱和坚的眼光判断,确实是无比高明,竟是这般轻易就找到了赵俊臣的最大短板! “宰相必起于州部”、“不历州县不拟台省”……这两个句子都是同样的意思,那就是一名官员若是想要进入朝廷核心,就必须要有主持地方政务的经验! 想明白了这两句话的意思,也就能够明白七皇子朱和坚的想法了! …… 嗯,明天恢复双更。 …… 第六百四十五章.方茹与陈芷容(下). …… …… 归纳起来,朱和坚对付赵俊臣的方法很简单,只不过是“调虎离山”而已。 很简单的方法,但很有效。 并且,朱和坚的手段很巧妙,是一个无法绕开的陷阱,让赵俊臣很难抵抗。 时至今日,赵俊臣的资历、年纪、声望,皆是不足以进入内阁,但另一方面,以赵俊臣的权势、地位、影响力,入阁辅政却是绰绰有余了。 所以,若是有人推举赵俊臣入阁辅政,朝中百官们必然会认真讨论,然后就会有人以“宰相必起于州部”、“不历州县不拟台省”这些理由进行反对。 后续的发展,就很容易猜测了,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之下,百官们出于各种心思,必然会一致公推赵俊臣离开京城中枢、前往某地担任封疆大吏,表面上的理由自然是“让赵俊臣积累经验与资历、为今后入阁辅政做准备”,仿佛一切都是为了赵俊臣的将来考虑,也完全容不得赵俊臣拒绝,但实际上,赵俊臣一旦离开了京城中枢,他留在京城内的势力根基就会遭到所有人的瓜分蚕食,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近年来的幸苦经营就会毁于一旦。 赵俊臣的根基底蕴还是太浅了,真正忠心于赵俊臣的官员终究只是极少数,而“赵党”内部又是良莠不齐、来历复杂,一旦失去了赵俊臣的主持大局,就难免会四分五裂,再加上“赵党”官员大都是见利忘义之辈,失去了赵俊臣的控制之后,也极容易被人收买。 再等到赵俊臣返回京城中枢之后,已经是权势大跌的他别说是入阁辅政了,甚至就连自保都成了问题。 在此期间,朱和坚甚至不需要与赵俊臣直接冲突,只要隐藏在幕后推波助澜就可以了。 事实上,赵俊臣也很清楚自己的短板,所以赵俊臣从来都不会轻易离开京城。 不得不说,朱和坚实在是异常可怕。 赵俊臣从来都不敢小看朱和坚,但许多时候,朱和坚表现出来了的心计手段依然会远远超乎赵俊臣的预料。 朱和坚如今还没有走向前台,与赵俊臣还存在着合作关系,但心中就已经考虑好了日后对付赵俊臣的具体手段了,并且也抓到了赵俊臣的七寸。 当然,赵俊臣本身也不是良善之辈,这段时间以来,他同样是屡屡暗中出手、不断削弱着朱和坚的潜在势力,心中也早已经做好了翻脸的准备。 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与朱和坚倒也算是一丘之貉。 不过,对于朱和坚针对自己的计划,赵俊臣虽然是心中重视,但并不是如何担忧。 因为赵俊臣很早就知道了,本质上只是贪官集合体的“赵党”并不值得依仗,这样的“赵党”也不足以帮助赵俊臣达成自己的目标,所以赵俊臣一直都在暗中整顿“赵党”、设法将“赵党”从一个纯粹的贪官集团逐步转变成一个拥有共同利益的政治集团,并且还一直在渗透内廷、掌控军队、控制商贾…… 只要赵俊臣能够成功的转变“赵党”的性质,将“赵党”的核心利益牢牢掌控于手中,那么就算是有一天赵俊臣被调虎离山、离开了京城中枢,“赵党”也不会轻易的四分五裂、被人蚕食。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赵党”当真是失去了控制,以赵俊臣如今的手中资源,想要另起炉灶也并不困难,只是浪费了许多时间与精力罢了。 “不过,自己对‘赵党’的整顿与转变如今只是刚刚开始而已,‘赵党’发展到今日的这般规模,耗费了自己太多的精力与时间,却也不能轻易放弃,若是朱和坚太快使用这般手段对付我,还真是一个麻烦……这样看来,在我对‘赵党’的整顿与转变达成效果之前,却不能轻易与朱和坚敌对,还需要与他虚与委蛇一段时间……” “此外,泾国公陈佑向陈芷容泄露了这个消息,或许也是有意为之,乃是朱和坚的暗中警告,让我不要轻易的与他翻脸……” 暗思之际,赵俊臣转头向着陈芷容看去,眼中闪过了为难之色。 其实,赵俊臣并不是特别担心朱和坚,在赵俊臣看来,朱和坚最大的优势就是隐藏在暗中,所有人都对他疏于防范,一旦他浮出水面之后,就有许多手段可以对付。 如今,真正让赵俊臣感到为难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面对陈芷容! 这段时间以来,陈芷容对赵俊臣的付出,可谓是多不胜数,明里暗里的帮助也实在不少,不仅是承担着极大风险、屡屡向赵俊臣透漏七皇子朱和坚的情报,还经常会主动为赵俊臣出谋划策,只要是能够帮助到赵俊臣的地方,她就一定是尽力而为,对于赵俊臣的种种要求,她更是无不答应。 今天,陈芷容再次冒着风险向赵俊臣泄露了朱和坚的消息,这本身就是一种毫无保留的立场选择——她就是跟定赵俊臣了,哪怕是会彻底得罪朱和坚与陈佑也在所不惜,根本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陈芷容的所作所为,就是希望赵俊臣可以信任她、娶她为妻、让她可以像方茹一样参与到赵俊臣的种种计划之中! 但偏偏,赵俊臣出于各种考虑,最终还是选择了崔倩雪! 事到如今,赵俊臣即将要迎娶崔倩雪的事情,无论如何也隐瞒不住了,朝野各方很快就会收到消息,陈芷容也同样会收到消息。 但是,赵俊臣觉得这个事情还是自己亲自告诉陈芷容比较好。 否则,陈芷容付出了这么多,最终还要从旁人口中得到这个消息,实在是有些残忍。 然而,看着眼前的陈芷容,赵俊臣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开口,总有一种过河拆桥的愧疚。 从这方面而言,陈芷容的种种付出还是有效果的,在她的潜移默化之下,赵俊臣在潜意识里已经将她视为自己人了——也唯有面对自己人的时候,赵俊臣心中才会出现愧疚、为难这类的情绪。 另一边,陈芷容一直是紧紧盯着赵俊臣,想要窥探赵俊臣的思绪变化。 赵俊臣听到朱和坚针对自己的计划之后,先是面色微变、隐隐有些阴沉,但很快就已经恢复如常,表情也再次变得从容,似乎朱和坚的计划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伎俩,完全不值得重视。 见到赵俊臣的表情变化,陈芷容的明眸中闪过了毫无掩饰的欣赏,她知道赵俊臣一定是已经找到了应对手段。 这也是陈芷容想要嫁给赵俊臣的原因之一。 因为自身经历的缘故,陈芷容的价值观早已经有些扭曲了,对于阴谋算计的事情总是充满了兴趣,甚至还有些沉溺其中不可自拔,而赵俊臣毫无疑问就是一个合格的阴谋家、野心家,心中隐藏着无以计数的阴谋算计,任谁也不知道赵俊臣的底牌究竟有多少,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给人一种深不可测、智珠在握的感觉,经常是翻手之间就已经风云变色。 最重要的是,也唯有赵俊臣会真正重视陈芷容的心机手段,不会因为陈芷容的女儿身就心中轻视。 这样的赵俊臣,实在是陈芷容的理想夫婿,陈芷容极是渴望自己可以参与到赵俊臣的种种计划之中,与赵俊臣一起策划定计、搅乱天下风云。 就在陈芷容暗暗考虑着自己应该如何进一步争取赵俊臣的信任之际,她很快就发现,赵俊臣注视她的目光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些矛盾,似乎有些为难。 就在陈芷容心中疑惑之际,赵俊臣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歉意,缓缓开口道:“陈姑娘,有一件事,我觉得不应该瞒你。” 陈芷容的笑靥依然是明媚动人,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问道:“哦?看赵大人的表情,似乎有些矛盾的样子,却不知究竟是何事?竟会让赵大人也感到为难?” 赵俊臣稍稍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下月初七,我将会迎娶崔倩雪为妻,辜负了姑娘的垂青,实在是心中愧疚。” 听到赵俊臣的坦白,陈芷容娇躯猛地一颤,面色也顿时苍白了起来。 陈芷容原本还以为,随着苏家败落、崔倩雪也被赶出了崔家,赵俊臣最终一定会选择自己为妻子,为了争取赵俊臣的信任,她一直以来也是竭尽全力,却没想到赵俊臣竟是这般无情的抛弃了自己,最终还是选择了痴傻幼稚、毫无用处的崔倩雪! 陈芷容一直是很看不上崔倩雪的,在陈芷容看来,崔倩雪看似天真浪漫、娇憨单纯,但没有经历过世事磨练的天真单纯都只是无知幼稚的一种表现而已! 但赵俊臣的最终选择竟然是崔倩雪! 这完全出乎了陈芷容的预料! 付出了这么多,为了争取赵俊臣的信任,陈芷容甚至是多次出卖了养父陈佑与七皇子朱和坚,完全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而赵俊臣最终竟然还是选择了崔倩雪,这对于陈芷容而言,打击不可谓不大! 然而,陈芷容终究是陈芷容,哪怕是受到了这样的打击,但她稍稍动摇之后,依然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至少,从表面上看,陈芷容依然很冷静。 陈芷容只是收敛了笑容,定定的看着赵俊臣,轻声问道:“为什么?赵大人难道依然不信任芷容?赵大人应该知道,芷容对你是真心一片,并且芷容一旦嫁入赵家,与赵大人就是夫妻一体、共损共荣,绝没有任何背叛的可能!” 赵俊臣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并非是不信任陈姑娘,陈姑娘的性格固然是有些偏激执拗,不容易让人掌控,我也许会心中防范,但依然会相信陈姑娘的心意。” 陈芷容又问道:“那为何会选择崔倩雪?难道是因为她曾为你挡刀的事情?” 赵俊臣再次摇头,说道:“崔姑娘当初为我挡刀抵命的事情,确实是令我心中感动,但陈姑娘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并不会影响我的心中判断。” 陈芷容则是再次问道:“赵大人可知道,我这段时间以来为了赢得你的信任,屡屡出卖了养父与七皇子,已经是没有了后路,若是你最终没有选择娶我为妻,这些事情又被人发现,芷容的下场恐怕会极为不堪?崔倩雪固然是为赵大人舍身挡刀,但芷容的付出绝对是只多不少!” 赵俊臣面现遗憾,点头道:“这些我也知道,心中也同样是非常感动,但芷容你也应该明白,这些事情依然是不足以影响我的判断,面对未来抉择的时候,我只会考量利弊……我可以尽力的庇护你的安全,但我依然不会娶你为妻。” 陈芷容的心情似乎有些激荡,但深吸一口气之后,就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是继续问道:“那究竟是为什么?赵大人你应该知道,你若是娶我为妻,就可以得到许多世家勋贵的支持!并且芷容自问也算是有些用处,能帮助赵大人处理许多事情,才貌也要稳胜崔倩雪一筹!但赵大人为何最终会选择崔倩雪?她如今已经被赶出了崔家,完全不可能带给赵大人任何好处!” 赵俊臣隐瞒了自己与崔家暗中达成协议的事情,但依然是实话实说,缓缓说道:“因为,我娶了崔倩雪为妻之后,虽然不会得到太多的好处,但也不会落得太多的坏处!我若是娶了陈姑娘为妻,固然能够得到许多好处,但也会出现许多无法承受的风险……今天,听到陈姑娘通报的消息之后,我也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陈芷容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之后,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 她从小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一个人的利用价值越高、也就越受人重视、地位也就越高,所以她也是一直都在向赵俊臣展现自己的利用价值,如今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却是有些不明白赵俊臣的想法。 见到陈芷容的疑惑,赵俊臣轻轻一叹,解释道:“我若是迎娶陈姑娘为妻,那就是与七皇子成为了连襟关系,这样一来,我门下的官员们就会将七皇子视为自己人,也就会疏于防范,等到七皇子正式走向前台、成为储君太子之后,他就可以利用这层关系轻易的窃取我苦心经营的权势、肆无忌惮的收买我的门人、甚至是将我彻底架空!面对一位未来皇帝的笼络,看上去又是自己人,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事实上,在我想来,这也是七皇子的真正计划!”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是一叹,继续说道:“而陈姑娘今天向我通报的这些消息,更加是让我确定了这一点!若是七皇子调虎离山的计划一旦成功,‘赵党’失去了我的管控之后,那么他本身就会成为最大的受益者,整个‘赵党’都会被他一口气吞下去!”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陈芷容彻底的沉默了。 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楚楚可怜,但那双原本明媚的眸子变得黯淡无光,看上去依然是让人忍不住心疼。 不过赵俊臣的心情依旧平静,反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持续半年时间的婚配选择,到了今天终于是告一段落。 然后,赵俊臣抬眼看着陈芷容,等待着陈芷容的反应。 赵俊臣的选择,完全是出于利己之心,可以说是无情的抛弃了陈芷容,丝毫没有顾忌陈芷容的感情与安危,所以陈芷容不论是有怎样的反应,哪怕是指着赵俊臣的鼻子痛斥责骂,赵俊臣也丝毫不会感到奇怪。 但最终,出乎意料的是,陈芷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原来如此,芷容从小就知道,一个人的利用价值决定着他的重要性与地位,这么说来,芷容对赵大人的利用价值远远赶不上芷容带来赵大人的坏处,最终被赵大人抛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说话之际,陈芷容的表情平静,似乎她只是需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后,陈芷容的面庞甚至恢复了一点笑容,只是笑意极冷。 她起身向着赵俊臣屈膝行礼,然后说道:“既然如此,芷容就不打扰赵大人了,就此告辞……只不过,芷容如今的处境极为尴尬,只希望赵大人顾念往日的情面,今后在芷容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出手相助。” 见到陈芷容的平静表现,赵俊臣心情反倒是有些难以言喻。 深深打量了陈芷容一眼之后,赵俊臣点头道:“一定!” 得到赵俊臣的答复之后,陈芷容再也没有任何纠缠,竟是当真就这样转身离开了。 看着陈芷容的远去背影,旁观良久的方茹突然说道:“这个陈芷容……倒也是一个奇女子,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赵俊臣也有些疑惑,就这么轻易放弃,似乎不像是陈芷容的风格。 陈芷容的性格一向是执拗偏激,哪怕是大局已定,她也会想方设法、不折手段的扭转乾坤才是。 赵俊臣转头向方茹问道:“这段时间以来,陈芷容屡屡来府里做客,茹儿也经常作陪,对她又是怎样的看法?”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方茹竟是有些尴尬,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这段时间以来,方茹与陈芷容看似相处愉快,但实际上方茹一直都不喜欢陈芷容。 然而,陈芷容与方茹表面上的特点太过相似了,若是硬要方茹说一些自己不喜欢陈芷容的地方,方茹就觉得好似是在说自己一般。 所以,方茹少见的没有回应赵俊臣。 赵俊臣显然也明白了方茹的心中想法,不由一笑。 然后,赵俊臣向方茹吩咐道:“派人盯着陈芷容,我总觉得她不会就这样放弃,以她的偏激性格、狠辣手段,谁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还是有些防范比较好。” 方茹点头道:“明白了,茹儿会派人紧盯她的。” 赵俊臣又说道:“还有,刚才你也听到了,下个月初七我会正式迎娶崔倩雪为妻,等到崔倩雪进门之后,你要表现的稍微大度一些!我选择崔倩雪为妻,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她心思单纯,不会与你争宠,也不会仗着正妻的身份欺压你,但也正因为她心思单纯,如今我反倒是有些担心你会容不下她了。” 方茹面色愈加有些复杂。 很快的,赵俊臣就不是她一个人的相公了。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但方茹思绪依然是极为复杂。 不过,方茹总是以赵俊臣为重,绝不愿意让赵俊臣为难,所以她点头道:“茹儿明白了。” …… 恩,第一更,五千五百字。 凌晨左右还有一更! …… 第六百四十六章.陈芷容的决绝手段(上). …… …… 得到了赵俊臣的明确答复之后,崔俞就开始为赵俊臣迎娶崔倩雪做准备了。 因为崔俞并没有刻意隐瞒,所以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朝野。 出于意料的是,朝野各方惊讶之余,赵俊臣的这般选择竟然也得到了许多好评。 毕竟,崔倩雪虽然对赵俊臣有舍命挡刀的恩情,但崔倩雪毕竟已经被赶出了崔家,赵俊臣迎娶崔倩雪为妻并不能给自己的仕途带来任何的好处,但赵俊臣依然是选择了崔倩雪,这自然是有情有义的表现。 官场之上,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忘记了“情义”二字,某某官员抛弃糟糠之妻的传闻时有出现,忘恩负义、甚至是恩将仇报的事情更是屡见不鲜,崔倩雪对赵俊臣固然是有救命之恩,但原本谁也没指望赵俊臣会因为这些恩情就迎娶崔倩雪为妻,如今赵俊臣的这般选择,不仅是成为了另类,并且还获得了许多赞誉。 事实上,哪怕是那些最看不惯赵俊臣的清流官员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会说一句“这个赵俊臣还算是有点良心”。 就这样,赵俊臣的风评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之前因为崔勉的暗中宣称,赵俊臣的风评已经从“祸国殃民的大贪官”渐渐向着“能办实事的大贪官”转变,如今更是变成了“能办实事、尚有良知的大贪官”。 总体评价依然离不开“贪官”二字,但给人的整体感觉已经是彻底不同了。 在这个时代,百姓们对官员的要求普遍不高,只要能让百姓们吃上饱饭,那就是世人传颂的青天大老爷。 而赵俊臣如今的这般风评,从某方面而言已经算是很好的评价了。 当然,在风评转变之际,赵俊臣、崔勉、以及“赵党”众人等人究竟暗中出了多少力气,就是另一回事了。 因为赵俊臣迎娶崔倩雪的事情,赵俊臣本人的风评固然是提高了,但陈芷容的处境则是尴尬了。 泾国公陈佑虽然是陈芷容的养父,但他向来不喜欢陈芷容,两人也从来都没有父女感情,陈佑愿意收陈芷容为养女,也只是因为陈芷容的才貌杰出,有利用价值罢了。 甚至,当陈芷容表现出了更强于陈佑的手段心机之后,陈佑还明显表现出了嫉恨的情绪。 尤其是德庆皇帝为赵俊臣与陈芷容二人牵红线之后,陈佑与陈芷容的矛盾就进一步加深了。 赵俊臣的形象乃是陈芷容心目中最理想的夫婿,陈芷容又一向自信自己的才貌不会有任何男人可以拒绝,觉得自己一旦嫁给了赵俊臣之后,就能够彻底摆脱泾国公陈佑的控制,所以她对陈佑也就失去了从前的恭敬。 与此同死,让陈芷容嫁入赵府乃是七皇子朱和坚未来计划中的关键一环,所以陈佑面对陈芷容的傲慢姿态,偏偏还不敢出手惩戒,心中的忌恨、怨怒、憎恶之类的情绪自然也就越积越多。 这一天晚上,陈佑听到赵俊臣即将要迎娶崔倩雪为妻之后,心中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七皇子朱和坚的计划遇到了挫折,而是一向自以为是的陈芷容终于失败了! 于是,陈佑迫不及待的来到了陈芷容的房间,就打算趁机讥讽羞辱陈芷容。 甚至于,陈芷容无法嫁给赵俊臣之后,对七皇子朱和坚的利用价值也就没那么高了,陈佑还可以亲手惩治一下陈芷容,好好发泄一下心中积蓄的怨气。 甚至,陈佑还让长随带上了一根皮鞭。 快步来到陈芷容的房间外,陈佑重重的推开了的房门,造成了诺大一声响动。 然而,推开房门之后,见到房间内的情景,陈佑却是突然愣住了。 对于陈佑的出现,陈芷容似乎是没有任何意外,对于陈佑所造成的响动,陈芷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害怕。 甚至,陈芷容看都没有看陈佑一眼。 陈芷容只是坐在梳妆台之前,照着镜子仔细的为自己描绘妆容、精心打扮。 原本就风情万种、艳压群芳的陈芷容,此时愈加的倾国倾城、我见犹怜。 似乎,赵俊臣即将要迎娶崔倩雪的事情,完全都没有影响到陈芷容。 见到这一幕,陈佑先是一愣,然后就更加的勃然大怒。 他快步走到陈芷容的梳妆台旁,伸手拿起陈芷容的胭脂盒,用力的砸在地上。 然后,陈佑用手指着陈芷容,怒声责骂道:“你还有心情给自己画眉?赵俊臣已经放出消息,要迎娶崔倩雪为妻了!” 陈芷容看了一眼摔落在地的胭脂盒,眼中闪过了一丝惋惜,似乎觉得陈佑浪费了这些上等的胭脂。 然后,陈芷容淡然道:“女儿自然知道,但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见到陈芷容的这般态度,陈佑的怒火愈加高涨:“若是赵俊臣迎娶了崔倩雪,那么七皇子殿下的计划又要怎么办?你不是一向自以为聪明美貌、认为天下男人没一个能拒绝你吗?怎么如今就连区区一个赵俊臣都勾引不了?我当初收你为养女,就指望你这么一点用处,还一直忍受你的自以为是、傲慢无礼,但你就这么回报我?我养你又有何用?像你这个没用的贱婢,天生就是贱命,收你为养女真是我瞎了眼!” 听到陈佑的羞辱言语,陈芷容终于拿眼角向着陈佑看去,眼神中的不屑与讥讽依然是没有任何遮掩。 甚至,见到陈佑的表情愤怒之余还夹杂着一丝畅快之后,陈芷容眼中的不屑与讥讽就更加明显了。 “父亲大人,按理说,你对七皇子殿下也算是忠心耿耿,更还是七皇子殿下的岳丈,但你可知道七皇子殿下为何从来都不让你参与他真正的计划吗?就是因为你稍微遇到一点变故,就完全沉不住气,稍微遇到一点麻烦,就觉得自己要失败了,稍微遇到一点挫折,就把所有过错全部推给旁人……简而言之,就是没有任何的担当与韧性……” 说到这里,陈芷容轻轻一笑,又说道:“你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当今陛下不懂得重用你,所以你才会寄望于七皇子,希望七皇子日后能够让你发挥才干……但是,父亲大人,别怪芷容向你泼冷水,就你这般模样,哪怕是七皇子他身登大宝之后,恐怕也依然不会重用你……” “啪!” 显然,陈芷容这一番话刺到了陈佑的痛处。 所以陈佑再也按耐不住,伸手狠狠扇了陈芷容一巴掌! 然后,陈芷容的娇艳面庞,也瞬间就红肿了起来。 然而,陈芷容并没有任何惊慌,她的眸子深处,反倒是闪过了一丝计谋得逞的神色。 …… 第二更! 明天依然双更! …… 第六百四十七章.陈芷容的决绝手段(中). …… …… 陈芷容用手扶着面颊,目光冰冷的注视着陈佑。 见到陈芷容这般态度,陈佑就要再次伸手扇陈芷容的耳光。 但陈芷容依然是毫无畏惧,冷声说道:“父亲大人,难道女儿说错了吗?赵俊臣目前只是打算要迎娶崔倩雪而已,而不是已经迎娶了崔倩雪!事情依然还有挽回的余地!这个时候,父亲大人你应该想办法扭转局势,而不是急不可耐的跑来这里羞辱女儿、并且还把所有的过错责任全都推倒女儿身上!” 说到这里,陈芷容的声音更冷,继续说道:“更何况,父亲口口声声的责备女儿无用,但父亲大人您在这件事情上又出了多少力气?既然女儿嫁给赵俊臣的事情关系到七皇子的未来计划,又为何父亲大人总是袖手旁观、只是让女儿一个人出力?……或者,父亲大人你早就期望女儿失败了?哪怕是女儿的失败会破坏七皇子的计划也是在所不惜?……父亲大人现在的心情恐怕是很畅快吧?毕竟,女儿终于是失败了,这就证明了女儿的能力手段只是寻常而已,对不对?” 陈芷容的接连质问,却是再次说中了陈佑的真实心思。 于是,陈佑的面色阴晴不定,心情愈加的恼羞成怒,但他扬起的手掌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次挥下。 与此同时,在不知不觉之间,陈芷容也再次掌控了这场谈话的主动权。 见到陈佑的表情变化,陈芷容眼神愈加不屑,缓缓说道:“父亲大人,你说……你如今的表现若是让七皇子殿下知道了,七皇子究竟是会支持你、还是会支持女儿?” 听到陈芷容的询问,陈佑又是身体轻轻一颤。 陈佑很清楚,七皇子朱和坚与陈芷容的风格很相似,都是不折手段、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性子!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朱和坚的判断恐怕会与陈芷容是一模一样的——既然事情还没有成为定局,那么就绝不能轻易放弃,应该竭尽一切手段来改变局势! 这样一来,陈佑这般急不可耐的出手惩治陈芷容的做法,必然会引起朱和坚的不喜! 想到这里,在七皇子朱和坚的明确表态之前,陈佑也不敢轻易出手惩治陈芷容了,扬起的手掌也缓缓落下。 最终,陈佑冷哼一声,说道:“赵俊臣将会在下个月初七正式迎娶崔倩雪,你最好能赶在这一天之前及时改变赵俊臣的决定!否则,你也就得意不了多久了!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就别指望七皇子还会庇护你!” 说完,陈佑狠狠瞪了陈芷容一眼,就转身快步离去了。 然后,陈芷容也看到了陈佑身后长随手中的短鞭。 显然,依照陈佑原本的打算,可不仅仅是扇陈芷容一个耳光这么简单。 陈芷容瞄了一眼陈佑的背影,用毫不掩饰的声音说道:“父亲大人,无能并不算太大的过错,但无能的同时却又心胸狭隘、见不得别人比自己更强、甚至还嫉贤妒能自己的养女,这样的作法就非常可笑了!” 陈佑似乎是听到了陈芷容的讥讽,脚步微微一顿,但并没有与陈芷容继续纠缠,只是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 就这样,陈佑原本是来刻意羞辱陈芷容的,但如今却反而遭到了陈芷容的羞辱。 等到陈佑离开之后,陈芷容原本明亮的眸子也渐渐变得深沉。 从某方面而言,陈佑的说法并没有错,若是赵俊臣最终还是迎娶了崔倩雪,那么陈芷容在七皇子朱和坚的眼中也就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 这段时间以来,陈芷容屡屡向赵俊臣泄露七皇子朱和坚的情报动态,恐怕七皇子朱和坚未必就是不知道,只是因为赵俊臣的缘故,所以就一直在暗中隐忍罢了。 或许,通过陈芷容向赵俊臣泄露一些消息,原本就是七皇子朱和坚计划中的一环,既是为了麻痹赵俊臣,也是为了加重陈芷容在赵俊臣眼中的份量。 但若是赵俊臣最终并没有选择陈芷容为妻,就凭陈芷容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以七皇子朱和坚的性格一定会秋后算账的! 到了那个时候,陈芷容恐怕就要下场不妙了! “幸好,我还有最后一招后手!……原本并不打算用这种办法,但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陈芷容的眸子不住闪动着,暗暗想道。 就在陈芷容暗思之际,原本在一旁伺候的婢女终于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快步跑到了陈芷容的身旁,看到陈芷容的红肿脸颊之后,眼中满是担忧,语带哭音,轻声问道:“二小姐,你没事吧?” 这名婢女名叫桃儿,如今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性格单纯、本性善良。 刚才,桃儿正在伺候陈芷容梳妆,却被突然闯进房间的陈佑吓到了,而陈佑与陈芷容之间的冲突,更是吓得桃儿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下意识的躲到了一旁,直到陈佑离开之后,才再次回到了陈芷容的身旁。 陈芷容一向都不喜欢桃儿。 在陈芷容看来,所谓单纯就是无知的一种表现,而善良与软弱更是同义词,尤其是没有经历过世情磨砺的单纯善良,更只是一种伪物罢了,就好似一栋没有任何根基的高厦,轻轻一阵风就会吹倒! 尤其是如今,因为赵俊臣即将要迎娶崔倩雪的事情,陈芷容对于这种天真稚嫩的性格就更加厌恶了。 但今天,却不知为何,陈芷容赶走了另外几名婢女,只留着桃儿伺候自己梳妆,并且让桃儿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此时,听到桃儿的关切询问之后,一向不喜桃儿的陈芷容却是一副推心置腹的信任模样,神情之间还有一些令人心痛的楚楚可怜,轻声说道:“桃儿,你也看到了,老爷他已经是越发容不下我了!” 桃儿连连摇头,开口宽慰道:“二小姐你不要多想,老爷他只是一时生气而已,你们毕竟是父女,只要二小姐今后不要再招惹老爷生气,老爷他就定然不会为难二小姐的。” 陈芷容的表情愈加凄苦,苦笑道:“哪里是什么父女?我不过是他的养女罢了,他收我为养女,也只是看中了我的容貌,认为可以利用我来笼络别人……但现在,他想利用我与户部尚书赵俊臣联姻,但赵俊臣并不打算娶我,让他的期望落空了,自然也就恼怒了,还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我身上……” 听到陈芷容这么说,桃儿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安慰陈芷容,只是陪着陈芷容唉声叹气。 就在这个时候,陈芷容突然向桃儿问道:“桃儿,刚才父亲他伸手打我、并且威胁我的事情,你都看见了吧?” 桃儿心中满是同情陈芷容,点头轻声道:“都看见了,二小姐你也别伤心,也许……” 然而,话到一半,桃儿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宽慰陈芷容了,刚才陈佑表情间的厌恶憎恨完全不像是一时冲动。 陈芷容再次叹息一声,却是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份书信,伸手交给了桃儿,并且说道:“桃儿,你就不要伺候我了,趁着父亲他还没有限制你我的活动,你偷偷去赵府求见赵俊臣赵大人,把我今日的遭遇告诉他,并且把这封信交到他的手上……如今,我也只能希望自己的遭遇能够让赵俊臣心生怜惜、回心转意了。” 伸手接过陈芷容递过来的信件之后,桃儿连连点头,向陈芷容保证道:“二小姐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一定会全部告诉赵大人,亲手把这份书信交到他手上!” 说完,桃儿就将陈芷容的信件藏到衣襟里面,又开口宽慰了陈芷容几句,然后就匆匆离开了陈芷容的房间、前往赵府为陈芷容送信了。 等到桃儿离开之后,又一名婢女捧着胭脂盒进入了陈芷容的房间。 这名婢女名叫红袖,乃是陈芷容真正的心腹婢女,一向是性子泼辣、心思精明,与天真善良的桃儿截然相反,平日里也没少暗中欺负桃儿,但陈芷容反倒是更加喜欢红袖一些。 进入房间之后,红袖将胭脂盒放在了陈芷容的面前,并且开始动手收拾陈佑刚才摔坏的那个胭脂盒。 当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红袖来到了陈芷容的身后。 此时,陈芷容已经恢复了陈佑出现之前的模样,表情专注的为自己梳妆打扮,刚才在桃儿面前的楚楚可怜,却是再也不见丝毫痕迹。 红袖见到陈芷容的这般模样,稍稍犹豫片刻之后,却是开口问道:“小姐,你为何要让桃儿去送信?桃儿一向是痴傻软弱,恐怕会坏了小姐的事情。” 陈芷容依然是表情专注的为自己的脸颊轻轻擦粉,就好似在保养一件最为名贵的瓷器,直到告一段落之后,陈芷容才缓缓说道:“桃儿固然是无知痴傻了一些,但这样的人也有她的好处,那就是所有人都不会刻意的防范他,也会下意识的相信她的讲话……所以,这件事交给她去办刚刚好!若是派你去送信,恐怕会让赵俊臣心生防范。” 红袖微微一愣,然后才明白了陈芷容的想法,心中不由惊叹陈芷容的心机高明,连这种事情都考虑到了。 然后,红袖看着陈芷容有些红肿的脸颊,也是有些心疼,问道:“小姐,你的左脸有些红肿,要不要拿热毛巾敷一敷?” 陈芷容看了看自己镜子里的模样,却是娇艳一笑,摇头道:“不用,这点红肿留着正好!若是连一点红肿都没有,又如何要让赵俊臣信我?” 这天傍晚,桃儿来到了赵府之后,因为手中有陈芷容信件的缘故,很快就见到了赵俊臣。 见到赵俊臣之后,桃儿一边抽泣、一边向赵俊臣讲诉了陈芷容的遭遇,并且还把陈芷容的信件交给了赵俊臣。 听到桃儿的描述之后,赵俊臣的表情略有些严肃。 从某方面而言,陈芷容会落入今日的境地,赵俊臣同样也有一些责任,再加上赵俊臣毕竟有些顾念双方情谊,也答应了陈芷容今后自己会伸手相助她,所以心中颇是重视陈芷容的目前处境。 尤其是桃儿的年纪尚幼,又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描述之际也完全没有说谎的痕迹,却也让赵俊臣完全没有怀疑事情的真假。 然后,赵俊臣拆开了陈芷容的信件,发现里面只写了一行字。 “通报消息之事已被知晓,如今危在旦夕,望君施手相救。” 在这行字下面,又写着一处地址,距离泾国公府不远,似乎是陈芷容打算在这里与赵俊臣见面。 而时间则是今天晚上的亥时一刻。 见到这份书信里的内容之后,赵俊臣面露沉思之色。 与此同时,桃儿依然是不住抽泣着向赵俊臣说道:“赵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家二小姐,今天老爷的样子好凶,还说什么您一旦娶了崔倩雪,就一定会让我家二小姐好看,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二小姐……还有,今天老爷他来见二小姐的时候,身边的人还拿着一根鞭子……老爷还亲手打了二小姐,还摔了二小姐的胭脂盒,二小姐的脸颊都红肿了……” 桃儿的哭诉,可谓是语无伦次、毫无连贯,但赵俊臣依然是听懂了。 事实上,也正因为桃儿的这般表现,赵俊臣完全没有怀疑桃儿会说谎。 最终,赵俊臣缓缓说道:“你回去向陈姑娘说,我一定会想办法帮她的,让她安心等我就是。” 因为桃儿并不知道书信里的内容,所以她并不知道赵俊臣这是暗示自己同意与陈芷容见面了。 桃儿只是听到赵俊臣愿意帮助陈芷容之后,终于是稍稍安心了一些,然后就匆匆离开赵府、向陈芷容回报消息去了。 赵府之内,赵俊臣则是面露沉思之色,考虑着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出手帮助陈芷容。 然而,赵俊臣却不知晓,当他这般考虑的时候,就已经陷入了陈芷容的陷阱。 陈芷容嫁给赵俊臣的决心,远远要比赵俊臣想象中更加坚决! …… 恩,第一更! …… 第六百四十八章.陈芷容的决绝手段(下). …… …… 这一天晚上,亥时一刻。 按照陈芷容给出的地址,赵俊臣来到了一处很不起眼的小院落。 在小院门外,桃儿正在那里翘首以盼。 见到赵俊臣之后,桃儿顿时大喜,快步来到赵俊臣的身前,说道:“赵大人,我家小姐就在院子里面等你。”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迈步进了院中。 院子里,除了正堂亮着灯光之外,其余的屋子都是漆黑一片,显然陈芷容正在正堂内等待赵俊臣。 赵俊臣如今的身份地位已经与从前截然不同,身边除了许庆彦之外,还跟着两位西厂出身的家丁负责安全。 随着赵俊臣点头示意,两名家丁留在了院子里,而赵俊臣则是领着许庆彦进入了正堂。 进入正堂之后,赵俊臣抬眼看去,却发现陈芷容侧身坐在一张圆桌旁,痴痴的望着烛火发呆,蛾眉轻轻蹙着,一向明媚的双眸此时充满了凄楚之意,表情隐约有些哀怨,会让人不由的心生怜惜。 圆桌上,摆着两副碗筷、几碟小菜、以及一壶酒水、两盏酒杯。 在陈芷容的身后,还有一位婢女侍立着,这个婢女名叫红袖,经常被陈芷容带在身边,赵俊臣倒是见过几次。 与此同时,因为陈芷容侧坐的缘故,她的右半身对着房门,听到赵俊臣的脚步声之后,陈芷容轻轻扭头看了赵俊臣一眼,但并没有起身迎接,反倒是很快的转过头去,似乎是不愿意让赵俊臣看到自己左边面颊,只是轻声说道:“赵大人来了,请坐下谈话吧。” 赵俊臣依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迈步来到陈芷容的对面坐下。 然后,赵俊臣就看到了陈芷容略有些红肿的左边脸颊。 摇曳的烛光之下,在陈芷容洁白无瑕的面庞上,这处红肿尤其有些醒目。 根据桃儿的说法,这显然是泾国公陈佑的手笔。 注意到赵俊臣的目光之后,陈芷容的神情愈加凄楚,却是起身来到赵俊臣的左侧坐下,依然是用右边面颊对着赵俊臣,似乎她不愿意让赵俊臣看到自己左边面颊红肿的模样。 但无论如何,赵俊臣终究还是看到了。 所以,赵俊臣也不能视若不见、不闻不问。 于是,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开口问道:“听那个名叫桃儿的婢女说,泾国公陈佑出手打了你?” 陈芷容并没有回答赵俊臣的问题,只是向身后的婢女红袖说道:“红袖,你出去吧,有些话我只想与赵大人一个人讲。” 红袖点了点头,马上就离开了房间。 见到陈芷容的表态之后,赵俊臣稍稍犹豫了一下,也向身后的许庆彦点头示意,然后许庆彦也随着红袖离开了房间。 这样一来,房间内就只剩下了赵俊臣与陈芷容二人。 直到这时,陈芷容才开口回答了赵俊臣的问题。 陈芷容缓缓说道:“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养父他并不喜欢我,只是想利用芷容的容貌笼络别人、为自己争取好处罢了,从小到大,只要是芷容稍不听话,就是一顿掌掴脚踢、甚至是皮鞭抽打,所以芷容早就习惯了,如今赵大人要迎娶崔倩雪,他与赵大人联姻的计划也落空了,自然是心中惊怒,只是扇了芷容一巴掌已经算是轻了,若不是芷容急中生智哄骗了他,说自己还有办法让赵大人回心转意,恐怕还要再挨上几鞭子。” 陈芷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有种认命的感觉,表面上也完全没有责备赵俊臣的意思,但她的这一番话,也将自己挨打的原因联系到赵俊臣身上,若是赵俊臣稍稍心软一些,这个时候恐怕就要愧疚难挡了。 不过,赵俊臣自然不会因为陈芷容区区几句话就心生愧疚,更不会因此就改变主意,只是轻轻点头之后,问道:“按照你书信里的说法,你这段时间以来向我暗中通报消息的事情,已经被泾国公与七皇子知道了?” 陈芷容同样是轻轻点头,说道:“通过养父的态度来判断,他们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恐怕,七皇子至始至终都知道芷容在向赵大人暗中通报消息的事情,只是他一直是隐忍不发,因为他觉得这样可以麻痹赵大人,在关键时候甚至还可以通过芷容向赵大人传递一些错误的消息、误导赵大人的判断……此外,芷容屡屡向赵大人暗中通报消息,也可以让赵大人信任芷容、增加赵大人迎娶芷容的机会……” 说到这里,陈芷容轻轻叹息一声,又说道:“总而言之,七皇子他能够容忍芷容向赵大人通报消息,全是因为芷容对他而言还有利用价值,如今赵大人决定要迎娶崔倩雪,芷容的利用价值自然也就没了,七皇子他又如何还会容忍芷容出卖他的事情?恐怕,等到赵大人迎娶崔倩雪之日,就是芷容的丧命之时了。” 听到陈芷容这么说,赵俊臣也是眉头紧锁。 陈芷容毕竟帮助了赵俊臣许多,所以赵俊臣也不希望陈芷容因为自己的缘故香消玉损。 于是,赵俊臣心中终于有了一些怜惜之意,语气也轻柔了一些,问道:“那么,你可有什么打算?以你的才智心机,如今又向我求助,恐怕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了吧?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吧,只要是我能力范围以内的事情,就一定会尽力而为。” 陈芷容缓缓说道:“如今,芷容有上中下三策,都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但究竟采用哪种方法,芷容也拿不定主意,就全凭赵大人来做主了。” 赵俊臣点头道:“你说吧。” “上策最为简单,芷容今晚是偷偷跑出来的,赵大人趁着现在的机会,直接把芷容带到赵府藏起来,让芷容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掉!以赵大人如今的身份地位,绝不会有人敢搜查赵府,芷容在赵大人的府中隐藏一段时间之后,等到风头过去了,再离开京城,从此隐姓埋名的隐世而居,虽然今后的生活会清苦一些,但至少能保住性命!” 说完,陈芷容一双明眸盯在赵俊臣的脸上,等待着赵俊臣的回应。 这是陈芷容最希望赵俊臣采用的方法,只要赵俊臣愿意将她接到赵府居住,哪怕表面上的名义是为了躲藏,但她暂住在赵府的这段时间里,却足以办成许多事情了。 然而,赵俊臣自然也猜到了陈芷容的想法。 赵俊臣虽然不是节欲之人,但也不是纵欲多情之人,身边有了正室崔倩雪、以及侧室方茹就已经足够了,别看陈芷容如今表现得楚楚可怜,仿佛已经认命,但赵俊臣若是让陈芷容进入赵府,以陈芷容不安分的性格必然会生出许多是非,所以赵俊臣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采纳陈芷容的这般建议! 于是,赵俊臣摇头道:“这个计策恐怕并不稳妥,以七皇子的心性,定然是不会放过你,就算是你今后隐姓埋名了,他也一定会继续追查,一旦让他发现了踪迹,你依然难以保住性命,还是说一说中策与下策吧。” 听到赵俊臣的拒绝之后,陈芷容轻轻一叹,又说道:“至于中策……赵大人可知道荣国公姚家的长孙姚东善?芷容曾与他偶然间见过一面,自那以后,这个姚东善就对芷容念念不忘,也曾多次向养父提亲,只是养父他嫌弃姚家的权势财富都只是一般,所以就一直没有答应。当然,那个姚东善一向没什么出息,芷容也一向不喜欢他,但如今为了保命,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若是赵大人能够说服陛下,让陛下亲自为姚东善与芷容做媒,让芷容嫁入荣国公姚家,那么养父与七皇子他们碍于圣命,恐怕也不会对芷容下手。” 赵俊臣依然摇头,说道:“若是七皇子他当真想要杀你,就算是你能够嫁入荣国公府,恐怕也不能保住性命。” 见赵俊臣这般直截了当的反驳了中策,陈芷容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喜意。 其实,这个中策对于赵俊臣而言最是没有任何影响,但赵俊臣依然是干脆利落的否决了,恐怕在赵俊臣的心底深处,也是不愿意看到陈芷容嫁给其他人——至少,陈芷容从赵俊臣的反应中,得到了这么一个结论。 但很快的,陈芷容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哀怨模样,继续说道:“至于下策,也同样不难,但赵大人恐怕会难以接受。‘联合船行’将来必定可以垄断天下航运,七皇子一直都是很感兴趣……所以,赵大人你若是愿意让七皇子参与‘联合船行’的事情,并且指定这些事情全部都交给芷容负责,那么在七皇子的眼中,芷容就再次有了利用价值,也就会再次隐忍芷容曾经出卖他的事情……只不过,芷容也知道,‘联合船行’关系到赵大人的未来大计,恐怕是绝不容许七皇子插手的,所以也就将它列为了下策。” 听到陈芷容的讲诉之后,赵俊臣则是沉吟良久。 七皇子朱和坚会对“联合船行”产生兴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联合船行”这个庞然大物可以发挥的作用太大了,任何人都会眼馋,哪怕是周尚景、沈常茂他们,都一直在暗中觊觎。 但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一直都是严防死守,在他彻底掌控“联合船行”之前,决不允许任何势力插手“联合船行”的事情。 所以,听到陈芷容的下策之后,赵俊臣自然是有些为难,这个方法固然可以暂时救下陈芷容,但赵俊臣的未来计划也会留下一些隐患,这是赵俊臣决不允许的事情。 最终,赵俊臣依然是否决了陈芷容的下策,说道:“下策也不好,以七皇子的手段,今后完全可以架空你,到了那个时候你依然会失去利用价值。” 陈芷容又是轻轻一叹,说道:“这么讲来,上中下三策都不行吗?” 赵俊臣见到陈芷容的失望模样,却是沉吟了片刻,然后就开口保证道:“想要保住你的性命,未必只有这三种方法,你如今的处境,与我有许多关系,所以我也不会弃你不顾……放心吧,如今我已经隐约有了一个计划,必然可以保你一生无忧,最多不过两天时间,陈姑娘你安心等待就是了。” 见赵俊臣似乎有了救自己的办法,但并没有向自己解释详细,陈芷容轻轻点头,却也没有追问,只是伸手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并且将其中一杯推倒了赵俊臣的面前,缓缓说道:“芷容相信赵大人,不过,这世上之事总无定数,不知为何,芷容心中总是有些不祥预感……若是七皇子他突然间没了耐心,恐怕今天就是芷容最后一次见到赵大人了,芷容也就等不到赵大人施手相救了……” 说话间,不待赵俊臣宽慰,陈芷容已经用一双纤手捧起酒杯,向赵俊臣敬酒道:“若是事情有了意外,还望赵大人今后还能够记得芷容……” 见到陈芷容的这般模样,赵俊臣犹豫了一下,但最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缓缓举起酒杯,就要与陈芷容同饮。 然而,酒到嘴边,赵俊臣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因为,赵俊臣发现,陈芷容并没有饮酒,而是目光闪烁的盯着赵俊臣的动作,隐隐还有些期待,似乎要等到赵俊臣饮酒之后,她才会跟着一同饮下。 与此同时,在这杯酒水之中,赵俊臣闻到了不同于酒香的另一种香味。 于是,赵俊臣似笑非笑的放下酒杯,心中也暗暗感叹,像是陈芷容这般女子,当真是容不得一时疏忽,若是赵俊臣真的饮下了这杯酒,恐怕今天晚上就要“失身”了。 看来,陈芷容今天晚上与赵俊臣见面,绝不仅仅是为了请求赵俊臣施加援手而已。 虽然,赵俊臣绝不会因为一些肌肤之亲就改变主意,完全可以穿上裤子之后就翻脸无情,但赵俊臣并不打算与陈芷容产生更多的纠葛,谁知道陈芷容还有什么后续的手段。 放下酒杯之后,赵俊臣缓缓说道:“晚上最好还是不要饮酒了,饮酒容易乱性,对我并无多碍,但陈姑娘却会吃亏。” 见到赵俊臣这么快就拆穿了自己的小伎俩,陈芷容并没有任何的拘谨与不安,反倒是一脸哀怨的叹道:“难道,芷容的姿色就这般进不了赵大人的法眼吗?” 赵俊臣依然是没有进一步解释,只是直接站起身来,再次向陈芷容保证道:“陈姑娘不要多想了,我既然已经答应了陈姑娘,就不会轻易食言,今后两天之内,必然会保下陈姑娘的性命,陈姑娘静候佳音就是了。” 说完,赵俊臣再没有任何耽搁,就这样转身离去了。 陈芷容的一双美眸盯着赵俊臣的背影,神色间隐约有些失望,但并没有太多的失落。 事实上,酒水里的东西,只是为陈芷容的计划加一个保险罢了,只要赵俊臣今天晚上愿意来见陈芷容,对陈芷容而言自己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 等到赵俊臣离开了院子之后,陈芷容并没有停留太久,也很快就领着红袖与桃儿二位婢女离开了。 再等到赵俊臣与陈芷容陆续离开之后,距离院落不远处的阴影之中,却是又走出来了一个人,此人年纪不大、面白无须,并且身上穿着宫内宦官服侍。 看了一眼赵俊臣与陈芷容离去的方向之后,这位小宦官就匆匆向着紫禁城方向走去。 此时,已经到了紫禁城的门禁时间,但这位小宦官似乎得到了某些人的安排,很轻易就从侧门进入了宫内,并且来到了后宫内的一处名叫怡心轩的地方。 这里,乃是淑妃李佳敏所居住的宫殿。 这天晚上,德庆皇帝依然是来到了怡心轩就寝。 小宦官进入怡心轩之后,很快就见到了德庆皇帝与淑妃李佳敏,并且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部讲诉了一遍。 “这么说,赵俊臣确实是与泾国公陈佑的女儿陈芷容偷偷幽会?”听到禀报之后,德庆皇帝若有所思的问道。 小宦官连忙点头,说道:“陛下,绝不会有假,奴才亲眼见到陈姑娘与赵大人先后去了那处院子,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又陆续离开了。” 一旁,李佳敏则是趁机依偎在德庆皇帝的身旁,用撒娇的语气说道:“陛下,您看到了吧?赵大人与陈姐姐才是两情相悦,他之所以愿意迎娶崔倩雪为妻,只是感念崔倩雪当初舍命挡刀的恩情罢了,并不是当真就喜欢崔倩雪!陛下,当初陈姐姐与赵大人对我非常照顾,我与陈姐姐更是情同姐妹,陈姐姐因为赵俊臣要迎娶崔倩雪的事情,已经来我这里哭诉了好几次,看着实在可怜,您可一定要想想办法,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 恩,第二更! …… 第六百四十九章.德庆皇帝的赏赐. …… ……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男人们总是更加偏爱那种贤惠温婉、百依百顺的女子。 所以,德庆皇帝一直都不大喜欢陈芷容,因为陈芷容虽然是娇艳聪慧、才貌双全,但总给人一种精于算计、强势主动的感觉,并且陈芷容也从来不屑于掩饰这一点,这样的表现自然是不符合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男人的价值观。 事实上,若不是陈芷容的容貌倾城的话,绝大多数男人都会对她敬而远之的。 哪怕是赵俊臣的观念与这个时代的男性大有不同,但也没有多少自己可以驾驭陈芷容的信心,总是与陈芷容刻意的保持着距离。 如今,得知了陈芷容与赵俊臣秘密幽会的事情之后,德庆皇帝也就更加不喜欢陈芷容了,甚至还有一些嫌恶,只觉得陈芷容连最基本的女子操节都不能遵守,不仅是主动倒贴赵俊臣,并且明知道赵俊臣要迎娶崔倩雪之后还与赵俊臣秘密幽会,简直就是“下贱”! 不过,德庆皇帝对李佳敏的恩宠正隆,李佳敏此时又是连连撒娇央求,德庆皇帝自然不会轻易拒绝,只是缓缓说道:“这件事……容朕考虑考虑……” 德庆皇帝的表现,略有些敷衍,李佳敏也知道德庆皇帝不喜欢陈芷容,于是她就拉着德庆皇帝的胳膊娇声说道:“陛下,您是天子、是天下共主,赵俊臣是绝对不敢违背您的心意的,更何况他们二人原本就是你情我愿,若是您愿意为赵俊臣与陈姐姐赐婚,这件事不就成了?只需要您的一句金口玉言罢了……陛下,您就看在我的份上帮一帮陈姐姐吧。” 德庆皇帝瞄了李佳敏一眼,表情略有些无奈,说道:“这件事情哪里似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以赵俊臣今日的权势地位,即使是朕也不能随意的为他指定婚事,一切都要看他自己的选择,如今他已经宣布了要迎娶崔倩雪为妻,朕也不能随意违背他的心意……更何况,依朕看来,崔倩雪虽然要比陈芷容稚嫩一些,但也算是一个良配了,当初她舍命为赵俊臣挡刀的事情,朕听说了也颇是动容。” 很显然,相比较陈芷容,德庆皇帝更加喜欢崔倩雪。 当然,这也是因为崔倩雪如今已经被赶出了崔家,嫁给赵俊臣之后并不能带给赵俊臣任何好处——赵俊臣如今的权势,已经渐渐逼近德庆皇帝的心里底线了。 若是赵俊臣迎娶了陈芷容,那么赵俊臣就会得到一批勋贵世家的支持,这是德庆皇帝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李佳敏并不是特别理解德庆皇帝的心思,但陈芷容早已经将向她交代好了所有的事情。 在陈芷容的计划里,若是德庆皇帝愿意直接为赵俊臣与陈芷容赐婚固然是最好不过,那么陈芷容就可以直接抢走崔倩雪的正妻位置! 但若是德庆皇帝不愿意这么做,那么陈芷容也有退而求其次的办法。 如今,见德庆皇帝同样不愿意强行改变赵俊臣的正妻人选之后,李佳敏也就不再强求,又说道:“若是陛下您实在不愿意为陈姐姐赐婚,那还有另一个办法可以让陈姐姐与赵大人终成眷属。”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问道:“哦?还有什么办法?” 李佳敏伸头在德庆皇帝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听到李佳敏的话后,德庆皇帝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佳敏,说道:“哦?陈芷容竟是愿意为了赵俊臣做到这种地步?” 李佳敏连连点头,说道:“陈姐姐对于赵大人向来是痴心一片,只要能与赵大人长相厮守,她什么都不在乎……事到如今,陛下您也应该看明白了,赵大人他愿意与陈姐姐幽会,必然也是喜欢陈姐姐的,若是陛下您趁机成全了他们,赵大人与陈姐姐一定会终身感念陛下的恩德。” 听到李佳敏的说法,德庆皇帝对陈芷容的印象倒是稍稍好转了一些。 德庆皇帝受了李佳敏的误导,以为赵俊臣今天晚上与陈芷容秘密见面乃是一场幽会,再联想到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经常与陈芷容见面的事情,误以为两人确实是两情相悦了。而赵俊臣如今之所以要迎娶崔倩雪,恐怕也仅仅是为了报答崔倩雪的救命之恩而已。 再联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建造仿江南园林风格的行宫了,这件事情还需要赵俊臣的大力协助,尤其是需要赵俊臣从户部暗中挪动大笔银子,而赵俊臣对于这件事情显然是有些不情愿,若是利用陈芷容的事情能够进一步的笼络与安抚赵俊臣,倒也符合德庆皇帝的利益。 最重要的是,陈芷容如今的要求也确实不高……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也终于收敛了敷衍态度,开始认真考虑起来。 良久之后,德庆皇帝终于是下定了决心,缓缓说道:“若这个办法当真是陈芷容的真实想法的话,朕倒是可以成全他们二人。” 见德庆皇帝终于是答应了此事,李佳敏顿时是喜笑颜开,娇声道:“多谢陛下!” 到了第二天,就在百官们参加早朝的同时,后宫内却是发生了许多事情。 大约是辰时一刻,一位小太监来到了泾国公府,宣称是淑妃娘娘召见陈芷容谈话。 李佳敏经常会将陈芷容召入宫中谈话,毕竟李佳敏在京城中根基浅薄,陈芷容乃是她唯一认识的人,所以并没有任何人对此感到奇怪。 然而,陈芷容入宫后不久,却是突然传来了噩耗,原来陈芷容与李佳敏在谈话之际,竟是无意间冲撞了皇后,让皇后娘娘大为震怒,竟是连淑妃李佳敏的面子也不给,执意要重罚陈芷容! 陈芷容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了皇后,没有任何人知晓详细,因为关系到了宫闱之秘,也没有任何人敢去追根探底,只知道这件事与大不敬有关,说不定就连整个泾国公陈家都会遭到连累。 据说,等到德庆皇帝下朝之后,皇后就会亲自找德庆皇帝告状,要求德庆皇帝严惩陈芷容以及泾国公陈家! 眼看着德庆皇帝即将要下朝了,若是等到皇后亲自向德庆皇帝告状,整个泾国公陈家都会天降横祸,顿时间整个泾国公府都是人心惶惶,就连泾国公陈佑也是心惊胆战,急切想要寻找七皇子朱和坚寻求主意,但这个时候朱和坚已经入宫向皇贵妃万氏请安了,根本联系不到! 而就在这个时候,陈芷容留在泾国公府的婢女红袖却是突然找到了泾国公府的管家陈福,向陈福出了一个主意。 这个主意就是,赶在德庆皇帝降罪之前,让泾国公陈佑将陈芷容赶出陈家,也让陈芷容与泾国公陈家彻底脱离关系,这样一来,德庆皇帝也就没理由迁怒泾国公陈家了。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下人,陈佑乃是心胸狭隘之辈,而陈福自然也是一个贪功利己之辈。 陈福听到这个建议之后,顿时是眼前一亮,并且马上就将这个主意窃为己有,急忙向泾国公陈佑讲了,丝毫没有提及红袖的名字,仿佛这个办法乃是陈福一个人想到的。 听到陈福的建议之后,陈佑难免有些犹豫,毕竟陈芷容对七皇子朱和坚还有用处,但眼看着距离德庆皇帝下朝的时间越来越近,泾国公陈家随时都会遭到牵连,到了那个时候就连七皇子朱和坚也保不住陈家,再加上陈佑本身也十分不喜欢陈芷容,最终还是咬牙将陈芷容赶出了家门,双方彻底脱离了关系! 做出这般决定之后,陈佑又急忙将这件事禀报给了皇后,希望皇后不要迁怒陈家。 而陈芷容失去了泾国公陈家的支持之后,在皇后娘娘的震怒之下,自然是再无幸免之理。 于是,随着皇后的一道懿旨,陈芷容被丢到了浣衣局受罚。 浣衣局乃是为宫廷服务的八局之二,排于御膳房之后,专为宫内皇亲国戚提供洗衣服务,是内廷二十四衙门之中唯一不在皇宫内的宦官机构,由犯事退废的宫人充任,实际上还担负着惩罚宫女的职责,经常会有宫女在浣衣局内被活活打死。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泾国公陈佑的心情有些复杂,松了一口气之余,却也有些遗憾,毕竟他这些年来为了培养陈芷容实在是花费了许多心力,如今陈芷容被丢入了浣衣局,恐怕是要受尽折磨、九死一生了。 陈佑固然是不喜欢陈芷容,甚至还极为厌恶陈芷容,但陈芷容还没有发挥自己的利用价值,陈佑自然是觉得自己有些亏了。 也是从这一天以后,世人再也没有听说过陈芷容的名字。 从陈芷容入宫、到陈芷容冲撞皇后、再到陈芷容被陈佑赶出陈家、又到皇后将陈芷容丢入浣衣局,这些事情说起来复杂,但前后也不过是两个多时辰。 在此期间,赵俊臣一直在参加早朝,对于这些事情自然是毫无知觉。 这一天的早朝,颇是出了许多乱子,先是赵俊臣向德庆皇帝呈奏了户部新编纂的农书,请求朝廷将这本农书刊发到地方衙门,并且让地方衙门按照这本新农书里面的内容指导农户耕种。 这件事情看似不大,但依然是遭到了许多官员的反对,他们认为百姓们已经有了自己的耕种习惯,若是强行去改变,不仅是劳民伤财、还会引发许多乱子。 最终,为了说服百官们接受自己的意见,赵俊臣颇是耗费了许多功夫,最终因为周尚景的暗中支持,赵俊臣的这项提案终于是通过了。 然后,远在南直隶的钦差大臣黄有容向德庆皇帝上了一份奏疏,详细列举了他对苏长畛及其朋党、以及一众走私商人的抄家结果。 当百官们得知黄有容在一系列抄家中收获了近九百两银子之后,一个个皆是心情激荡、双眼冒光。 然后,兵部开始哭穷、吏部开始哭穷、礼部开始哭穷、刑部开始哭穷、都察院开始哭穷……当然,赵俊臣的户部与工部也在哭穷,显然是所有衙门都盯上了这笔银子,想要得到更多的好处。 这样一来,自然又是一场规模浩大的争辩与攻讦,足足耽搁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但这笔银子究竟应该怎么用,依然是没有定论。 最终,眼看着晌午将近,德庆皇帝却是有些疲倦了,不愿意再看到百官们争吵,就宣布此事延后再议、直接下朝了。 下朝之后,赵俊臣正准备离开紫禁城,却突然得到了德庆皇帝的传唤。 赵俊臣自然是不敢怠慢,马上就前往御书房面圣。 原本,赵俊臣还以为德庆皇帝同样是盯上了这笔银子,想要让赵俊臣更加偏向于内帑一些。 然而,赵俊臣却只猜中了一部分事实。 德庆皇帝确实是盯上了这笔银子,但他并没有明说出来,只是稍稍暗示了赵俊臣几句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德庆皇帝相信,以赵俊臣的悟性,听到自己的暗示之后自然懂得应该怎么做,并不需要特意挑明,事实上赵俊臣在这方面也从未让他失望过。 说完了银子的事情之后,德庆皇帝却是突然话题一转,问起了赵俊臣的婚事。 “朕听说,你已经打算要迎娶崔倩雪为正妻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赵俊臣恭敬的答道:“正是这样,臣打算在下个月初七迎娶崔倩雪过门,正想要向陛下禀报此事,毕竟臣与崔倩雪相视,全是因为陛下您的牵线。”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了满意之色,缓缓说道:“你能选择崔倩雪为妻,朕很是满意,崔倩雪当初舍命为你挡刀,足以证明她对你的情义,你如今将她娶入家门,也是理所应当。” 然后,德庆皇帝又说道:“说起来,这个崔倩雪当初因为你的缘故被崔阁老赶出家门,如今无依无靠颇是可怜,你今后可不要亏待了她。” 赵俊臣连忙答道:“还请陛下放心,臣迎娶了崔倩雪之后,一定会与她相敬如宾,绝不会亏待她。” “那就好。”德庆皇帝说到这里,却是突然间提及了陈芷容,问道:“当初,朕亲自为你做媒,让你认识了崔倩雪、陈芷容、苏秀宁三女……其中,就要以陈芷容的相貌聪慧最佳、与你最是关系密切,听说你们二人经常都会见面,朕原本还以为你会选择陈芷容为妻,怎么如今竟是没下文了?” 听德庆皇帝突然间提及了陈芷容,赵俊臣心中有些疑惑,但在这般场合下,赵俊臣自然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于是就用了一些套话敷衍道:“陈姑娘的容貌与聪慧,确实是万里挑一……只可惜臣与她的性格不合,也只能有缘无份了。” 赵俊臣的这番话,原本并没有任何的实际含义,但德庆皇帝在李佳敏的误导之下,却已经是先入为主了,以为赵俊臣与陈芷容之间确实有些什么,听到赵俊臣的话后,更是似笑非笑,缓缓道:“哦?有缘无份吗?那倒是可惜了。” 然后,德庆皇帝再次话锋一转,又说道:“说起来,俊臣你如今也是庙堂核心重臣了,就算是迎娶了崔倩雪,府里也只有一名正室与一名侧室,实在是有些不妥,仅凭两名女人,也未必能够伺候好你……这样吧,朕的宫中新近招收了一批宫女,朕就从里面挑选一位才貌双全的,将她赐给你作为侧室吧。这样一来,多一名贴心人伺候你,朕也安心一些。” 听到德庆皇帝的话语,赵俊臣的眉头下意识就皱了起来。 将一名宫女赐给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笼络收买?还是安插探子? 赵俊臣犹豫片刻之后,却是开口拒绝道:“陛下,将宫女赐给臣子的事情,恐怕是于礼不合,并且臣只要有一妻一妾伺候也就足够了……” 然而,不等赵俊臣的话语讲完,德庆皇帝已经是不可置疑的抬手道:“怎么,朕的好意恩赐,你还打算拒绝不成?” 德庆皇帝的话说到这份上,赵俊臣自然不能再开口拒绝,于是只好摆出一幅感激涕零的表情,向德庆皇帝行礼致谢道:“臣多谢陛下的恩宠与关心!” 见赵俊臣终于同意的自己的提议,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朕会让人安排一顶轿子,让那名宫女在宫外等你、与你一同回府……”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似笑非笑,隐隐还有一些揶揄,又说道:“这名宫女的才貌皆是万里挑一,相信俊臣你一定会喜欢的。” 见德庆皇帝的表情有些奇怪,赵俊臣的心中愈加疑惑了,但也不方便追问德庆皇帝,只好是将疑惑压在心底。 然后,德庆皇帝又与赵俊臣谈了几句之后,就让赵俊臣离开了。 赵俊臣离开御书房之后,没有任何耽搁,直接来到了午门之外。 德庆皇帝今天的安排,实在是有些古怪蹊跷,赵俊臣自然是急切想要知晓详细。 来到午门之外,却发现在自己的轿子旁边,还有一顶小轿静静候着,显然轿子里的人就是德庆皇帝赐给赵俊臣的宫女了。 赵俊臣皱眉来到这顶小轿前,掀开了轿帘向里面看去。 轿子内,一张熟悉的面孔此时笑靥如花,一双明眸紧紧盯着赵俊臣的面庞,开口道:“赵大人,小女子名叫张玉儿,今后就要与赵大人一同生活了,还请多多指教!” …… 今天家里招待客人,只有一更,五千字。 …… 第六百五十章.方茹的提议. …… …… 眼前这位自称是“张玉儿”的女子,体态姣好、五官精美、双眸明媚,眉心处的一颗美人痣,则是更为了添加了许多风情,确实如德庆皇帝所描述的那样,乃是一位万里挑一的美人。 然而,虽然是穿着一身宫女服饰,但她不是陈芷容又是何人? 见到陈芷容之后,赵俊臣不由一愣,隐隐觉得这件事情要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复杂,或许自己被陈芷容算计了一次也说不定。 不过,赵俊臣很快就回过神来,表情间的惊疑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上下打量了陈芷容一眼之后,赵俊臣缓缓开口问道:“张玉儿?” 陈芷容笑靥如花,点头道:“这是我原先的名字,后来被泾国公收为养女之后,才改名为陈芷容。但从今往后,世上只有张玉儿,再无陈芷容!”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指陈芷容已经与泾国公陈佑彻底脱离了关系,赵俊臣也就不必担心七皇子朱和坚利用陈芷容来渗透“赵党”的计划了。 从今往后,就要称呼她为“张玉儿”了。 听到张玉儿的说法之后,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张姑娘突然出现在这里,竟是成为了陛下赏赐于我的宫女,这里面的故事一定很有趣,但附近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回府之后再详谈吧。” 说完,赵俊臣就垂下了手中的轿帘,遮住了张玉儿的面庞与视线。 与张玉儿当面交谈的时候,赵俊臣的表情和煦,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但垂下了轿帘之后,赵俊臣的面色顿时就阴沉了许多。 这个时候,许庆彦快步走到赵俊臣面前,说道:“少爷,这顶轿子是宫里安排的,说是轿子里的人要随你回府,乃是陛下的赏赐,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又不敢随意探究里面究竟是何人……” 许庆彦的话未说完,就已经被赵俊臣伸手打断。 “轿子里的人是陈芷容,当然,她如今的名字叫做张玉儿,身份也不再是泾国公府的二小姐,而是成了一名寻常宫女!”赵俊臣缓缓说道。 刚才,赵俊臣与张玉儿谈了几句之后,马上就垂下了帘子,所以许庆彦并没有见到轿子里的情况,此时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不由是目瞪口呆,只觉得不可思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良久之后,许庆彦才回过神来,急忙向赵俊臣问道。 赵俊臣的面色依旧有些阴沉,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既然不知道,那就去打探清楚!” 说完,赵俊臣转头向许庆彦吩咐道:“你先不要回府了,留在这里找宫里的线人详细问一下情况,打探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要尽量详尽一些!……还有,派人提前回府里把这件事告诉茹儿,让她有些准备……”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许庆彦连忙点头答应。 而赵俊臣则是面无表情的回到了自己的轿子内坐下。 然后,两顶轿子就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午门,向着赵府而去。 轿子中,赵俊臣暗暗考虑着张玉儿的事情。 如今,虽然还不知道张玉儿究竟是用了何种手段脱离了泾国公陈佑的控制,并且还让德庆皇帝亲自出手帮她进入赵府,但可以预见的是,以张玉儿的性格与野心,赵府从今往后恐怕会不大安宁了! 这是赵俊臣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所以就必须要想些办法解决掉张玉儿! 偏偏,张玉儿乃是德庆皇帝亲自赏赐给自己的,赵俊臣就算是心中万般不愿意接受她,但碍于德庆皇帝的面子,短时间内也不能太过于冷待张玉儿……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眉头轻锁,眼神不住波动着,时而还会闪过一丝阴鸷。 就在赵俊臣暗暗思索的时候,张玉儿坐在轿子之中,同样是面露沉思之色。 她知道,自己利用德庆皇帝进入赵府的详细过程,很快就会被赵俊臣打探清楚。 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就会发现张玉儿暗中算计他的事情! 自从张玉儿与赵俊臣相识之后,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争取赵俊臣的信任、表明自己的价值,但经过了这件事情之后,赵俊臣对她原本就不稳固的信任必然会毁于一旦。 所以,张玉儿如今虽然是进入了赵府、成为了赵俊臣的侧室之一,但代价也很严重,那就是她失去了赵俊臣的信任,今后会遭到赵俊臣的排斥与猜疑! 然而,张玉儿一心想要嫁给赵俊臣,并非是她有多么爱慕赵俊臣,而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 张玉儿的野心看似微不足道,只是想要加入赵俊臣的各项计划之中、参与庙堂博弈、影响朝堂局势罢了,但在这个时代,她的这种野心却是惊世骇俗,毕竟她只是女儿身,受到了先天的排斥,也唯有赵俊臣能够满足她的野心与企图。 但事到如今,张玉儿虽然是进入了赵府,但失去了赵俊臣的信任之后,她距离自己的目标反倒是更远了。 想到这里,张玉儿轻轻叹息道:“信任这种东西,毁掉很容易,想要建立起来却很难,毁掉之后再想重新建立起来,就更加是难上加难了……哎,若不是你太没良心,我也不会使用这种手段进入赵家,还只是成为了区区一名侧室……幸好,看在陛下的份上,你短时间内也不会对我如何,却是要想办法在这段时间里逐步恢复信任……” 张玉儿在叹息之际,表情间并没有太多的为难,因为她已经有了具体的对策,让赵俊臣不得不重用自己的方法! 张玉儿相信,像是赵俊臣这样的功利主义者,只要自己表现出了足够的利用价值,赵俊臣就绝对不会舍弃自己的! 甚至,只要自己表现出来的利用价值越来越高、为赵俊臣提供的帮助也越来越多,那么迟早有一天,张玉儿就可以像方茹一样成为赵俊臣的真正心腹,甚至是取代方茹的地位,参与到赵俊臣真正的计划之中! 对此,张玉儿确信不疑! 就在赵俊臣与张玉儿各有所思之际,两顶轿子已是来到了赵府门外。 因为德庆皇帝的意思,张玉儿如今已是成为了赵俊臣的侧室,但她毕竟不是方茹,赵俊臣也不打算为她专门举行一场规模浩大的进门仪式,只是吩咐轿夫抬着轿子从侧门进入,就算是正式将她纳为侧室了。 却说,张玉儿乘着轿子从侧门进入赵府之后,方茹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原本,方茹的面色比赵俊臣还要更加阴沉,吓得周围的婢女们皆是胆战心惊,但等到张玉儿迈步走出轿子之后,方茹却是神情一变,换了一张笑脸,快步向着张玉儿迎去,就好似她十分欢迎张玉儿的出现一般。 见到方茹之后,张玉儿同样是笑脸相迎,两女很快就来到了一起。 “听到相公的通报消息之后,我还有些不敢相信,没想到陈妹妹你当真是进了赵家……这么说,你我二人从今往后就要成为真正的姐妹了?” 方茹打量着张玉儿的宫女服饰,眼神不住闪烁着,但表面上则是笑意愈盛。 如今不同往常,张玉儿已经不再是泾国公家的二小姐,只是赵府的一位寻常妾室而已。 所以,在方茹面前,张玉儿的表现颇是恭顺,道:“从今往后,已经再也没有陈芷容这个人了,妹妹如今名叫张玉儿……玉儿初入赵府、人生地不熟,就要全凭方姐姐庇护了,玉儿在赵府的一切事宜,也全凭姐姐安排。” 张玉儿的这一番话,明显是在讨好方茹在站稳脚跟之前,她并不打算表现出争宠的态度。 方茹见到张玉儿的这般表现之后,则是不置可否,只是拉着张玉儿的纤手向着后院走去,同时说道:“走,姐姐这就为你安排住处,咱们赵府的女人不多,倒是可以为你单独安排一个院落……” 然而,方茹还未讲完,就见到不远处一位赵府婢女快步走来。 这位婢女乃是方茹身边的心腹丫鬟碧儿,来到方茹面前之后,她低声向方茹禀报道:“如夫人,府里出了一些事情。” 方茹目光一闪,问道:“什么事情?非要现在禀报?” 碧儿禀报道:“府里的管事赵顺调戏了府里的一位婢女,那位婢女被他吓得不轻……不过,这个赵顺乃是府里的老人了,与许庆彦许总管也是交情密切,所以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 听到碧儿的禀报之后,方茹顿时是柳眉一扬、面现怒色,冷声说道:“自从我管理赵府以来,就为府里定下来规矩,若是赵顺他当真是喜欢那位婢女,只要明说出来,我自然会为他牵红线,为何还要私下调戏?难道我定下的规矩,他就完全不放在眼里?” 说到这里,方茹冷哼一声,心中已经有了决定,说道:“让人把赵顺绑起来,当众抽十鞭子,然后赶出赵府!” 碧儿迟疑道:“可是,赵顺与许总管的交情……” 碧儿还未说完,方茹已是冷声说道:“如今府里一切都是由我做主,他违背了府里的规矩,别说是与许庆彦有些关系,就算是许庆彦本人,我也敢罚他!愣着干什么?还不按照我的吩咐去办!” 碧儿自然不敢违背,连忙就按照仿佛的吩咐办事了。 很快的,赵府内就响起了一位男子的不断哭嚎声,显然是赵顺挨了鞭子。 见到方茹这般雷厉风行的处置了赵府的一名管事,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身体一颤、面露敬畏。 与此同时,方茹已是变了面色,再次拉着张玉儿的手,笑吟吟的说道:“没想到玉儿妹妹刚进赵府,就遇到了这种事情,但只是惩罚一些不安分的下人罢了,玉儿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张玉儿自然知道,这是方茹刻意给自己的下马威,趁机表现她在赵府的地位与权力,表示她才是赵府的真正掌控者,警告张玉儿今后切不要不安分! 不过,张玉儿同样是面色不变,只是笑道:“像是这种不安分的下人,就应该重罚以儆效尤!姐姐赏罚分明,玉儿佩服。” 见张玉儿完全没有任何异色,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下马威,方茹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只觉得这个张玉儿要比自己想象中更难对付! 但接下来,方茹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是态度亲热的为张玉儿安排了住宿、丫鬟、以及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不仅没有任何的亏待冷遇,甚至还刻意的优待了张玉儿。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方茹就叮嘱张玉儿暂时休息,她自己则是匆匆向着赵俊臣的书房赶去。 告别了张玉儿之后,方茹的面色就再次恢复了阴沉,满是心烦意乱。 这个张玉儿,从某方面而言就是一个相貌才智更胜一筹的方茹,如今见到张玉儿进入赵府之后,方茹自然是颇感压力,生怕张玉儿今后会动摇自己的地位。 但进入赵俊臣的房间之际,方茹却是再次收敛了情绪,她还摸不清赵俊臣的想法,甚至都不清楚张玉儿进入赵府的原因,所以方茹依然是强自隐忍着。 此时,许庆彦已经打探清楚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刚刚赶回了赵府。 方茹进入房间之际,许庆彦正在向赵俊臣讲诉情报。 “……总而言之,这一切都是陈芷容她在算计少爷,她昨晚与少爷的秘密见面,乃是刻意安排好的,就是为了让陛下得知消息、误以为少爷与她暗中幽会,然后再加上李佳敏的不断蛊惑,陛下他就有了促成少爷与陈芷容的想法……到了今天早朝期间,因为担心皇后娘娘的责罚,泾国公陈家就与陈芷容彻底脱离了关系,如今在不知情的人看来,陈芷容已经被贬到浣衣房九死一生了,而陈芷容则是趁机改头换面、变成了现在的张玉儿、堂而皇之的进入了赵府……” 方茹听完了许庆彦的情报之后,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张玉儿在算计赵俊臣之后,终于是按耐不住,向赵俊臣建议道:“相公,这个张玉儿绝对是一个隐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坏事,绝不能留!” 说话间,方茹的杏眼闪烁着杀意,再也没有任何遮掩! …… 第一更! 另,恭喜art桑成为本书第一位盟主。 …… 第六百五十一章.投名状. …… …… 得知这一切全都是张玉儿的算计之后,方茹再也没有遮掩自己的情绪,直接向赵俊臣建议除掉张玉儿! 开口建议之际,方茹甚至已经想好了具体方法,可以让张玉儿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赵府消失掉! 然而,赵俊臣听完了许庆彦的禀报之后,则是沉默不语、若有所思,既没有赞成方茹的提议,也没有反对方茹的提议。 良久之后,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说道:“过去我算计别人的时候,总是无往而不利。这次好不容易发了一次善心,想要出手帮助一下别人,却反而遭到了算计……呵呵,怪不得世人总是说好人难当……这个张玉儿的心机手段,确实是很厉害,竟可以一箭双雕,不仅成功脱离了泾国公的控制,并且还顺利的进入了咱们府里……只不过,她这般算计于我,可谓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就不怕误了卿卿性命?……” 听到赵俊臣最后一句话,方茹的杏眼顿时亮了。 不过,赵俊臣又轻轻摇头,向方茹说道:“茹儿你说的没错,这个张玉儿很难控制,不仅有自己的主见,并且还会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折手段,留着她终究是一个隐患,若是今后我与她的想法有了不同,这个女人说不定就会再次出手算计我,实在是防不胜防!我虽然也能够容忍身边人的野心,却没有多少信心可以驾驭她…… ……其实,我倒是有些明白她的想法,她认为自己的心机手段要远远超过这世上绝大部分男人,但偏偏因为自己的女儿身就受到打压与歧视,自然是心中不甘,所以她就想要找到一个可以让她尽情发挥能力的地方……又因为我一直重用茹儿你的事情,张玉儿就认为我可以满足她的野心,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女人就更加危险了,一旦她将来觉得自己再次受了约束,谁知道她会有怎样的动作…… 但如今还不能出手对付她,她乃是陛下赐给我的,若是她刚刚进入府里就死于非命,我对陛下就不好交代了,就算是要排除隐患,也要等这阵风头过去之后再说……此外,以张玉儿的心机城府,她愿意在这般情况下进入赵府、却完全不担心我会恼羞成怒,恐怕是手中还有底牌,如今还是先等她亮出底牌再说!不过,却也不能疏于防范,茹儿你派人盯紧她,暗中将她软禁起来,一旦她有了异动,马上就向我禀报!” 得知自己被张玉儿算计之后,赵俊臣的心中同样有些怒意,但这些怒意并没有影响赵俊臣的判断与理智。 听到赵俊臣的决定之后,方茹有些不甘心,但最终还是没有反对,只有咬着银牙轻轻点头答应了。 见到方茹的表现,赵俊臣自然是猜到了方茹的想法,却是缓缓摇头,开口宽慰道:“茹儿,你不要因为这个张玉儿的出现就多想什么,更不需要有压力,你与她完全不同,我可以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托付给你,而她……目前也只是各怀鬼胎、相互利用罢了,只要我愿意支持你,她就永远也掀不起风浪。”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方茹的面色终于是好看了一些,点头说道:“相公你愿意这样想,那我也就安心了。” 而就在这时,书房门外突然有人禀报道:“老爷,那位张玉儿姑娘想要见您,说是有事情要与您商量。” 听到禀报之后,赵俊臣却是一笑,向方茹与许庆彦说道:“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她这是向我亮底牌来了。” 没过多久,张玉儿来到了赵俊臣的书房内。 见到房间里的方茹与许庆彦之后,张玉儿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甚至还向两人点头微笑示意。 然后,在赵俊臣的示意之下,张玉儿坐在了赵俊臣的面前。 接着,张玉儿的表情平静,直接问道:“赵大人一向是消息灵通,如今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的详细经过了吧?” 赵俊臣的神情依旧淡然,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张玉儿算计自己的事情,只是点头道:“张姑娘好手段,我竟是毫无察觉就落入了你的陷阱,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 张玉儿的一双眸子盯在赵俊臣的脸上,观察了片刻之后,突然叹息道:“经此一事,恐怕赵大人已是再也难以信任玉儿了,但玉儿依然是希望赵大人相信,玉儿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为了赵大人考虑!赵大人若是有了玉儿的辅佐,也定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赵俊臣不置可否,并没有回应张玉儿的说法,只是静待她继续说下去。 张玉儿很清楚,这场谈话直接关系到她今后在赵府的地位,若是她不能说动赵俊臣,那么她今后必然会被赵俊臣软禁在赵府之中,从此彻底失去自由,更是再无机会实现自己的野心;反之,若是她能够趁着这次机会说动赵俊臣,不仅双方关系可以缓和,她也可以逐步的加入赵俊臣的诸项计划之中,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可以尽情的施展自己的能力了。 于是,张玉儿斟酌着语句,缓缓说道:“赵大人当初不愿意娶玉儿为妻,恐怕原因有二,一是为了防止七皇子利用玉儿的关系渗透党羽,二是觉得玉儿不容易控制,随时都有反噬的危险,可是如此?” 赵俊臣依旧是不置可否,并没有接话的意思。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模样,若是其他人早就心慌意乱了,但张玉儿依旧是表情镇定,继续说道:“然而,如今玉儿已经与泾国公陈家再也没有联系,所以赵大人也就不用担心七皇子会渗透计划了。此外,玉儿如今成为了赵大人的妾室,先不谈夫妻一体、共损共荣,玉儿如今得实际地位也就比丫鬟婢女稍高一些,说是赵大人的私人财产也不为过,赵大人完全掌控了玉儿的生杀大权,既然如此,玉儿又如何还会反噬赵大人?更何况,玉儿对自己的心机手段很有信心,完全可以成为赵大人的得力臂膀!” 说到这里,见赵俊臣依旧是不动声色、不置可否,张玉儿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然后她终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此外,玉儿这些年为泾国公陈佑办事,他手下的许多人都已经被玉儿暗中掌控了,甚至还通过泾国公陈佑的渠道得知了许多七皇子的底细! 玉儿知道赵大人对七皇子充满了防范,而七皇子有许多事情都是通过泾国公来处理的,所以赵大人一旦有了玉儿的辅佐,今后想要对付七皇子必然是事半功倍……还有,七皇子的身体已经逐渐康复,很快就要迎娶泾国公的大女儿为妻了,而泾国公大女儿的身边心腹丫鬟,其实早已经被玉儿暗中控制了!” 听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微微一动。 然后,赵俊臣终于不再沉默,表情渐渐变得和煦,向张玉儿笑道:“玉儿你多想了,从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当然还是信任你的!” …… 第二更! …… 第六百五十二章.阴影. …… …… 接下来,张玉儿为了表明忠心,再也没有任何隐藏,又向赵俊臣提供了许多关于七皇子朱和坚的情报,并且还向赵俊臣提供了许多建议。 很显然,张玉儿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有意识的收集七皇子朱和坚的情报了,她手中的情报远远要比赵俊臣更多。 其中,有几处情报尤为惊人,哪怕是赵俊臣如今已是城府深沉,得知这些情报之后也是心中震惊不已。 有了张玉儿提供的情报之后,赵俊臣对于七皇子朱和坚的了解进一步加深了,但越是了解朱和坚的底细,赵俊臣就越发觉得此人可怕。 更可怕的是,张玉儿所知晓的情报也只是朱和坚的冰山一角罢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眉头轻锁,暗暗思考着自己的未来对策。 近段时间以来,赵俊臣为了对付太子朱和堉,一直在暗中支持七皇子朱和坚,虽然赵俊臣很清楚七皇子朱和坚远要比太子朱和堉更难对付,但他依然是没有改变主意。因为赵俊臣早已经布置好了一整套的完善计划,打算利用太子朱和堉与七皇子朱和坚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但如今,赵俊臣却发现自己还需要为自己的计划投入更多的资源与精力,因为七皇子的潜藏势力还要远远超乎想象。 这一天,张玉儿究竟向赵俊臣讲了什么,除了在场的四人之外,却是没有任何人知晓。 但是,从这一天开始,张玉儿得到了赵俊臣有限度的信任。 虽然,赵俊臣的许多核心计划依然是瞒着张玉儿,但对于张玉儿而言,这依然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而就在张玉儿向赵俊臣表忠心的同时,七皇子朱和坚回到府中之后,也终于是知道了陈芷容触犯皇后、以及陈佑急忙将陈芷容赶出赵家的事情。 此时,七皇子的书房内,泾国公陈佑垂着脑袋、眼中满是敬畏之色,完全没有岳丈面对女婿应有的样子。 而七皇子朱和坚则是面色阴沉的盯着陈佑,看似沉静的表面下,却是蕴藏着一座即将要爆发的火山。 自从泾国公陈佑来到七皇子朱和坚的书房之后,这般情况已经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朱和坚一直没有说话,陈佑也不敢主动开口。 最终,朱和坚的随身太监贾伦推门而入,打破了房内的紧张气氛。 贾伦快步走到朱和坚的身旁,将一份书信交给了朱和坚。 朱和坚将书信展开后看了一眼,然后面露冷笑,缓缓说道:“果然,这一切全都是陈芷容的诡计!如今,她已经改名为张玉儿,进入赵府成为赵俊臣的妾室了……呵,动作倒是很快!” 听到朱和坚的说法之后,陈佑身体轻轻一颤,不可思议的抬头道:“怎么可能?她不是被皇后娘娘贬入浣衣房了?” 朱和坚冷冷看了陈佑一眼,说道:“亏你还一直看不起陈芷容,难道你现在还没发现自己一直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朱和坚的目光就好似毒蛇一般,吓得陈佑再次身体一颤,不敢再说什么,心中更是觉得屈辱,竟是就这么轻易的被自己养女算计了! 然而,朱和坚此时虽然是越发觉得陈佑无能,但陈佑还有利用价值,又是自己的岳丈,所以朱和坚并没有说出太难听的话语,只是深吸一口气之后,缓缓说道:“我一直容忍陈芷容向赵俊臣泄露消息,乃是为了麻痹赵俊臣、让赵俊臣进一步信任陈芷容、增加陈芷容嫁入赵府的机会,然后我就与赵俊臣成了连襟,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蚕食掉户部与工部,但如今因为你的愚不可及,这些计划已然是全部失败了,简直就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陈佑垂头不语,但眼中则是闪过了愤恨之色他当然不敢愤恨七皇子朱和坚,只是愤恨陈芷容的卑劣手段。 另一边,朱和坚则是恢复了冷静,继续说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不管用了,为了弥补损失,我们有三件事需要尽快处理!” 陈佑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是哪三件事?” 朱和坚紧紧盯着陈佑,说道:“首先,是要防止陈芷容的反噬!陈芷容这个人心性凉薄、一向是翻脸无情,她既然已经是明目张胆的投靠了赵俊臣,就必然会彻底出卖咱们,幸好她只知道一些不重要的情报……但陈芷容近年来一直帮你做事,你的手下人之中,恐怕已经有一部分被她暗中控制了,你要认真排查一遍!所有隐患,都要尽早排除!……这一次,你不要再搞砸了!” 听到朱和坚的叮嘱之后,陈佑连连点头,保证自己一定办到。 然后,朱和坚又说道:“其次,则是淑妃李佳敏的事情……这段时间以来,她能够与父皇相遇、讨得父皇欢心、并且在后宫中站稳脚跟,全部是因为我的暗中安排,但为了防止暴露,我一直都隐藏在幕后,她也一直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但这次的事情,却也给我提了醒,随着李佳敏在父皇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高,却是不能再放任她随意行事,也应该让她知晓我的存在了!” 听到朱和坚的这些话之后,太监贾伦则是点头说道:“殿下安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接着,朱和坚眼中满是阴鸷,继续说道:“至于最后一件事情……贾伦,那两块石头的粉末还剩下多少?” 贾伦眼中闪过了一丝精芒,答道:“那两块石头已经全部磨成了粉末,上次已经用了大半,但因为效果很好,所以这段时间又收罗了三块同样的石头!” 朱和坚轻轻点头,冷声说道:“背叛者必须要得到惩处,像是陈芷容这种人,不仅心计手段极高,并且对我知根知底,绝不能继续留着她……就依照上一次的方法,让陈芷容也尝一尝这种奇毒的滋味!” 贾伦缓缓点头,一向是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笑意,说道:“明白了!” 不谈赵俊臣与朱和坚的暗中博弈。 这一天的下午,首辅沈常茂与阁老周尚景联袂求见了德庆皇帝。 持续了这一个多月的“京察”,如今已经大致尘埃落定了,他们二人这次求见德庆皇帝,也是为了向德庆皇帝汇报成果。 德庆皇帝收到奏疏之后,也是非常重视,马上就展开详细审阅。 然而,审阅了一遍之后,德庆皇帝渐渐皱起了眉头。 无他,在四格八法之中,“赵党”官员获得的评优太多了,并且许多人都得到了外放晋升的机会! …… 本来已经请假了,但回想起自己保证不会再断更的事情,觉得不应该再食言,所以还是先更新一个小章节。 …… 第六百五十三章.德庆皇帝的警惕. …… …… 赵俊臣如今的权势与影响力,已经渐渐逼近德庆皇帝的心里底线了。 若不是德庆皇帝还指望赵俊臣从户部拿银子为自己修建行宫,恐怕早已经开始出手打压了。 所以,看到“京察”结果之后,发现“赵党”官员们在四格八法中纷纷评优,并且还有相当一部分“赵党”官员都获得了外放晋升的机会,德庆皇帝的心中不由有些警惕。 警惕之余,德庆皇帝抬眼向着周尚景看去,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每隔三年一次的“京察”,总是“周党”扩充权势影响的大好机会,因为“京察”的关键在于吏部与都察院周尚景不仅是牢牢把控着吏部,在都察院也占据着半壁江山,号称是官员培育机构的翰林院更是周尚景的后花园所以每次“京察”期间,“周党”总是会占尽便宜,每经历一次“京察”,“周党”的根基与底蕴就会再次增强一分,哪怕是德庆皇帝屡屡压制,却也一直是莫可奈何。 但这一次的“京察”,最大的受益者毫无疑问是“赵党”! 关于这一点,只要看“京察”结果就知道了,不仅是“赵党”官员们纷纷在四格八法中评优,而且七十三个晋升品级、外放地方的名额,“赵党”竟是足足占了三分之一强!其中,还有许多位置都是四品以上的肥缺! 这意味着什么?是“周党”与“赵党”暗中合作了?还是“赵党”的影响力已经让“周党”都不得不避让了? 若是“周党”与“赵党”暗中合作,就意味着臣权合流、皇权削弱;若是“赵党”的影响力已经让“周党”都不得不做出让步,那就意味着赵俊臣今日的权势影响已经远远超乎了德庆皇帝的心理底线! 但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是德庆皇帝绝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于是,德庆皇帝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奏疏之后,向周尚景开口问道:“朕记得,周阁老你一直都非常看好大理寺右少卿张涵博、佥都御史肖成等人,也曾屡屡在朕面前举荐他们,朕看他们这几人在四格八法中也纷纷评优了,但为何依然是留在京城之中官位不变?反倒是曾炜、柳子岷这些人,朕记得他们不过是去年的进士,如今正在翰林院历练,能够在四格八法中评优也就罢了,又为何这么快就得到了晋升地方的机会?还有这个杭州知府的空缺,朕记得你多次举荐了吏部郎中李博文,但最终竟是落到了户部郎中蒋谦的头上?在朕的印象中,这个蒋谦的风评不大好吧?” 德庆皇帝口中的这些名字,像是张涵博、肖成、李博文都是“周党”的人,而曾炜、柳子岷、金德言则全都是“赵党”的人, 德庆皇帝开口询问这些事情,自然是想要打探周尚景的态度,想要知晓周尚景为何会容忍赵俊臣在“京察”期间占了这么大的便宜!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周尚景若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开口解释道:“陛下,对于这次‘京察’的结果,乃是朝野各方共同商议的,老夫纵然心中有一些异议,但也是众意难违。就拿杭州知府的空缺来说,户部与都察院经过审核之后,认为蒋谦与李博文都有资格进补,老臣确实是极力支持李博文,但沈首辅与左阁老等人则是极力支持蒋谦,尤其是左阁老的态度更是异常坚决,而户部尚书赵大人也是亲自为蒋谦说项……” 说到这里,周尚景轻轻摇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而周尚景的这一番话,则是向德庆皇帝暗示,这次的“京察”结果之所以让“赵党”占尽了便宜,并不是他与赵俊臣之间有什么合作,而是赵俊臣的权势影响太大,逼得周尚景不得不做出让步。 听到周尚景的解释之后,德庆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鸷。 赵俊臣的权势影响竟然已经可以压制周尚景了? 考虑到赵俊臣如今的年纪不过是二十有四,若是任由他继续发展下去,那么赵俊臣到了四五十岁的时候,岂不是就连皇帝都要对他避退三舍了? 还有,德庆皇帝当初之所以要支持左兰山入阁辅政,乃是因为左兰山隐隐表现出了与赵俊臣分庭抗礼的野心,所以德庆皇帝才会将左兰山捧入内阁,就是为了利用左兰山分裂“赵党”,限制赵俊臣的权势增涨,但如今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左兰山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要与赵俊臣分庭抗礼的苗头,反倒是对赵俊臣愈加的惟命是从了! 难道,左兰山当初所表现出的野心,其实是一种伪装?只是为了利用自己将他捧入内阁? 难道,这一切都是赵俊臣的算计?自己竟是被赵俊臣戏弄了? 赵俊臣在不知不觉间,就拥有了这般权势与影响,难道他真是一个只知道敛财的弄臣?还是说,赵俊臣的弄臣姿态同样只是一种伪装? 还有,沈常茂身为内阁首辅,难道也受到了赵俊臣的驱使? 难道自己一直都低估赵俊臣的野心与手段? 随着赵俊臣的权势影响渐渐逼近了德庆皇帝的心里底线,德庆皇帝对待赵俊臣的态度原本就已经敏感了许多,如今又因为周尚景的刻意引导,德庆皇帝一时间更是想到了许多事情,心中原本就存在的许多疑虑,此时更是纷纷涌现了出来。 不过,德庆皇帝眼神中的阴鸷只是一闪而逝,到了下一瞬间就已经恢复了从容镇定的帝王风范。 只见德庆皇帝转头向着内阁首辅沈常茂看去,并且缓缓开口说道:“沈首辅,你这段时间以来,倒是与赵俊臣很默契啊。” 听到德庆皇帝意有所指的感慨之后,沈常茂缓缓迈步出列,说道:“陛下,并非是老臣与赵大人有何默契,而是赵大人如今掌控着户部与工部,影响力极大,朝廷有许多事情都绕不开他,所以老臣许多时候也必须要与赵大人达成共识,否则朝廷很多事情都无法办成。” 听到沈常茂的这一番话后,德庆皇帝眼中再次闪过了一丝警惕。 …… 第一更,今天共三更。 大家也知道,虫子在周末基本没有空闲时间,但既然是限免期间,就尽量多更一些。 …… 第六百五十四章.发芽. ?gb???t?;]?w<u?bl+?bp;?ruzν?<5?????Ф;??  ……\r 沈常茂的这一番描述,毫无疑问是赞同了周尚景的说法,同样是向德庆皇帝暗示赵俊臣如今的权势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即使是内阁也不得不对他做出让步,否则就连政令都无法顺利执行。\r 所以,德庆皇帝心中对赵俊臣的警惕,也就越加深了。\r 不过,德庆皇帝最终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反倒是态度愈加淡定平静了,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周尚景与沈常茂的暗示影响。\r 德庆皇帝再次详细看了一眼“京察”的名单之后,点头说道:“既然这次‘京察’已经在朝廷内部达成了共识,朕也就不随意改动名单了,就按照这份名单来办吧。”\r 看到德庆皇帝的表现之后,周尚景看似昏花的老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r 然后,周尚景与沈常茂一同向德庆皇帝躬身行礼,齐声说道:“遵旨!”\r \r 德庆皇帝精通帝王心术,许多时候他看似欢喜或者愤怒,但实际上德庆皇帝的思绪依然是无比冷静,所有的情绪表现都只是一种伪装罢了!但若是德庆皇帝的内心有了较为强烈的波动之后,德庆皇帝的表现反倒是会无比的平静,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r 周尚景与德庆皇帝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自然是无比了解德庆皇帝的秉性与习惯。\r 所以,见到德庆皇帝的这般表现之后,周尚景就知道,自己的计谋已经得逞了,德庆皇帝已经对赵俊臣有了深深的忌惮,很快就要出手打压。\r 想到这里,周尚景心中有些为赵俊臣感到惋惜,因为周尚景很清楚,赵俊臣如今的权势影响固然很大,甚至是仅次于周尚景本人,但终究是根基不稳、底蕴不足,面对德庆皇帝的出手打压,恐怕是很难抵抗。\r 其实,周尚景在内心深处是非常欣赏赵俊臣的!他认为赵俊臣不仅会争权夺利、笼络人心,并且还能够不忘初心、心怀天下,也唯有这样的复杂人物才能够在庙堂中成就大事!\r 若是换一个时机,周尚景绝不会出手算计赵俊臣,反倒是会鼎力扶持赵俊臣,将赵俊臣培养为自己的接班人、成为新一任的臣权代表人物!\r 可惜,周尚景已经老了,他如今最在意的事情乃是周家的富贵延续。\r 周尚景很清楚,自己的权势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又与德庆皇帝明争暗斗了几十年,早已经成为了德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等到他将来身体撑不住的时候,德庆皇帝就必然会秋后算账,到了那个时候,整个周家都会风雨飘摇,稍有不慎就会彻底败落!\r 所以,为了保住周家的百年富贵,周尚景近年来一直都在暗中纵容赵俊臣的权势增涨,如今眼看着赵俊臣的权势影响已经有了一定规模之后,他就开始出手挑拨德庆皇帝与赵俊臣的关系,让德庆皇帝对赵俊臣心生警惕、并且出手打压!\r 面对德庆皇帝的出手打压,赵俊臣必然是很难抵抗,到了那个时候,周尚景就会暗中出手帮助赵俊臣,让赵俊臣可以渡过难关!但赵俊臣渡过难关的同时,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心中忌惮也就会越来越重!这样的情况反复发生之后,赵俊臣就会代替周尚景,成为德庆皇帝心中最警惕、最忌惮的目标!\r 这样一来,德庆皇帝为了对付赵俊臣,自然不会再分心对付周尚景,说不定还要大加笼络周尚景,到了那个时候,周尚景不仅可以两面讨好,整个周家也会安全许多——只要周尚景退休致仕的时候,赵俊臣依然还没有被德庆皇帝整垮,那么周家就不会被德庆皇帝刻意针对,周家的富贵也就可以延续下去。\r 这些计划,才是周尚景心中的真实想法!\r 至于德庆皇帝与赵俊臣发生冲突之际,“周党”是否可以趁机渔翁得利,也只是周尚景顺带而为的目标罢了。\r 为了这个计划,周尚景早已经暗中布局很久,德庆皇帝今天之所以这么容易就被周尚景挑拨成功,也是因为周尚景早就在德庆皇帝心中种下了怀疑与忌惮的种子!\r 至于“京察”的事情,以及今天周尚景与沈常茂的表态,则只是这枚种子的最后一分养料,让这颗种子终于是破土发芽了!\r \r 将“京察”的事情向德庆皇帝汇报完毕之后,周尚景与沈常茂就离开了御书房。\r 出了御书房之后,沈常茂看了一眼周尚景,突然冷笑道:“周阁老当真是好算计!这次的‘京察’之所以会对‘赵党’更加有利,明明是你一手安排的结果,结果在陛下面前,你竟是把所有原因都推到了赵俊臣身上,让陛下他错估了赵俊臣的权势影响,接下来必然会出手打压,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与‘赵党’恐怕就要狼狈不堪,而周阁老与‘周党’则就可以渔翁得利了!嘿,赵俊臣如今恐怕还在感激周阁老在‘京察’期间的慷慨大度,却完全没想到自己被周阁老彻底算计了!”\r 沈常茂并不知晓周尚景的真实计划,只以为周尚景的这般做法是打着渔翁得利的主意。\r 另一边,听到沈常茂的话语之后,周尚景表情不变,只是缓缓说道:“沈首辅这段时间与赵俊臣可谓是合作无间,也多亏了‘赵党’的鼎力支持,沈首辅才能够坐稳首辅的位置,但今天不也是与老夫携手一同算计了他吗?这庙堂之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心帮助,唯有利益驱使一切,难道沈阁老至今还不明白这一点?”\r 今日的盟友,只是未来的敌人,今日的敌人,到了将来也有可能会成为亲密无间的盟友,一切只是因为利益的变化。\r 沈常茂沉浮宦海多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r 沈常茂冷哼一声,说道:“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看似是全力支持老夫坐稳首辅的位置,但实际上则是一直利用双方合作的机会挖老夫的墙角,所以老夫今天也愿意与周阁老合作!赵俊臣既然算计老夫,也就不能怪老夫算计他了!”\r 听到沈常茂的这些话,周尚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或许,你我之间的合作,并不会只有这么一次,也并非只有赵俊臣才可以帮助沈首辅稳住地位!”\r ……\r 第二更,凌晨之后还有一更。\r …… 第六百五十五章.李伦的建议. ?ut?_ay<vr?gwv?bp_n???}g?f?-?s~? 6ae?h≈3`5v?  ……\r 这天下午,御书房内所发生的一切,赵俊臣很快就收到了消息。\r 事实上,这个消息还是周尚景暗中通报给赵俊臣的。\r 按照周尚景通报的消息,德庆皇帝见到了“京察”结果之后,发现“赵党”的收获极大,认为赵俊臣会趁机弥补根基与底蕴的弱点,于是就有了忌惮与警惕的意思,说不定就会出手打压赵俊臣,希望赵俊臣可以尽早做好充分的准备。\r 当然,周尚景向赵俊臣通报消息之际,对于他自己以及首辅沈常茂所扮演的角色、发挥的作用,自然是只字不提。\r 周尚景这么做,自然是不希望赵俊臣在德庆皇帝的打压之下太过狼狈,若是赵俊臣完全没有抵抗之力,那么德庆皇帝自然就会看出来赵俊臣的势力影响远远没有达到周尚景与沈常茂所描述的那般强大,那么周尚景的计划就要彻底失败了。\r 收到周尚景的消息之后,赵俊臣心中很重视,马上就召集幕僚商议对策。\r 事实上,若是在半年之前,面对德庆皇帝的忌惮与打压,赵俊臣很容易就能够化解,只要向德庆皇帝示弱就足够了。只要赵俊臣示弱之后,德庆皇帝心中的忌惮与警惕就会化解,自然就不会再出手打压赵俊臣。\r 但如今,随着赵俊臣的权势越来越大、党羽越来越多,已经是达到了“进则逆水行舟、退则万丈深渊”的地步,却是不能再随意示弱了,更不能像从前一样毫无形象的跪在德庆皇帝面前哭诉装可怜。一旦赵俊臣这么做了,不仅是赵俊臣初步建立的威信会彻底溃散,“赵党”官员们对赵俊臣的信心也会不断动摇,“赵党”刚刚才建立的凝聚力也会消散。\r 这也是周尚景会选在这个时候挑拨德庆皇帝与赵俊臣关系的原因之一,因为周尚景很清楚赵俊臣如今的处境,知道赵俊臣这个时候不可能随意向德庆皇帝示弱,\r 所以,赵俊臣与幕僚们商议许久之后,也没有想到太好的办法,只有“见招拆招、随机应变”这么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r 但就在这时,一向都有许多奇思异想的幕僚李伦则是突然开口道:“大人,依我看来,陛下他之所以有了戒备与忌惮的心思,其实也是因为大人您近段时间以来声誉逐渐好转的缘故!若是大人您依旧像从前一样声名狼藉,那么就算是大人您的权势再大、影响再高,陛下他也不会太过忌惮,毕竟大人的把柄破绽一大堆、一抓一个准,就算是有再高的权势影响,陛下他也能够轻松铲平!\r 但如今,大人的声誉已经是逐渐好转,曾经的把柄破绽也被一一修补,就连清流们平日里弹劾大人,也只是指责大人您结党营私,而不是像从前一样指责大人贪污受贿了!这样一来,陛下他不能随意抓住大人的把柄破绽,又见到大人的权势影响越来越高,很难再随意铲平,所以才会有了忌惮与戒备的心思。”\r 听到李伦的说法,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缓缓道:“逐步改善自己的名声,一直是我既定的长远计划之一,关系到我未来能够从庙堂中全身而退,绝不能随意改变!难道就因为陛下的一些忌惮与戒备,就要故意的贪污受贿、授人把柄不成?”\r 李伦却是摇头道:“并不是让大人您故意的贪污受贿!我的意思是,大人您目前的破绽实在是太少了,完全可以向陛下表露一个不是破绽的破绽,让陛下错以为大人将来会栽一个大跟头,这样的话,陛下他就不会那么忌惮大人了。”\r “不是破绽的破绽?”听到李伦的建议之后,赵俊臣微微一愣,然后则是想到了什么,抬头向着李伦看去,说道:“详细讲一下你的想法。”\r 李伦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根据我所知晓的情报,陛下他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对大人产生忌惮了,就在南巡前后那段时间,大人您的权势扩张已经是渐渐引起了陛下的警觉,但最终陛下他并没有出手打压,大人可知道其中原因?”\r 听到李伦的询问之后,赵俊臣心中渐渐有些恍然,说道:“你是说,因为商税整顿、以及‘联合船行’的事情?”\r 李伦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在当时,陛下与满朝文武都认为商税整顿乃是一个烫手山芋,‘联合船行’的事情更是异想天开,也都认为大人您接手了这些事情之后,必然会栽跟头!所以,陛下他也就放任了大人的权势扩张,认为大人既然是迟早都要栽跟头,那就不足为惧!但谁也没想到,大人竟是天纵之才,当真是利用‘联合船行’的事情改善了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商税糜烂状况,如今更是渐渐有了成效!若是陛下他早知道这一点,恐怕早就出手打压大人了。”\r 顿了顿后,李伦又说道:“事到如今,随着大人权势影响的进一步增强,陛下也再次有了猜忌之心,但不妨模仿上一次的例子,再次展露出一个不是破绽的破绽,让陛下他再次误以为大人您日后要栽跟头,这样的话,陛下的猜忌之心也就会再次化解!”\r 听到这里,赵俊臣终于是彻底明白了李伦的想法,缓缓道:“这么说来,在商税整顿之后,又应该是农业整顿了!”\r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为了防止“小冰期”所带来的灾难,一直与幕僚们商讨农业改革的事情,前几日赵俊臣与周尚景商议的那份农业改革奏疏,就是赵俊臣与幕僚们的共同成果。\r 这份农业改革计划,确实是充满了争议之处,看上去也充满了失败的风险,与当初的商税整顿有异曲同工之妙!\r 若是赵俊臣将自己的农业整顿计划抛出去的话,必然会引起朝野的轩然大波,也一定会得罪许多既得利益者,到了那个时候,德庆皇帝定然会乐见其成,对赵俊臣的忌惮也会暂时减轻许多。\r 想到这里,赵俊臣轻轻点头,说道:“确实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好主意!”\r 然后,赵俊臣转头向着李伦看去。\r 在众位幕僚之中,李伦的资历最浅、才华最低,但他的眼光敏锐,敢于打破常规,总是有一些奇思妙想,能够考虑到其他人考虑不到的地方,所以赵俊臣在众位幕僚之中,对他也最为看重。\r 如今,听到李伦的建议之后,赵俊臣又突然觉得,只是让李伦担任自己的幕僚实在是有些屈才了。\r “这世间的英才何其多?当初赵山才不愿意投靠我,固然是一个遗憾,但这个李伦若是培养好了,将来未必就就会比赵山才差多少!”\r 赵俊臣暗暗想道。\r ……\r 恩,第三更!\r 明天会尽力更新更多!\r … 第六百五十六章.风波频(一). .???IL2}?-??}?????????lI??!?g5???fj??PG?J??_??  ……\r 暗思之际,赵俊臣心中已是决定,自己今后要重点培养李伦。\r 其实,赵俊臣手下的青年才俊并不算少,像是肖文轩、曾炜等人,皆是值得赵俊臣重点培养。\r 于是,赵俊臣完全没有吝啬自己对李伦的夸奖,再次说道:“虽然这个想法还有些不完善,但确实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好办法!李伦你能够跳出常规思路、想到这个办法,当真是难能可贵!确实,我想要对付陛下的忌惮与打压,并不仅仅只有示弱或者硬抗这么两种办法,完全可以制造一场看似麻烦很大的风波转移陛下的注意力……刚才我与其他几位先生皆是陷入了误区,竟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r 李伦听到赵俊臣的夸奖之后,表情间的得意骄矜则是极为明显。\r 毕竟,赵俊臣本身的心机手段已经是很强了,而牛辅德、欧阳博、苏西卿这些幕僚也全都是经验丰富、见多识广之辈,让他们纷纷是感到束手无策的难题,竟是让自己的灵光一闪给解决了,李伦心中有些得意也是理所当然。\r 然后,李伦的态度看似谦逊实则骄矜,说道:“大人过誉了,我也是突发奇想而已。”\r 见到李伦的神情变化,赵俊臣表面上不动声色,反倒是继续夸奖了李伦几句,但心中则是暗暗摇头,觉得李伦终究是年纪轻了一些,城府尚有不足,不懂得收敛自身情绪,还需要继续磨练。\r 以赵俊臣如今的地位,已经不需要与下属们争抢风头了,若是某位下属能够提出更强于自己的想法策略,赵俊臣只会心中高兴,却绝不会心生忌惮,毕竟下属的能力越强,为赵俊臣提供的帮助也就越大,最终的获益者也只会是赵俊臣本人!\r 如今,因为德庆皇帝的猜忌与警惕,赵俊臣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反倒是李伦想到了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但赵俊臣并不认为李伦抢走了自己的风头,更不认为自己算无遗策的形象会因此受到损失,只会为自己手下多了一个可用人才而感到开心。\r 然而,赵俊臣虽然不会在意,但并不代表牛辅德、欧阳博、苏西卿等人同样不会在意。\r 事实上,见到李伦得意洋洋的模样之后,牛辅德、欧阳博、苏西卿等人的面色皆是有些难看,只觉得李伦的得意表情是在讥讽他们无能。\r 倒不是牛辅德、欧阳博等人的心胸太过狭隘,而是李伦此时的态度,就好似说“这种事情虽然对你们而言是一个大难题,但对我而言只是小事一桩”,这样的态度自然是会让人觉得难堪。\r 不过,察觉到牛辅德、欧阳博等人的心态变化之后,赵俊臣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与几位幕僚们详细完善了李伦所提出的计划之后,就直接让他们离开了。\r 接下来,因为今天的事情,李伦恐怕会遭到其他几位幕僚的暗中排挤,但赵俊臣并没有出手阻止,反倒是认为这是一个磨练李伦的好机会。\r 毕竟,身为一个出谋划策的幕僚,人心揣摩乃是重中之重,若是连自己周围的人心变化都不能及时察觉,那么赵俊臣今后又如何敢让李伦去独当一面?\r 看着李伦离去时的背影,赵俊臣暗暗想道:“若是经此一事能够让李伦的心性成熟一些,那么趁着他还年轻,身上也有功名,倒是可以送他进入国子监深造,并不期望他能够杏榜题名,但至少可以弥补学识与见识的不足。\r 这个李伦固然是一个很难得的人才,但仅仅依靠一些奇思妙想与打破常规,或许有时候会达到另辟蹊径的效果,但并不足以成就大事,他在学识与见识方面的不足,却迟早会限制他的发展上限。”\r 打定了主意之后,赵俊臣也就不再多想李伦的事情,而是开始思考另一件事情。\r 那就是,自从赵俊臣将西厂与内帑的控制权交还给内廷之后,内廷与赵俊臣之间的联系就逐渐变少了,内廷已是极少会向赵俊臣主动通报消息。\r 昨天,张玉儿利用淑妃李佳敏算计赵俊臣的事情,赵俊臣完全是后知后觉,直到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才得到了详细消息。\r 今天,德庆皇帝对赵俊臣心生忌惮的事情,内廷方面同样是没有主动告知赵俊臣,最终还是周尚景向赵俊臣通报了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r 很显然,自从赵俊臣将西厂与内帑交还给内廷之后,再加上七皇子朱和坚即将要走向前台,内廷方面已经是渐渐失去了往日对赵俊臣的敬畏,不似往日一般表现积极,并且还特意拖延了消息的传递。\r “内廷里的这些太监,一个个全都是贱骨头,隔段时间不敲打他们一顿,他们就以为我拿他们没办法了!平日里从来都没缺过他们的好处,但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刻意向我拖延消息了!\r 正好,七皇子朱和坚如今即将要浮出水面,而朱和坚的两大潜在支持者分别是内廷与清流,如今我扳倒了郭汤之后,朱和坚在清流中的号召力已经是大不如从前了,但内廷一直是朱和坚的坚定支持者,倒是可以趁着这次的机会,再次整治内廷一顿,进一步削弱朱和坚的隐藏势力,这样一来,等到朱和坚成为新任储君之后,他就更难在庙堂站稳脚跟了。”\r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眼中精光闪烁。\r 然后,赵俊臣抬头向许庆彦吩咐道:“让方茹来书房一趟,我有事情要与她商议。”\r 赵俊臣渗透内廷的计划,一直是由方茹在具体操办,如今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效。\r 所以,方茹对内廷的具体情况也更加了解,赵俊臣现在想要再次出手整治内廷,自然是需要方茹的出谋划策。\r 这一天,赵俊臣与方茹商议了整整一个晚上,谁也不知道赵俊臣与方茹究竟商议出了什么计划,但可以预见的是,内廷很快就要再次倒霉了!\r 不过,对赵俊臣而言,整治内廷只是一个顺手为之的小目标,如今对赵俊臣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对付德庆皇帝的猜忌与打压。\r ……\r 孩子直到晚上十点才睡下,所以今天的更新比较晚,大家见谅!\r 恩,第一更!\r …… 第六百五十七章.风波频(二). 4?6?a?_??zhud?t:?cr??l????:??tb??????????|??  ……\r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r 第二天,早朝之上,随着大太监张德的声音落下,赵俊臣已经迈步出列,向德庆皇帝启奏道:“陛下,臣有事情要禀奏!”\r 见到赵俊臣抢先出列,德庆皇帝先是一愣,然后则是表情和煦的说道:“哦?赵爱卿有何事要奏?说吧。”\r 从表面上看,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恩宠如故,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猜忌迹象。\r 赵俊臣的表情肃穆,一幅忠心为国的模样,缓缓说道:“陛下,陕甘、山西与河南等地今年接连发生旱情,臣身为户部尚书,得知消息之后就开始提前准备钱粮事宜,以防这些地方的旱情爆发之后,朝廷在赈济之时会猝不及防、手忙脚乱。”\r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更是面带赞赏之色,点头夸赞道:“赵爱卿能够这般防患于未然,朕心甚慰,将户部交给赵爱卿管理,朕也非常安心。”\r 然而,听到德庆皇帝的赞赏之后,赵俊臣的表情则是更加严肃了,缓缓说道:“臣得蒙陛下信任,在管理户部之际一直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但如今户部依然是遇到了麻烦!臣查了户部的存粮账目之后,发现朝廷的存粮数目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地步,长江以北的粮仓存粮,已经不足以赈济陕甘、山西与河南等地的灾情了,京城附近的京通二仓余粮也有所不足,若是想要赈济陕甘、山西与河南等地的灾情,恐怕还要从江南、湖广等地调度粮食才行。”\r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德庆皇帝并不是十分在意。\r 在德庆皇帝看来,只要京通二仓还有余粮,那么事情就还在控制范围之内,只要京城中枢没有饿死太多百姓,其他地方的灾情也不会动摇大明朝根本。\r 所以,德庆皇帝只是点头道:“既然如此,赵爱卿就从江南、湖广各地调度粮食即可,你乃是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这种事情不必刻意向朕呈报。”\r 赵俊臣的严肃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摇头道:“陛下,臣并不是担心今年的旱情,而是担心明年!朝廷的粮食已经到了极限,明年若是依然像今年一般天灾频发的话,朝廷的存粮就不足以赈济百姓了,到了那个时候,必然会有大量的逃荒难民,却是不得不防!”\r 听到这里,德庆皇帝的表情终于是稍稍严肃了一些,皱眉问道:“哦?情况已经是这般严重了?那么赵爱卿你可有什么办法解决此事?”\r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赵俊臣则是早有准备,从袖子中抽出一封奏疏,扬声说道:“陛下,臣认为,粮食关系到江山安稳,可谓是最紧要的事情,但朝廷每年征粮都有不足,国库存粮已经是渐渐有了亏空,所以才造成了今日的困境,想要扭转存粮亏空的困境,也必须要立足于长远,方可以长枕无忧。所以,臣经过一番苦思之后,总计想到了五点对策,还望陛下明鉴。”\r “哦?有五点对策?说来听听。”\r “其一,督促各地衙门按照户部新编撰的农书指导治下百姓耕种,以增加田地的粮食产量,各地一旦发生灾情之后,也可以减少损失;其二,经调查之后,户部发现土豆与玉米这两种作物的产量极高,并且受灾情影响较少,建议朝廷大力推广,尤其是陕甘、山西、河南、北直隶这些常年发生灾情的地方,应该大规模耕种;其三,由朝廷颁布法令,限制民间酿造酒水的数量与规模,以节省粮食、充盈各地粮库;其四,由朝廷拨放银子,在各地兴建水渠、水车、堤坝等灌溉设施,以保证各地的粮食产量,防止今后灾情带来的损失;其五,督促江南与湖广的农户们减少种植水果、茶叶、棉花等物、增加粮食耕种,以增加朝廷与民间的存粮;\r 依臣想来,这些措施一旦得到实行,那么朝廷缺粮的状况就必然可以得到极大的缓解,各地征粮也不会屡屡出现不足的状况,即使今后再次有大规模的天灾频频发生,朝廷也完全有余力应对,不至于滋生流民之乱,还望陛下明鉴!”\r 原本,赵俊臣为了自己所构想的农业改革能够顺利通过,已经将这五点建议进行分割,准备分开向朝廷呈奏,这样就可以减少百官们的反对,增加成功的可能性。\r 尤其是赵俊臣如今所呈奏的第五点建议,更是损害了绝大部分官员的利益,所以赵俊臣已经是打算暂且放弃了。\r 但如今,为了应付德庆皇帝的猜忌与打压,赵俊臣却是将这些建议再次合在一起,一口气全部抛了出来。\r 然后,正如赵俊臣的预想一般,听到自己的呈奏之后,百官们纷纷哗然。\r 赵俊臣的第一点建议也就罢了,昨天早朝上其实就已经通过了!但后面的四点建议,却是让百官们目瞪口呆,只觉得赵俊臣的想法荒谬不堪、天方夜谭!\r 就算是朝廷的存粮出现了问题,那又如何?最多也就是饿死几个倒霉的灾民罢了,只要灾民们没有涌到京城附近添乱,就照样可以粉饰太平,百官们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你赵俊臣又何必要大动干戈?\r 大规模的推广土豆与玉米的种植?限制民间酿造酒水?凭什么?如今这江山一切安稳,何必要故意生变?\r 若仅仅只是这两点提议,那也就罢了,百官们的利益受损不大,受影响的只是平头百姓而已,百官们虽然不会表示支持,但也不会强烈反对!\r 但最后两点提议,问题就太大了!\r 位列朝班的百官们,绝大多数都在江南与湖广等地购置了田地,这些田地也大都是种植着水果、茶叶、棉花等作物,毕竟这些作物的利润更高,如今要他们把田地里的作物换成寻常的水稻小麦,那么绝大多数官员都会利益受损!\r 在百官们看来,仅仅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仅仅是为了赈济灾民,仅仅是为了朝廷的国库存粮,都是一个与己无关的事情,却是凭什么要损害百官的收益?\r 还有廷拨放银子在各地兴建水渠、水车、堤坝等灌溉设施的事情,这件事一听就需要不少银子,在百官们看来,这显然是赵俊臣盯上了黄有容在南直隶抄家收获的那笔银子!毕竟工部与户部全在赵俊臣的手中,一旦大笔银子投入其中,谁知道赵俊臣会私下贪墨多少?\r 你赵俊臣想要贪墨银子也就罢了,但胃口也太大了吧?工部与户部拿了这么多银子,岂不是其他衙门的银子就变少了?你赵俊臣大口吃肉,却是连汤水也不留给我们一点?\r 于是,赵俊臣的话声刚刚落下,就遭到了百官们的群起反对!\r ……\r 第二更!\r …… 第六百五十八章.风波频(三). …… …… “陛下明鉴!臣认为,赵大人的这些提议,或许用心都是好的,但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不切实际,百姓们的耕种习惯早已经延续百年,如今只是稍稍缺粮罢了,像是今年这般大规模的频频天灾也不可能每年都发生,又何必大动干戈、强行改变百姓们的耕种习惯?” “陛下,赵大人的诸般建议,看似很好,但涉及了诸多敏感之处,百姓耕种乃是江山根本,最是需要千般谨慎,绝不可轻易改动,一旦事情有了意外,恐怕就会人心动摇、滋生民变!还望陛下明鉴!” “臣认为,农耕为天下之根本,一旦稍动,则是社稷动荡,一旦稍变,则是影响深远,赵大人的诸般提议,未免有些想当然了,农耕之事远要比商税更加敏感,若非是万不得已,切不能随意变动!” “陛下,老臣认为,我朝各地的灌溉措施大都已经完善,即使是规模较小,但也足以够用,完全不必投入大笔银子再行兴建,朝廷的银钱周转如今稍有好转,需要银子的地方还有很多,大可不必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太多银子。” 顿时间,百官们陆续出列,纷纷是态度坚决的反对赵俊臣的提议。 百官们表态之际,一个个皆是满脸的大公无私、为国为民,也满口皆是老成持国、慷慨激昂,就好似他们的立场全是出于一片公心,完全没有参杂任何的个人利益。 但实际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唯有他们自己心中清楚了。 所谓“表面文章”,只要让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就可以了,不需要任何的技术含量,只需要一张面皮而已。 一时间,赵俊臣因为农业改革的提议,竟是成为了众矢之的! 不过,百官们好歹还记得前段时间赵俊臣出手惩治郭汤的事情,对郭汤的悲惨下场依然是记忆犹新、心有余悸,所以他们虽然是纷纷开口反对,但言辞还算温和,就算是再如何反对赵俊臣的建议,也不忘在前面加一句“赵俊臣的想法是好的”,显然是担心自己将赵俊臣得罪惨了,最终会落得郭汤一般的结局。 在百官们纷纷反对之际,赵俊臣则是面无表情,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冷眼看着百官们的慷慨陈词,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百官们的激烈反对,原本就在赵俊臣的意料之中,也是赵俊臣乐见其成的事情。 事实上,赵俊臣也不指望自己的农业改革提案能够很快通过,赵俊臣很清楚,这份提案涉及了太多敏感的地方、也损害了太多人的利益,必然是需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角力、争论、以及妥协,才有可能让百官们勉强接受,而且就算是勉强通过了,恐怕也只是一个删减版本,不可能没有任何变动。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论古今中外,官场上的绝大部分政策,往往都不是“最好的政策”,而是“大部分人都能接受的政策”,若是一意孤行、强行通过、完全不顾及其他人的利益,那么就必然会遭到无数人的反对、阻挠、下绊子,这样的话再好的政策最终也会搞砸,王安石改革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 所以赵俊臣也不会强求自己的提案可以毫无更改的通过,只要这份农业改革提案的根本性质没有发生变化,可以缓解朝廷的粮食危机、能够减少“小冰期”日后所造成的灾难,那么赵俊臣也就可以勉强接受。 总而言之,趁着这次的机会,赵俊臣确实想要办一些实事。 并且,赵俊臣一口气提出这么多有争议的提案,原本也就是为了引起百官们的争议与反对,德庆皇帝见到百官们纷纷反对赵俊臣之后,也就会清楚赵俊臣的势力影响远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强大,对赵俊臣的戒备之心也就会悄然降低,若是赵俊臣的提案最终能够通过,那么德庆皇帝更会认为赵俊臣是在自找麻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栽跟头,对赵俊臣的戒备之心也就会更低了! 这才是赵俊臣最重要的目标! 所以,赵俊臣见到百官们的纷纷反对之后,心中虽然有些不屑,只觉得百官们目光短浅、自私自利,但并没有任何气恼。 等到百官们的反对告一段落之后,赵俊臣却是寸步不让,再次缓缓开口了。 只见赵俊臣的表情肃穆,用冷肃的目光缓缓扫了百官一眼,冷笑着说道:“各位大人不似本官一样要负责朝廷钱粮,也不似百姓一样需要担心衣食,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各位大人想过没有,如今各地的天灾频频发生,若是朝廷的粮食屡屡欠收不足、各地粮仓的存粮数量也是越来越少,我等朝廷官员却还是视而不见、一成不变,将来一旦是没有粮食赈济百姓,就必然会滋生民变,到了那个时候,责任又由谁来负责?” 你是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到时候没有粮食赈济百姓,所有责任自然是由你负责!就算是你赵俊臣不愿意承担责任,那还有陛下、还有内阁、还有地方的封疆大吏们,反正事情与我无关!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百官中有许多人都闪过了这样的想法。 当然,他们并不会将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 在表面上,他们依旧是大公无私的坚定反对。 在庙堂之中,最困难的事情往往就是办实事,每个人都是敬而远之,最简单的事情往往就是挑毛病,每个人都是轻车熟路! 赵俊臣说完之后,马上就有官员再次出列说道:“赵大人,我朝乃是太平盛世,即使是遇到天灾频频,也只是偶尔之事,明年或许就是风调雨顺,如今只是暂时的缺粮罢了,等到今年各地的粮食收上来,情况自然就有好转,何必要杞人忧天?又何必要冒着激生民变的风险大动干戈?” 这名反驳赵俊臣的官员名叫靳鸿,乃是都察院的一位御史,本身乃是江南地主家族出身,拥有江南良田数千亩,这些田地每年所收获的茶叶与棉花都能为他带来数千两银子,所以他见赵俊臣要限制江南农户耕种棉花茶叶之后,反对态度就极为坚决! 然而,靳鸿的这些观点看似有理,对赵俊臣而言却是不堪一击! …… 第一更 …… 第六百五十九章.舌辩百官. …… …… 赵俊臣用眼角瞥了靳鸿一眼,神色间的不屑完全没有遮掩,直接开口反问道:“杞人忧天?陕甘已经连续三年发生旱情了!河南前年也出现过旱情!山西去年的时候也发生了蝗灾!两广今年遇到了洪灾!如此天灾频频,靳御史可敢保证明年就风调雨顺?如果靳御史敢保证此事,并且愿意承担所有责任,那这一切就算是我杞人忧天了!但若是靳御史不敢保证此事,却又为何要将大明国运寄托在老天爷的心情上面?” 靳鸿开口反驳了赵俊臣的观点之后,正等着百官们纷纷发表观点认同,却没想到赵俊臣却是赶在百官表态之前直接怼上了他。 如今,赵俊臣在庙堂里已经初步建立了威势,像是靳鸿这样的小角色,让他混在百官队伍之中一同表态反对也就罢了,若是让他单独与赵俊臣争锋相对,却是完全没这个胆子与底气! 此时,见到赵俊臣目光冷肃的逼视自己,靳鸿不由的身体微微一缩。 然后,靳鸿对于赵俊臣的质问避而不谈,只是继续坚持着自己的观点,说道:“赵大人,并非是下官有意与你为难,只是在下官看来,如今的缺粮难题只是暂时的,不仅京通二仓依然还有粮食,并且很快就有新粮收上来了,到了那个时候,目前的缺粮状况必然会迎刃而解,完全不必要为了一时的缺粮就大动干戈!” 赵俊臣冷笑道:“看来,想当然的是靳御史!本官身为户部尚书,自然是更了解朝廷的钱粮状况!确实,目前京通二仓还有粮食,但这笔粮食绝大部分都不能动用!为何?因为这些粮食绝大部分都要用来发放官俸与兵粮!确实,今年的新粮很快就要征收上来了,若是各地都能够足额征收,那么朝廷缺粮的状况自然可以缓解,但朝廷各地的征粮有多少年出现亏缺了?每年能收到六七成就算不错了!其中大部分粮食还是不能动的,根据本官估算,就算是今年的新粮征收上来,抛开官俸、兵粮、藩王俸禄、勋贵俸禄、以及必要的应急粮食,朝廷可动用的粮草做多也不过四百六十万石……靳御史可否知道,这四百六十万石粮食意味着什么?” 听到赵俊臣的连续反驳,靳鸿却是不敢胡搅蛮缠,只是呐呐道:“还请赵大人指教!” 赵俊臣的表情稍稍严肃了一些,缓缓说道:“就算是只让一个人每天吃半饱,这些粮食也只够维持二百万百姓一年时间罢了!” 解释之后,不待靳鸿反应过来,赵俊臣继续追问道:“那么,靳御史可知道,今年受灾的陕甘、山西、河南三地总计有多少百姓?” 靳鸿又是一愣,面色隐隐有些羞红,再次说道:“还请赵大人指教!” 赵俊臣冷声说道:“近七百万户,人口至少是一百二十万的十倍!若是再算上逃税逃赋的隐藏的人口,这个数字还要增加许多!也就是说,今年哪怕是陕甘、山西、河南等地只有十分之一的百姓受灾需要朝廷救济,也会把朝廷的余粮彻底消耗干净!现在,靳御史可还认为朝廷的粮食够用吗?” 见靳鸿说不出话来,赵俊臣面露冷笑,说道:“靳御史,奉劝你一句,今后就算是要反对别人的意见,最好还是先调查清楚实际情况再说,切不要自以为是、想当然耳,都察院的御史们固然是有监察、谏议之权,但也要切合实际,若是连五谷杂粮都不能辩全,最好还是不要胡乱说话!” 听到赵俊臣的讥讽之后,靳鸿更加是面色臊红,却又完全没能力反驳赵俊臣,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多谢赵大人指教”之后,就急忙退回了百官队列。 然而,赵俊臣对靳鸿的反驳虽然是有理有据,但态度太过傲慢,讥讽之意也是毫无遮掩,却是让许多官员都感到了激愤。 这也是赵俊臣抓住靳鸿穷追猛打的原因,靳鸿此人虽然是庙堂里的中立派,但他一向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与朝廷各大派系的官员皆是交好,所以赵俊臣连连驳斥了靳鸿的观点、并且明确表示讥讽,除了打压反对的声音势头之外,也是为了尽可能的激怒百官,进一步营造自己被百官们反对围攻的景象,如此才能进一步的降低德庆皇帝的心中猜忌! 事实上,赵俊臣的计划非常成功,当他刻意羞辱了靳鸿之后,许多与靳鸿交好的官员皆是愤怒了。 其中,礼部侍郎盛文宣就忍不住出列说道:“赵大人,就算是朝廷目前的存粮确有不足,但赵大人你的所有担忧全部建立在朝廷明年依然会发生大规模的频频天灾之上,这种事情未必就会发生,因此就大功干戈,未免有些不足以服众!” 赵俊臣斜视着盛文宣,问道:“未必会发生,但也未必就不会发生!防患于未然乃是我等官员应有职责,盛大人难道就敢保证明年一定是风调雨顺、天下丰收吗?若是明年依然有天灾发生,盛大人可有能力保证灾民的口粮?” 与靳鸿一样,盛文宣也同样是擅长避而不谈、转移话题这一套,听到赵俊臣的质问之后,却是冲着德庆皇帝一拱手,说道:“如今我朝有圣天子在位,乃是清平盛世,自然有天意庇佑,哪里会连续发生灾情?” 盛文宣这般说法,可谓是胡搅蛮缠,但这一套在这个时代很吃得开,并且他明显是拿德庆皇帝来压赵俊臣。 然而,赵俊臣依旧是寸步不让,直接问道:“若是圣天子在位,就有天意庇佑、风调雨顺,那么近年来的各地灾情又是怎么回事?依照盛大人的说法,难道是过去几年陛下他不够圣明吗?” 拿德庆皇帝压人这一套,赵俊臣同样是熟练无比。 听到赵俊臣的反问之后,盛文宣表情一窒,却是不敢再说什么,却是马上就逃回了百官队列,再也不敢与赵俊臣争辩。 随着靳鸿与盛文宣连续败于赵俊臣的口舌之后,百官们的反对声势终于是稍稍降低了一些。 然后,终于有一位重量级官员出列表态了。 却是“太子.党”的阁老程远道。 …… 第二更! 还有三更! …… 第六百六十章.无可奈何. …… …… 从某方面而言,程远道固然是迂腐了一些,但他依然算是一位正人君子。 程远道同样是坚决反对赵俊臣改革农业的提议,但他的立场并不是自己的利益受损,而是觉得赵俊臣的动作太大了,觉得赵俊臣的做法必然会劳民伤财、动摇江山社稷。 于是,程远道出列之后,却是完全没有畏惧赵俊臣的威势,只是扬声道:“赵大人,就算是朝廷目前缺粮的隐患,但赵大人的诸项提议未免是动作太大了,限制民间酿酒也就罢了,兴建灌溉措施也可以考虑,但要强行改变百姓们的耕种习惯,先是让北方的百姓去大规模耕种土豆玉米之类,然后又让南方的百姓们减少棉花、茶叶等物的种植,这样百姓们必然是不能理解,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激发民变,这般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实在是有些不妥!” 为了今天的事情,赵俊臣已经做足了充分准备,对于百官们的反对观点也早就有了预案。 此时,听到程远道的观点之后,赵俊臣依然是寸步不让,直接反问道:“程阁老,改变百姓们的耕种习惯,是为了增加朝廷的存粮,扭转朝廷每年粮食征收不足的困境!确实有可能会让百姓们不了解,若是准备不足的话,也确实有可能会激生民变,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但若是朝廷今后没有粮食赈济百姓,则一定会激生民变!本官认为,这两者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孰轻孰重也很容易就可以选择!” 程远道则是表情严肃的说道:“存粮不足固然是一个隐患,但完全不必这般的大动干戈,完全可以从细微之处入手,用一种更为轻缓的办法缓解,正所谓治国如烹小鲜,手段不宜太过激烈。” 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直接向程远道问道:“若是本官能找到其他办法,也不会冒着天下之反对提出这些事情!或许是本官见识不足、学识不够,想不到更好更适合的办法,但若是程阁老有这样的好办法,还请不吝赐教!”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程远道表情微微一窘,却是支支吾吾半天,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赵俊臣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其实,在这皇极殿内的百官里面,有一半以上的官员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只善于反对挑刺,却不善于详细定策,善于讲一些夸夸其谈的大道理,宏观层面的治国之道可以滔滔不绝的讲一整天,但具体的“小事情”究竟应该如何解决却拿不出太多的办法,只会一味的老生常谈! 如今,程远道就是如此。 面对赵俊臣的征税改革提案,他可以挑出许多危害与不足,但朝廷的缺粮困境究竟应该如何扭转,他却没有太多的办法,只会用一种前辈高人的风范向赵俊臣指出一条“明路”——“从细微之处入手,用一种更为轻缓的办法缓解,治国如烹小鲜,手段不宜太过激烈”——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也仅仅是听起来有道理罢了,但这条道路究竟应该怎么走、这个方法又应该如何执行,他却是连一个最模糊的概念都没有! 随着赵俊臣再次反驳倒了程远道,百官们反对的声浪又是稍稍低了一些。 一时间,赵俊臣在皇极殿内舌战百官、连续辩败多人,可谓是大出风头,皇极殿内也因此而寂静了一些,竟是无人再出列反驳赵俊臣的观点。 而赵俊臣则是趁着百官无声的机会,扬声向德庆皇帝说道:“陛下,臣的想法很简单!朝廷多年以来一直缺粮,如今更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地步!既然如此,就必须要改善这般局面!而‘改善’这两个字,则是‘改’在‘善’的前面,这两个字正是告诉我们一个很朴实的道理,先有变化才有好坏!不论情况是变好还是变坏,总是先要进行改变,若是进行改变,就有机会变好!若是连改变都不愿意,那么情况就只会继续恶化下去,并且迟早有一天会无法挽回,所以臣才会提出这些建议,就是为了改善朝廷的缺粮困境,以助江山巩固、百姓安生!” 说到这里,赵俊臣环目扫视百官,又说道:“本官的这些提议,自然无法让所有同僚都感到满意,但本官也并不是固执己见之人,只要有某位大人能够提出更好的建议,本官也很乐意采用,但若是没有谁能够提出更好的建议,却又为何不能采用本官的这些建议?难道我等臣子就要眼睁睁的看着朝廷缺粮的情况一直持续下去,任由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不成?”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可谓是言辞真切、掷地有声。 听到赵俊臣的讲诉之后,许多有见识的官员也纷纷是心中一动,下意识的认为赵俊臣所讲有理。 然后,所有人依然是坚决反对了赵俊臣的提议! 毕竟,赵俊臣的说法是否有道理对百官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但赵俊臣的提议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却是实实在在的事情,这就足以让他们坚决表示反对了。 就这样,眼见着赵俊臣的势头渐起,就连德庆皇帝也沉吟着认真思考赵俊臣的提议,百官们却是不敢再沉默,生怕德庆皇帝会受到赵俊臣的影响,于是就再次纷纷出列、表达了坚决反对的态度。 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与赵俊臣辩论,对赵俊臣的观点也是避而不谈,反倒是用一些“假大空”的道理来阻止赵俊臣。 “陛下,赵大人的这些提案,有违祖制、毫无先例,还需要三思而后行!” “圣人曰,民为水,即可载舟也可覆舟,而农耕则是百姓之根本,不可轻易变动!” “陛下,此事关系重大,足以影响到江山社稷,必须要慎重考量,绝不可轻易行事!” 祖制、圣人、江山社稷…… 一顶顶大帽子就这样被百官们纷纷抬了出来。 当百官们抬出这些大帽子之时,也就意味着一件事——不管你怎么说,但我就是不同意! …… 第三更,今天还有两更! …… 第六百六十一章.结果. …… …… 古今中外,一个国家若是阶级固化之后,利益既得者们总是会下意识的排斥“求变”、“改革”这样的字眼,性格作风也会渐渐变得迂腐守旧。 因为他们是利益既得者,已经瓜分到了最大的一块蛋糕,而“求变”、“改革”之类的事情往往就意味着利益的重新划分,而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这些利益既得者就未必能够得到最多的利益了。 如今的情况,也正是如此。 虽然赵俊臣一直是摆事实、列数据、讲道理,将所有的利弊都说得明明白白,百官们在辩论之中也是纷纷溃败,但他们就是打定主意不同意赵俊臣的提议。 用一些假大空的观念反驳对方,往往就意味着自己的理屈词穷,但这个时代,这些假大空的观念往往是不容忽视的,是一种很有效的手段,因为这些观念支撑着封疆王朝的合法性与秩序。 对此,赵俊臣也是莫可奈何。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听着赵俊臣与百官们的辩论,则是心中有些犹豫。 一方面,他觉得赵俊臣的说法确实有道理,但另一方面,百官们的反对意见也不容忽视。 并且,德庆皇帝本身也不想看到熟悉的江山出现太多的改变,总是觉得赵俊臣的提案确实是有些不靠谱。 于是,等到百官们再一次的纷纷表达了反对意见之后,沉默良久的德庆皇帝看了一眼表情肃穆的赵俊臣之后,终于是缓缓开口了。 德庆皇帝并没有直接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向内阁几位阁老问道:“几位阁老对赵爱卿的提案怎么看?” 在几位阁老之中,周尚景最是理解赵俊臣的想法,而沈常茂如今则是赵俊臣表面上的盟友。 但他们二人同样不认同赵俊臣的提案。 因为,他们必须要顾忌到党羽们的想法,也必须要要为各自党羽争取利益,否则他们的各自党派就要乱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阁老程远道率先出列,说道:“陛下,老臣依然不认同赵大人的提议,赵大人的建议有些不切实际,恐怕会劳民伤财、滋生民乱,哪怕想法是好的,恐怕最终也会办了坏事!” 另一边,左兰山身为“赵党”的二号人物,虽然对赵俊臣的提案同样有些不以为然,甚至赵俊臣的提案也同样损害了他的利益,但左兰山最终还是决定支持赵俊臣,并不是他对赵俊臣有多么忠心耿耿,而是因为赵俊臣带给他的好处远远大于这么一点损失。 于是,程远道的话声刚刚落下,左兰山就出列说道:“陛下,臣倒是赞成赵大人的说法,如今朝廷的存粮困窘,必须要进行改变,若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尝试一下赵大人的提议也未尝不可!” 德庆皇帝并不是特别在意程远道与左兰山的意见,他们一个人是无权无势的老学究,另一个人则只是赵俊臣的跟屁虫罢了,但德庆皇帝表面上依旧给了他们二人足够的尊重,轻轻点头示意之后,又将目光转向了首辅沈常茂与阁老周尚景。 德庆皇帝更加重视这两位实权阁老的意见,尤其是周尚景的立场! 在德庆皇帝的注视下,周尚景终于是缓缓出列了。 出列之后,周尚景先是转头看了赵俊臣一眼,眼神颇是有些意味深长。 然后,周尚景缓缓说道:“陛下,老臣认为,赵大人的说法固然很有道理,但百官们的反对也不算错,两种意见都需要考虑,何不各退一步、求同存异?赵大人的五项提议之中,暂且不谈争议较大的最后两点,但前面三点提议倒是颇有可取之处!其中,推广户部新编农书的事情,昨天的早朝上已经得到了百官的认同,可以大力执行;限制民间酿酒以节省粮食充盈粮仓的事情,也确实是很有道理,完全可以执行;大规模耕种土豆与玉米的事情,同样可以在一些地方先行尝试,若是效果交好的话,则可以按照赵大人的意见大规模推广……” 顿了顿后,周尚景又说道:“至于限制南方百姓对棉花、茶叶、水果等物的种植、以及由朝廷拨放大量银两兴建灌溉措施的事情,既然争议较大,则不妨延后在议!” 随着周尚景的话声落下,沈常茂马上出列,说道:“陛下,老臣认为周阁老所说有理!这件事情完全可以各退一步、求同存异,有争议的地方不妨今后再详细探讨。” 然后,新任阁老李和作为周尚景的铁杆支持者,也同样出列说道:“陛下,臣也支持周阁老的提议。” 听到周尚景与沈常茂的观点之后,德庆皇帝缓缓说道:“沈首辅与周阁老、李阁老的观点,倒是老成持国,朕也是这般想法。既然如此的话,这件事就暂且这样来办吧。” 周尚景的表态,从某方面而言就是合稀泥罢了,但在官场之上,“和稀泥”往往就是“老成持国”的同义词,深切体现了“所谓政治就是相互妥协”的道理。 与此同时,随着德庆皇帝的表态,这件事情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不论是赵俊臣还是百官,都没有再表示反对。 对百官而言,不论是推广新农书,还是限制酿酒,又或者是大规模的耕种土豆玉米,都不会损害他们的利益,只要朝廷没有限制他们的田地必须要耕种粮食,只要各自衙门的银子没用减少,那么他们也不会强行与赵俊臣作对。 对赵俊臣而言,则是总算是办了一些实事,并且今天他被百官们围攻的场景落入德庆皇帝的眼中,也会一定程度上打消德庆皇帝的心中戒备。 并且,赵俊臣依然没有放弃最后两点提案,在今后一段时间内,赵俊臣也依然会尽力争取,并且也依然会与百官们辩论,这样也可以进一步的打消德庆皇帝的心中戒备,并且也可以渐渐试探百官们的底线,然后再推出一个大部分人都能够勉强接受的新提案。 新提案的效果自然不如原先的提案有效,但总比无穷无尽的争论更好。 另一边,因为赵俊臣与百官们的长时间争辩,德庆皇帝已经有些疲惫,眼见着赵俊臣与百官皆是没有反对之后,就直接宣布下朝了。 …… 第四更! 凌晨一点左右还有一更! …… 第六百六十二章.各方. …… …… 早朝结束之后,各党派的官员们纷纷聚拢在一起,商议着今天早朝的事情。 其中,“周党”官员们自然是纷纷聚拢在周尚景的周围。 然后,吏部尚书宋启文迫不及待的向周尚景问道:“周阁老,您说赵俊臣今天的诸项提案,究竟是有何目的?学生有些看不懂。” 一旁,阁老李和也是面露疑惑,迟疑道:“是啊,按理说赵俊臣一向是明哲保身、趋利避害,为何今天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听到宋启文与李和的询问之后,周尚景的表情略有些复杂,似乎有些欣赏、似乎有些遗憾、又似乎还隐隐有一丝钦佩之意。 然后,周尚景表情淡然的说道:“昨天下午,老夫在面圣之际,原本已经成功撩起了陛下对赵俊臣的忌惮与警惕,让陛下他产生了打压之心,但经过今天的事情之后,陛下他见到百官们群起而反对赵俊臣的情景,心中的警惕与忌惮自然也就淡了许多……呵呵,若是没有今天这场表现,陛下他恐怕已经出手打压赵俊臣了!这个赵俊臣,倒是有些机智,竟是用这般方法化解了老夫的手段!” 听到周尚景的解释之后,宋启文终于恍然,道:“今天这一切竟然只是赵俊臣的故意演戏?” 周尚景看了宋启文一眼,缓缓说道:“倒也未必只是演戏,赵俊臣虽然是一个贪官权臣,但心中还是有些利国利民的志向,今天的这些提议,他前几日就与老夫详细讨论过了,如今趁机提出来,也是顺势而为罢了。” 说完,周尚景就举步向着皇极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老夫也没有想到,赵俊臣竟是就这样化解了危机,让老夫的一切准备都付诸于流水……不过并不碍事,今后时间还长,慢慢陪他斗法也就是了。” 见周尚景的这般动作,“周党”众人也纷纷迈步相随。 周尚景并没有忌讳自己这次的失手,直接向“周党”众人详细说了事情的始末,但“周党”众人丝毫没有因为周尚景的一时失手就动摇信心。 在他们看来,赵俊臣能抵挡周尚景一时就已经是极限了,满朝文武之中,能与周尚景过招的人还不存在,只要周尚景稍稍动一些心思,赵俊臣就迟早都会败下阵来! 而就在周尚景向“周党”众人解释事情始末的同时,“太子党”众人则是纷纷围在太子朱和的周围,纷纷向太子朱和谴责赵俊臣今日早朝上的无知行径。 “这个赵俊臣,实在是自以为是、无知莽撞,他难道以为朝廷政令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竟是提出了这般匪夷所思的政策!也幸亏是百官们纷纷反对,否则赵俊臣就要误国了!” “对啊,农为江山之根本,又岂是能随意变动的?一旦民心生变,他担得起责任吗?” “依赵俊臣的做法必然会劳民伤财,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我看他依旧没有放弃的意思,咱们还需要好好防备!” “哼,赵俊臣表面上说得道貌岸然,但我看他就是想要趁机贪污敛财罢了!像他这种贪官奸臣,哪里还有什么好心思!” 虽然在早朝之上,清流官员们纷纷被赵俊臣驳倒,在赵俊臣的质问之下哑口无言,只懂得用一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反制赵俊臣,但他们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不久前的窘迫,纷纷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大肆谴责赵俊臣的诸项提议,就好似他们驳倒了赵俊臣一般。 事实上,对于赵俊臣今日的几项提议,就要以清流们的反对声音最强烈,因为他们绝大部分都是出身于江南大户,也都有大批良田在种植水果、棉花、茶叶等物清流们从不会贪污受贿,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衣食无忧在清流们的眼中,赵俊臣的这几项提议何止是误国?简直就是刻意的针对他们! 如今早朝已是结束了,但他们心中的恨意敌视依旧不减。 而就在“太子党”官员们纷纷抱怨的同时,太子朱和虽然是点头表示认同,但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事实上,太子朱和原本也是认为赵俊臣的提议全都是天方夜谭,但听过了赵俊臣与百官们的辩论之后,太子朱和却不得不承认赵俊臣的说法更有道理,渐渐已是更加认同赵俊臣的观念。 这还是太子朱和第一次认同赵俊臣的某些观点。 不过,随着储君之位渐渐动摇,朱和已经是愈加离不开清流们的支持,所以他虽然心中另有想法,但表面上还是认同清流们的观念,只是没有与清流们一同谴责赵俊臣罢了。 此时,朱和应付着清流之余,却不知为何想起了赵山才对他的临终叮嘱、让他有机会就与赵俊臣合作的事情。 “沈党”官员也大都聚在首辅沈常茂的身边。 与“周党”官员们一样,“沈党”众人对于赵俊臣今天的做法也同样是心中不解。 在他们看来,赵俊臣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今天竟是做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 所以“沈党”众人也纷纷向沈常茂询问意见。 “首辅大人,您看赵俊臣今天早朝上的做法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啊,与他往日里的作风完全不同,竟是为了一些农事就不惜与百官敌对,好大的气魄!” “难道他只是纯粹想要贪些银子?” 沈常茂并不似周尚景一般洞若观火、眼光高明,并没有马上就联想到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猜忌之心,听到党羽们的纷纷询问之后,则是面带不屑的冷哼一声,说道:“无论如何,既然事有蹊跷,那今后就小心谨慎一些,谁知道赵俊臣又有什么阴谋规矩!” 听到沈常茂的说法,“沈党”众人倒是纷纷认同点头。 他们先后见证了温观良、黄有容两位前阁老在赵俊臣的算计之下垮台,也见证过太子朱和在赵俊臣的手段之下连连吃亏,甚至就连“沈党”也曾几次在赵俊臣的阴谋算计之下吃亏不小,早已经对赵俊臣的心计手段有了心理阴影,如今他们猜不到赵俊臣的真实想法之后,自然是下意识的认为赵俊臣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心中纷纷是警惕不已。 而就在朝中各大派系因为赵俊臣今天的反常举动而议论纷纷之际,德庆皇帝也回到了御书房,开始考虑着今天早朝上的事情。 …… 恩,第五更!虫子也算是拼命爆更了!再次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求推荐! 另,顺便说一句,当一个2k党很不爽,情节刚刚展开就要收尾,所以从明天开始,虫子会恢复每章四千字以上的更新习惯!明天依旧拼命,至少两章! …… 第六百六十三章.奏疏. …… …… 今天早朝上,赵俊臣遭遇百官群起反对的事情,德庆皇帝自然是看在眼中。 也正如赵俊臣的预料,见到这一幕情景之后,德庆皇帝心中对赵俊臣的猜忌与戒备不由的降低了许多。 但德庆皇帝的心中依然有些疑虑。 “按照周尚景与沈常茂的说法,赵俊臣如今的权势影响已经是可以干涉内阁决策了,即使是周尚景也要向赵俊臣做出妥协……但今天早朝上的情景,却完全不像是他们所说的样子,若是赵俊臣的权势当真是达到了这般地步,百官们的反对态度绝不可能这般激烈……” “难道,这一切都是周尚景与沈常茂在联手暗算赵俊臣?想要挑起朕的猜忌之心,促使朕出手打压赵俊臣的崛起势头?恩,倒也有这种可能……” “不过,这件事情还有一些蹊跷之处!今天早朝上,赵俊臣进行提议的时候,‘赵党’所有官员竟是全部袖手旁观,完全没有支持赵俊臣的意思!若是‘赵党’官员能够站出来表示支持,赵俊臣今天也不至于以一己之力与百官争辩,局势也会好转许多……赵俊臣的这般表现,就好像是故意在自找麻烦……” 坐在御案后面,德庆皇帝暗暗思索着今天早朝上的事情,但心中的疑虑则是越来越多了。 最终,德庆皇帝决定静观其变,暂且不会出手打压赵俊臣,再观察一段时间,避免中了周尚景的离间之计。 然后,德庆皇帝又想起了赵俊臣所禀报的朝廷缺粮之事,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德庆皇帝虽然是好大喜功,但也并非是昏聩无能的帝王,所以他很清楚朝廷存粮不足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危害! 赵俊臣的五项提议,若是全部实行的话,确实有可能在两三年的时间内缓解朝廷缺粮的困境,各地应对天灾的能力也会大幅增强,但因为百官们的强烈阻挠,这五项提议最终只通过了前两项,第三项提议虽然是同样通过了,但也受到了许多限制,至于最后两项提议,虽然是最为重要,但遭到的反对也最多,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这样一来,今天早朝上的结果看似是所有人都可以勉强接受,但朝廷缺粮的困境却没有得到太多的改善。 看赵俊臣的态度,他并不打算放弃最后两项提议,今后还会与百官们继续角力,但可以预见的是,除非是德庆皇帝与内阁辅臣们集体支持赵俊臣,否则仅凭赵俊臣的一己之力,这两项提议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通过,说不定朝廷的存粮彻底告竭之后,关于这两项提议的争论也依然会持续下去。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心中不免有些隐忧。 赵俊臣有一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朝廷缺粮之事必须要做出改变,不能任由情况恶化下去。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抬手揉了揉眉心,向养心殿太监张秀吩咐道:“派人去户部一趟,把朝廷各地粮仓的账目拿来,朕要审阅一番。”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张秀不敢怠慢,连忙就去安排了。 然后,张秀又捧来了一摞奏疏,请示道:“陛下,这些是各地官员呈给您的奏疏,您看是不是现在审阅?”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说道:“放下吧,朕现在就批阅。” 等到张秀将奏疏摆在面前之后,德庆皇帝就随手拿起一份奏疏展开审阅。 然后,德庆皇帝的表情稍稍轻松了一些。 这份奏疏乃是新任阁老梁辅臣所呈,说他已经与新任三边总督王铮进行了交接,很快就会赶到京城赴任内阁辅臣的职务。 说起来,德庆皇帝决定让梁辅臣入阁辅政之后,距今已经过了两个多月时间,但梁辅臣依旧是迟迟没有来京赴任,未免是太过拖沓了。 但德庆皇帝并没有责怪梁辅臣的意思。 因为梁辅臣首先要等到新任三边总督王铮抵达陕甘之后,才能够与王铮进行交接。此外,三边总督权势极大,节制河西巡抚、河东巡抚、陕西巡抚以及甘、凉、肃、西、宁夏、延绥、神道岭、兴安、固原的九总兵,所面临局势也极为复杂,担负着北方边防重任,所以梁辅臣与王铮的交接工作就必然需要耗费很长时间,这样一来,梁辅臣稍稍来迟几天,也是完全可以接受。 梁辅臣即将要来到京城赴任,对德庆皇帝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情,这代表着德庆皇帝对朝廷中枢的控制力即将要进一步提升。 所以,看完梁辅臣的奏疏之后,德庆皇帝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 然而,当德庆皇帝放下梁辅臣的奏疏、又拿起另一份奏疏审阅之后,原本的好心情顿时就被破坏了。 这份奏疏乃是新任太子太师王保仁呈奏上来的,但里面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乃是王保仁的请罪奏疏。 原来,王保仁前来京城赴任之际,顺便也负责押送黄有容在南直隶抓捕的许多犯人,其中不仅包括苏长畛及其朋党、并且还包括十余名犯案的走私商人。 然而,王保仁押送着一众犯人刚刚抵达北直隶之后,他所居住的驿站就突然发生了一场大火,那些犯案的走私商人全部在火场中丧命。 看到这份奏疏之后,德庆皇帝轻哼一声,低声说道:“这个王保仁,在南直隶这些年当真是退步了,竟是连一些犯人都看管不好!” 说完,德庆皇帝就将王保仁的请罪奏疏丢到一旁,心中并不是特别在意,然后又拿起了第三份奏疏。 这份奏疏,乃是钦差黄有容从南直隶快马送来的密疏。 见到这份密疏里面的内容之后,德庆皇帝顿时是面色一变,表情马上就严肃了起来。 沉吟片刻之后,德庆皇帝再次向养心殿太监张秀吩咐道:“马上将内阁诸位阁老、六部尚书、以及太子他们招来御书房议事!” 见德庆皇帝的表情满是严肃,张秀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去办了。 等到张秀离开之后,德庆皇帝先是细细看了一遍黄有容的密疏,然后又重新拿起了王保仁的请罪奏疏看了一遍,眼中满是沉思之色。 …… 好吧,就按照大家的意思,今天依然发2K小章节,还是五更! 这是第一更! …… 第六百六十四章.传唤. …… …… 早朝结束之后,与“周党”、“沈党”、以及“太子党”一样,几位“赵党”核心人物也是纷纷聚拢在赵俊臣的周围。 并且,与其他派系的官员一样,他们对于赵俊臣今天的举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赵俊臣在今天早朝上的诸般提议,事先并没有与“赵党”众人通气,就算是左兰山、霍正源这些“赵党”核心人物也完全不知道赵俊臣竟是会突然抛出这些争议很大的提议,这也是“赵党”众人今天早朝上没能为赵俊臣提供足够支持的原因之一。 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并且考虑清楚了利弊选择之后,事情都已经告一段落了。 来到赵俊臣身旁之后,霍正源首先开口,说道:“赵大人在早朝上舌战百官的风采,当真是令人钦佩,恐怕三国时诸葛孔明舌战群儒也不过如此了。不过,赵大人您要抛出这些提议,又为何不与我等提前知会一声?若是我等可以提前知晓消息,必然会做好充足准备、全力支持赵大人的提议,并且与赵大人一同与百官激辩!虽然赵大人一个人与百官争锋角力的时候依然是游刃有余,但有了我等的襄助,也可以省却一些口舌力气。” 霍正源说完之后,左兰山也是点头道:“依我来看,赵大人的这些提议,全都是出自于一片公心,也皆是利国利民之策,但百官们却是鼠目寸光,仅仅是为了一点个人私利,就与赵大人百般为难,实在是可恨!若是赵大人能够提前通知我等一声,让我等能够与赵大人共进退,赵大人也能多几分胜机。” 陈东祥则半是钦佩半是叹息的说道:“是啊,那些人确实可恨,完全体会不到赵大人的良苦用心,只知道一味的反对!我见到他们胡搅蛮缠的样子之后,当时就打算出列支持赵大人,只可惜事前没有准备,还需要临时想一些说辞,结果我刚刚想好了说辞,赵大人就已经将他们纷纷驳倒了,当真是让我瞠目结舌!霍大学士所说没错,即使是孔明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詹善常则是恭维道:“各位难道现在才知道赵大人的辩术之强?依下官看来,别看那些清流们平日里只知道夸夸其谈,但他们与赵大人争辩起来,可从来都没有占到过便宜……只可惜,下官提前不知道消息,否则若是能够与赵大人站在一起与百官激辩角力,就当真是人生幸事了!” 几位“赵党”核心人物的说法虽然不同,但他们想要表达的意思却是大致相似,总结起来不外乎就是三层含义。 第一层含义乃是趁机向赵俊臣表忠心,表示他们坚定支持赵俊臣的态度。这般态度倒也不算虚假,赵俊臣的提议虽然是同样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但赵俊臣同样带给了他们更多的利益,就说赵俊臣让他们入股联合船行所带来的利益就数百倍于此了,所以他们自然是赵俊臣的坚定支持者。 第二层含义则是为了向赵俊臣解释他们早朝上没有站出来支持赵俊臣的原因,表示这一切都是因为赵俊臣没有提前通知他们、让他们准备不足的缘故,并不是他们不愿意支持赵俊臣。 第三层含义却是为了试探赵俊臣的想法,想要知晓赵俊臣今天早朝上为何要突然抛出这些争议极大的提议,甚至是为此不惜与百官争锋,在他们看来这种事情完全是得不偿失。 对于几位“赵党”核心人物的言语深意,赵俊臣自然是听明白了。 赵俊臣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身边全是可以信任的朋党之后,也就没有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直接说道:“今天的事情,倒也不是刻意隐瞒你们,而是这件事由我一人出面就足够了……昨天我收到消息,陛下他见到‘京察’结果之后,心中对我有了一些忌惮,或许会出手打压,所以我今天就刻意引起百官的纷纷反对,让陛下他明白我还没有一手遮天的能力,好让陛下他可以安心……”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不过,今日的这些提议,也确实是我的真心想法,户部的粮食确实不多了,必须要想办法解决困境,否则将来一旦因为粮食的事情生出乱子,还是我这个户部尚书要倒霉!今天我单独与百官争锋角力,其实也是为了试探百官们的底线,等到我摸透他们的底细之后,也自然会联系你们一同出力,到时候也就可以一锤定音了。” 如今,赵俊臣对“赵党”的整顿改革已经到了一个很关键的时期,最是需要几位“赵党”核心人物的理解与支持,所以赵俊臣也就没有故弄玄虚,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几位“赵党”核心人物才终于是纷纷恍然。 然后,左兰山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赵大人此策极妙……只不过,为了打消陛下的疑虑,就与百官们争锋相对,若是一旦引起了所有官员的共同敌视,恐怕是有些得不偿失。” 与此同时,霍正源沉吟了片刻之后,也说出了自己的想哦没在家拍卖会顾虑,道:“此外,赵大人的几个提议固然全是实用之策,但这些政策在推行之际,恐怕会生出不少乱子,说不定还会引起民变。到了那个时候,赵大人恐怕还没有收获功劳,就要先被陛下与百官们问责了,所以赵大人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赵俊臣并不在意,表情一如既往的从容,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两全其美的策略?所有事情都是有利有弊,如何将利处发挥到最大、又如何将弊端限制到最小,就要看个人手段了。” 说话之际,赵俊臣表情平淡,却自有一股成竹在胸的风范。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之后,几位“赵党”核心人物纷纷是点头表示认同。 在赵俊臣的领导之下,“赵党”这段时间以来可谓是屡战屡胜、占尽了好处,所以他们对赵俊臣的信心皆已是根深蒂固,这种信心已是近乎不逊色于“周党”对周尚景的信心。 而就在赵俊臣与“赵党”几位核心人物谈话之际,却见到养心殿太监张秀匆匆跑来。 张秀先是跑到远处的周尚景等人身前,向周尚景等人说了几句之后,又快步跑到赵俊臣面前,向赵俊臣说道:“赵大人、左阁老、陈大人,幸好你们还没有离宫……陛下他传唤了内阁阁老、六部尚书、以及太子殿下,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几位商议。” …… 第二更! …… 第六百六十五章.敌友. …… …… 在几人之中,赵俊臣乃是户部尚书、陈东祥则是工部尚书、左兰山更是内阁辅臣,皆是要前往御书房面圣,若是抛开霍正源这个“赵党”新人不提,在几位“赵党”老人之中,却唯有詹善常一个人只是户部侍郎,没有得到德庆皇帝的传唤。 所以,听到太监张秀的传唤之后,詹善常的表情隐隐有些尴尬,眼中更是闪过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然后,詹善常向赵俊臣几人拱手道:“陛下他突然召唤内阁阁老与六部尚书,恐怕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几位还是不要耽搁,尽快前往御书房吧,而下官与霍大学士就先行出宫了。” 赵俊臣正思索着德庆皇帝传唤众人的用意,并没有注意到詹善常神色间的细微变化,只是点了点头之后,就率先向着御书房方向走去,而左兰山与陈东祥也是向詹善常点头示意之后就连忙相随。 不过,霍正源却是注意到了詹善常的表情变化,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詹善常一眼,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并且很快就恢复了寻常神色,与詹善常一同向着午门方向走去。 远处,一众“周党”官员也纷纷散去,只留下了阁老周尚景、阁老李和、吏部尚书宋启文、以及刑部尚书张伯崇四人。 在周尚景的带领下,几位“周党”核心人物并没有直接向着御书房方向走去,反倒是向着赵俊臣的方向走来。 注意到“周党”众人的前进方向之后,赵俊臣先是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周尚景的想法,却是停下了脚步,等着周尚景等人的到来。 很快的,周尚景等人已是来到了赵俊臣的身旁。 然后,双方再次迈步,向着御书房方向走去。 其中,赵俊臣与周尚景并肩在前面走着,包括李和与左兰山这两位阁老在内,其余人则是自觉的跟在两人身后。 赵俊臣身为户部尚书,竟是与阁老周尚景并肩而行,并且还走在另外两位阁老与三位尚书的前面,似乎是有些不合规矩,但并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赵俊臣如今的权力地位已经达到了这般程度。 迈步之际,周尚景开口问道:“俊臣可知道陛下他为何会突然召唤内阁与六部?看这个架势,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在庙堂之上,事情的处理自有流程,依据事情的重要程度,处理方式也是大有不同! 一般而言,许多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只需要内阁票拟、皇帝批红之后就可以解决,遇到争议较大的事情,则是需要在朝议上提出来、百官们一同商议;但若是那种至关紧要、影响长远、并且是争议极大的重要事情,就会由皇帝召集庙堂里的几位核心重臣先行商议,经过协商与通气之后,才会将事情通报百官,这也是为了防止争议太大、会影响到庙堂稳定。 如今,德庆皇帝突然召唤了内阁辅臣与六部尚书,自然是有什么至关重要、并且会引发极大争议的事情发生了。 赵俊臣笑道:“周阁老一向是洞若观火、无所不知,如今又何必是明知故问?黄有容在南直隶的事情早已经告一段落了,算一算时间,他的奏疏也应该是这两日送达京城,如今庙堂局势总体还算平稳,也唯有南直隶的那些事情,才能够让陛下这般的重视,并且专门传唤我等商议。” 周尚景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般想法,看来咱们布局许久之后,这南直隶的种种事情终于要浮出水面了,恐怕会引起庙堂的轩然大波。” 赵俊臣依旧是一幅从容淡定的表情,说道:“唯有让这些事情浮出水面,咱们才能够出手解决掉它!若是这些事情一直都隐藏在水底深处,那咱们反倒是不好下手了!南直隶的那些事情,或许会引起一些混乱与争议,但这也是必不可少的过程,周阁老与晚辈布局了这么长时间,投入了这么多的精力,如今也应该收获成果了。” 赵俊臣的这番话,看似是在说南直隶的事情,但似乎又是意有所指,隐隐暗示了农业改革的事情。 周尚景似乎没有听懂赵俊臣的暗示,只是一双老眼精芒闪烁着,缓缓说道:“是啊,南京六部、八王船行……这些事情是应该彻底解决了!” 听到周尚景与赵俊臣的谈话之后,两人身后的几位两党核心人物皆是表情一振,隐隐还有一些兴奋! 周尚景与赵俊臣联手对付南京六部与八王船行的事情,他们大都已是提前知晓了消息,并且他们也都非常清楚,一旦解决掉了南京六部与八王船行之后,他们这些人究竟能够收获多么庞大的回报! 虽然投入了许多精力,也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但与那些丰厚的回报比较起来,一切都是值得期待的! 所以,不论是“赵党”还是“周党”,眼见着南直隶的事情即将要浮出水面,就皆是有些迫不及待、摩拳擦脚的想要大干一场! 然后,在前往御书房的路上,赵俊臣与周尚景也进一步的达成了默契,并且还制订了一些详细的计策手段,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颇是默契十足。 虽然,周尚景昨天才出手算计了赵俊臣,赵俊臣对周尚景也充满了防范,随着赵俊臣的权势影响越来越大,两派之间也渐渐出现了冲突与矛盾,并且这些矛盾与冲突迟早都会进一步的升级,毕竟庙堂的权势就这么多,如今已经有了一个权倾朝野的周尚景,却是容不下第二个周尚景出现了,更何况赵俊臣的志向并不仅仅只是成为第二个周尚景而已…… 但如今,赵俊臣与周尚景却是有着共同的立场,也算是合作愉快。 两人的心思大致相同——敌对是敌对、合作是合作,官场之上没有永远的敌友,也没有彻底的敌友,该冲突的时候他们都不会手下留情,但有了共同的利益之后,他们也可以毫无犹豫的抛下过去、把酒言欢! 只不过,随着赵俊臣与周尚景达成了默契,南京六部与八王船行则就要倒霉了! …… 第三更!还有两更! …… 第六百六十七章.统一阵线. …… …… 当赵俊臣与周尚景带着各自党羽来到御书房门外的时候,发现太子朱和堉、首辅沈常茂、兵部尚书王寿等人都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一段时间了。 眼见着内阁辅臣、六部尚书、以及太子朱和堉已经到齐,御书房太监张秀就连忙向德庆皇帝通报了消息,然后众位庙堂核心重臣很快就得到了德庆皇帝的召见。 进入御书房之后,只见德庆皇帝表情颇是严肃,不待众臣行礼就抬手说道:“都不必行礼了,这是黄有容从南直隶送来的密疏,你们都看一看吧!此事极是重大,朕也不能独断,还需要听一听你们的意见。”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太监张秀就把黄有容的密疏交到了首辅沈常茂的手上。 沈常茂细细阅览了一遍黄有容的密疏之后,却是神色巨变,用眼角瞄了远处的赵俊臣一眼之后,将这份奏疏交给了太子朱和堉。 太子朱和堉看完了密疏之后,则是表情肃穆,又将这份奏疏交给了阁老周尚景…… 很快的,御书房内所有人都看过了黄有容的密疏,却是表情各异,有的人表情冷肃、有的人神情兴奋、也有些人面露不安,但没有任何人抢先开口表明态度。 黄有容的这份密疏里面的内容太过惊人了,竟是弹劾南京六部暗中支持走私、勾结走私商人谋害朝廷重臣、并且还私底下与几位藩王交往甚密! 这些罪名每一项都足以震惊朝野,加在一起更加是一场天大的麻烦! 若是寻常人犯了这些罪行,重臣们必然会纷纷出列表态、强烈要求朝廷严惩,但这些事情涉及到了南京六部、八王船行,皆是不好招惹的庞然大物,所以在场的几位重臣就纷纷是沉默不语,所有人都是等着其他人先行开口表态,自己则是缩在后面观望风向。 最终,在一片沉默的气氛之中,这份密疏交到了赵俊臣的手上。 看到这份奏疏里的内容之后,赵俊臣就好似事先完全不知情一般,同样是面色大变,似乎是十分震惊。 然后,赵俊臣的表情渐渐有些激愤,却是首先表明了态度。 只见赵俊臣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表情颇是激动,大声说道:“陛下,自从当初遭遇歹徒行刺之后,臣就一直是日夜惶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竟是让对方使用这般激烈的手段对付于臣,而三法司、两厂一卫、顺天府虽然一直是全力调查,但也一直是没有任何线索,却没想到最终还是黄阁老在南直隶查到了真凶,这一切的主使者竟然是南京六部!陛下,南京六部竟然为了臣整顿商税的事情就勾结走私商人谋害行刺,这种事情恒古未有啊!陛下!臣当初可是险些就丢掉性命,您可一定要为臣主持公道啊!” 见到赵俊臣这般表现,并且赵俊臣在这件事情上也确实占着道理,所以德庆皇帝也不得不出言宽慰,说道:“赵爱卿不必这般激愤,若是这件事情确实是与南京六部有关,那朕就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与此同时,随着赵俊臣的首先表态、德庆皇帝的开口宽慰,也为黄有容弹劾南京六部的事情定下了基调。 眼见德庆皇帝的态度宽和,似乎有纵容自己的意思,赵俊臣却是趁势说道:“陛下,南京户部每年征收的税款占了朝廷财政收入一半之多,不仅控制着江南以及附近各地的全部税粮,同时还控制着南方漕运,全国盐引勘合与全国黄册也在它手中;可以说南京户部的权势还在京城户部之上!陛下,臣受些委屈也就罢了,但南京六部已经有了这么大的权势,说是另一个朝廷中枢也不为过,但他们还是犹不知足,竟然还敢操控走私、谋害大臣、勾结藩王,长此以往的话,谁知道他们还会干出什么事情!陛下,臣今天就大胆说一句,南京六部这般猖狂,迟早都会尾大不掉,必要要有所限制,甚至是直接将南京六部的权柄全部收回京城!还望陛下明鉴!”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在场众人皆是表情一动。 尤其是六部尚书们,表情皆是有些激动。 一旦收回了南京六部的权柄,那么最大的受益者自然就是他们了。 只见吏部尚书宋启文迈步向前,表情严肃的说道:“陛下,南京吏部的权柄也是极大,负责南直隶官员的京察考功,京城吏部一直是无权干涉,诸多南方官员皆是出于江南贡院,如今已经自成一派,京城吏部同样是很难插手,数百年来颇有不便,连政令都无法统一,又如何要维持江山稳固?臣认为赵大人所说有理,若是黄阁老的几项弹劾皆是真的,那么南京六部就必须要得到严查!也完全可以趁机整顿南京六部,彻底收回南京六部的诸项权柄!” 随着宋启文的话声落下,早已经蠢蠢欲动的工部尚书左兰山、刑部尚书张伯崇、礼部尚书林维、兵部尚书王寿等人也纷纷是出列表示支持,建议德庆皇帝严惩南京六部,并且将南京六部的权柄收回京城中枢。 随着六部尚书们纷纷表态,也彻底为这件事情定下了基调! 见到风向变化之后,德庆皇帝的眼中同样是闪过了一丝喜意。 收回南京六部的权柄,对德庆皇帝而言就是加强中央集权,自然是大有好处,如今见到六部尚书们纷纷是支持这样的观点,德庆皇帝心中也非常满意。 不过,德庆皇帝依然没有表明态度,反倒是表情有些迟疑。 数百年来,明朝的历任皇帝多次想要从南京六部收权,最终也皆是以失败告终,这件事情绝不是想象中那般简单。 因为黄有容的弹劾,德庆皇帝确实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但想要对付南京六部这样的庞然大物,却还需要更多的准备! …… 第四更! 凌晨一点左右还有一更! …… 第六百六十七章.我有一策. …… …… 事实上,不仅仅是德庆皇帝没有明确表态,与六部尚书们的踊跃表态不同,内阁几位阁老也纷纷是沉吟不语。 不论是内阁辅臣、还是六部尚书,皆是京城中枢的核心人物,他们绝大部分人都希望京城中枢可以收回南京六部的权柄,从这方面而言,完全不需要任何的协商与通气,御书房内的众人就可以统一战线、达成共识。 但这件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德庆皇帝与内阁辅臣们必须要考虑到更多的因素。 南京六部可不仅仅只是六个寻常衙门而已,从某方面而言,南京六部还代表着整个江南的利益! 南京户部负责征收南方商税、有盐引勘合之权,这也就意味着所有的江南商人们全都依赖着南京六部成事,所以绝大部分江南商人都是南京六部的坚定支持者! 南京礼部管理着江南贡院,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掌控着江南读书人的未来命运,而江南出生的官员也大都受到过南京礼部的恩惠!所以江南士林也全都是南京六部的坚定支持者! 南京吏部负责南直隶官员的考功之事,这也就意味着南直隶各地的官员大都被南京吏部掌控着仕途命运!于是南直隶的本地官员也大都是南京六部的坚定支持者! 简而言之,南京六部早已经是根深蒂固,拥有着极为庞大的关系网络,时至今日整个江南的士农工商、各个阶层都已经成为了南京六部的利益共同体! 所以,朝廷中枢一旦要动南京六部,就必须要考虑整个江南的反应! 如今,黄有容对南京六部的弹劾固然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几项罪名一旦得到证实,也足以让京城中枢有理由出手整顿南京六部! 然而,京城中枢固然可以撤掉几位南京六部的尚书,也可以趁机打压南京六部的声势,但若是京城中枢想要从南京六部收权,整个江南以及附近各地就必然会发生剧烈动荡,江南的士农工商们也必然会出现激烈反弹,到了那个时候,整个明朝江山都会不稳! 并且,京城中枢从南京六部收权这种事情,必然要经过百官一致认同,但庙堂之中有许多官员都是出生于江南,与南京六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如何会支持这般提议? 这也是朝廷数百年来屡屡想要从南京六部收权,却一直没能成功的真正原因! 也正因为如此,眼看着六部尚书们纷纷出列表态,德庆皇帝与几位阁老却不敢直接表示赞同,依然是有些举棋不定,一方面觉得这次黄有容弹劾南京六部乃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另一方面又觉得京城中枢绝不能太过于逼迫南京六部,否则就会引起江山动荡。 于是,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而就在这时,眼看着内阁几位阁老纷纷是沉默不语,与南京六部有了“深仇大恨”的赵俊臣却是按耐不住了,直接向几位阁老逼问道:“几位阁老为何要如此沉默?难道你们不赞同朝廷从南京六部收权的事情吗?” 周尚景面对赵俊臣的逼问,似乎是非常无奈,缓缓开口说道:“陛下,老臣认为,这件事情恐怕还需要从长计议,即使是黄阁老的弹劾全是真的,朝廷也只需要出手整肃、撤换官员即可,从南京六部收权的事情则是太过敏感,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江南动荡!陛下,江南这个地方,可是绝不能乱啊!” 听到周尚景的说法之后,沈常茂、程远道、李和等人出于各种考量,也终于是纷纷表态认同了周尚景的观点,表示他们虽然也想要从南京六部收权,但这件事情太过敏感,还是需要从长计议。 另一边,德庆皇帝依然是沉吟不语、没有明确表态,但他的态度则是更加举棋不定了。 然而,听到周尚景的说法之后,赵俊臣却是不依不挠,说道:“周阁老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吧?南京六部只是南京六部,江南只是江南,凭什么朝廷动了南京六部的权柄,整个江南就会动乱?江南究竟是朝廷的江南,还是南京六部的江南?” 周尚景则是满脸的不以为然,说道:“赵大人你只是被气昏了头脑,又何必要明知故问?南京六部与江南各地早已是捆绑在了一起,南京六部一旦有了变动,整个江南也会跟着发生震动,事情可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顿了顿后,周尚景见赵俊臣依旧不服气,却是又说道:“若是赵大人你能够找到合适的方法,让京城中枢收回南京六部权柄之余依旧可以稳固江南局势,那么老夫自然也愿意全力支持,但赵大人你可有这样的办法?” 说完,周尚景转头向着德庆皇帝与其余几位阁老看去,说道:“想必陛下和几位阁老与老夫也是同样的想法,若是江南能够稳定,那么京城中枢自然是可以从南京六部收权,但若是江南无法稳定,那么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再谈了。” 听到周尚景的说法之后,沈常茂、程远道、李和等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甚至,就连德庆皇帝也是轻轻点头。 然而,赵俊臣与周尚景的争辩,只是两人共同表演的一场戏罢了,两人早就预料到德庆皇帝从来都是一心求稳、沈常茂又不愿意彻底得罪南京六部、“太.子党”的清流们更是与南京六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人出手对付南京六部之际必然会是心中犹豫,所以才表演了这么一场戏,就是为了坚定在场众人对付南京六部的决心,趁机调用朝廷中枢的全部力量、一同对付南京六部! 至于具体的手段,赵俊臣与周尚景二人早已经商议好了。 此时,见德庆皇帝与几位阁老纷纷认同了周尚景的观点之后,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却是开口道:“若是硬要说的话,我心中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江南的士农工商彻底与南京六部反目成仇,并且还能让他们主动要求朝廷收回南京六部的权柄……只是,这个办法有些阴损,还需要陛下与众位同僚的全力支持才行……”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德庆皇帝先是一愣,然后问道:“哦?赵爱卿有办法?说来听听。” …… 恩,第五更! …… 第六百六十八章.连环毒计. …… …… 听赵俊臣说自己有办法之后,德庆皇帝自动忽略了“阴损”这两个字眼,顿时是精神一振。 在德庆皇帝看来,评价一个办法的好坏并不是看它的过程如何,而是看它究竟有没有达成效果。 如果能够保证江南局势稳定,德庆皇帝自然也愿意从南京六部收权,哪怕用一种阴损毒辣的手段也是在所不惜。 所以,德庆皇帝直接问道:“哦?赵爱卿有办法?说来听听。” 赵俊臣却是有些犹豫,说道:“臣的这个办法,有些……不合常规,所以还请陛下能够先赦免臣无罪,否则臣不敢讲!” 德庆皇帝摆手道:“你尽管说就是,不论你说了什么,朕都不会怪罪于你。” 赵俊臣躬身致谢之后,缓缓说道:“数百年来,江南商人们在南京六部的庇护下大发横财、江南士子们在南京六部的照顾下考取功名、江南官员们在南京六部的扶持下稳步高升……所以,江南的各阶层百姓都不愿意看到南京六部失去权柄,这也是陛下与各位阁老这般谨慎的真正原因。”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示意赵俊臣继续说下去。 然后,赵俊臣提到了一个众人从未想到过的观点:“但若是有一天,南京六部不仅无法为江南各阶层百姓提供好处与便利、反倒是让他们的利益受损呢?到了那个时候,江南的士农工商可还会像往常一样坚定支持南京六部?”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之后,御书房内所有人皆是眼睛一亮,德庆皇帝更是若有所思,隐隐猜想到了什么。 让众人稍稍思索了片刻之后,赵俊臣继续说道:“臣的办法,乃是一个连环之计!这个计划的第一步,乃是尽快落实黄阁老弹劾南京六部的几项罪名,这些罪名一旦落实之后,京城中枢也就抓住了南京六部的把柄,南京六部就要彻底被动了! 这样一来,京城中枢也就有理由出手整肃南京六部,彻底清洗南京六部的主要官员,不仅南京六部的几位尚书要全部罢免,就算是六部侍郎以及那些办事能力较强的中层官员也要全部撤换,只留下那些或贪酷或无能的劣质官员,到了那个时候,南京六部就会群龙无首、彻底陷入瘫痪。这一步,不妨称之为‘斩首抽骨’!” 在众人注目之下,赵俊臣继续说道:“至于计划的第二步,则是由朝廷来遣派新任的南京六部尚书,但朝廷进行任命之际,却也要有些讲究! 比如,江西按察使吴陉人的性格乖张不合群,不懂得聚拢人心却又喜欢排斥异己,不妨让他去担任南京吏部尚书;江西布政使汪正的性子贪婪吝啬、喜欢斤斤计较,不妨由他来担任南京户部尚书;都察院有一位佥都御史名叫李子雍,如今已经耳顺之年,早已经是老弱无用,颇是昏聩,也屡屡有失察之过,不妨让他去担任南京刑部尚书;顺德府知府沈欣文乃是依靠祖荫为官,本身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还喜欢故作聪明、嫉贤妒能,朝廷本来已经打算罢免他了,但如今不妨让他去担任南京礼部尚书……这一步,可称之为‘抽血换髓’!“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御书房内所有人皆是下意识的吸了一口冷气,纷纷用惊骇的目光打量着赵俊臣,只觉得赵俊臣的计策果然是毒辣阴损! 让性格乖张、不懂得聚拢人心却又喜欢排挤异己的吴陉人去担任南京吏部尚书?恐怕整个南直隶的官员都要永无出头之日了,到时候定然是有功轻赏、有过重罚的局面! 汪正的性子贪婪吝啬、喜欢斤斤计较,由他去担任南京户部尚书,必然是时不时的勒索商人、摊加税赋,而且这个人是出了名的翻脸无情、收了银子也不会为人办事,到时候整个江南的商贾与农户都将是苦不堪言。 李子雍早已经是昏聩老弱,近年来一直是屡屡失察,由他去担任南京刑部尚书,也不知道会出现多少冤假错案,到时候必然会引起民怨沸腾。 还有沈欣文,一向是不学无术,还喜欢夸夸其谈、不懂装懂,又一向是嫉贤妒能、心胸狭隘,让他去担任南京礼部尚书,不仅会闹出许多笑话,江南贡院里的学子们更是要大祸临头了! 最妙的是,吴陉人与汪正一向不合,说是死敌也不过为,前些日子还纷纷向陛下上奏疏、言辞激烈的弹劾对方,沈欣文则是一个搅屎棍,李子雍更没有控制局面的能力,若是由他们来担任南京六部尚书的话,不仅是几个衙门都会乱成一团,并且还会陷入内斗内耗之中!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纷纷感慨,赵俊臣的这个计策,实在是太阴损了! 然而,他们依旧是低估了赵俊臣,赵俊臣的连环计也不仅仅只是两步而已! 只见赵俊臣继续说道:“然后,则是计划的第三步,朝廷整肃了南京六部之后,南京六部必然会出现许多空缺,朝廷到时候只负责补充一部分,也同样是补充一些昏聩无能、贪婪浮躁的官员,至于剩下的空缺,就让南京六部进行内部推选!到了那个时候,南京六部为了争夺这些空缺,必然会进一步陷入冲突之中,等到局面僵持之际,再由朝廷颁布旨意,依据南京各部的政绩多寡来决定这些空缺位置的最终归属!这一步计划,不妨称之为‘病乱投医‘!” 听到赵俊臣的这个建议,御书房内众人又纷纷是心中一惊。 南京六部的实干官员被朝廷清扫一空之后,只剩下了一些昏聩无能的官员,又有了吴陉人、汪正、李子雍、沈欣文这种完全不靠谱的上司,这般情况正是应了一句话“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若是南京六部这个时候能够无所作为、尽量低调,或许还有可能渡过这场危难,但依照赵俊臣的这个计划,却是逼着他们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这样一来,南京六部可就有热闹看了。 比如,南京吏部的功绩何来?自然是考核官员功过,但以吴陉人的性格作法,到时候必然是议功少、记过多,说不定吴陉人还会迫不及待的抓捕许多贪官酷吏来向朝廷证明自己的能力,到时候南直隶的官员将会如何作想? 又比如,南京户部的功绩何来?自然是征粮收税!但以汪正的性格作派,恐怕很快就会演变成横征暴敛,定然是屡屡向商贾农户们摊派税赋,到时候南直隶的商农百姓们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再比如,南京刑部想要建立功勋,就需要尽快解决一些积年旧案,以李子雍的昏聩无能,这些案件顺利解决的可能性又有多少?成为冤假错案的可能性又有多少? 简而言之,让一个不靠谱的上司带领一群贪婪无能的下属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相互间还要相互扯后腿、下绊子,官场上简直没什么事情要比这种情况更加可怕了! 但赵俊臣依旧是犹不知足,继续说道:“至于计划的最后一步,则是进行鼓动挑唆,进一步引起江南士农工商各阶层百姓对南京六部的不满,甚至是引发一场激烈冲突,让南京六部彻底失去人心!到了那个时候,只要有人挑头出面,江南百姓们就会想到京城中枢的存在,必然是纷纷请求朝廷中枢为他们主持公道! 然后,朝廷中枢只要是及时站出来平息民怨,很容易就可以让江南各阶层百姓归心!然后,朝廷再顺势答应江南百姓的请求,不仅是严惩南京六部,并且还将南京六部的权柄收回京城,这个时候江南各阶层百姓心中怨恨犹存,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弹,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事情就已经成了定局!这一步,可称之为‘妙手回春‘!“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向德庆皇帝躬身行礼道:“臣认为,这个连环之计若是可以顺利实行,定然可以彻底根除南京六部的隐患,只是手段有些阴损,有失光明正大,还请陛下明鉴!” 赵俊臣将自己的计划讲诉完毕之后,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是愣愣的看着赵俊臣,仿佛是他们刚刚认识了赵俊臣一般! 能够成为朝廷的核心重臣,许多人平日里也算是不折手段了,但他们却无论如何也构想不出这般毒辣阴损的计划! 不过,赵俊臣的计划虽然是阴损毒辣,但不得不说,这个计划确实很有可能成功!若是顺利执行下去,南京六部尾大不掉的局面也将会彻底终结。 当然,这个计划若是想要顺利执行,也必须要在场众位朝廷核心重臣们齐心协力才成! 最终,在一片沉默之下,德庆皇帝缓缓开口了。 …… ps:虫子昨天心态乱了,因为限免后的成绩非常重要,所以虫子就一味的爆更再爆更,有些忽略了质量。 但从今天开始,虫子将不再关心成绩,回归初心,只是单纯把这本书认真写好! 所以今天只有两到三更,但都是大章节。 ……r 第六百六十九章.暗算. …… …… 德庆皇帝在位多年,早已经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许多看起来万无一失的计划,真正执行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今,赵俊臣的计划虽然有些阴损卑劣,但看起来成功的可能性很高,只是这个计划最终结果是否像是预想中一般,德庆皇帝却是不敢肯定。 所以,德庆皇帝眉头轻轻皱着,说道:“赵爱卿的这个计划,确实是有些……不合常规,但听起来倒也是可行之策。不过,朕心中却是有些疑虑。” 赵俊臣也不期望自己夸夸其谈一番就能说服德庆皇帝,对于德庆皇帝的心中疑虑也早就有了准备,听到德庆皇帝的说法之后,马上就问道:“还请陛下赐教。” 德庆皇帝缓缓说道:“这个计划的第一步没有任何问题,不论是落实南京六部的罪名,还是出手整肃南京官场、罢免南京六部的官员,都不算是难事;这个计划的第二步问题也不大,遣派一些劣迹官员充任南京六部也许会招到一些非议,但只要咱们君臣几人能够立场一致,也不算什么难事;计划里的第三步也不是问题,充任南京六部的几位官员大都没什么远见卓识,恐怕不需要朝廷中枢暗中推动,他们自己就会乱起来……至于计划里的最后一步,倒也不算是难事,只是朝廷及时站出来平息民怨罢了……”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的目光投向了赵俊臣,继续说道:“但朕却是有些担心这个激化的第四步,似乎是有些不妥。” 德庆皇帝的性格一向求稳,所以赵俊臣很快就想明白了德庆皇帝的顾虑,问道:“陛下是担心南京六部与江南百姓发生冲突这一步骤?” 德庆皇帝轻轻点头,说道:“挑起南京六部与江南百姓的矛盾,甚至是直接造成一场冲突,这件事情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稍有不慎的话,这场冲突就会失去控制,说不定还会造成一场大规模的民变,到了那个时候,整个江南局势都会失去控制。”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又说道:“更何况,朕与几位阁老对京城中枢收权于南京六部的事情心有顾虑,原本就是担心会引起江南动荡!但按照赵爱卿的计划,却是为了从南京六部收权就刻意制造一系列的江南动荡,似乎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话后,阁老程远道连忙表态认同道:“陛下圣明!老臣也是同样的看法!若是为了中央集权,那么朝廷出手算计南京六部也就罢了,但若是还要利用无辜百姓,却是有失圣朝之风范,这种事情一旦让人知晓了,恐怕还会有损民心!此外,也正如陛下所讲,一旦挑起了南京六部与江南百姓的矛盾,说不定事情就会愈演愈烈,朝廷与南直隶相隔千里,未必有能力控制局面,若是一旦造成了大规模的民变,恐怕整个江山都要乱了!” 其实,程远道对于朝廷中枢从南京六部收权的事情,本身就有一些疑虑,因为他本身就是江南人氏,也是江南贡院出身,可以说他也受过南京六部的恩惠,所以他虽然不会明确反对京城中枢从南京六部收权的事情,但若是过程中出现了一些风险,他就一定会跳出来挑刺反对。 不过,赵俊臣并没有太在意程远道的想法,只是向德庆皇帝说道:“陛下,虽然按照臣的计划,江南也同样会出现一些动荡,但终究是有些不同,若是朝廷直接从南京六部收权,那么江南的反弹与动荡是直接针对朝廷中枢,朝廷是被动的;若是按照臣的计划,江南的这场动荡则是针对南京六部,对朝廷中枢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只要密切关注局势发展,并且暗中引导局势走向,朝廷随时都可以出手控制!” 见德庆皇帝面露沉思之色,但依旧是有些迟疑不定,赵俊臣又说道:“此外,若是陛下实在不放心,还可以为这个计划加上两个保障,以防止意外发生。”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问道:“哦?哪两个保障?” 赵俊臣答道:“陛下,您难道忘了苏长畛被定罪之后,南直隶巡抚的位置尚是空缺吗?如今黄阁老刚刚办完钦差的事情,陛下您不妨下一道旨意,让黄阁老接任南直隶巡抚的位置,黄阁老乃是老骥伏枥,能力经验皆是充足,有他坐镇南直隶,这江南的局势就不会太过混乱。此外,南京户部侍郎曹文斌曹大人虽然是身在南京,但一直是心向着京城中枢,却也可以重用;如此一来,有了黄阁老与曹大人这一内一外、一明一暗的相互配合,足以保证计划初期的顺利执行。”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然后又是若有所思,缓缓道:“哦?黄有容、曹文斌……这两个保障倒是不错……” 赵俊臣则是摇头道:“陛下,依照臣的设想,黄阁老与曹大人这两位加在一起,只是一个保障而已!” 德庆皇帝又是一愣,问道:“他们二人只算是一个保障?那第二个保障又是什么?” 自从谈到南京六部的事情之后,赵俊臣就一直是满脸的肃穆。 但此时,听到德庆皇帝的追问之后,赵俊臣则是突然摆出了一幅尊敬有加的表情,转身向阁老周尚景拱了拱手,然后说道:“臣的第二道保障,则是周尚景周阁老!若是依照臣的计划,就可以大致掌握南京六部与江南百姓产生冲突的具体时间,而朝廷在这场冲突发生之前,则是可以随便找一个理由安排周阁老前往河南巡察,河南之南紧邻着南直隶,道路也十分便捷,周阁老到达那里之后,就可以及时掌控江南动向,一旦南京六部与江南百姓产生冲突之后,就可以第一时间赶到南京掌控局势!” 说到这里,赵俊臣脸上的敬佩神色愈加浓重,向周尚景恭维道:“在满朝文武之中,就要以周阁老的手段最高、能力最强、经验最丰富,若是这个计划能够由周阁老亲自主持,自然就是万无一失,陛下难道还担心局势会失去掌控吗?”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建议之后,德庆皇帝当真是心动了! 德庆皇帝与周尚景明争暗斗了一辈子,最是了解周尚景的能力手段究竟有多强!平日里固然是对周尚景充满了忌惮,但若是双方携手合作的话,将事情交给周尚景处理无疑是最让人安心了。 此外,依照赵俊臣的建议,当这个计划开始之后,周尚景至少要离开京城中枢两三个月时间,可谓是调虎离山,在这段时间里,却足以德庆皇帝办成许多平日里办不成的事情了。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周尚景的老脸则是微微一变! 按照赵俊臣与周尚景所制定的最初计划,并没有周尚景前往南直隶坐镇这一项! 这一次,为了对付南京六部与八王船行,周尚景与赵俊臣可谓是合作无间,但这两人皆是城府深沉之辈,在携手合作之余,也都在暗中相互算计对方。 周尚景今天的表现有些低调,虽然与赵俊臣联手演了一场戏,但并没有给予赵俊臣足够的支持,只是任由赵俊臣一个人发挥,将这个阴损毒辣的计策全部推到赵俊臣一个人身上,如此一来,今后即使是计划成功了,赵俊臣也会给德庆皇心中留下一个阴谋家的形象,而德庆皇帝今后必然会因为今天的事情而进一步的防范戒备赵俊臣! 但赵俊臣却也不是吃素的,眼见着周尚景将舞台让给自己一人表演之后,却是临时又加了一段即兴发挥,向德庆皇帝提出建议,让周尚景亲自前往南直隶坐镇局势,这样一来,不仅是计划一旦失败后周尚景将会承担主要责任,并且也可以调虎离山,在周尚景离京的两三个月时间里,赵俊臣也能够趁机争取到更大的发展空间! 不过,除了赵俊臣与周尚景二人之外,却是再也没有任何人知晓两人之间的这场暗斗,“周党”与“赵党”众人只以为这些事情乃是赵俊臣与周尚景计划中的一部分,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另一边,德庆皇帝沉吟良久之后,也终于是回过味来,分别是看了赵俊臣与周尚景一眼,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德庆皇帝已经是隐隐发现了赵俊臣与周尚景合作的迹象。 毕竟,南京户部侍郎曹文斌这枚暗子,显然是赵俊臣早就准备好了;而赵俊臣所提议的南京六部尚书的新任人选,则显然是周尚景的手笔,也唯有最熟悉朝廷百官情况的周尚景能够构想出来。 再联想到南直隶这段时间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以及赵俊臣与周尚景今日的种种表现,显然是这两人已经暗中合作了。 不过,若只是为了对付南京六部的话,德庆皇帝倒是不介意赵俊臣与周尚景会携手合作。 事实上,若是能够收回南京六部的权柄,那么就要以赵俊臣与周尚景二人收获最大,所以德庆皇帝倒也理解两人合作的原因。 于是,德庆皇帝心中也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说道:“若是这样的话,这个计划倒是稳妥了许多。” 然后,德庆皇帝再次转头向着周尚景看去,问道:“那么,为了朝廷大局,周阁老可愿意为朝廷分忧?” …… …… 第六百七十章.王保仁抵京. …… …… “为了朝廷大局,周阁老可愿意为朝廷分忧?”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周尚景则是沉吟不语。 赵俊臣的表现完全出乎了周尚景的意料,所以周尚景也需要一点时间考虑利弊与对策。 而就在这时,赵俊臣则是不依不挠,向周尚景逼问道:“周阁老,之前您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过了,若是我能够想到可行之策,您就一定会全力支持的。如今我已经想到了具体办法,正需要您的全力支持,难道您还打算反悔不成?” 周尚景转头看了赵俊臣一眼,目光中满是深意,然后又向德庆皇帝说道:“若是陛下也同意这个计划的话,那么老臣为了朝廷大计,自然也愿意倾尽全力。” 听到周尚景的说法,德庆皇帝不由是沉默了片刻。 在官场之上,有些事情是“既不能说也不能做”;有些事情则是“既要说也要做”;又有些事情是“只能说不能做;还有些事情是“只能做却不能说”。 赵俊臣的这个计划,颇是有些阴损,不仅是坑害同僚、推动混乱,并且还利用了无辜百姓,自然是属于“只能做不能说”的范围,德庆皇帝若是首先表态支持了这个计划,那么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就必然会遭到后世史书工笔的大肆批判。 原本,德庆皇帝询问周尚景的态度,就是希望周尚景可以明确表态支持赵俊臣的计划,然后德庆皇帝再顺水推舟、趁机表态,如此一来,就算是这件事情今后传了出去,史书工笔也会首先批判提出这个计策的赵俊臣、再抨击首先表态支持的周尚景,然后才会轮到德庆皇帝。 可惜,周尚景依然是老奸巨猾,直接将皮球踢了回去。 德庆皇帝为了自己的后世名声考虑,却是不愿意首先表态赞同赵俊臣的计策,不由有些为难。 看到德庆皇帝的神情之后,赵俊臣很快就明白了德庆皇帝的心中算盘,却是偷偷向左兰山、陈东祥、以及王寿打了一个眼色示意。 左兰山、陈东祥、以及王寿也不是笨人,皆是善于揣摩上意,见到赵俊臣的暗示之后,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于是,左兰山身为内阁辅臣,首先站出来表态道:“陛下,臣认为南京六部的隐患已是遗留多年,早已经是尾大不掉,如今黄阁老的弹劾,更是表明南京六部已经是愈加的肆无忌惮了,若是不能尽快解决,迟早都会成为祸害!而赵大人的提议虽然有些不合常规,但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所以臣认为应该尝试一下,还望陛下明鉴!” 然后,陈东祥也是向前一步,说道:“陛下,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想要解决这种棘手的疑难杂症,就必须要特殊手段,所以臣也支持赵大人的提议!” 王寿身为“帝党”核心人物,这个时候自然要站出来掩护德庆皇帝,也连忙说道:“陛下,臣认为,南京六部如今已然是成为了另一个庙堂中枢,我朝历代帝王皆是迟迟不能解决此事,一是没有合适的理由,二是没有合适的手段,如今有了黄阁老的弹劾、又有了赵大人的策略,正是难得良机,绝不应该轻易放过!” 有了左兰山、陈东祥、王寿等人的抢先表态,德庆皇帝的面色顿时是好转了一些,用赞赏的目光打量了赵俊臣一眼之后,缓缓点头道:“众位爱卿说得有理,为了朝廷的百年大计,南京六部的问题必须要解决,却是不能一直拖延着,如今既然是有了难得良机,无论如何都要尝试一二。” 说完,德庆皇帝的目光再次转向了周尚景。 注意到德庆皇帝的目光注视之后,周尚景再也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说道:“既然陛下也同意赵大人的计划,那么老臣自然是全力支持、绝无避退!” 随着周尚景的最终表态,阁老李和、吏部尚书宋启文、刑部尚书张伯崇等人也纷纷是表态赞成。 然后,德庆皇帝的目光又转向了首辅沈常茂与太子朱和堉。 沈常茂眼见着“周党”、“赵党”、“帝党”已经达成了共识,也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说道:“陛下,老臣认为赵大人的计策虽然有些违背常规,但也是可行之策,朝廷中枢应该支持。” 太子朱和堉自从进入御书房之后,就一直是沉默不语。 事实上,近段时间以来,因为德庆皇帝的屡屡挑刺训斥,朱和堉已经不像是从前一样活跃了。 此时,见到德庆皇帝的目光注视之后,太子朱和堉稍稍犹豫了片刻,终于是开口道:“父皇,儿臣也支持朝廷收回南京六部的权柄,不过……儿臣希望朝廷到时候可以尽力避免牵连到太多的无辜百姓,否则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朱和堉的这一番话,相当于他也同意了赵俊臣的计划。 随着沈常茂与朱和堉的陆续表态,礼部尚书林维也马上表示了支持,阁老程远道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也同样没有再表示反对,显然是默认了赵俊臣的计划。 毕竟,御书房内的君臣众人,皆是庙堂中枢的核心人物,若是能够收回南京六部的权柄,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一旦有了充足的理由与合适的手段之后,他们很容易就能够统一立场。 另一边,见到众位阁老、六部尚书、以及太子朱和堉皆是表态支持之后,德庆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轻松。 既然是所有人都赞同了这个计划,那么就算是这件事情今后传扬出去,史书工笔也不会只抨击德庆皇帝一个人,压力无疑是小了许多。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德庆皇帝还是特意叮嘱道:“既然众位爱卿都愿意支持赵爱卿的计划,那么这件事就依照赵爱卿的提议处理吧……不过,这个计划只限于咱们君臣几人知道,却是绝不能泄露出去,众位爱卿一定要谨守机密才行。若是有谁将今日的谈话泄露了出去,破坏了朝廷大计,朕一定会严惩不贷!“ 众位大臣们自然也明白这件事情绝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他们这些支持者的名声也会受到损失,所以就纷纷是郑重答应了。 然后,在御书房内,德庆皇帝与众位大臣又密谈了大半个时辰,不仅是进一步完善了赵俊臣的计划,并且还进行了详细分工,在众位大臣的群策群力之下,这个计划的成功可能性也再次提高了许多。 当一切都结束之后,时间已经是晌午了。 不过,德庆皇帝与众位大臣的商议,也仅限于南京六部的事情。 虽然黄有容也同样弹劾了“八王船行“,认为“八王船行”不仅是参与走私、偷漏税银,并且还秘密与南京六部勾结,但众位大臣们却是默契十足,皆是没有主动谈论此事。 这是皇家的事情,自然是要皇家内部解决。 * 这一天,德庆皇帝突然召集了内阁辅臣、六部尚书、以及太子朱和堉前往御书房密议的事情,很快就传扬了出去。 朝野各方皆是猜测纷纷,认为庙堂中必然是有什么极为重要事情发生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庙堂依然是风平浪静,竟然是没有发生任何重要的事情。 这两天时间内,也唯有三件事情值得一提,并且这三件事情皆是与赵俊臣有关。 首先,是赵俊臣仿佛是铁了心要让朝廷推行自己的农业改革方案,虽然朝廷已经采纳了赵俊臣的大半提议,唯有最后两项提议被驳回了,但赵俊臣依然没有放弃,为了这两项提议,赵俊臣这两天早朝上依然是与百官们激烈辩论,但在百官们的坚决反对之下,这两项提议依然是没有任何进展。 其次,则是因为赵俊臣的遇刺案迟迟没有侦破,德庆皇帝连续两天训斥了三法司与顺天府,第二天早朝上更是罢免了一些三法司与顺天府的官员,并且定下了最后期限,若是三法司与顺天府在十天内依然是无法侦破案情,所有的相关官员就都要以渎职罪论处,让三法司与顺天府皆是人心惶惶、乱成一团。 最后,则是京城悄然间出现了许多谣言,说是赵俊臣遇刺案的幕后主使者乃是南京六部,因为南京六部一直是江南走私商人的幕后靠山,眼见赵俊臣出手打压走私之后,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雇佣凶徒行刺了。 这三件事,原本也不算是小事,但完全不值得德庆皇帝刻意召集内阁与六部商议。 于是,许多明眼人皆是看出来了,朝廷并不是没有发生大事,只是外松内紧罢了,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许多势力都在暗中准备着。 而就在这种看似平静的气氛下,作为南京六部的代表人物、新任太子太师王保仁终于是抵达了京城! 与此同时,在德庆皇帝与众位大臣的联手算计之下,一个陷阱正摆在王保仁的脚下,等着王保仁主动跳下去! …… 第一更! 今天有三更。 …… 第六百七十一章.迎接. …… …… 王保仁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当年曾一度是周尚景在庙堂里最主要的对手,但败给了周尚景之后,他就被流放到了南京、成为了南京吏部尚书。 经过了这些年的蹉跎岁月之后,王保仁的实际年龄虽然要比周尚景年轻十岁左右,但他的相貌却已经与周尚景一样苍老了,枯瘦的老脸上遍布皱纹,眉须也是花白斑驳,但他的一双环豹眼依然是炯炯有神,配合上他那一丝不苟的严肃表情,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意思。 一路从南京赶到京城,半路上还遇到了一场大火,这一切都让王保仁颇感疲惫,但远远见到京城的城墙之后,王保仁的神情则是前所未有的振奋! 事实上,乘船到达通州之后,王保仁原本可以乘坐马车或者轿子前来京城赴任,通州官府为了迎接王保仁,也确实是为他准备了最好的马车与轿子,但王保仁最终却是拒绝了通州府的安排,反倒是挑选了一匹骏马,也完全不顾身体的衰老疲惫,直接是骑马赶到了京城。 王保仁是想要通过这般举动,向世人表示他还没有老,依然是精力旺盛,完全还可以大有作为! 权力是男人的兴奋剂,古今皆是如此。 “十一年了……”王保仁骑在马上,远远凝望着京城城墙,满是心绪起伏,想道:“自从我当年在党争中败于周尚景之后,就被流放到了南京养老,距今已经有十一年时间了!呵呵,身为朝廷大臣,这十年理应是最辉煌的十年,我却是困在应天府蹉跎了岁月,浪费了大好时光……不过,我如今总算是回来了!并且,既然已经回到了京城,我就不打算再离开了!” 暗思之际,王保仁的目光不住闪烁着,原本苍老的脸庞看上去竟是年轻了一些。 而就在王保仁凝望着京城之时,京城东门出来了一支队伍,并且快速向着王保仁迎来。 见到这支队伍之后,王保仁的嘴角更是挂上了一丝笑意。 前文已经讲过,南京六部虽然只是官员的养老与流放之地,但依然是权柄极大,而王保仁身为南京六部的魁首人物,同样是举足轻重,即使在京城中枢也拥有一些门生故吏。 如今,这支队伍显然是他的门生故吏们前来迎接他了。 王保仁目前只有一个太子太师的虚职,尚未拥有实权,今后想要在京城中枢有所作为,自然是格外需要笼络人心,所以王保仁见到自己的门生故吏前来迎接自己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倨傲之态,反倒是驱马主动迎了过去。 而王保仁的身后队伍见到王保仁的这般举动之后,也是连忙跟随。 很快,两支队伍就相遇了。 然后,看到对方的情况之后,双方皆是感到了意外。 迎接王保仁的众人完全没想到王保仁竟然是骑马赶到了京城,并且还是一马当先的带领队伍,考虑到王保仁的高龄,这般表现当真是令人钦佩。 而王保仁看到迎接自己的队伍之后,也同样是心中一愣。 迎接王保仁的队伍大约有百余人,其中有三分之一都是朝廷官员,也皆是王保仁曾经的门生故吏,剩下的人也都是他们的长随仆从。 这些官员,王保仁几乎是全部认识,甚至可以清楚无误的说出他们的姓名、乡籍、职位、以及大致经历,这些人虽然大都是品阶不高,却将是王保仁今后在京城的根基力量,王保仁自然是十分重视,前来京城的路上他还专门做了功课。 然而,让王保仁感到心中奇怪的是,这支队伍的为首之人却是一个看起来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这名青年衣装华贵、相貌俊雅、神情和煦、气质温和,举手抬足之间自有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贵胄之气,而王保仁的那些门生故吏们对待这名青年的态度也是恭敬异常,显然这名青年的身份地位极为尊贵。 但偏偏,王保仁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位青年。 而就在王保仁心中疑惑之际,这名青年已经是驱马来到王保仁的身前,向王保仁拱手道:“晚辈朱和坚,特代表父皇与太子前来迎接太子太师来京赴任,王前辈您一路奔波幸苦了。” 说到这里,这名青年看了一眼王保仁的座下骏马,却是又笑道:“没想到王前辈竟然是直接乘马而来,可知王前辈的身体依然健壮,显然是老骥伏枥多年、但千里之志尚坚,晚辈深感钦佩!” 听到这名青年的自我介绍之后,王保仁不由又是心中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位青年竟然是七皇子朱和坚! 在王保仁的记忆中,这位七皇子一向是体弱多病,时不时就会发病一场,但如今看他面色红润、气色充盈,却完全不似传说中的病秧子模样。 惊讶之余,又听到朱和坚的评价之后,王保仁又是心中一喜,尤其是那一句“老骥伏枥多年、但千里之志尚坚”让他十分喜欢,心中对朱和坚也多了一丝亲切。 然后,王保仁连忙下马,向朱和坚行礼道:“原来是七皇子殿下,没想到陛下竟是让七皇子亲自迎接老臣,当真是让老臣受宠若惊、感激涕零。” 见到王保仁的这般表现,朱和坚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惭愧,说道:“我虽然是出身于皇室,但只是一位无权无势的皇子罢了,原本不应该安坐在马鞍上接受王前辈的行礼,反倒是应该主动行礼才对,奈何晚辈今日乃是代表父皇前来迎接王前辈,许多事情都不能随心所欲,还望王前辈见谅一二。” 看见朱和坚身为皇家贵胄,却依然是如此的谦逊有礼、尊贤敬长,王保仁心中顿时是对朱和坚更有好感了,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七皇子乃是未来的藩王,理应是由老夫行礼。” 朱和坚轻轻一笑,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转头向身后的太监贾伦说道:“王前辈毕竟是年纪不小了,虽然尚可骑马,但上马下马之际恐怕会有一些不方便,还不快去扶王前辈上马?” 然后,朱和坚又转头向王保仁笑道:“王前辈,咱们就不要在这里相互客气了,知道您今日抵达京城,父皇他正在御书房等您呢,说不定您还要陪同父皇一同用午膳,所以咱们也不要耽搁了,还是尽快进京面圣吧。” 然而,听到朱和坚的吩咐之后,太监贾伦正准备下马搀扶王保仁,但迎接队伍中的一位官员却已是抢先一步下马,并且快步走到王保仁的身旁,恭敬的说道:“老师,还是由我来扶您上马吧。” 此人名叫王佑伦,乃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也是王保仁京城里的门生故吏之中品阶最高的一位。当年他杏榜题名之际,正好是王保仁担任主考官,所以就一直称呼王保仁为老师。 这些年来,王保仁留在京城里的忠实朋党大都被周尚景刻意排挤打压了,或是冷藏、或是贬官、或是调任,却唯有这个王佑伦不仅没有被贬官调任,反倒是一路升为了正三品的副都御史,竟是一直没有让周尚景抓到把柄,由此可知这个人的手段有多么高明了。 事实上,王保仁也一直将王佑伦视为自己的得意门生,因为两人同样姓王的缘故,王保仁甚至还产生过将王佑伦收为义子的想法,如今王保仁返回京城之际,也最是看重这个王佑伦。 如今,见到王佑伦这般殷勤的表现,王保仁眼中更是闪过了一丝欣慰,但也没有太多的推辞,只是任由王佑伦搀扶自己上马。 然而,乘马之际,乘着两人身体靠近的机会,王佑伦却是趁机在王保仁的耳边轻声说道:“老师,您一定要留意这位七皇子,有传言陛下已经有了废黜太子的想法,这位七皇子极有可能会是下一任储君。” 说完之后,王佑伦已是将王保仁扶上了马,然后就低调的回到了迎接队伍之中,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但听到王佑伦的暗暗提醒之后,王保仁则是面色微变。 下一刻,王保仁再次打量七皇子朱和坚的时候,眼光已经是大有不同。 原本王保仁就有些心中奇怪,这个七皇子看样子已经身体痊愈了,按理说应该是马上封藩离京才是,怎么依然留在京城、并且还作为陛下的特使前来迎接自己? 但听到了王佑伦的提醒之后,王保仁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缘故。 王保仁这次赴京担任太子太师的职位,原本就是为了辅佐太子,在此之前王保仁还有些担忧,因为他听说太子朱和的性格颇有些固执莽撞,并不是很好辅佐,却没想到自己来京之后,局势已经有了微妙的转变,眼前这位谦逊有礼的七皇子竟是有可能要成为新任储君。 王保仁原本就对朱和坚印象极好,得到消息之后,他虽然有些吃惊,但心中更多还是喜意。 于是,与七皇子朱和坚并肩骑马前往京城的路上,王保仁也是刻意与朱和坚拉近关系,再加上朱和坚显然也是同样的心思,一时间两个人颇是相处愉快,就仿佛是忘年交一般。 …… 第二更! …… 第六百七十二章.密谋. …… …… 随着王保仁与七皇子朱和坚一同前往宫中面圣,迎接王保仁的朝廷官员也就纷纷散去了。 与此同时,王保仁赴京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各位权臣的耳中。 太子东宫之中,太子朱和堉收到消息之后,表情颇是有些复杂,有喜有忧。 依照太子朱和堉的想法,德庆皇帝将王保仁调来京城担任太子太师,就是为了辅佐自己、弥补自己在谋略心机方面的不足。 前任太子太师肖温阮与赵山才临终前皆是向朱和堉举荐过王保仁,认为太子朱和堉得到王保仁的辅佐之后,就一定可以稳住储君之位、顺利登基。 所以,朱和堉对于王保仁也非常重视。 但与此同时,朱和堉也非常清楚王保仁的根底,知道王保仁曾经也是朝廷里的权臣之一,还一度威胁到了周尚景的地位,只是他最终还是被周尚景击败了。 像是王保仁这样的人,必然是老谋深算、行事不折手段之辈,所以太子朱和堉有些不确定自己与王保仁是否可以相处愉快。 此外,德庆皇帝这次派遣七皇子朱和坚前去迎接王保仁的事情,再联想到京城里最近盛传的那些流言,也是让太子朱和堉心中有些警惕。 “如果父皇他当真是有了废黜我的想法,还想要让七弟他成为新的储君,那我究竟应该如何是好?难道要让我与七弟手足相残不成?” “父皇他……难道已经是彻底容不下我了?” “还是说,我应该使用赵先生临终前留下的计划自保?但那个计划实在是非我所愿……” 想到这里,朱和堉的心情满是矛盾与茫然,隐隐还有一些苦涩。 而就在太子朱和堉思绪万千、心中茫然的同时,周尚景的府邸之内,同样是有人秘密拜访了周尚景,并且向周尚景传递了详细消息。 这个人,正是王保仁的得意门生、都察院副都御史王佑伦! 事实上,自从当初王保仁被周尚景击败之后,王佑伦马上就抛弃了王保仁、转投到周尚景的门下。 只不过,周尚景出于各种考虑,并没有公开此事,依然让王佑伦与王保仁保持密切联系,表面上王佑伦一直是对王保仁忠心耿耿,堪称是从一而终的楷模,但实际上王佑伦早已经把王保仁彻底出卖了。 这些年来,王佑伦能够稳步高升,从一个小小的六品科道官员晋升成为正三品大员,也并不是因为他的手段有多么高明,完全是因为周尚景暗中扶持的缘故! 此时,周尚景闭着眼睛靠坐在摇椅之上,静静听完了王佑伦的禀报之后,轻轻点头道:“你做得很好!老夫当初让你依旧留在王保仁的门下,就是为了今天的用处!” 王佑伦小心翼翼的问道:“阁老您早就预料到了王保仁会东山再起的事情了?” 周尚景缓缓解释道:“自然是早就预料到了。当初老夫击败了王保仁之后,按理说王保仁就应该彻底失势了,但陛下他特意庇护了王保仁,将王保仁派到了南京担任吏部尚书,就是指望着王保仁可以积蓄力量东山再起,将来可以利用他来制衡老夫……所谓帝王心术,不外乎就是权衡之道,陛下他的心思并不难猜。” 王佑伦满脸钦佩的恭维道:“周阁老您洞若观火、明察万里,王保仁哪里会是您的对手!陛下的期望恐怕是要落空了。” 面对王保仁的时候,王佑伦的态度极为恭敬,但在周尚景面前谈及王保仁的时候,王佑伦的神色又满是鄙夷,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对于王佑伦的表现,周尚景依然是不置可否,只是缓缓睁开了双眼,问道:“这么说,你已经把七皇子有可能会成为储君的事情告诉王保仁了?” 王佑伦连忙点头道:“全都告诉王保仁了,那王保仁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对待七皇子的态度马上就亲近了许多。” 周尚景再次点头,说道:“王保仁这次赴京任职,乃是为了辅佐太子殿下,不论这位太子殿下究竟是朱和坚还是朱和堉,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不过,朱和堉的秉性与他不合,他们两人未必能够相处愉快,但太子若是换成了朱和坚的话,王保仁倒是会受到重用!我让你告诉王保仁这个消息,就是要让王保仁与朱和坚提前搞好关系,今后也可以节省时间、不需要相互试探……” 见王佑伦表情有些疑惑,显然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周尚景也没有详细解释,只是向他吩咐道:“接下来,你的任务总计有两个,一个是盯紧王保仁,要随时向老夫通报王保仁的动态,另一个则是等到朱和坚成为新太子之后,就通过王保仁逐渐接近朱和坚,一定要设法成为朱和坚的心腹亲信,到了那个时候,老夫将会另有任务给你。” 原来周尚景的真正目标竟是七皇子朱和坚,而王保仁只是一个顺带的目标罢了! 听到周尚景的吩咐之后,王佑伦终于是明白了周尚景的真实想法,连忙点头道:“阁老您放心,我一定尽力去办。” 接下来,周尚景又叮嘱了王佑伦一些事情,然后就让王佑伦离开了。 等到王佑伦离开之后,周尚景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思,却是想起了赵俊臣前些日子对自己的暗示——前任太子太师何明乃是死于七皇子朱和坚之手! 自从那一天之后,周尚景就对七皇子朱和坚留了心,如今更是借着王保仁担任太子太师的机会,打算摸清七皇子朱和坚的底细! “最好这一切都是赵俊臣的妄言,但何明若是当真死于七皇子朱和坚之手的话,那么这个朱和坚就太危险了,绝不是一个储君太子的好人选!” 周尚景想到这里,看似浑浊的老眼却是闪过了一缕精芒。 而就在周尚景考虑着七皇子朱和坚的事情之时,赵俊臣也收到了王保仁进京的消息。 得到消息之后,赵俊臣先是沉吟了片刻,然后就向许庆彦吩咐道:“派人去把张玉儿叫来,我有事情要吩咐她。” …… ps:恩,第三更! …… 第六百七十三章.托付重任. …… ……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许庆彦不由一愣。 张玉儿进入赵府之后,赵俊臣倒也没有亏待她,一直是好吃好喝供养着,一些不算是机密的朝野消息也会给张玉儿抄送一份,但就是避而不见,也不让张玉儿插手任何事情,冷藏之意十分明显。 但今天,赵俊臣不仅是突然要见张玉儿,而且看赵俊臣的态度,似乎还有什么重要事情要托付张玉儿。 不过,许庆彦并没有多问,马上就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去办了。 很快,张玉儿就来到了赵俊臣的书房内。 坐在赵俊臣的面前,张玉儿显得非常开心,笑靥也愈加明媚动人,一双明眸紧紧盯着赵俊臣的面庞,说道:“老爷你终于肯见我了。” 赵俊臣来自后世,也算是见惯了美色,但依然是有一霎那的失神。 但很快,赵俊臣就已经恢复如常,问道:“这段时间,你在府里生活可还习惯?” 张玉儿直接摇头,眼神幽怨,说道:“虽然是锦衣玉食、生活优渥,但这种闲居的日子并不适合玉儿……当初在泾国公府,玉儿在办事的时候虽然会遇到许多约束,但好歹也有事情可做,如今却是什么事情都不能插手,总觉得百般无聊。” 赵俊臣不由一笑,说道:“你当初会觉得自己受了约束,乃是因为你希望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不喜欢别人对你指手画脚,然而我这里的事情虽然很多,但适合你独挡一面的事情却是完全没有……更何况,我虽然也知道你善于洞察人心、机敏多变,但你具体的办事能力究竟如何,却还有待考察,自然也不会直接把那些重要的事情交由你来负责。”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张玉儿不仅没有失望,反倒是明眸一亮,问道:“这么说,老爷这次见我,是终于有事情适合玉儿来办了?并且,老爷你还打算趁机考验玉儿的办事能力?” 张玉儿是一个聪明人,仅仅凭借赵俊臣的只言片语,就猜到了赵俊臣的真实心意。 赵俊臣并没有否认,说道:“如今,确实有两件事情有用到你的地方。” 张玉儿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兴奋,但表情依然平静,问道:“同时有两件事情?老爷可否详细向玉儿解释一下?” 赵俊臣轻轻点头,说道:“第一件事,乃是朝廷高层目前已经达成共识,要向南京六部动手了。”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张玉儿心中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喜。 张玉儿原本还以为赵俊臣目前只会让她负责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毕竟只是初步考验她的能力与忠心罢了,没想到赵俊臣竟是直接交给了她这般重要的事情。 惊喜之后,张玉儿的表情依然保持着平静,只是静静等着赵俊臣进一步说明。 张玉儿很清楚,若是她这次能够为赵俊臣妥善完成此事,就可以进一步赢得赵俊臣的信任,这对于张玉儿而言乃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更何况还是这样紧要重大的事情,就更加不容有失了。 所以,张玉儿这一刻极是专注认真,竟是收敛了往日里的风情媚态。 见到张玉儿的这般表现,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针对南京六部的连环计向张玉儿详细解释了一遍。 随着赵俊臣的逐步说明,张玉儿强自镇定着,但她的模样看上去就好似痛饮了一大壶美酒,眸子发亮、面颊彤红、心情满是兴奋,甚至是隐隐还有些迷醉。 因为成长时期的经历,张玉儿的价值观与常人不同,原本就对这种争权夺利、阴谋算计的事情充满了兴趣,从前她为泾国公与七皇子办事,也时常会参与一些类似的事情,但与赵俊臣的这个连环计相比,规模、气魄、格局、以及影响等等,却是天差地远、完全是云泥之别! 赵俊臣的计划对其他人而言是阴损毒辣、避而远之,但对于张玉儿而言却是一道前所未有的美餐! 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参与到赵俊臣的这个计划之中,不仅要扳倒南京六部这个庞然大物,并且还要将整个江南玩弄于鼓掌之间,张玉儿就觉得兴奋莫名。 见到张玉儿的神态变化,赵俊臣眉头轻皱,但还是继续说道:“最终,朝廷高层们虽然全部同意了我的计划,但所有人都是爱惜羽毛,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在进行分工的时候,挑拨江南百姓与南京六部的矛盾、推动双方进行冲突的事情,就落到了我的手上。” 张玉儿问道:“老爷打算是让玉儿去江南负责此事?”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我门下可以托付重任的人才终究还是太少了,能够负责此事的人选更是寥寥无几,不仅需要洞察人心,并且还要性子机敏、手段多变……大学士霍正源倒是有这个能力,但我需要他留在京城中枢另有事情要办;府中的幕僚牛辅德倒也合适,但同样是另有任务不能抽身,茹儿她也有这个能力,但她目前需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同样是无法分身……”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间闪过了一丝无奈。 虽然是一直都在极力改变,但赵俊臣依然是底蕴不足,手下人才还是太少了。 组建了幕僚团队之后,情况稍有缓解,但赵俊臣的计划也太多了,许多计划都是同时进行,可以托付重任的人才依然是远远不足。 这也是赵俊臣将这件事情交给张玉儿去办的原因,一来这件事情确实是比较适合张玉儿的性格与能力;二来这件事情并不涉及到赵俊臣本身的机密,可以趁机考验张玉儿的能力与忠心;三来赵俊臣即将要迎娶崔倩雪了,可以趁机将张玉儿打发到江南一段时间,省得赵俊臣整日提防,也让赵俊臣的府里稍稍清静一些。 想到这里,赵俊臣心中轻轻一叹,又说道:“所以,我也就把这件事交给你来办,在此期间我不会限制你的手段,但希望你能够注意分寸,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你不是一直想要向我证明你的能力比茹儿更强吗?如今我也给了你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了。” 张玉儿似乎也猜到了赵俊臣的心思,但并没有明说出来,只是表情认真的点头道:“老爷放心,玉儿一旦会妥善办成这件事情,绝不会让老爷失望。” 然后,张玉儿又问道:“那么,老爷的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赵俊臣深深打量了张玉儿片刻之后,缓缓说道:“至于第二件事情,就关系到我另一个计划了……前段时间,陛下他因为郭汤的反诗案大发雷霆的事情你也知道吧?” 见张玉儿点头之后,赵俊臣又说道:“自那以后,各大衙门以及内廷厂卫都在严力调查各地的反诗反文,恐怕很快会有一场规模浩大的文祸,各地的读书人都要受到波及,而我则是打算利用这个机会,改善自己在士林中的声誉。” 张玉儿确实很聪明,赵俊臣只是刚刚开了头,她就已经大致猜到了赵俊臣的全部计划,却又是眸子一亮,问道:“所以老爷你打算趁着这场文祸之际,出手拯救一些可以收买为己用的士林大儒,然后再利用这些士林大儒来扭转自己的声誉?” 赵俊臣再次点头,说道:“这天下间的读书人,以京城与江南最多。京城附近的事情自然是由我来亲自负责,你无需插手,但江南那边的事情,我却是鞭长莫及,就需要你来处理了。”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张玉儿的心情愈加兴奋了。 虽然遭遇了一段时间的冷遇,但张玉儿完全没有后悔自己投靠赵俊臣的决定。 因为,赵俊臣正如她的想象一般,乃是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阴谋家,如今仅仅是她所知晓的两个计划,就已经是非常惊人了,第一个计划是要把整个江南搅得天翻地覆,第二个计划也要将整个文坛士林玩弄于股掌之间! 并且,很显然的是,这两个计划依然不是赵俊臣最核心的计划,赵俊臣如今尚且还没有完全信任她,这两个计划若是赵俊臣的核心计划,赵俊臣也不会交给她去办! 刚才赵俊臣的解释也是可见一斑,霍正源、牛辅德、方茹这些人皆是不能脱身,显然是他们要负责赵俊臣的另一些计划! 张玉儿很希望自己可以参与到赵俊臣的所有计划之中,与赵俊臣一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推动天下大势,这才是张玉儿主动接近赵俊臣的真正原因,这种事情能够让张玉儿收获莫大的成就感与满足感。 不过,张玉儿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她还需要进一步展现能力、表达忠心,如今她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始。 当务之急,还是办好赵俊臣交代给她的两件事情。 于是,张玉儿稍稍兴奋了片刻之后,就强自恢复了冷静,开始考虑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达到赵俊臣的要求、甚至是超乎赵俊臣的想象。 然后,张玉儿抬头问道:“玉儿听说,老爷组建了一个规模很大的幕僚团队,足足有三十余人,为首者乃是李传文、肖文轩、牛辅臣、欧阳博等人,其中李传文与肖文轩目前正在南直隶办事,却不知玉儿到了江南之后,这两位师爷能否听从玉儿的吩咐办事?” 赵俊臣无奈摇头,说道:“李传文与肖文轩还需要负责另一些事情,到时候恐怕已经不在南直隶了,若是他们依旧留在江南,我也不会把这件事情交给你全权负责。” 看来,李传文与肖文轩同样要负责赵俊臣的某一个计划。 赵俊臣究竟暗中布置了多少计划? “迟早有一天,我一定要搞清楚这件事情!”张玉儿暗暗下了决心。 看到张玉儿的表情,赵俊臣显然也猜到了张玉儿的想法,心中依然是有些无奈。 有时候,赵俊臣也觉得自己摊子铺的太大了、推行的计划太多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自从察觉到自己所面临的危机之后,赵俊臣就有一种紧迫感,等到赵俊臣又进一步察觉到整个大明江山的种种危机之后,这种紧迫感也进一步增加了。 控制官场、渗透内廷、收买军镇、联结商贾、扭转声誉……这些事情若是逐步完成,至少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所以赵俊臣也只好同时推进,好处是见效极快,许多计划还可以相互促成,但人力物力方面就不免是捉襟见肘了。 而就在赵俊臣心中无奈之际,张玉儿已经是收敛了思绪,又问道:“但老爷总要给玉儿一些可用的人手,否则玉儿又要如何完成老爷的吩咐。”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说道:“府里的三十余位幕僚师爷之中,你可以挑选三五人带去江南,茹儿她也会为你安排十余位可靠的人手,账房那边也准备了二十万两银子。”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等你抵达江南之后,悦容坊、扬州赵家、以及赵氏船行的力量也可以由你调动……” 说到这里,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又从手边拿起一封书信以及名单交给了方茹,说道:“此外,这份名单里的官员,都也算是自己人,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拿我的书信去见他们,他们自然会为你提供帮助……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最好是不要动用他们。”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张玉儿心中非常满意,赵俊臣给予她的力量已经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 然后,张玉儿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单,却发现为首之人竟然是曾经的阁老、新任南直隶巡抚黄有容! 黄有容也算是赵俊臣的人? 看完了这份名单之后,张玉儿才发现赵俊臣如今的权势影响已经是远远超乎自己预想了。 于是,张玉儿也是愈加的信心十足了,说道:“老爷能够给予玉儿这么多的支持,若是玉儿依然是办砸了差事,那今后也就无颜再见老爷了。” 赵俊臣点头笑道:“只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就好。” 张玉儿并没有再保证什么,只是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赵俊臣,脸颊竟是有些羞红,轻声说道:“说起来,玉儿如今已经是老爷的侧室了,但老爷至今还没有在玉儿房中过夜呢……” 赵俊臣看了一眼张玉儿,表情温柔了一些,缓缓开口道:“今天晚上,我会去你房中过夜。” 听到赵俊臣的承诺之后,张玉儿的表现竟是有些羞涩,点头道:“既然如此,玉儿今晚等着老爷临幸……” 在这个时候,若是有了肌肤之亲,双方都能够安心一些。 …… 今天状态不佳,情节在脑子里就是写不出来,所以只有一更,四千字大章节。 明天会多尽量写一些。 ……r 第六百七十四章.那是我活该. …… …… 得到了赵俊臣的回应之后,张玉儿似羞涩似期待的离开了书房。 而赵俊臣则是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之后,赵俊臣向许庆彦吩咐道:“派一个可靠的人,去南直隶给李传文与肖文轩传一个口信,告诉他们可以执行另一个计划了,朝野各方今后一段时间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江南与南京六部,正是他们行动的好机会。” 许庆彦虽然是能力与品行不足,但他在忠心与守密方面却是绰绰有余,乃是赵俊臣真正的心腹,自然是赵俊臣所说的“另一个计划”究竟是指什么。 简而言之,这个计划一旦成功了,那么赵俊臣的权势影响就会出现一个飞跃,完全可以与周尚景相并肩了。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许庆彦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奋,点头之后就马上去办了。 然而,离开书房没多久之后,许庆彦又回到了书房之中,面色略有些怪异。 见到许庆彦的模样,赵俊臣心中有些疑惑,问道:“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 许庆彦的表情愈加怪异,向赵俊臣解释道:“少爷,刚刚收到禀报,府外有客人来访,急着要见你……这个客人是苏秀宁。” 听到许庆彦的解释之后,赵俊臣同样是不由一愣。 “苏秀宁?苏长畛的女儿?如今苏长畛被定了罪,苏秀宁作为犯官家属,按理说也应该被关押着才对,怎么还能行动自由,并且前来府里寻我见面?” 许庆彦同样是心中疑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苏秀宁手中拿着顾全顾大人的书信,身边也跟着顾大人的长随,这件事情似乎与顾大人有关系。” “顾全?与他有关系?”赵俊臣依然是有些疑惑。 思索了片刻之后,赵俊臣才终于回想起来,似乎是顾全前往南直隶办事的时候,自己曾经特意叮嘱过顾全要留心照顾一下苏秀宁,不要让苏秀宁受到太大的委屈。 赵俊臣的这般叮嘱,倒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他与苏秀宁毕竟有过一段交情,也不想苏秀宁受到苏长畛牵连之后让人随意作贱——在明朝,犯官家属的境遇是很悲惨的,甚至还要被发配到边远之地、贬入乐户籍。 但赵俊臣也没有出手搭救的意思,按照赵俊臣的想法,只要顾全可以从轻发落,保下苏秀宁的人身安全,也就算是对得起两人当初的交情了。 然而,顾全却是误会了赵俊臣的意思,不仅是暗中救出了苏秀宁,并且还把苏秀宁送到了赵府之中,显然是他误以为赵俊臣看上了苏秀宁,所以就趁机讨好赵俊臣。 想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始末之后,赵俊臣眉头轻皱,缓缓道:“这个顾全,当真是自作聪明,平时也不见他有什么大能耐,反倒是一门心思的溜须拍马……” 许庆彦问道:“那么,少爷你要不要见她?” 赵俊臣稍稍犹豫了片刻,然后点头道:“终究有过一段交情,既然她来了,就见一下吧……将她安排到侧堂,我一会儿就过去见她。” 许庆彦点了点头,然后就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去办了。 另一边,赵俊臣则是暗暗思索着自己究竟应该如何面对苏秀宁——赵俊臣已经猜到了苏秀宁的来意,从某方面而言,苏秀宁要比张玉儿更难应付。 * 苏秀宁进入赵府的时候,心情颇是有些局促不安。 按照苏长畛的叮嘱,她要尽可能的接近讨好赵俊臣,成为赵俊臣的府中妾室,然后借助赵俊臣的力量保下苏家族人的前途。 然而,苏秀宁乃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虽然也算是外柔内刚,但性格里终究是缺乏一种果断决绝,总是放不下心中的矜持,若是说琴棋书画、烹饪女织之类的事情,她倒是样样精通,但若是讨好男人、曲意迎合的手段,她就是一知半解了。 进入赵府侧堂之后,苏秀宁静静的坐在客位,原本明亮的眸子却是失去了焦距,只是垂首愣愣的看着脚下,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心乱如麻。 见到苏秀宁这般表现之后,她身后的一位妇人眼中闪过了一丝怜悯,但还是向苏秀宁说道:“宁儿,记住,一会儿你见到赵大人之后,就按照姨娘教你的套路来做就好,以你的容貌姿色,一定是可以如愿以偿的。” 这名妇人乃是一幅女管家打扮,如今已是半徐老娘的年龄,但依然是风韵犹存,显然她年轻的时候乃是一名绝色。 这名妇人名叫湘栀,原本是秦淮河的一位名妓,被苏长畛赎身之后就对成为了苏长畛的外室。她对苏长畛倒也有些真感情,得知了苏长畛的下场之后不仅没有撇清关系,反倒是愿意尽力帮助苏秀宁,不仅教了苏秀宁许多狐媚手段,如今更是跟着苏秀宁来到了京城求见赵俊臣,就是想要帮助苏家摆脱困境。 也因为如此,苏秀宁对于湘栀倒是十分敬重,以“湘姨”相称,此时她听到湘栀的叮嘱之后,总算是回过神来,却是轻轻叹息一声,点头道:“湘姨放心,秀儿明白的。” 见到苏秀宁的模样,表情看似镇定,但眼中却藏着慌乱与茫然,湘姨同样是轻轻一叹,伸手摸了摸苏秀宁的秀发,轻声道:“好孩子,当真是难为你了,你原本是大家小姐的出身,却要让你做这种事情,完全与你秉性不合……但如今苏家老少的未来命运全在你肩上担着,你……” 湘姨还未说完,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然后,湘姨连忙是闭嘴退到一旁,并且以眼神示意苏秀宁镇定。 然后,赵俊臣已是迈步进入了侧堂。 见到赵俊臣的出现,苏秀宁连忙起身相迎。 另一边,见到苏秀宁如今的模样之后,赵俊臣却是微微一愣。 几个月不见,此时得苏秀宁要比印象中消瘦许多,但考虑到苏家的事情,倒也不让赵俊臣感到意外。 真正让赵俊臣意外的是苏秀宁此时得打扮装束。 以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苏秀宁的装扮实在是有些大胆,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连襟长裙略有些单薄,似乎是一撕就要破掉,腰身明显是刻意束过,显得腰肢纤细之余,却又凸显了臀部曲线,上襟领口也是特意敞开了一些,不仅是隐约露出了半边雪白细腻的肩头,配合上云鬓束发,更是让她的秀颈格外显眼。 与此同时,苏秀宁的容妆也与往常不同,依然是淡妆轻抹,但又格外多了一丝妩媚娇弱之意。 显然,指点苏秀宁的梳妆的人深悉男人的心理,这幅装扮表面上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若隐若现的雪白肩头、隐现曲线的腰臀、格外显眼的颈部肌肤,再配合上苏秀宁似诱惑似柔弱的容妆,却是对男人格外有吸引力,让男人会下意识的产生深入探究的欲望! 然而,见到苏秀宁的这般装扮之后,赵俊臣眼中先是闪过了一丝惊艳,然后又流露了叹息之意。 赵俊臣先是走到主位坐下,然后向苏秀宁点头道:“苏姑娘不必客气,咱们二人也算是老交情了,有什么事情还是坐下说吧。” 然而,苏秀宁并没有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坐下,反倒是走到赵俊臣的面前屈膝行礼,用一种格外柔弱无助的表情向赵俊臣说道:“大人,如今秀宁的爹爹已经被抓了,族人们也纷纷被关押了起来,秀宁已经是无家可归,还望大人可以顾念往日的交情,收留秀宁一段时间,秀宁一定会……会报答大人。” 屈膝行礼之际,原本就收束过的衣衫略略绷紧,更加突显了苏秀宁的身材曲线,脖颈处的一片雪白肌肤也更加耀人双眼。 与此同时,苏秀宁的这一番话,更是让人浮想联翩,仿佛是任君采撷一般。 只是,说话之际,苏秀宁有些磕磕绊绊,甚至她的娇躯也有些隐隐发颤,却是冲散了计划中的妩媚诱人的气质。 见到苏秀宁的这般模样,赵俊臣又是轻轻一叹。 然后,赵俊臣缓缓说道:“我刚才说过,你我之间也算是老交情了,实话实说,我虽然至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娶你为妻,但我对你的印象也一直不错,若是你有什么请求,只管说出来就是,却是不必刻意的作贱自己……这种事情,原本也不适合你。” 赵俊臣的语气平淡,并没有太多的怜悯或者厌恶,只是平叙直述。 但也正因为如此,反倒是更加促动了苏秀宁的内心。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苏秀宁先是微微一愣。 然后,不知为何,压抑在心中许久的凄楚、委屈、恐慌、软弱等等,竟是一瞬间就爆发了出来。 原本湘姨教给她的那些狐媚手段,这一刻更是全部被苏秀宁彻底忘记了。 然后,苏秀宁原本还算是勉强平静的表情,顿时是再也无力维持,两行清泪划过脸颊。 最终,她卸下了所有得伪装,也放弃了所有的套路,却是重重的跪在赵俊臣面前,抽泣着向赵俊臣求助道:“赵大人,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爹爹,救救苏家……但现在也只有你能帮助秀宁了……” 见到这一幕,苏秀宁身后的湘姨轻轻摇头,似乎有些遗憾,但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另一边,见到苏秀宁的这般模样,赵俊臣又是一叹,起身将苏秀宁扶了起来。 伸手为苏秀宁擦了擦眼泪之后,赵俊臣缓缓说道:“若是你无家可归,我可以为你购置一处宅子,若是你担心你的父亲在牢里太过幸苦,我也可以让人通融,若是你想要拯救你的那些兄弟侄儿,我也可以等到风头过去之后想办法……但唯独救你父亲却是不行。”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苏秀宁身体猛地一颤。 她刚才抛下了所有得伪装与套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赵俊臣身上,但没想到赵俊臣竟是这般直接的拒绝了她。 而赵俊臣则是继续说道:“你父亲的罪名已经是确定了下来,接下来的三司会审只是走过场罢了,你们苏家的家产,更是已经全部充公,即使是我也不可能扭转局势……更何况,也别怪我说话太过直白,你爹爹确实是一个贪官,并且远比绝大部分贪官都要更加的肆无忌惮,如今他落到这般境地,也是咎由自取,若是我帮你为他脱罪,那么你与苏家族人固然是开心了,但朝廷与百姓就要不答应了,所以这件事情是绝无可能的。” 见赵俊臣道貌岸然的指责苏长畛是一位贪官,苏秀宁只觉得无比讽刺。 苏长畛是一个贪官,所以就要咎由自取,那赵俊臣呢?赵俊臣不是一个贪官吗?为何要安然坐在这里夸夸其谈? 觉得赵俊臣欺骗了自己,也完全不愿意帮助自己,所以苏秀宁心中不由有些冲动,竟是双眸直视着赵俊臣说道:“我爹爹当初千方百计的想要与赵大人搭上关系,但赵大人就是不置可否,显然是赵大人你早已经预料到我爹爹他有今天的结局了?如今,赵大人与爹爹毫无关联,自然是可以坐视我爹爹自作自受,认为爹爹他是一个贪官罪有应得,但赵大人你呢?若是有一天你也要被朝廷定罪,你可还能够理所当然的说出这些话?认为是自己咎由自取?” 随着苏秀宁的话声落下,她身后的湘姨顿时是面色大变! 她原本还以为苏秀宁只是不善伪装套路,完全忘记了她之前的教导与叮嘱,直接向赵俊臣哭诉请求,但这样也未必就是坏事,至少可以勾起赵俊臣的怜惜与保护欲。 却没想到,苏秀宁竟是因为赵俊臣的一时拒绝,就直接揭开了赵俊臣的短处,并且将赵俊臣与苏长畛相提并论,还说什么赵俊臣今后也要被朝廷论罪……这样一来,岂不是要彻底得罪赵俊臣了?赵俊臣如何还愿意帮助苏家? 于是,湘姨就连忙抬头向赵俊臣看去,随时准备站出来圆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听到苏秀宁的质问之后,赵俊臣竟是没有任何动怒的意思,表情反倒是无比坦然,只是缓缓说道:“自从我明白了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之后,就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朝廷与百姓再也容不下我,我也会坦然接受,那是我活该罢了!” 说话之际,赵俊臣依然是表情平静,语气也依然是平叙直述,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 如今正值严打期间,“牵手以上”皆是不可描述,否则一旦有热心群众举报,这本书就要封掉,所以床戏之类,诸君还是不要抱有期待了。 …… 第六百七十五章.善意. …… ……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不仅是湘姨愣住了,苏秀宁也同样是愣住了。 她们没想到赵俊臣竟会有这样的觉悟,并且还这般坦然的讲了出来。 然后,她们二人皆是愣愣的看着赵俊臣,等着赵俊臣继续讲下去。 赵俊臣并未说谎,他一路走到今天,已经做了太多的事情,利国利民的事情做过不少,祸国殃民的事情也做过不少,他的功过也绝不是“正邪忠奸”这四个字就可以简单判定的,虽然赵俊臣一直都在尽力扭转自己的命运方向,但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最终的结果究竟会是如何赵俊臣也没有太多的把握,所以赵俊臣也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并且,哪怕是迎来了最坏的结局,赵俊臣也不算是太冤枉。 但苏秀宁勉强只能算是朋友,还远远算不上交心,赵俊臣并没有必要向她详细解释自己的思绪。 所以,苏秀宁虽然是等着赵俊臣继续讲下去,但赵俊臣却是跳过了这个话题,反倒是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并且向苏秀宁问道:“依我猜想,苏姑娘你今天会前来赵府向我求助,其实是因为令尊的想法吧?” 见赵俊臣突然间话锋一转,苏秀宁又是一愣。 因为赵俊臣不按规矩出牌,苏秀宁已经失去了刚才的冲动,恢复了往日里的柔顺性子,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稍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头表示承认。 赵俊臣同样是点头说道:“我说嘛,你刚才的表现,并不似你往日里的为人秉性,显然是受了鼓动与压力,所以才不得已而为之,可惜这并非是你的天性,被我稍稍一撩动就忘记了伪装……但这也不是坏事,你不过是一个姑娘家,从来都没有经历过世情风雨,却也不必让自己承担太多的东西,更不必只是为了渺茫的希望就牺牲自己的一切,每个人的能力都有极限,你父亲的事情早已成了定局,强行扭转绝不是什么好事,对人对己都是如此。” 苏秀宁有些听不懂赵俊臣的意思,不由面露茫然之色。 而就在这时,一直是低调沉默的湘姨见到苏秀宁这般模样之后,终于是忍不住开口插话了。 湘姨迈步走到苏秀宁的身旁,向赵俊臣款款行礼道:“民女湘栀,拜见赵大人。” 见到湘姨的突然发言,赵俊臣微微一愣,问道:“你是……?” 苏秀宁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姨娘湘栀。” 湘姨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苏长畛的外室罢了,上不得台面。” 赵俊臣轻轻点头,并且示意湘姨继续说下去。 湘姨缓缓说道:“其实,苏长畛他从未指望赵大人能够救他,只是希望赵大人今后能够看在秀宁的面子上,出手搭救一下苏家族人,如今苏长畛犯了重罪,恐怕是死罪难免,苏长畛他也早就认命了,不敢奢望自己能够脱罪,但苏家族人是无辜的,却也要受到牵连,不仅要发配到边远之地,更还要贬入乐籍成为贱民,从此就要永无出头之日,实在是太悲惨了一些……” 说到这里,湘姨看了一眼苏秀宁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叹息,又继续说道:“然而,秀宁她与苏长畛毕竟是父女情深,见到赵大人之后,竟是忘记了自己最初目的,直接恳请赵大人出手搭救她的父亲,却是有些得寸进尺了,遭到赵大人的拒绝之后,一时间失去了理智,更是说了一些不知所谓的话……秀宁的性格太柔顺了,从来不懂得拒绝别人,让自己承担了太多的压力,时至今日已经到了极限,不由有些情绪失控,还望赵大人您大人有大量,一定不要怪罪她。” 赵俊臣眼中闪过一丝恍然,说道:“原来如此……以苏长畛的见识,早就应该猜到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出手搭救他,却原来是苏姑娘的临时起意……不过,湘姨你有一句话说错了,苏家族人这些年来锦衣玉食、生活优渥,全都是因为苏长畛的贪污受贿,并且在苏家之中也有不少人依仗着苏长畛的名头为非作歹,所以要说苏家族人乃是无辜,却是有些牵强了。”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苏秀宁与湘姨皆是心中一惊。 难道,赵俊臣连出手搭救苏家族人都不愿意? 不过,赵俊臣话锋一转,又说道:“当然,若仅仅只是因为这样,就让苏家世世代代成为贱民、永无出头之日,却也有些过分了。看在苏姑娘的面子上,等到这阵风头过去之后,我就会想办法让苏家族人恢复自由之身,不至于让他们发配边疆、成为贱民。” 见赵俊臣这般保证,苏秀宁与湘姨顿时是大喜,连忙向赵俊臣行礼致谢。 尤其是苏秀宁,她的心情经过一番大起大落之后,如今见赵俊臣待她这般友善,没有向她索取任何东西,却依然愿意尽力帮她,心情更是无比复杂,不知不觉间又是有两行清泪划过脸颊。 等到苏秀宁与湘姨激动致谢之后,赵俊臣的目光转向苏秀宁,说道:“今后的这段时间里,我会安排人为你寻一处宅子居住,刑部大牢那边我也会打一声招呼,让苏姑娘可以进入牢房探望……趁着三司会审结束之前,苏姑娘就多陪陪令尊罢了。”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苏秀宁很快就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娇躯又是轻轻一颤。 三司会审之后,苏长畛必然是死罪难逃,赵俊臣这是让苏秀宁趁着最后一段时间尽量陪伴苏长畛、以尽子女孝义。 于是,苏秀宁的心中喜意顿时是荡然无存,但心情还算是镇定,只是点头轻声说道:“秀宁多谢赵大人成全。” 深深看了苏秀宁一眼之后,赵俊臣心中轻轻一叹,起身说道:“宅子应该会在今天之内就能寻到,在此之前你就暂且先留在赵府用膳罢了,寻到宅子之后,自然会有人领你前去,但我如今朝务缠身,就不多陪苏姑娘了。” 说完,赵俊臣就打算离开侧堂了。 依照赵俊臣的想法,他与苏秀宁之间的缘分就此已是告一段落。 苏秀宁并没有太多的野心,更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如今赵俊臣已经为她解决了诉求,或许今天就是他们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看着赵俊臣即将要离开,苏秀宁显然也是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不知为何心中竟是隐隐有些失落。 然后,苏秀宁再次向着赵俊臣屈膝行礼,垂首轻声说道:“刚才秀宁说了许多过份的话,如今只觉得愧疚难当,还望赵大人您……不要放在心上。” 赵俊臣脚步一停,向苏秀宁摇了摇手,说道:“无碍的,倒也不是那么过份。” 说完,赵俊臣已是离开了侧堂,只留下了苏秀宁与湘姨二人。 见到赵俊臣离去之后,苏秀宁的心情反倒是愈加茫然了。 在此之前,她还以为自己即将要成为赵俊臣的侧室,就这样委曲求全一辈子。 如今,赵俊臣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要收她为妾的想法,反倒是直截了当的答应了她的恳求,苏秀宁似乎是脱离了预想中的悲惨命运,但今后的人生也失去了目标方向,却是更加的不知所措了。 并且,赵俊臣这般不在意的表现,也让苏秀宁隐隐有些失落,当赵俊臣抬脚走出侧堂的那一霎那,苏秀宁甚至觉得内心深处缺了一块什么。 而就在苏秀宁茫然之际,湘姨却是开口感叹道:“这位赵大人,世人都说他是一个贪得无厌的贪官,但看他今日的行径,竟是完全没有觊觎宁儿你的美色,仅仅是因为你们之间过往的交情就愿意出手相助,一举一动也有自己的原则底线,反倒是要比这世间绝大部分人都要正人君子!” 听到湘姨的感叹,又回想起自己与赵俊臣曾经相处时的点点滴滴,苏秀宁轻轻说道:“他原本就不像是世人所说的那般不堪……” * 而就在赵俊臣与苏秀宁见面之际,王保仁得到了德庆皇帝的召唤,与七皇子朱和坚一同进入御书房面圣。 进入御书房之后,两人向着德庆皇帝行礼问安,而德庆皇帝似乎是兴致很高,不仅是很快就让两人免礼,并且还让御书房的太监为王保仁搬来一张凳子赐坐。 见到德庆皇帝的这般表现,王保仁不免是有些受宠若惊,只觉得德庆皇帝重视自己。 等到王保仁恭敬的坐下之后,德庆皇帝愈加是表情和煦,笑着问道:“王爱卿从应天府一路赶到京城,恐怕是非常辛苦吧?” 王保仁起身答道:“回陛下的话,臣的身体尚健,虽然是一路奔波,但完全不觉得幸苦,只是老臣奔赴京城之际,路上遇到了一场大火,负责押送的几位走私商贾全部都丧生于火海,却是辜负了陛下的圣望,还请陛下责罚。” 德庆皇帝不以为意的说道:“这件事情也怪不得王爱卿,偶遇火灾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情,更何况那些走私商人皆是犯了重罪,不仅是偷漏税银,甚至还密谋暗杀朝廷钦差,迟早都是一个死罪,朕自然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怪罪于你。” 见德庆皇帝这般体恤自己,王保仁更是心中一喜,连忙向德庆皇帝致谢。 就在这时,七皇子朱和坚突然插口道:“还望父皇知晓,王太师虽然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但依然是精力充沛、身手矫健,竟是一路骑马来到的京城,儿臣去迎接王太师的时候,见到这一幕当真是吓了一跳。” 德庆皇帝饶有兴趣的看着王保仁,说道:“哦?王爱卿的身体竟是这般健壮?还能一路骑马赶来京城?看来朕只让王爱卿担任太子太师的虚职,却是有些浪费了。” 见德庆皇帝似乎还打算进一步的重用自己,王保仁又是心中一喜,但表情依然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答道:“一切任凭陛下安排,不论陛下是让臣辅佐太子殿下,还是让臣负责另外的事情,臣都会责无旁贷、全心效力。” 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思索了片刻后,说道:“说起来,朕这段时间对三法司不大满意,王爱卿应该也听说过户部尚书赵俊臣遇刺的事情,这件事情的影响极为恶劣,朕也是一再责令三法司尽快破案,但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近三个月时间,三法司别说是破案了,竟是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找到,却是让朕深感失望……不妨,王爱卿今后辅佐太子之余,也顺便负责一下三法司的事情?三法司这段时间办事不利,也是因为他们互不服气、没有配合的缘故,正需要一位德高望重、能力出众的朝廷重臣统一管理,如此才能够让他们齐心协力、互通有无,依朕看来,王爱卿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王保仁心中满是不可思议。 三法司乃是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的合称,都是实权衙门,若是王保仁拥有了这三大衙门的权柄,那他马上就可以得到不逊于内阁辅臣的权势影响! 一时间,王保仁只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再也无法收敛心中的喜意,连忙向德庆皇帝保证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尽力办事,绝不让陛下失望。” 德庆皇帝笑着点头,说道:“王爱卿的能力,朕也是心中有数,由你出手统管三法司,朕也放心……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赵俊臣的遇刺案,若是你能够尽快破解此案,给是给朕涨了脸面,说明朕懂得用人……到了那个时候,朕就算是进一步重用你,也没人可以挑出毛病,说起来,内阁辅臣如今已经有六人,就算是再添加一人,却也是未尝不可……”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王保仁又是大喜,再次是向德庆皇帝连连保证。 然而,王保仁惊喜之余,却是忽略了这世间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天降美事! 德庆皇帝突然向他表现出了这般善意,也未必就只是想要重用他这么简单! …… …… 第六百七十六章.好运连连. …… …… 最终,德庆皇帝专门留下了王保仁一同用了午膳,然后才让王保仁告退离宫。 . 当王保仁离开午门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无比振奋的。 按照王保仁最初的想法,他进京赴任之后,首先需要耗费一年时间在庙堂中枢站稳脚跟,然后再耗费两三年时间渐渐积蓄实力,最后则是将自己在南京六部的门生故吏逐步移入京城中枢,并且寻机进入内阁、重新向周尚景发起挑战。 总而言之,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可以完成这些步骤,前后加起来至少需要七八年时间,但这也是没办法的时候,王保仁留在京城中枢的权势影响早就被周尚景扫荡一空了,只能够重头再来。 但王保仁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德庆皇帝对他的器重远远超乎想象,他不过是刚刚回京,就让他负责三法司的统筹协作之事,并且还许诺王保仁若是办好了差事,就直接扶持王保仁入阁辅政! 这样一来,王保仁在极短时间内就可以站稳脚跟、营造声望、建立人脉,他的计划就至少可以缩短三五年时间!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或许他很快就可以恢复自己当年的权势,重新挑战周尚景的地位! 所以,王保仁心中会感到振奋激动,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王保仁终究是城府深沉,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很快就收敛了情绪起伏,恢复了往日的严肃不苟。 见到王保仁走出午门之后,他的长随王志快步走到王保仁的身旁,请示道:“老爷,您面圣回来了?咱们在京城里的府邸尚未准备妥当,但王福、王禄他们已经在城西寻到了一处上好的宅子,暂时歇脚还是够用了,老爷您一路奔波、又面圣了好长时间,要不要前去稍稍歇息?” 听到王志的请示之后,王保仁不由有些意动。 他毕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如今确实也是身心俱疲,若是可以暂时歇息一下,自然是求之不得。 不过,王保仁最终还是强打精神,缓缓说道:“不必了,老夫赴京担任太子太师,就是为了辅佐太子殿下,如今来到京城面圣之后,理应还要去东宫拜访太子殿下……此外,陛下已经下达圣旨,老夫今后将要负责三法司的统筹协作之事,所以拜访了太子殿下之后,老夫还要分别去都察院、刑部、以及大理寺一趟,然后再谈休息的事情。” 说完,王保仁已是吩咐道:“还是先去东宫吧。” 见王保仁受到德庆皇帝重用,王志自然也是十分高兴,连忙安排了一顶轿子,等到王保仁坐入轿子之后,就向着太子东宫的方向而去。 王保仁坐在轿子之中,则是暗暗思索着自己今后的计划方向:“这次陛下他安排老夫负责三法司的统筹与协作,正是一个大好机会!老夫在京城里的势力人脉固然是被周尚景拔除了,但老夫在南直隶境内却依然拥有大量的朋党亲信,如今三法司办事不利,许多官员都被陛下罢免了官职,老夫也正好可以运作一下,将南直隶的亲近官员陆续调任京城填补这些空位,若是一切顺利的话,老夫很快就能够在庙堂中枢站稳脚跟……” “还有,陛下他这般器重于老夫,显然是陛下对周尚景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所以就希望老夫可以尽快制衡于他……不过周尚景的心机手段绝不可小觑,恐怕也不会任由我坐大,必然要出手阻挠,所以最好还是联系一下赵俊臣、沈常茂这些人,探一探他们的想法,若是可以暂时结为联盟,就可以抵御周尚景的攻讦……” “此外,陛下打算废黜现任太子、让七皇子朱和坚继承储位的事情,也是不可小觑,看今天陛下对待七皇子的态度,这件事也并非是空穴来风,所以也要尽早做好准备……但也要试探一下现任太子的立场想法,然后才能做出决定……” 暗思之际,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他的轿子已经来到了东宫之外。 得知是新任的太子太师造访东宫之后,东宫的门人不敢怠慢,连忙是禀报于太子朱和。 而太子朱和也是给足了王保仁面子,很快就亲自来到东宫门外相迎。 见到太子朱和这般重视自己,王保仁同样是心中满意,与此同时,王保仁则是摆出一幅忠君爱民的贤臣作派,并且刻意强调了自己对太子朱和的支持之意。 经过了初步交流之后,王保仁与朱和相互间的第一印象倒是都不错,王保仁认为太子朱和并不似传闻中那般固执莽撞,朱和则是认为王保仁并不像是一位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奸臣。 相互恭维之际,王保仁与朱和一同来到了东宫正厅之中谈话。 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后,太子朱和首先谈到了正题,表情真挚的说道:“当初,肖老太师他仙逝之际,曾是向我郑重举荐了王前辈出山接任太子太师之位,于是我也是极力向父皇举荐,如今已是过去了半年有余的时间,王前辈您终于是来京赴任,也让我心中松了一口气。实话不瞒王太师,自从成为太子储君之后,我就一直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生怕自己会做错事情,但终究是缺乏经验,经常会让朝中奸邪拖后腿、下绊子,屡屡遭到父皇训斥,实在是苦不堪言。但王太师您一向是经验丰富、足智多谋,远强于那些奸邪,今后有了王太师的辅佐,我也就终于可以安心了。” 见朱和这般抬高自己,摆出一幅要将自己视为臂助的态度,王保仁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只觉得自己辅佐太子朱和的事情未必就会像预想中一般困难。 于是,王保仁表情矜持的点头道:“还请太子殿下放心就是,太子殿下如今的处境老夫也听说了一些,确实是有些不妙,但只要太子殿下今后愿意信任老夫,老夫就绝不会让太子殿下失望,必然能让太子殿下一扫颓势、重振威名。只要老夫在一旁盯着,朝中奸邪的那些卑鄙手段也完全不足以为惧。” 朱和如今的形势不妙,正需要老谋深算的王保仁全力辅佐,弥补他在权谋心机方面的不足;而王保仁也打算借助“太.子党”的力量站稳脚跟,尤其是“太.子党”在都察院的影响力一向是不容忽视,王保仁如今还要负责三法司的协作与统筹,若是有了“太.子党”的支持,也可以事半功倍。 所以,这两人可谓是各有所求,尚没有明显的利益冲突,一番交流下来也是相谈愉快,颇有些一拍即合的意思。 又经过了一系列的交流之后,太子朱和渐渐有些安心,同样认为自己与王保仁的合作并不似想象中一般困难。 于是,太子朱和也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并且向身后人吩咐道:“去书房,把赵先生临终前留下的那些书册拿来。” 听到太子朱和的吩咐,王保仁心中有些疑惑,问道:“却不知赵先生是何人?竟是让太子殿下这般重视?” 太子朱和的表情满是悲戚,向王保仁缓缓解释道:“王太师曾经是南京吏部尚书,乃是南京六部的领袖人物,江南的大小事情都是心知肚明,想必也听说过此人……这位赵先生名叫赵山才,人称‘江南才子’,有经天纬地之才,曾在东宫担任宾客辅佐于我,在他辅佐我的那段时间,我在庙堂里的发展也颇是顺利,谁曾想天妒英才,赵先生他在两个月前突然病故了……” 说到这里,太子朱和又是长长叹息一声。 说实话,若是赵先生尚在,太子朱和也不会像是今日这般重视王保仁,在太子朱和想来,哪怕王保仁是曾经的朝中权臣、如今南京六部的代表人物,当年也一度威胁到周尚景的地位,但他的眼光、手段、能力等等也未必就会高于赵山才。 可以,如今赵先生已经病故,所以太子朱和也只能依靠王保仁辅佐,并且还要将赵山才幸苦经营的所有成果尽数交给王保仁。 另一边,听到太子朱和的解释之后,王保仁则是面现惊讶,也同样有些遗憾,说道:“竟然是赵山才?他竟然是病故了?唉,此人虽然是年轻了一些,但才华却是当世少见,确实是天妒英才。” 赵山才同样是出身于江南贡院,乃是江南贡院数十年来最杰出的青年才俊,还是前太师何明的关门弟子,所以王保仁自然也关注过他,甚至还暗中拉拢过,却没想到赵山才竟是已经病故了。 然后,太子朱和向王保仁详细介绍了赵山才的事情,王保仁见太子朱和这般重视赵山才,也是连连叹息,表现出一幅惜才之态。 而就在两人谈话之际,东宫下人已经是捧来了三本书册交给了太子朱和。 太子朱和伸手接过书册之后,表情之间更是感慨万千,缓缓说道:“赵先生在东宫那段时间,实在是助我良多,这三本书册皆是他临终前留下来的,不仅是为我组建了一个有效的情报机构,还帮我寻到了许多可用的人才,又为我筹划了未来发展方向……只可惜,这些事情并非是我所擅长,赵先生临终前也是明确交代,等到王太师来京赴任之后,就将这些事情全部交给王太师……” 说话间,太子朱和已经将三本书册全部交给了王保仁。 王保仁先是一愣,然后接过了三本书册认真翻阅。 接着,王保仁眼中很快就闪过了一丝喜意。 这三本书册之中,第一本乃是赵山才所组建的情报机构的人员名单与运行状况,第二本乃是赵山才所挑选的一批可靠人才,第三本则是赵山才所收集到的种种情报以及情报分析,并且还根据这些情报提出了许多建议。 如今,这三本书册交到了王保仁的手中,就意味着王保仁突然间拥有了一个有效的情报机构、凭空得到了一批没有任何背景的可靠人才、还进一步了解了朝廷目前的详细局势! 这也就意味着,赵山才当初幸苦经营的成果全部落在了王保仁的手中,而王保仁得到了这笔庞大资源之后,他的计划进度也就可以再次提前了! 这样一来,王保仁自然是心中惊喜,只觉得自己今天可谓是好运连连,不仅是觐见德庆皇帝,还是与太子朱和交谈,皆是得到了额外的收获,并且这些收获还都是这样的丰厚! 王保仁与赵山才、肖太师等人不同,他虽然成为了太子太师,但并不是全心全意的辅佐太子朱和,反倒是将太子朱和以及“太.子党”视为自己的垫脚石,所以他收到了赵山才的这份“馈赠”之后,首先想到的事情还是为自己谋利! “其他不说,仅仅是赵山才所经营的情报机构,就能省去我多少精力?还有赵山才寻到的这批人才,皆是没有任何背景,又都是难得的才俊,只要我借着太子的名义加以笼络,自己在京城里的根基就可以增强许多……此外,赵山才的诸般建议,也颇有许多可取之处,若是依计行事的话,不仅是‘太.子党’能够恢复声势,老夫也可以收获不菲……” 暗思之际,王保仁的眼中精光闪烁。 然后,王保仁郑重其事的将三分书册收入袖中,并且向太子朱和保证道:“赵山才果然是一位英才,有了这些东西,老夫今后辅佐太子殿下也可以轻松许多,胜算也大了许多!还请太子殿下放心,老夫必然会妥善使用这些遗赠。” 见王保仁这般表态,太子朱和也是郑重说道:“一切就拜托王太师了!” 然后,王保仁与太子朱和又谈了许多事情,但毕竟是初次见面,相互间的交流尚浅,考虑到自己还要前往三法司,所以王保仁很快就告辞了,而太子朱和则是亲自将王保仁送出东宫。 因为在太子朱和这里收获丰厚的缘故,王保仁离开东宫的时候精神愈加有些振奋,只觉得自己进京之后所有事情都是一帆风顺,屡屡会有意外收获。 所以,王保仁不仅是忽略了自己的身心疲惫,还愈加期待自己前往三法司的收获了按照这个趋势,也许还可以得到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然而,残酷的现实很快就给了王保仁当头一棒! …… …… 第六百七十七章.前狼后虎. …… …… 离开东宫之后,王保仁首先来到了都察院。 依照王保仁的想法,都察院是“太子党”的大本营,他自己如今也算是“太子党”的一员,并且都察院副都御史王佑伦也是他的得意门生,他应该很容易就可以得到都察院的支持。 太子太师这个职位虽然没有太多的实权,但毕竟是地位尊贵,又奉旨负责三法司的协作与统筹之事,所以都察院的几位首要官员皆是不敢怠慢,同样是纷纷出衙相迎。 面对德庆皇帝的时候,王保仁是一幅稳健能干、忠心耿耿的模样,面对太子朱和堉的时候,王保仁则是一幅贤良诚恳、矜持自信的模样;但面对都察院官员的时候,王保仁又换了一张面具,却是平易近人、亲切和煦。 见到都察院左都御史杜白、右都御史吕纯孝、副都御史王佑伦等人纷纷出衙迎接自己的时候,王保仁眼中闪过了一丝自得,但表面上则是开口责怪道:“太兴师动众了,老夫前来造访都察院,只是想要了解都察院的近况,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各位大人皆是朝务缠身,随便派一个人将老夫领进衙门就好,何必要大动干戈的一同出迎?耽搁了公务多不好?不合适、不合适……” 知道王保仁来京是为了辅佐太子朱和堉,所以吕纯孝对王保仁自然是心中亲近,笑道:“王太师太客气了,您来到京城之后,理应是我等都察院官员主动前去拜访问候,如今已经是失礼了,出衙迎接乃是我等对王太师您应有的尊敬之意。” 另一边,杜白则是周尚景的亲信,对王保仁有些防范,但表面上的热情还要更强于吕纯孝,同样笑道:“是啊,王太师不仅是地位尊贵,还是官场前辈,又深受陛下器重,今天刚刚回到京城就造访都察院,乃是我等都察院上下人等的荣幸,哪怕敢怠慢。” 王保仁依然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连连摇头道:“诸位大人太客气了,老夫造访都察院只是为了公务,大家公事公办即可,大可不必这般兴师动众。” 王佑伦眼看着双方还要继续客气下去,却是说道:“王太师、杜大人、吕大人,依下官看,咱们还是一同进衙门谈话吧,王太师已经奔波了一天,正是需要休息,这里终究不是待客的地方。” 听到王佑伦的提醒之后,杜白与吕纯孝也是纷纷答应,与都察院官员们一同拥簇着王保仁进入了衙门正堂。 然后,众人分宾主落座,王保仁地位最高自然是坐在首位,杜白陪坐在一旁,吕纯孝与王佑伦等人则是分坐两边。 等到众人纷纷落座之后,王保仁的表情稍稍严肃了一些,也终于开口谈及正事,缓缓说道:“刚才,王副都御史说了‘待客之道’,就好似老夫乃是都察院的客人似得,其实老夫并非是客人,反倒是自己人……今天晌午之际,老夫面圣的时候,陛下已经下达了旨意,命老夫从今往后负责三法司的协作与统筹之事,所以咱们今后还有很多接触的机会……今天各位大张旗鼓的迎接老夫,老夫也心领各位的美意,但从今往后就不要这般兴师动众了,老夫在圣命之下,必然会时常前来都察院,若是每一次都是这般兴师动众的迎接,大家又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办正事?” 听到王保仁的说法之后,都察院众人纷纷是心中一惊。 德庆皇帝的圣旨还没有传到都察院,所以他们也是现在才知道王保仁即将要负责三法司协作与统筹的事情。 都察院乃是“太子党”的大本营,但周尚景的影响力也不容忽视,所以都察院众官员得到消息之后也是态度迥异,以杜白为代表的“周党”官员皆是面色微沉,只觉得王保仁回京之后的威胁要比想象中更大一些,以吕纯孝为代表的“太子党”官员则纷纷是面现喜色,只觉得这是“太子党”重振声威的一个契机。 最终,却还是王佑伦首先反应了过来,起身向王保仁恭贺道:“没想到王太师刚刚回到京城就受到陛下这般器重,当真是可喜可贺!” 在王佑伦的带来下,都察院众人也是纷纷起身,或真诚或违心的表达了恭贺之意。 见到都察院众官员的反应,王保仁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但表情则是愈加的严肃,继续说道:“恭贺话先别说了,陛下他让老夫负责三法司的事情,也是因为户部尚书赵俊臣的遇刺案迟迟不能侦破,让陛下他心中有些不满,所以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好恭贺的,反倒是对各位的一种警示,还望各位心中有数才是!” 然后,王保仁直接问道:“所以,咱们也不用客套了,老夫就直接询问了——户部尚书赵俊臣的遇刺案,至今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时间,为何还是迟迟不能侦破?难道就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因为德庆皇帝的暗示,王保仁一心想要趁着这次机会向德庆皇帝与百官们展示自己的能力,如今他来到都察院之后,也颇是雷厉风行,仅仅是客套了几句之后,就直接询问了案情。 然而,听到王保仁的询问之后,都察院众人纷纷是面色微变,皆是用怪异的目光偷偷打量着王保仁。 见到众人的目光注视,但就是不回答自己的问题,王保仁心中不免有些奇怪,追问道:“怎么?难道都察院就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听到王保仁的再次追问之后,杜白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打量王保仁的眼神闪过了一丝戏虐。 然后,杜白开口道:“说来惭愧,赵大人的遇刺案十分复杂,极是难以侦破,幕后主使更是神通广大,三法司往往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些线索,但这些线索很快就会被人摧毁,时至今日也是进展不大,不过……” 说到这里,杜白拖长了语调。 王保仁的眉头不由微皱,问道:“不过如何?” 杜白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不过,我等三法司在京城中虽然是一直查不到什么线索,但前阁老黄有容前往南直隶办差的时候,却是无意间在江南发现了相关线索……说起来,今天王太师您若是没有造访都察院,我等都察院官员也一定会去拜访王太师,因为黄阁老所寻到的线索,正在王太师您的手中!” 听到这里,见杜白这般有持无恐的模样,王保仁不知为何突然间隐隐有些不安,继续追问道:“找老夫?线索在老夫的手里?究竟是什么意思?杜都御史最好是直接把话说明白,又何必是一直遮遮掩掩?” 吕纯孝不满的看了杜白一眼,接口说道:“王太师,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朝结束之后不久,也就是王太师刚刚进入京城的时候,陛下他专门召见了我等三法司的主要官员,并且拿出了一封密疏交由我等查看,这份密疏乃是黄阁老所呈……在这封密疏里,黄阁老弹劾了南京六部,罪名是纵容走私、结交藩王、以及蓄谋杀害黄阁老、赵大人等朝廷大臣!” 王保仁顿时是面色大变,原本已经持续了一整天的好心情顿时消失无踪,只是猛地站起身来,表情惊骇的向吕纯孝质问道:“什么?黄有容弹劾了南京六部?还说南京六部蓄意谋害他与赵俊臣?无稽之谈!老夫一直都在南京六部,为何从来都不知道此事?他可有切实证据?” 南京六部乃是王保仁的势力根基,他听到南京六部涉及了这些严重罪名之后,自然是心中惊骇。 杜白的心机眼光在“周党”内部也是名列前茅,他此时已经想明白了德庆皇帝“器重”王保仁的真实用意,心中满是讥讽与戏虐,静静的欣赏了片刻王保仁的表情变化之后,终于是缓缓说道:“刚开始,我们也不敢相信此事,但某些走私商人们蓄谋暗害黄阁老的事情,乃是黄阁老亲耳所闻,绝对不会有假,而黄阁老亲自审讯了这些走私商人之后,这些走私商人也纷纷是招供了他们的幕后主使正是南京六部!并且还承认户部尚书赵大人当初的遇刺案也是他们所为,幕后主使也同样是南京六部!这些犯案的走私商人,皆是由王太师亲自押送入京,难道王太师竟是完全不知晓此事?” 听到这里,王保仁也是面沉似水,心中的得意更是荡然无存,缓缓说道:“这些走私商人……在老夫押送他们的路上遇到了一场大火,皆已是丧生火海了!” 杜白一幅惊讶模样,说道:“这么巧?这些走私商人皆是此案最关键的证人,竟是全部丧生一个活口都没有?难不成是南京六部的杀人灭口?王太师您从前是南京六部的魁首人物,当真是毫不知情?” 杜白这一番话,竟是将矛头隐隐指向了王保仁。 顿时,王保仁眼中闪过了一丝怒意,就打算开口驳斥。 然而,王保仁还未开口,他的得意门生王佑伦已经是起身道:“杜大人有些放肆了,王太师一向是刚正不阿、大公无私的官场楷模,这件事就算是与南京六部有关系,也必然是南京六部的人暗中瞒着王太师的私下行为,你这般质问王太师究竟是意欲何为?陛下让王太师负责三法司的事情,原本就表明了信任的态度,杜大人难道是质疑陛下吗?” 在都察院,官员之间的隶属关系不强,左右都御史表面上是所有御史的领袖,但御史们平日里的行动立场却不受左右都御史的限制,所以王佑伦完全没有畏惧杜白的意思,为了表达自己对王保仁的支持,就直接站出来驳斥了杜白。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另一边,王保仁看了一眼王佑伦之后,心中也闪过了一丝欣慰,只觉得王佑伦不愧是自己的得意门生,为了支持自己竟然是直接驳斥了顶头上司,果然是忠心耿耿,心中对王佑伦的信任顿时是更深了一层。 不过,对王保仁而言,如今最重要的事情终究还是为南京六部摘脱嫌疑。 于是,王保仁没有计较杜白的暗示,只是缓缓开口问道:“那么,对于黄有容的弹劾,都察院又是什么态度?” 吕纯孝面现为难,稍稍犹豫片刻之后,却是开口道:“王太师,得知了黄阁老的弹劾之后,我等也是不敢怠慢,连忙是进行了深入调查,却发现赵大人遇刺案的一切迹象,皆是与黄阁老的弹劾相吻合……所以,都察院的同僚们大都是认同黄阁老的弹劾,认为赵大人的遇刺确实是与南京六部有关……” 听到吕纯孝的说法,王保仁面色更加难看。 他向来是老谋深算、眼光敏锐,如今也终于是捋顺了事情的始末真相——德庆皇帝的“器重”,让他负责三法司的事情,绝对是不安好心! 准确的说,德庆皇帝是想要借力打力、以毒攻毒!让他这个南京六部的魁首人物来亲自出手对付南京六部! 很显然,黄有容对南京六部的弹劾,乃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诬陷!而王保仁押送犯人的路上所遇到的那场火灾,也必然不是偶然,而是杀人灭口,但杀人灭口者绝不是南京六部,而是朝廷高层的某些官员!就是想要让这件事情死无对证,让黄有容的弹劾成为这件案子的唯一证据! 然后,德庆皇帝借着赵俊臣的遇刺案,屡屡训斥三法司的官员,不仅是罢免了三法司的一部分官员以达成杀鸡儆猴的效果,并且还给三法司限定了破案的最后时限,表示三法司到了时限之后若是还不能破案,那么所有官员都要以“渎职罪”论处! 这样一来,三法司的所有官员自然是人心惶惶! 而就在三法司的慌乱到达极限之际,德庆皇帝又将黄有容对南京六部的弹劾告诉了他们,表示赵俊臣的遇刺案与南京六部有关! 这对于毫无头绪的三法司官员而言,却是成为了唯一的自救稻草,案件好不容易终于有了进展与线索,他们为了尽快破案、保住自己的官位与利益,又哪里会理会这些线索究竟是真是假?自然是顺着线索侦破案情,尽快落实案件的结果!哪怕是有人发现黄有容的弹劾有破绽、南京六部或许是冤枉的,但也只会视而不见,甚至是暗中修改案情,让案情进一步契合线索! 于是,就有了吕纯孝刚才的那一番话——“赵大人遇刺案的一切迹象,皆是与黄阁老的弹劾相吻合”! 所以,“赵俊臣遇刺案的幕后主使乃是南京六部”已是三法司的共同意志与共同默契,哪怕是那些“太子党”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也绝不会出面质疑线索的不合理之处! 恐怕再过两天,三法司的官员们就要联合起来一同公布“案情真相”了。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眼看着这件案子即将要尘埃落定,德庆皇帝却是让王保仁负责了三法司的事情,直接将这件案子摆在了王保仁的面前! 于是,王保仁就陷入了进退两难、前狼后虎的局面之中! 若是王保仁认同三法司的审案结果,那么南京六部就会彻底落入被动,必然会面临一场大规模的清洗,到了那个时候,不仅南京六部的地位会发生动摇,王保仁留在南京六部的底蕴根基更是会一扫而空,多年来的努力经营就要付诸于流水! 最妙的是,因为王保仁认同了这件案子的结果,而王保仁又是南京六部的领袖人物,不仅是没有任何人会质疑此事,南京六部的支持者也只会以为这件事乃是南京六部的内部冲突,完全不会声援南京六部,而南京六部本身的抵抗力量也会进一步的削弱,甚至还未等朝廷出手清洗,南京六部就会自相冲突! 再等到南京六部被朝廷整顿清洗之后,王保仁与南京六部的关系也会彻底决裂,不仅是南京六部再也不会支持王保仁,王保仁也再也无法支持南京六部,到了那个时候,最大的受益者只会是朝廷中枢! 这样的结果,是王保仁绝对不愿意见到的! 但若是王保仁不认同三法司的审案结果,那么局势发展对王保仁就更加不利了。 正如王佑伦所说,德庆皇帝这次安排王保仁负责三法司的事情,表面上乃是对王保仁的信任,若是王保仁质疑了三法司的审案结果,就是辜负了德庆皇帝的信任,就代表王保仁在庇护南京六部,就代表南京六部倒霉之后王保仁也会跟着倒霉,顺便还会让王保仁彻底得罪三法司! 这样的结果,王保仁更加是不能接受!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之后,王保仁的面色铁青! 王保仁发现,自从他进入京城之后,就落入了一个处心积虑的陷阱之中! 而这个陷阱的布置者,则是包括德庆皇帝在内的整个朝廷中枢高层! …… 这是第一更,五千字! 第二更会比较迟。最近天气闷热,心情有些烦躁,状态不好,大家见谅。 另,恭喜禅武不二欧阳成为本书第二位盟主! …… 第六百七十八章.我要见赵大人!. …… …… 究竟是果断抛弃南京六部以求自保?还是与南京六部一同反抗朝廷中枢的暗算? 想明白了朝廷中枢的布局之后,王保仁就陷入了这般矛盾的局面之中。 王保仁缓缓扫视着自己面前的一众都察院官员,却发现都察院官员大都不敢与自己对视,纷纷是避开了自己的注视。 显然,他们皆是明白,赵俊臣遇刺案的幕后主使未必就是南京六部,但为了赶在时限之前破案、为了保住自己的顶上乌纱、为了表现三法司的办案能力,他们皆是默契的忽略了线索里的不合理之处,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脏水泼到南京六部身上了。 事到如今,这也是三法司所有官员的唯一出路! 就连王保仁的盟友“太.子党”官员们也皆是这样的想法!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太.子党”官员们平日里固然是高喊着漂亮口号,但他们面临抉择的时候依然会趋利避害,暂时忘记“秉公无私”、“光明正大”这些词汇,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才会重新捡起来。 见到这一幕,王保仁不由是心中一沉,只觉得自己成为了掉入蜘蛛网的飞蛾,完全没有挣脱之力。 王保仁已是沉浮宦海多年,见多了阴谋诡计,但面对朝廷中枢高层的联手算计,他一时间也想不到任何的解决办法。 最终,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之中,王保仁缓缓开口道:“各位,老夫突然间身体有些不适,需要休息一下,今日就不与各位谈事情了,各位不必相送。” 说完,王保仁站起身来,也不等众人表态,就在所有人的复杂目光注视下迈步离开了正堂。 出于各种心思,都察院众人纷纷起身相送,但都没有移步的意思,却还是副都御史王佑伦说道:“我去送一送王太师。” 说完之后,王佑伦就转身离开了正堂,快步追上了王保仁。 来到王保仁身旁,王佑伦低声向王保仁解释道:“老师,我今天出京迎接你,也是回到都察院之后才收到消息,没能及时通报老师……” 王保仁面色阴沉,冷声道:“这件事不怪你,陛下他们乃是早有预谋,就算是你提前知道了消息,恐怕也没有任何用处。” 王佑伦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师您打算怎么办?” 王保仁转头看了王佑伦一眼,见王佑伦依然是一副全力支持自己的态度,心中也终于是多了一些信心,缓缓说道:“你暂且留在都察院,详细打探案情的细节与进展,今天晚上通报于我……事发突然,老夫还需要详细考虑一下,然后才能够做出决定!” 王佑伦犹豫了一下,却是说道:“老师,别怪我有些悲观,但这件事情似乎已经成了定局,老师您还是尽快做出决定比较,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老师您如今已经返回了京城中枢,权势人脉还可以慢慢经营,应当以自保为重!” 王保仁再次看了王佑伦一眼,却没有表明态度,只是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沉思之色。 而就在两人谈话之际,已是来到了都察院门外。 然后,长随王志快步来到王保仁的身前,见到王保仁的表情阴沉之后,心中不由有些奇怪。 今天一整天,王保仁一直是连连遇到喜事,心情也一直都很好,怎么进了一趟都察院,就突然变了一幅模样? 不过,王志还是向王保仁请示道:“老爷,咱们接下来是去大理寺还是去刑部?” 王保仁冷哼道:“还去什么大理寺刑部?哪也不去了,回宅子歇息!” * 而就在王保仁离开都察院的时候,赵府下人已经为苏秀宁与湘姨二人寻到了一处宅子。 宅子面积不大,但还算是清静,日常用具也是一应俱全,重点是距离刑部大牢较近,可以让苏秀宁随时探望父亲苏秀宁。 赵府下人将苏秀宁与湘姨带到宅子里安置之后,又向苏秀宁说道:“苏姑娘,我家老爷已经给刑部打过招呼了,您今后每天都可以前去刑部大牢探望令尊一次,这是刑部侍郎秦怀远秦大人的手令,您一定要拿好。” 见赵俊臣这么快就为自己安排周详,苏秀宁心中满是感激之色。 郑重收好了秦怀远的手令之后,苏秀宁送走了赵府下人,然后向湘姨说道:“湘姨,赵大人他已是答应了出手搭救苏家族人,我想尽快去刑部大牢里探望爹爹,一来是看看他的近况,二来也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湘姨沉吟片刻后,也同样点头道:“也好,省的他一直操心此事,尽早让他知晓消息也好。” 见湘姨答应之后,苏秀宁不再迟疑,就与湘姨一同离开了宅子,一路向人打探着刑部大牢的位置,因为距离不远,所以她们很快就来到了刑部大牢的门外。 持着刑部侍郎秦怀远的手令,显然是背景深厚,刑部的牢头也不敢为难她们,很快就将她们领入了刑部大牢之中。 带领着苏秀宁与湘姨前往苏长畛牢房的路上,牢头一边向她们介绍刑部大牢的规矩,一边小心翼翼的打探她们的背景来历。 “这两边的牢房,关押的犯人大都是有些身份的平民百姓,令尊原本是封疆大吏,却是关押在牢房深处,但条件也要比这里好不少……” 路过外围牢房之际,听到牢头的介绍,苏秀宁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了一丝轻松。 她原本是一个大家闺秀,今天还是首次见到牢房里的景象,自然是极为不适应,不谈牢房的恶劣环境,也不谈牢房里的犯人们肮脏麻木的模样,仅是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就让她几度想要呕吐,如今听说苏长畛的牢房要比周围的牢房条件好些,苏秀宁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牢头则是突然开口问道:“却不知道两位与秦侍郎是什么关系?为何可以拿到秦侍郎的手令?这位秦侍郎平日里可是一向不好说话,轻易不会给人通融。” 苏秀宁稍稍犹豫片刻之后,说道:“我并不认识秦侍郎,但我与户部尚书赵大人有过交情,这份手令是赵大人托人给我的……” 听到苏秀宁的说法之后,牢头心中一惊! 户部尚书赵俊臣,朝中仅次于周尚景的权臣!怪不得可以拿到刑部侍郎秦怀远的手令,要知道赵俊臣本身就是秦怀远的靠山! 显然,苏秀宁的背景来历要比牢头想象中更深。 于是,牢头对待苏秀宁的态度也就更加和气了,隐隐还有些讨好的意思。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牢房里的一位犯人听到“户部尚书赵大人”这几个字之后,却是突然身体一震! 然后,这位犯人猛地扑到牢房边缘,手抓着牢房铁栏,情绪激动的用沙哑声音大声唤道:“赵大人!姑娘你认识赵大人!?姑娘行行好,代我向赵大人通报一声!我要见赵大人!我要见赵大人!” …… 第二更! 明天依旧双更! 近几天会争取爆发一次! …… 第六百七十九章.牢房之中. …… …… 虽然有牢房铁栏的阻拦,这名犯人绝不可能伤害到苏秀宁,但他状若疯狂的模样,依然是惊吓到了苏秀宁。 苏秀宁娇躯一颤,连忙后退了几步,躲在了湘姨的身后,用惊骇的目光打量着这名犯人。 只见这名犯人头花白、身体枯瘦,蓬乱的头遮住了面容,年纪大约是五十有余的样子。 另一边,牢头则是表情震怒。 现苏秀宁与赵俊臣这样的大人物有关系之后,牢头就一心想着巴结,又如何会任由犯人惊吓到自己的“贵客”? 于是,牢头快步走到犯人身前,隔着牢门狠狠一脚踹了过去,顿时让犯人重重摔倒在地。 “叫唤什么!吓到了这两位贵人你担待着起吗?赵大人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又岂是你想见就见的?”牢头恶狠狠的说道:“你曾经也是一位贵人,但如今已是落地凤凰不如鸡,就连你兄长都倒了大霉,再也没人能庇护得了你,在牢里就要遵守规矩!若是你再敢大喊大叫,我就用大鞭子抽你!” 犯人重重摔到在地之后,却是终于清醒了一些,牢头的脚力也重,让他半天起不了身。 但他看着苏秀宁的目光依然狂热,却是无视了牢头的警告,依旧是用尽全部力气向苏秀宁嘶喊道:“姑娘,求您行行好,托我向赵大人传话,就说我愿意为他效力,赵大人他应该还记得我,我是郭敏,必然能帮得上赵大人……” 原来,此人竟是郭汤的兄弟、曾经“四通商行”的幕后东家郭敏! 只是,看郭敏如今披头散、壮若疯癫的形象,又哪里有一丝一毫的过往模样? 眼见着郭敏完全没有听从自己的警告,牢头觉得自己在苏秀宁面前失了颜面,顿时是恼羞成怒,就打算打开牢门冲进去一顿拳脚伺候! 不过,苏秀宁毕竟是心性善良之辈,不忍心看到这名犯人在自己面前受苦,却是开口阻止道:“这位牢头,还是算了,他也是一位可怜人。” 听到苏秀宁的劝阻,牢头自然也要给些面子,却是恶狠狠的瞪了郭敏一眼,说道:“看在这位姑娘的面子上,我就暂且饶你一次,今后再与你算总账!” 说完,牢头也就不再理会郭敏,只是领着苏秀宁继续向着牢房深处走去。 然而,苏秀宁虽然是快步离开了,但郭敏依旧是冲着苏秀宁的背影喊叫不停。 “这位姑娘,你一定要帮我转告赵大人!我要见他!我要见赵大人……” 走远了之后,郭敏的嘶喊声渐渐不那么刺耳,牢头终于向苏秀宁解释了郭敏的来历背景:“姑娘莫要见怪,这个人已经彻底疯了,他原本也是一个大人物,乃是京城里数得着的大商贾,他的兄长更是当朝少傅郭汤,奈何他兄长得罪了一位更厉害的大人物,又哪里能讨得好?不仅是自己丢了乌纱身陷牢笼,整个郭家都倒了大霉,这个人也受了牵连进了刑部大牢……” 说到这里,牢头压低声音说道:“说起来,他与他兄长所得罪的大人物,正是户部尚书赵大人!” 这个名叫郭敏的犯人竟是与赵俊臣有关系?既然他因为赵俊臣的关系身陷牢笼,又为何急切想要投靠赵俊臣? 原本,苏秀宁并不如何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听说这名犯人与赵俊臣有关系之后,苏秀宁却是不知何故悄然间留了心。 而就在牢头向苏秀宁解释之际,几人已是来到了牢房深处。 与外围那些狭小脏乱的牢房不同,这里的牢房干净宽大,常用的生活用具皆是一应俱全,有床铺、有桌椅、甚至还有干净的茶壶茶盏,牢房外面也摆放着许多物品随时可以提供给牢中犯人使用,比如书籍、围棋、笔墨等物,周围的狱卒们也完全没有专横嚣张的样子,一个个皆是态度随和、神态亲切。 虽然牢头已经说过这里的条件要比外围牢房好上许多,但见到这一幕之后,苏秀宁依然是不由一愣。 看到苏秀宁表情诧异,牢头笑着解释道:“这里所关押的犯人原本大都是六品以上的朝廷官员,虽然是一时倒霉进了牢房,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今后会不会再出去官复原职,也不知道他们在朝廷里还有没有亲朋好友,所以我们这些人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反倒是要好吃好喝供养着,他们若是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份,我们也会尽量答应,从来不会让他们受委屈。” 平民与权贵早已经成为了两种不同的物种,平民窃银百两、权贵贪墨百万,被现之后都要投入牢房,但前者在牢房之中往往会受尽苦头,而后者却依然是享受着贵宾待遇,哪怕后者的罪行乃是前者的千倍万倍! 从某方面而言,这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但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听到牢头解释之后,苏秀宁并没有想到太多的道理,只是不再担心父亲苏长畛会受委屈,心中又是松了一口气。 反倒是湘姨似乎想到了讽刺之处,不由的轻轻摇头。 说话间,牢头指着不远处一件牢房,说道:“姑娘要见的苏长畛苏大人,就暂且在那里面住着,姑娘有侍郎大人的手令,自然是可以随意与他见面,我也不敢限定时间,但见面时间最好不要过半个时辰,否则我们就比较难办了。” 顺着牢头的指引,苏秀宁放眼看去,却是终于见到了父亲苏长畛的身影。 此时,苏长畛正坐在一张圆桌旁边,捧着一本书籍细读着,手边摆还放着一壶茶水与一碟糕点,竟是还有些悠闲自得的味道。 苏长畛的完美父亲形象,早已经在苏秀宁的心中破碎了,苏秀宁还有些怨愤苏长畛的某些做法,但她终究是苏长畛的亲生女儿,不可能因为心中一些怨愤就与苏长畛形同陌路,所以苏秀宁见到苏长畛之后,心情还是隐隐有些激动。 而牢头则是向周围狱卒呼喝道:“这位姑娘要见丙号房的苏大人,还不快去把牢门打开!” 随着牢头的一声呼喝,牢房里的苏长畛微微一愣,转头间也见到了苏秀宁与湘姨,顿时是面现激动之色。 距离他们父女二人上次见面,已是过去了二十余天,这段时间苏长畛也是日夜挂念着苏秀宁倒不是苏长畛多么关心苏秀宁,而是因为苏家的未来盛衰完全都压在苏秀宁的身上了。 打开了牢门之后,牢头就领着狱卒离开了,将周围空间全部留给了苏长畛与苏秀宁父女二人。 等到苏秀宁与湘姨进入牢房之后,苏长畛也是快步迎来,表情激动的说道:“女儿,你为何可以进入刑部大牢探望为父?难道……你已经见过赵俊臣了?” 苏秀宁原本还想要询问几句苏长畛的近况,但见到苏长畛只是一味关心赵俊臣的事情之后,也就把嘴边话语压了回去,点头道:“今天上午的时候,我已经见过了赵大人,赵大人他已经答应了秀宁,说是父亲的事情风头过去之后,就出手搭救苏家一族,绝不会让苏家人配边疆、贬为贱民。得到赵大人的承诺之后,女儿担心父亲牵挂此事,就急忙来刑部大牢探望父亲,也将这件事情告诉父亲。” 一旁,湘姨打量了苏长畛几眼之后,表情倒是冷静得多,只是补充道:“赵大人对秀宁很是照顾,为了方便秀宁探望老爷,还专门向一位刑部侍郎索要的手令,让秀宁这段时间可以自由出入刑部大牢。” 听到苏秀宁与湘姨的解释之后,苏长畛顿时是面现喜意,连连点头道:“好!太好了!我就知道,赵俊臣他绝不会拒绝秀宁的!我死了不要紧,但苏家绝不能败落!只要有了赵俊臣的照顾,咱们苏家迟早还能兴盛!” 说到这里,苏长畛语重心长的向苏秀宁叮嘱道:“今后你要更加讨好赵大人,一定要得到赵大人进一步的宠溺,最好是为赵俊臣诞下一儿半女,到时候你在赵府的地位也就稳固了,赵俊臣也会更加重视你,也会进一步扶持咱们苏家!这样一来,咱们苏家就能更快翻身了……” 听到苏长畛的这些话,苏秀宁与湘姨不由一愣。 然后,她们才反应了过来,现苏长畛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苏秀宁表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而湘姨则是直接解释道:“老爷误会了,赵大人并没有收纳秀宁为妾室,他固然是答应了出手搭救苏家的事情,但只是看在了他与秀宁的过往情分上,却不是因为秀宁成了他的妾室。” 听到湘姨的解释之后,苏长畛顿时是面色一变! 按理说,自己女儿逃脱了成为妾室的命运,赵俊臣也愿意出手搭救苏家族人,苏长畛应该高兴才对。 但此时的苏长畛,表情间又哪里有高兴的意思?反倒是震惊与不满居多。 对苏长畛而言,赵俊臣出手搭救苏家族人只是第一步,让赵俊臣出手扶持苏家、让苏家可以再一次的富贵兴盛,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为了整个苏家的未来,苏秀宁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赵俊臣? …… 第一更! 凌晨之后还有一更! …… 第六百八十章.家族. …… …… “你、你难道就这么轻易离开了赵府?为何没有继续留在赵俊臣身边?!你、你必须要留在赵府!” 苏长畛瞪大眼睛看着苏秀宁,仿佛是苏秀宁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见到苏长畛这般态度,苏秀宁与湘姨皆是皱起了眉头。 尤其是苏秀宁,见到苏长畛的心中喜意顿时是一扫而空。 苏秀宁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爹爹,赵大人既然已经愿意出手搭救苏家族人,女儿为何还一定要留在赵府?难不成,爹爹您非要让女儿成为妾室不成?” 湘姨乃是苏长畛的外室,最是明白妾室的地位卑贱,同样是心中不满,问道:“老爷,既然苏家族人已经是可以获救,事情已经是妥善解决,为何还要逼着秀宁进入赵府?难道老爷你当真不知道妾室是怎样的地位?秀宁乃是你最宠爱的女儿,你就当真忍心?我可是打听过了,赵府的那位如夫人可不是一位好对付的!” 苏长畛沉浮宦海多年,自然是发现了她们的情绪变化,语气顿时是软了许多,但态度依然是没有任何变化。 苏长畛知道苏秀宁心软,向来是不擅长拒绝,就用一种悲戚的语气劝说道:“女儿,我的好女儿,爹爹也知道这件事太为难你,是爹爹对不起你!但你也要为你的兄弟侄儿们考虑一下,咱们苏家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一技之长,家产尽数被朝廷抄走了,你那些兄弟侄儿们就算是逃脱了发配边疆、贬入乐籍的命运,但他们今后又要靠什么生活?难道要让他们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不成?所以,女儿你一定要留在赵府,唯有这样,你才能真正救下苏家老少,否则只是让他们脱离了火海,却又将他们丢入刀山啊!” 听到苏长畛的劝说,苏秀宁沉默不语。 苏秀宁很抗拒苏长畛这种“牺牲自己造福苏家”的态度——这不是苏长畛第一次打算牺牲苏秀宁了——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但苏长畛乃是她的亲生父亲,不免是让人心寒。 但出奇的,苏秀宁对于苏长畛的安排并不没有太多的抗拒。 事实上,苏秀宁的心底某处,甚至还有一种轻松感。 因为,苏长畛的这些安排,让苏秀宁找到了一个理由——让她可以再次接近赵俊臣的理由。 赵俊臣今天慷慨答应了苏秀宁的恳求,但并没有向苏秀宁索要任何东西,反倒是表现出了一幅“缘尽于此”的态度,似乎已经不打算再与苏秀宁见面了。 赵俊臣的这种表现,既是让苏秀宁感到轻松、也让苏秀宁隐隐有些失落,看似是逃离了成为妾室的悲惨命运,但苏秀宁的未来人生也彻底失去了方向,尤其是苏秀宁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抗拒赵俊臣、甚至还认为赵俊臣是一个可靠归宿的时候,这种失落感也就更加强烈了。 也正因为如此,听到苏长畛的劝说之后,苏秀宁固然是不喜欢苏长畛随意牺牲自己的态度,但并没有太过抗拒苏长畛的观点,只是心情有些矛盾。 见苏秀宁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苏长畛心情满是紧张,再次说道:“秀宁,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受苦不成?爹爹已经是命不长久,难道你当真要让爹爹死不瞑目吗?” 苏长畛很清楚自己必然是死罪难逃,所以他对苏家的前途命运也就更在意了,如今他身陷牢笼,完全不能逼迫苏秀宁,只好放下身为父亲的尊严、摆出一幅悲戚的模样连连开口恳求,但一切还要看苏秀宁的态度。 最终,苏秀宁并没有马上拒绝苏长畛,只是她看向苏长畛的目光已是愈加冷淡。 苏秀宁缓缓说道:“赵大人并非像爹爹想象中一般容易为女色所诱,他愿意出手帮助女儿,全是顾念着当初的交情,但他出手相助之后,我与他已是缘分已尽,若是女儿再去纠缠,恐怕反而会引起赵大人的不喜。” 见苏秀宁这般说法,似乎并不抗拒自己的劝说,苏长畛顿时大喜,连忙说道:“也不必刻意纠缠,只要时常寻些由头去见一见他就好,长期相处之下,只要秀宁你稍稍主动一些,就不怕他不上钩!” 听到苏长畛的建议,苏秀宁表面上依旧是没有表情,冷淡之意非常明显,但心中则是隐隐一动。 外边牢房里那位名叫郭敏的犯人,岂不正是她与赵俊臣再次见面的理由? * 苏长畛的种种表现,终究是让人心寒。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所以苏秀宁很快就离开了苏长畛的牢房,但表示自己明天还会来牢中探望苏长畛。 见到苏秀宁的这般表情,苏长畛心情满是复杂,却也是莫可奈何。 在牢头的带领下,苏秀宁沿着原路离开,表情沉默着,但眼神却是不住有些波动。 一旁,湘姨乃是外室,终究不好说些什么,还以为苏秀宁心中不甘,只是陪在旁边轻声劝解着。 然而,当几人走到郭敏的牢房旁边之后,苏秀宁突然停下了脚步,并且向着郭敏看去。 很显然,在苏秀宁与苏长畛谈话的时候,牢头狠狠教训了郭敏一顿,所以郭敏此时的形象要比刚才还要狼狈许多,身上还多了几处鞭子血痕,有气无力的躺在牢房里面,完全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不过,他依然是强撑着,就是想要再见一见苏秀宁。 见到苏秀宁停步在牢房外、目光注视着自己之后,郭敏顿时是激动了起来。 于是,郭敏耗尽自己仅剩的力气,再次向苏秀宁说道:“赵大人……我要见赵大人……” 与刚才不同,郭敏刚刚受了一顿毒打,身体已是有些扛不住,虽然是耗尽了力气,但依然是声音低微。 但苏秀宁依然是听到了,却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就快步离开了。 见到苏秀宁的表现之后,郭敏就顿时是心中一松,彻底瘫在了牢房里。 * 古人的家族观念,远远要强于后世,男子大都有一种责任感。 苏长畛是如此,郭敏也同样如此。 尤其是家族有了血脉断绝的危险之后,他们为了保护家族传承,愿意牺牲很多东西。 苏秀宁打算牺牲自己的女儿,哪怕苏秀宁曾经是他的掌上明珠。 郭敏则是打算牺牲自己的仇恨,哪怕郭家的一切灾难都是赵俊臣带来的,但他擅长经商之术,并且他也听说过赵俊臣如今手中人才匮乏的情况——在南巡之前,赵俊臣就曾经暗中招揽过他,只是他出于各种考虑,最终还是拒绝了赵俊臣的招揽——但只要赵俊臣愿意放过郭家,那他就愿意为赵俊臣效力! 事实上,郭敏还知道一些很有用的消息,他相信赵俊臣只要愿意与他见面,他就一定能够说服赵俊臣! …… 恩,第二更! …… 第六百八十一章.间隙. …… …… 到了第二天,朝议开始之后。 皇极殿内,王保仁正式接任了太子太师的位置,并且在德庆皇帝的圣旨之下,还接手了三法司的协作统筹之事。 这也就意味着,大明朝的律法、判罪、监督之事,王保仁皆是拥有插手过问的权力! 初回京城,就受到了这般器重,得到了这般炙手可热的权柄,按理说应该是百官惊羡、王保仁也应该是春风得意才对。 然而,王保仁接受任命的时候,面色却是有些阴沉严肃,而百官们打量王保仁的眼神也完全没有惊羡的意思,反倒是有些幸灾乐祸。 官场之中,关系网络一向是错综复杂,不论什么事情一旦传扬了出去,就再也称不上秘密,很快就会人尽皆知。 所以,德庆皇帝将黄有容弹劾南京六部的事情告诉三法司之后,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百官耳中,而王保仁负责三法司协作与统筹的事情,也很快就是人人尽知,将这两件事情结合到了一起之后,所有的明眼人皆是猜到了德庆皇帝打算利用王保仁对付南京六部的意图,看似“器重”的任命也只是这个陷阱的一环罢了,也很清楚王保仁如今进退两难、前狼后虎的尴尬处境。 所以,百官们完全没有羡慕王保仁的意思,反倒是有些幸灾乐祸,想要看看王保仁究竟是要弃车保帅,还是要背水一战,但不论王保仁如何选择,他都不会得到任何好处,最大的受益者只会是朝廷中枢。 就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下,王保仁接受了德庆皇帝的任命,也接受了百官们的“诚挚”恭贺。 然而,看到百官们的表情神色,显然是想要看自己的笑话,王保仁又是心中一沉。 事情到了这一步,王保仁已经非常清楚,他必须要尽快做出选择了,不论是与朝廷中枢一起对付南京六部,还是与南京六部一起对抗朝廷中枢,虽然这两种选择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好处,但若是继续拖延着,任由百官们看他的尴尬笑话,那么他的威望与声誉就会彻底毁于一旦,这是他更加不能接受的事情! “最多两天!两天之内,必须要做出决定,这件事情绝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了!” 王保仁暗暗下定了决心。 此时,德庆皇帝好似完全不清楚王保仁的尴尬矛盾以及百官们的幸灾乐祸,依然是一副器重信任王保仁的模样,面容严肃的缓缓开口道:“三个月前,户部尚书赵俊臣遇刺,可谓是震惊朝野,影响极为恶劣,然而三法司办事不利,迟迟不能侦破案情,朕让王太师负责三法司的事情,也是对三法司的督促之意,还望三法司一定要明白朕的心思,尽快侦破案情,绝不要再让朕失望了,距离朕定下的最后时限还有八天,若是三法司依旧无法破案,那么朕也就只好将你们以‘渎职罪’论处了!” 然后,德庆皇帝又换了一幅和煦表情,向王保仁说道:“王太师,你是老臣子了,一向是经验丰富、敏锐果敢,朕对你也是寄望深重,还望你一定要尽力督促三法司,切不要让他们再生懈怠之心。”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后,刑部尚书张伯崇、都察院左都御史杜白、右都御史吕纯孝、大理寺卿方世文等人纷纷出列,齐齐向德庆皇帝保证道:“还请陛下放心,臣等绝不敢滋生怠慢之心,一定会赶在时限之前侦破案情!” 担保之际,三法司的四位主官皆是信心满满,并不像前几日那般心虚忐忑。 毕竟,德庆皇帝已经有了明确暗示,要将赵俊臣遇刺案的脏水泼到南京六部身上了,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过是尽快落实案情、尽力遮掩线索与证据之中的破绽罢了,“栽赃陷害”、“虚构证据”这种事情对他们而言皆是轻车熟路,只需要三两天时间就能办成! 王保仁心中觉得憋屈,但他不希望百官们进一步笑话自己,表面上依然是一副沉稳模样,同样是缓声答道:“陛下放心,老臣一定尽力!” 在此之前,王保仁在德庆皇帝面前一直是自称为“臣”,这是为了表示自己依然是身强力壮、精力充沛,期望德庆皇帝能够重用自己。但如今,王保仁在德庆皇帝面前的自称已是悄然间变成了“老臣”,这就是刻意展现自己的资历与忠心了,希望德庆皇帝能够看在自己资历与忠心的份上,不要将自己坑得太惨,从某方面而言已经是一种服软的表现。 德庆皇帝似乎完全没有看出王保仁与三法司几位主官的心思,只是满意点头道:“既然几位爱卿这般信誓旦旦的保证,那朕就等着你们的结果了!”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话锋一转,也结束了王保仁与三法司的话题,又说道:“今天的朝议上,除了王太师的任命之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历经两个月时间之后,朝廷四年一度的‘京察’已经是尘埃落定了,这次‘京察’的结果让朕深感欣慰,绝大部分京城官员都在‘守’、‘政’、‘才’、‘年’的‘四格’之中列为一等,在‘八法’之中列为劣等的官员也只是极少数,由此也可见朝廷的政治清明、百官们的勤恳用心……” 听到德庆皇帝的说法,皇极殿内众官员大都是一副振奋模样,但实际上包括德庆皇帝在内,所有人的心中皆是不以为然。 每四年一次的“京察”很大程度上只是走过场罢了,京城里的绝大部分官员都有后台靠山,想要在“京察”中评优并不困难,剩下的中立官员也一定会提前走门路、送好处,同样不会在“京察”中列为劣等,作弊现象极为严重,除非是党争最激烈的时期,否则每次的“京察”大都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唯有那些地位低微、没有后台、也不愿意走门路的少数底层官员才会被评为劣等,用来装点门面,纯因政绩不佳而受参罚者并不多见。 事实上,“京察”的优劣评级从来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京察”结束后,究竟有哪些官员会得到外放晋升的机会!这才是各大派系暗中角力的真正战场! 所以,德庆皇帝的话语并没有实际意义,但百官们依然是神情专注,因为他们知道德庆皇帝马上就要说到实际内容了。 果然,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之后,德庆皇帝又说道:“借着‘京察’的机会,朝野也再一次挖掘了一批可用之才,值得朝廷重用提拔,经朕与几位阁老商议之后,决定让他们前往地方历练!近两年以来,朝廷先是发生了‘南巡筹备舞弊案’,然后又是苏长畛的贪贿结党案,从京城到南直隶,有许多官员都受了牵连、落了罪名、丢了官位,让朕心中很是失望,只希望百官们引以为鉴,尤其是那些前往地方历练的官员,切要谨记‘忠君爱民’四字!” 说完之后,德庆皇帝向着身边的大太监张德点头示意。 然后,太监张德迈步向前,并且拿起一份圣旨扬声宣布了总计三十一位京城官员的任命,这些官员皆是这次‘京察’的直接受益者,不仅是在“四格八法”中评为优等,并且还得到了外放地方、晋升官职的机会。 事实上,这只是一部分任命,七品以下的任命并不需要在皇极殿内宣布。 因为“南巡筹备舞弊案”与苏长畛的案子,从京城到南直隶的各地衙门出现了许多空缺,所以德庆皇帝这一次的任命规模也要比往年大得多,朝廷各大派系皆是或多或少的收获了好处。 但收获好处最大的,无疑还是“赵党”! 因为周尚景的刻意退让与主动配合,“赵党”总计有一十二位官员晋升成为各地的知府知州,还有十三位官员得到了知县、同知之类的官职。 这代表着“赵党”的根基底蕴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一时间,“赵党”官员们皆是喜气洋洋,朝廷各大派系也是纷纷侧目。 只是,等到宣布结束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继续纠缠京察的话题,只是问道:“京察的事情,大约就是如此了,众位爱卿可还有其他事情呈奏于朕?”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百官们的表现颇是默契,齐齐向着赵俊臣的位置看去。 而赵俊臣也没有让百官们失望,很快就迈步出列,向德庆皇帝呈奏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见到赵俊臣的表现之后,德庆皇帝的脸上闪过了无奈之色,忍不住轻轻摇头,但还是说道:“奏吧。” 赵俊臣扬声道:“启禀陛下,臣昨日看过了户部的账目,发现江南各地目前用来耕种粮食的土地已经仅仅剩下四百余万亩,只有太祖时期的半成多些,早已经不是我朝最主要的产粮之地,而朝廷目前最重要的产粮之地湖广各府近年来用以耕种粮食的土地同样是逐渐减少,仅仅近十年就减少了百余万亩,全部换成了水果、茶烟等物……若是长此以往,朝廷的粮食恐怕会愈加周转困难,臣希望朝廷能够颁布法令,让各位还田于粮……” 随着赵俊臣的奏呈,百官们同样是纷纷面现无可奈何的模样! 近段时间以来,赵俊臣每天早朝上都会建议朝廷颁布法令驱使百姓们重新耕种粮食,又或者是建议朝廷拨放银两用来大兴水利与灌溉,总而言之赵俊臣依然是没有放弃自己农业改革的最后两项。 可以说,赵俊臣近段时间以来对农业的重视,已经是近乎偏执了。 许多官员甚至是私下戏称赵俊臣为“赵重农”、“农部尚书”,以讥讽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 随着赵俊臣的呈奏结束之后,百官们依然是寸步不让,纷纷出列反对,这已经成为了近段时间以来早朝上的固定流程,赵俊臣每天都会因为这些事情与百官们进行一场激辩,不论是德庆皇帝还是朝中百官都是烦不胜烦,但也都是无可奈何到了如今,已是没有任何人敢忽视赵俊臣的态度了。 然后,这一天的早朝也同样是在赵俊臣与百官们的激烈争辩中落下了帷幕。 赵俊臣的表现看似偏执,但他通过一场又一场的激辩,却已经是渐渐摸清了百官们的底线! …… 明天无事,会爆发一次,至少万字! …… 第六百八十二章.王保仁的决定. …… …… 赵俊臣偏执于农业改革、观点又是这样的激进,近乎不可理喻,与往日的理智表现截然不同,百官们皆是不能理解。 赵俊臣也有自己的考虑。 除了营造一种自己受到百官围攻的局面、以降低德庆皇帝的警惕之外,赵俊臣也确实是想要办些实事,若是有可能的话,赵俊臣也确实希望朝廷可以通过自己的提议。 赵俊臣如今的策略,与民间小商小贩们的讨价还价手段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仅此而已。 赵俊臣也有一些相对缓和的提案,但若是直接将这些相对缓和的提案抛出来,百官们依然会激烈反对,但若是赵俊臣先抛出一个非常激进的提案,并且反复用这个激进提案表示自己的坚定立场,顺便也试探百官们的心理底线,然后再在适当时候抛出相对缓和的提案,这个相对缓和的提案就让人容易接受了。 如今,赵俊臣已经渐渐摸清了百官们的底线,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抛出另一份提案了。 * 结束了早朝之后,百官们纷纷离开了皇极殿。 “赵党”几位核心官员也是一如既往的围在赵俊臣的身旁,与赵俊臣商议后续的事情。 因为“赵党”在“京察”中受益最大,所以“赵党”几位核心人物皆是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毕竟他们的许多亲信也同样成为了受益者。 离开了皇极殿之后,眼看着周围没有外人,工部尚书陈东祥首先说道:“赵大人,如今‘京察’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与咱们关系亲近的朝廷官员总计有二十八人得到了外放晋升的机会,此外还有十余位官员虽然没有前往地方衙门任职,但官衔也得到了提升,当真是一件大喜事……” 左兰山也点头道:“是啊,从今往后,咱们的势力影响,也终于可以离开京城、扩散地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早朝上陛下他宣布了‘京察’的结果之后,我看朝廷各派系大都有些嫉妒眼红的意思。” 被左兰山打断了话语之后,陈东祥下意识的眉头一皱。 自从他全心全意的依附于赵俊臣之后,陈东祥就以赵俊臣的爪牙自居,但也仅仅是忠于赵俊臣一个人而已,对于“赵党”的其余几位核心人物,陈东祥依旧是看不上眼,平日里对待左兰山这位“赵党”二号人物也没有太多恭敬,此时被左兰山打断了话语,难免是有些不满。 陈东祥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随时都能为自己找到实现野心的目标方向,如今他又盯上了左兰山的位置,想要取代左兰山成为“赵党”的二把手。 事实上,对于陈东祥的野心,也是赵俊臣所默许的,“赵党”内部有限度的竞争,也有助于赵俊臣加强自己对“赵党”的控制力。 不过,陈东祥也知道自己目前尚没有挑战左兰山的能力,所以并没有明确表示不满,只是继续说道:“依我的想法,趁着今天的机会,咱们不妨摆一场宴席,邀请那些即将要前往地方衙门任职的亲近官员聚会,除了聚拢人心之外,也可以趁机叮嘱他们一些必要的事情。”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点头道:“也好,时间就定在今天傍晚酉时,地点就定在天海楼,通知的事情就由陈尚书来负责。” 陈东祥见赵俊臣采纳了自己的建议,不由是面现喜色,连连点头说道:“赵大人放心,我一定及时将消息传给他们。” 就在这时,霍正源却是突然伸手指向远处,说道:“赵大人您看,王保仁好像是要去觐见陛下了!” 听到詹善常的提醒,赵俊臣转头看去,正好看到一位小太监领着王保仁向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不由是面现沉思。 霍正源问道:“赵大人您说,这王保仁突然间觐见陛下,究竟是为何目的?” 沉思片刻后,赵俊臣缓缓道:“试探陛下的底线,顺便是讨价还价、为自己争取好处、想办法减少损失罢了,王保仁乃是一个聪明人,如今见到大局已定,自然是懂得如何抉择。” 说到这里,赵俊臣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说道:“或许,朝廷中枢对付南京六部的事情,会比想象中更加顺利。” * 不谈赵俊臣与“赵党”众人的讨论,却说王保仁下了早朝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宫,而是求见了德庆皇帝,德庆皇帝也很快就召见了王保仁。 进入御书房之后,王保仁的态度要比昨天谦卑许多,向德庆皇帝恭敬行礼道:“老臣王保仁见过陛下。” 德庆皇帝依旧是一副信任有加的模样,问道:“王太师见朕有何事?坐下谈话吧。” 说话间,德庆皇帝再次命人搬来一张凳子为王保仁赐坐,情景与昨日一般无二,但王保仁的心情却是截然不同,再也没有昨日志得意满的样子。 事实上,养心殿太监为王保仁搬来凳子之后,王保仁并没有落座,反倒是态度愈加谦卑,向德庆皇帝躬身请罪道:“陛下,老臣不敢坐,老臣这次求见陛下,乃是为了请罪而来!” 德庆皇帝似乎不明白王保仁的意思,讶然问道:“请罪?王太师不过是刚刚回京,又有何罪?” 王保仁沉声道:“老臣昨日造访都察院,向都察院询问户部尚书赵俊臣遇刺案的进度,然后才发现这件案子与南京六部有关!似乎是南京六部有一小撮官员暗中通过走私牟利,又怨恨赵大人整顿商税的事情,竟是勾结走私商人刺杀赵大人!而老臣从前身为南京户部尚书,对于这件事情竟是毫无察觉,实在是罪责深重!还望陛下降罪责罚!” 事到如今,王保仁心中很清楚,朝廷中枢已是铁了心要把赵俊臣遇刺的脏水泼给南京六部了,简直就是上下同心,王保仁在京城中枢的影响力尚且不足,完全不能扭转局势,所以就打起了弃车保帅的主意。 王保仁的这一番话,表面上是向德庆皇帝请罪,但实际上就是想要把赵俊臣遇刺案的事情归咎于“南京六部的一小撮官员”,以保全南京六部绝大部分官员的意思。 然而,德庆皇帝又如何听不明白王保仁的深意,却是缓缓说道:“这件事情,王太师也只是受了小人蒙蔽,罪不在你,而在于那些蒙蔽你的小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以王太师的眼光见识,若是这件事只是一小撮官员的私下所谓,恐怕是瞒不住王太师的眼睛!毕竟他们参与走私的事情已经持续了很多年时间了。依照黄有容的弹劾,南京六部的糜烂乃是大范围的事情,绝大部分官员皆是脱不了干系,朕同样是倾向于黄有容的说法,也唯有绝大部分南京六部官员皆是参与了此事,并且是一同联手隐瞒王太师,这件事情才显得合理,否则又如何解释王太师毫不知情的事情!” 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看似是对王保仁的信任不减,认为王保仁绝对没有参与南京六部的罪行,但隐含的意思却是十分冷酷——若是王保仁坚持认为这些事情只是南京六部一小撮官员的私下作为,那么就代表着王保仁同样有知情不报、甚至是庇护党羽的嫌疑!若是王保仁同意南京六部绝大部分人都参与了庇护走私、刺杀赵俊臣的罪行,那么王保仁就与这件事毫无关系! 听到德庆皇帝这么一番看似信任、实则冷酷的表态之后,王保仁不由是沉默良久! 通过这些话,王保仁也摸清了朝廷中枢的立场,知道南京六部必然要面临一场大规模的清洗整顿了。 想到这里,王保仁的心情愈加沉重。 然后,王保仁抬头向德庆皇帝问道:“却不知,若是南京六部的罪行一旦落实,陛下您又要如何惩治南京六部?” 德庆皇帝态度坚决的说道:“南京六部既然是出现了大范围的糜烂,绝大部分官员皆是胆大妄为、视朝廷法纪于无物,甚至还胆敢刺杀朝廷重臣,朕自然是不能轻饶,一场大规模的清洗整顿是必须的,所有涉案的官员、以及知情不报的官员,皆是要问罪撤换!” 听到德庆皇帝的表示,王保仁也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表情严肃的说道:“老臣恳请陛下务必要谨慎一些,在南京六部之中,即使是出现了大规模的糜烂,但依然有许多忠君勤勉的官员,若是陛下您的动作太大的话,恐怕会有许多无辜官员会受到牵累、也容易造成冤案。” 所谓“忠君勤勉的官员”,其实也就是特指王保仁留在南京的朋党亲信。 王保仁向来是性格果断,知道事不可违之后,他就开始设法为自己减少损失了。 他这一番话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他愿意帮助朝廷中枢出手整顿南京六部,也愿意站在朝廷中枢这边,与南京六部彻底决裂,但希望朝廷能够保全他的势力人脉,不要让他多年以来的经营付诸于流水。 在此之前,王保仁固然是南京六部的领袖人物,但南京六部毕竟只是王保仁的踏脚石而已,该放弃的时候,王保仁也绝不会有太多的犹豫。 听到王保仁这么快就有了选择,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欣赏。 事实上,王保仁的这番表态,也正中德庆皇帝的下怀! 德庆皇帝固然是想要整顿清洗南京六部,但也并不希望王保仁的权势人脉受到太大的损失,因为德庆皇帝还希望王保仁将来制衡周尚景、赵俊臣等人。 …… 第一更! …… 第六百八十三章.患得患失. …… …… 德庆皇帝并不希望王保仁的势力人脉遭受太大的损失,但他还需要考虑许多事情,比如朝廷中枢针对南京六部的后续计划、比如朝中几位权臣的反应、又比如王保仁今后的定位等等。 于是,德庆皇帝沉吟片刻后,终于是开口说道:“南京六部已经是大范围的糜烂了,也不知道还能留下多少忠君爱民的官员!依朕看来,南京六部的高层官员恐怕全都已经烂了,就算是还有一些忠心耿直的官员,恐怕也只是少数中下层官员罢了。”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摇头叹息,似乎是非常痛心的样子。 看到德庆皇帝的表现,王保仁又是心中一沉。 德庆皇帝的态度很明显,朝廷可以保留王保仁的一部分朋党,但名额绝不会太多,并且南京六部的尚书侍郎们,绝对是一个都不会留下! 这样一来,王保仁就算是可以保全一部分人脉党羽,也一定会元气大伤。 所以,王保仁的面色自然是十分难看。 朝廷中枢的最终目标乃是从南京六部收权,并不仅仅是清洗整顿南京官场,今后还有用到王保仁的地方。 所以,德庆皇帝看到王保仁的面色难看之后,却是秉持着“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原则,又说道:“依照朕的想法,南京六部必须要彻底整顿,绝大部分官员都要撤换,唯有这样才能表明朝廷的决心,但也要恩威并施,如此才能服众!正好‘京察’刚刚结束,许多京城官员都外放到了地方衙门,中枢各衙门出现了许多空缺,却是可以让那些忠君勤勉的南京官员调任到京城中枢填补这些空缺,以嘉奖他们的清廉自守,更可以向朝野表明朝廷的赏罚分明!王太师觉得如何?” 王保仁面色阴晴变化了许久,最终还是向德庆皇帝躬身道:“陛下圣明!朝廷一向是赏罚分明,正当如此!” 王保仁回到京城之后,就打算将自己留在南直隶的朋党逐步调度到京城任职,以扩充自己在庙堂中枢的势力影响,德庆皇帝的这般决定,可以让他省去许多精力与时间,虽然并不足以弥补损失,但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王保仁很清楚,他还没有能力反抗朝廷中枢的共同意志,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所以他犹豫许久之后,最终还是同意了德庆皇帝的建议。 见到王保仁还算是识相之后,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但表面上依然是一副器重信任的模样,缓缓说道:“既然王太师也认同朕的决定,这件事就这么办吧!王太师回去之后,就将那些忠君勤勉的官员拟一份名单呈给朕,朕自然会叮嘱内阁与三法司格外留意,绝不会让他们受到无辜牵连!……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终究还是查明真相、侦破案情,这件事还需要王太师盯紧一些,与三法司同心协力,朕当初的承诺依旧没有改变,一旦案情侦破之后,朕就会鼎力支持王太师入阁辅政!” 你明明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脏水泼给南京六部了,还何须“查明真相”、“侦破案情”?不过是一些掩耳盗铃的手段罢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说法之后,王保仁心中有些讥讽。 不过,德庆皇帝最后的保证,还是让王保仁心中多了一丝希望,心情也稍稍轻松了一些,再次向德庆皇帝躬身领命道:“陛下放心,老臣一定尽力,绝不敢懈怠!” 而就在德庆皇帝与王保仁谈话的时候,突然有一位太监快步进入了御书房,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刚刚收到快马通报,梁辅臣梁阁老已经抵达北直隶的洛县,即日就要进京了!” 听到禀报,德庆皇帝顿时是面现喜意,说道:“派人将此事告诉七皇子,让他代朕前去迎接!梁辅臣进京之后,就让他第一时间进宫见朕!” 太监得到吩咐之后,马上就遵命离开了。 而王保仁见到德庆皇帝的表现之后,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很显然,与王保仁不同,德庆皇帝对于梁辅臣的信任与器重,乃是发自真心的。 * 王保仁心中不是滋味的同时,方茹的心中也同样不是滋味。 从昨天晚上开始,方茹的脾气就要比往常暴躁许多,所有的赵府下人皆是胆战心惊、小心翼翼。 并且,赵府下人们也很清楚方茹脾气变暴躁的真正原因——昨天晚上,赵俊臣留在张玉儿的房间过夜了。 方茹的心里只有赵俊臣一个人,并不希望有人与自己分享,但如今不仅是崔倩雪即将要进入赵府成为正室了,还临时插入一个张玉儿! 很明显,赵俊臣已经初步信任了张玉儿! 这样一来,方茹的心中自然是感到的莫大威胁! 从某方面而言,张玉儿就是一个相貌、心机、眼光等等方面更胜一筹的方茹,方茹又是这样的重视赵俊臣,自然是患得患失、担心自己的地位会被张玉儿取代! 这一天,赵俊臣前去早朝之后,张玉儿很快就拜见了方茹。 张玉儿原本就是娇媚妖娆、风情万种的气质,如今她成为人妇之后,举手抬足只见更是风韵撩人、千娇百媚,即使方茹同样为女子,也不得不承认张玉儿的风情确实不是寻常男子能够抵抗的。 见到方茹之后,张玉儿并没有炫耀什么,仿佛只是想要与方茹拉近关系,但隐约之间依然是暗示着赵俊臣对她的喜爱,这就让方茹心中更加不舒服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张玉儿之后,方茹竟是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于是,方茹也就找到了章德承——此时的方茹,愈加希望自己怀上赵俊臣的骨肉,唯有这样,方茹心中才能多一些安全感。 此时,章德承正准备着筹建医学院的事情,并没有多少空暇,但章德承也知道方茹在赵府的地位,所以还是耐心陪着方茹谈话。 方茹也知道章德承这段时间事情很多,就没有绕圈子,直接问道:“章神医,您的药方我已经坚持服用许久了,为何还是迟迟没有动静?” 见到方茹这般模样,章德承轻轻摇头道:“老夫已经诊断过了,赵大人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如夫人的身体同样也没有任何问题,但怀胎这种事情毕竟是讲究机缘,急不得、也强求不得,只要赵大人与如夫人一直都有同房,就迟早都会有结果的。” 听到章德承的回答,方茹心中愈加烦躁,又问道:“章神医,您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见方茹的表现,章德承又是轻轻摇头,说道:“既然如此,老夫就为如夫人再开一副方子,但老夫还是想要劝告如夫人一句,这种事情切忌心浮气躁,否则就算是怀上了,对孩子也不是好事。” 然后,章德承就又为方茹开了一副药方,但很大程度上只是给方茹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方茹并不知道章德承的想法,只知道章德承乃是首屈一指的神医,得到药方之后如获至宝,连连向章德承表示感谢。 告辞了章德承之后,方茹马上就让人依照章德承的药方前往药房拿药,心情也终于是稍稍稳定了一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突然有一位赵府下人向方茹禀报道:“如夫人,府外有一位姑娘求见老爷,这位姑娘名叫苏秀宁,老爷昨天也见过她,但如今老爷还未回府,您看应该如何处置?是先打发她离开?还是留她在府里等老爷回来?” 听到赵府下人的禀报之后,方茹顿时是柳眉轻蹙! 苏秀宁连续两天与赵俊臣见面,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初,德庆皇帝给赵俊臣牵红线,向赵俊臣介绍了崔倩雪、陈芷容、苏秀宁三女!如今崔倩雪即将要成为赵府正室,陈芷容化名为张玉儿成为了赵俊臣的侧室,怎么就连苏秀宁也突然出来凑热闹?难道这三女还要一同进入赵府不成? 因为张玉儿的事情,方茹却是下意识的排斥苏秀宁的出现。 所以,方茹想了一下之后,吩咐道:“老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府,让她留在府里等待也不合适,又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事情要见老爷,却也不能就这么让她回去……这样吧,你将她领到侧堂,由我来见她!” 听到方茹的吩咐之后,赵府下人马上就领命去办了,而方茹则是平复了一下思绪之后,向着赵府侧堂的方向走去。 却说,时隔一天之后,苏秀宁与湘姨再次来到了赵府侧堂。 与昨天相比,此时的苏秀宁心情更加有些忐忑,因为赵府下人带领她们进入赵府的时候已经说清楚了,赵俊臣还未回府,如今要见她们的人乃是赵府的如夫人方茹! 在此之前,苏秀宁还以为自己会成为赵府妾室,也认真打探过赵府的事情,很清楚这位如夫人方茹绝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 …… 恩,第二更! 今天还有两更! …… 第六百八十四章.消息. …… …… “秀宁,别担心,你这次来赵府是为了给赵大人传信、是好心给赵大人帮忙,如今虽然是赵大人不在府里,但那位如夫人也绝不敢刁难你,否则她就没办法向赵大人交代!” 见到苏秀宁忐忑的模样,湘姨连忙开口鼓劲。 听到湘姨的话后,苏秀宁轻轻点头,但表情间的不安并没有减少多少。 看到苏秀宁的表现,湘姨心中轻轻一叹。 失去了家族与父亲的支持之后,苏秀宁虽然是一直强自镇定着,但依然是失去了主心骨,虽然湘姨并不知道苏秀宁曾经是什么样子,但一定要比现在从容许多。 而就在这时,方茹已经是来到了侧堂,抬眼打量了苏秀宁几眼之后,却是不由一愣。 看苏秀宁内敛秀静的样子,也完全不敢与自己对视,倒不像是一个狐媚女子。 苏秀宁的形象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她连续两天来赵府纠缠赵俊臣,方茹依然是心中没有任何好感,却是直接走到了苏秀宁身前,问道:“你就是苏秀宁姑娘?不知道你来赵府找我家老爷有什么事情?老爷如今尚未回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若是姑娘你有什么事情,不妨是与我说吧,等到老爷回府之后,我自然会代为转告。” 听到方茹一连串的询问,苏秀宁稍稍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放弃了与赵俊臣再次见面的机会,因为她隐约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位赵府如夫人对她很不友好,若是她非要与赵俊臣见面的话,恐怕不仅不能得偿所愿,反而还会引来一场争执。 于是,苏秀宁并没有理会一旁湘姨的眼神示意,轻声说道:“赵大人他给了我一张刑部侍郎的手令,令我可以每日进出刑部大牢探望父亲,而我昨天去刑部大牢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名叫郭敏的犯人,他得知我认知赵大人之后,就一直是冲我呼喊说要见赵大人,还说要投靠赵大人……我也不知道赵大人会不会见他,但觉得这件事还是告诉赵大人一下比较好。” 听到苏秀宁的回答之后,方茹又是微微一愣,没想到苏秀宁确实是有事情。 不过,方茹依旧是没有掉以轻心,点头道:“原来如此,多谢苏姑娘特意来赵府传信,这件事我一定会转告我家老爷。” 见方茹结束了话题,似乎也没有挽留的意思,苏秀宁心中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不敢打扰,我就告辞了。” 说完,苏秀宁就打算领着湘姨离开。 然而,见到苏秀宁的这般表现之后,方茹反倒是换了一张笑话,突然伸手拉住苏秀宁,并且笑道:“说起来,我也从老爷那里听说过妹妹的事情,似乎是令尊犯了事情,如今正在刑部大牢里?唉,一个姑娘家,突然遭了这般劫难,还要一个人操持生活,当真是可怜!我看见妹妹之后,就觉得投了眼缘……这样吧,妹妹你今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就直接来赵府找我,咱们都是女人,彼此不需要太多的顾忌,说话也方便一些,就不要去打扰我家老爷了,老爷他每天都是朝务缠身,难以分心,就算是想要照顾妹妹,恐怕也照顾不周到,还不如交由我来操办,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方茹笑吟吟的看着苏秀宁,态度也非常热情,但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那就是不希望苏秀宁今后再来纠缠赵俊臣了。 见方茹这般表现,苏秀宁就知道自己今后确实是再难与赵俊臣见面了,但她性子向来柔顺,并且方茹身为赵府的如夫人也确实占着道理,苏秀宁稍稍沉默片刻之后,就点头轻声道:“我明白了。” 然后,苏秀宁再也没有停留,直接领着湘姨离开了。 见到苏秀宁的离去背影,方茹则是开始思考着苏秀宁所带来的情报。 “郭敏,这个人是郭汤的亲兄弟,经商才华非比寻常,仅仅是凭借郭汤的关系,就将‘四通商行’经营得有声有色,成为京城内部数得着的大商行,并且此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与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很不错……当初相公他暗中鼓动太子朱和堉进行商税改革的时候,这个郭敏竟是一眼就看穿了隐患,劝说郭汤一定要阻止太子,表现出了很不错的眼光,也因此让相公有些看重他,派人暗中招揽,可惜这个郭敏最终还是拒绝了相公的招揽,等到郭汤得罪了相公之后,他就受到了牵累,不仅是苦心经营的‘四通商行’被官府封掉,他自己也是身陷牢笼……” 回顾着郭敏的资料,方茹暗暗思索道:“看来,被相公惩治了一顿之后,郭敏想起了相公当初招揽他的事情,就想要投靠相公、以此来拯救郭家……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相公亲手整垮了郭家,郭家族人必然是心生怨恨,就算是他投靠了相公,相公又如何会信任他?不过,还是去探一探比较好,此人想要投靠相公,或许会有什么投名状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方茹就招来了一位较为亲信的赵府管事,吩咐道:“你去刑部大牢一趟,那里面有一个犯人名叫郭敏,此人想要投靠老爷,你代表老爷去见他一面,也探一探他的口风,看看他是否有用。” 听到方茹的吩咐之后,这位赵府管事马上就去办了。 苏长畛垮台之后,苏秀宁已经是无权无势的一介平头百姓,想要进出刑部大牢自然是需要刑部官员的手令,但赵俊臣乃是朝廷权臣,赵家管事只要亮明身份之后,进出刑部大牢却不用这般麻烦。 * 这天晌午,赵俊臣处理完了户部的公务之后,就回到了赵府歇息。 方茹一向是负责情报方面的事情,等到赵俊臣回府之后,就马上向赵俊臣通报了三个十分重要的消息。 首先是梁辅臣进京的事情,其次是郭敏想要投靠的事情,最后则是太子东宫传出的消息。 …… 第三更! 凌晨之后还有一更! …… 第六百八十四章.消息. …… …… “秀宁,别担心,你这次来赵府是为了给赵大人传信、是好心给赵大人帮忙,如今虽然是赵大人不在府里,但那位如夫人也绝不敢刁难你,否则她就没办法向赵大人交代!” 见到苏秀宁忐忑的模样,湘姨连忙开口鼓劲。 听到湘姨的话后,苏秀宁轻轻点头,但表情间的不安并没有减少多少。 看到苏秀宁的表现,湘姨心中轻轻一叹。 失去了家族与父亲的支持之后,苏秀宁虽然是一直强自镇定着,但依然是失去了主心骨,虽然湘姨并不知道苏秀宁曾经是什么样子,但一定要比现在从容许多。 而就在这时,方茹已经是来到了侧堂,抬眼打量了苏秀宁几眼之后,却是不由一愣。 看苏秀宁内敛秀静的样子,也完全不敢与自己对视,倒不像是一个狐媚女子。 苏秀宁的形象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她连续两天来赵府纠缠赵俊臣,方茹依然是心中没有任何好感,却是直接走到了苏秀宁身前,问道:“你就是苏秀宁姑娘?不知道你来赵府找我家老爷有什么事情?老爷如今尚未回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若是姑娘你有什么事情,不妨是与我说吧,等到老爷回府之后,我自然会代为转告。” 听到方茹一连串的询问,苏秀宁稍稍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放弃了与赵俊臣再次见面的机会,因为她隐约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位赵府如夫人对她很不友好,若是她非要与赵俊臣见面的话,恐怕不仅不能得偿所愿,反而还会引来一场争执。 于是,苏秀宁并没有理会一旁湘姨的眼神示意,轻声说道:“赵大人他给了我一张刑部侍郎的手令,令我可以每日进出刑部大牢探望父亲,而我昨天去刑部大牢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名叫郭敏的犯人,他得知我认知赵大人之后,就一直是冲我呼喊说要见赵大人,还说要投靠赵大人……我也不知道赵大人会不会见他,但觉得这件事还是告诉赵大人一下比较好。” 听到苏秀宁的回答之后,方茹又是微微一愣,没想到苏秀宁确实是有事情。 不过,方茹依旧是没有掉以轻心,点头道:“原来如此,多谢苏姑娘特意来赵府传信,这件事我一定会转告我家老爷。” 见方茹结束了话题,似乎也没有挽留的意思,苏秀宁心中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不敢打扰,我就告辞了。” 说完,苏秀宁就打算领着湘姨离开。 然而,见到苏秀宁的这般表现之后,方茹反倒是换了一张笑话,突然伸手拉住苏秀宁,并且笑道:“说起来,我也从老爷那里听说过妹妹的事情,似乎是令尊犯了事情,如今正在刑部大牢里?唉,一个姑娘家,突然遭了这般劫难,还要一个人操持生活,当真是可怜!我看见妹妹之后,就觉得投了眼缘……这样吧,妹妹你今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就直接来赵府找我,咱们都是女人,彼此不需要太多的顾忌,说话也方便一些,就不要去打扰我家老爷了,老爷他每天都是朝务缠身,难以分心,就算是想要照顾妹妹,恐怕也照顾不周到,还不如交由我来操办,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方茹笑吟吟的看着苏秀宁,态度也非常热情,但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那就是不希望苏秀宁今后再来纠缠赵俊臣了。 见方茹这般表现,苏秀宁就知道自己今后确实是再难与赵俊臣见面了,但她性子向来柔顺,并且方茹身为赵府的如夫人也确实占着道理,苏秀宁稍稍沉默片刻之后,就点头轻声道:“我明白了。” 然后,苏秀宁再也没有停留,直接领着湘姨离开了。 见到苏秀宁的离去背影,方茹则是开始思考着苏秀宁所带来的情报。 “郭敏,这个人是郭汤的亲兄弟,经商才华非比寻常,仅仅是凭借郭汤的关系,就将‘四通商行’经营得有声有色,成为京城内部数得着的大商行,并且此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与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很不错……当初相公他暗中鼓动太子朱和堉进行商税改革的时候,这个郭敏竟是一眼就看穿了隐患,劝说郭汤一定要阻止太子,表现出了很不错的眼光,也因此让相公有些看重他,派人暗中招揽,可惜这个郭敏最终还是拒绝了相公的招揽,等到郭汤得罪了相公之后,他就受到了牵累,不仅是苦心经营的‘四通商行’被官府封掉,他自己也是身陷牢笼……” 回顾着郭敏的资料,方茹暗暗思索道:“看来,被相公惩治了一顿之后,郭敏想起了相公当初招揽他的事情,就想要投靠相公、以此来拯救郭家……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相公亲手整垮了郭家,郭家族人必然是心生怨恨,就算是他投靠了相公,相公又如何会信任他?不过,还是去探一探比较好,此人想要投靠相公,或许会有什么投名状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方茹就招来了一位较为亲信的赵府管事,吩咐道:“你去刑部大牢一趟,那里面有一个犯人名叫郭敏,此人想要投靠老爷,你代表老爷去见他一面,也探一探他的口风,看看他是否有用。” 听到方茹的吩咐之后,这位赵府管事马上就去办了。 苏长畛垮台之后,苏秀宁已经是无权无势的一介平头百姓,想要进出刑部大牢自然是需要刑部官员的手令,但赵俊臣乃是朝廷权臣,赵家管事只要亮明身份之后,进出刑部大牢却不用这般麻烦。 * 这天晌午,赵俊臣处理完了户部的公务之后,就回到了赵府歇息。 方茹一向是负责情报方面的事情,等到赵俊臣回府之后,就马上向赵俊臣通报了三个十分重要的消息。 首先是梁辅臣进京的事情,其次是郭敏想要投靠的事情,最后则是太子东宫传出的消息。 …… 第三更! 凌晨之后还有一更! …… 第六百八十五章.伏笔. …… …… 赵府书房内,方茹向赵俊臣禀报了梁辅臣进京的消息。 “梁辅臣终于是进京了?” 听到方茹的消息之后,赵俊臣的表情有些郑重。 相比较王保仁,赵俊臣对梁辅臣要更加重视许多。 王保仁或许有些心机手段,但他在庙堂中枢没有任何根基,留在南京的根基底蕴也要遭遇毁灭性的打击,还要遭受周尚景的暗中打压,德庆皇帝也并不是非常支持他,所以王保仁在短时间内注定是翻不出太大的风浪。 如今庙堂的格局已经渐渐均衡稳定,留给王保仁的发展空间太小,除非是周尚景、赵俊臣、沈常茂、朱和堉这四人之中有一位突然垮台,否则王保仁仅仅是凭借一些心机手段,很难真正崛起。 但梁辅臣则不同,他乃是德庆皇帝最为信任的“帝党”官员,很容易就可以得到德庆皇帝的鼎力支持,并且他镇守边疆多年,功劳与声誉皆是极高,就连周尚景也不会轻易打压,又是内阁辅臣的身份,很容易就能够掌握一定的话语权。 简而言之,梁辅臣的出现会真正的改变庙堂局势。 最重要的是,这段时间赵俊臣一直有些担忧边疆局势,而梁辅臣也是一个办实事的人,所以赵俊臣很想要尽快与梁辅臣讨论一下,否则赵俊臣就迟迟不能安心。 所以,收到消息之后,赵俊臣的态度非常严肃。 而方茹则是回答道:“就在巳时三刻左右,七皇子朱和坚代表陛下迎接梁辅臣进京,如今梁辅臣已经入宫觐见陛下了,看陛下的意思,今天也会留梁辅臣在宫中用膳。”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吩咐道:“等到梁辅臣离京之后,就给他送去一份我的名帖,约他明天早朝后见面。” 方茹点头表示明白。 然后,方茹又说道:“此外,太子东宫那边传来消息,称是昨天太子朱和堉已经把赵山才的遗物全部交给王保仁了,王保仁得到赵山才的遗物之后,颇是大喜过望,这两天他虽然是因为南京六部的事情焦头烂额,但也没忘记接手赵山才留下的情报机构与那批人才。” 听到方茹的禀报之后,赵俊臣却是换了一幅表情,隐约有些讥讽,似乎也有些感叹。 然后,赵俊臣缓缓说道:“这个王保仁也是惨,进京之后不仅是被朝廷中枢高层联手算计,还要被已经死去许久的赵山才算计……原本还以为王保仁当年能与周尚景争锋于一时,会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物,但如今看来王保仁呆在南京太久了,早已经失去了当年的敏锐与警惕!” 说到这里,赵俊臣轻轻摇头。 当初赵山才为了与赵俊臣合作,却是把他留下的一部分计划告诉了赵俊臣,赵俊臣也参与了其中一些,所以赵俊臣很清楚王保仁究竟是踏进了怎样的陷阱。 方茹也是面带不屑,说道:“是啊,还以为王保仁是怎样厉害的人物,但他自从进京往后,就一直为别人做嫁衣,确实是让人失望。” 赵俊臣再次摇头,说道:“倒也不要太轻视王保仁,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必然会让他重新拾起当年的敏锐谨慎,如今只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罢了,等他将来站稳了脚跟,就未必像现在这般好对付了。” 方茹点了点头,说道:“茹儿会让人留意王保仁的。” 说到这里,方茹终于是谈到了郭敏的事情:“今天,苏秀宁姑娘从刑部大牢里带来了一个消息,称是郭汤的兄弟郭敏想要见相公一面,还说要投靠相公,茹儿就让人去刑部大牢见他,看他是否有什么投名状,结果却是出人意料。” 听到方茹的说法,赵俊臣有些好奇,问道:“郭敏?这个人倒也算是一个人才,只是受了郭汤的牵连……怎么?难道他的投名状很惊人不成?” 方茹再次点头,说道:“确实很惊人,按照郭敏的说法,在朝廷的清流之中,并不仅仅是郭汤与郭敏兄弟依靠走私偷税牟利,其实很多清流看上去光明正大、秉公无私,但实际上都不干净,比如都察院左都御史吕纯孝就在‘四通船行’里有一成干股,作为回报吕纯孝帮着郭敏打通了许多门路,并且‘四通船行’还经常高价购买阁老程远道的文章字画,其实就是一种行贿的手段,程远道先后得到了近七万两银子……” 说到这里,方茹的表情满是讥讽,说道:“若是郭敏没有交代这些事情,茹儿还真不知道这些事情,还以为这些清流当真是两袖清风,更没想到‘四通船行’从某方面而言竟还是清流的财神,怪不得郭汤落难之后,清流们会耗费那么大力气出手搭救!……郭敏说他愿意帮助相公进一步打击朝廷清流,并且他经商本领不俗,也愿意为相公效力,只希望相公能够放过郭家一马就行。” 说完,方茹面现期待之色,等着赵俊臣的回应,只要赵俊臣点头同意之后,她就会帮助赵俊臣进一步的打击清流声誉。 然而,赵俊臣沉吟片刻之后,却是摇头道:“郭敏的这些情报,看似有用,但实际上全都是无关紧要,我朝俸禄低廉,官员们若当真是两袖清风,恐怕就要活不下去,陛下他又是一向秉持着‘水至清则无鱼’的观念,仅仅是这么一点事情,并不能打击到清流……更何况,陛下他这段时间虽然是一直出手打压清流,但那也是为了废黜太子做准备,并不是陛下他当真要舍弃请流了,朝廷还需要清流制衡各大党派,陛下他不会任由清流垮台的……更何况,如今我要改善名声,却也不能把清流逼得太紧。”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方茹隐约有些失望,但依然是点头认同了赵俊臣的说法,并且问道:“那么相公还理会那个郭敏吗?” 赵俊臣思索片刻后,说道:“这个郭敏,虽然不能放心重用,但说起来倒也有些用处……” …… 第四更! 明天如果时间宽裕的话,也会尽量多写一些。 …… 第六百八十六章.栋梁之臣. …… …… 早在三十年前,德庆皇帝尚未登基的时候,梁辅臣就已经是德庆皇帝最为信任的大臣了,这些年来也一向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 以梁辅臣的资历地位,其实早就可以入阁辅政了,如果他想要留在京城中枢,也没谁可以强迫于他,与此同时,陕甘三边之环境恶劣,更是人尽皆知,但梁辅臣为了朝廷大局、也为了稳固德庆皇帝的兵权,却是在陕甘三边一呆就是近十年时间,功劳苦劳比谁都大,但收获的好处却是少之又少,但梁辅臣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一句。 梁辅臣的表现,德庆皇帝也是看在眼里,所以德庆皇帝对于梁辅臣的信任也是远胜于旁人,将梁辅臣视为自己真正的心腹铁杆。 梁辅臣入宫觐见之后,德庆皇帝心中也非常欢喜,并且很快就支开了七皇子朱和坚、太子太师王保仁等人,只留下了梁辅臣一个人谈话,态度也很是开诚布公,并没有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近两年来,庙堂之中风云变化,内阁里的黄有容、温观良等人纷纷倒台,周尚景也失去了首辅的位置,反倒是赵俊臣快速崛起、自成一派,朝堂局势多有震荡,中枢与地方皆是有些不稳当,即使是朕偶尔也会力不从心、无法掌控大局……” 在梁辅臣面前,德庆皇帝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心身疲惫,神态语气皆有倦意,缓缓说道:“朕也知道,如今边疆局势有些隐患,陕甘三边那里离不开你掌控大局,但朕依然是调你回京了,因为京城中枢才是江山之根本,京城中枢若是稍有混乱,整个江山都会乱成一团,所以朕需要你出面帮着朕控制局势。”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更是摇头,叹息着说道:“朕如今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帝王与臣子的关系,许多时候就是天生的仇敌,不论是朕给予了他们怎样的信任与器重,他们依然会有自己的小算盘,稍稍有了一点自己的利益,就马上与朕生分了起来,朕愈是迁就他们,他们就愈是阴奉阳违、欲壑难填,像你一般至始至终都可以忠心耿耿的大臣,实在是少之又少……所以,梁辅臣啊,朕今后必然会愈加依仗于你,你可切不要让朕失望。” 梁辅臣的年纪与德庆皇帝相当,同样是五十出头的样子,头发花白,胡须有些凌乱,饱经风霜的面容布满了深深的皱纹,身材很高,略有些消瘦,若不是一身官服,看上去就和寻常老农没有任何差别,但他神情坚毅冷肃,一双眼神精光闪烁,却又会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压力。 听到德庆皇帝的话语之后,梁辅臣沉声道:“陛下安心,臣一定会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与庙堂里的其他权臣不同,梁辅臣向来是不善言辞、也不善辩论,也从来都不会夸夸其谈、口若悬河,但他只要是开口保证过,那么他就一定会尽心尽力。 德庆皇帝很清楚梁辅臣的性格,听到梁辅臣的保证之后,表情间也闪过了安心之色。 然后,德庆皇帝问道:“庙堂里最近的局势变化,你可是心中有数?” 梁辅臣点头道:“臣赴京之前,已经向新任三边总督王铮打探清楚了,已是心中有数。” 德庆皇帝同样点头道:“既然你已经是心中有数,那朕也就不需要浪费口舌了。你今后在庙堂里的任务,主要是三点,首先是尽量削弱周尚景的势力影响,周尚景已经是权倾朝野多年,若是继续下去,朝廷就要只知周尚景而不知朕了;其次则是为朕盯着赵俊臣,这个人的权势虽然不能与周尚景相比,但他实在是太年轻了,若是任由他发展下去,今后会比周尚景更加麻烦,最后则是帮着朕控制内阁,但这件事不着急,大可以慢慢来。”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梁辅臣的眉头轻轻一皱。 在梁辅臣看来,德庆皇帝这般急切想要对付周尚景、压制赵俊臣,有些太急切了,并不利于江山稳定。 周尚景固然是一个权臣,但他也同样是朝廷的顶梁柱,除了周尚景之外,满朝百官之中再也没有其他人拥有周尚景一般的经验、眼光、以及威望,可以稳定庙堂局势、规划朝廷方向;至于赵俊臣,也同样是不可或缺,若是没有赵俊臣的幸苦维持、大胆开拓,朝廷的钱粮周转恐怕早就崩溃了。 最终,梁辅臣并没有直接反驳德庆皇帝的说法,只是说道:“臣认为,不论陛下您如何看待周尚景,他都已经垂垂老矣,很难再坚持几年,陛下最好还是早作准备,寻找一位资历、声望、经验等等方面皆是可以接替周尚景的大臣,否则周尚景离开庙堂之后,朝廷无人可以主持大局,说不定就会出现动荡……陛下,恕臣直言,朝廷目前还离不开周尚景。” 说到这里,梁辅臣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又补充道:“此外,朝廷的钱粮彻底充盈之前,恐怕也离不开赵俊臣。” 梁辅臣的质疑,并没有引起德庆皇帝的不快,反而让德庆皇帝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不过,德庆皇帝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只是说道:“朕自然也明白这些道理,周尚景的替代人选,朕早已经想好了,就是你梁辅臣!以你的资历、声望、眼光、手段,再得到朕的鼎力支持,今后接替周尚景绝不会有任何问题。至于赵俊臣……朕目前只是不希望他的权势扩张太快,打算稍稍压制一下,还不会真正出手对付,毕竟朝廷的商税整顿、川盐改制、以及农务整改等等事情还离不开他。” 听到德庆皇帝的解释,梁辅臣又是一愣,却没想到德庆皇帝竟是这样看重自己,竟是将自己视为周尚景的接替人选。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评价同样是令人深思。 朝廷目前还离不开赵俊臣,是因为朝廷的商税整顿、川盐改制、以及农务整改等等事情还需要赵俊臣来主持,那么若是朝廷的商税整顿、川盐改制、以及农务整改等等事情全部结束之后呢?德庆皇帝是不是就不需要赵俊臣了? 当初,赵俊臣在德庆皇帝心中的定位很清楚,就是朝廷圈养的肥猪,时不时还要为德庆皇帝背黑锅、吸引民愤,再等到新皇登基之后,就要杀之立威、平息民怨…… 对此,梁辅臣一向是洞若观火。 但如今,随着赵俊臣的权势越来越大,但德庆皇帝却依然是春秋鼎盛,若是德庆皇帝一直留着赵俊臣直到新皇登基,恐怕新皇就很难对付赵俊臣了,如此一来,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定位似乎也发生了许多变化。 听德庆皇帝的意思,如今赵俊臣之于朝廷,就类似于战国时期商鞅之于秦国,从吸引民怨变成了吸引官怨,德庆皇帝想要利用赵俊臣来改革明朝弊政,等到弊政改好之后,朝廷的钱粮固然是宽裕了,但赵俊臣也就成为了万夫所指,然后也就可以随手抛弃掉了。 德庆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似乎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察觉到德庆皇帝的想法之后,梁辅臣既没有因为德庆皇帝对自己的器重而幸喜若狂,也没有因为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态度而兔死狐悲,依旧是一幅沉稳模样,只是稍稍沉默了片刻,就缓缓答道:“既然陛下您心中早有考量,那臣也就放心了!” 德庆皇帝笑道:“朕对你的器重,要远远超于百官,你一定要认真办事,当然朕也会给你全力支持,你不必有任何顾忌。” “臣多谢陛下!”梁辅臣致谢之后,却又话锋一转,说道:“陛下,臣心中还有一些顾虑,乃是陕甘三边的事情!陕甘各地已经是连续三年出现旱情了,百姓们近乎已是无法维持生计,仅仅凭借着朝廷的赈济维持,稍有不慎就会引发一场大乱!此外,北方蒙古鞑靼境内同样是灾情严重,近两年屡屡侵犯,臣也是好不容易才将他们阻挡于关外,但三边各大军镇已经是渐渐无力维持,如今王铮王大人代替臣担任三边总督之后,却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熟悉三边军政事务,眼看着又要到了秋收之际,随时都会有火筛入寇,却是不得不防!臣恳请陛下拨调大量粮草与精兵强将前往陕甘三边,以防内外之患!” 听到梁辅臣的这般建议,德庆皇帝却是沉吟不语。 良久之后,德庆皇帝缓缓说道:“这件事情,容朕考量一下!拨调兵士进入陕甘三边,倒是可行……但朝廷目前并没有更多的粮草了。” 梁辅臣不由一愣,问道:“据臣所知,近年来国库在赵俊臣的经营之下,已经是日趋好转,为何会没有粮草周转?” 原本,梁辅臣还以为朝廷会有一些自己没有想到的难处! 然而,德庆皇帝接下来的回答,却是让梁辅臣突然间心中一冷! …… …… 第六百八十七章.我现在就要见他. …… …… 德庆皇帝轻轻一叹,表情满是为难,缓缓说道:“梁辅臣你刚刚回到京城,并不知道朝廷中枢的难处,国库钱粮如今确实是充裕了一些,但也仅仅只是最近两三年而已,国库过往一直是长期亏空,欠账实在是太多了,总是需要补上去……就拿官俸来讲吧,前些年或多或少都欠了一些,为了让百官们安心,是不是要逐步补上?各衙门多年没有修缮,大都是破败残缺,是不是也要拨银子翻新?往年户部没银子,许多事情都拖延了,如今全都要逐渐补上,虽然每项都不算特别多,但林林总总加起来,这余银也就不多了…… 此外,国库银子还算是勉强够用,但各地粮仓的存粮早已经是渐渐不足了,眼见着陕甘、山西、河南等地陆续发生灾情,朝廷还需要留着粮食应急,却是拿不出更多的粮食了,这几天赵俊臣一直是为了民间农耕整改的事情与百官们吵架,显然也是被粮食的事情逼急了……” 德庆皇帝解释之际,却还是隐瞒了许多事情,比如户部原本还剩下一部分银子,但德庆皇帝为了修建自己的皇家林园,早已经盯上这部分银子了,自然是不希望这部分银子用于别处。 梁辅臣毕竟不了解国库详情,听到德庆皇帝的解释之后,也点头表示了认同。 然后,梁辅臣又问道:“陛下,据臣所知,黄有容前往南直隶之后,抄了许多贪官与走私商人的家产,总计收获了四五百万两银子,难道这笔银子也不能动用?” 这笔银子,德庆皇帝同样是盯着,还指望这笔银子最终能够进入自己的内帑,自然也不希望挪用于别处,于是就再次摇头道:“这笔银子目前还留在南直隶,仍然在整理与登记,许多财物还要陆续变卖,至少还要等两个月时间才能运到京城,并且这笔银子各大衙门都盯着,不仅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很难挪用于陕甘三边。” 见德庆皇帝再次摇头,梁辅臣终于是轻轻皱眉,稍稍犹豫之后,又问了一个十分敏感的问道:“那么,陛下的内帑是否还有余银?” 听到这个问题,德庆皇帝眼中猛然间闪过了一丝警惕! * 明朝几百年来,皇权与臣权此起彼伏、相互争锋,很大程度上就体现于内帑与国库的银粮!每当皇权衰落、臣权强盛的时候,大臣们就会盯上内帑的银子,千方百计的想要把内帑的银子挪到国库;每当臣权衰落、皇权强盛的时候,皇帝们也会盯上国库的银子,同样是费尽心机的想要把国库的银子挪到内帑! 所以,见梁辅臣将主意打到内帑上面,德庆皇帝自然是心中警惕。 因为,一旦开了先例,百官们就会纷纷盯上内帑的银子,到了那个时候,内帑有再多的银子也不够用! 内帑自然是有银子,并且是数目极为庞大! 就算是赵俊臣还未接手内承运库的时候,内帑的银子也仅仅只是入不敷出而已,但底蕴尚在,依然还有两百余万两银子!等到赵俊臣接手内承运库之后,入不敷出的情况已经是发生了扭转,并且还增加了胰子专卖的财源,再加上每年朝廷税入的分成、皇庄的收入、还有温观良、黄有容进贡的一生积蓄……如今内帑的银子至少有千万之巨! 而且,内帑账目上的银子也只是皇帝私银的一部分,明朝皇帝与民间土财主并没有任何本质区别,养心殿后面就窖藏着三百余万两金银,这笔银子就不在内承运库的账上。 这还是德庆皇帝有了银子就大肆挥霍的结果!近两年来,宫中的开支足足多了三倍有余,若是德庆皇帝稍稍节俭一些,内帑的银子至少还能增加几百万两! 然而,内帑的银子用于皇家的挥霍穷奢自然是无所谓,但用于朝廷的事情,则是绝不可行! 对于这种事情,明朝皇帝们一向都是区分的很清楚,德庆皇帝同样也是如此! * 所以,听到梁辅臣的询问之后,德庆皇帝马上就断然拒绝道:“内帑的银子不行!内帑已经没银子了!” 说完之后,德庆皇帝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激烈,于是就稍稍放缓了语气,摆出一幅为难的模样,解释道:“辅臣你别看朕乃是九五之尊,但朕也没有多余的银子啊,宫里的开支、大臣的赏赐、前朝的贴补,这些银子都不是小数目!此外还有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需要到处用银子,哪里还有余银留下?就拿今年来举例吧,南巡的事情虽然大都是使用国库的银子,但内帑也同样耗费了近二十万两银子之多!然后,赵俊臣要整顿商税,创办了‘联合船行’,朕为了表示支持,也同样投入了一百万两银子,此外,朕打算仿造江南园林再建一个皇家园林,这件事更是需要耗费三百万两银子以上……这林林总总的算下来,内帑不仅没有余银,反倒是亏空了许多,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补贴陕甘三边?” 梁辅臣并不清楚内帑的实际状况,所以德庆皇帝哭穷的时候也是面不改色、泰然自若。 但梁辅臣听到德庆皇帝的解释之后,心中却是有些发寒。 梁辅臣固然是不了解内帑的实际情况,但他毕竟是一位实干能臣,又哪里看不出蹊跷之处? 为了南巡,德庆皇帝就可以从内帑拿出二十万两银子!为了赚取更多的银子,德庆皇帝同样是财大气粗,直接向“联合船行”投入了百万两银子!为了修建皇家园林,德庆皇帝更是大手笔,一口气拿出了三百万两银子,并且这还只是初步投入! 梁辅臣还记得,十年前的紫禁城因为缺少银子维护,已是有了一些破败迹象,但如今的紫禁城却已是焕然一新,还新添了许多殿宇阁楼,这显然也是内帑的开支,同样是需要数十万两银子! 但眼看着陕甘三边出现了极大隐患,不仅是百姓们早已经是无以为继,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民变,就连边防也出现了严重漏洞,随时都有可能,这些事情皆是紧要至极,与江山百姓的安危息息相关,正是最需要银粮支持的时候,德庆皇帝却是突然宣称内帑没银子了! 这样的态度,自然是让人心寒! 于是,梁辅臣不由是沉默良久。 见到梁辅臣这般态度,德庆皇帝不由有些心虚。 事实上,德庆皇帝也不希望陕甘三边的局势糜烂,这并不利于江山稳定,若是不损害自身利益,德庆皇帝还是愿意付出努力、扭转局势的。 所以,德庆皇帝沉吟片刻后,却是提出了新的建议:“说起来,再过一段时间,秋税就要收入国库了,赵俊臣的商税整顿也会初现成果,到时候国库的钱粮也会充裕一些,朝廷也就有余力支援陕甘三边了,所以辅臣你也不必太心急,只是稍稍拖延一些时日,想必不会有大碍。” 梁辅臣则是缓缓摇头,表情严肃的说道:“陛下,国库征收秋税乃是秋收之后的事情,但每年的火筛入寇则是秋收之前的事情!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等到朝廷征收秋税之后再支援陕甘三边,恐怕朝廷兵马支援陕甘三边就成了明年的事情了,早已经耽误了时机。” 见梁辅臣直接否决了自己的建议,德庆皇帝不由有些气恼,但也知道梁辅臣所说有理,只好另想办法。 但德庆皇帝本身也不擅长经营周转之术,所以他才会离不开赵俊臣,如今又如何能想到解决之策? 思索良久之后,德庆皇帝依旧想不到办法,也就索性放弃了,摇头说道:“陕甘三边的隐患,确实是不能坐视不理,但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朕一时间也想不到解决办法……这样吧,辅臣你去找一下赵俊臣,朝廷的钱粮事情一向是由他负责,他也擅长此道,或许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在钱粮的事情上,德庆皇帝的原则一向是“只要别动朕内帑的银子,就一切好说,有困难就让赵俊臣去解决”! 如今,德庆皇帝也同样是这样的态度。 听到德庆皇帝的推搪,梁辅臣心中隐隐有些失望,只觉得德庆皇帝身为天下共主,却是公私太过分明,一心只想着保护内帑私银,又太过沉溺于帝王心术,眼里面只盯着朝廷中枢,却是忽视了整个江山大局。 自从梁辅臣觐见了德庆皇帝之后,德庆皇帝就一直是强调着周尚景的威胁、赵俊臣的隐患、内阁的阳奉阴违等等,但他对于陕甘三边的隐患与危机,却是看似重视、实则敷衍,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梁辅臣多年以来镇守陕甘三边,对于朝廷的种种隐患与弊端,早已经看得分明,很清楚朝廷必须要进行改变,否则必然会酿成大祸,他愿意回京入阁辅政,也是想要有所作为,但德庆皇帝这样的态度,却是让梁辅臣有些心寒。 不过,梁辅臣确实是一位“忠臣”,不论德庆皇帝给予的支持有多少,他都会尽力办事,从不会有任何的抱怨。 所以,沉默片刻之后,梁辅臣终究没有将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只是答道:“既然如此,臣会尽快寻找赵大人商议对策,若是最终有了解决之策,还望陛下支持。” 见梁辅臣不再盯着内帑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也重新和煦了起来,连连点头说道:“朕早已经说过了,今后会全力支持于你,既然辅臣你忧心于陕甘三边的事情,朕也不会袖手旁观,只要是朕能够办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尽力支持,辅臣你不必有任何顾忌。” 然后,德庆皇帝又再次强调了自己对梁辅臣的器重,以及自己对江山百姓的重视,但梁辅臣心中却已是有些不以为然了。 * 留在宫中与德庆皇帝共进午膳之后,眼见着德庆皇帝有了疲态,梁辅臣也就及时告辞离宫了。 出了午门之后,一名身穿千户服饰的俊雅男子快步来到了梁辅臣的身前。 这名男子年纪大约三十出头,身材高大壮硕、双目明亮,举手抬举之间满是干练,但气质之间又有一丝文雅儒气,给人一种统兵儒将的感觉。 见到梁辅臣面色严肃之后,似乎是有些心情郁郁,这名男子关切的问道:“阁老,难道是觐见陛下有些不顺利?” 此人名叫戚斌,乃是梁辅臣的得力臂助,擅长于统兵之术,原本梁辅臣打算将他留在陕甘三边,但出于某种考虑,却还是暂时将他带到了京城。 梁辅臣看了戚斌一眼,却是不愿意说出自己对德庆皇帝的不满,缓缓摇头道:“没有,觐见陛下还算是顺利,陛下很看重于我,陕甘三边的事情也会全力支持,只是具体的操办有些麻烦,需要耗费一些心思。” 见梁辅臣这般模样,戚斌神色间若有所思。 然而,不待他思索下去,梁辅臣已经是开口问道:“戚斌,可是有什么事情?” 戚斌听到梁辅臣的询问之后,也回过神来,从袖中抽出两份名帖交给梁辅臣,说道:“阁老觐见陛下的事情,周尚景与赵俊臣的人先后送来了名帖,想要约见阁老谈话。周尚景想要约在今天晚上与阁老见面,而赵俊臣却是打算约在明天早朝结束之后与阁老见面相谈。” 伸手接过两份名帖之后,梁辅臣略略沉吟了一下,然后吩咐道:“如今晌午刚过,赵俊臣应该还未去户部衙门办公……走,随我去赵府,不必等到明天了,我现在就要见赵俊臣!” 对于梁辅臣这般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戚斌显然是早已经习惯了,并没有任何意外,只是点头答应之后,就转身去安排了。 而梁辅臣则是转头看了一眼紫禁城,眼神隐隐有些波动,然后又轻轻摇头,转身向着自己的轿子位置走去。 …… …… 第六百八十八章.三边秘闻. …… …… 当赵俊臣得知梁辅臣亲自前来赵府拜访自己的消息之后,心中有些吃惊,只觉得不可思议。 官场之上,等级森严,最是讲究尊卑,排序、称呼、礼节等等,皆是大有讲究。 如今,梁辅臣亲自前来拜访赵俊臣,可谓是给足了赵俊臣面子,但他自己却是失了身份。 惊讶之余,赵俊臣不敢怠慢,连忙是摆出最隆重的场面,亲自出府相迎。 出了府门之后,赵俊臣一眼就看见了梁辅臣。 梁辅臣的相貌不扬,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民间老农,但他内敛冷肃的气质,以及他身上所散发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却是让赵俊臣印象深刻。 梁辅臣的身边随从,也只有三五人而已,但一个个皆是干练精强、气概不凡,同样是让人不能忽视。 尤其是梁辅臣身后那名身穿千户服饰的俊朗男子,虽然是气质文雅,但举手抬足之间却又有一股精干之气,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很显然,梁辅臣这些年来驻守陕甘三边,身边颇是培养了一批人才。 稍稍打量了梁辅臣以及梁辅臣的身边随从之后,赵俊臣已是快步来到梁辅臣面前,向梁辅臣躬身行礼道:“下官原本是打算明天早朝之后主动前去拜见梁阁老,没想到梁阁老先行来到了鄙府拜访下官,实在是失礼了。” 梁辅臣打量了赵俊臣几眼之后,却是不动声色,依然是一副冷静从容的模样,轻轻点头道:“我一向不讲究这些,没什么失礼不失礼的,这里并非是谈话的地方,你我还是进入府里面详谈吧。” 见梁辅臣完全没有客套的意思,赵俊臣心中又是一愣。 与此同时,梁辅臣的这一番话,也再次让赵俊臣印象深刻,先不谈梁辅臣的直入主题、态度坦率,仅仅是梁辅臣自称为“我”,就让他显得与众不同,内阁里的几位阁老,或是自称“老夫”,却是为了彰显资历,或是自称“本阁”,却是为了彰显地位,也唯有梁辅臣自称为“我”,完全没有任何要彰显资历、地位的意思,虽然他本身的资历地位仅是次于周尚景一人而已! 不过,通过这么一句话,赵俊臣已经大约了解了梁辅臣的秉性为人,却也没有继续虚伪客套,同样是摆出一幅坦率干练的模样,点头答应之后,就直接引着梁辅臣向着府内走去。 * 进入赵府客堂之后,赵俊臣与梁辅臣分别坐在主位两旁,而梁辅臣的几位随从则是站在一侧,一个个皆是身形如同标枪一般挺直不动。 再次看了一眼梁辅臣的几位随从之后,赵俊臣心中隐隐有些羡慕,但表面上则是不动声色,只是直接向梁辅臣问道:“据下官所知,梁阁老乃是今天回京,估算一下时间,应该是刚刚觐见了陛下,却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下官这里,却不知是有何事?” 赵俊臣说话之际,梁辅臣一直是静静的打量着赵俊臣,从赵俊臣的相貌气质,再到赵俊臣的举止神情,皆是没有放过,一双眼睛精光闪烁,仿佛是看穿了赵俊臣的心底思绪。 赵俊臣的心理素质向来不错,但在梁辅臣的打量注视之下,却也同样是隐隐有些压力。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梁辅臣终于是收敛了目光,缓缓说道:“我在陕甘三边呆了十年时间,只有五年前回过一次京城,那时候赵大人尚未踏上仕途,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 赵俊臣连连点头表示认同,说道:“确实如此,下官对梁阁老神往许久了,却是无缘相见,一直是心中甚憾……好在粱阁老今后就要长留于京城了,下官一定会时常向梁阁老讨教。” 梁辅臣却是摇头,说道:“我只是擅长军政之事,并不擅长钱粮经营,也不擅长党派攻讦,恐怕是没法教你。” 见梁辅臣这么说,赵俊臣表情有些尴尬。 梁辅臣又说道:“今天来见你,主要是为了两件事!首先是为了感谢你去年时候对陕甘三边的大力支援,那批钱粮与工匠,确实是帮了陕甘三边良多,若是没有这些东西,恐怕三边军镇与蒙古鞑子的战事还要更加被动。” 赵俊臣连连摇头道:“梁阁老过誉了,只恨下官能力有限,又碍于一些忌讳,不能正大光明的提供资助,虽然是筹集了一些钱粮与工匠送到了陕甘三边,但只是车薪杯水罢了,不敢让梁阁老致谢。” 梁辅臣同样摇头,说道:“并非如此,陕甘三边环境恶劣、世情疾苦,那批钱粮虽然对你而言并不算多,但对于陕甘三边而言却已经是雪中送炭了。” 谈到这里,赵俊臣突然反应了过来,表情间隐隐有些吃惊,问道:“听梁阁老的意思,陕甘三边今年曾有火筛入寇?但为何京城这边一直没有收到消息?” 梁辅臣稍稍沉默片刻后,缓缓答道:“陕甘连续三年发生了旱情,北边的蒙古鞑子也不好过,同样是灾情严重,所以也不像往年一般只有秋收左右才会侵犯,就在今年三月份,也就是陛下南巡的时候,蒙古准噶尔部就曾是大举来犯,陕甘三边虽然是勉力抵挡了攻势,但损失极为严重,说是杀敌八百自损三千也不为过,边境百姓也受到了劫掠,所以这件事情就被我压下去了。” 听到梁辅臣的解释之后,赵俊臣心中再次一愣,却没想到梁辅臣会这般坦白的说出自己的把柄! 不仅是战事失利,并且边疆百姓们还遭到了劫掠,梁辅臣不仅没有如实呈奏、向朝廷请罪,反倒是私自隐瞒,这种事情一旦传扬出去,恐怕梁辅臣必然会遭到万夫所指,清流们也一定会迫不及待的跳出来进行弹劾,到了那个时候,梁辅臣的仕途也就会走到尽头! 与此同时,梁辅臣瞒报战事的行为,似乎也与他一向以来的表现有些冲突,在赵俊臣的印象中,梁辅臣这个人绝对是属于“忠臣”范畴。 眼见着赵俊臣表情有些诧异,梁辅臣身边那位穿着千户服饰的俊朗男子则是突然插口解释道:“赵大人不要误会!梁阁老瞒报战事,绝不是为了遮掩己过,实在是逼不得已!那时候陛下正准备南巡,若是梁阁老通报了战败之事,陛下的南巡大计就受挫,必然是心中震怒,朝廷也一定会追究责任,整个陕甘三边的官员将士都会受到牵连,这样一来,三边军镇更是会发生大乱,尤其是边军里的那些军头,也一定会强烈反弹,到时候原本就后继无力的三边军镇恐怕就要彻底失控了!所以梁阁老认真考虑之后,为了稳定三边之大局,才会私自瞒下此事。” 梁辅臣却是缓缓摇头,终于是详细解释了自己的想法,说道:“三边军镇之糜烂,远远超乎朝廷之想象!许多时候,我也只能以维稳为主,不得不考虑手下人的想法……在各大军镇的将领们看来,这次的战事失利不仅是一件坏事,反倒是一件好事,损失的数千边军,可以让他们得到许多空饷好处,若是我向朝廷通报了战事,他们不仅要被降罪,空饷的好处也会失去,所以就一直是暗中阻挠、施加压力,我当时原本已经写好了请罪的奏疏,但还未送给朝廷,陕甘三边就因为某些人的鼓动,连续发生了六场兵变,所以我也只好将这件事压下去了……” 说到这里,梁辅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恼怒与无力,继续说道:“如今,军镇兵早已经没有战力,只是凑数罢了,唯有将领们精心培养的亲兵私军尚有一战之力,但也正因为如此,我许多时候也离不开他们的支持,不得不做出让步……去年我向赵大人讨要的那笔钱粮,绝大部分也是用在培养私兵上面,却是打算培养一支可以由自己控制的私兵,如此才能够压制各军镇里的军头,打压他们养兵自重的势头,可惜刚刚出了一些成果,我就被陛下召回京城了。” “原来如此!”听到梁辅臣的解释之后,赵俊臣也终于体会到了梁辅臣这些年来的为难之处,连连叹息道:“这些年来,梁阁老以一己之力维护陕甘三边之稳定,实在是太幸苦了!” 然后,赵俊臣看了一眼那名穿着千户服饰的俊朗男子,向梁辅臣问道:“这位兄弟气质不凡,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位居千户,又受到梁阁老的这般看重,定是本领不凡,却不知是何来历?”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梁辅臣开口介绍道:“他名叫戚斌,乃是戚家后人,与当年的戚少保一样,擅长统兵之道,我近年来所练的那支私兵,就是由他负责训练与统帅!今年蒙古鞑子来犯,却也唯有戚斌争气,带着那支私兵为我打了一场胜仗!” 听到梁辅臣的介绍,赵俊臣则是双眼一亮! 戚少保!戚继光? 眼前这个戚斌,竟是戚继光的后人?! …… …… 第六百八十九章.将门之后. …… …… 赵俊臣并不精通历史,但戚继光的威名如雷贯耳,却也听说过戚继光与戚家军剿灭倭寇的辉煌战绩。 白水洋之战,以少敌众,不仅是全歼倭寇两千余人,并且斩首三百四十四颗,生擒五名倭首,己方仅仅牺牲三人; 仙游之战,击溃万余名倭寇,斩杀倭寇千余,斩首五百颗,己方仅仅牺牲二十四人; 王仓枰之战,击溃倭寇近万名,斩首近两百颗,己方无一人阵亡; 牛田之战,击溃上万倭寇,斩首近七百颗,己方无一人牺牲; 类似的战绩还有很多很多。 在嘉靖、万历年间,戚继光率领戚家军于浙、闽、粤沿海诸地抗击来犯倭寇,历经十余年,大小八十余战,杀敌十五万余,扫平倭寇之患,未尝一败,可谓是空前绝后、彪炳史册。 与此同时,戚继光与蒙古部落的战绩也同样不虚,数次全歼于敌,曾经盛极一时的朵颜部就被戚继光全灭了。 在赵俊臣的心里,华夏自汉以后,戚继光乃是当之无愧的最强统兵将领,尤其是戚家军几次大战的战损比,说是战争史上的奇迹也不为过。 而戚继光最为强大的地方,并不是他的战术精妙、善于奇谋,而是他的练兵能力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他所训练的戚家军是十六世纪最先进的军队,已经摸到了近代军队的门槛,实现了训练制式化、考核标准化、军规明文化、后勤专业化,作战模式与对手已经有了代差。 所以,戚继光也不需要多高的指挥能力,只要中规中矩的行军布阵,然后就以力破巧一路推过去即可。 若是戚家军一直存在下去,戚家军的训练模式也得到了推广,大明朝就不需要再担心任何外患了。 可惜的是,在这个历史时空之中,戚家军的最终结局依然是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戚继光过世之后,戚继光的侄儿戚金率领戚家军参加了辽东之战,最终戚家军三千人与四川白杆兵四千人,在小辽河遭遇了数万八旗兵,因为友军畏战,援兵迟迟未至,反倒是八旗援兵源源不绝,最终戚家军与四川白杆兵在八旗兵的重重围攻之下,以少敌多、以步兵战骑兵、在火器方面也是处于劣势,却依然是义无反顾、奋勇杀敌,最终全部将士皆是悲壮殉国,无一人降鞑! 此战,戚家军与四川白杆兵固然是全灭,但八旗同样是死伤上万——要知道,那时候的八旗军总计也只有五万人的规模而已,这一战足足消灭了八旗军两成以上的战力,让后金许多年都没有恢复元气,从这方面而言,却也是虽败犹胜了! 失去了戚家军之后,明朝军队也就继续糜烂了下去,绝大部分军镇兵都成了一击即溃的乌合之众,只有将领们身边的亲兵家丁们尚拥有一定战力,但也没有任何的纪律组织,自然是连战连败。 每当赵俊臣读到这段历史,就会不由的心生感慨,如果那时候辽东兵稍稍勇敢一些,能够大举支援戚家军与白杆兵,或许华夏就可以得到不一样的历史走向。 可惜,历史从来都没有“如果”二字。 想到戚继光与戚家军的历史,赵俊臣看向戚斌的眼光顿时是大为不同,表情之间也多了一些敬重之色。 “你是戚少保的后人?” 赵俊臣看着眼前的戚斌,表情郑重的问道。 戚斌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表现,显然是十分敬重戚家先祖,心中对赵俊臣也终于有了一丝好感。 在此之前,戚斌见到赵府的奢华之后,又联想到陕甘三边之疾苦,认为赵俊臣果然是一名大贪官,对赵俊臣的印象很差。 然后,戚斌的表情闪过了一丝傲色,点头答道:“正是!戚少保乃是卑职的祖爷爷。” 赵俊臣又问道:“你为梁阁老训练亲兵家丁,可是按照戚少保当年的《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还有,戚少保当年的鸳鸯阵、车营等战术,你可懂得?” 赵俊臣的这般询问,显然是他非常了解戚继光的事迹,戚斌对赵俊臣的好感不由是又增加了一分,点头道:“卑职为梁阁老所训练的一营私兵,总计五百五十人,全是按照《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进行操练,至于祖爷爷当年的鸳鸯阵与车营,卑职也全都懂得,不过鸳鸯阵乃是因为浙闽沿海多有山陵沼泽,道路崎呕大部队兵力不易展开,而倭寇又善于设伏好短兵相接,所以祖爷爷才设计了鸳鸯阵,但这种阵法在与蒙古鞑子交战的时候作用不大,所以卑职暂且还没有传授给梁阁老的私兵。” 听到戚斌的解释之后,赵俊臣突然眉头一皱,然后轻轻摇头,说道:“戚千户,我需要提醒你几句,这里是庙堂中枢,有很多事情都要注意忌讳,有一些话在陕甘三边可以讲,但在京城里却是绝对不行!你所训练的那营军丁,乃是梁阁老的亲兵家丁,而不是梁阁老的私兵!这一点你一定要切记!你在我面前这么讲也就罢了,但‘私兵’二字一旦传到别人的耳中,梁阁老恐怕会有大麻烦!” 听到赵俊臣的提点,戚斌不由一愣,但他是一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表情微微一变,连忙向赵俊臣躬身行礼致谢道:“多谢赵大人的提点,是卑职言语无忌、没有考虑周全,险些害了梁阁老,今后一定会谨行谨言!” 陕甘三边一向是天高皇帝远,并没有太多的忌讳,军镇的将领们吃空饷、喝兵血,视军镇兵如奴仆,但为了保证自己的话语权与影响力,却又耗费大力气培养自己的亲兵与家丁,这些亲兵与家丁实际上就是他们的私兵私军,朝廷向来是无力节制,“私兵”二字也向来不是什么忌讳,军镇的将领们皆是以坐拥私兵为荣,但京城中枢的情况则是截然不同,“私兵”这两个字眼就太敏感了,一旦是传入了德庆皇帝的耳中,哪怕是德庆皇帝再是如何信任梁辅臣,也必然会心生疑虑。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之后,戚斌心中对赵俊臣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分,只觉得赵俊臣并不是什么坏人。 事实上,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区分别人的好坏标准都很一致,那就是对待自己的好坏!对自己好就是好人,对自己坏就是坏人,戚斌也是不能免俗,虽然他眼见到赵府的奢华景象之后,就已经确实了赵俊臣的贪官身份,但如今赵俊臣不仅是非常敬重戚家先祖,并且还好心为梁辅臣考虑,在戚斌眼中也就不算是坏人了。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提点之后,梁辅臣同样是轻轻点头表示认同,双眼扫过了自己的几位随从,缓缓说道:“赵大人的提点,确实有道理,京城与三边不同,你们今后说话办事之际一定要谨慎一些。” 然后,梁辅臣向赵俊臣点头致谢,说道:“在陕甘三边呆久了,心里面的谨慎与忌讳也忘记了许多,多谢赵大人的提点。” 赵俊臣连连摇头道:“梁阁老客气了,您对待下官坦诚,下官自然也要投桃报李、为梁阁老考虑。” 然后,赵俊臣又问道:“不过,梁阁老向下官坦诚讲出三边隐秘,毫无遮掩之意,恐怕也不是无的放矢吧?梁阁老您究竟有什么事,还请直说为好。” 梁辅臣深深看了赵俊臣一眼之后,依然是没有任何遮掩,说道:“这就是我来见赵大人的第二件事了!眼看着秋收将至,北方的蒙古鞑子随时都会再次进犯,但因为今年年初的战事,陕甘三边的各大军镇却已经是后继乏力了,恐怕是难以抵挡,需要朝廷支援大量的精兵强将,也需要朝廷提供大量的钱粮,但归根结底,重点还是钱粮二字!若是没有足够的钱粮支持,朝廷的援军就算是去了陕甘三边也只是增加负担罢了! 今天觐见陛下的时候,我已经向陛下说了此事,但陛下说朝廷的钱粮不足,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就让我来找你拿主意,赵大人你掌管着天下钱粮,是否可以寻些办法筹集一部分钱粮支援陕甘三边?陕甘三边连续三年发生旱情,百姓们无以为生,如今已是隐患重重,仅仅是维稳就需要耗费全部力气,却是绝不能任由蒙古鞑子破关劫掠了,否则一定会发生大乱子,到了那个时候,朝廷再想要弥补,就已是为时太晚了!” 听到了梁辅臣的来意之后,赵俊臣并没有任何意外。 刚才,梁辅臣向赵俊臣坦诚讲诉了陕甘三边的战败之事,就是担心赵俊臣会敷衍拖延,想要向赵俊臣表明事情的严重性与紧迫性! 事实上,因为赵俊臣去年对陕甘三边的秘密支援,梁辅臣对赵俊臣的总体印象还算不错,认为赵俊臣就算是一名贪官,但心中也有朝廷大局,并不是毫无底线,也愿意为江山百姓出一份力,所以他才会这般坦白的讲出自己的把柄。 然而,赵俊臣虽然没有意外梁辅臣的来意,但表情则是有些为难,缓缓说道:“梁阁老您应该也听说了,为了朝廷的存粮之事,下官每天早朝上都会与百官们进行争吵,国库的存粮确实是不够用了,抛开今年赈济灾情的粮食,在朝廷征收秋税之前,最多只能支援陕甘三边……” 说到这里,赵俊臣皱着眉头,暗暗在心中计算了一下,然后缓缓说出一个数字:“八万石粮食!”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梁辅臣眉头也是一皱,说道:“只有这么一点?实在是太少了!还不够陕甘三边的补济……若是没有足够的钱粮,朝廷也就无力调遣军队支援陕甘,那么陕甘的边防局势恐怕就要危险了!还望赵大人一定要想想办法!” 赵俊臣问道:“那么,梁阁老认为朝廷应该支援陕甘三边多少粮食?” 梁辅臣估算了一下,说道:“至少需要八十万石粮食,还需要至少六十万两银子!其中,三十万石粮食与二十万两银子用以补济陕甘三边的各大军镇、恢复边军士气,五十万石粮食与三十万两银子则是用来供给友军……为了稳定陕甘边防,朝廷至少需要调派十万精兵进行支援,这些钱粮已经是底线了。” 赵俊臣问道:“那这两者加起来也只有六十万石粮食与五十万两银子罢了!剩下的二十万石粮食与十万两银子又要用在哪里?” 梁辅臣转头看了一眼戚斌,说道:“刚才,赵大人认为‘私兵’二字会为我引来一些麻烦,但我却是问心无愧,我让戚斌操练的那一营亲兵,全是为了朝廷的边防大计,绝没有任何的私心,我不再担任三边总督之后,就已经将那一营亲兵全部留在了陕甘三边!所以,就算是今后有官员以此为借口弹劾我,我也没有任何好怕的。” 赵俊臣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相信梁辅臣的说法。 然后,梁辅臣又说道:“然而,戚斌操练的一营军士,虽然是成果卓著,战时的表现也算是争气,仅仅是配合三千军镇兵,就击败了千余蒙古骑兵,收获了唯一一场胜利,但人数终究是太少了,原本只有六百人,战后更是只剩下了五百五十余人,虽然是战力不俗,但完全不足以影响大局,所以我打算用剩下的钱粮对这一营军士进行扩充,初步先扩充为三千人,然后再慢慢扩充到一万人,到了那个时候,各大军镇的将领们也会被压服,不敢不听命令,陕甘三边的局势也将会彻底巩固,再也不需要朝廷过多操心了!” “原来如此!” 听到梁辅臣的解释之后,赵俊臣轻轻点头。 与此同时,赵俊臣的眼神隐隐波动着,却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 第一更! 今天会有两个大章节。 …… 第六百九十章.恶人梁辅臣. …… …… 赵俊臣并不精通军事,他虽然也很清楚明朝的军镇兵早已经失去了战力,完全不足以倚重,但依然是花费了大量心思渗透各大军镇,因为赵俊臣本身并没有亲手训练一支精兵的能力,更没有亲手训练一支精兵的机会,甚至也没有相关方面的人才。 所以,为了自己可以掌控一定数量的军队,赵俊臣虽然是明知道渗透军镇乃是一个事倍功半的方法,但他依然是这样做了。 因为赵俊臣并没有其他的选择,许多事情虽然是成效不大,但做了总比放弃要好。 但如今,因为梁辅臣的想法,却是让赵俊臣找到了另一条道路! 戚斌负责操练的这一支军队,简直就是翻版的戚家军,只看这一营兵士们抗击蒙古骑兵的表现,就知道这支军队的战力要远远超于军镇兵! 与此同时,梁辅臣虽然很重视戚斌所训练的这支军队,但也只是指望他们稳固边防,梁辅臣乃是忠臣,本身并没有继续掌控这支军队的想法……这样一来,赵俊臣似乎也就得到了可趁之机! 若是赵俊臣可以彻底掌控这支军队,也就有了撕破脸、掀桌子的底气,就算是其余几项计划不顺利,赵俊臣也会拥有自保之力,再也不担心德庆皇帝会算计自己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心中隐隐有些振奋。 不过,梁辅臣此时正在目光炯炯的盯着赵俊臣,所以赵俊臣的表情依旧是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沉吟片刻后,开口问道:“这营军士扩充之后,依然是由戚千户负责操练?那为何戚千户没有留在陕甘三边,反倒是随着梁阁老来到了京城?梁阁老的那一营亲兵如今又是如何处置?是驻扎军镇?还是成为了王铮大人的亲兵?” 梁辅臣解释道:“这支军队扩充之后依然是由戚斌负责操练,在这件事情上,我也只放心他,如今我带他回京也只是临时之计,戚斌招募新兵只要‘良家子’,但陕甘的亡命徒虽然不少,但‘良家子’却是不多,所以我打算让他前去义乌,就像是戚少保当年那样招募义乌矿工,如今只是暂时留在京城等候消息,等他拿到招募新兵的银子之后,很快就要离开了……” 顿了顿后,梁辅臣又说道:“今年蒙古骑兵进犯,延绥总兵畏战而逃,被我杀之慑众,如今延绥总兵出现了空缺,我就让戚斌领兵驻扎在那里,再过段时间就让他接任延绥总兵的职位,然后他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延绥操练新军了……新任三边总督王铮胆子不壮,若是把这支军队交给他,他恐怕只会用来自保,根本不会用以御敌,所以我并没有把这支军队交给他,只是让他自行招募亲兵。” 赵俊臣轻轻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这样的话那我也就放心了,戚千户所操练的新兵,必然会是陕甘三边今后的中流砥柱,若是交到别人手上,我也不放心投入大量钱粮,只会白白打了水漂。” 见赵俊臣这么说,梁辅臣精神一振,问道:“听赵大人的意思,你已经有了筹集钱粮的办法了?” 赵俊臣轻轻点头,说道:“只要想些办法,到处筹措一些,户部还是能拿出六十万两银子的,重点是那八十万石粮食有些困难……朝廷目前的粮食确实是已经入不敷出了,想要拿出这笔粮食,必须要用一些特别的办法!” “特别的办法?”梁辅臣追问道:“究竟是何办法?” 赵俊臣并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问道:“听说,周阁老今晚约见梁阁老见面?” 对于赵俊臣的耳目通明,梁辅臣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点头道:“确实如此。” 赵俊臣轻轻一叹,说道:“不瞒梁阁老,这个办法需要梁阁老在今天晚上说服周阁老,到了明天早朝上,咱们三人能够共同表演一场戏……在此期间,为了达成效果,还需要梁阁老扮演恶人、得罪朝中百官,但这个办法一旦成功的话,就可以筹集到至少五十万石粮食,然后户部再用银子在民间购买一部分粮食,这八十万石粮食也就凑出来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抬眼看着梁辅臣,继续说道:“梁阁老不要怪罪,这个恶人的角色,其实由下官来扮演也可以,但如今下官为了朝廷农务整改的事情,与百官们已经是关系紧张,若是再去扮演这个恶人的角色,恐怕就会彻底失去立足之地,下官还有商税整顿、农务整改、川盐开发等等事情尚未完成,却是不愿意就这样失去权柄,所以这个恶人的角色,也只能由梁阁老你来扮演……若是梁阁老愿意扮演这个恶人角色,那么下官就说出自己的办法,若是梁阁老不愿意,那么就只当下官没有提过此事。” 对于赵俊臣的开诚布公,梁辅臣非常满意。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梁辅臣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若是可以筹集到足够的钱粮支援陕甘三边,那我扮演一次恶人也无妨,即使是得罪百官,也是在所不惜!” 见到梁辅臣的表态,赵俊臣表情间满是敬重,向梁辅臣拱手道:“梁阁老的大公无私,实在是人臣之典范,下官佩服!” 当然,敬重是真的,但梁辅臣得罪了朝廷百官之后,赵俊臣是否会趁机收获好处,则就是另一回事了。 赵俊臣所想到的办法,确实是可以筹集到足够的粮食,但赵俊臣却也打算一石三鸟,打算趁机拖梁辅臣下水,让梁辅臣与自己站在一条船上,顺便还可以让德庆皇帝利用梁辅臣来操控前朝的计划破产! 但表面上,赵俊臣依然是一副肃穆模样,缓缓说道:“其实,京通二仓的余粮还有一些,但这部分粮食皆是不能动用,因为这些粮食乃是京城以及京城附近官员今后半年时间的俸禄!太祖时期,我朝正一品官员的月给俸米乃是八十七石,从一品官员的月给俸米也有七十四石,哪怕是七品官员,也有月给俸米八石,时至今日,官员们的俸米虽然只有一半,剩下的数量则是以俸银形式发放,但京城内总计有官员五千余人,吏役更有数万之多,这些人的俸米加起来,也足以供给三十万大军半年时间使用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梁辅臣心中一惊,只觉得赵俊臣的办法,似乎要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激烈! 吃惊之余,梁辅臣问道:“难道,赵大人是打算克扣官员俸米不成?” 赵俊臣摇头,说道:“不会,若是下官敢克扣官员俸米,那么百官们岂不是要翻天?下官只是打算,将所有俸米都以俸银的方式发放,让百官们自行买粮而已,这样一来,京通二仓就可以省下一大笔粮食!估算一下,至少能有五十万石!”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梁辅臣心中的惊骇完全没有减少! 赵俊臣的说法看似没有任何问题,将所有俸米都以俸银的方式发放,百官们自行买粮,只是耽误了一些精力,并没有吃亏多少,但实际上如今朝廷缺粮的事情早已经是人尽皆知,若是百官与吏役们皆是没了俸米,反倒是纷纷花银子买粮,那么京城附近的粮价必然会飞涨,这就是变相的克扣百官俸禄了! 此外,百姓们也必然会受到粮价飞涨的牵累! 当然,只要朝廷早作准备、能够适时向民间发放一些粮食,就不会发生太大的混乱,但这件事情依然会引起许多民怨与官怨,而梁辅臣一旦扮演了恶人角色,他就必然会引来无数的敌视 而赵俊臣解释之后,则是双眼注视着梁辅臣,再次问道:“梁阁老若是后悔了,那就当下官没有说过此事,再想办法也就是了!” 梁辅臣沉默了片刻后,缓缓摇头道:“无碍,只是一些怨气罢了,我还承受得住,赵大人还是详细说一下你的办法吧,否则我也没办法说服周尚景。” 第二天,早朝之上。 德庆皇帝驾临皇极殿之后,显得兴致颇高,先是大肆宣扬了梁辅臣近十年以来的诸般功绩,然后又正式任命梁辅臣进入内阁辅政,成为了内阁第六位阁老! 接着,梁辅臣出列领命,而百官们则是纷纷恭贺,自是不提。 然后,终于是下定决心的王保仁终于是彻底抛弃了南京六部,与三法司的几位主要官员陆续出列表态,向德庆皇帝与百官们表示赵俊臣的遇刺案乃是南京六部的幕后主使。 对于三法司的破案结果,德庆皇帝与百官们皆是早有预计,但德庆皇帝依然是表现出一幅震怒模样,而百官们也纷纷是义愤填膺,于是在德庆皇帝的一道圣旨之下,黄有容成为了南直隶巡抚,暂时接手南京六部的一切职权,而南京六部的所有官员都将要停职排查,南京六部也即将要迎来一场清洗! 在绝大部分官员看来,这件事情应该就是今天早朝上的高潮了。 然而,结束了南京六部的事情之后,随着大太监张德的一声“有事早奏、无事退朝”之后,赵俊臣在百官们的注目下,再次缓步出列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赵俊臣依然是纠缠着农务整改的事情,完全没有放弃。 “陛下,昨日梁阁老回京之后,与臣谈到了陕甘的近况,不仅是百姓们没有粮食无以为生,三边军镇也同样是缺乏粮食无以为继,三边军镇关系到朝廷北方边防,最是不容忽视,然而朝廷的存粮已是不足,完全无力支援,还望陛下重视此事,督促民间百姓们归田还粮,并且拨放银子兴建水利灌溉,如此方为长久之策!” 出列之后,赵俊臣扬声说道。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百官们皆是满脸的无奈之色,只觉得赵俊臣太过偏执,为了推行自己那一套农务整改之策,总是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如今,因为农务整改的事情,赵俊臣每天都与百官们进行争论,已是成为了庙堂常态! 所以,百官们也大都是熟门熟路,很清楚自己应该如何反驳赵俊臣。 于是,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百官们也是纷纷出列进行反驳,什么“劳民伤财”、什么“激生民变”、什么“有违祖制”云云,早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理由皆是再次搬了出来。 因为陕甘三边的事情,赵俊臣今天显然是找到了新的观点,面对百官们的反驳之后,却是毫不退让,只是反问道:“各位大人既然不同意本官的农务整改之策,但如今陕甘的民间百姓与各大军镇皆是缺粮,各位大人可有解决之策?” 听到赵俊臣的质问之后,在周尚景的示意之下,都察院左都御史杜白出列道:“陕甘缺粮也只是今年的事情,赵大人的几项提议就算是有效,但见效也是一两年以后的事情了,又岂是陕甘缺粮的解决之策?依本官想来,国库虽然缺粮,但还有一些银子,既然陕甘需要钱粮,那就提供给陕甘一笔银子,让陕甘自行用银子筹粮就是了。” 但赵俊臣依然是寸步不让,说道:“自行用银子筹粮?杜大人说得轻松,如今不仅是朝廷缺粮,民间的存粮也不多,这么一大笔粮食,又岂是银子就能买到的?” 杜白则是冷笑着说道:“赵大人尚未尝试,怎知不行?民间的粮价并不是特别高,如何是买不到?恐怕赵大人只是不想耗费力气吧?” 听到杜白的说法,皇极殿内的百官们纷纷是表示认同。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早已经把他们烦透了,如今见杜白这般讥讽赵俊臣,只觉得大快人心,皆是纷纷出列表示支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梁辅臣出列说话了。 只见梁辅臣表情严肃,缓缓说道:“陛下,既然百官们皆是认为花银子购买粮食与朝廷直接发放粮食没有任何区别,陕甘三边也确实是急需粮食,那么据臣所知,京通二仓还有一批粮食,乃是京城官员们今后半年的俸米,大约有五十万石左右,不妨将这笔粮食直接提供给陕甘三边,而百官们今后半年的俸禄就全部发放俸银,这样陕甘三边也能节省许多时间,专注于秋收时期的边防大计,还请陛下明鉴!” 随着梁辅臣的这一番建议,百官们顿时是纷纷面色大变! …… 恩,今天第二更!同样是四千字大章节! 端午假期结束,不需要照顾孩子,所以明后两天都会爆发。 另,厚颜求一下推荐票与月票,很久没有月票上千了。 …… 第六百九十一章.计划进行中(一). …… …… 这一天,早朝之上。 百官们只顾着与赵俊臣争锋相对,让梁辅臣趁机抓住了话柄,最终只能哑巴吃黄连,无法反驳梁辅臣的提议,今后半年的俸粮也就全部变成了俸银,皆是遭到了一些损失。 位列朝班的众位大臣,皆是拥有很多财路,朝廷俸禄只是他们诸多收入之中的极少一部分,并不会在意这些损失,即使是粮价飞涨,对他们而言也是不痛不痒、影响不大。 但这件事情对于京城中下层官员以及数万吏役而言,就有些伤筋动骨了。 所以,因为这件事情,梁辅臣必然会遭到许多人的敌视,就算是民间百姓们,恐怕也会心生怨气。 这样一来,德庆皇帝想要扶持梁辅臣接班周尚景的计划,也就遭到了挫折,若是京城里的中下层官员一直敌视梁辅臣,那么梁辅臣今后就算是接班了周尚景,恐怕也坐不稳位置。 所以,下了早朝之后,德庆皇帝的心情有些不爽,并且马上就召见了梁辅臣。 当梁辅臣进入了御书房之后,不待梁辅臣行礼,德庆皇帝就已是开口问道:“梁辅臣,今天早朝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别以为朕看不出来,你、赵俊臣、还有左都御史杜白的种种表现,就好似是故意设局演戏一般……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梁辅臣沉吟了一下之后,却是隐瞒了新军扩建的事情,向德庆皇帝讲诉了他与赵俊臣的谈话经过。 听到这一切都是赵俊臣的计划之后,德庆皇帝却是怒极而笑,说道:“哈,赵俊臣倒是精明,自己只负责出主意,但得罪人的事情全由你来办了!” 然后,德庆皇帝用一种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梁辅臣,说道:“梁辅臣,你可知道赵俊臣只是利用你来推动他的农务整改之策?你可知道你的这般建议,会让你遭受百官之敌视,今后必将会寸步难行?” 梁辅臣的神情不变,似乎是早有觉悟,答道:“臣知道!但陕甘三边的隐患极大,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种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见到梁辅臣的态度,德庆皇帝无奈摇头,道:“陕甘三边的事情,朕同样是非常关心,昨日与你谈话之后,朕就让人调来了陕甘各地最近几年的所有奏疏,足足看了两个多时辰,就是为了想办法扭转陕甘局势的糜烂,但陕甘三边的事情再是如何重要,又岂能影响到庙堂中枢的稳定?甚至还要搭上你的人望?朕原本还指望你今后接替周尚景、掌控庙堂大局,但你如今得罪了整个京城官场,岂不是让朕的计划落空?” 梁辅臣依然坚持着自己的立场,说道:“臣认为,庙堂中枢固然是非常重要,但陕甘三边关系到边疆大计,同样是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还望陛下明鉴!” 每个人都会下意识的奉行双重标准,若是其他人像是梁辅臣这样连连反驳了德庆皇帝,德庆皇帝必然会心中震怒,但梁辅臣乃是德庆皇帝最为信任的心腹大臣,所以德庆皇帝并没有太过生气,打量了梁辅臣许久之后,反倒是无奈摇头,叹气道:“罢了,你向来就是这般秉性,朕也拿你没办法……这样吧,过段时间朕寻个机会,让你出面向百官们施以恩惠,也趁机聚拢人心、消散怨气,若是任由百官们一直敌视于你,朕也没办法指望你今后为朕掌控庙堂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说法,梁辅臣一向冷肃的脸上终于是闪过了感激之色,躬身行礼道:“多谢陛下!” 德庆皇帝再次叹息,劝诫道:“京城与陕甘不同,局势错综复杂,许多事情就算是朕也无法独断乾坤,你今后切不要这般莽撞了,有什么事情,大可以与朕商议一下再做决定,像是今天的事情,下不为例了!” “臣明白!” 见梁辅臣认同了自己的说法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稍稍舒缓了一些,又向梁辅臣问道:“对了,你昨天也见过赵俊臣了,对他是何看法?” 回想着赵俊臣昨日的种种表现,梁辅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慎重,缓缓说道:“能力出众,但忠奸难辨,不可不用,也不可不防!今日以用为主,今后以防为重!” 听到梁辅臣的说法之后,德庆皇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接下来几天,庙堂局势看似平稳,实则是暗流涌动。 太子太师王保仁刚刚回到京城没几天,就在德庆皇帝的一道圣旨之下,以钦差的身份返回了南直隶,与他同行的人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杜白、大理寺卿方世文、刑部侍郎秦怀远等等,皆是庙堂中枢的核心重臣。 这般阵容一同前往南直隶,自然是声势浩大、万人瞩目,当他们抵达了南直隶之后,南京六部马上会迎来一场大规模的清洗与整顿。 与此同时,在新任阁老梁辅臣的督促之下,朝廷也终于是重视了边疆隐患,不仅是支援了大批的粮草与兵饷,并且还从各地军镇调集了十五万精兵,再加上京军五万余人,陆续奔赴北地边疆,补强陕甘三边、以及山西、宣武等地的边防兵力。 在此之前,戚斌从赵俊臣这里得到了一笔钱粮之后,也很快就离开了京城,马不停蹄的赶往了义乌招募新兵了。 除此之外,赵俊臣即将要迎娶崔倩雪的事情,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眼看着八月临近,赵俊臣的婚事也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然而,就在朝野各方势力纷纷关注着南直隶与陕甘三边的局势变化之际,赵俊臣却是趁着所有人注意力转移之际,开始加速推动自己的几项秘密计划! 对于赵俊臣而言,今后这段时间极为重要,直接关系到他今后的命运与成败! 在这段时间里,若是赵俊臣的所有计划一切顺利,那么赵俊臣的权势影响很快就可以与周尚景相提并论,并且还可以初步渗透兵权,从今往后也就真正拥有了自保之力! …… 第一更! …… 第六百九十二章.计划进行中(二). …… …… 龙骧卫,京城禁军二十六卫之一,为明朝历代皇帝的侍从亲军,人数在三万左右,军中地位颇是显赫。 龙骧卫指挥使名叫关武元,自称武帝关羽后人,虽只是自称,但看他的相貌气质,却也让人不得不信——国字脸色若重枣,丹凤眼凌凌生威,一双卧蚕眉,一副美须髯,身高七尺,可谓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关武元不仅相貌像极了传说中的关羽,他的脾气秉性也是处处模仿着传说中的关二哥。为人傲气十足,双眼总是眯缝着,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瞪大,还会时常捧着一本《春秋》静读。 然而,极少有人知晓,这位关指挥使原本乃是恭安王的亲信门人,后来恭安王被赵俊臣罗织罪名进行陷害之后,关武元暗中私通恭安王的证据也就落到了赵俊臣的手上,而关武元面对赵俊臣的威胁,却是完全见不到武帝当年的气节与傲气,马上就屈服了,从此也就成为了赵俊臣隐藏在禁卫军里的一枚暗棋。 刚刚投靠了赵俊臣之后,关武元还有一些担心,生怕赵俊臣会逼他做一些冒险犯忌的事情,但赵俊臣并没有逼迫他做任何有风险的事情,反倒是经常提供给他大笔的金银,却只是让他尽力结交军中同袍、经营人脉,偶尔也只是让他打探消息、暗中搭线,除此之外就不再要求关武元任何事情了。 有了银子之后,许多事情都很容办成,酒肉朋友更是要多少有多少,所谓“仗义疏财”向是军中汉子们结交兄弟的最高标准之一,一向冷傲的关武元一旦放下身段刻意与人结交,也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许多人都会产生受宠若惊之感。 如此一来,关武元近年来的日子可谓是惬意异常,手中有大把的金银随意花销,人脉、声望、面子也是越来越广,下属们拥戴、同僚们敬佩、上司们看重,甚至就连兵部尚书王寿都对他赞赏有加,不知不觉之间就已是成为了京城禁军内部举足轻重的核心人物,只要是禁军内部的诸般事情,任谁都不敢忽视关武元的意见。 就这样,关武元春风得意之余,却也觉得自己暗中为赵俊臣办事也没什么不好,不仅不需要承担风险,也不需要耗费苦心,并且还可以收获诸多好处,简直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 这一天,关武元处理了军中事务之后,就回到了自己府里,打算换一身便装前去京城里最有名的鲁味楼赴宴,这场宴会乃是兵部尚书王寿所办,宴请了京城内所有的指挥使与总兵,乃为了商议京军支援陕甘三边的事情。 京军需要支援陕甘三边总计五万精兵,这么多的军队调动,就需要一位指挥使亲自领军,但京城里的将领们一个个皆是养尊处优多年,早已经是生疏了战阵,眼看着北疆边防很有可能会发生战事,所有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这个差事会落在自己的头上,自然是相互推诿、迟迟不能决定领军人选。 这件差事原本是落在了广武卫指挥使马云腾的头上,得到这件差事之后,马云腾可谓是兴奋莫名,觉得自己报国有望,于是就勤练骑术,扬言要亲自上阵杀敌,结果不慎落马摔伤,腿部骨折,于是就只能更换人选。 然后,这件事又落在了济州卫指挥使王奋的头上,当时王奋也是拍着胸口向兵部尚书王寿保证自己一定会带领京军奋勇杀敌,结果当晚不慎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不仅是腹泻不止,并且还连续发烧,自然是无力领兵,兵部只好再次更换人选。 最终,这个任务又落在了武德卫张悯的头上,只是任命还未发布,张悯就突然向兵部奏请暂时离职,说是家中老父病重,需要他日夜照顾…… 就这样,眼看着阁老梁辅臣每日催促,但京军依然是迟迟不能决定领军人选,每次兵部指定人选,这位人选就会突然间发生意外,王寿无奈之下,也只好是举办一场宴席,宴请京城里的所有将领,想办法解决此事。 * 对于马云腾、王奋、张悯等人的小心思,关武元自然是心中不屑,只觉得这些人胆小如鼠、畏敌如虎,完全不配成为朝廷的领军大将! 于是,骑马回府的路上,关武元就向身边亲兵抱怨道:“哼,马云腾、王奋、张悯他们,当真是以为别人不知道事情真相?本将已是听说了,马云腾的腿压根没事,只是假装骨折罢了,王奋更是故意生吃了一块臭肉,所以才会腹泻,至于张悯就更加卑鄙了,他父亲已经死了多年,不知从哪里随便找了一个生病的老头子认作义父,然后就宣称自己要留在京城照顾生病老父……哈,不就是不敢上战场嘛,又何必要这般下作引人耻笑?岂不是会让人以为我禁军之中无豪杰?” 听到关武元的抱怨,亲兵连忙奉承道:“谁说禁军之中无豪杰?世人皆知,关将军您就是禁军里的第一豪杰,您的武艺更是得到了当年武圣关公的九成真传,禁军里又有谁是您的三合之敌?若是由您亲自领军前去支援陕甘三边,必然是可以一举剿灭蒙古鞑子,建立不世之功!” 听到亲兵的奉承,关武元刚开始还扶着美须髯连连点头,一张赤脸满是得色,但当他听到“亲自领军前去支援陕甘三边”这句话之后,却是面色微微一变,然后缓缓叹息道:“本将也想要亲自领军前去陕甘三边报国杀敌,奈何这京城禁军的大大小小事情,又有哪一件能绕开本将?就说前些日子,大兴左卫与燕山前卫发生了冲突,若不是本将前去说合,非要闹出一场兵变不可……唉,离不开、实在是离不开啊!” 听到关武元的说法,亲兵微微一愣,很快也就明白了关武元的心意,知道关武元与马云腾、王奋、张悯之流没有任何本质区别,都是嘴上说得好听,但实际上根本没有上战场的勇气。 不过,身为关武元的亲兵,自然不会拆穿这一点,只是连连点头,继续奉承道:“那是自然,这京军确实是离不开关将军,就算是兵部尚书王寿王大人许多时候也要依仗关将军才能压服禁军里的桀骜之辈,若是关将军亲自领兵去了陕甘三边,这禁军岂不是就要乱套?唉,只可惜了关将军的武艺军略……” 听到亲兵的叹息,关武元也是连连摇头叹息表示遗憾,就好似他当真是想要亲自领兵前去陕甘三边似得。 实际上,关武元心中很清楚,以他如今在禁军里的人脉与声望,这件差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的头上,所以他对于今天这样宴会,完全没有任何的担心,反倒是另外几位的指挥使皆是有些慌乱,只觉得这是一场鸿门宴,有几位指挥使甚至求到了关武元,希望关武元在今天的宴席上可以帮他们阻挡一二。 就在谈话之际,关武元已是领着亲兵回到了自己的府前。 刚刚下马,就见关府的管家关励快步走到了关武元的面前,向关武元禀报道:“老爷,那位许爷来了,如今正在府里等您。” 听到管家关励的禀报,关武元顿时是面现喜色。 关励口中的“许爷”,也就是赵俊臣的长随许庆彦,一向是负责与关武元进行联系,每次见到关武元之后,都会交给关武元一大笔银子,顺便也会传达赵俊臣的最新任务。 所以,在关武元的眼中,许庆彦就是自己的财神爷,如今听说许庆彦来访,自然是大喜过望。 于是,关武元没有任何耽搁,马上是迈步进入府中,走入府内客堂之后,一眼就见到了许庆彦。 许庆彦对关府也是熟门熟路了,并没有任何的客套,正坐在客位上慢悠悠的饮茶。 见到许庆彦之后,关武元可谓是笑容可掬,隐隐还有些讨好,快步走到许庆彦的面前,拱手笑道:“许小哥来了!哎呀,许小哥来之前也不提前说一声,否则关某就在府里等着许小哥了,却是让许小哥久候了,实在是罪过!” 见到关武元之后,许庆彦轻轻一笑,放下了手中茶盏起身相迎,同样是拱手笑道:“关指挥使客气了,我并没有等待多久,不碍事。” 关武元身材高大,足足要比许庆彦高一头有余,但许庆彦手里抓着关武元的把柄,还是关武元的财神爷,所以两人相见的时候,反倒是许庆彦占据主动。 相互客套了几句之后,许庆彦上下打量了关武元几眼,又笑道:“一段时间不见,关指挥使的身材愈加富态了。” 关武元有些不好意思,这段时间以来,他与军中同袍们频繁参加酒宴,这酒肉吃多了,又缺乏锻炼,身材自然是有些膨胀。 然而,不待关武元开口,许庆彦却是突然收敛了笑容,缓缓说道:“依我看来,关指挥使最好还是锻炼一下,像是这样的身材,上阵杀敌恐怕是不成……赵大人已经决定了,这次京军支援陕甘三边,就由关指挥使你亲自领兵!” …… 第二更!凌晨左右还有一更! …… 第六百九十三章.计划进行中(三). …… …… “赵大人已经决定了,这次京军支援陕甘三边的事情,就由关指挥使你亲自领兵前去!” 说话之际,许庆彦的表情平静,就好似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但关武元却是面色大变,隐隐还有一些慌乱。 领兵支援陕甘三边,岂不是就要上战场?蒙古鞑子向来凶残,若是战场上被盯上了,岂不是小命不保? 刚刚还是讥讽马腾云、王奋、张悯等人胆小如鼠、畏敌如虎的关武元,一张赤色国字脸顿时是吓得惨白。 于是,关武元强笑道:“许小哥说笑了,赵大人为何要让我领兵前去陕甘三边?我还要留在京城里为赵大人办事呢……更何况,决定领兵人选乃是兵部的事情,恐怕赵大人也无力干涉吧……” 在外人面前,许庆彦总是会刻意模样赵俊臣的举止神态,如今也是如此。 见到关武元的慌乱模样之后,许庆彦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屑,但表情则是平和从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之后,又抬手向关武元说道:“关于这件事情,赵大人他是认真考虑过的,也是为了关指挥使好……恩,关指挥使坐下谈话吧。” 等到关武元勉强坐下之后,许庆彦继续说道:“因为梁阁老的不断督促,朝廷非常重视陕甘、山西等地的边防事宜,不仅是提供了大批钱粮,还支援了整整二十万精兵,有了充足的粮草与兵力之后,再加上朝廷的警惕与重视,就足以抵御今年的火筛入寇,所以赵大人让关指挥使亲自领兵前去陕甘三边,绝不是想要坑害关指挥使,而是想要让关指挥使趁机捞取一些战功,然后赵大人他才可以暗中运作,让关指挥使能够更进一步、步步高升!” 听到许庆彦的说法之后,关武元似乎有些意动,但依然是犹豫不定,显然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于是,许庆彦又说道:“京城二十六卫,皆是精挑细选的身材健壮、武艺不凡的将士,近年来虽然是武备有些松弛,但依然要比三边军镇里那些老弱残兵强上许多,陕甘三边往年就是依靠这些不堪一击的军镇兵屡屡抵御了蒙古鞑子的进犯,也极少听说哪位总兵死在战场上,关指挥使统帅五万京城精兵,又哪里有什么危险?事实上,关指挥使进入陕甘之后,地位仅次于三边总督王铮一人,到时候定然是高居于帅张之内运筹帷幄,危险也就更低了…… 并且,在数十万禁军之中,总还有一些武勇将领、精锐兵士,若是关指挥使依然是心中不安,大可以把禁军里的精兵强将全部调入自己帐下,关指挥使一向是人脉通达,任谁都要卖你一个面子,只要关指挥使开口要人,就不会有任何人拒绝,到了那个时候,关指挥使手下必然是精兵环卫、猛将如云,又还有什么不安全的? 所以,关指挥使领兵前去陕甘三边之后,不仅不会遇到危险,一旦是击退了蒙古鞑子之后,更是会得到许多战功!赵大人已经承诺了,只要你领兵前去陕甘三边,战事结束后就让你成为武勋正二品的上护军、甚至是成为从一品的柱国也有可能!” 听到许庆彦的鼓动之后,关武元眼神不住波动着,但依旧有些犹豫,毕竟蒙古骑兵的凶残早已是深入人心,明军近年来少有胜绩,最终还是胆怯占了上风,虽然许庆彦的描述很美好,但终究是自己的小命重要。 于是,关武元说道:“赵大人的好意,关某自然也懂得,只是这领兵的人选,乃是内阁与兵部的事情,最终究竟是由谁领兵前去陕甘三边,赵大人与关某皆是不能做主,就算是关某想要上阵杀敌,恐怕也不能如愿啊……” 见关武元还是推脱,许庆彦冷笑道:“关指挥使难道以为许某不知道消息吗?兵部连续指定了三位人选,分别是马腾云、王奋、与张悯,但这三人皆是找了借口避战,如今兵部也正在头疼这件事情,今天兵部王寿宴请京城将领,就是想要商议出一位领兵人选,这个时候只要关指挥使自告奋勇,又有谁会与你相争?” 说到这里,许庆彦的表情有些发冷,又问道:“怎么,难道是武指挥使不愿意与我家赵大人合作了?” 经过近一年的合作,关武元不仅是越来越多的把柄落到了赵俊臣的手中,也越来越依赖赵俊臣的钱财支持,所以关武元压根没有拒绝赵俊臣的能力。 不过,关武元毕竟是赵俊臣在军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所以赵俊臣也轻易不愿意威胁关武元,今天也是以说服与利诱为主,但如今见到关武元屡屡推搪,许庆彦还是隐隐威胁了一句。 关武元也是一个吃硬不吃软的货色,听到许庆彦的威胁之后,却是面色一变,然后很快就服软了! 最终,关武元咬着牙说道:“既然如此,我听从赵大人的建议就是!” 见关武元终于是答应之后,许庆彦面色稍霁,点头道:“关指挥使应该明白,赵大人他绝不会让自己人吃亏,这次关指挥使领兵前去陕甘三边,就一定会有收获……对了,赵大人府中有一位幕僚名叫牛辅德,向来是精善军略,这次会随着关指挥使一同前往陕甘三边,定然可以为关指挥使出谋划策……赵大人还有一个建议,陕甘三边的延绥军镇,有一位千户名叫戚斌,乃是当年戚少保的后人,同样是擅长练兵与统兵之术,手下有一支精兵更是战力卓越,关指挥使抵达陕甘之后,就要想办法将此人调到自己帐下,必然会有许多好处……” * 这天晚上,兵部尚书王寿包下了京城最出名的“鲁味楼”,用以招待京城里的诸位指挥使与总兵,并且是一同商议领兵支援陕甘三边的人选。 等到所有客人皆是到齐之后,王寿缓缓说道:“各位,朝廷决定从京军中调遣五万精兵支援陕甘三边,旨意已经下达五日了,但咱们依然是迟迟未能决定领兵人选,若是再这样拖延下去,不仅会让世人嘲笑禁军畏战胆怯,一旦是陛下震怒之后,咱们也都要受到牵累,所以趁着今天的机会,咱们还是商议一下,究竟是由谁来领兵前去陕甘三边?可有哪位将军自告奋勇?本官在此保证,等到火筛入寇结束之后,一定会向朝廷大力举荐!” 然而,王寿说完之后,在场众位将领却一个个皆是沉默不语,没有任何一人主动答话。 见到众人的反应,王寿不由是面现怒色,就打算开口叱责。 然而,就在这时,关武元却是缓缓起身,在众人的诧异目光注视之下,苦着脸说道:“卑职愿往!” …… 恩,第三更!继续求月票与推荐票! …… 五月总结与六月更新计划! 首先要向大家道歉。 在《四月总觉与五月更新计划》里面,虫子说五月份的目标是更新二十万字,最终只更新了十九万四千余字,虽然相差不远,但终究是没有达成目标。 尤其是禅武不二欧阳同学说过,一旦更新了20万字,就成为本书盟主,结果禅武不二欧阳同学提前成为了本书盟主,虫子却没有达成20万字目标,心中有些愧疚。 不过,虫子还是要厚着脸皮解释几句,五月的假期实在太多了啊,虫子放假期间需要照顾女儿,实在是无力更新太多,所以本书一直是工作日双更、三更,但假期与周末往往只有一更。 虫子的女儿比较闹腾,照顾起来有些幸苦,白天没法休息,晚上哄睡她之后往往就已经是九点半以后了,虫子只能在她睡觉期间码字。每当孩子睡下之后,虫子就会急匆匆的跑到电脑前拼命码字,赶在凌晨之前写完新章节,上传之后再进行修改,等到修改结束往往就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以后了,好不容易结束了码字,晚上还要分心孩子的喂奶把尿,压根睡不好,再等到早晨六点左右,孩子就会起床,虫子也要跟着起床,一整天只有三五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简直让人崩溃。 所以,放假期间虫子保持每天四千字的保底更新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向大家诉苦,大家愿意订阅本书,虫子就有稿费,虽然很少很少,但总是拿到了一点钱,也就没资格叫苦了,又赚钱又轻松的差事哪里那么好找……虫子说这些,只是想表明自己确实是尽力了。 不过,往好处看,虫子的更新越来越稳定了,再是如何困难也保持了每天四千字的保底更新,三月份更新了三万字,四月份更新了十四万字,五月份更新了近二十万字,总是一直在进步,六月的更新字数也许还会更多! 恩,以上是五月总结! 再说六月的更新计划。 因为上个月没有达成目标,所以六月份也不敢保证什么,只有四个字——稳定、尽力! 稳定是指每天四千字的保底更新!尽力是指虫子只要还有时间与精力,就会加更!若是状态好的话,也一定会爆发! 还请大家继续支持! 晚安! 第六百九十四章.计划进行中(四). …… …… 兵部尚书王寿的宴会结束之后,领兵支援陕甘三边的人选也正式确定了下来,正是自告奋勇的关武元! 在此期间,关武元自然是受到了王寿与禁军众将领的大加称赞,什么“武勇过人”、“忠义无双”、“军人楷模”、“国之柱石”之类的称号纷纷套到了关武元头上。 众位禁军将领皆是钦佩关武元的勇气,这件事让关武元在禁军内部的声望愈加高涨了;兵部尚书王寿认为关武元的主动请缨乃是为自己分忧,更是心中感动,拍着胸口保证自己一定会向朝廷大力举荐关武元。 在众人的交口称赞之下,关武元则是有苦难言,只是依照赵俊臣的建议,趁机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希望禁军二十六卫将各自帐下的善战精锐尽数支援给他,越多越好。 对于关武元所提出的条件,王寿与禁军众将领自然是无不答应。 对他们而言,只要有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王寿就能给朝廷一个交代,禁军众将领就不需要前往边疆冒险,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自然是不会反对,京城禁军早已是武备松弛,又常年没有经历战事,留一些悍勇的兵将也没什么大用处,自然是做了顺水人情。 就这样,京军支援陕甘三边的五万大军,也就不再是滥竽充数,反倒是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京军精锐。 这样一来,陕甘三边的抵御力量,也算是稍稍增加了一些。 这一天,赵俊臣一直是暗中留意着此事,收到消息之后,心中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赵俊臣很清楚,今年的火筛入寇,局势远远要比往年更加危急! 往年,蒙古部落只会选在秋收前后入寇劫掠,而暮春三月正是草原上羊欢草长之际,乃是游牧民族每年最重要的畜牧时节,此时的边疆局势往往是非常平稳,但今年的情况则是截然不同,早在三月之初,蒙古部落就已是急不可待的入侵了陕甘三边,可谓是极为反常! 很显然,因为连年的灾情,蒙古各部落同样是无以为继,已经被彻底逼急了,若是不能从明朝劫掠到大批钱粮,他们就要活不下去,所以今年的秋收之际,蒙古骑兵必然是要大举进犯,规模、决心、凶残皆是要远远胜于往年。 与此同时,因为今年春季的战事,陕甘三边已是元气耗尽、后继乏力,三边总督又是刚刚换成了王铮,尚没有熟悉三边军政情况,本身能力也远远比不上梁辅臣,正是陕甘边防最脆弱的时候。 在这般情况之下,朝廷若是不能提供足够的钱粮与兵力,边疆必然会出现大变故! 若是陕甘边疆边防迎来一场惨败,甚至是让蒙古骑兵长驱直入,那么近年来还算是老实的后金恐怕也会蠢蠢欲动,西北的百姓们早已经是民不聊生,到时候也将会发生民变,这般连锁反应之下,以大明朝如今的情况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因为梁辅臣的反复督促,朝廷总算是重视了边疆局势,但在赵俊臣看来,朝廷的重视依然是远远不足,但这种边防大计,赵俊臣还没有资格插嘴,只能暗中进行一些影响。 所以,赵俊臣才会安排关武元领兵前去陕甘三边。 关武元绝对不是一名优秀的将领,甚至也不是一名合格的将领,“色厉内荏”四个字就是这个人最确切的评价! 然而,如今的禁军之中,将领们大都是一般货色,早已经失去了血性,不论是由谁领兵都没有任何不同,由关武元领兵前往陕甘三边或许不会是最好的选择,但也绝不是最坏的选择! 让关武元领兵前去陕甘三边,却还有三个额外的好处。 首先,因为赵俊臣的暗中支持,关武元在禁军之中人脉极广、声望极高,任谁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只要是关武元领兵前往陕甘三边,就可以趁机抽调京军真正的精锐力量,也可以极大的增强陕甘三边的战力。 其次,则是关武元很好控制,让关武元领兵前往陕甘三边之后,赵俊臣就可以借助关武元之手操控陕甘三边的局势,在陕甘三边建立自己的势力,甚至还可以渗透戚斌所训练的那支新军! 最后,关武元在名义上毕竟是武圣关羽的后人,关羽在武人中的影响力极大,只要宣传得当,关武元的身份必然可以振奋陕甘将士的士气,为今年秋收之际的战事增加一分士气。 简而言之,赵俊臣安排关武元前往陕甘三边,乃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不论于公于私,皆是利大于弊。 当赵俊臣收到消息之后,他正与幕僚牛辅德谈话。 作为赵俊臣幕僚团队里的几位核心人物之一,牛辅德的经历格外不同,他先后担任过山西总兵与大同总兵的幕僚,与陕甘三边不同,山西军镇与大同军镇的实力要更强许多,而牛辅德的经历也让他颇是擅长军略之事,平日里办事的时候也有几分军人的果断决绝。 得到消息之后,赵俊臣轻轻点头,但表情依旧严肃,只是向牛辅德说道:“关武元在京城里养尊处优多年,早已经失去了血性,让他领兵前往陕甘三边,我并不放心,所以我就安排先生作为军中幕僚一同前往,到时候还要先生多操心一二。”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牛辅德心中有些为难,他也不想前往边疆冒险。 不过,这是赵俊臣的命令,牛辅德也不敢违背,只是点头道:“大人放心,学生一定尽力!” 见到牛辅德表情间的为难,赵俊臣猜到了牛辅德的心思,不由是心中叹息一声。 如今的大明朝,还拥有血性与担当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在赵俊臣的手下里面,牛辅德的胆魄已经是首屈一指了,但依然是畏惧边疆战事,不敢轻易犯险。 为了让牛辅德安心,赵俊臣犹豫了一下,终于是向牛辅德透漏了一些底细,缓缓说道:“先生放心,你与关武元抵达了陕甘三边之后,我很快也会前去,绝不会让先生一人承担风险。”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牛辅德却是面色大变,惊道:“大人您也要前去陕甘?” …… 第一更! …… 第六百九十五章.计划进行中(五). …… …… “大人也要前往陕甘三边?” 听到牛辅德的吃惊反问,赵俊臣的表情坦然,点头道:“正是如此!等到秋收时节左右,朝廷就要赈济陕甘与山西的灾情了,到时候我会亲自负责此事,也就会趁机抵达陕甘,若是那时候陕甘三边发生了战事,我也会趁机留在陕甘组织后勤之事……此外,晋商方面有些事情也需要我来处理!” 牛辅德却是连连摇头,说道:“不可、绝对不可!赵大人您乃是千金之躯,又岂能轻易犯险?” 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若是陕甘边疆局势平稳,我自然也不愿意犯险,任谁也希望自己可以平平安安、无惊无险的活下去,但陕甘局势隐患极多,我实在是不放心,不仅是蒙古鞑子随时都会大举入侵,民间百姓也是怨气滋生,随时都会出现民变,若是局势一旦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整个大明江山就要乱了,我哪怕是留在京城之中,又能苟存多久?若是不能亲自前往陕甘坐镇,我实在是心中难安。” 在此之前,赵俊臣已经向牛辅德详细解释了自己的想法,不论是陕甘三边局势一旦糜烂后的连锁反应,还是他安排关武元领兵前往陕甘三边的真实用意,皆是没有任何隐瞒。 所以,牛辅德也非常清楚赵俊臣究竟有多么重视陕甘三边的局势。 不过,牛辅德此时才发现他依旧是低估了赵俊臣的决心,完全没想到赵俊臣竟是打算亲自前往陕甘三边坐镇!哪怕是会遭遇许多风险,却也是在所不惜! 而赵俊臣所做的一切,固然是有个人利益的考量,但更多的依然是一片公心! 与赵俊臣的这般担当与胆气相比,禁军将领们为了躲避战事或是摔断腿、或是拉肚子、或是随便找人认父,就算是牛辅德本人也是不情不愿,却是逊色太多。 想到这里,牛辅德看向赵俊臣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 在此之前,牛辅德固然是用心为赵俊臣办事,但原因也只是为了俸银罢了,但如今见到赵俊臣的表现之后,牛辅德的心态也发生了转变,钦佩之余,也有了一些忠心,开始真心真意的为赵俊臣考虑了。 也正因为如此,牛辅德更加不同意赵俊臣前往陕甘了,摇头说道:“赵大人你不善武艺、不通军略,就算是去了陕甘又有何用处?恐怕还要添乱帮倒忙!不妥,实在是不妥!” 心态转变之后,牛辅德的话语却是愈加不客气了。 赵俊臣见到牛辅德的神态变化后,却是不由一笑,隐隐有些欣慰,说道:“放心,我也有自知之明,虽然是不善武艺、不通军略,但也不会插手战事指挥,哪里会添乱?我到时候只会负责陕甘三边的后勤,这方面总没有人比我更擅长了吧?更何况,我就算是抵达了陕甘,也是远离战场,不会有任何危险,所以牛先生也不必有任何担心!” 牛辅德稍稍犹豫了片刻,终于是没有再反驳,只是说道:“但大人还请答应,到时候一旦是战事不利,就要马上离开陕甘返回京城,否则学生也无法安心为赵大人办事。” 赵俊臣又是一笑,说道:“放心吧,我这人惜命的很,虽然也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但应该逃跑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之后,牛辅德终于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而赵俊臣则是吩咐道:“牛先生随同关武元抵达陕甘之后,主要是做好四件事,首先是帮助关武元巩固边防,预防蒙古骑兵的入侵;其次则是为关武元造势,宣传关武元武圣后人的身份,以此来增加边军士气;然后则是结交陕甘三边的诸位将领,建立人脉与影响力;最后则是全力支援戚斌训练新军,并且还要设法控制这支新军,这支新军战力不俗,一旦是陕甘局势糜烂,这支新军恐怕就是最后的依仗了!”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后,牛辅德面色肃穆的点头答应了。 然后,赵俊臣又与牛辅德商议了许多事情,直到夜色深沉之后,牛辅德才离开了赵俊臣的书房。 离开之际,牛辅德的心中满是使命感,只觉得赵俊臣为了朝廷的边防大计,实在是煞费苦心、殚思竭虑,而他也绝不能辜负了赵俊臣的信任,一定要竭尽全力才行! 然而,赵俊臣的真实心思究竟是什么,牛辅德最多也只是猜到一半罢了。 牛辅德离开书房之后,赵俊臣依旧是坐在书房里沉思着什么。 没过多久,方茹突然是推门而入,来到赵俊臣的面前,说道:“老爷,密信已经安排快马送过去了,再过两三日就会赶上张玉儿的车马。” 赵俊臣轻轻点头,说道:“那就好!这件事如今也只能依靠张玉儿了,希望她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方茹轻轻撇了撇嘴角,说道:“ 早在五天之前,张玉儿就已经离开了京城,前去江南为赵俊臣办事! 但今天,赵俊臣又让人快马给张玉儿送去了一封密信,临时给张玉儿增加了一项任务。 这项任务与戚斌前往义乌招募新兵有关,赵俊臣希望张玉儿可以暗中辅助戚斌招兵,让戚斌招募新兵的计划更加顺利、成果也更加显著! 很快就是秋收了,时间太仓促,若是让戚斌按部就班的招募新兵,恐怕戚斌根本赶不上陕甘三边的战事。 与此同时,赵俊臣还打算安排一些赵家子弟进入戚斌所训练的新军之中,增加自己对这支新兵的渗透与掌控。 “马上就要八月份了……再过一个月就要秋收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悠悠说道。 说话之时,赵俊臣眼神隐隐波动着,似乎有些忧虑重重、似乎有些疲惫不堪、似乎还有些野心勃勃! 而就在赵俊臣操心着陕甘三边局势的同时,赵俊臣另外几项计划,却是进展异常顺利! …… 第二更! 凌晨之后还有一更! …… 第六百九十六章.计划进行中(六). …… …… 淮安知府刘振民最近实在是烦透了。 自从三个月前“联合船行”成立之后,他与手下官吏们的收入就大幅锐减了! 在明朝,地方官员的日子还是比较滋润的,除了平日里的贪污受贿之外,还有三项额外的稳定收入,分别是“火耗”、“斜粮”、以及“私税”! 所谓“火耗”,就是指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之后,赋税一律征银上交国库,地方官府把百姓的碎银熔化重铸为银锭之际,也就有了“火耗”,而征税时所加征的“火耗”大于实际“火耗”之后,这里面的差额就归于地方官员了。 所谓“斜粮”,则是指地方官员征收秋税的时候,会在秤上暗动手脚,百姓们明明是上交了一百斤粮食,但秤上只显示九十斤,于是百姓们只好多上交十斤粮食,而这部分额外的粮食,同样是归于地方官员。 至于“私税”也就更简单了,就是地方官员私设税站,向过往的百姓与商贾们征收过路税,这项收入自然也同样是归于地方官员。 这三项收入,再加上平日里的贪污受贿,当真是财源广进,在一些富裕的州府,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绝对没有任何夸张! 淮安府乃是京杭大运河的必经之地,紧扼漕运、盐运、河工、榷关、邮驿之机杼,自然是属于富裕之地,也正是因为京杭运河的存在,淮安府在“火耗”、“斜粮”、“私税”这三项收入之中,一向是以“私税”最为重要。 然而,自从“联合船行”成立之后,仗着户部作为后台,却是再也不需要向淮安府缴纳过路税了。而商贾们见到“联合船行”的便利,也是纷纷选择“联合船行”运载货物,就算是寻常百姓也会选择搭乘“联合船行”的船只赶路,这样一来,淮安府的税站就再也收不到过路银子,近三个月以来,淮安府所征收的私税足足少了近七成!仅只是这一项损失,就让淮安府损失了近半的收入! 在此之前,刘振民为了疏通门路成为淮安知府,前后足足送出去近十万两银子,如此才搭上了首辅沈常茂的门路,终于是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淮安府的肥缺,但刚刚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到半年,还没来得及捞银子挽回损失,财源就突然断了一半,并且还在继续降低,如此一来,刘振民又如何不头疼? 也不仅仅是刘振民一个人头疼,刘振民手下的官吏们也同样是愤恨“联合船行”断了他们的财路,若是没有“联合船行”的出现,他们这些小官小吏平日里也能够分润到一些好处,自然是生活惬意,但如今没了“私税”的财路,所有人都是收入减半,自然也就不痛快了。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收入减半之后,淮安府官吏们若是再想要维持往日的生活水准,恐怕很快就会坐吃山空,若是想要降低生活水准,却又心中不甘,于是淮安官府的所有人都在成天抱怨,刘振民不过是担任了半年知府,渐渐已是压不住局面了。 “唉!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这天晚上,官府后衙的卧室之中,刘振民冲着自己的原配夫人张氏再次抱怨道。 这已经是刘振民今天晚上第八次抱怨了。 听到刘振民的抱怨之后,张氏也有些无奈,说道:“老爷,既然‘联合船行’这般讨厌,您身为淮安知府,紧扼航运之机要,就想办法给‘联合船行’下几处绊子就是了,‘联合船行’吃亏之后,自然也就不敢向老爷为难了,说不定就会乖乖的交出银子!” 听到张氏的建议,刘振民怒道:“妇道人家,你懂什么?‘联合船行’的后台可是户部尚书赵俊臣!那个人一向阴狠得很,连续扳倒了两位内阁阁老,若是我私下刁难了‘联合船行’让他盯上了我,别说是淮安知府的位置保不住,恐怕就连身家性命都有危险!” 张氏确实是一位妇道人家,并不懂得朝廷大事,只是愣愣的问道:“老爷您的靠山乃是首辅沈大人,除了皇上数他最大,有沈大人为您撑腰,又何必要惧怕赵俊臣?” 刘振民苦笑摇头:“沈首辅?我现在都后悔投入他门下了!若是我当初能够投入周阁老门下,如今还能有一点底气,但沈首辅就未必是赵俊臣的对手了!” “内阁首辅不是户部尚书的对手?还有这种事情?”张氏吃惊问道。 刘振民一脸无奈,不愿意再多解释,只是摇头道:“妇道人家,与你解释不清!”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下人扣门禀报道:“老爷,衙外有一老一少两名书生求见,分别叫做李传文与肖文轩,他们自称是户部尚书赵大人的府中幕僚。” 听到只是两名书生求见之后,眼见着天色已晚,刘振民就打算直接拒绝! 然而,听到这两名书生乃是赵俊臣的幕僚之后,刘振民却是面色一变! 别看刘振民一直在抱怨赵俊臣的“联合船行”断了自己的财路,但他却完全不敢怠慢赵俊臣的幕僚! 于是,刘振民连忙说道:“快请他们进来,我马上就去见他们!” 当刘振民来到了府衙客堂之后,却见到一老一少两名儒生正在静静品茶,皆是气度不凡、举止从容。 于是,刘振民连忙是快步迎到了两名儒生身前,拱手道:“两位是赵大人的府中幕僚?却不知这么晚来找本官有何事?” 见到刘振民出现之后,李传文与肖文轩相互对视了一眼,表情却是截然不同,李传文笑容和煦,而肖文轩则是面容冷肃。 然后,两人也是起身向刘振民拱手问安,并且自我介绍了身份。 接着,李传文笑眯眯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账册,递给了刘振民,说道:“刘大人,你看看这本账册!” 刘振民心中疑惑,连忙是伸手拿过账册查看,却发现账册里面的内容极为难懂,似乎是某种计算方式。 见到刘振民的表情变化之后,李传文笑容可掬的说道:“我家赵大人组建了‘联合船行’之后,也知道自己断了地方官府的财路,心中有些不安,所以就打算从‘联合船行’每年的盈利之中,拿出一部分补贴给各地的衙门,以‘联合船行’如今的盈利,以及淮安府的地位,每年都可以补贴十万两银子左右!当然,这种补贴是私下的事情,朝廷并不知情。而这本账册,就是这笔补贴的具体方案!” 听到李传文的解释之后,刘振民顿时是大喜过望! 没想到赵俊臣垄断了航运生意之后,还打算补贴地方衙门一笔银子!这十万两银子与淮安府每年的私税收入相比,固然是少了许多,但总要比一无所获要好! 有了这笔银子之后,刘振民就可以弥补自己疏通门路的损失,也就可以手下官吏的人心,自然是大好事! 然而,还不等刘振民说话,面容冷肃的肖文轩同样是拿出一本账目递给了刘振民,冷声说道:“刘大人,你再看看这本账目!” 刘振民又是一愣,再次伸手拿过账目翻阅,这一次他很快就看懂了账目里的内容,却是面色大变。 这本账目里面,清楚记载了他近半年以来所有贪污受贿的记录,竟是没有一笔差错! 然后,李传文则是笑着问道:“刘知府,一边是粉身碎骨、再无翻身之地,一边是荣华富贵、从此步步高升,你觉得哪一边比较好?” 刘振民的面色不断变幻着,很快就猜到了李传文与肖文轩的来意。 然后,刘振民稍稍犹豫了片刻,却是狠狠一咬牙,说道:“本官向来是敬佩赵大人,今后就以赵大人马首是瞻了,赵大人让我选哪一边,我就选哪一边!” …… 第三更! …… 第六百九十七章.计划进行中(七). …… …… 一手大棒、一手甜枣,向来是收服手下的最佳手段之一。 徽浙商人们向来是消息灵通,李传文与肖文轩就是通过“联合船行”的加盟商人们收集到了刘振民的所有确凿罪证,此为大棒! 与此同时,趁着淮安府出现财政危机的机会,又将“联合船行”的利润拿出一部分交给刘振民,弥补淮安府的一部分损失,此为甜枣! 于是,刘振民很轻易就屈服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从一位“沈党”官员改头换面的成为了赵俊臣的朋党爪牙! 可以预见的是,利用这种手段,赵俊臣不仅可以控制刘振民,还可以渐渐控制整个淮安府! 事实上,在赵俊臣的计划之中,刘振民只是自己控制淮安府的切入口罢了,通过刘振民收买淮安府的吏役,才是赵俊臣的真正目标! 这样一来,不论下一任淮安知府究竟是何人,赵俊臣都会对淮安府保持一定的影响力。 赵俊臣的野心极大,打算利用这种手段,趁着如今的局面,将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沿岸的地方官府尽数掌控于手中,但为了防止德庆皇帝的进一步忌惮,却还要暂时隐藏实力。 所以,刘振民表面上依然还是沈常茂的门人。 正式投靠了赵俊臣之后,刘振民与李传文、肖文轩也就成为了“自己人”,所以刘振民的态度也非常热情,邀请李传文与肖文轩留在淮安府衙过夜休息。 然而,李传文与肖文轩早已经定好了客栈,却还是客气的告辞了。 * 当两人离开了淮安府衙之后,肖文轩的表情隐隐有些不屑,向李传文说道:“这个刘振民,当真是一个软骨头,竟是这般轻易就服软了,咱们准备的后手一个都没用上,与常州知府宋臻相比,却是容易对付多了……前几日咱们二人为了说服宋臻,可是耗费了许多口舌与手段。” 说到这里,肖文轩沉吟片刻后,又补充道:“也正因为如此,这样的人反倒是不能信任。” 这段时间以来,为了实现赵俊臣控制地方衙门的计划,李传文与肖文轩到处奔走,淮安已经是他们的第四站了,刘振民也是他们为赵俊臣所收服的第四位地方官员。 听到肖文轩的说法之后,李传文点头道:“放心吧,收买刘振民只是赵大人的权宜之计,赵俊臣自然不会信任他,只是想要借他之手来收服淮安府的那些吏役而已!我朝乃是流官制度,这个刘振民在淮安府呆上几年就要走了,但淮安府的吏役则是长居此地、世代相传,咱们只要通过户部与‘联合船行’控制了这些吏役的财路,就不怕他们不听赵大人的,到了那个时候,不论这淮安府的知府是谁,赵大人都能够轻易操控淮安府的局势!再等到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沿岸的各地官府皆是被赵大人暗中控制之后,赵大人的权势与影响力,就足以与周尚景相并肩了!” 说到这里,李传文隐隐有些激动。 赵俊臣如今还不到二十五岁,进入官场也不过四五年时间,权势崛起也不过是近两年的事情,而周尚景则已经是年近七十了,经营庙堂数十年,乃是两朝元老,但赵俊臣的计划一旦是顺利展开的话,权势与影响力很快就可以与周尚景相提并论了,这般发展速度,说是古往今来的庙堂奇迹也不为过! 若是再等到赵俊臣到了四五十岁的时候,又会拥有怎样的权柄势力? 李传文也算是见惯了大世面,但想到这一幕之后,也依然是隐隐有些心情激荡。 肖文轩的想法并没有李传文这般深远,只是皱着眉头说道:“不过,晚辈依然是不明白,赵大人创办‘联合船行’乃是为了整顿朝廷商税,也就是为了削弱地方衙门的私税收入,如今‘联合船行’好不容易有了成绩,却又将‘联合船行’的利润重新分给了各地衙门……这样一来,‘联合船行’的成果就大幅降低了,岂不是做了无用功?……再说了,像是刘振民这种人,凭什么要分给他那么多银子?” 见到肖文轩有些质疑,显然是没有明白赵俊臣的深层考虑,李传文不由摇头,缓缓说道:“看来你依旧是没有想明白啊……罢了,趁着这次机会,老夫就向你解释一下吧,当然,赵大人智深似海,老夫也只是揣摩到了一部分用意。” 肖文轩连忙说道:“还请李前辈赐教。” 李传文问道:“赵大人为何会受到陛下重视?又为何是庙堂里不可或缺的大臣?就是因为朝廷的钱粮困难,唯有赵大人可以维持周转!但你可听说过‘鸟尽弓藏’四字?赵大人的商税整顿的成效若是太过显著了,朝廷的钱粮情况必然是大为好转,到了那个时候,陛下可还会重视赵大人?赵大人可还是不可或缺?所以,赵大人索性就将‘联合船行’的一部分利润分给地方衙门,一方面是平息地方衙门的怨气,另一方面则是趁机渗透各地官府,最后则是降低商税整顿的成果,继续保证自己的地位……这是其一!” 顿了顿后,李传文又说道:“此外,你也不必担心‘联合船行’的成果不够显著!你要明白,在赵大人出手整顿商税之前,我朝商税的状况极为糜烂,每年只能征收区区不到十万两银子!只要‘联合船行’今年能够提供给朝廷百余万两商税,就已经是成果卓著了!今后再逐步增加这个数字,因为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赵大人就每年皆有功绩,也就是每年都可以受到朝廷嘉奖!反之,若是一口气将‘联合船行’的所有盈利全数交给朝廷,今后的增涨幅度也就比较有限了,赵大人的功绩反倒是变少了……这是其二!” 说到这里,李传文犹豫了一下,又说道:“至于其三,老夫估计赵大人他是担心地方不稳!你想啊,丢掉了私税的收入之后,地方官员们为了弥补自己的损失,必然会进一步的摊加税赋、压迫百姓,百姓们遭到压迫之后,民间就会出现动乱,这是赵大人他绝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就分给地方官员一部分好处,减少百姓们所受到的压迫……想要利民,先要利官,想要富民,先要富吏,你穷了官吏,最终吃亏的只是老百姓,这是一个恒古不变的官场道理!” 听到了李传文的解释之后,肖文轩终于是明白了赵俊臣的一部分想法,恍然道:“原来如此,赵大人当真是用心良苦!” 李传文点头道:“赵大人的许多决定,看似没有道理,但都有深层考虑,这是老夫最后一次提点你,今后还要靠你自己揣摩!” 肖文轩认真点头道:“多谢前辈,晚辈明白了!” * 而就在肖文轩向李传文讨教的时候,在明朝九大边镇之中,距离京城最近的宣府军镇,这一天晚上则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宣府镇是明初设立的九边镇之一,因镇总兵驻宣化府得名,所辖边墙东起居庸关四海治,西达山西东北的西洋河,乃是京城中枢抵御蒙古威胁的重要屏障,一向是最受朝廷重视,宣府镇总兵还会加封“镇朔将军”称号,在九大边镇之中,唯有蓟州镇能够与它相提并论。 也正因为宣府军镇的重要性,宣府军一向都是明朝最精锐的野战部队,与糜烂到极限、并且实力虚弱的陕甘三边不同,宣府军镇很少会让朝廷操心。 当然,虽然糜烂程度比不上陕甘三边,但宣府军镇也足够糜烂了,军镇内部吃空饷、吸兵血、压迫军户的状况同样盛行,军镇兵同样是不堪一击!而宣府军镇的实力强大,只是因为宣府军镇的将领们的私兵数量更多、实力更强罢了。 如今的宣府总兵、镇朔将军,名叫赵子城,相貌俊朗、身材挺拔,善使一根烂银枪,人称“三国子龙、今世子城”,在军中拥有极大的名号,如今不过是三十七岁,就坐上了宣府总兵的位置,除了他精通军略、武艺娴熟之外,也是因为他背景深厚、八面玲珑的缘故。 赵子城乃是勋贵出身,他兄长赵子山乃是京城里一位人脉通达的侯爷,而赵子城本人更是得到了晋商们的支持,他手中的两千私兵皆是装备精良,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晋商们的暗中支持! 事实上,晋商们为了保持自己的影响力,对山西、大同、宣府这几处军镇的渗透已经持续了很多年,除了朝廷的军饷之外,晋商们所支持的钱粮就是这三处军镇的主要财源!若是没有晋商的暗中支持,宣府军镇的局面并不会比陕甘三边好上多少。 然而,最近半年以来,晋商们却是悄然间退出了宣府军镇,并且向宣府军镇介绍了一家背景极为神秘的“聚宝商行”,这家商行不仅是背景神秘,财力也十分丰厚,对宣府军的支持力度也更大,很快就成为了宣府军的财神爷。 “聚宝商行”的大掌柜名叫赵安,年纪比赵子城略大一些,但相貌却要老成许多,看上去反倒是四五十岁的样子,性格看似和善,实则精明,任谁也不敢小觑。 而这天晚上,宣府军镇之所以热闹非凡,正是因为赵安来了! …… 恩,第一更! …… 第六百九十八章.计划进行中(八). …… …… 赵子城年纪轻轻就坐上宣府总兵的位置,平日里傲气十足,任谁也不放在眼里。 然而,赵安乃是宣府军镇的财神爷,自然是待遇不同,不仅是专门安排了一场酒宴,还让两位千户亲自领兵出境相迎。 赵安向来是广结善缘,迎接赵安也是一件好差事,经常可以收到礼物,所以宣府军镇的几位千户皆是想去,竟是相互争抢了一番! 宣府军镇的几位千户之中,又以高扬、张捷二人实力最强,迎接赵安的差事最终也落到了他们二人的手上。 当赵安带领着“聚宝商行”的车队抵达宣化府境内之后,这两人早已经是在路口等待许久了。 见到高扬、张捷二人亲自相迎之后,赵安并没有任何意外,但表面上则是一幅受宠若惊的模样,远远就站在马车上呼喊道:“哎呀呀,竟是让高千户与张千户亲自迎接,鄙人实在是诚惶诚恐!” 高扬与张捷二人骑着宝马、领着骑兵,自然是速度极快,赵安的话声刚落,两人就已是策马奔到了赵安的面前。 高扬如今四十余岁,身材粗壮,相貌粗豪,平日里也是一幅直爽模样,大声笑道:“这几个月以来,赵掌柜每次前来宣化府,都是我与张兄弟负责迎接,已经是连续这么多次了,赵掌柜你早就应该习惯了!更何况,赵掌柜你可是我们宣府军镇的财神爷,我和老张亲自迎你也是应该的!” 与高扬相比,另一位千户张捷的年纪稍小一些,体型消瘦,面部表情不多,总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却要比高扬稳重许多,只是拱手道:“赵掌柜,久违了!” 说话间,张捷转头看了一眼赵安的身后,长长一串车队、足足有十余辆大车,显然是为宣府军镇送来了不少东西,嘴角终于是闪过了一丝笑意,又说道:“每次赵掌柜来到宣化府,都是我宣府军镇的喜庆日子,总兵大人早已经是等候赵掌柜许久了,赵掌柜这就随我们前往大营吧。” 说完,张捷与高扬就打算领着赵安前往宣府军镇大营。 然而,赵安却是笑道:“且慢且慢,前往军营之前,我这里还为两位千户分别准备了一份礼物,咱们前往大营之前,就提前送给两位,否则其余的那几位千户就要眼红了。” 听到赵安的说法,高扬顿时是眼睛一亮,说道:“哈哈,又要让赵掌柜破费了,却不知是何礼物?” 赵安轻轻一笑,则是从怀中掏出两封书信,分别交给了高扬与张捷,笑道:“两位何不自己来看?” 高扬接过书信之后,拆开一看,顿时是满脸的惊喜,大声说道:“这是顺德府南和县的田契?竟是足足有八百余亩?全都是良田!这得要多少银子?” 赵安笑着说道:“听说高千户乃是顺德府南和县人,在南和县的东南与东北两处各置办了一些田地,只是这两处田地被分隔开了,管理不便利,所以我就索性把中间的田地也全部买下来送给高千户,这样一来,高千户的家乡田产也就连成了一片,今后也就方便许多!” 听到赵安的解释之后,高扬连连摇头感叹,说道:“大手笔!实在是大手笔!我老高在南和县的两处田地加起来也就不到六百亩罢了……哈哈,跟着赵掌柜混,当真是油水十足!” 然后,高扬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叹息道:“不过,赵掌柜你这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你在宣化府开办的那家赌场,我老高可是常客,只是赌运不好,不仅手里的银子输了干净,还欠下不少,原本还指望赵掌柜能够通融一二,但如今收了这份重礼,却也不好意思再占赵掌柜的便宜了!” 听到高扬的暗示,显然是想要让赵安为他免了赌债,但赵安却是假装没有听懂,只是笑而不语。 见到赵安这般表现,高扬先是尴尬一笑,转头向着张捷看去,想看看张捷收到的礼物是什么,却发现张捷愣愣的看着手中书信,面色隐隐有些发白。 高扬不由是心中好奇,开口问道:“张兄弟,怎么回事?赵掌柜给你的礼物究竟是什么?难道要比我的田契还要贵重不成?”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高扬惊呆了! 张捷看似低调,但一向是心有傲气,此时却是直接翻身下马,冲着赵安深深鞠躬行礼,说道:“没想到张某的老父竟是在家乡受到恶霸欺辱,甚至还因此大病了一场,若不是赵掌柜及时相救,并且是出手惩治了恶霸,恐怕父亲他就要丢掉性命……赵掌柜救下了张某的父亲,恩情重如泰山,张某无以为报,赵掌柜今后就是我张某人的兄长,若是有什么事情,还请尽管吩咐张某,张某一定是全力以赴、绝不敷衍!” 说话之际,张捷的表情极为认真,显然是说了真心话。 赵安连忙是跳下马车扶起了张捷,连连摇头道:“张兄弟这就见外了,以你我之间的交情,你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父亲,既然我撞见了此事,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出力相助也是应该的!” 说话之间,赵安则是顺水推舟,直接称呼张捷为“张兄弟”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顿时是更加紧密了许多。 见到张捷与赵安的表现,高扬愈加是好奇,再次问道:“张兄弟、赵掌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安叹息一声之后,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在张兄弟的老家之中,有几名地痞无赖见到张兄弟的老父生活优渥、但家中并没有儿女帮衬之后,就屡屡的敲诈勒索,张老丈气不过就与他们出现了冲突,但又如何是这些泼皮的对手?很快就气病了一场……我前些日子经过张兄弟的老家,听闻了此事,就帮着张老丈治好了身体,顺便出手惩治了那几名泼皮……我今日送给张兄弟的礼物,就是张老丈给张兄弟报平安的家书。” 听到赵安的解释之后,高扬也是一幅义气当先、气愤不已的模样,直接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向赵安问道:“这几名泼皮,竟然敢欺负张兄弟的父亲!可恨我老高当时不在场,否则非要出手宰了他们不可……赵掌柜,你是如何惩治这几名泼皮的?可不能轻易饶了他们!” 赵安轻轻一笑,说道:“从今往后,这世上已是再没有那几个泼皮了!” 听到赵安的说法,张捷的表情满是痛快,只觉得这几名泼皮胆敢欺辱自己的父亲,实在是该杀,赵安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与此同时,高顺的眼中则是闪过了一丝异色,没想到赵安看似和气,但手段却是狠辣,心中不由有了几分忌惮。 对于张捷与高顺的表情变化,赵安也是尽数看在眼里,心中隐隐有些得意。 因为赵俊臣的吩咐,赵安一直在暗中渗透京城附近的几处军镇,而宣府军镇实力最强、距离京城最近,则一向是赵安的重点目标。 在宣府军镇之中,除了总兵赵子城之外,就以张捷与高顺实力最强,自然是优先笼络。 张捷此人看似阴冷,但实际上心中非常忠实孝义二字,所以赵安也就利用这一点进行笼络——实际上,张捷的老父会遭到几名泼皮的欺辱,完全是因为赵安的暗中推动——如今看来,这般手段颇是有效,从今往后张捷就算是被赵安彻底笼络了! 至于高顺此人,看似粗豪,但实际上则是桀贪赌命之辈,所以赵安一方面利用钱财进行收买,一方面又利用赌场让高顺欠下高额赌债进行控制,目前来看也算是进度不错。 事实上,不仅仅只是张捷与高顺,这段时间以来,宣府军镇的几位千户皆是被赵安投其所好的进行笼络收买,不过是短短半年的时间,宣府军镇的所有将领就已经将赵安视为自己人了。 而相互接触之际,宣府众将领的弱点与把柄也皆是落入了赵安手中,随时都可以利用。 当然,宣府军镇的几位千户固然是很重要,但赵安的重点笼络目标,依然是宣府总兵赵子城! 心思各异之下,赵安与高扬、张捷二人闲话几句之后,眼看着天色渐沉,已经是时间不早了,众人也就再次出发了。 “聚宝商行”的车队就在宣府骑兵的护送下,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就来到了宣府军镇大营。 宣府军镇大营位于宣化府城以西,此时营门大开、灯火通明,显然是一直等着赵安的到来。 进入大营之后,在高扬、张捷二人的带领下,赵安直接来到了军营核心处的大堂,在大堂之中,宣府军镇的千户、百户们早已是济济一堂。 赵安在宣府军镇广结善缘,当他进入大堂之后,不仅是千户、百户们纷纷起身相迎,宣府总兵赵子城同样是站起身来,迈步向着赵安迎去,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笑容,大声说道:“赵掌柜,你总算来了!你可不知道,我们这几天可是天天盼着你来啊!” 赵安见到众人之后,更是笑容可掬,躬身行礼道:“见过赵总兵!见过各位千户大人!” 赵子城快步走到赵安身前,伸手扶住了赵安,表情也稍稍严肃了一些,问道:“赵掌柜,本将要的东西,你可全部都带来了?” …… 恩,第二更! …… 第六百九十九章.计划进行中(完). …… …… “赵掌柜,本官要的东西,你可带来了?” 听到赵子城的询问之后,在座的千户百户们皆是面露关注,表情急切。 在众人注目之下,赵安笑着点头,又转头向张捷说道:“张千户,麻烦你派人把车队里的箱子抬进来。” 张捷点头答应了一声,马上就转身离开,按照赵安的吩咐去办了。 见到张捷这般听话,赵子城不由一愣——要知道张捷在宣府军镇里向来是以内傲著称,看似低调内敛,但实际上就连赵子城许多时候都没办法随意支使他,如今张捷对赵安的顺从表现,自然是让赵子城心中吃惊。 不过,在赵子城看来,这只是一件小事情,重点还是赵安送来的东西,所以他并没有深思,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 没过多久,张捷领着一队军士抬着二十几座大箱子进入了房间,看军士们的吃力表现,显然这些箱子皆是沉甸甸的。 等到军士们退下之后,赵子城与众位千户百户纷纷围到了箱子周围,然后赵子城首先掀开了一座箱子。 然后,耀眼的金银光芒闪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整整一箱子,全都是成色极好的大锭金银! 见到这一幕,在场所有人都是呼吸沉重、面色贪婪! 然后,剩余的箱子也纷纷被他们打开,同样皆是摆满了金银! 粗粗估算起来,这些箱子里的金银加起来至少能有十万两以上! 这么一大堆金银摆在面前,冲击力十足,任谁也要神智迷乱。 而赵子城与在场的众位千户百户们,又皆是贪财之人,也就更是如此了! 见到众人的神情变化之后,赵安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然后开口问道:“赵总兵,这里是尾款结银,总计是八万八千两银子、一万五千两金子,你们要不要清点一下?” 听到赵安的询问之后,赵子城终于是回过神来,然后摇头笑道:“不必了,太麻烦!赵掌柜与我们宣府军镇也不是第一次做生意了,今后还会继续做生意,自然是信得过你!” 说完,赵子城向着自己的亲兵点了点头,就见到这位亲兵捧来一个盒子,而赵子城伸手拿过盒子之后,又将盒子交给了赵安,说道:“这里是宣府军镇辖区内的田契、地契,总计有四百三十张,分别是上田三百五十亩、中田一千三百亩、下田七千一百亩,植山一座、另还有房契八十余张……赵掌柜派来的账房先生,确实是很有手段,经过他们的做账之后,这些田屋与宣府军镇已经是没有干系了,账目上查不到任何问题!” 顿了顿后,赵子城又说道:“此外,朝廷今年发给军镇的三百余头耕牛、两千余件耕具、七千余斤耕种,也全部准备完毕,赵掌柜随时都可以带走!” 听到赵子城的说法之后,赵安也是满意点头,笑道:“赵总兵有心了!”。 如今的明朝各地军镇,早已经糜烂到了极致,即使是宣府军镇也不例外。 明朝自太祖开国之后,考虑到唐宋两朝的‘募兵制’的财政弊端、尾大不掉,一向是以“军户世袭制”为主,以世袭军户保证兵源充足,又以军户屯田保证各地军镇的自给自足。按照规定,每名军丁皆是授田五十亩,并且由朝廷提供耕牛、农具和种子,每年收获所得,交于军仓六石,其余则归于军户本人。 然而,规定看似美好,但实际上则是另一回事,因为耕田不足的缘故,军户们往往只能分到二三十亩田地,每年上交给军仓六石之后,剩下的粮食根本不足以温饱,自然是士气低下,再加上军镇里的千户百户们性子贪婪,不仅是屡屡侵占军户田产,并且将军户视若奴仆,军户们的生活愈加疾苦,并且还徭役极重,自然是心中不平,于是就出现了大量的世袭军户逃亡的情况。 面对军户逃亡的情况,军镇里的千户、百户们,不仅不会出手防止,反倒是极力鼓动,更是千方百计的进行遮掩,因为军户在逃亡之时,军官们不仅可以收到一笔贿赂,在军户逃亡之后,更是可以得到军户名下的田产房产,对他们而言,这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时至今日,各大军镇里的军户都已经是不足半数,而军镇里的千户、百户们则是得到了大量的田地、耕牛、农种,一个个皆是大地主、大财主。 只是,军户逃亡之后,这些千户、百户们虽然是手中拥有大量土地,但一直是缺乏人手耕种,所以土地也就大规模的荒废了,并不能创造出太多的价值,再加上这些千户、百户们作为朝廷军官,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一旦朝廷调动了他们的职位与辖区,他们手中的田地也就便宜了下一任,自然是心有不甘。 而赵安如今与军镇做生意,就是窜改军镇的账册,将军镇的诸项资产变成“无主之物”,然后再花银子从军官们的手中买下这些田地、房屋、耕牛、以及种子。 这样一来,军官们手中的“不良资产”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而“聚宝商行”则是得到了大量的田产房屋、耕牛农具,为赵俊臣下一步安置流民、积蓄粮食的计划打下了基础,倒也算是皆大欢喜。 像是今天的生意,近半年以来赵安已是经手了数十次,仅仅是与宣府军镇之间,就先后做了十一次生意,这一次的生意还算是规模比较小的一次。 如今,宣府军镇再次拿出了总计近九千亩田地,就代表着宣府军镇内又有三百余名军户“失踪”了。 如今,眼看着蒙古部落即将要进行一场大规模的侵略,而宣府军镇作为京城屏障、实力最强的军镇,不仅没有考虑增强实力、抵御大敌,反倒是齐心协力、团结一心的鼓动军户逃亡,仅仅是为了一己之利,就不惜削弱边防、荒废军备,只为了侵吞军镇财产、然后卖出去赚银子! 显然,他们完全都没有考虑过一旦蒙古破关,自己会迎来何等的悲惨下场! 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不过,这样的丧心病狂,却也是赵俊臣的机会,也唯有这般丧心病狂、贪婪入骨的军镇,赵俊臣才有可能收买成功! 以宣府军镇为例,经过了半年时间的交易,他们已经把军镇的一半田产以及三分之二的耕牛农具卖给了“聚宝商行”,也彻底失去了自给自足的能力,今后想要维持地位,就只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方法是向朝廷要银子,第二种方法是向“聚宝商行”寻求支持,但不论是哪一种方法,皆是绕不开赵俊臣,所以他们今后被赵俊臣渐渐控制在手中,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事实上,因为赵安的极力推荐,借着“做账”的名义,如今宣府军镇的财政大权已经是落到了“聚宝商行”的手中,并且宣府军镇的中下层军官已经被赵安暗中控制了不小,赵子城固然是宣府军镇总兵,但若是赵俊臣今后想要架空他,也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暗暗思索着赵俊臣的计划,赵安心情有些放松,事情到了这一步,赵俊臣交给他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大半,接下来的渗透只是水磨功夫罢了。 而就在赵安暗暗思索的同时,房间里的军官们皆是双眼放光的盯着眼前的金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赵子城进行分配了。 然而,赵子城犹豫片刻之后,突然说道:“这批金银,还要劳烦赵掌柜带回去一半!” 听到赵子城的说法之后,赵安不由一愣,问道:“为何?” 赵子城摇头道:“还能如何?我打探到消息,今年的火筛入寇非比寻常,宣府军镇也随时都有可能参战,奈何朝廷偏心,绝大部分钱粮都支援给了陕甘三边,宣府军镇竟是一点好处也没落下,但宣府军的军备同样有些不足,若是就这样参战,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知道赵掌柜一向是手眼通天、神通广大,想要向赵掌柜购买一些马匹与兵甲,这些东西朝廷也是紧缺,我向朝廷索要多次了,但一直没有结果,所以也只好指望赵掌柜了。” 说完,赵子城转头向着众位千户百户看去,说道:“各位,咱们如今搭上了赵掌柜的路子,赚银子的机会今后有的是,但如今战事将近,咱们的家丁亲兵最好还是扩充一下,若是在战事中丢掉了性命,再多的银子也没用,反倒是咱们的实力增强之后,一旦是立下战功,好处只会更多!” 听到赵子城的说法,众位千户百户们经过犹豫之后,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情愿,但也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与此同时,赵安对于赵子城倒是刮目相看了。 赵安与许多将领都有过接触,绝大部分人都是畏敌如虎,而赵子城反倒是想要趁机建立战功,虽然赵子城只是为了升官发财,但这般胆气已经是强于绝大部分人了。 “看来,这个赵子城并非只是一个贪财忘命之人,还是有些雄心的……只是,你今后最好还是识趣一些,不要妄想摆脱赵大人的控制,否则……” 想到这里,赵安看了一眼身边的张捷。 若是赵子城今后不听话,张捷就是赵子城的替代人选! 心思变化之际,赵安的表情则是一如既往的和煦,点头笑道:“既然这是赵总兵的意思,鄙人自然尽力!赵总兵只管放心,赶在八月中旬之前,我就会设法筹集足够的马匹与兵甲送到宣化府!” …… 昨晚,孩子闹腾了一宿未睡,虫子也跟着一宿未睡,今天确实是扛不住了,脑袋一直是昏昏沉沉的,所以只有一更!见谅! …… 第七百章.内廷疑云. …… …… 随着七皇子即将要走向前台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内廷的宦官们自认为有了靠山,也就渐渐的心生怠慢,虽然是一直拿着赵俊臣的银子,但不再像是从前一样敬畏赵俊臣,也不再像是从前一样殷勤积极的向赵俊臣提供消息情报了。 对于外人,赵俊臣的心胸向来狭隘,说是有仇必报也不为过,对于内廷宦官们的敷衍怠慢,赵俊臣自然不会放过。 更何况,内廷乃是七皇子朱和坚的潜在支持者之一,哪怕是为了削弱朱和坚未来的政治潜力,赵俊臣也必须要对内廷下手、进一步削弱内廷的实力。 这段时间以来,前朝忙着南京六部与边防的事情,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这两方面,却是极少有人注意到,一位御书房的小宦官突然失踪了! 这名小太监为何失踪?是生是死?没有任何人知道详情。 内廷十二监之间的相互倾轧与勾心斗角,并不比前朝的党争逊色丝毫,尤其是司礼监与御马监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持续了数百年,经常会牵连到底层宦官,而底层宦官若是得罪了上层太监,上层太监想要害死一名底层宦官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内廷有数万名宦官,偶尔失踪一两名底层宦官,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人在意这位御书房小宦官的失踪,哪怕是御书房的大太监张秀也并不在意。 张秀的师傅乃是德庆皇帝的随身大太监张德,又得到了司礼监的重视,他所掌管的御书房更是内廷最核心的地方之一,经常可以接触到德庆皇帝的隐秘情报,乃是内廷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考虑到张秀如今的年纪尚且不大,今后会接班吴信泉成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也极有可能。 尤其是前些日子,张秀冒着生命风险向德庆皇帝讲诉了一则流言,表示“太子朱和堉打算登基后编撰明史、还要客观评价德庆皇帝的功过是非”,让德庆皇帝彻底坚定了废黜朱和堉的决心,太子朱和堉向来不待见内廷,内廷自然是不希望朱和堉继位,所以这件事也让张秀成为了内廷的大功臣,在内廷里的地位愈加高涨,隐隐已是不逊色于他的师傅张德了! 所以,一位御书房小宦官的失踪,对张秀而言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张秀甚至不打算耗费力气追根究底,只要向司礼监知会一声,司礼监马上就会为御书房补上新人,并不值得在意。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当初张秀在御书房里利用一道无中生有的流言蛊惑德庆皇帝废黜太子朱和堉的事情,竟是被人泄露了出去,并且是越传越广,如今内廷有许多人都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皆是绘声绘色的四处传扬。 很显然,那位失踪的小宦官,就是消息泄露的原因!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张秀终于是害怕了起来! 因为,张秀记得非常清楚,那天他利用流言蛊惑了德庆皇帝之后,德庆皇帝极为震怒,险些将他活活杖毙,虽然最后还是饶了他的性命,但也表示过“今天御书房内发生的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晓,若是稍有一点消息传了出去,今天御书房内所有人都要杖毙!” 如今,这件事已经被泄露了出去,若是德庆皇帝也听到了消息,又会有什么反应?他又会迎来怎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张秀自然是惶恐不安,连续好几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并且是马上请求司礼监掌印太监吴信泉帮助自己遮掩此事,然而这件事情已经泄露了出去,即使是吴信泉全力压制流言的传播,却也是作用不大,这件事情依然是越传越广。 事至如此,张秀也只好指望内廷能帮着自己瞒过德庆皇帝,只要德庆皇帝不知晓此事,那么就算是这件事情传扬得世人皆知,刘秀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而司礼监一向负责奏疏传达、君臣见面之事,也确实有能力帮着张秀遮掩,所以张秀提心吊胆了三五天之后,见到这件事情一直没有传到德庆皇帝的耳中,也渐渐安心了。 然而,张秀却是忘记了,内廷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司礼监与御马监的冲突一直都存在着,尤其是赵俊臣将内承运库与西厂这两大机构交还给了内廷之后,这两大机构最终全部落到了司礼监的手中,另一个宦官势力御马监并没有收获太多的好处,所以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徐盛一直是心有不甘,也一直打算出手报复司礼监、收回御马监应得的利益! 与此同时,张秀与司礼监走得太近了,自然也就成为了御马监上下的眼中钉、肉中刺! 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徐盛向来是性格莽撞,并没有太多的心机手段,一直被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吴信泉死死压制着,原本也没有能力利用这次机会! 然而,徐盛如今身边多了一位足智多谋、手段狠辣的亲信李如安! 李如安原名严如安,原本是一位生活落魄的落榜书生,得罪了阉人巷的几位阉人之后,就遭到了这些阉人的报复,不仅被他们殴打了一顿,胯下之处更是伤势极重、彻底失去了机能,从此就心性大变,愈加的阴鸷狠辣,并且在赵俊臣的安排下进入了内廷成为宦官,又在赵俊臣的暗中扶持之下,很快就进入了内廷十二监,并且还成为了御马监掌印太监徐盛的亲信! 有了李如安的出谋划策,以及赵俊臣的暗中推动,徐盛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次打击司礼监的大好机会! 事实上,那名御书房小宦官的失踪,以及御书房消息的泄露,皆是李如安一手操办的! 这一天,五万精锐禁军已经是准备完毕,即将要开赴陕甘三边,德庆皇帝早朝上亲自召见了领兵大将关武元,见到关武元相貌堂堂、气质轩昂之后,印象也是极佳,再加上兵部尚书王寿的极力夸赞,德庆皇帝就大肆夸赞了关武元几句,并且加封关武元为昭勇将军! 有了这个称号之后,关武元的地位也就拔高了许多,当他领兵抵达了陕甘三边之后,除了陕甘三边总督王铮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压他一头了。 下了早朝之后,德庆皇帝的心情还算不错,只觉得朝廷目前的事情虽然很多,但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开展顺利,显然是因为自己英明领导的缘故。 然而,德庆皇帝刚刚回到了御书房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批阅奏疏,就突然得到传报,称是御马监掌印太监徐盛想要面圣。 眼见着蒙古即将要侵犯边疆,朝廷也是大军支援,按照朝廷惯例,这个时候就需要御马监派出一位太监作为监军,以监视大军的动向,德庆皇帝还以为徐盛求见自己乃是为了监军人选的时候,心中也非常重视,马上就召见了徐盛。 然而,徐盛面圣之后,所带来的消息,却是让德庆皇帝大吃一惊! 见到德庆皇帝之后,徐盛的表情严肃,进行叩拜之后,不待德庆皇帝开口,就说道:“陛下,据老奴所知,近些日子以来,内廷里有许多流言蜚语到处传播,造成人心混乱,影响极为恶劣,如今流言还在内廷内部传播,尚还可以控制,但若是一旦传扬到了外朝,让百官们知晓消息,恐怕会造成许多动荡,还望陛下能够尽早控制,否则就大事晚矣!” 听到徐盛的说法,旁边的御书房太监张秀顿时是面色大变,其余的御书房宦官们也皆是表情慌乱。 德庆皇帝不由一愣,表情严肃了起来,问道:“是什么流言蜚语?为何朕完全没有收到消息?” 徐盛转头看了一眼张秀,见到张秀满脸皆是哀求之色后,却是冷冷一笑,继续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从五天之前,内廷就有一道流言传播,称是陛下您受到了养心殿太监张秀的蛊惑,已经是下定决心打算废黜太子殿下了!” “什么!?” 听到徐盛的禀报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隐隐有些震怒,并且是目光冰冷的转头向着张秀看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德庆皇帝想要废黜太子朱和堉的事情,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这件事情就算是泄露出去,也并不会影响大局。 然而,德庆皇帝故意让人猜到心思,与消息的被动泄露,完全不是一回事!御书房里的消息屡屡外泄,一直让德庆皇帝甚是不满,而那天御书房里的事情,德庆皇帝明明已经是严肃警告过所有人绝不能泄露消息,但消息依然泄露了出去,这就意味着有人无视了德庆皇帝的帝王威严,必须要进行严惩! 更何况,皇帝受到身边宦官蛊惑、进而决定废黜太子这种事情,一旦传扬了出去,对德庆皇帝的声誉也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所以,德庆皇帝自然是极为震怒! 见到德庆皇帝的神情变化,张秀的面色愈加惨败,并且是马上跪在了德庆皇帝面前,身体不住颤抖着,却是完全不敢解释,也更不敢开口否认。 在张秀的身后,御书房的宦官们皆是跪成一片,同样是惊慌失措、身体颤抖, 当初,御书房的一位小宦官失踪之后,张秀完全不打算追根究底,因为这名失踪的小宦官对于张秀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完全不值得操心,也完全不必要追究原因。 如今,当初的消息泄露之后,德庆皇帝也不同样不打算追根究底,因为张秀与御书房的宦官们对德庆皇帝而言也同样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德庆皇帝并不需要追究究竟是哪个人泄露了消息,德庆皇帝只需要杀人立威而已! 德庆皇帝当初说过,这件事情一旦泄露出去,那么御书房所有人都要杖毙!德庆皇帝乃是金口玉言,自然是要说话算话! 所以,御书房的上下所有宦官,此时在德庆皇帝的眼里已是与死人无异了! 德庆皇帝只是冷冷看了张秀等人一眼,就不再关注了,甚至没有开口询问。 德庆皇帝此时更加关注另一件事情! 只见德庆皇帝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徐盛的身上,缓缓开口问道:“原来如此,确实是事关重大,但朕如今只是奇怪,这道流言已经在内廷传播了五日之久,影响越来越大,但为何朕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件事?朕的东厂与西厂,难道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 ps:今天还是只有一更!但虫子会弥补大家,接下来的周一到周五,皆是至少双更!。 恩,作为一名重度女儿控的奶爸,大家谅解一下! …… 第七百零一章.李如安的崛起. …… …… “朕如今只是奇怪,这道流言已经在内廷里蔓延了五日之久,为何朕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件事?朕的东厂与西厂,难道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徐盛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狂喜。 一切正如李如安的预料,德庆皇帝的性子向来是敏感多疑,听到徐盛的禀报之后,德庆皇帝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帝王威严遭到了冒犯,第二反应则是下面人串联起来欺瞒自己。 如今,御书房的太监们皆是待罪之身,根本不敢插话,只有徐盛一个人可以答话,司礼监完全没有辩解的机会,正是御马监打击司礼监的大好机会。 不过,徐盛也知道,自己的城府不深,不能自如的控制情绪表情,很容易就会被德庆皇帝看出破绽,所以徐盛也就垂下了脑袋,隐藏了自己的神情变化,缓缓答道:“陛下,据老奴所知,御书房太监张秀一向是与司礼监关系密切,而东厂与西厂这两大情报机构皆是被司礼监控制着,恐怕是司礼监存心想要庇护张秀等人,所以才向陛下隐瞒了消息!” 顿了顿后,徐盛又说道:“陛下,依老奴看来,东、西二厂的先后成立,原本就是为了相互制衡、相互监督,避免一家独大,否则监察与情治之职权落入少数人之手,就容易失去控制,但如今司礼监同时控制着东、西二厂,让东、西二厂形同一路,却是失去了原本的相互制衡与相互监督的意义,还望陛下明鉴!” 听到徐盛的说法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愈加严肃,觉得自己确实是疏忽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司礼监近年来在内廷中一家独大的的事情,正如徐盛所讲诉的那样,东、西二厂全部落入司礼监的控制,德庆皇帝就会很容易受到司礼监的欺瞒,今天的事情就是一个明例。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开口问道:“朕记得,西厂最初是归由御马监节制的吧?” 徐盛连忙点头,答道:“正是由御马监节制,只是赵俊臣将西厂归还于内廷之后,却是被司礼监夺去了。” 见到徐盛迫不及待的态度,德庆皇帝深深看了徐盛一眼,已是看出了徐盛的小心思,但德庆皇帝也不希望司礼监在内廷里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如今见到这个苗头之后,自然是要改变,让司礼监与御马监势均力敌、相互制衡,才是德庆皇帝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所以,德庆皇帝也就没有追究徐盛的小心思,只是说道:“既然如此,从今天开始,西厂还是按照旧例,归于御马监节制吧。” 徐盛心中愈喜,连忙是叩谢皇恩,并且说道:“老奴遵旨!还请陛下放心,御马监接手西厂之后,一定是尽心尽力,为陛下牢守监察与情治之职权!” 不过,让徐盛更加惊喜的事情还在后面。 只见德庆皇帝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又说道:“还有,近日内廷里流言四起的情况,也确实需要控制,否则迟早会生出乱子,这件事情同样是交由御马监来负责……若是内廷之中再有人乱嚼舌根、传播流言,尽数杖毙,绝不轻饶!” 听到德庆皇帝的说法之后,徐盛的面容之间不由是再次闪过了一丝惊喜。 这件事情一旦交给了御马监来负责,御马监就可以趁机打压司礼监了!借口传播流言的罪名,出手惩治一批司礼监的宦官,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御马监很快就可以恢复往年的地位,重新与司礼监平起平坐了! 于是,徐盛连忙是再次叩谢皇恩、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连连保证,自是不提。 却说,当徐盛离开了御书房之后,李如安已是在御书房外边等候多时了。 见到徐盛出现之后,李如安快步走到徐盛面前,问道:“徐督,事情可办成了?” 离开了御书房之后,徐盛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心中得意,大笑着拍着李如安的肩膀,说道:“如安你的主意很不错,事情全部办成了!不仅是西厂回到了咱们御马监的手中,并且陛下还让咱们御马监负责处理流言的事情,按照陛下的旨意,所有传播流言的人皆是要严惩不贷!嘿嘿!到时候,咱们就可以趁机好好整治一下司礼监的那些卑鄙小人了!” 与徐盛的喜形于色不同,李如安的表情依然是没有任何变化,眼神深处还闪过了一丝鄙夷,只是略略垂首道:“恭喜徐督,如此一来,咱们御马监就可以压制司礼监一头了,这全是徐督运筹帷幄、英明领导的缘故!” 听到李如安的马屁,徐盛更是哈哈大笑,心中对李如安愈加满意了,但他并没有得意忘形,至少还记得李如安出谋划策的功劳,说道:“在这件事情上,如安你同样是居功至伟!放心吧,你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本督是绝不会亏待你的……” 然而,徐盛的话还未说完,背后的御书房就传出了一阵混乱,还有许多人大声哭喊着什么。 “陛下!奴才已经伺候您八年了,饶命啊!” “陛下,奴才冤枉啊!” “陛下、陛下……!” 徐盛与李如安转头一看,就见到大量的宫中侍卫纷纷涌入御书房内,很快又鱼贯而出,将御书房的所有宦官尽数抓捕了出去,御书房太监张秀也是赫然在列。 显然,德庆皇帝遵守了自己当初的金口玉言,这是要把御书房的所有宦官尽数杖毙了! 见到这一幕,徐盛完全没有兔死狐悲的意思,反倒是不住冷笑,说道:“嘿嘿,御书房的这些人向来看不上咱们御马监,只知道抱着司礼监的大腿!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这还只是开始罢了,司礼监帮着御书房欺瞒陛下,接下来也一定会遭到清洗,就算是吴信泉也未必能够讨好!” 与徐盛的幸灾乐祸不同,李如安反倒是深深看了张秀等人一眼,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内廷充满了机遇,但也充满了风险,哪怕是今天再是如何风光得意,稍有不慎也会马上就摔入万丈悬崖,却是一定要保持谨慎之心,绝不能有任何怠慢! 另一边,御书房的宦官们哭喊着不停,徐盛只觉得心烦,觉得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马上就拽着李如安离开了。 离开了御书房的范围之后,眼看着周围没人,徐盛再次说道:“如安啊,这段时间以来,你的勤谨与忠心,本督尽数看在眼里,也把你视为心腹,这次的事情由你来出谋划策,更是为咱们御马监立下了奇功!本督向来是有功必赏,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听到徐盛的说法之后,李如安的眼神隐隐有些波动,满是不可抑制的勃勃野心! 很显然,因为这次的事情,李如安即将要在内廷中真正崛起了! 不过,李如安表面上依旧是不动神色,只是态度恭顺的听着徐盛继续讲下去。 见到李如安这般模样,徐盛心中满意,愈加坚定了重用李如安的决心,继续说道:“本督一直觉得,以你的才华能力,让你留在御马监办事实在是有些屈才了,应该去独当一面才是!如今正是一个大好机会!御书房太监张秀被杖毙了,御书房的其余宦官也是一个不留,按理说御书房补充新人的事情应该是司礼监负责,但如今陛下对司礼监心有不满,司礼监也是自身难保,所以这御书房管事太监的位置,咱们御马监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而你就是咱们御马监进入御书房的最佳人选!你的文墨本领不错,成为了御书房管事太监绰绰有余,你进入了御书房之后,就会时常接触陛下,咱们御马监也能落到不少好处,接下来,本督会为你全力运作此事,你也要尽早做好准备!” 显然,徐盛确实是把李如安视为心腹,这般安排也是全心全意为李如安考虑。 听到徐盛的说法之后,李如安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 一旦成为了御书房的管事太监,就意味着李如安几乎每天都可以接触到德庆皇帝,若是李如安再进一步得到德庆皇帝的信任,那么李如安成为下一个冯保、郑和、魏忠贤也只是时间问题! 到了那个时候,李如安就会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就算是外朝几位权臣也不敢轻视于他,说不定还可以摆脱赵俊臣的控制,这无疑是李如安实现野心的捷径。 所以,对于徐盛的建议,李如安确实是心动了。 不过,赵俊臣对于李如安却是另有安排,还不希望李如安太早接触德庆皇帝。 如今,李如安还不能摆脱赵俊臣的控制,也就无法忽视赵俊臣的态度。 最终,李如安犹豫许久之后,却是咬牙道:“徐督,这御书房管事太监的位置,内廷十二监必然是全力争夺,而我的资历太浅了,未必能够争上,如今的当务之急,却还是积累功绩为先……徐督,朝廷边疆即将要发生战事,兵部也调集了大量军队前往支援,按照朝廷的规矩,咱们御马监也要派遣几位监军同行,相比较未必到手的御书房太监,我更想要成为陕甘三边的监军!” …… 第一更! …… 第七百零二章.该结束了. …… …… 听到李如安的说法,徐盛不由是眉头一皱,只觉得李如安有些不是好歹。 监军固然是一个肥差,可以收到大量的贿赂,将领们打了败仗想要遮掩,就要贿赂监军,将领们打了胜仗想要请功,同样要贿赂监军,哪怕是无功无过、只是为了防止自己被监军们穿小鞋,将领们依然要贿赂监军。 可以说,御马监每派出一位监军,都可以收获至少十万两银子的好处! 然而,监军的好处再大,又岂能与每天伴驾的御书房太监相比? 更何况,让李如安进入御书房伴驾,不仅仅是为了李如安的个人前途,也同样是为了御马监的前途,只要李如安能够进入御书房伴驾,御马监就可以增强自己对德庆皇帝的影响力、以及内廷里的话语权,乃是御马监的未来大计,也是徐盛好不容易才想到的一招妙棋,又岂是李如安随意拒绝的? 见到徐盛的表情变化之后,李如安马上就猜到了徐盛的心思,连忙是心中急转,并且很快就找到了说辞。 “徐督,您的提携之意,我自然是感激涕零,但如今并不是咱们御马监插手御书房的最佳时机啊!您想,御书房近年来屡屡发生消息外泄的事情,陛下他早就是心存不满了,如今更是因为流言的事情直接杖毙了御书房的所有宦官,这就意味着御书房的差事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看着美味,但并不容易下口,不论由谁来担任御书房的管事太监,就必然会遭到前任的牵连,让陛下心存偏见与厌恶,不仅坐不稳位置,下场也不大妙,咱们御马监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插手为好,若是真想要插手御书房,也要等到这个烫手山芋冷却之后再出手比较妥当……” 原本,李如安只是想要编一些理由敷衍徐盛,但也是误打误撞,却是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想法确实有道理,所以也就更加不愿意进入御书房了。 另一边,听到李如安的解释之后,徐盛先是一愣,显然是他并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却是沉吟不语,显然是在考虑利弊。 李如安又说道:“更何况,正如我刚才所说,这御书房的位置,内廷十二监全都盯着,我资历太浅,未必能够争过别人,还不如前往边疆担任监军的职位,趁机历练一番,也增加一些资历与功绩,等到今后御书房这个烫手山芋冷却之后,才更有把握争取啊……” 说到这里,李如安再次打量了徐盛的表情,态度愈加的谦卑,再次说道:“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一些浅见,一切还是要徐督来拿主意,若是徐督让我进御书房,那我就进御书房,若是徐督愿意让我当监军,那我就去当监军!” 听到李如安的这般表态之后,徐盛的表情稍稍缓和,也终于承认了李如安的说法确实有些道理,点头道:“罢了,既然你想要去当监军,那就去当监军吧!不过,本督可是要警告你,战场上刀枪无眼,向来是危险得紧,军中的将领也向来桀骜,曾经有几位监军不明不白就死去了,你到时候可要小心一些。” 李如安连忙赔笑点头,说道:“多谢徐督提点,如安一定是铭记在心!” 徐盛轻轻点头,就转身离开了,而李如安则是连忙跟随在后面。 只是,当徐盛转身之后,李如安的表情渐渐有些阴鸷。 进入内廷之后,他一方面需要受到赵俊臣的遥控,另一方面还要向徐盛溜须拍马,夹在两边之间,时常会左右为难。 这样的日子,一向是不甘居于人下的李如安已是渐渐有些难以忍受了。 这天下午,德庆皇帝突然杖毙了御书房所有宦官的消息、以及李如安成为了陕甘三边监军的事情,也传入了赵俊臣的耳中。 对于这两件消息,赵俊臣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这两件事情原本就是赵俊臣亲手安排的。 赵府书房之中,从许庆彦口中得到了消息之后,赵俊臣只是轻轻点头,说道:“这样的话,今后的计划把握,也就更大了一分……一切还算顺利。” 说完,赵俊臣就再次埋首于书案之间,开始准备明天朝议上呈给德庆皇帝的奏疏了。 见到赵俊臣的忙碌模样,许庆彦不敢打扰赵俊臣,马上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书房。 赵俊臣所准备的奏疏,乃是农务整改计划的最终修订版。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依然是每天为了农务整改的事情与百官们争辩,在此期间,赵俊臣已是渐渐摸清了百官们的底线。 根据百官们的底线,赵俊臣修改了自己的农务整改计划,新计划的效果固然是比不上赵俊臣的原版计划,但受到的阻力也会降低许多,实行的时候也会更加顺利。 任何一个政策,总是要先考虑成败、再考虑效果,所以古今中外的所有国家政策往往都是大部分利益相关者都可以接受的政策,而不是效果最佳的政策,如今赵俊臣的农务整改计划也同样如此,为了保证政策的顺利实行,赵俊臣必须要进行妥协。 当然,即使是这种妥协让步的提案,也依然会遭到百官们的反对,但梁辅臣回京担任阁老之后,对于赵俊臣的农务整改提案很有兴趣,隐隐有支持的意思,这也让赵俊臣的成功把握大了几分。 不过,为了保证周全,今天晚上赵俊臣还是约见了梁辅臣,打算趁机得到梁辅臣的全力支持,若是梁辅臣愿意坚定支持赵俊臣的农务整改计划,那么赵俊臣就会在明天早朝上抛出自己的新提案,争取朝廷能够尽快通过。 为了农务整改的事情,赵俊臣与百官们已经对峙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德庆皇帝看明白赵俊臣的权势影响远远还没有达到周尚景的程度,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警惕之心也应该渐渐消散了,所以赵俊臣打算尽快结束这场闹剧了。 毕竟,赵俊臣今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操心,没有那么多精力与百官们继续争辩下去。 等到傍晚时候,窗外日头西斜,这份奏疏终于是准备完毕。 赵俊臣检查了一遍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表情隐隐有些疲惫。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的幕僚们各有事情要办,这份奏疏也只能由赵俊臣独立完成,却是要比往日更加操劳许多。 而就在赵俊臣伸懒腰的时候,许庆彦再次推门而入,说道:“少爷,已经是酉时过半了,咱们与梁辅臣约定的时间是酉时三刻,轿子准备好了,应该出发了。” 听到许庆彦的提醒之后,赵俊臣点了点头,并且迈步向着书房外走去。 当赵俊臣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他神情间的疲惫已是尽数遮掩,再次恢复到了往常的淡定从容。 农务整改的事情,该结束了! …… 恩,第二更! 明天还会更新更多! …… 第七百零三章.结盟. …… …… 赶在酉时三刻之前,赵俊臣乘轿来到了天海楼,他今晚在这里摆了一场宴席招待梁辅臣。 原本,依赵俊臣的想法,自己只要赶在约定时间之前赶到就可以了,梁辅臣乃是内阁辅臣,最是地位尊贵,这段时间又忙着边防的事情,虽然两人约定的时间乃是酉时三刻,但梁辅臣能在戌时之前来到天海楼就算是不错了。 从前,赵俊臣与黄有容、沈常茂、周尚景等人约见的时候,总是要等待一段时间,早已经习惯了内阁辅臣们姗姗来迟的作派。 然而,当赵俊臣下了轿子之后,天海楼的掌柜连忙跑到赵俊臣的身前,说道:“赵大人,您可算来了,梁阁老已经在二楼雅间里等您了。” 听到这里,赵俊臣不由一愣。 没想到梁辅臣不仅是准时赴约,并且还提前来了,这件事再次出乎了赵俊臣的意料。 于是,赵俊臣不敢耽搁,连忙是进入了天海楼,来到了二楼雅间,当他推门而入之后,却见到梁辅臣正捧着一本奏疏细细看着,在梁辅臣的手边,还摆着厚厚一摞奏疏,这就更让赵俊臣意外了,没想到梁辅臣会在等候自己的时候审阅奏疏,当真是一点时间也不浪费! 惊讶之后,赵俊臣快步走到梁辅臣的身前,躬身行礼道:“晚辈来晚了,竟是让梁前辈久候,实在是罪过。” 梁辅臣看着奏疏入神,听到赵俊臣的话语之后,才发现赵俊臣的到来,抬头看了赵俊臣一眼,然后轻轻点头,说道:“你并没有迟到,只是我早到了,这些年来在三边军镇处理军政之事,不敢有任何耽搁,习惯了提前完成,与人见面的时候也是提前准备……” 说到这里,梁辅臣将手上的奏疏放下,又说道:“赵大人坐吧。” 赵俊臣坐下之后,看了一眼梁辅臣手边的奏疏,又笑道:“梁前辈等候晚辈的时候,还不忘处理公务、审阅奏疏,仅仅是这份勤勉用心,就堪称是人臣之楷模了,晚辈一定要向梁前辈学习才是。” 听到赵俊臣的恭维,梁辅臣并没有任何的得意,反倒是摇头说道:“多年未回到朝廷中枢,对于诸般政务已是手生了,也不了解京城里的环境情况,自然是要抓紧时间补功课,否则就只能在内阁里吃干饭了。” 然后,梁辅臣拍了拍手边的一摞奏疏,又说道:“不过,这些奏疏,倒是全部与赵大人有关!皆是赵大人最近呈交给内阁的关于农务整改的奏疏,赵大人今日约我见面,恐怕就是为了此事,所以也就详细了解一下赵大人的想法。” 听到梁辅臣的说法,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吃惊。 没想到梁辅臣轻易猜到了赵俊臣约他见面的目的。 于是,赵俊臣问道:“梁前辈如何知道晚辈是为了农务整改的事情约见前辈的?” 梁辅臣看了赵俊臣一眼,解释道:“农务整改的事情,不是赵大人如今最关注的事情吗?朝廷目前乃是多事之秋,今后还有南京六部、边防、赈灾的事情需要进一步处理,若我是赵大人的话,就会尽早解决农务整改的事情,若是继续拖延下去,不仅是这件事无法解决,其他的事情也会遭来麻烦,毕竟赵大人的农务整改计划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若是这件事不能尽早解决,百官们必然会在其他的事情上与赵大人为难,这是赵大人绝不愿意看到了……最重要的是,马上就是秋种时期了,赵大人的农改计划若是再不通过,就要拖到明年才能实行了……除此之外,我应该是内阁里唯一会支持赵大人农改计划的辅臣了,赵大人这个时候约我见面,目的也就不言自明了。” 听到梁辅臣的解释,赵俊臣心中隐隐有些警惕,告诫自己今后绝不能小觑梁辅臣,梁辅臣的眼光与判断力,绝不在周尚景之下,说是洞若观火也不为过。 前段时间,赵俊臣借着支援陕甘三边钱粮的机会,暗中算计了梁辅臣一次,让梁辅臣得罪了百官,但并不是赵俊臣的小心思瞒过了梁辅臣,而是梁辅臣为了大局心甘情愿的跳入赵俊臣的陷阱里,若是赵俊臣因为这件事情就认为梁辅臣容易糊弄,今后必然是要吃大亏。 暗思之际,赵俊臣的脸上满是钦佩,说道:“梁前辈洞若观火、明察秋毫,晚辈的这点小心思,自然是是瞒不过梁前辈的眼睛。” 然后,赵俊臣语气谨慎的问道:“却不知,对于晚辈的农改计划,梁前辈是什么看法?” 梁辅臣表情带着一些欣赏,说道:“我并非是江南人士,在江南那边也没有置办田产,自然是不会反感赵大人的农改计划,事实上,就算是赵大人今日没有约我见面,我也会支持赵大人的。粮食乃是江山稳定之根本,赵大人的农改计划可以扭转朝廷缺粮的困境,自然是一件好事……只不过,触犯了太多人的好处,恐怕是很难通过,陛下他其实也是赞成赵大人的这份计划的,只是陛下他不会明确支持赵大人,因为这会影响君臣关系,所以就算是我会全力支持赵大人,这个计划也未必能够通过。” 赵俊臣拿出了自己今天准备好的奏疏,递给了梁辅臣,说道:“晚辈也知道之前的农改计划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就算是可以通过,也一定会遭到暗中阻挠,所以就根据百官们的底线,修改了自己的提议,这份奏疏乃是晚辈的新激化,还请梁前辈过目与指导一下。” 梁辅臣接过了赵俊臣的奏疏,认真的阅览了一遍,然后眉头微皱,说道:“这份新计划,百官们倒是会勉强接受,但效果远远不如赵大人的上一份提议,恐怕不足以扭转朝廷的缺粮困境。” 赵俊臣点头承认,说道:“确实如此,但为了赶在秋种之前通过农改计划,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种事情,也只能一步一步来!如今百官们反对晚辈的计划,理由大约可以归为三类,首先是怀疑农改计划的成果与可行性,其次是认为这种事情没有先例,最后则是担忧晚辈的农改计划会激起民怨、引发动荡……而晚辈的新农改计划若是通过了,并且是得到了顺利执行,总会稍稍有些成绩,到了那个时候,百官们的反对理由也就不攻自破,而晚辈也就可以进一步加大力度进行农改了。” 梁辅臣考虑了片刻,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我自然会全力支持赵大人!” 得到了梁辅臣的承诺之后,赵俊臣不由大喜。 虽然早就猜到了梁辅臣的立场,但这么轻松就得到了梁辅臣的承诺,依然是让赵俊臣颇有惊喜。 然后,赵俊臣也就趁机恭维了梁辅臣几句,赞扬梁辅臣大公无私、人臣楷模云云,而梁辅臣对于赵俊臣的恭维依然是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不咸不淡的回应着。 期间,天海楼的掌柜领着伙计们送来了酒水菜肴,这场酒席也就正式开始了。 按理说,酒席开始之后,赵俊臣与梁辅臣之间的气氛就应该逐步的热络,但梁辅臣不喜欢场面话与客套话,平日里也不饮酒,更还奉行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所以这场酒席开始之后,气氛反倒是变得尴尬冷淡,赵俊臣好几次想要打破尴尬,但梁辅臣几乎没有回应,却是让气氛愈加尴尬了。 最终,赵俊臣也就放弃了,只是与梁辅臣一样安静的进食,所以两人很快就饱腹了。 等到天海楼的伙计们收拾了碗碟残肴,并且送来了茶水之后,梁辅臣终于是再次开口了。 “其实,这次回京之后,我对赵大人的印象大为改观!”梁辅臣深深打量着赵俊臣,似乎想要彻底看透赵俊臣,缓缓说道:“从前,我以为赵大人只是一个尚存良心的贪官罢了,虽然贪财,但也会力所能及的办一些事情,却绝不会做出任何损及自身利益的事情,但这段时间以来,赵大人为了扭转朝廷的缺粮困境,竟是不惜屡屡与百官对峙,却是让我颇感意外,才发现赵大人不仅是一位能臣,同样也是一位贤臣!” 先是评价赵俊臣是一名贪官,然后又称赞赵俊臣是一位贤臣,这般说法似乎充满了矛盾,但在梁辅臣看来,一名官员究竟是贤良还是奸邪,并不是看他有没有贪污受贿,而是看他有没有为朝廷大局做出贡献,简单地说,就是唯结果论,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确实是朝廷里排名靠前的贤臣。 听到梁辅臣的评价之后,赵俊臣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当着赵俊臣的面前评价赵俊臣是一位贪官,除了太子朱和堉之外,恐怕也就只有眼前的梁辅臣了,但梁辅臣同时又评价赵俊臣是一位贤臣,却也让赵俊臣有些受宠若惊。 沉吟片刻之后,赵俊臣却是避开了贪官的话题,说道:“梁前辈对待晚辈一向坦诚,所以晚辈也就说一下自己的真实想法。若说贤臣,晚辈实在是愧不敢当,晚辈认为梁前辈才是朝廷里的第一贤臣,梁前辈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大约可以用一句话来总结——‘从不问朝廷为自己做了什么,只问自己为朝廷做了什么’——这般境界,晚辈是愧不能及的,别说是晚辈了,就是那些自诩忠良的清流们也同样是远不能及,在清流的眼中,乃是朝廷一直亏待了他们,也一直是愤愤不平。”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至于晚辈的所作所为,还是有私心的。在晚辈看来,一名官员若是想要在庙堂里站稳脚跟,那么就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让绝大部分人都离不开自己,但若是如此,也只是短暂立足罢了,毕竟这世上有太多人才了,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就拿晚辈为例,晚辈若是有一天离开了朝廷,朝廷的钱粮周转必然会出现混乱,但多则三年、少则一年之后,混乱总会结束,朝廷的钱粮依然会周转下去,所以晚辈也并不是那么不可或缺…… 所以,若是想要长远立足,却唯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让自己的利益与朝廷的利益结合在一起,晚辈的利益受损,那么朝廷的利益也会受损,如此一来,自然是根深蒂固、屹立不倒,如今晚辈已是站稳了脚跟,也就开始考虑长远立足的事情了,晚辈想要扭转朝廷弊政,就是为了让自己与朝廷的利益结合在一起,看似大公无私,但实际上只是表面相似罢了,却是远远不如梁前辈的境界。” 听了赵俊臣的解释之后,梁辅臣再次深深看了赵俊臣一眼,说道:“你可以想到这些事情,就已经是难得可贵了,不论你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朝廷,只要是朝廷有了好处,那你就算得上是贤臣了。” 然后,梁辅臣又想到了德庆皇帝交给他的任务,让他暗中盯着赵俊臣的举动,却是做了一个决定。 不待赵俊臣答话,梁辅臣又说道:“朝廷目前确实是存在许多弊端,我也有心想要改变,若是你今后依然是愿意出力扭转朝廷弊端,那么我就会与你共同进退!” 听到梁辅臣的说法之后,赵俊臣先是一愣,然后又是一喜! 在官场上,像是这样的说法,基本上就是双方结盟的意思了! 赵俊臣今天约见梁辅臣,原本只是为了农改计划、希望梁辅臣可以支持自己,却没想到梁辅臣竟是更进一步,直接提出了结盟之意! 这绝对是意外的惊喜! 赵俊臣也知道,梁辅臣突然提出了结盟,原因必然不是那么简单,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对赵俊臣都是利大于弊! 于是,赵俊臣马上答道:“若是如此,晚辈不敢让梁前辈失望,今后就要梁前辈多多指教了!” …… 女儿这段时间一直低烧,原本以为吃点药就能好,但今天又有反复,虫子担心意外,带女儿去了医院一趟,耽误了许多时间,所以今天第二更会比较晚,大家先睡吧,明天早上再看,抱歉! …… 第七百零四章.祸福. …… …… 万事有利就有弊,一旦与梁辅臣结盟之后,赵俊臣得到了一位强力盟友,在很多事情上都会方便许多,但与此同时,随着双方的合作加深,赵俊臣的许多事情与计划也必然会让梁辅臣看到、猜到,而梁辅臣知道了赵俊臣的事情与计划之后,也就相当于是德庆皇帝知道了。 事实上,赵俊臣一直都把梁辅臣看作是德庆皇帝的代表,一直是小心戒备着,许多时候赵俊臣看似坦诚的态度,只是想要把自己的某些想法通过梁辅臣转达给德庆皇帝而已,比如赵俊臣在酒宴上向梁辅臣讲诉自己的未来目标,就是想要向德庆皇帝表明自己的野心仅止于此,想要让德庆皇帝安心。 从这方面而言,与梁辅臣结盟之后的弊端,也未必不能变成好处,让赵俊臣可以通过梁辅臣向德庆皇帝传达一些或真或假的信息,只是需要千般小心万般谨慎,毕竟梁辅臣绝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不过,在防止结盟的弊端之前,赵俊臣首先还是享受到了结盟后的好处。 到了第二天的朝议上,随着大太监张德的“有事早奏无事退朝”,赵俊臣再次出列表态了。 “陛下,臣有事要奏!” 见到赵俊臣的表态,德庆皇帝表情无奈,轻轻摇头,但还是说道:“赵爱卿有事就说吧。” 赵俊臣的表情严肃,缓缓说道:“陛下,马上就是秋收了,秋收之后则是秋种,乃是民间农户们最重要的时期,而朝廷在此期间的秋粮征收,也关系到朝廷今后一整年的大局!但如今,边疆军镇的支援、各地灾情的赈济、兵饷官俸的消耗,已经让朝廷的存粮愈加窘迫,若是今年的秋粮依然是不能如数征收,今后一年就会出现许多隐患! 然而,朝廷每年都是十分重视秋粮征收,但征到的粮食依然是连年降低,今年恐怕也不乐观!臣认为,这也是民间确实同样缺粮的缘故!为了扭转朝廷与民间的缺粮困境,臣认为农改之事已是迫在眉睫!” 见到赵俊臣依然是抓着农务整改的事情不放,百官们习惯性的就打算纷纷出列反驳。 然而,赵俊臣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们愣住了。 只见赵俊臣继续说道:“陛下,臣认为,江南与湖广等地,一向是朝廷征粮的首要之地,绝不能任由这两处地方的百姓一味的耕种茶叶、棉花等作物了,为了保证朝廷与民间的粮食供应,臣认为朝廷应该颁布政令,各地种植棉花、茶叶等作物的耕地,至少要有四成耕地换成耕种粮食! 此外,朝廷还需要拨放三十万两银子,用以各地灌溉设施的兴建!这样一来,到了明年的时候,朝廷各地的产粮就可以增加一成左右,虽然不算多,但总是可以稍稍缓解朝廷的缺粮困境,抵御天灾的能力也增强了许多,还望陛下明鉴!” 赵俊臣从前的农改计划往往是十分激进,不仅是要求南方农户们彻底放弃茶叶、棉花等物的种植,绝大部分耕地皆是要种植粮食,并且还要求朝廷拨放至少七十万两银子为各地兴建灌溉水利设施。 但如今,赵俊臣却只是要求民间的四成耕地用以耕种粮食,虽然也同样要求朝廷拨发银子兴建灌溉水利设施,但数字则是降到了三十万两! 这样的妥协与退让,不可谓不大! “赵俊臣终于是开窍了?” 一时间,百官们的心中纷纷是闪过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百官们依然是不打算同意赵俊臣的提议! 时至今日,明朝的土地兼并已是十分严重,江南的土地至少有七成以上落入了大地主的手中,而皇极殿内的大臣们不仅是大地主们的代言人,他们本身也是大地主之一!赵俊臣要求四成的耕地用以种植粮食,依然是损害到了所有人的利益!虽然这次损害的利益并不算多,但依然是损害了! 此外,各地的灌溉水利设施,在百官们看来已经足够完善了,在拿出三十万两进行增强,在百官们眼中就是浪费! 于是,百官们秉持着寸步不让的想法,依然是纷纷出列反驳! 然而,这一次与往日不同,赵俊臣已经是下定决心要尽快通过农改计划了,自然不会再是像从前一般独力与百官们争辩,所以“赵党”众人在赵俊臣的暗示之下,也纷纷是出列表示支持,于是皇极殿内顿时是争吵成一团! 仅仅是“赵党”官员的支持,自然不足以压制百官们的反对,但梁辅臣这个时候同样是站在了赵俊臣这边,态度坚定的表示了支持的意思,如今梁辅臣已是初步建立了内阁阁老的威信,并且所有人都知道梁辅臣乃是德庆皇帝的铁杆心腹,梁辅臣的态度或许就是德庆皇帝的态度,难免是有些顾忌。 所以,局势并没有一边倒。 最终,因为梁辅臣的支持,百官们同意了朝廷拨发二十万两银子兴建各地灌溉水利设施的提议,但依然是坚决反对江南各地的四成耕地种植粮食的事情。 于是,局势依旧是僵持着。 就在这时,对于农改之事一直是避而不谈的周尚景,突然间出列表态了。 随着周尚景的迈步出列,百官们纷纷停下了争吵,静静听着周尚景发表观点。 只见周尚景缓缓说道:“陛下,老臣从前一直都不支持赵大人的农改计划,因为赵大人从前的农改计划过于激进了,绝大部分耕地都要耕种粮食,但茶叶、水果、棉花等物同样是不可缺少的重要物资,一旦是依照赵大人的提议执行,茶叶、水果、棉花等物必然是供不应求,进而就会是物价飞涨,最终还是百姓们吃亏!” 说到这里,周尚景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赵大人的新提议,却不再是那么激进,只是四成的耕地换成种植粮食,虽然茶叶、棉花等物的供应会减少,价格也会提高许多,但百姓们依然承受得起,并且朝廷与民间的存粮又可以增加不少,正是两全之策!所以老臣支持赵大人这一次的农改计划!” 听到周尚景的说法之后,所有人皆是不由一愣,不知道周尚景为何会转变立场。 但所有人都知道周尚景绝不会无的放矢,皆是暗暗思考着周尚景的说法。 然后,许多聪明人马上就找到了周尚景这番话语里的关键句子——当水果、棉花、茶叶等物的种植减少四成之后,这几项作物的价格会增加! 毫无疑问,若是赵俊臣的农改计划通过朝议之后,首先受到影响的人,必然是民间的寻常百姓,他们没有靠山撑腰,也没有银子贿赂官府,只能遵守朝廷的政令、放弃茶叶、棉花、水果等物的种植,转而种植粮食。 也就是说,水果、棉花、茶叶等物的种植减少了四成之后,权贵与地主们并不会受到太大影响,他们只需要把一两成的耕地换成粮食的种植、稍稍应付一下就可以了。 然而,他们虽然损失了一两成的水果、棉花、茶叶等物的产出,但因为供求关系的变化,这些作物的价格却是会提高二三成!这样一来,权贵与地主们不仅不会受到损失,利益反而还会增加许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在周尚景的提醒之下,百官们发现自己的利益不仅不会损失,反而还会增加之后,百官们马上就转变了态度! “陛下,臣认为赵大人所说有理,朝廷的缺粮困境必须要设法扭转,必须要限制民间百姓们对水果、棉花等物的种植!” “陛下,臣也支持赵大人的农改计划,百姓们大都是目光短浅,只看到一点银子,朝廷必须要进行引导与控制!” “陛下,周阁老所言有理,赵大人的提议确实是两全之策!” “陛下……” 顿时间,刚刚还激烈反驳赵俊臣农改计划的百官们,没有任何犹豫就变化了立场,纷纷是忘记了自己之前的反对态度,转而变成了赵俊臣农改计划的坚定支持者! 最终,争论多日的农改计划,在百官们的万众一心、鼎力支持之下,却是很快就通过了决议。 然而,下朝之后,赵俊臣却没有任何的开心,反倒是表情严肃。 因为周尚景的横插一脚,赵俊臣的计划即是成功了、却也是失败了! 按照赵俊臣的原本想法,是江南的每一户百姓都拿出四成耕地种植粮食,不论是权贵地主还是普通人家,皆是如此!但因为周尚景的横插一脚,寻常百姓们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但权贵地主们反倒是影响不大! 这样一来,农改计划固然是顺利通过了,但赵俊臣必然要被江南百姓们骂惨了! 从这方面而言,周尚景算计了赵俊臣一次,不仅是打击了赵俊臣的声誉,自己还卖给了百官一个人情! “不过,周尚景看似占了便宜,但他终究是不清楚小冰期接下来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危害!我让百姓们放弃种植水果、茶叶、棉花等物,转而耕种粮食,不仅仅只是为了扭转朝廷的缺粮困境,也是因为水果、棉花等物大都不耐寒,一旦是气温降低,作物就要大批冻死,到时候百姓们就会损失惨重,如今因为周尚景的提议,百姓们只能耕种粮食,水果、棉花等物的种植则是集中到了权贵与地主的土地里,只要今后发生几次大规模的降温,权贵与地主们也就笑不出来了,而百姓们反倒是受益,到了那个时候,我的声誉自然也就扭转了!” 这样考虑的话,赵俊臣倒也不算吃亏。 朝议结束之后,赵俊臣迈步离开皇极殿之际,想到了这里,赵俊臣的面色也终于是稍稍好了一些! …… 恩,第二更! …… 第七百零五章.赐婚. …… …… 这段时间以来,朝廷的重要政务越来越多,在德庆皇帝、周尚景、赵俊臣等人的默契之下,各大派系也纷纷是停止了党争攻讦,百官们皆是忙碌不停, 目前朝廷最重要的事情有三件,分别是陕甘边防的布置、南京六部的清洗、以及各地灾情的赈济。 这几件事情,皆是绕不开户部,所以赵俊臣也是百官之中最为忙碌的一位,不论是边防军镇的后勤、还是收集南京六部的罪证、又或者是筹集钱粮支援灾情,皆是需要赵俊臣亲自过问。 此外,赵俊臣对于农改计划也非常重视,耗费了许多心力进行督促与落实。 与此同时,赵俊臣收买军镇、渗透内廷、控制地方衙门、操控商贾的几项计划,也在持续进行中,同样是需要赵俊臣亲自盯着、控制大局方向。 所以,这段时间的赵俊臣几乎就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往往是好不容易忙完了一件事情,又已经有另外两件事情等到赵俊臣处理了,每天都是丑时以后才能睡下、卯时之前就要起床,即使是吃饭的时候也会分心考虑一些公私之事。 幸亏赵俊臣尚且年纪,若是这般忙碌落到几位老臣身上,恐怕是早已经累倒了。 可以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赵俊臣就从来没有像是这段时间一样忙碌疲惫过。 不过,赵俊臣虽然是身心疲惫,但情绪之中更多的还是一种振奋。 首先是赵俊臣的几项计划皆是进展顺利,再过一段时间之后,就算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也无法抑制赵俊臣的发展了,长期以来压在心上的石头终于是稍稍松动了一些,所以赵俊臣即使是忙碌不堪、疲惫不已,但心情终究还是轻松了许多。 其次则是赵俊臣如今并不仅仅是忙碌于个人的权柄,也同样是为国为民而幸苦着,这种感觉格外不同,心底深处的责任感也让赵俊臣充满了动力。 最后,不得不说,权力乃是男人最好的春药,让人沉溺其中、欲罢不能,赵俊臣如今就是如此! 忙碌之中,各项计划皆是有条不紊的进展着,偶尔会遇到一些麻烦,但总体还算是顺利,等到各项计划大体有了成果之后,却已经是大半个月时间过去了,时间已经是进入了八月之初。 而赵俊臣与崔倩雪的婚事,则是定在了八月初七。 时间到了八月初五,这一天的朝议上,德庆皇帝与百官们商议了几项朝廷大事的进展与调整之后,眼看着一切顺利——至少是看上去很顺利——德庆皇帝的表情也非常满意,隐隐有些轻松,说实话这段时间不仅仅是百官们忙碌,即使是德庆皇帝也没有歇着。 然后,德庆皇帝想起了这段时间以来的幕后功臣赵俊臣,转头向着赵俊臣看去。 “赵爱卿!” 随着德庆皇帝的呼唤,赵俊臣马上出列应道:“臣在!” 德庆皇帝面带善意,向赵俊臣点头称赞道:“这段时间以来,朝廷的诸般政务大都与你有关,你也处理得很好,实在是幸苦了。” 赵俊臣垂首道:“为朝廷办事、为陛下分忧,臣完全不觉得幸苦!” 德庆皇帝突然开口问道:“说起来,朕记得你与崔倩雪的婚事,是定在了八月初七、也就是后天是吧?” 赵俊臣微微一愣,没想到德庆皇帝突然提到了自己的婚事,但很快就明白德庆皇帝这是要施恩笼络了。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把各种事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朝廷各项计划可以这般进展顺利,赵俊臣绝对是居功至伟,所以就算是平日里最看不惯赵俊臣的清流官员们,见到赵俊臣的这般功绩之后也不得不承认朝廷目前确实是还离不开赵俊臣。 赵俊臣的功劳与苦劳,德庆皇帝自然也是看在眼里,打算施恩笼络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于是,赵俊臣也是投桃报李,满脸感动的回答道:“没想到陛下您在百忙之余,竟然还记得臣的事情!陛下记得清楚,臣确实是在八月初七成婚!” 德庆皇帝同样是表情欣慰,缓缓说道:“正所谓成家立业,世人总是先成家、后立业,到了赵爱卿这里,却是反了过了,先立下了事业,然后才成了家事,这一方面是你立业太早,另一方面也是你成家太迟了!如今你终于是要成婚了,朕的心中也深感欣慰,等到你娶妻生子之后,今后也会更加稳重一些,对朝廷也是有益的……说起来,崔倩雪还是朕给你牵线认识的,她是一个好姑娘,对你还有救命之恩,你今后可不要辜负了她。” 赵俊臣自然是点头称是,说道:“臣多谢陛下的关心,臣今后一定会更加用心为朝廷、为陛下办事,也会好好对待崔倩雪。” 按理说,在朝议上闲谈个人私事是不允许的,但既然是德庆皇帝主动挑头,赵俊臣又是朝廷里仅次于周尚景的权臣,自然是没人敢多说什么。 事实上,百官们看到德庆皇帝与赵俊臣这般神色自若的唠家常,心中更多的还是羡慕之意,只觉得赵俊臣圣眷深重。 但很快,更让百官们羡慕的事情出现了。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愈加满意,又说道:“这段时间以来,朝廷里的政事繁多,俊臣你也实在是幸苦了,朕听说你这段时间每天都只休息不到三个时辰,若是再这样下去,对你的身体实在是不好,眼看着你的婚期临近,朝廷的几项事情也大都告一段落,朕也不忍心再让你幸苦…… ……这样吧,接下来的五天时间,朕给你放假,让你专心操办自己的婚事,享受一下新婚燕尔的生活,再等到你正式成婚的时候,朕还会派人给你送一份厚礼!此外,你与崔倩雪的结识,乃是朕的亲手牵线,如今你们二人成婚,朕也不能脱身事外,这次婚事就由朕来钦赐吧!” 听到德庆皇帝的说法,赵俊臣满脸的感激涕零,深深的躬身行礼道:“陛下您这般体恤,臣铭感五内,陛下圣明!” 赵俊臣如今也确实想要休息一下,德庆皇帝的旨意也是正中下怀,反正赵俊臣就算是休息,户、工二部依然是离不开赵俊臣的掌控,朝廷许多大事也离不开赵俊臣的出力,所以赵俊臣也不担心自己离开庙堂几天就会发生什么意外。 德庆皇帝笑着点头,然后又向着身边的大太监张德点头示意,就看到大太监张德拿出一封圣旨,向前迈步大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闻翰林侍讲崔俞之女崔倩雪品行端庄,恭谨端敏,今已豆蔻之年,正值待宇闺中,适婚嫁之时;户部尚书赵俊臣乃是国之重臣,功勋卓著,朕甚重之,如今正当成年,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崔倩雪许配赵俊臣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于八月初七择良辰完婚,钦此!” 听到德庆皇帝的圣旨之后,百官们更是心中惊羡! 在皇极殿内、当着百官们的面前,德庆皇帝亲自为赵俊臣赐婚,这件事原本就是极大的恩宠了,而且这道赐婚圣旨用了“制曰”二字,而非“诏曰”,对赵俊臣而言更是一种极大的荣耀,要知道“制曰”二字就意味着这道圣旨乃是德庆皇帝亲手所写,而“诏曰”往往只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或者大臣的代笔,意义截然不同,显然是德庆皇帝非常重视赵俊臣的缘故! 最重要的是,德庆皇帝竟是下旨让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赵俊臣的婚事,这就更是一件极大的荣耀了,要知道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婚事,往往是皇亲贵胄才能够拥有的待遇! 所以,认真体会了这道圣旨的意义之后,百官们自然是无比羡慕赵俊臣的待遇与圣眷,哪怕是内阁几位阁老也纷纷是动容。 与此同时,又有许多人回想起“赵俊臣乃是德庆皇帝私生子”的传闻,再看到德庆皇帝为赵俊臣赐婚的架势,却是觉得这个流言未必就是空穴来风。 与此同时,赵俊臣听到圣旨内容之后,心情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像是这种华而不实的恩惠,德庆皇帝向来是从不吝啬,看起来是圣眷隆重,但细细一想就知道赵俊臣根本没有收到任何实际上的好处,反倒是会引来许多人的红眼。 并且,赵俊臣与崔倩雪的婚事,原本并不打算是大操大办,但如今德庆皇帝亲自赐婚,并且还让礼部与钦天监参与了进去,赵俊臣想要低调也不行了,但这般大操大办之后,赵俊臣恐怕也难以休息了。 不过,赵俊臣的表情则是愈加的感激涕零,伸手接过圣旨之后,甚至还向德庆皇帝行了大礼以示感激。 为赵俊臣赐婚之后,德庆皇帝觉得自己进一步的笼络了赵俊臣,心中深感满意,再次说了几句自己对赵俊臣的重视之后,就宣布下朝了! 结束了早朝之后,赵俊臣看着手中的赐婚圣旨,表情却是有些复杂。 若是往常,早朝结束之后,赵俊臣就应该在“赵党”众人的拥簇之下离开皇极殿了。 但这一天,因为德庆皇帝的亲自赐婚,赵俊臣出了风头之余,也成为了百官们的焦点,在德庆皇帝的提醒之下,百官们纷纷想起了赵俊臣的婚事,觉得这是他们与赵俊臣拉近关系的大好机会。 所以,早朝结束之后,百官们纷纷围到了赵俊臣的身旁,七嘴八舌的向赵俊臣表示了恭贺之意,并且还纷纷表示赵俊臣成婚那天他们会亲自前往赵府观礼祝贺。 “恭喜赵大人!贺喜赵大人!” “赵大人的婚事,乃是庙堂里的一大盛事,到时候下官一定会到场表示恭贺!” “下官在此恭祝赵大人鱼水相谐、如鼓琴瑟!” 一时间,面对百官们的恭贺,赵俊臣完全不能脱身,也不能冷脸相待,也只好摆出一幅亲切欢喜的模样,向周围官员们拱手道:“既然如此,本官就在府里恭候各位大人了!各位大人的请帖马上就会送去,一定要前来见证观礼啊!” 等到百官们好不容易散去,赵俊臣依然不能离开皇极殿,因为几个内阁辅臣们早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到百官散去之后,却是并肩向着赵俊臣走来。 来到赵俊臣的面前之后,沈常茂首先是说道:“这些天忙着朝廷的大事,竟是险些忘记了赵大人的婚事,却是老夫的不是!等到赵大人成婚之日,老夫一定会送上重礼表示恭贺之意!” 周尚景则是打量了赵俊臣一眼后,笑道:“老夫倒是没有忘记俊臣的婚事,贺礼早已经准备好了,只可惜老夫已经是垂垂老矣,早已是见不得红白之事,又是精力不济,这段时间也是累坏了,到时候恐怕是不能亲自前去恭贺了!” 梁辅臣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却是说道:“我也是才知道赵大人的婚事,到了八月初七那一天,若是手边无事,却是要去赵大人的府里讨一杯喜酒!” 与此同时,左兰山、李和二人则是与梁辅臣一样,表示他们会亲自前往赵府观礼。 面对几位阁老的恭贺,赵俊臣自然是不敢怠慢,表现出了应有的谦逊,连忙是进行答谢,诸多客套之词,暂且不提。 却说,就在百官们纷纷恭贺赵俊臣的同时,“太子党”自然是没有参与的意思。 就在赵俊臣接受百官恭贺的同时,太子朱和堉与众位清流们已经是离开了皇极殿。 离开了皇极殿之后,阁老程远道想到赵俊臣的威风,表情不满的说道:“赵俊臣这个贪官,却是声势愈加大了,陛下也是给他涨脸,竟是让礼部与钦天监亲自为他主持婚事,还不知道赵俊臣如今有多得意!” 说完,程远道向着太子朱和堉看去。 随着程远道的话声落下,众位清流们纷纷应和,表达了不满之余,也表示了赵俊臣绝对得意不了不久! 但太子朱和堉则是沉默不语,没有任何表示。 在程远道的印象中,太子朱和堉最是看不惯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恩宠圣眷,每次都会大发雷霆。 但这一次,太子朱和堉却是反常的平静如故。 事实上,此时的朱和堉正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趁着赵俊臣成婚之际送去一份贺礼,以缓解双方长时间以来的紧张关系。 时至今日,朱和堉已经是明确感受到了德庆皇帝的废黜之意,也知道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了! …… …… 第七百零六章.八月初七. …… ……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八月初七,乃是赵俊臣正式迎娶崔倩雪的日子。 以赵俊臣如今的地位与影响力,这件事确实是京城官场的一件盛事,无数人为之侧目,尤其是礼部与钦天监插手了婚礼之后,这场婚礼就必然是声势浩大、热闹非凡,对于许多官员而言,这一天最重要的事情并非是处理公务,而是参加赵俊臣的婚礼、趁机拉近自己与赵俊臣之间的关系! 与京城的热闹相比,这一天的南京同样热闹,但更多的还是人心惶惶。 自从十天之前,太子太师王保仁、都察院左都御史杜白、大理寺卿方世文、刑部侍郎秦怀远等等朝廷核心重臣们以钦差大臣的身份抵达了南京之后,朝廷中枢对南京六部的清洗与整顿就开始了。 王保仁原本就是南京六部的魁首人物,对南京六部的情况知根知底,拥有很大的影响力与控制力,所以王保仁背弃了南京六部、投靠了朝廷中枢、并且还带头出手清洗南京官场之后,南京六部自然是毫无没有抵抗之力,只能任由朝廷中枢派来的几位钦差宰割,就连南京都察院也受到了牵连。 这十天以来,南京官场可谓是天翻地覆,说是一场地震也不为过! 八天之前,南京礼部尚书张世鹏因罪落狱、六天之前,南京工部尚书牛方玉被抄了家,四天之前,南京都察院被几位钦差一锅端了,两天之前,南京刑部尚书孟书楠被罢免了官职,到了一天之前,不过是刚刚接任南京吏部尚书没几天的丁庆明同样是被抓捕入狱了…… 至于南京六部的那些侍郎与中下层官员,更是每天都有好几位倒霉!时至今日,近乎已是一扫而空! 面对几位钦差大臣毫不留情的大力清洗,南京六部的六位尚书、十二位侍郎,如今也只剩下了三人还是安然无恙。 第一人是南京户部尚书唐臻,此人在南京六部的势力影响仅次于王保仁,当王保仁离开了南京六部之后,他更是代替王保仁成为了南京六部的魁首人物,势力盘根错节,手段也算高明,所以还可以勉强自保。 第二人则是南京户部侍郎曹文斌,此人已经暗中投靠了赵俊臣,也关系到朝廷中枢针对南京六部的下一步计划,所以自然是没人会动他。 第三人却是南京吏部侍郎杨琳,此人得到了王保仁的力保,不仅是安全无忧,接下来还会离开南京官场、前往京城担任要职。 然而,就在八月初七这一天,户部尚书唐臻机关算尽之后,终于是无力抵抗,同样要垮台了。 这一天的清晨,王保仁带领着一队兵丁包围了唐臻的府邸,亲自前来抄家抓人! 让人踹开了唐府的大门之后,王保仁率先迈步进入唐府之中,面色略有些深沉,抬头一看,却见到唐府的前庭没有任何人,唐家所有人已经是集中在正堂里面,或站或坐的围在唐臻的左右,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这般情况的出现,见到破门而入的王保仁之后,也没有出现太多的慌乱。 至于唐臻,短短十天时间,原本身材肥硕的他竟是消瘦了许多,此时更加是表情平静,只是盯着王保仁的目光带着一些怨恨。 见到这一幕,王保仁依然是面无表情,只是若有若无的轻轻一叹,迈步越过了唐府前庭,就打算进入正堂之中。 此时,唐家老少们尽数集中在正堂之中,有些人面带鄙夷、有些人表情惊慌、又有些人神情憎恶,但所有人的目光皆是集中在王保仁的身上! 王保仁曾经是唐臻最为亲密的盟友,唐臻也一直是鼎力支持着王保仁,在王保仁担任南京吏部尚书的十年时间里,更是唐府里的常客,无数次与唐臻秉烛夜谈、抵足而眠,唐家所有人皆是与王保仁熟识,唐家的晚辈总是亲切的称呼王保仁为“王世伯”,王保仁甚至还亲手抱过唐臻的几位孙儿…… 但如今,王保仁却是要亲手扳倒唐臻,将整个唐家推入深渊! 如此一来,唐家族人如何不怨恨王保仁? 见到唐家族人的神情变化之后,跟在王保仁身后的几位兵丁就打算抢先进入唐府正堂、控制局势、保护王保仁。 然而,王保仁却是轻轻一抬手,说道:“不必,老夫一人进去就好,你们留在外面吧。” 说完,王保仁举步进入了唐府正堂,双眼缓缓扫过了唐家所有族人之后,又再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迈步来到了唐臻面前。 “唐老弟,抱歉了!事到如今,我也是迫不得已!但唐老弟放心就是,朝廷这一次并不会赶尽杀绝,唐老弟你最多也就是丢了官职、在牢里呆几年罢了,有我暗中照顾着,绝不会让你受太多委屈,至于唐家族人,更是不会受到太多的牵连!” 与唐臻对视了片刻之后,王保仁的表情间似乎是多了一些愧疚,但眼神依旧是古井无波,缓缓开口道。 听到王保仁的说法,唐臻冷冷一笑,说道:“庇护走私、暗杀大臣、勾结藩王……这么多的罪行,仅仅只是在牢房里呆几年?王太师你把唐某当做傻子来看吗?” 说到这里,唐臻同样是环视了周围族人,说道:“王太师也看到了,我早已经遣散了府里的下人丫鬟,并且把自己的族人尽数集中于此,正是等着朝廷派人前来抄家抓捕,只是让唐某未曾想到的是,竟然是你王保仁来了!唐某原本还以为王太师你会刻意避开这个场合的。” 王保仁轻轻一叹,说道:“我当然要亲自来,一方面我总要给你一个交代,另一方面我亲自来也能够为唐家族人提供一些照拂,所以我不仅来了,而且还没有让其他人跟来,就是想要与你说些话……错过今天的机会,你我怕是就没有机会了。” 唐臻依然冷笑,说道:“交代?什么交代?不过是王太师为了个人前途而背弃了南京六部,不过是唐某自己瞎了眼错信了你,又何须有什么交代?王太师,你如今亲自来唐某府上抓唐某,并不是你想要给唐某一个交代,也并不是你想要照拂唐某家人,而是你背叛了南京六部的行径损及了你的声誉,所以你打算通过这般做法来挽回声誉罢了!但唐某并非是官场雏儿,你又何必在唐某面前惺惺作态?” 听到唐臻的说法,王保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怒意。 唐臻说得没错,王保仁背弃了南京六部之后,承担了一个“背叛者”的名头,声誉受到很大影响——这件事必然会让许多官员下意识的疏远王保仁,这对于王保仁的未来发展极为不利。 所以,王保仁今日亲自来抓捕唐臻、查抄唐府,就是为了挽回自己的声誉,只要王保仁这个时候尽量照拂一下唐臻以及唐家族人,就可以给世人一个“顾念旧情”的印象,也可以一定程度上冲淡“背叛者”的名头。 唐臻也是看透了王保仁的想法,所以他说话之际毫无顾忌,完全不担心自己遭到王保仁的报复,事实上就算是唐臻一口唾沫喷到王保仁的脸上,王保仁为了自己的声誉考虑,也绝不会改变策略,只会笑脸相迎。 此时,听到唐臻的讥讽之后,王保仁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怒意,但很快就再次恢复了平静。 王保仁并不在意唐臻如何看待自己,他只需要利用唐臻来扭转自己的声誉而已,若是唐臻这个时候当真是喷了王保仁一脸唾沫,对王保仁而言还算是一件好事,更能展现王保仁的大度与诚意。 所以,王保仁依然是语气平和,缓缓说道:“不论是唐老弟你如何看待我,我都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会愧疚,但不会后悔!南京六部已经成了京城中枢的俎上之肉,如今京城中枢已经是下定决心要惩治南京六部了,我若是依然与南京六部站在一起,只会是大家一同倒霉,但我若是亲自操作此事,反倒是会让南京六部的同僚们多一点活路,我也不指望唐老弟如今就可以理解我的苦心,再过几年之后,唐老弟你总会明白的!” 然而,王保仁虽然是言辞恳切,但唐臻依旧是不买账,只是再次冷笑道:“几年之后?你是指望自己几年之后在京城里东山再起吗?别做梦了!就凭你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你永远也比不上周尚景!” 这一次,王保仁终于是面色变了。 不过,王保仁沉默片刻之后,终于是抑制了怒气,只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唐府正堂,并且向正堂外的兵丁们吩咐道:“开始抄家吧!记住,切不要惊吓到唐家族人,待他们客气一些,他们身上的首饰器物,也让他们留着,就不要登记在册了!” 随着王保仁的命令,兵丁们终于是行动了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南京官场上有无数官员被查抄了家产,所以兵丁们早已经对于这种事情无比娴熟了。 至此,随着唐臻的倒台,朝廷中枢对于南京六部的清洗也就彻底结束了。 此时,张玉儿也同样在南京城里,很快就收到了唐臻倒台的消息。 她这次来到南直隶,赵俊臣总计交给了她三件任务,首先是利用南京六部的乱局推动江南百姓与南京六部的冲突,其次是利用朝廷严查反诗反文的机会救下一批可以收买的大儒,趁机改善赵俊臣的声誉,最后则是暗中辅佐戚斌招募新兵,让戚斌招募新兵的行动更加顺利。 所以,张玉儿对于南京官场上的动态十分关注。 此时,在南京城里的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里,张玉儿正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半躺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面色隐隐有些苍白,原本红润的双唇也失去了血色,好似大病初愈一般。 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张玉儿的身体状况确实很不好。 前段时间,赵俊臣紧急加派给张玉儿一项新任务,要求张玉儿尽快前往义乌,暗中辅佐戚斌招募新兵,当时已经是七月中旬了,眼看着秋收将至、陕甘三边随时都会发生火筛入寇,戚斌自然是不敢耽搁,拿到了赵俊臣支援给他的银子之后,就马上是快马加鞭的一路奔向江南招兵,行程极快。 张玉儿虽然是要比戚斌提前两天离京,但她收到赵俊臣的消息之后,戚斌已经远远走在了前面。 无奈之下,张玉儿也只要加快行程速度,马上换乘了最快的船只、日夜不歇的赶到了江南,最终只比戚斌晚了一天时间。 一路奔波之下,张玉儿自然是累坏了,但她不敢耽误赵俊臣的吩咐,也完全顾不上休息,马上就忙碌了起来,一方面她派人四处宣传加入新军之后的好处,鼓动义乌周围的良家子踊跃参军,同时又疏通官府门路、收买当地乡绅,让官府与乡绅一同出力为戚斌招兵,另一方面又把赵俊臣的意思告诉了扬州赵家,挑选了十余名赵家子弟加入了戚斌的新军之中。 也正因为张玉儿的暗中帮助,戚斌抵达江南之后,招募新兵的计划十分顺利,原本他是打算招募新军一千五百人,这个时代的百姓们大都抗拒参军入伍,戚斌虽然是手中拿着大笔银子,但想要招到一千五百名新兵,原本也需要至少十余天时间,但最终只用了短短七天时间就招到了二千人之多,戚斌惊喜之余,还以为是饷银充足的缘故,却完全不知道张玉儿的幕后之功! 而张玉儿帮着戚斌招募了新兵之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南京,观察南京的官场动态,可以说这二十余天以来张玉儿几乎就没有歇息过,如今自然是疲惫不堪,期间还生了一场大病,不过是最近两天才稍稍好转了一些。 最重要的是,近段时间以来,张玉儿时常会肠胃剧痛,就好似刀搅枪戳一般,若非是张玉儿的意志力远远超过了寻常女性,这个时候恐怕是已经动弹不得了。 疲惫、急病、以及愈加频繁的肠胃剧痛,皆是把张玉儿折磨得不轻,曾经是美艳无双的她如今已经是失去了曾经的风情万种,身材也消瘦了许多,反倒是有了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不过,即使如此,张玉儿依然是全心全意的完成着赵俊臣交代给她的几项任务。 听到唐臻被抓捕的消息之后,张玉儿依旧是一幅有气无力的模样,只是缓缓说道:“既然唐臻也倒台了,那么朝廷中枢对南京官场的清洗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但你们依旧要紧紧盯着南京官场的动态,绝不要错过任何消息……再等到京城里派来新任的南京六部官员,赵大人的下一步计划就可以正式推动了……” 听到张玉儿的说法之后,她面前的几名男子皆是垂首应是。 这些人或者是赵俊臣的边缘幕僚,或者是赵府里做事经验丰富的老人,或者是方茹手下的情报探子。 但这些人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之后,却已是完全不敢小觑张玉儿的手段心机,对于张玉儿的吩咐与命令也是认真执行。 见到眼前众人的恭顺表现之后,张玉儿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满意,然后又问道:“对了,戚斌如今的动态如何了?” 一名赵府师爷连忙答道:“根据前天的情报,在咱们的暗中帮助下,‘联合船行’租给了戚斌二十余艘快船,还有六十余位经验丰富的船手,戚斌的动作很快,如今应该已经带领新兵乘坐快船返回北方了,估算行程他们如今已是快要离开南直隶境内了,大约再有两三天时间就能进入黄河航道,并且通过黄河抵达陕甘……不过,戚斌的几名手下依然留在义乌附近,似乎还打算进一步的招募新兵。” 然后,又有一位“赵氏船行”的管事答道:“此外,戚斌招募新兵的时候,只要老实巴交的旷工与农户,虽然也会招募一些识文断字的年轻人入伍,但要求很严格,十二位赵家子弟隐瞒了身份前去报名参军之后,戚斌竟是让他们穿着三十余斤的盔甲跑了三里地,结果有七位赵家子弟受不了苦主动放弃了,唯有五名赵家子弟留在了戚斌的新军之中,但因为戚斌手下识文断字的人才极少,所以戚斌对于那五位赵家子弟非常看重,似乎是要把他们培养为领兵将领。” 听到禀报之后,张玉儿轻轻一叹,说道:“赵家子弟大都是养尊处优惯了,一向是不成器,能留下五人就已经算是不错了……还有,江南境内的名士大儒们的情报,你们可收集全了?” 另一位师爷马上回答道:“已经收集到了绝大部分,再过三两天就可以全部打探清楚了。” 张玉儿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们离开之后,先把已经打探到的情报整理一下再交给我,朝廷严查反诗反文的事情很快就要波及江南了,需要尽早准备妥当!” 说到这里,张玉儿眉头一皱,却是肠胃又出现了疼痛,虽然目前尚可以忍受,但很明显这般疼痛已经是越来越频发、也越来越剧烈了。 张玉儿不想让手下人看到自己狼狈无助的样子,却是马上就挥手让所有人离开了。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张玉儿的身边只剩下了两位丫鬟,一位是跟随张玉儿多年的亲信丫鬟红袖,在张玉儿隐姓埋名的来到赵府之后,红袖也是悄然间跟随到了赵府,另一位则是赵俊臣送给张玉儿的丫鬟,名叫桃红,看着很不起眼,但手脚很麻利。 此时,见到张玉儿的面色隐隐有些发白,并且鬓角冒出了冷汗之后,她们马上就知道张玉儿的胃疼又犯了,连忙是在一旁照顾。 面对红袖与桃红的照顾,张玉儿并没有拒绝,只是喝了一口热水之后,胃痛终于是稍稍缓解了一些。 然后,张玉儿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只见到日头渐高,很快就是午时了。 然后,张玉儿的表情突然有了一些幽怨,缓缓道:“今天,是八月初七……是崔倩雪过门的日子……唉,今天的风光,原本应该是属于我的,可惜了……冤家,我在南京为你幸苦办事,但你却是要洞房花烛了……也不知道你究竟知不知道我的幸苦……” 听到张玉儿的轻声抱怨,一旁的桃红却是表情微微一动。 桃红看似不起眼,好像是一名老实巴交的小姑娘,但实际上她已经跟随方茹多年,向来是深受方茹的看重,自然也是一个伶俐剔透的人物,赵俊臣把桃红送给了张玉儿作为随身丫鬟,也是为了让桃红暗中监视张玉儿的意思。 张玉儿显然自然也看出了桃红乃是赵俊臣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探子,为了博取赵俊臣的信任,平日里对待桃红极好,近乎姐妹一般,并且任何事情都没有瞒着桃红。 如此一来,桃红对于张玉儿也是心存感激,渐渐有了一些感情! 如今,听到张玉儿的抱怨、看到张玉儿的疼痛模样、又回想起张玉儿这段时间以来的幸苦,桃红则是暗暗下定了决心,今天晚上就给赵俊臣送去一封密信,详细说明一下张玉儿的近况,展现一下张玉儿的幸苦与忠心,省得赵俊臣当真是忘记了张玉儿。 其实,张玉儿的抱怨并没有错,这一天乃是赵俊臣的成婚之日,赵俊臣确实是忘记了张玉儿的存在。 并不是赵俊臣对张玉儿不上心,实在是礼部与钦天监插手了赵俊臣的婚礼之后,这件事情就麻烦了无数倍、增添了无数的流程,而赵俊臣仅仅是应付自己的婚礼,就已经是头昏脑涨了,只觉得比平日里的勾心斗角、党派攻讦还要累,又哪里还能顾得上张玉儿? 事实上,就在张玉儿抱怨的同时,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赵俊臣正在冲着礼部官员大发雷霆! …… 恩,三合一大章节,六千字! 凌晨之后,应该还有一更,但时间会比较晚,所以大家也不用等,早点睡,明天早晨起来再看吧! …… 第七百零七章.成婚(上). …… …… 礼部与钦天监经常为皇亲贵胄们主持婚礼仪式,按理说也是经验丰富、业务娴熟,但赵俊臣的成婚仪式,却是让他们遇到了麻烦! 首先,赵俊臣并不是皇亲贵胄,所以赵俊臣的成婚仪式并不能参考皇亲贵胄的婚礼流程进行安排; 其次,赵俊臣也不是寻常的高官子弟,反倒是权高位重的朝廷权臣之一,所以赵俊臣的成婚仪式的规格也绝不能低了; 最后,与赵俊臣一样年纪轻轻的寻常男子,往往是地位不高,成婚仪式的环节并不复杂,与赵俊臣一样权高位重的朝廷大臣,又往往是年纪很大了,大都是成婚多年、儿孙满堂,不需要礼部与钦天监主持婚礼,像是赵俊臣这般年纪轻轻且又权高位重、还需要礼部与钦天监出面主持婚礼的情况,却是前所未见、并无先例可寻。 如此一来,赵俊臣成婚仪式的环节流程究竟要如何安排,就算是礼部与钦天监的官员们也摸不着头脑,只能一边商议一边布置。 就这样,自从德庆皇帝下旨让礼部与钦天监负责赵俊臣的婚礼仪式之后,户部与钦天监的官员们就一直是紧急商议着,但两天时间过去了,赵俊臣宴请宾客的请帖已是尽数送了出去,婚礼所需的诸项器物也全部准备完毕,就连婚房都收拾妥当了,但户部与钦天监的官员依然是没有商议出一个合适的仪式流程。 到了今天,已经是赵俊臣的大婚之日,眼看着已经是巳时过半,再过不久就会有宾客上门恭贺了,但户部与钦天监的官员依然是在赵俊臣面前喋喋不休的争论着。 在明朝,寻常百姓们成婚结亲,主要流程是采纳、请期、迎亲、见公婆、见祖先牌位等等,但这些环节到了赵俊臣这里,许多细节看上去就显得有些扎眼了,这些细节也就成为了礼部与钦天监的争论焦点。 此时,赵俊臣坐在赵府客堂之中,而户部与钦天监的官员们则是站在赵俊臣的面前,他们也知道时间耽搁不得,同样是心情急切,原本的争论也就变成了争吵! “钦天监已经是定下了良辰,女方必须要在午时之前进入府门,否则就错过了吉时,咱们必须要尽快拿出流程!”一名钦天监官员表情严肃的说道。 一位礼部官员则是表情烦躁,说道:“本官自然知道,但以赵大人的身份贵重,难道要让赵大人亲自迎亲不成?赵大人乃是朝廷重臣,让赵大人在京城里招摇过市、抛头露面,又成何体统?更何况赵大人在民间的声誉一向是……有些争议,若是有百姓于此期间一时糊涂冲撞了赵大人,这场成婚仪式岂不是成了笑谈?” 另一位礼部官员则是反驳道:“若是赵大人不去迎亲,恐怕也是不合规矩!《礼书》有云:‘六礼之行,无贵贱一也’,太祖时期也有规定,即使是官员之婚礼,也必须要六礼齐备!这迎亲的环节又岂可以省略?” “不可不可!若是迎亲,赵大人要不要向女方父母行礼拜见?要不要叩拜女方的祖先牌位?但女方已经与家族脱离了干系,根本没有祖先牌位需要叩拜,女方之父也只是区区一名翰林院侍讲,若是赵大人向他行礼,岂不是失了尊卑?若是赵大人无需叩拜女方的祖先牌位、也无需向女方父母行礼,又何必要亲自迎亲?” “只可惜赵大人的婚事乃是陛下亲自做媒,否则这个时候让媒人代为迎亲也是一个可行之策……女方好歹也是出身于官宦之家,绝不能随意派人迎娶,否则也是乱了规矩……” “听说国子监有几位监生是赵大人的远亲,要不就从他们之中挑选一位作为迎亲之人?” “各位大人,这礼法不可乱,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新娘子入门之后,赵大人父母不在,也没有什么长辈,夫妻成礼的时候又应该如何安排?又应该让何人主持仪式?地位轻了可不行!” 眼看着众位礼部与钦天监的官员只是一味争论着细节问题,却是直到现在也拿不出一个准确方案,听着他们的争吵,赵俊臣只觉得头大,再加上这两天户部官员搞出来的种种礼仪流程已是把赵俊臣折腾的够呛,眼看着时间流逝,眼前众人依旧是争吵不休,即使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赵俊臣也终于是忍无可忍! 于是,赵俊臣狠狠一拍桌子,怒声道:“吵够了没有!?” 见到赵俊臣发怒,众位礼部与钦天监的官员皆是身体一颤、惊若寒蝉,纷纷是停止了争吵,垂手低头的听训。 赵俊臣冷冷扫视着眼前的众人,训斥道:“本官足足忍了你们两天时间,也一直没有管束你们,却没想到你们完全是不识抬举!已经到了本官的成婚之日,眼看着宾客们就要前来观礼了,但你们依旧是抓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不放!若是任由你们再这样争论下去,恐怕是到了明天也没有结果,若是本官的婚事因为你们耽搁了,本官也就要沦为笑柄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目光在几名礼部官员的身上稍稍停滞了一下——这几名官员的表现尤其是胡搅蛮缠,一直在刻意挑起争议话题,拖延时间的想法十分明显。 “恐怕,在某些人的眼里,若是本官的婚礼成了一场笑谈,那他们的目标也就达到了!是不是?” 随着赵俊臣的冷冷逼问,有几位官员被赵俊臣说中了心事,不由是面色微变。 与都察院一样,礼部同样是一些老学究与清流官员的聚集地,这些人自然是想要看赵俊臣的笑话,可惜手段不太高明,被赵俊臣轻易看穿了,赵俊臣看在德庆皇帝的面子上,原本也不打算追究他们的小心思,还以为他们会懂得收敛,却没想到自己的隐忍竟是让某些人蹬鼻子上脸了。 再次瞪了众官员一眼之后,赵俊臣突然高声唤道:“来人啊!” 许庆彦快步走入正堂,说道:“少爷请吩咐。” 赵俊臣冷声说道:“把这几位礼部与钦天监的大人全部请入厢房之中,等到今天所有事情结束之后再让他们离开!” 许庆彦点了点头,然后就面无表情的转身说道:“各位大人,请随我来。” 赵俊臣的这般决定,却是让众位礼部与钦天监官员皆是面色大变。 其中,为首的礼部官员惊声说道:“赵大人,我等乃是受了陛下的指派……你不能这样!” 赵俊臣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关于你们这几天的表现,我会向陛下详细说清楚的,我倒要看看陛下到时候会支持谁!礼部一向是清水衙门,近些年也被所有人忽视了,没想到竟是这般混乱,也是时候出手整顿一下了!” 说完,赵俊臣站起身来,直接向着正堂门外走去。 至于房间里的几位钦天监与礼部官员,则是被许庆彦半强迫的领到了厢房之中。 赵俊臣走到了正堂门外之后,却见到方茹快步走来。 与那些只知道纠缠于细枝末节的礼部官员不同,这两天方茹则是忙里忙外,将方方面面的事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见到赵俊臣之后,方茹连忙问道:“相公,那几位户部官员可是商议妥当了?要不要前去迎亲?” 赵俊臣摇头道:“指望不上他们,按你最开始的办法来吧。” 方茹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的话,茹儿已经准备好了迎亲队伍与马匹,时间不早了,相公你就准备一下去迎亲吧。” 听到方茹的说法,赵俊臣不由有些诧异,惊讶的看了方茹一眼。 当初,赵俊臣娶方茹入府的时候,因为方茹的侧室身份,并没有亲自迎亲,只是让人抬着轿子从正门进入,却也算是给足了方茹风光。 方茹的占有欲很强,在感情方面也向来不是豁达之人,所以赵俊臣原本以为方茹不希望自己亲自前去迎亲的,却没想到方茹早已经做好了安排。 见到赵俊臣的诧异目光之后,方茹笑了笑,表面上看着很平静,解释道:“当初相公你娶我进门的时候,就是大操大办,还刻意让茹儿的轿子从正门进府,但茹儿毕竟只是相公的侧室,如今相公要迎娶正妻,规格就要更高一些才行,否则就会让人笑话,认为相公分不清尊卑主次……茹儿不想让相公遭人笑话。” 听到方茹的解释之后,赵俊臣轻轻点头,认同了方茹的观点。 除此之外,赵俊臣并没有多说什么,既没有开口夸赞,也没有表态欣慰。 以赵俊臣与方茹的感情默契,很多事情已经是尽在不言中。 赵俊臣只是深深的看了方茹一眼,说道:“既然如此,就听茹儿的,由我亲自迎亲吧,说起来我也亏欠崔倩雪许多,确实是不能让她受委屈。” 与此同时,在崔俞与崔倩雪所住的宅院里,崔俞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忙碌之后,早已经是准备妥当了一切,就等着迎亲队伍上门了。 而在崔倩雪的闺房之中,崔倩雪也早就穿上了新娘装束、披上了红盖头,坐在床上等候多时了。 闺房之中,除了崔倩雪之外,还有一位女子陪伴在一旁,却是楚嘉怡。 自从崔倩雪被崔勉赶出家门之后,赵俊臣就把失去利用价值的楚嘉怡安排到崔倩雪的身边,让楚嘉怡成为了崔倩雪的随身丫鬟。 从那以后,楚嘉怡表面上依然是赵府里的人,但她总是陪伴在崔倩雪的身边,与赵府近乎已经是脱离了干系。 楚嘉怡进入赵府,原本是为了给自己的养父恭安王报仇,也屡次从赵俊臣身边窃取消息交给太子朱和堉,却没想到赵俊臣早已经看穿了她的底细,反倒是利用她数次坑害了太子朱和堉。 楚嘉怡并不笨,时至今日之后,已经是隐约察觉到了自己被赵俊臣利用的事情,深感无力之余,对于赵俊臣的看法也就愈加复杂了。 养父被赵俊臣迫害、自己遭到赵俊臣的愚弄,按理说楚嘉怡应该是愈加憎恨赵俊臣才对,但她与赵俊臣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之后,心中的憎恨并不如预想中深重,反倒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段时间以来,楚嘉怡跟随崔倩雪离开了赵府,长久没有与赵府联系,虽然是再也无法接触赵俊臣,更是无法为养父恭安王报仇雪恨了,但楚嘉怡反倒是轻松了许多,只觉得自己摆脱了某些非常复杂矛盾的东西。 但如今,随着崔倩雪即将要嫁入赵府,楚嘉怡也要跟着崔倩雪回到赵府,心情却是隐隐有些复杂,既是明显有些抗拒、又是隐隐有些期待,但究竟是抗拒还是期待,楚嘉怡自己也说不清楚。 而就在楚嘉怡心绪复杂的同时,早已经等待许久的崔倩雪却是耐不住寂寞,偷偷掀开了一角红盖头,向楚嘉怡问道:“楚姐姐,已经快要午时了,你说迎亲的队伍怎么还没有来啊!这盖头让人好闷。” 自从赵俊臣决定要迎娶崔倩雪之后,再加上崔倩雪与崔家的关系渐渐恢复,如今的崔倩雪心病尽去,已经恢复了当初的娇憨烂漫,却又多了几分乖巧与知趣。 听到崔倩雪的询问之后,楚嘉怡转头看了一眼崔倩雪,只见崔倩雪脸颊泛红、眸子里闪闪发光,好似期待、又好似羞怯,却是忍不住打趣道:“崔姑娘这是急不可待的想要嫁过去了?” 崔倩雪愈加羞怯,连忙是垂下了盖头,娇哼道:“人家正经问你,你却打趣人家,不理你了!” 楚嘉怡笑而不语。 对于崔倩雪,楚嘉怡就像是妹妹一般看待,十分喜欢,平日里也十分亲近,表面上她是崔倩雪的丫鬟,但实际上平日里遇到事情反倒是楚嘉怡拿主意的时候多一些。 但没过多久,崔倩雪耐不住寂寞,又问道:“楚姐姐,你说赵大人他会不会亲自来迎亲啊?” 楚嘉怡考虑了片刻,说道:“应该不会,赵大人的身份毕竟与寻常男子不同,应该是不会亲自招摇过市。” 听到楚嘉怡的回答,崔倩雪似乎有些失望,却是许久没有说话。 就在楚嘉怡打算开口宽慰崔倩雪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阵阵锣鼓声与鞭炮声,颇是声势浩大。 楚嘉怡面色一变,知道是迎亲队伍来了,而崔倩雪则是连忙端正了坐姿,就好似赵俊臣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红盖头里面的脸颊则是愈加羞红了。 然后,闺房外传来了一道激动的呼喊声:“赵大人亲自来迎亲了!” …… 恩,第二更! 这一章写完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又困又累,只能睡三个小时,也是自作自受,谁让虫子是手残党、码字慢?…… 大家给点动力~各种求~ …… 第七百零八章.成婚(下). …… …… 穿着一身盛装,赵俊臣骑马来到了崔宅外面,表情则是若有所思。 赵俊臣胯下之马看似高大,但实际上只是一匹性格温顺的母马,方茹也知道赵俊臣不善骑术,所以就专门挑选了一匹容易驾驭的样子货。 但就是这么一匹性格温顺的母马,赵俊臣也不容易驾驭,若不是一直有人拽着马辔,说不定半路上就要失控。 这件事也给赵俊臣提了一个醒,自己应该抽时间练一练骑术了。 毕竟,赵俊臣很快就要前往陕甘,那里即将要成为战场,可谓是危机四伏,若是不通骑术的话,一旦遇到了危险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对赵俊臣而言,在战场上捞取一些好处固然是十分必要,但保命才是他首先考虑的事情。 心中下了决定之后,赵俊臣也就回过神来,不再是胡思乱想,抬头向着崔宅看去。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自己的婚事,而崔俞等人已经在宅门外恭候他多时了。 崔宅之中,同样有几位礼部官员负责礼仪流程的事情,但赵俊臣直接忽视了他们,完全没有让他们插手的意思。 没有了礼部官员的指手画脚,也就省去了许多没必要的繁文缛节,一切只是按照寻常的礼仪流程,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许多,虽然还有许多规矩讲究,但依然是让赵俊臣轻松了许多。 另一方面,崔俞也是主动配合、一切从简,仅仅是用了小半个时辰,“迎亲”环节就结束了。 最终,在楚嘉怡的搀扶下,披着红盖头的崔倩雪进入了赵府的八抬大轿,然后在赵俊臣的带领下,迎亲队伍向着赵府返回,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仅仅是乐队就有三十余人,赵俊臣作为新郎官更是前拥后簇,颇是声势浩大,引起了无数人的侧目。 某些礼部官员不希望赵俊臣亲自出面迎亲,也确实是心有顾虑,毕竟赵俊臣在民间的名声较差,若是任由赵俊臣大张旗鼓的招摇过市,说不定就会有百姓冲撞、引发乱子,到时候赵俊臣的婚礼也会变成一场笑谈。 对于这般情况,赵俊臣也是不敢怠慢,迎亲的往返路上一直是小心翼翼,并且还安排了顺天府的衙役们维持秩序,所幸一路上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虽然百姓们纷纷是围在道路两旁看热闹,但也仅仅只是看热闹而已,并没有出格的举动。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却是想起了一年前,当时他赈济了潞安府的灾情之后返回京城,而京城百姓们见到了赵俊臣的车马队伍之后,所有人都是神情惊慌、如鸟兽散,那一幕足以证明赵俊臣当时的民间声誉究竟有多么狼藉。 但这一年来,赵俊臣不仅是再也没有做过任何直接伤害百姓的事情,还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扭转声誉,总算是渐渐有了成效,只看到百姓们好奇围观的样子,与当初的惊惧模样截然不同,就知道赵俊臣的苦心没有白废。 想到这里,赵俊臣心中一动,却是转头扬声说道:“许庆彦!” 听到赵俊臣的呼唤,许庆彦连忙是小跑到赵俊臣的马旁,问道:“少爷,什么事?” 赵俊臣吩咐道:“今年是我的成婚大喜,也应该让百姓们同喜同乐,你去寻一处宽敞地方,将京城里的名厨尽数雇来,摆上百八十桌流水席,全都要好酒好菜,一律免费招待百姓!”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许庆彦不由一惊。 这样的流水席,自然是大手笔,但也好耗费不少银子。 于是,许庆彦犹豫道:“少爷,这动静太大了吧?” 赵俊臣哈哈一笑,然后降低了声音说道:“动静越大越好,我今天乃是奉旨成婚,动静再大也没人敢说什么,表现得挥金如土、志得意满一些,说不定陛下他反倒是会开心,还能让百姓们念一句好,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许庆彦终究是舍不得银子,尤其是赵府如今的开销实在是太大了,但既然是赵俊臣的决定,他终究还是勉为其难的点头道:“那我这就去办!” 崔宅与赵府相隔不远,皆是位于城西,仅仅是说话间的功夫,赵府已经是遥遥在望了。 到了赵俊臣如今的官场地位,今天这场婚事也就不再是那么简单,乃是赵俊臣与各大派系拉近关系、经营人脉的重要时机,绝不能有任何疏忽。 这一天,赵俊臣既要扮演新郎的角色,参与到婚礼流程之中,又要扮演赵府主人的角色,招待来往宾客,难免是有些顾此失彼、手忙脚乱。 此时的赵府,已经是热闹非常、宾客云集,赵俊臣回到赵府之后,也不敢有任何耽搁,先是热情回应了众位宾客的恭贺,又让轿夫抬着崔倩雪的轿子进入了赵府正门,并且派人把崔倩雪送入婚房之中等待,这一切全部忙完之后,赵俊臣就站在赵府前庭,担负起了迎接宾客的任务。 提前来到赵府的宾客,大都是赵俊臣的亲近朋党,以及一些不太重要的边缘人物,那些最重要的宾客往往是最后出现,也需要赵俊臣亲自接待! 这些地位尊贵的宾客们也是有趣,就好似是一直躲在暗处专门等着赵俊臣回府一般,当赵俊臣亲自迎接宾客之后,他们就一个个的陆续出现了。 很快的,兵部尚书王寿亲自来到赵府恭贺赵俊臣的新婚大喜,并且送来了整整两大箱子贺礼,内中的各式礼品足足价值数千两银子,赵俊臣与王寿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刚刚把王寿迎入赵府之后,就见到礼部尚书林维的轿子停到了赵府门前,同样是送来了整整两大箱子贺礼,当赵俊臣好不容易将林维迎入府中,刑部尚书张伯崇与吏部尚书宋启文又联袂到了…… 可以说,这一天的赵府,近乎是聚集了庙堂中枢的所有重要官员,除了那些与赵俊臣水火不容的清流官员之外,京城里五品以上的实权人物近乎是全部到场了,就算是周尚景、沈常茂、程远道这几位内阁阁老,虽然是没有亲自出面贺喜,但也派来了使者、送来了贵重贺礼。 宾客云集之下,在连绵不断的丝竹声与鞭炮声中,赵俊臣迎来送往之际,固然是忙碌不堪,就连赵府负责唱诺的门子,这一天也是喊哑了嗓子! “内阁辅臣李阁老到~”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王佑伦王大人到~” “少傅张诚大人携子张谦公子到~” “‘联合船行’大掌柜林云璞、二掌柜白明宇、三掌柜戴逢福到~” “南直隶巡抚黄大人之孙黄程文公子到~” “太常寺卿戴大人到~” 门子每一声高声唱诺,就代表着一位重量级的宾客抵达赵府。 最终,随着新任阁老梁辅臣抵达赵府之后,赵府的气氛更是达到了高潮。 再加上提前赶到赵府的阁老左兰山,以及另一位阁老李和,赵俊臣的婚事先后迎来了三位内阁阁老亲自恭贺,却也是一件官场奇谈,足以表明赵俊臣如今的影响力究竟有多么强大。 梁辅臣几乎是最后到达赵府的重量级宾客,所以迎接了梁辅臣之后,赵俊臣也就不再是亲自迎客了,而是与梁辅臣并肩向着府内走去。 迈步前行之际,周围的宾客们纷纷是向赵俊臣发言恭贺,而赵俊臣也是一副亲切随和的模样,不住的微笑拱手回礼。 与此同时,赵俊臣又向梁辅臣说道:“梁前辈,晚辈今日的婚事,实在是有些尴尬,因为晚辈在京城里就连一个可靠的家族长辈都没有,偏偏自己的地位又有些高了,也不能随便找人主婚……如今梁前辈亲自来到赵府做客,晚辈也只好指望您了!以梁前辈的资历声望,若可以担任晚辈婚事的主婚人,自然是绰绰有余了,不仅是解了晚辈的燃眉之急,更还是晚辈的荣耀,却不知梁前辈意下如何?” 听到赵俊臣的请求之后,梁辅臣沉吟了片刻,然后点头道:“我并没有事先准备,恐怕是不能办好,但若是赵大人没有其他人选的话,那么我临时客串一下,倒也是不无大碍。” 见到梁辅臣答应之后,赵俊臣心中大喜,连忙道:“既然如此,一切就拜托梁前辈了!” 对于赵俊臣而言,梁辅臣一旦是担任了赵俊臣的主婚人,不仅是拉近了两人的关系,并且百官们通过这件事,也会错估赵俊臣与梁辅臣的关系,将他们二人视为一体看待,这无疑会为赵俊臣带来许多的额外好处。 而就在赵俊臣准备宣告这个消息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喝。 “圣旨到!户部尚书赵俊臣接旨!” 听到这声呼喝,赵府里的众人纷纷一惊,皆是向着赵府门口看去,却见到德庆皇帝的随身太监张德手捧圣旨迈步进入了赵府之中,张德的身后还跟着一队小太监,皆是捧着不少东西。 显然,德庆皇帝的贺礼来了。 于是,赵府的丝竹与鞭炮陆续停下,宾客们也纷纷停止了喧闹,赵府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赵俊臣则是快步来到张德的面前行礼接旨。 只见张德展开圣旨,扬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国家施仁,养民为首,钱粮不可缺,户部尚书赵俊臣多年来操持国库,功勋卓著,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特加授资德大夫、加勋正治上卿,并赐朕之手书御匾一块、玉璧十对、明珠百颗…… 大臣有奉公之典,藉内德以交修,朝廷有疏爵之恩视夫皆而并贵,懿范弥彰崇嘉永,另封户部尚书赵俊臣之妻赵崔氏为正二品诰命夫人,赏玉镯两副、金器十件;加封崔氏之父、翰林院侍讲崔俞为翰林院侍读学士…… 钦此!” 听到圣旨的内容之后,在场的所有人皆是纷纷动容。 德庆皇帝的赏赐,要比想象中更加惊人! 加封崔倩雪为正二品诰命夫人也就罢了,赵俊臣乃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这般封赏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但同时还加封崔倩雪的父亲崔俞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就有一种鸡犬升天的意思了。 此外,德庆皇帝为赵俊臣加授资德大夫、加勋为正治上卿,同样是了不得的荣耀。 资德大夫乃是明朝的正二品的加授散官,散官分为初授、升授、加授三个层级,品阶与正职相同,比如赵俊臣成为了户部尚书之后,也就同时成为了正二品的初授散官资善大夫——这是正二品散官的最低一级——却唯有立下了卓越功绩之后,才可以升授资政大夫,若是连年功勋卓著、并且是资历深厚、声誉极高,还得到了百官之认同,才会加授为资德大夫。 如今,德庆皇帝跳过了资政大夫,直接加授赵俊臣为资德大夫,不仅是肯定了赵俊臣近年以来的功绩,更是一种极大的荣耀。 要知道,如今的六部尚书,唯有赵俊臣得到了加授资德大夫的殊荣,除了赵俊臣之外,即使是吏部尚书宋启文也只是升授资政大夫罢了,这就意味着赵俊臣已是成为了六部尚书第一人。 至于正治上卿,乃是文官勋位,同样是难以获得,每一位拥有文官勋位的大臣,就必然是圣眷深重之辈。 然而,相对于众位宾客的惊羡,赵俊臣的心中却是有些不以为然,并没有太多的惊喜。 怎么说呢,德庆皇帝的这次赏赐,依然是秉承了他的一贯风格,用四个字来总结就是“华而不实”,不论散官还是勋位,都不能为赵俊臣带来实际的利益与权势,只是看着荣耀罢了。 不过,在表面上,赵俊臣则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叩首道:“臣领旨谢恩!” 当赵俊臣伸手接过圣旨之后,张德则是笑道:“赵大人,快来看看陛下赐给你的御匾吧!” 说完,两名小太监抬着一面红布遮掩的匾额来到了赵俊臣的面前。 赵俊臣伸手掀开了红布之后,却见到匾额上刻着两个金色大字。 “宝臣”! …… …… 第七百零九章.余事. …… …… 随着德庆皇帝的赏赐圣旨到达,赵府的气氛再次推到了高潮。 看到御匾上得“宝臣”二字之后,宾客们纷纷是聚拢到赵俊臣的周围、再次向赵俊臣表示了恭贺之意,许多人的羡慕之意都是溢于言表,只觉得赵俊臣这一天实在是风光无限。 赵俊臣依然是态度谦和,亲切回应了宾客们的恭贺之后,然后则是命人把刻着“宝臣”二字的御匾供奉起来,接着又邀请大太监张德参加自己的婚宴,而张德显然也想要趁机与赵俊臣拉近关系,自然是欣然应诺。 接下来,婚礼流程按部就班的推进着,梁辅臣成为了赵俊臣的主婚人,在众多地位尊贵的宾客见证下,崔倩雪被唤了出来之后,与赵俊臣行了夫妻对拜之礼,然后则是酒宴开始,众位宾客们轮番向赵俊臣敬酒、趁机与赵俊臣拉近关系,而赵俊臣则是热情的一一回应,在宾客们的热情之下,这场婚宴也就愈加热闹了。 最终,这一天的婚礼酒宴可谓是宾主尽欢,即使是梁辅臣、李和、王寿这几位庙堂核心大臣,也给足了赵俊臣面子,全都是申时之后才陆续离去,等到宾客们尽数离去之后,时间已经是傍晚的酉时三刻了。 所有的喧闹到了最后往往就是疲惫不堪。 送走了最后一位宾客之后,疲惫不堪的赵俊臣瘫软在赵府正堂的座位上,只觉得这一天要比往常任何一天都要疲惫得多。 尤其是酒宴上的觥筹交盏、相互敬酒,虽然到了后来赵俊臣的酒杯里已是悄然换成了白水,但赵俊臣依然是饮酒过量了,如今只觉得肠胃不适、酒气冲脑,浑身都不舒服。 见到赵俊臣这般模样,在后宅里躲了一天的方茹只觉得心疼不已,顾不得赵府的事情,连忙是端来了一杯醒酒茶递给赵俊臣,轻声说道:“今天实在是幸苦相公了,快点喝一杯茶水缓缓。” 赵俊臣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方茹接过空盏之后,又连忙为赵俊臣续上新茶水,赵俊臣则是再次一饮而尽。 连续喝了两杯醒酒茶之后,赵俊臣的酒气与肠胃不适总算是稍稍缓解了一些,然后就开始闭目养神、缓解疲惫,而方茹则是走到赵俊臣的身后,伸出双手为赵俊臣按摩太阳穴。 又过了良久之后,赵俊臣的精力总算是稍稍恢复了一些,头脑也稍稍清晰了一些。 然后,赵俊臣伸手握住了方茹的纤手,说道:“不用再按了,我已经好多了。” 见赵俊臣的语气有力了一些,方茹也松了一口气,回到了赵俊臣的面前站定。 此时,赵俊臣已经是恢复了往常的沉稳睿智,眼神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开口问道:“陛下的那块御赐匾额,你可是已经安排妥当了?” 方茹连忙点头,说道:“我已经命人把那块御匾挂在后堂供奉起来了……相公,陛下在这块匾额上书写‘宝臣’二字,你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俊臣稍稍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这‘宝臣’二字,古书之中多有使用,明面上的意思就是皇帝们信赖器重的大臣,不过……若是按照字面上的意思,解释为聚宝之臣倒也妥当,也更符合我在陛下心中的定位……此外,‘宝’这个字也有珍贵喜爱的意思,所以就算是解释为宠臣、弄臣,也不无不可……总而言之,这两个字究竟要如何解释,最终还要看陛下的心意……呵呵,陛下他终究还是不肯给我一个保证啊!” 方茹也是叹息,说道:“是啊,若是这块匾额上的字是‘忠臣’或者‘贤臣’,又或者是‘国之柱石’之类,就是陛下他亲口承认了相公的今后地位,相当于一块免死金牌了……可惜了,仅仅是‘宝臣’二字,不上不下的,看似光鲜荣耀,但并没有任何用处。”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这不是咱们这位陛下赏赐臣子的一贯风格吗?从来都是华而不实……更何况,咱们大明朝的免死金牌向来不值钱,太祖开国之后,身边老臣几乎人手一块免死金牌,但又有几人善终了?自古帝王多无情,咱们也无需抱有任何幻想,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吧。” 方茹轻轻点头,面色却有些沉重。 若是德庆皇帝愿意给予赵俊臣一些保证,总是可以稍稍安心一些,赵俊臣也不至于这般疲惫。 可惜,从本质上来讲,德庆皇帝是一位极为吝啬的皇帝,就算是一个虚假的担保也不愿意给予赵俊臣。 见到方茹的表情变化之后,赵俊臣不愿意方茹像自己一样承受太多压力,却是笑着宽慰道:“茹儿,不必担心,如今咱们的几项计划皆是顺利,按照昨天收到的情报,李传文与肖文轩他们已经代我控制了京杭运河沿岸的近半地方衙门,很快就要前往长江沿岸的地方衙门了,到时候成果还会进一步增加; 咱们渗透内廷与军镇的计划也很顺利,李如安成为了陕甘三边的监军,很快就要受到进一步的重用,以他的手段心机,今后就算是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也有可能,并且京城附近的几处军镇也被咱们渐渐渗透,只需要再过两三年就可以完全控制了; 此外,朝廷的钱粮命脉如今已然落入咱们的手中,只需要进一步控制各地商贾,咱们就足以影响到整个朝廷的兴衰,并且我在朝野间的声誉很快也会进一步的改善……” 听到赵俊臣的宽慰,方茹自然是明白赵俊臣的心思,也同样不希望赵俊臣担心自己,连忙是展颜一笑,表示自己并不担心。 但实际上,赵俊臣与方茹都很清楚,他们所做的一切,也只是稍稍增加了胜机罢了,若是德庆皇帝、或者是下一任的明朝皇帝想要下手对付赵俊臣,赵俊臣的生存希望依旧渺茫! 无他,赵俊臣就算是控制了再多的官吏、商贾、以及军镇将领,但等到明朝皇帝下定决心想要铲除赵俊臣的时候,这些人之中又有多少人愿意跟随赵俊臣背水一战?赵俊臣给予他们的种种好处,明朝皇帝同样是可以给予,赵俊臣虽然是抓着他们的把柄,但明朝皇帝同样是可以宣布这些把柄无效……真到了决定胜负的时候,能有十分之一的人愿意跟随赵俊臣就算是不错了。 所以,对于未来的命运,赵俊臣与方茹依旧是不敢乐观,赵俊臣如今的所有计划若是总结起来,大约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这六个字了。 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才决定自己接下来要前往陕甘冒险一搏! 而方茹知晓了赵俊臣的计划之后,虽然是心中担忧,但终究是没有反对。 就在赵俊臣与方茹二人陷入沉默的时候,许庆彦却是面色兴奋的快步走入正堂。 许庆彦没有那么多的聪慧,眼光也看不到那么遥远,所以他总要比赵俊臣与方茹二人快乐轻松的多,许多微不足道的事情就会让他感到满足兴奋。 此时的许庆彦就是如此。 只见许庆彦挥舞着一本账册,快步走到赵俊臣的面前,心满意足的说道:“少爷,今天宾客们送来的礼单已经全部清点完毕了!嘿嘿,所有的贺礼加起来,即使是府里的库房也装不下,账房们清点了一下,发现明里暗里的贺礼加起来至少价值七八十万两银子!此外还有一些暂时无法估价的奇珍,若是再把这些奇珍算进去,咱们这一次更是进账了百万两银子之多!” 说到这里,许庆彦的表情愈加兴奋,又说道:“少爷,这段时间以来,咱们一直是花钱如流水,这些年存下的银子眼看着就要花完,我原本还有些心疼呢,没想到先是黄有容送来了四百余万两的抄家银子,如今又有了一大笔银子进账!府里的存银总算是宽裕了许多,咱们也就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了!” 说完,许庆彦将礼单账册交给了赵俊臣。 见到许庆彦这般模样,赵俊臣不由是摇头失笑,伸手接过账册之后,一边翻阅一边问道:“流水席那边情况如何?” 许庆彦撇了撇嘴,说道:“摆了九十九桌流水席,免费供给百姓们好酒好菜,还能如何?足足花费了近万两银子,百姓们吃人嘴短,总要说几句好话。” 赵俊臣又是一笑,说道:“万两银子能买到百姓们的一句好话,就已经算是很划算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却是突然一愣,双眼盯着礼单账册的一行文字有些吃惊。 宾客们今天参加赵俊臣的婚宴,大都是交给了赵府明暗两份礼单,贺礼也往往是明暗两份,明面上的贺礼往往只是价值千百两银子,但真正的贺礼却往往是高达万两银子之多,二三百位宾客的贺礼加在一起,能收获百万两银子的贺礼并不让赵俊臣意外。 当然,像是梁辅臣、李和、王寿这些位高权重的朝廷大臣,自然是不屑于讨好赵俊臣,他们的贺礼往往只有明面上的一份。 所以,这些人的贺礼目录也是单独排列在最前面。 而最前面的名字,却是让人意料不到——太子朱和堉! 没想到太子朱和堉也向赵俊臣送上了贺礼! 贺礼并不多,也不珍贵,仅仅只是一本古籍、一柄金玉如意、以及二百两银子罢了,但这里面所代表的意义,也就值得令人深思了。 “太子……总算是渐渐开窍了?”看着这份礼单,赵俊臣暗暗想道:“不过……是不是太迟了?陛下已经是下定决心要废黜他了,陛下的性格向来是固执,一旦是下了某个决定,就轻易不会改变……更何况……” 另一边,见到赵俊臣的表情变化,方茹问道:“相公,怎么了?” 赵俊臣合上了礼单账册,摇头道:“没什么。” 说话间,赵俊臣抬头看了一眼房外的天色,却见到天色渐暗,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看到赵俊臣的动作之后,方茹的表情间闪过了一丝黯然,但很快就已经是恢复如常,并且开口道:“相公,时间不早了,崔姑娘……夫人她已经在新房里等待许久了,你还是快点去见她吧,今天是新婚之夜,却不能冷待了夫人。” 赵俊臣看了方茹一眼,却是一眼就看透了方茹的心思,缓缓说道:“茹儿,你要明白,唯有你能帮我分担一切。”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是让方茹的眼睛明亮了许多,点头轻声道:“茹儿明白。” 赵俊臣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去见她了。” 说完,赵俊臣就向着后宅走去了,许庆彦也是连忙相随。 而方茹站在正堂里呆愣了片刻,然后也同样是转身离去,指挥着赵府下人收拾今天婚礼的一片狼藉了。 前往新房的路上,赵俊臣的心情有些复杂。 崔倩雪是一个好姑娘,但赵俊臣并不是她的良配。 崔倩雪很单纯,她所期望的生活也很单纯,不过是夫良妻贤、相互珍爱而已,但赵俊臣则是太过复杂了,选择崔倩雪为妻乃是出于政治考虑,就算是今天这场婚礼也掺杂了许多利益关系。 说实话,赵俊臣喜欢崔倩雪,但喜欢并不等于爱,赵俊臣只是认为自己与崔倩雪在一起的时候不需要耗费太多心机、比较轻松罢了,但崔倩雪却是非常爱慕赵俊臣,然而赵俊臣一直都无法理解崔倩雪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从何而来。 赵俊臣很确信自己今后绝不会亏待崔倩雪,依然能够让崔倩雪无忧无虑的活下去,但赵俊臣并不能给予崔倩雪想要的一切。 所以,赵俊臣对于崔倩雪的感觉很复杂。 不过,当赵俊臣来到新房门外的时候,也就抛下了心中的复杂思绪。 既然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那也就不需要太过复杂的考虑,从某方面而言,在这个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崔倩雪嫁给赵俊臣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至少赵俊臣始终可以尊重女性,并不会亏待她,只是不能与她交心罢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心情平静了许多,然后就伸手推开了婚房的房门。 …… …… 第七百一十章.赵俊臣遭弹劾!. …… …… 趁着新婚燕尔之际,朝廷的各项事情也暂时告一段落,赵俊臣也就好好休息了一下,不似往日一般忙碌不堪,长时间以来所损耗的身心精力都得到了一些补充。 休息之余,赵俊臣也经常带着崔倩雪与方茹二女出京秋游,又趁着秋游的机会,一直在暗中练习骑术。 不过,赵俊臣也并非是一味的休息,依然是密切关注着朝野各方的动态。 到了八月十二这一天,赵俊臣收到了消息,戚斌已经带领两千新兵进入了陕甘境内,很快就可以回到延绥军镇。 与此同时,戚斌留在延绥军镇的那支新军也没有闲着,一直在戚斌的副手牛济的带领下依然是不断操练,并且人数也扩充到了近千人。 这样一来,戚斌的新军人数也就达到了三千之众,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没有战斗力的新军,一旦参加了战事之后,也唯有那不足千人的老兵可以发挥作用。 但即使如此,赵俊臣对于戚斌的这支新军依然是非常重视,将这支新军视为陕甘三边抵御今年火筛入寇的最后底牌。 这段时间以来,五万禁军精兵支援了陕甘三边之后,领兵大将关武元很快就成为了陕甘三边的风云人物,又在随军幕僚牛辅德的大力宣传之下,关武元的武圣后人身份、威风凛凛的相貌气质、手下的五万精兵、以及他的装腔作势、自我吹捧,皆是让陕甘三边的边军士气大震! 王铮接任了三边总督之后,很快就察觉到了陕甘三边的局势糜烂,眼看着今年火筛入寇的局势必然要比往年恶劣许多,正是忧心忡忡、心惊胆战,却没想到朝廷马上就支援了大批粮草,并且还派来了十万援兵,顿时是幸喜若狂,长松了一口气。而关武元以及关武元麾下的五万禁军精兵,更是被王铮视为救命稻草,对于关武元的要求可谓是无不答应。 关武元则是依照赵俊臣的吩咐,趁机将五万禁军调到延绥军镇附近驻扎,而戚斌驻扎在延绥军镇里的新军也就落入了关武元的麾下。 与此同时,随军幕僚牛辅德则是打着关武元的旗号,与陕甘三边的各位总兵、指挥使们进行联络、拉拢关系,很快就达成了攻守互助的协议。 至此,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的布局,也就全部完成了。 又到了八月中旬,陕甘三边传来消息,称是已经有零散的蒙古骑兵开始入侵劫掠了,这显然就是今年火筛入寇的前兆。 收到这个消息之后,赵俊臣也就下定决心,准备要动身前往陕甘了。 当然,以赵俊臣如今的身份地位,已是不能轻易离京了,若是他想要前往陕甘三边,就必须要有一个充足的理由。 幸好,这个理由赵俊臣早已经准备好了。 却说,八月十五这一天的早朝上,德庆皇帝正在皇极殿内大发雷霆! “昨天下午,朕收到了太子太师王保仁、都察院左都御史杜白等人从南京送来的奏疏!他们对南京六部的调查已经是尘埃落定了,最终的结果让朕大为震怒、也深感痛心!南京六部的六位尚书经过严查之后全部有罪!十二位侍郎经过审查之后也有十人同样涉及了各种罪行!至于南京六部的中下层官员,更是糜烂到了根子里!在几位钦差的整顿之下,整个南京官场都被清扫一空,南京的大牢近乎是人满为患,里面所关押的犯人全都是朕曾经深为信任的大臣! 朕对于南京六部一向是期望甚重,我朝的近半税赋、数省的官员考核、江南的人才培育……这些重要的差事全部都交给了南京六部负责!但南京六部又是如何回报朕的?庇护走私!谋害大臣!勾结成党!私通藩王!种种罪行,皆是让朕触目惊心!既然如此,朕还要这些南京官员有何用?朕还要南京六部有何用?依朕的看法,南京六部的存在已经成为了朝廷的顽疾,还不如将这些衙门撤掉收权省事!” 德庆皇帝用手大力拍打着龙椅扶手,不断的高声怒喝,表情间满是震怒,就好似他压根没有想到这种结果一般。 而百官们见到德庆皇帝的震怒之后,也纷纷是心中惧惊,齐声向德庆皇帝行礼请命道:“臣等有罪,还请陛下息怒!” 然而,德庆皇帝却是直接顶了回去,怒声道:“南京六部如此之糜烂,朕如何能够息怒?!你们说说看,朝廷留着南京六部究竟还有什么用?就是为了活活气死朕吗?” 眼看着德庆皇帝竟是想要从南京六部收权,陆续有一些江南出身的官员出列表态,搬出了祖宗之法、强调了朝廷稳定、解释了南京六部的必要性,总之就是不希望德庆皇帝从南京六部收权。 “陛下息怒,自太祖立国之后,南京六部已经是存在至今,若是陛下您因为一时怒意就撤掉了南京六部,恐怕会让江山不稳,百姓们也会惶惶不安,还望陛下明鉴!” “陛下,南京六部虽然是出现了纰漏,但依然是稳定了朝廷的南方局势,可谓是功大于过!如今南京官场糜烂,只需要撤换官员即可,大可不必大动干戈的从南京六部收权,否则整个江南重地都会无所适从。” “陛下,南京六部乃是太祖所立,迁都顺天府之后,成祖也依然是留下了南京官场建制,若是陛下因为一时之激怒就废黜了南京六部衙门,恐怕是违背了祖宗之法,还望陛下息怒明察!” 南京六部与江南士族的关系极为密切,所以就算是德庆皇帝已经是震怒至极,依然会有许多官员冒着风险为南京六部求情。 实际上,德庆皇帝这一番表态也只是一种试探罢了,见到大批官员表示反对之后,也就没有继续坚持,只是稍稍歇了怒火,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朕也就再相信南京六部一次,但若是南京六部依然是让朕失望,那就表明南京六部的存在已经是弊大于利,绝不能继续留着了!”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的语气平静了许多,又说道:“如今,南京官场已经是清洗一空,出现了许多空位,既然是南京六部依然需要存在,这些空位也就需要官员填补,然而这么多的空位需要官员填补,朕一时间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众位卿家可有什么建议?” 德庆皇帝的这番询问,自然是依照赵俊臣的计划行事。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朝廷高层的众位阁老与尚书们,也纷纷是按照赵俊臣当初的计划、提出了各自的人选建议。 赵俊臣首先出列道:“陛下,南京户部负责着我朝的近半税赋,又有有盐引勘合之权,最是重要不过,需要一位经验丰富、性格稳重的大臣负责,如今江西布政使汪正的任期将满,此人的能力不俗,又十分熟悉南京官场,乃是南京户部尚书的最好人选。” 南京户部尚书乃是一个肥差,固然是人人都想要争夺,但赵俊臣身为京城户部尚书自然是最有发言权,若是赵俊臣的举荐没有遭到太多的反对,那么也就无人能够相争。 此时,听到赵俊臣的举荐人选之后,百官们纷纷是心中一惊。 江西布政使汪正一向是贪婪吝啬、斤斤计较,并且是出了名的翻脸无情、收了银子也不会为人办事,这样的人哪里会是南京户部尚书的适合人选? 不过,百官们并不了解赵俊臣坑害南京六部的连环毒计,只以为汪正不知道什么时候投入了赵俊臣的门下,所以才得到了赵俊臣的举荐。 而随着赵俊臣的举荐之后,吏部尚书宋启文则是出列反对,列举了许多汪正的缺点与不足,但这件事终究还是赵俊臣的话语权更重,再加上德庆皇帝、沈常茂、左兰山等人同样偏向于汪正,所以南京户部尚书的位置最终还是落到了汪正的头上。 而吏部尚书宋启文似乎是存心想要报复,马上就出列说道:“陛下,南京官场刚刚经历了一番动荡,而南京吏部则是南京官场的核心衙门,既是关系到南京官场的稳定,也是关系到南京六部的官场风气,必须要有一位刚正不阿、律人律己的大臣担任尚书,才能够让朝廷安心,所以臣举荐江西按察使吴陉人担任此位!” 听到宋启文的举荐之后,百官们又是纷纷一惊! 吴陉人的性格乖张不合群,不懂得聚拢人心却又喜欢排斥异己,又岂是南京吏部尚书的合适人选?不过,考虑到吴陉人一向与“周党”关系密切,与新任的南京户部尚书汪正更是死敌关系,再联想到宋启文刚才强烈反对汪正担任南京户部尚书的事情,所有人都以为宋启文举荐吴陉人乃是“周党”与“赵党”的一场博弈,双方都想要趁机插手南京官场,所以就派了各自的党羽,并且还想要压制对方。 对于“赵党”与“周党”的明争暗斗,百官们自然是轻易不敢参与其中,再加上周尚景、李和、沈常茂等人纷纷是支持了宋启文的提议,所以南京吏部尚书的位置也就落到了吴陉人的头上。 接着,老弱昏聩的都察院佥都御史李子雍在首辅沈常茂的建议下,成为了南京刑部尚书,并且还得到了“沈党”与“周党”的一致支持;而不学无术、嫉贤妒能的顺德府知府沈欣文则是成为了南京礼部尚书,这个任命看上去则是各党派相互妥协的结果。 至于南京工部尚书,则是落到了原南京户部侍郎曹文斌的头上,而南京兵部尚书则是德庆皇帝直接指定了一位“帝党”官员,这个位置涉及到了兵权,却也无人敢与德庆皇帝相争。 等到南京六部尚书的任命全部是尘埃落定之后,不知情的百官们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不妥之处! 性格乖张的吴陉人成为了南京吏部尚书、贪婪吝啬的汪正成为了南京户部尚书、老弱昏聩的李子雍成为了南京刑部尚书、不学无术的沈欣文成为了南京礼部尚书…… 这些人的秉性能力,皆是与他们的任命完全不符,再考虑到南京户部与南京吏部乃是南京官场最核心的两个衙门,偏偏南京户部尚书汪正与南京吏部尚书吴陉人乃是出了名的死对手…… 如此一来,刚刚结束了一场清洗的南京六部,岂不是很快就要再次乱起来? 想到这里,那些与南京六部关系密切的大臣们皆是忧心仲仲,隐隐觉得南京六部似乎落入了一场阴谋之众,朝廷中枢对南京六部的清洗整顿只是这场阴谋的开端罢了。 然而,这些任命已经是成了定局,他们也就再无理由反对,只是等到朝廷开始商议南京六部的十余位侍郎人选的时候,却是纷纷出列表示这些任命不可以仓促决定,应该认真考核人选云云。 岂不知,这般情况也同样是落入了朝廷高层的算计之中,却是顺水推舟的答应了,这些侍郎位置的空缺也就成为了朝廷中枢下一步计划的引子与伏笔! 眼见着朝廷针对南京六部的计划一切顺利,德庆皇帝的心情颇是愉快,但表面上依旧是一副严肃至极、余怒未消的模样,并且开口问道:“南京官场的事情,暂且先这样吧!众卿可还有事情要奏?” 见到德庆皇帝的这般模样,似乎是不打算继续参与朝议了,大太监张德就知趣的高声喊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原本,百官们还以为今天的朝议就此结束了。 却没想到,因为赵俊臣的推动,今天朝议的高潮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随着张德的话声落下,就见到百官队列之中一口气走出了十余位官员。 这些官员大都是出身于清流,但也有“周党”、“沈党”、以及中立官员,他们出列表态之际,表情皆是有些激愤。 “陛下,臣有本要奏!” “陛下,臣要弹劾户部尚书赵俊臣贪赃枉法之罪!” “陛下,据臣所知,山西与陕甘的灾民至今没有得到朝廷赈济,朝廷用以赈济灾民的大批钱粮皆是不知所踪,还请陛下明察!” 随着这些官员七嘴八舌的争相表态,却是纷纷将矛头指向了赵俊臣! …… 恩,周末结束了,明天会爆发。 …… 第七百一十一章.揽责. …… …… 随着十余位官员争先恐后的弹劾与呈奏,皇极殿内所有人都是表情一变,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赵俊臣。 前段时间,对于赈济各地灾情的事情,赵俊臣比任何人都要上心,为了扭转朝廷的缺粮困境,甚至是不惜与百官们对峙了近十天时间。 但如今,朝廷好不容易筹集到了足够的粮草支援各地灾情之后,却又突然爆发了丑闻,大批的赈灾钱粮不翼而飞了,让十余位官员群起而弹劾,赵俊臣作为此事的负责人,自然是尴尬至极。 在百官们的注目下,赵俊臣的表情也颇是惊愕,仿佛是压根不知道此事。 德庆皇帝看了赵俊臣一眼,表情也愈加严肃了起来。 如今,零星的蒙古骑兵已经进入陕甘、山西境内劫掠了,大批的蒙古骑兵很快就要出现,陕甘、山西各地为了抵御火筛入寇就已经费劲了力气,若是这个时候各地的灾情赈济再出现问题,甚至是激发了民变,那就是内忧外患一同爆发,整个西北局势都将是一片糜烂。 这个道理,德庆皇帝自然懂得,所以他马上就重视了起来。 与刚才南京六部的事情不同,德庆皇帝这一次的神情严肃完全没有任何作假。 然后,德庆皇帝缓缓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一个一个来讲,不要乱成一团!” 十余位官员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最后则是由众人之中官阶最高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徐征作为代表、开口说道:“陛下,昨晚时候,臣见到了凤翔知府刑志辉的信使,按照这位信使的说法,朝廷拨调给陕甘各地的赈济钱粮,仅仅只有账目上的三成左右,甚至还有一些灾情不严重的州府压根就没有收到朝廷的钱粮……绝大部分粮草都消失不见了,目前的粮草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刑志辉迫于无奈之下,只好遣派信使赶到京城打探消息,而臣与刑志辉乃是同乡同窗之谊,所以这位信使也就率先找到了臣这里,然后臣才知道了朝廷的赈灾钱粮出现了问题!” 顿了顿后,徐征又说道:“此外,按照这位信使的说法,他赶来京城的路上,途径山西各府县的时候,发现山西各地的情况虽然要比陕甘好些,但百姓们的赈济钱粮依然有克扣的情况!” 随着徐征的话声落下,礼部侍郎鲍文杰也是表情肃穆的接口道:“陛下,臣是从山西泽州府的同知袁文胜的书信里得到了消息,泽州的灾情并不算严重,但依然有千余户百姓需要赈济,然而泽州并没有收到朝廷的赈济钱粮……臣原本还以为这件事只是孤例,又或者是钱粮的周转因为某些原因被耽搁了,但昨日与徐御史谈到此事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朝廷赈济给陕甘、山西的钱粮,已经是出了很大的纰漏,绝大部分粮食都没有落入地方官府手中,此事的性质极为严重,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变,还望陛下一定要严查!” 接着,剩下的官员也陆续说出了他们所收到的消息。 消息的渠道不同、细节也不同,但显而易见的事情是——朝廷支援给陕甘、山西等地的钱粮出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大批的钱粮不翼而飞了,显然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并且户部与山西、甘肃、陕西三地的巡抚有很大的嫌疑。 这件事情的性质太过严重,没人任何人敢遮掩。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官员才会在今天早朝上纷纷出列呈奏此事,并且是纷纷将矛头指向了赵俊臣。 毕竟,赵俊臣原本就是一位出了名的大贪官,朝廷赈济各地灾情的钱粮又是赵俊臣一手安排的,如今这批钱粮出现了问题,许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赵俊臣忍不住又下手贪污了。 听到禀报之后,所有人皆是表情严肃。 德庆皇帝的目光有些冰冷,向着赵俊臣问道:“赵俊臣,如今陕甘与山西各地的赈灾钱粮皆是出现了问题,这件事情一向是由你负责,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赵俊臣同样是表情肃穆,隐隐还有些茫然与疑虑,马上就出列认罪道:“陛下,臣有罪!” 当然,赵俊臣绝不可能承认这件事情与自己有关,只是说道:“前段时间,臣忙于朝廷各项政务,实在是太过疲惫了,眼见着所有事情都是落入正轨,也就想着稍稍歇息一下,将所有事情都交给了两位侍郎负责,却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朝廷的赈济钱粮出现了问题,臣实在是有负圣恩,还望陛下降罪责罚!”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表面上看似是请罪,但实际上则是把自己的责任全部摘脱干净了,甚至还隐隐表明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功劳苦劳,却是让德庆皇帝完全是无法下手责罚于他。 于是,德庆皇帝轻哼一声,然后就把目光转向了两位户部侍郎——“赵党”的詹善常、“周党”的马森。 见到德庆皇帝的目光之后,詹善常同样是快步出列,也同样是干净利落的摘清了自己的干系,说道:“陛下,这段时间以来,户部的事情太多,所以臣与马大人二人一向是分工行事,各自负责一摊,臣所负责的事情乃是农改政策的落实与商税整顿的监控,至于赈济灾情的事情,一向是由马森马大人负责,臣并不了解。” 此时,马森的表情满是错愕,心中更是觉得憋屈。 当初,德庆皇帝想要促成“赵党”与“周党”的制衡,就给双方相互掺沙子,将“赵党”的刘长安任命为吏部侍郎,又将“周党”的马森与叶尚宏任命为户部侍郎与工部侍郎,让两党皆是在对方的核心势力范围内插了一根钉子。 最终,虽然因为赵俊臣与周尚景的默契克制,两党的冲动并没有出现,但刘长安、叶尚宏、以及马森三人却是被人架空了,表面上乃是朝廷核心衙门的三品侍郎,但实际上他们根本无力插手这几个衙门的事情。 前段时间,因为赵俊臣的歇息放权、詹善常又忙着农改计划与商税整顿的事情,朝廷的赈灾钱粮的事情也就落到了马森的手上,马森原本还以为这是自己的时来运转,却没想到又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隐约之间,马森觉得这一切就像是赵俊臣提前安排的一场阴谋,就是为了把责任栽到自己头上。 不过,这种猜测并没有任何证据,马森也不能说出来。 最终,在德庆皇帝的注视之下,马森硬着头皮出列说道:“陛下,关于朝廷赈灾钱粮的具体安排……臣也不大清楚,具体的事情都是户部下面的官员在处理,臣只是负责钱粮的筹集与分发而已,户部的账目并没有任何问题,但为何会有大批钱粮不翼而飞,臣也不知详情!” 马森的解释并没有说谎,户部乃是赵俊臣的禁脔,所有的户部官员都是赵俊臣的亲信朋党,而马森出身于“周党”,乃是一个需要防备的外人,赈灾钱粮的事情虽然是由马森负责,但具体的事情究竟是怎样的安排,下面的官员并不会向马森详细通报,马森却也不大清楚。 而德庆皇帝听到赵俊臣、詹善常、马森的陆续解释之后,却是怒极而笑! “好啊!大批的赈灾钱粮不知所踪,既没有到了地方官府手里,也没有落入灾民手里,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整个户部都是一问三不知!户部尚书累了要休息,户部右侍郎负责其他事情,直接负责赈灾粮草的户部左侍郎又只懂得看账册!哈!依朕看,这户部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说完,德庆皇帝的眼神在赵俊臣、詹善常、马森三人的身上转了一圈,然后他的双眼就盯在马森身上,目光愈加冰冷。 赈灾粮草失踪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朝廷必须要有人负责,户部必须要有人背黑锅,德庆皇帝也必须找一个人立威……很显然,德庆皇帝考虑了片刻之后,这个背黑锅的人选将会是马森! 见到德庆皇帝的表情变化之后,“周党”所有人都是面色一变。 马森是“周党”的人,“周党”自然是要护短。 周尚景稍稍犹豫一下,就要抢在德庆皇帝开口之前为马森求情。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赵俊臣则是再次开口了。 抢在德庆皇帝与周尚景表态之前,赵俊臣突然叩首向德庆皇帝行了大礼,说道:“陛下,如今正是火筛入寇之际,朝廷的赈灾钱粮关系重大,一旦是陕甘、山西等地的灾民得不到赈济,整个西北局势都将会是糜烂一片,如今赈灾钱粮失踪了大半,臣身为户部尚书,责任无法推卸他人,这一切都是臣疏忽失察的罪过!” 听到赵俊臣的请罪,所有人都是不由一愣。 任谁也没想到,赵俊臣明明已经是把责任摘脱干净了,如今却又重新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这绝不是赵俊臣的平日作风! 与此同时,赵俊臣的表情愈加严肃,说道:“然而,朝廷的赈灾钱粮究竟是到了哪里,臣目前确实是完全不知情,此事又影响重大,不可轻视,所以臣恳请陛下让臣待罪立功、亲自前往山西与陕甘调查此事,一定会给陛下您一个交代!” …… 第一更! …… 第七百一十二章.出京之前(上). …… …… 对于赵俊臣的决定,德庆皇帝与百官们先是一愣,接着则是各有所思。 在大多数官员的眼中,赈灾钱粮失踪的事情确实是与赵俊臣脱不了干系,如今赵俊臣眼看到这件事被人捅了出来,就打算亲自前往陕甘与山西、将这件事遮掩下去,至少也要摘脱掉自己的嫌疑。 当然,也有少部分官员认为赵俊臣确实是心忧国事,想要尽快处理各地灾情的事情,毕竟赵俊臣近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确实是让人刮目相看,而且这件事乃是赵俊臣的显著功绩之一,赵俊臣自然是不希望出现意外。 至于德庆皇帝,则是想得更深一些。 大批的赈灾钱粮不翼而飞,绝对是地方官府出现了问题,山西巡抚李勋、陕西巡抚章晟德、甘肃巡抚吴敏这些封疆大吏绝对是脱不了干系,若是让赵俊臣亲自处理此事,就必然会让他抓到许多地方官员的把柄,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的势力影响就会扩张到西北各省,权势人脉也就进一步的增涨。 至于周尚景的想法,也与德庆皇帝差不多。 但任谁也没想到赵俊臣的野心与胆子如此之大,竟是甘冒风险想要参与边防战事之中,并且已经完成了许多布局与准备事宜。 德庆皇帝并不想让赵俊臣离京,也不希望赵俊臣的权势进一步增强了。 然而,德庆皇帝考虑了片刻之后,却发现朝廷若是真想要尽快解决赈灾钱粮的失踪之事,赵俊臣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毕竟赵俊臣最是熟悉钱粮之事,寻常的贪污手段根本瞒不过赵俊臣的眼睛,这件事关系到赵俊臣的政绩,赵俊臣也一定会用心处理,并且赵俊臣乃是朝廷的二品尚书,由他出面调查西北数省的巡抚总督们也不会显得势弱。 于是,德庆皇帝沉吟片刻后,却是终于做出了决定。 “既然是赵爱卿主动请缨,这件事情朕就交由你来调查……不过,这件事涉及到了西北二十余个州府,范围太广了,赵爱卿仅仅一个人,恐怕也忙不过来,这样吧,朕任命你为钦差大臣全权负责西北各省的赈灾事宜,再任命一位大臣担任钦差副使,让他辅佐于你,为你分担工作……” 说完,德庆皇帝的眼睛环视着皇极殿内的百官,打算寻找一位钦差副使的人选。 这位钦差副使一定要地位足够高,并且与赵俊臣处于敌对关系,还要拥有足够的眼光能力,这样才可以监视赵俊臣,防止赵俊臣趁机在西北各省扩张权势。 有了这样一位钦差副使,在德庆皇帝看来也就两全其美了,既是可以尽快解决赈灾钱粮的事情,又可以防止赵俊臣趁机扩张权势。 最终,德庆皇帝的目光落在了礼部侍郎鲍文杰的身上。 鲍文杰身为“太子党”干将,向来是与赵俊臣水火不容,今天就是鲍文杰带头揭露了赈灾钱粮的纰漏,并且鲍文杰的能力眼光皆是不俗,赵俊臣若是想要瞒着鲍文杰搞些小动作也不容易,并且鲍文杰离开京城之后,“太子党”留在京城里的势力也会削弱,这有助于德庆皇帝更换储君的计划。 于是,德庆皇帝说道:“至于这钦差副使的人选,就由礼部侍郎鲍文杰来担任吧。”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鲍文杰先是一愣,但马上就出列行礼道:“臣遵旨!” 另一边,赵俊臣深深看了鲍文杰一眼,然后也同样是向德庆皇帝行礼道:“多谢陛下!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妥善解决西北赈灾的事情!” 德庆皇帝犹豫了一下之后,又说道:“如今正值火筛入寇,整个陕甘与山西的局势都不安稳,说不定什么时候蒙古骑兵就会长驱直入,就这么让赵爱卿与鲍爱卿前往西北,朕也不大放心……这样吧,朕再安排两百名禁军精锐一路护送你们,防止你们发生什么意外。” 德庆皇帝的这个决定,也不知究竟是爱护还是监视,但赵俊臣与鲍文杰依然是纷纷谢恩。 就这样,随着赵俊臣的主动揽责,并且是亲自前往西北各省负责赈济灾情的事情,这天的早朝经过了一波三折之后,总算是结束了。 下朝之后,赵俊臣并没有马上离开皇极殿,而是主动走到了鲍文杰的面前,笑吟吟的拱手道:“今后这段时间,就要请鲍大人多多指教了!” 鲍文杰看了赵俊臣一眼,表情比早朝时候更加严肃了,拱手还礼道:“‘指教’二字不敢当,赵大人您才是钦差大臣,下官不过是钦差副使罢了,一切都要以赵大人为主。” 顿了顿后,鲍文杰问道:“赵大人,西北各省的灾情耽搁不得,赈灾钱粮失踪的事情必须要尽快解决,下官认为咱们二人最好是尽快上路,却不知赵大人意下如何?”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今天咱们二人各自准备一下,于明日辰时离京,在京城西门外汇合,如何?” 鲍文杰点头答应道:“这样最好!既然如此,下官不敢耽搁,这就回去准备了!赵大人告辞!” 说完,鲍文杰完全没有与赵俊臣继续拉近关系的意思,直接就离开了。 赵俊臣看了一眼鲍文杰的背影,却是轻轻摇头。 显然,鲍文杰认为赈灾钱粮失踪的事情与赵俊臣有关系,所以就很是防备。 对此,赵俊臣也是无可奈何。 事实上,赈灾粮草失踪的事情,与赵俊臣并没有直接关系,但也不能说赵俊臣与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 陕甘三边的布局,赵俊臣早已经蓄谋已久了,很多事情都是赵俊臣埋下的伏笔。 婚期的确定、新婚后的歇息、趁机把责任栽到马森的头上,全都是赵俊臣计划中的一环。 在此之前,关于赈灾的种种事宜,赵俊臣一直是尽心尽力,不论是钱粮的筹备,还是灾情的调查、又或者是资源的协调,赵俊臣全部是亲自安排,从没有出现任何纰漏。 然而,朝廷赈灾最关键环节,却还是将钱粮发放到百姓们的手中,这个时候户部就应该是进行监督了,但赵俊臣偏偏是选在这个时候歇息,将所有的事情全部丢给了不熟悉户部工作的马森负责。 明朝的吏治早已经烂透了,绝大部分官员都是贪婪成性,所以赵俊臣很确定自己撒手不管之后,地方衙门见到马森无力掌控局势之后,就一定会暗中截留贪污朝廷的赈灾粮草。 所以,赈灾钱粮的纰漏固然是与赵俊臣没有直接关系,但却是赵俊臣暗中纵容的结果! 事实上,赈灾钱粮的纰漏会被揭发出来,就是赵俊臣一手推动的,就是为了自己可以正大光明的离开京城,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前往陕甘! 不过,赵俊臣并非是全知全能、算无遗策,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的这个计划看似成功了,但同时也玩脱了。 赵俊臣虽然早就知道地方衙门一定会暗中贪墨赈灾钱粮,但如今正值火筛入寇之际,赵俊臣原以为地方官员们会从大局考虑,稍稍收敛一些,却没想到地方官员的贪心之绝远远超乎想象,竟是丧心病狂的一口气贪墨了超过七成的赈灾钱粮,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时机一旦发生了灾民暴乱究竟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这样一来,赵俊臣抵达山西与陕甘之后,也就必须要分心于赈灾的事情了,顺便还要扮演青天大老爷,出手惩戒一批贪官才行! 所以,赵俊臣这一次的任务,要比预计中更多许多。 离开了紫禁城之后,赵俊臣回到户部衙门交托了一下政务,就直接回府了。 即将要离开京城,赵俊臣有许多事情都需要准备。 当赵俊臣回府之后,刚刚进入书房坐下,方茹马上就出现了。 这一天,方茹并没有处理其他事情,一直在等着赵俊臣回府, 见到赵俊臣之后,方茹的神情有些矛盾,问道:“相公,陛下他同意你离京了?” 赵俊臣点头道:“同意了,陛下并没有更好的人选。” 听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方茹的表情有些忧虑。 这个时期的陕甘与山西实在是太危险了,不仅是会有蒙古游骑出没,灾民们也随时都会失控,方茹虽然很清楚赵俊臣这一次计划的必要性,但依然是隐隐希望德庆皇帝会拒绝赵俊臣的离京请求。 但很快,方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也没有继续纠缠此事,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只是暗暗叹息一声之后,就拿出一封书信交给了赵俊臣,说道:“相公,咱们安排在张玉儿身边的桃红送来了一封密信……张玉儿最近的状况,似乎是很不对劲。” 赵俊臣微微一愣,伸手接过密信展开细读,接着则是面露沉思之色。 良久之后,赵俊臣缓缓说道:“张玉儿的胃病情况,与当初的赵山才很相似啊……看来,在咱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七皇子对张玉儿下手了!” 方茹点头道:“张玉儿如今的状况,确实是服下了金刚石粉末的样子……这种东西的用法,除了咱们之外,就唯有七皇子知道了,张玉儿背叛了七皇子之后,七皇子会报复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赵俊臣眉头微微皱着,缓缓说道:“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确定七皇子毒害张玉儿的具体方式!看张玉儿的病症情况……她服下金刚石粉末应该有一段时间了,那时候她还呆在咱们府里,也就是说……” 方茹面色严肃的点头道:“咱们府里有七皇子的奸细!” …… 第二更! …… 第七百一十二章.出京之前(下). …… …… 得到结论之后,赵俊臣与方茹二人皆是面色森沉。 赵府里存在朝廷各派系的眼线奸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事实上,不仅是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等人纷纷在赵府安排了眼线、收买了奸细,赵俊臣在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的身边同样是安排了眼线、收买了奸细,大家谁也不是白莲花,为了争得一线先机,所有人都是不折手段。 并且,赵府里的眼线奸细的究竟有哪些,赵俊臣与方茹已经是大致掌握了,只是出于各种考虑暂时还留着他们而已。 但七皇子朱和坚在赵府里安插了眼线奸细的事情,赵俊臣与方茹一直是毫无察觉,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猛然发觉。 显然,七皇子朱和坚的奸细要比其他派系的奸细更善于隐藏,竟是瞒过了赵俊臣与方茹的眼睛。 最重要的是,这名奸细远远要比其他奸细更加危险!因为这名奸细的幕后之人乃是心狠手辣、做事不折手段的七皇子朱和坚!其他的奸细仅仅是为了刺探情报罢了,但七皇子朱和坚的奸细,随时都会要命的! 张玉儿的遭遇就是一例明证! 金刚石粉末若是用以害人,不仅是难以察觉、也难以防范,虽然是见效缓慢,但一旦发作之后就无药可救,这种性质与七皇子朱和坚的性格作风简直就是绝配。 所以,朱和坚这次出手报复张玉儿之际,依然是选择了金刚石粉末,也幸亏是用了金刚石粉末,赵俊臣懂得救治方法,否则张玉儿就要回天乏术了。 不过,朱和坚这一次用了见效缓慢的金刚石粉末,下一次若是用了见效极快的鹤顶红又该如何?朱和坚这一次是出手毒害张玉儿,下一次若是出手毒害赵俊臣,又要如何应付? 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赵俊臣与方茹的心情满是严肃。 赵俊臣的表情沉吟,缓缓道:“金刚石粉末的效果在初期并不明显,但若是服入过量之后,胃疾的发作就会极为猛烈,一发而不可收拾……张玉儿如今只是每天疼痛三五次,痛感并不强烈,持续时间也不长,显然是她服入的份量并不多的缘故……这样看来,我这次安排她前往江南办事,也是机缘巧合的救了她一命,让她摆脱了七皇子的进一步毒害,所以她的胃疾并不算是特别严重。” 方茹犹豫了一下,则是提醒道:“但若是放任不管,张玉儿的胃疾必然会越来越严重,迟早会步入赵山才的后尘……相公你要出手救他吗?” 赵俊臣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只是说道:“这就要看她自己的表现了,她还有很多用处,南直隶的许多计划还要由她来负责,所以只要她没有异心,我当然也不会任由她会香消玉损……但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查到七皇子安排在咱们府里的奸细,否则咱们就一直不能安心。” 说到这里,赵俊臣抬头向方茹吩咐道:“我明天就要离京前往陕甘了,在我离开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你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七皇子的奸细……不过,暂且先留着这个人,今后或许会有用处。” 方茹点头道:“茹儿明白,老爷尽管放心。” 七皇子朱和坚在赵府里安插奸细、又瞒着赵俊臣毒害张玉儿,这笔账今后自然是要清算一下,但赵俊臣目前仍然需要隐忍。 然后,赵俊臣与方茹又讨论了一些赵俊臣离京之后的具体安排,这些事情早就已经准备妥当了,两人的讨论也只是查漏补缺罢了。 大约商议了一刻钟的时间之后,书房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然后则是崔倩雪的清脆声音。 “相公,我能进来吗?” 听到崔倩雪的声音之后,方茹缓缓移动脚步站到了一旁,而赵俊臣看了方茹一眼之后,则是扬声说道:“进来吧。”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崔倩雪端着一碟糕点进入了书房之中。 见到方茹也在书房里面,知道赵俊臣与方茹正在商议某些很重要的事情,这让崔倩雪的心情有些复杂。 按理说,赵俊臣的正妻是崔倩雪,与赵俊臣一同应对、承担、分担的人也应该是崔倩雪才对,这是崔倩雪身为妻子的责任。 可惜,限于心机、性格、见识等方面的不足,崔倩雪完全这样的能力,虽然赵俊臣一直待她很好,从来都没有冷落,甚至是近乎宠溺,但崔倩雪总觉得自己毫无用处,没有承担起妻子应该承担的责任。 与她相比,身为侧室的方茹更像是赵俊臣的妻子,总是可以为赵俊臣分担许多压力。 对于方茹,崔倩雪倒是没有厌恶之意。 正式嫁给赵俊臣之前,崔倩雪曾在赵府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多次受到方茹的照顾,也很清楚方茹在赵府里说一不二的地位,崔倩雪嫁入赵府之后,方茹也一直都很守规矩,甚至是主动把赵府的管理大权交给了崔倩雪,而方茹则是专心负责赵府之外的各类事情。 可惜,也正因为如此,让崔倩雪进一步发觉了自己的不足——哪怕是有楚嘉怡的辅佐,崔倩雪管理赵府的时候依然是感到力不从心,再联想到方茹从前不仅是要管理赵府、还要管理赵俊臣的诸般产业、又要为赵俊臣分担许多权谋方面的事情,并且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这一切无不是体现了两人的差距,更是体现了崔倩雪对赵俊臣的重要性远远比不上方茹。 如此一来,崔倩雪难免是产生了一些危机感。 这段时间以来,崔倩雪一方面是竭尽所能的处理赵府事务,另一方面则是尽可能的展现自己身为赵俊臣妻子的作用,不可谓不努力。 每天的中午与晚上,崔倩雪都会亲自做好糕点、沏好茶水送到赵俊臣的书房中,若是赵俊臣不是特别忙的话,崔倩雪就会主动挑起一些有趣的话题,并且还会为赵俊臣按摩身体,希望自己可以让赵俊臣轻松一些。 实话实说,在崔倩雪的糕点味道只是一般,崔倩雪所挑起的话题也并不是那么有趣,崔倩雪的按摩手段甚至还有一些糟糕,但她的所有努力,赵俊臣皆是看在眼中,对崔倩雪的好感与认同感也越来越强了。 所以,见到崔倩雪进入书房之后,赵俊臣的笑意颇为温和。 另一边,方茹则是主动开口笑道:“老爷他一直都在等着夫人的糕点呢。” 而崔倩雪同样向方茹点头示意,说道:“第一份糕点没有做好,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但第二份糕点做得不错,乃是桂花糕,最是适合入秋之际食用,方姐姐你一会儿也尝尝。” 方茹与崔倩雪的态度有些异乎寻常的客气,看似亲如姐妹,但实际上则是异常疏远。 方茹在崔倩雪面前总是称呼赵俊臣为“老爷”而不是“相公”,崔倩雪也总是非常客套的称呼方茹为“方姐姐”,显然两人都有一些心结,皆是认为对方侵占了自己的位置,但同时也非常敏感的不希望自己会刺激到对方,皆是小心翼翼。 对于方茹与崔倩雪之间的关系,赵俊臣自然是看出来了,但他也无可奈何,女人心思往往要比庙堂的权力斗争更加复杂难测,赵俊臣也不会轻易插手此事,只希望时间能够慢慢冲淡两人的心结,让一切都变得自然。 所以,赵俊臣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崔倩雪手上的碟子,开口笑道:“哦?今天的糕点是桂花糕吗?我许久没吃了,正好有些想念。”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崔倩雪不由是面现喜色,觉得自己猜到了赵俊臣的心思,连忙将桂花糕捧到赵俊臣的面前,说道:“午饭还要再等一段时间,相公先吃几块糕点垫一垫肚子!” 其实,赵俊臣平时并不喜欢多吃零食,饱腹感会影响大脑的敏锐,但赵俊臣不想打击崔倩雪的积极性,所以一直就没说明这一点。 此时,赵俊臣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品尝之后点头赞许道:“手艺大有涨进,味道越来越好了!” 崔倩雪甜甜的笑了,心中愈加的开心,只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废。 其实,崔倩雪的桂花糕要比她的笑容更加甜腻,有些过犹不及了,并不符合赵俊臣的口味,但赵俊臣依旧没说,反倒是又吃了一块,然后又再次夸奖了几句,却是让崔倩雪心中满满都是喜意。 另一边,见到赵俊臣与崔倩雪的互动,方茹突然是心中轻松了许多。 连续吃下了三块糕点之后,赵俊臣突然说道:“倩雪,有件事必须要让你知道了。” 此时,崔倩雪正在为赵俊臣沏茶,抬头问道:“什么事?” 赵俊臣叹息道:“因为陛下的旨意,我马上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恐怕要三四个月以后才能回来。” 与方茹不同,崔倩雪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赵俊臣离京的事情,此时她听到消息之后,正在沏茶的素手不由是轻轻一颤,将茶水溅出了些许。 崔倩雪嫁入赵府还不到十天时间,正值新婚燕尔之际,赵俊臣却是突然要离开京城了,又显然是不可能带她同行,这对于崔倩雪而言自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崔倩雪也终究知道正事为重的道理,只是依依不舍的问道:“离京?相公要去哪里?” 赵俊臣犹豫了片刻,说道:“要去山西与陕甘,朝廷的赈灾钱粮出现了一些问题,必须要由我亲自前去处理。”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崔倩雪不由是面色发白,满是担忧之色,说道:“马上就是火筛入寇了,山西、陕甘都是险地,相公怎么能亲自前去!” 赵俊臣依旧是面色温和,宽慰道:“放心吧,我不会接近交战地区的,只会在济州、平阳、汉中这几个地方停留。这几个州府位置陕甘与山西的南端,一般不会出现蒙古骑兵,并且陛下还派了二百名精锐禁军保护,我自己也会带一些精通武艺的家丁同行,绝不会有任何意外的。” 然后,赵俊臣又花了许多时间与口舌,才稍稍止住了崔倩雪的担心。 事实上,崔倩雪原本已经想要打算请求祖父崔勉出面、让德庆皇帝收回成命了。 似乎是因为赵俊臣即将要离京远行的缘故,崔倩雪这一天一直留在书房与赵俊臣说话,言语里颇多不舍与叮嘱。 很快,时间已经是午时了,眼看着就是午饭时间,赵俊臣正打算带领崔倩雪与方茹二女前去用膳,许庆彦却是突然推门而入,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门外有一位锦衣卫千户求见,名叫洪高功。” 听到禀报,赵俊臣微微一愣,问道:“洪高功?不认识!锦衣卫的千户来见我干什么?” 许庆彦解释道:“按照这位洪千户的说法,陛下安排了二百精锐禁军护送少爷一路前往陕甘,而这两百名禁军将是由他来率领,所以他就前来听候少爷的吩咐。”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突然一笑,说道:“选在这个时间点来见我,恐怕他还打算与我一同午膳吧?这个人……脸皮倒是够厚。” 一般而言,下官私下里拜见上官,是绝不会选在午时这个时间的,因为这个时候上官往往要用午膳,然后则是午休,恐怕是不希望别人打扰,而选在午时拜访上官,或者是不懂规矩,又或者是想要与上官一同用膳、趁机拉近关系。 这个洪高功能够成为锦衣卫千户,又岂是不懂官场规矩的人?显然是想要与赵俊臣趁机拉近关系了。 不过,赵俊臣这次前往山西与陕甘,许多时候都需要洪高功的支持,所以也不能怠慢了他。 于是,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却是面带歉意的向方茹与崔倩雪说道:“原本还想要多陪你们一会,与你们一同用膳,但如今恐怕是不行了。” …… 今天状态不大好,直到现在才写完一章,但凌晨之后还有一更! 大家早点睡,明天早上再看吧! …… 第七百一十四章.上路. …… …… 当赵俊臣步入赵府正堂见到洪高功的时候,却是不由一愣。 锦衣卫在禁军之中权势最盛,而锦衣卫千户则已经是锦衣卫的高层军官了,但眼前这位名叫洪高功的锦衣卫千户,却是出乎意料的年轻,看起来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年纪比戚斌还要更小一些。 不过,赵俊臣转念一想,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京城二十六卫、尤其是锦衣卫,往往是朝廷勋贵的聚集地,借助祖辈积荫平步青云的年轻人也十分常见,并不值得奇怪。 眼前这个洪高功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正五品千户,也只能说明他的后台格外硬而已。 赵俊臣对于洪高功的第一眼印象并不好,他的相貌英俊,但胭粉气太重,在赵府正堂里等待赵俊臣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军人作派,反倒是东张西望、不住打量着赵府的景观,身体歪歪扭扭,给人一种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感觉。 不过,考虑到此人的后台不可小觑的缘故,赵俊臣进入正堂之后依然是摆出了一幅随和态度,当先是含笑问道:“你就是锦衣卫千户洪高功?” 见到赵俊臣出现之后,洪高功马上就站起身来,行礼道:“卑职洪高功见过赵大人,奉陛下旨意,卑职将带领二百禁军精锐护送赵大人前往山西与陕甘,一切皆是听从赵大人的吩咐。” 行礼之际,洪高功的动作倒是充满了干练,声音也有力度,倒是稍稍改变了赵俊臣对他的印象。 然后,赵俊臣笑吟吟的将洪高功抚起身来,又说道:“能够得到洪千户这样的禁军才俊护送,本官也就宽心了……恩,咱们坐下谈话吧。” 随着两人落座之后,洪高功见到赵俊臣的态度亲和,表情间则是多了一些纨绔与痞赖之气,讨好的说道:“陛下让锦衣卫安排一位千户护送赵大人前往陕甘之后,锦衣卫的十几位千户都在争抢这个差事,大家都知道跟着赵大人一定会有肉汤喝!最终还是卑职的二叔明白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却是拍板把这个差事交给了卑职……赵大人您放心,这一路上的安全就全部交给卑职吧,卑职绝不会让赵大人您遭遇任何惊险!此外,卑职的锦衣卫身份,也是能吓住一些人的,赵大人若是有什么差事,也尽管吩咐卑职,您让卑职往东,卑职就绝不会向西!” 说到这里,洪高功的脸上满是心照不宣的笑容,又说道:“不过,赵大人您今后若是遇到了什么好处,还请您不要忘了卑职与卑职手下的二百位兄弟,倒也不是卑职贪心,实在是卑职手下的兄弟们平日里懒散惯了,大都不愿意离开京城,如今的陕甘、山西又是险地……赵大人您也知道,这锦衣卫里面有许多人都是勋贵子弟,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没有一些好处,就算是卑职也驱使不了他们。” 见到洪高功一开口就向自己索要好处,赵俊臣心中愈加不喜欢这个人了。 不过,像是这种纨绔子弟,也有好处,只要是自己的权势够高,好处也给足,一手大棒一手甜枣,这种纨绔子弟就会心甘情愿的成为赵俊臣的爪牙,对于赵俊臣的命令也会全力完成,勋贵子弟往往是天不怕地不怕,若是用途正确的话,倒也会有些奇效。 所以,赵俊臣并没有直接拒绝洪高功的请求,只是开口问道:“却不知,洪千户的二叔是哪位?” 洪高功面带得意,挺胸说道:“卑职的二叔乃是锦衣卫指挥使洪锦!” “原来是洪指挥使!”赵俊臣轻轻点头,心中也是恍然,怪不得洪高功年纪轻轻就成为了锦衣卫千户,原来他的二叔是锦衣卫的最高长官。 再次打量了洪高功几眼之后,赵俊臣缓缓说道:“我与洪指挥使也是老交情了,平日里经常在陛下身边见到他……说起来,当初我奉了圣命重建西厂的事情,还从洪指挥使手中索要了一批人手,也算是欠了洪指挥使一点人气,你既然是洪指挥使的侄儿,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就是了。”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看似是很尊重洪锦,仿佛也答应了洪高功的好处,但实际上则是大有讲究。 赵俊臣说自己经常在德庆皇帝身边见到洪锦,就是暗示自己的圣眷隆重,绝不次于洪锦这位勋贵;又提及自己当初重建西厂的事情,就是为了向洪高功暗示自己的地位要比洪锦更高,毕竟锦衣卫从某方面而言已经是东西二厂的下属机构了;又说自己重建西厂的时候向洪锦索要了一批人手,这“索要”二字更是表明了赵俊臣与洪锦之间的强弱之别。 对于赵俊臣的暗示,洪高功自然是听出来了,却是面色一变,发现赵俊臣对于自己的出身并不是十分重视。 但赵俊臣的这般态度,却没有让洪高功感到恼怒,纨绔子弟大都是欺软怕硬的性子,所以洪高功对待赵俊臣的态度反倒是愈加恭顺了,表情愈加的谦卑讨好,道:“卑职的二叔这次派卑职护送赵大人,也是想要与赵大人进一步拉近关系,总之赵大人您今后有什么吩咐,就尽管驱使卑职,卑职一定会尽心尽力。” 或许是已经得到了赵俊臣的暗示,洪高功这一次的表态却是没有再向赵俊臣索要好处了。 而赵俊臣依然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只是说道:“时辰不早了,已经是午膳的时间,洪千户就留下来与我一同用膳吧。” 并没有寻求洪高功的态度,赵俊臣直接宣布了留客的意思,拉拢洪高功之余,也进一步暗示了自己的主导地位。 洪高功则是大喜,连连点头、讨好说道:“既然是赵大人的意思,那卑职就叨捞了……能与赵大人共用午膳,卑职实在是荣幸至极。” 接下来,赵俊臣与洪高功一同用了午膳,为了向洪高功彰显自己的富贵,这一天的午膳格外奢华,每一道菜肴都是名贵之极,若是清流们见到赵俊臣的这一顿午膳,必然会怒斥赵俊臣穷奢极欲、不知收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但洪高功见到赵俊臣的奢侈作风之后反倒是羡慕之意溢于言表,只觉得赵俊臣乃是自己的人生目标。 但直到洪高功告辞离开之际,赵俊臣也没有给予洪高功任何的实际好处,像是这种人一向是欲壑难填,若是刚开始还没有为自己办事的时候就给予了好处,今后只会贪心越来越大,反倒是难以驱使,所以还要吊一吊他的胃口。 到了第二天的辰时,赵俊臣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就在崔倩雪与方茹的相送下离开了赵府,准备前往京城西门与鲍文杰汇合。 这一次前往陕甘,赵俊臣不仅是带上了包括许庆彦在内的三名随从、四名车夫,还带上了以苏西卿为首的三位幕僚,以及二十位武艺高强、有过参军经历的家丁——这些家丁都是赵俊臣近年来大力网罗到的强人,一个个皆是悍勇之辈——从某方面而言,这些家丁反倒是比那些锦衣卫更加可靠。 一行总计三十余人,有二十余匹马、五辆马车,可谓是声势浩大。 不过,一行人刚刚离开了赵府,出了巷子之后,却发现洪高功已经带领着二百名锦衣卫骑士在巷子外面等候多时了,这些锦衣卫一个个皆是身穿飞鱼袍、腰胯利刃、背着长弓,看起来倒是异常威武,但队型松松垮垮,精气也有些萎靡,显然是已经荒废操练许久了。 锦衣卫虽然集中了许多禁军精锐,但平日里只需要依靠锦衣卫的名头就足以吓住人,所行之事也只是恃强凌弱,又哪里需要什么真正的刀枪本事? 对此,赵俊臣早有预料,也没有太多的失望,只是招呼了洪高功一声,两支队伍就合到了一处,浩浩荡荡的向着京城西门而去。 在京城之中,这般大队骑兵自然是受到了无数人的瞩目,但因为二百位锦衣卫的护送,却是无人敢上前盘问,所以赵俊臣一行人很快就抵达了京城西门。 在京城西门外,鲍文杰一行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与赵俊臣相比,鲍文杰的排场要低不少,身边仅仅带了一名侍从与一名家丁,准备了一辆马车与一匹劣马。 不过,相较于洪高功,赵俊臣对于鲍文杰却是要重视的多,亲自出了马车与鲍文杰谈话。 见赵俊臣出了马车,那洪高功就好似赵俊臣的侍卫一般,很快就下马跟在赵俊臣的身后。 走到鲍文杰的面前,赵俊臣问道:“鲍大人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鲍文杰点头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随时都能跟随赵大人前往山西与陕甘等地。”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把鲍文杰与洪高功相互介绍了一番。 然而,鲍文杰对于洪高功这种纨绔子弟自然是看不惯,而洪高功也不把鲍文杰这个无权无势的礼部侍郎放在眼里,双方认识之后只是轻轻点头示意,气氛并不热络。 对此,赵俊臣也不以为意,只是整合了三支队伍之后,就重新回到了马车之中,带领众人向着山西方向而去了。 …… 第二更! …… 第七百一十五章.人才. …… …… 出了京城之后,赵俊臣一行人马不停蹄向西赶去。 近三百人的队伍,几乎所有人都骑马而行,绝大部分人还是穿着飞鱼袍的锦衣卫,一路上也算是浩浩荡荡、风光无限,所有的行人都是急忙退让到两边,态度满是敬畏。 然而,此时的马车还没有防震技术,道路状况也不佳,所以赵俊臣在马车里不过是呆了半天时间,就已经是受不了颠簸、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离位了,自然是完全感受不到风光,并且很快就离开了马车,与大多数人一样是乘马而行,顺便也进一步练习骑术。 骑马固然也幸苦,但总要比乘坐马车轻松许多。 此时,已经是到了秋收之际,道路上的行人较多,道路两旁的耕田里也有许多百姓正在忙碌,赵俊臣骑在马上放眼望去,只觉得天地广阔、无拘无束,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事实上,离开京城之后,虽然是明知道前途充满了危机,但赵俊臣的心情一直是很轻松,他留在京城里勾心斗角太久了,每时每刻都在算计别人,别人也每时每刻都在算计自己,不论想做什么事情都是处处掣肘,总是要考虑方方面面的态度,风险较之战场也毫无逊色,自然是让赵俊臣深感疲惫。 如今,赵俊臣则是以钦差大臣的身份离开了京城,当他抵达山西与陕甘之后,数省的官员则是以他为尊,再也不需要考虑别人会算计自己,也不会遭遇太多的掣肘,这种感觉就好似虎放山林、龙归大海一般,说不出的舒畅。 所以,策马奔行之际,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微风,赵俊臣的表情一直是很惬意。 与此同时,见到赵俊臣离开了马车,又见到赵俊臣的心情不错之后,锦衣卫千户洪高功顿时是大喜过望,很快就策马来到了赵俊臣的身边,不断寻找着话题,想要与赵俊臣进一步的拉近关系。 对于洪高功此人,赵俊臣固然是心中不喜,但对于洪高功的纠缠,赵俊臣倒是没有任何冷淡,反倒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洪高功弹劾,却是从洪高功这里打探到了许多朝廷勋贵与锦衣卫的秘闻,并不算是一无所获。 又过了没多久,后方的队伍稍稍停了片刻,然后就看到礼部侍郎鲍文杰同样是离开了马车、换为了乘马,并且很快就驱马赶到了赵俊臣的身边。 见到鲍文杰赶上来之后,赵俊臣笑道:“鲍大人也受不了马车的颠簸了?” 此时,鲍文杰正值壮年,身体也一向不错,但此时同样是面色苍白、气色虚弱,苦笑道:“出了京城之后,道路状况不好,乘坐马车实在是太颠簸了,尤其是咱们赶着前往山西陕甘,一路上都是马不停蹄,坐在马车里确实是太幸苦了。” 赵俊臣又是一笑,说道:“我比鲍大人还要不堪,早早就离开马车了,虽然骑马也不轻松,但总要比颠簸不断要好……所以陛下才会让你我二人前往陕甘那边调查,因为朝廷里够资格的大臣里面也唯有你我二人撑得起这般折腾了。” 见赵俊臣同样是叫苦,洪高功马上是见缝插针、一脸关切的讨好道:“赵大人若是累了,那么咱们就到路边歇息片刻如何?卑职离京之前带了一些黄芪、当归、肉桂,用这些熬汤喝最是消疲解乏,到时候也可以孝敬给赵大人。” 赵俊臣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却发现时间不过是刚到午时,虽然日头很烈,但还可以忍受,如今也只是刚刚进入了宣化府境内,现在就休息实在是太早了。 然而,赵俊臣还未开口说话,旁边的鲍文杰就已经是皱着眉头说道:“那怎么行?赵大人前去陕甘与山西是为了调查赈灾钱粮失踪的事情,最是干系重大,必须要尽快解决,咱们哪怕是耽搁一个时辰,就会耽误无数灾民的福祉与希望,些许幸苦又算什么?若是现在就休息,咱们又要多久才能抵达山西与陕甘?又要多久才能查到赈灾钱粮失踪的真相?再等到赈济粮食发给百姓,岂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耽搁了?” 见鲍文杰不等赵俊臣表态就抢先反对,洪高功却是不买账,斜眼看着鲍文杰说道:“鲍大人,您只是钦差副使,咱们究竟是要走还是要歇,终究还要看赵大人的意思,恐怕还轮不到您来决定吧?” 听到洪高功的说法,鲍文杰顿时就是一怒,正打算开口反驳斥责,但赵俊臣已经是抬手阻止了两人的进一步冲突,缓缓说道:“赶了一上午的路,确实是让人疲惫,但就这么在路边休息也不合适……洪千户,再往前面就是怀来县城了吧?” 原本,赵俊臣以为洪高功虽然是纨绔子弟,但终究是锦衣卫的千户,至少是非常清楚京城周围的府县分布,没想到洪高功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就转身招来了一位相貌老成、表情冷淡的锦衣卫百户,与这位百户轻声交谈了几句之后,才重新回到赵俊臣的身边,说道:“赵大人英明,再往西走三十余里地,就是怀来县城了。” 听到洪高功的说法后,赵俊臣轻轻点头,但对于刚才那位锦衣卫百户却是留了心。 这名百户大约三十余岁,身材粗壮、皮肤黑糙,显然不是勋贵出身,乃是凭借真本事坐上了锦衣卫千户的位置,并且他双眼有神,骑在马上的身体就好似标枪一般挺直,虽然是赶路了一上午,但神情没有任何的疲色,更是说明此人与那些养尊处优、仅凭名头吓人的锦衣卫们大有不同。 洪高功显然是一个扶不起来的纨绔子弟,锦衣卫指挥使洪锦安排他跟着赵俊臣混资历、捞功绩,就必然会在他身边安排一位有真才实学的军官进行辅佐,省得洪高功到了外面丢人显眼、坏了大事,而刚才这名锦衣卫百户显然就是这么一个角色。 而这样一个人物,前往陕甘之后,用处显然要比洪高功大多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表面上则是不动神色,缓缓说道:“既然很快就抵达怀来县城了,那么咱们就到了怀来县城再休息吧。既然已经幸苦了一上午,也不怕再幸苦这么一会儿,到了怀来县城之后,咱们歇息的时候也舒适一些。” 赵俊臣的决定,显然是给洪高功与鲍文杰合稀泥,对赵俊臣而言,洪高功与鲍文杰不合乃是一件好事,但两人若是矛盾激化的话,却也是过犹不及,需要赵俊臣分心调解,所以两人相互敌视、却又没有直接冲突的状态,才是赵俊臣最希望看到的局面,却也需要赵俊臣暗中把控一下尺度。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洪高功的态度很恭顺,马上就点头答应道:“还是赵大人考虑得妥当。” 另一边,鲍文杰再次瞪了洪高功一眼,但见到洪高功毫不在意之后,却也放弃了与洪高功争论的想法,只是同样点头道:“既然如此,就在怀来县城休整一下吧,但不能耽搁太久,过了晌午之后咱们就要继续赶路了。” 赵俊臣点头认同了鲍文杰的说法,毕竟赵俊臣也想要尽快赶到陕甘,所以也同样不希望路上耽搁太长时间。 然后,赵俊臣再次转头看了一眼刚才那名锦衣卫百户,向洪高功问道:“刚才那位锦衣卫百户看着身材强健、作风干练,倒是一个人才,却不知道姓甚名谁、是何来历?” 洪高功自然是看出了赵俊臣的重视,但也不觉得这名锦衣卫百户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只是不以为意的解释道:“这个人名叫毛家栋,倒也是一个传奇人物,原本是一名走镖的刀客,武艺很是高强,年纪轻轻就闯下了诺大的名头,有一次押镖的时候遭遇了十余名马贼,竟是以一己之力与马贼周旋了许久,虽然是浑身带伤,但也杀死三名马贼,但无奈寡不敌众,眼看着就要被马贼杀死了,却正好遇到了大同总兵领兵魏大良路过,魏大良救下了毛家栋之后,喜欢此人的悍勇,就让他成为了自己的亲兵,毛家栋也没有让魏总兵失望,进入军镇之后就一直是作战勇猛、身先士卒,尤其是擅长骑兵作战,即使是与蒙古骑兵周旋也不落下风,在大同军镇的时候更是练就了一手神射,连珠箭可谓是百发百中,没过几年时间,就积功成为了大同军镇的副千户,只可惜……” 说到这里,洪高功突然叹息一声,轻轻摇头,似乎是为毛家栋感到遗憾。 倒不是洪高功当真是心中感慨,只是他想要增加故事的吸引力罢了。 果然,见到洪高功这般模样,哪怕是一旁的鲍文杰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希望洪高功可以继续讲下去。 赵俊臣则是开口问道:“那后来呢?毛家栋为何又成为了锦衣卫的百户?” 洪高功又是一声叹息,说道:“在山西地界,有了大同总兵的庇护,毛家栋原本也应该是无所顾忌了,偏偏他冲撞了当时的山西巡抚梁成,还杀了梁成的一名侄儿,让梁成亲自到了大同军镇里要毛家栋抵命,大同总兵魏大良也不敢于山西巡抚为敌,却又实在是喜欢毛家栋的本事,就随便找了一具尸体交给了梁成,算是保住了毛家栋的性命,但毛家栋已经是不能留在山西了,就把毛家栋送到了京城交给了卑职的二叔,卑职的二叔与魏总兵乃是同袍之谊,也同样喜欢毛家栋的悍勇,所以就收留了他,还让他成为了锦衣卫的一名百户,这次卑职护送赵大人西行,二叔他担心路上会有意外,所以也就让毛家栋随行了……这个人的脾气有些倔,却是不好使唤,但二叔非要他跟来,卑职也没办法。” 听到洪高功的介绍之后,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自从戚斌之后,似乎是又发现了一名人才。 不过,戚斌擅长操练步兵,而这个毛家栋则是擅长骑兵,但毛家栋的本事究竟有多大,还需要进一步的验证,若是他有统领上千骑兵的本事的话,今后倒是会有大用! 另一边,听到了洪高功的讲诉之后,鲍文杰也是感概万千。 不过,毛家栋的经历在鲍文杰的眼中仅仅只是一件小事,眼看着赵俊臣的谈性不错,鲍文杰稍稍犹豫之后,却是开口问了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 …… 新情节开始了,虫子需要认真构思一下,所以今天只有一章。 另,顺便感慨一下,这本书因为题材原因,绝大多数时候主角都窝在京城里与人勾心斗角,如今好不容易开了新地图(t~t),虫子只觉得有太多太多东西可写了,但正因为如此,一时间反倒是不知道应该如何下笔了,需要整理一下思路! …… 第七百一十六章.态度. …… …… 在鲍文杰的眼中,赵俊臣乃是朝廷里最大的贪官,凡是涉及了户部与国库的贪污案件,就必然是与赵俊臣有关系。 这一次,朝廷的赈灾钱粮不翼而飞,鲍文杰自然是有些怀疑赵俊臣的立场态度。 于是,见赵俊臣心情不错之后,鲍文杰犹豫了片刻,却是开口谈到了正事,想要试探一下赵俊臣的真实想法,问道:“赵大人,对于这次西北数省的赈灾钱粮失踪的事情,您怎么看?这么多的粮食突然间失踪了,实在是有些蹊跷。” 赵俊臣轻轻一叹,说道:“还能会是怎么回事?自然是有官员私下里贪墨截留了……七成的赈灾钱粮不翼而飞,这般事情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但朝廷直到现在才知晓了消息,还不是通过地方官府的正规渠道收到消息,反而是几位尚有良心的地方官员的私下通知,这显然是各省督抚有意隐瞒,所以山西巡抚李勋、陕西巡抚章晟德、甘肃巡抚吴敏这三位恐怕是脱不了干系……” 鲍文杰的双眼紧紧盯着赵俊臣的表情变化,又问道:“若是这件事确实是与各省督抚有关系,赵大人您打算怎么做?” 赵俊臣用眼角扫了鲍文杰一眼,反问道:“鲍大人究竟想知道什么?” 鲍文杰则是表情认真,说道:“下官只是想知道,赵大人究竟会不会严惩这批贪官污吏?这件事情的性质极为严重,依下官看来,不严查不足以震慑庙堂、不严查不足以扭转吏治,绝不能轻易放过这批贪官,否则只会让百姓失望,认为朝廷是官官相护、所有人都不干净,赵大人认为如何?” 听到鲍文杰的暗示,赵俊臣表情也认真了一些,却是转头向洪高功吩咐道:“洪千户,本官有了渴了,麻烦你为我寻些水来解渴。” 赵俊臣这么说,显然是不希望洪高功听到自己与鲍文杰接下来的谈话,所以就找理由把洪高功支开。 洪高功也听明白了赵俊臣的暗示,但他也想知道赵俊臣对于这件事的真实想法,这关系到锦衣卫众人此行的收获究竟能有多大,所以洪高功装作一幅没听明白的样子,直接从自己的腰上解开水袋递给了赵俊臣,陪笑道:“赵大人,卑职自己就带着水袋呢,不需要专门去寻。” 赵俊臣眉头一皱,先是伸手接过水袋,然后又直接松手任由水袋跌落到马下。 此时,众人正在策马前行,速度不算很快,但也不算很慢。 水袋跌落到地上之后,马上就落到了几人身后,并且还遭到了后续人马的陆续践踏,一个上好小牛皮所制成的水袋就这么四分五裂了。 然后,赵俊臣的声音稍稍冷淡了一些,再次说道:“本官没抓稳失手了,还是麻烦洪千户专门跑一趟吧。” 就这样,洪高功在赵俊臣这里讨了一个没趣,却也不敢向赵俊臣动怒,只是讪笑着策马走远了。 等到洪高功离开之后,赵俊臣终于是向鲍文杰说了一些真实想法:“鲍大人,关于你的问题,我也不能准确回答,毕竟我自己也不知道西北诸省的详细情况究竟如何,我现在只能说……若是这件事只是少数官员涉案的话,那我为了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必然会严惩不贷,但若是涉案官员太多、波及范围太广的话,那我也只好法不责众、放过绝大部分涉案官员、只惩首恶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鲍文杰顿时是面色一变,只觉得自己的担忧落实了,赵俊臣又打算庇护贪官了! 所以,鲍文杰的语气顿时是僵硬了起来,说道:“赵大人,下官不敢认同,若是仅仅因为‘法不责众’四字就要轻易放过大部分的涉案贪官,今后还有谁会看重朝廷法纪?朝廷的贪官污吏们见到这般情况,岂不是今后就要有样学样、勾结在一起贪污受贿了?” 赵俊臣点头认同了鲍文杰的观点,叹息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虽然会有一些恶劣的影响,但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见赵俊臣丝毫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鲍文杰的语气愈加僵硬,说道:“赵大人,下官身为钦差副使,也有监督之责,赵大人若是庇护了涉案贪官,恐怕下官到时候也只好禀报陛下了。” 赵俊臣再次叹息一声,说道:“若是事情当真发展到了这一步,鲍大人想要禀报陛下,我也不会拦着……但我想要问鲍大人一句,咱们这次前往西北诸省是为了什么?” 鲍文杰微微一愣,答道:“自然是查明赈灾钱粮的失踪真相,然后严查那些贪污截留朝廷赈灾钱粮的官员,以正朝廷之纲纪!” 赵俊臣却是摇头道:“错了错了!” “错了?”鲍文杰又是一愣。 赵俊臣解释道:“咱们这一次前往西北诸省,乃是为了稳定西北局势,将赈灾粮草顺利的发放到受灾百姓手中,防止灾民生乱……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惩治贪官之类的事情,只是顺带的事情罢了,一切都要以灾民赈济为重!”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鲍文杰先是思索了片刻,然后也不得不承认赵俊臣这般说法的正确。 在清流官员之中,鲍文杰一向是最为重视实际,但他依然拥有清流官员的某些弊病,那就是只重视弹劾与揭露,却往往忽略了现实情况的解决办法。 见鲍文杰没有反驳自己的说法之后,赵俊臣问道:“那么,在鲍大人看来,若是这件事涉及到了大量的地方官员,而你我又是严惩不贷、一个也不放过的话,百姓们见到朝廷的官员大半都是贪官污吏,他们会如何想?是否有助于西北局势的稳定? 最重要的是,若是咱们一口气惩处了西北诸省的大部分地方官员,短时间内又要到哪里去寻找替代他们的人选?若是找不到替代人选,各州府县的官位出现了大批空缺,又要由谁来治理百姓、向灾民们发放赈灾粮食?若是没有官员发放赈灾粮食,赈灾粮食就不能及时发放到百姓手中,说不定就会激生民变,那咱们二人就算是惩处了再多的贪官又如何?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尤其是火筛入寇的敏感时机,若是地方官员纷纷被咱们抓进了牢里,又让谁来组织百姓抵御蒙古鞑子?” 听到赵俊臣的接连询问,鲍文杰却是无言以对。 在此之前,他只是一心想着严惩贪官,却是一直都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见到鲍文杰的立场渐渐动摇之后,赵俊臣再次说道:“所以,为了朝廷大局考虑、也为了百姓安危考虑,若是这件事有太多官员涉案的话,咱们就只能严惩首恶、杀鸡儆猴,对于剩下的涉案官员则是轻轻放过,让他们戴罪立功,因为咱们并没有替代他们的人选!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当然,若是鲍大人依旧不满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禀报陛下,但……陛下他恐怕也是与我一样的想法。” 随着赵俊臣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观点,鲍文杰依旧是无言以对、沉默如故。 对于赵俊臣的观点,鲍文杰总觉得哪里不对,心中也不服气,但他偏偏找不到反驳赵俊臣的理由。 见到鲍文杰的这般模样,赵俊臣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闭上了嘴巴、静静的策马前行。 许多事情,看似并不合理,但受限于客观的条件,人们也只能被动接受,对于鲍文杰这种理想主义者而言,这种事情确实是很残酷,但也只能让他自己想通。 另一边,见到赵俊臣与鲍文杰的谈话结束之后,洪高功很快就再次策马上前,重新给赵俊臣抵上了新的水壶。 然而,这个时候,怀来县城却已经是遥遥在望了。 大批锦衣卫出现在怀来县城,自然是吓坏了怀来县的所有官民。 怀来知县更是匆忙跑来询问情况,发现了赵俊臣的身份之后,怀来知县更是诚惶诚恐、唯恐怠慢。 在怀来知县诚惶诚恐的招待下,众人在怀来县城休整了一个时辰,然后就马上离开了怀来县城,继续向西而行。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一行人先后经过了逐鹿县、宣化县、阳原县,然后终于是离开了直隶范围,进入了山西境内。 进入山西境内的第一站,却是赵俊臣非常熟悉的地方,乃是赵俊臣当年扑灭蝗灾的潞安府! 不过是两三天的路程,众人赶路时所见到的情景已经是大有不同。 直隶境内的时候,道路两旁的庄稼地还算是繁盛,百姓们收割庄稼的时候也算是神情安定,但越是往西,旱情就越是明显,到了山西境内之后,旱情的痕迹就更加明显了,放眼望去的田地大都是稀稀疏疏、庄稼低矮,百姓们也大都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显然是发愁今年的秋粮不足。 这还是山西的西南部,乃是灾情较轻的地区,恐怕其他地方的情况还要更加不堪。 见到这般情况之后,赵俊臣心中也沉重了起来。 …… 恩,第一更! 凌晨后还有一更! …… 第七百一十七章.重返潞安府. …… …… 朝廷发现西北诸省的赈灾钱粮出现纰漏之后,马上就派了赵俊臣与鲍文杰前往山西与陕甘调查实情,根本没有给西北诸省的地方官员反应时间。 所以,当赵俊臣一行人进入了山西境内之后,一开始也没有惊动地方官府。 这就给了赵俊臣明察暗访的机会。 在离京之前,赵俊臣就吩咐锦衣卫们每人都携带了一身明朝普通士兵所穿的制式军服鸳鸯战袍,就是为了尽量不要引起地方官府的注意,锦衣卫的飞鱼袍实在是太显眼了。 所以,进入山西境内之后,赵俊臣就吩咐锦衣卫们脱下了飞鱼袍、换上了鸳鸯战袍,队伍也就伪装成了过境的禁军马队,虽然是同样会引人瞩目,但这个时期正值火筛入寇之际,经常会有军队调动,至少可以麻痹地方官府一段时间,不至于让地方官府马上就猜到赵俊臣的来意。 不过,就算是伪装了身份,但沿途的百姓见到大队骑兵路过之后,依然是一哄而散、远远逃开。 在许多百姓的眼中,这种规模不大的游骑散勇,虽然是朝廷的正规军队,但性质与土匪马贼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祸害百姓的存在。 却说,进入了潞安府的境内之后,眼看着时间已经是下午了,洪高功向赵俊臣请示道:“赵大人,咱们如今已经深入山西境内了,再过四五十里地就是潞安府城了,您说咱们是先去潞安府城休息?还是一路不歇、直接前往山西巡抚的驻地太原府?” 说到这里,洪高功犹豫了片刻之后,却是面显哀求之色,又说道:“赵大人,咱们已经赶了三天路程,一路上都没有太好的歇息,卑职手下的兄弟们已经是疲惫不堪了……当然,为朝廷办事,幸苦点也是应该的,但赵大人您乃是金贵之躯,同样是一路马不停蹄,卑职实在是担心您的身体……要不咱们就去潞安府城歇息一天?” 赵俊臣向着洪高功看去,却见到洪高功年轻英俊的面庞上满是疲态,双眼无神、披头散发,总是歪歪扭扭的身子这个时候更是靠在马背上,显然已经是到了极限。 赵俊臣又转头向着身后的锦衣卫们看去,却发现除了毛家栋麾下的三十人之外,他们同样是疲惫不堪,一幅快要坚持不住的样子,如今正是有气无力的相互抱怨着,反倒是赵俊臣的二十名家丁依旧是尚有余力的模样。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心中又是暗暗叹息。 这就是明朝禁军之中最为精锐的锦衣卫了,仅仅是不疾不徐的赶路三天时间,午歇晚睡、三餐饮水从来没有耽误过,但就这样他们已经是承受不住了! 相较而言,赵俊臣与鲍文杰身为文官,虽然也同样是疲惫不堪,但也不像是他们这样叫苦连天。 这样的少爷兵,根本不能让赵俊臣报以任何指望。 暗暗叹息之余,赵俊臣表面上不动神色,只是转头向一旁的鲍文杰问道:“鲍大人以为如何?”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鲍文杰面无表情的说道:“一切任凭赵大人做主,下官并无主见!” 见到鲍文杰的模样,赵俊臣又是摇头叹息。 自从两天前的那场谈话之后,鲍文杰就一直是面无表情、沉默寡言,似乎是与自己怄气一般。 赵俊臣沉思了片刻,却是唤道:“许庆彦!”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许庆彦策马来到了赵俊臣的身旁,问道:“少爷,有何吩咐?” 赵俊臣问道:“这里已经距离潞安城不远了,我记得咱们去年灭蝗的时候也来过这里,你可还记得王老丈所在的南关村的位置?” 赵俊臣所说的王老丈,就是赵俊臣当年在潞安府灭蝗之际所遇到的那位“笑着等死”的老丈,当时王老丈的儿子被官府打断了双腿,儿媳妇也跟人跑了,仅剩下两个不懂事的孙儿,田地里的粮食也全部被蝗虫糟蹋了,王老丈为了给儿子治病,不惜变卖了房子与田地,最终却是一无所获,只落得一家人等死的结局。 王老丈的遭遇,当时也给了赵俊臣很大的促动,让赵俊臣下定了灭蝗赈灾的决心,并且还让人给王老丈的儿子治好了双腿、赎回了房屋田地,利用王老丈好好的作秀了一次,却是赢得了潞安府无数百姓的赞誉。 灭蝗之际,赵俊臣也是与王老丈所在的南关村百姓们一同幸苦、亲力亲为,而赵俊臣亲自动手扑杀蝗虫的样子,更是让潞安府的百姓们视为古今难得一见的青天大老爷,尤其是那些南关村的百姓们,简直就是把赵俊臣奉若神明! 当初,潞安府的百姓们为赵俊臣送了万民伞,也正是南关村的百姓领头。 所以,赵俊臣来到潞安府之后,首先就想到了王老丈以及南关村的百姓,那里的百姓们对赵俊臣尊敬有加,根本没有任何的防范,赵俊臣也可以从他们口中打探到许多真实消息,进一步了解山西境内的详细情况。 赵俊臣是一名贪官,所以他非常清楚贪官们的奸猾,也压根不相信地方官员所说的任何消息,所以他更愿意通过百姓了解情况,虽然并不全面,但足够真实。 而许庆彦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则是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然后摇头道:“少爷,已经隔了一年多的时间,潞安府咱们也就来过一次,我哪里记得那么清楚,只记得南关村位于潞安府以南,但具体在哪个位置就不知道了。” 赵俊臣无奈摇头,却也没有责怪许庆彦,因为赵俊臣本人也忘记详细的路程。 所以,赵俊臣向洪高功吩咐道:“去把毛百户唤来,他也许知道路径,否则就只能询问当地的百姓了。” 洪高功并不清楚赵俊臣为何要询问南关村的位置,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但也不敢怠慢赵俊臣的吩咐,马上就转头高声呼喊了毛家栋。 很快的,毛家栋策马来到了赵俊臣的身旁,向众人拱手示意道:“卑职见过钦差大人、见过副使大人、见过千户大人,还请三位大人吩咐。” 根据这段时间以来的观察,赵俊臣发现毛家栋确实是一位人才,虽然不知道他的领兵才能究竟如何,但他作风干练、性格冷静,将众人的队伍管理得井井有条,一路上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毛家栋总是很快就能找到解决办法。 所以,赵俊臣也就愈加欣赏毛家栋了,经常会找机会与毛家栋直接接触,想要拉拢毛家栋为己用。 只可惜,毛家栋确实是性格很倔,虽然话语不多,但心中很有主见,并不是赵俊臣稍稍施以恩惠就可以轻易收买的墙头草。 但也因为如此,赵俊臣对毛家栋也就更重视了,认为毛家栋这种人一旦投靠了自己之后就绝不会轻易背叛。 见到毛家栋之后,赵俊臣的态度很客气,向毛家栋含笑示意,并且问道:“毛百户曾在山西担任军职,可知道潞安府附近的南关村怎么走?” 毛家栋稍稍思索了片刻之后,手指向一个方向,说道:“向西行二十里地,有一座黄土山,再往北走十余里地就到了。” 赵俊臣面现恍然,说道:“想起来了,确实是这样的路径,毛百户当真是好记性。” 听到赵俊臣的称赞之后,毛家栋并没有受宠若惊的喜色,只是态度沉稳的答道:“钦差大人过赞了,卑职曾在山西走镖,自然是熟悉这里的情况,没什么好称赞的。” 看得出来,赵俊臣对待毛家栋态度客气亲切,毛家栋也心有感激,但这种感激远远不足以让毛家栋投靠赵俊臣。 赵俊臣也知道这种事情只能慢慢来,也就没有继续向毛家栋示好,只是向众人吩咐道:“时间不早了,咱们确实要休息,但咱们并不去潞安府城休息,而是去南关村休息,那里的百姓皆是与我相熟,定然会热情招待咱们。”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众人皆是心中疑惑不已,不明白赵俊臣身为朝廷权臣,为何会与潞安府境内一处寻常村庄的百姓熟悉,但赵俊臣也没有详细解释,而是先行策马前行,沿着毛家栋所指的路径而去。 见到赵俊臣这般模样,众人也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纷纷是策马跟随。 等时间临近傍晚之后,赵俊臣一行人终于是远远的见到了记忆中的南关村。 如今的世道多有风险,山西境内不仅每年都有蒙古鞑子深入劫掠,平时还会有马贼流寇出没,百姓们自然是心中戒备,府城外的村庄大都是高筑堡墙、防备森严,与堡垒无异。 潞安府虽然是位于山西之东南,受到蒙古骑兵的劫掠不多,但南关村作为一处规模较大的村庄,同样是建筑了高大结实的黄土围墙,以防备不时而至的危险。 近三百名骑兵的突然出现,却是吓坏了南关村的所有百姓,引发了不少慌乱,等到一行人赶到了南关村外的时候,围墙外的百姓们已经是纷纷跑入了村庄内部,围墙上的吊门也被拉了起来,村庄的壮丁们更是纷纷拿着刀枪农具跑到了围墙上面戒备。 见到这一幕,所有人皆是暗暗咂舌,感叹西北百姓们的戒心之重。 就在众人感叹之际,就见围墙上有一位老者高声喊道:“你们是哪里的骑兵?为何要来我南关村?若是想要借宿,再往北走二十余里地就是潞安府城了,也有专门的营地,各位军爷还是去那里借宿吧,我南关村物资匮乏,地方也不足,恕不能招待各位军爷了。” 见南关村的百姓想要驱赶众人离开,洪高功顿时是面现怒色,就打算怒斥对方。 然而,赵俊臣却是抬手止住了洪高功,并且是亲自策马上前,靠近了南关村的围墙,让南关村的百姓看到自己的相貌。 然后,赵俊臣高声唤道:“各位南关村的百姓,可还记得我赵俊臣吗?” 见到赵俊臣向前,所有人都是面色大变,生怕南关村的无知刁难会伤害赵俊臣。 然而,随着赵俊臣的出面发话,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 第二更! …… 第七百一十八章.青天赵俊臣. …… …… “各位南关村的百姓们,可还记得我赵俊臣吗?” 见到赵俊臣的面容、听到赵俊臣的声音,围墙上原本还有些喧闹的百姓们顿时是安静了下来,就好似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去年的时候,赵俊臣几乎每天都与南关村的百姓们一同扑杀蝗虫,南关村的百姓们大都认得赵俊臣的相貌。 所以,他们很快就确认了赵俊臣的身份。 “当真是赵大人!”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来,围墙上再次热闹了起来,所有人都是在大声呼喊着,满是惊喜与兴奋。 “赵大人来了!赵大人来了!” “乡亲们,赵大人没有忘记咱们南关村,赵大人来探望咱们了!” “赵青天!是赵青天啊!”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吊门放下,请赵大人进来!” “大家快去迎接赵大人!赵大人来了!” 一时间,所有的南关村百姓皆是兴奋莫名,一个个皆是高声呼喊着,就好似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见到南关村百姓们的反应,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既有欣慰、也有愧疚——既是欣慰这里的百姓并没有忘记自己,又是愧疚自己当初所做的一切很大程度上只是利用他们罢了。 围墙上的动静,同样是落入了鲍文杰、洪高功、毛家栋等人的眼中,让他们心中皆是震惊不已,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们的固有观念! 这是百姓们见到一位声名狼藉的大贪官应有的反应?为何是这么兴奋?又为何是这么高兴?为何刚刚还心存戒备的百姓见到赵俊臣之后,竟是问也不问就要放下吊门、任由他们的队伍进入村庄里面?这是怎样的信任? 这一切,究竟是百姓愚昧?还是……赵俊臣并非一个真正的贪官? 一时间,所有人心中皆是闪过了这样的疑问。 与此同时,赵俊臣已经是压下了心中的复杂思绪,调转马头回到了众人的身前。 然后,赵俊臣表情严肃的盯着洪高功,缓缓说道:“向你手下的那些锦衣卫吩咐一声,进入村庄之后,对百姓们的态度要客气一些,绝不可以祸害百姓!若是有人胆敢在这里祸害百姓,本官就把他直接杖毙、绝不容情!”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声音放缓,又加了一句:“把本官的意思传达清楚!记住,本官的态度是认真的!”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态度,洪高功不敢有任何怠慢,很快就拨转马头,亲自向锦衣卫们传达了赵俊臣的吩咐。 很快的,南关村的吊门被放了下来。 然后,在村里的耆老与大户的带领下,南关村的百姓们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人数浩浩荡荡,不下于七八百人,老弱妇孺皆有不少,却是举村出迎。 赵俊臣带领着三百人马,其中大半都是手持利刃的士兵,若是平日里遇到这般队伍,南关村的百姓们是绝不会让他们进入村庄的,但因为赵俊臣的缘故,南关村的百姓竟是没有任何的戒备之心,直接放下了吊门欢迎众人进入村庄,显然是认为赵俊臣的人绝不会伤害他们。 而赵俊臣见到南关村的百姓们出现之后,则是翻身下马、迈步向前迎去。 鲍文杰、洪高功、毛家栋等人见到赵俊臣的动作之后,稍稍犹豫了片刻,也同样是纷纷的翻身下马,随在了赵俊臣的身后。 片刻之后,南关村的百姓们已经是来到了赵俊臣的身前,然后就齐刷刷的下跪行礼,一个个皆是表情激动,声音纷杂的表示欢迎。 “赵大人!” “恭迎赵大人!” “赵大人您终于回潞安了!” 赵俊臣点头微笑示意之余,则是把目光转向了为首二人。 第一个人年纪大约四十左右,衣着还算讲究,皮肤也算是干净,看样子读过几天诗书,应该是南关村里的地主大户,第二个老者却是赵俊臣的熟人,正是王老丈!没想到他已是被南关村的百姓们推举为成村中耆老,地位与去年大有不同,恐怕王老丈的地位变化也是因为赵俊臣的缘故,对于南关村的百姓们而言,王老丈与赵俊臣有些交情,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成为村里的头面人物了。 此时,两人同样是向赵俊臣叩拜行礼。 地主大户的表情诚惶诚恐,颤声说道:“草民周大福叩见赵大人!没想到赵大人亲自驾临南关村,草民等人招待不周,竟是拒之门外!实在是冒犯了赵大人的官威,还望赵大人恕罪则个!” 另一边,王老丈则是愣愣的看着赵俊臣,因为情绪激动的缘故,竟是完全说不出话来,但他的表情极为虔诚,就好似他面前之人并非是赵俊臣,而是一尊救苦救难的神灵。 赵俊臣暗暗打量片刻之后,快步走到二人身前,亲手扶起了王老丈,然后又扬声对百姓们说道:“各位乡亲,我赵俊臣今日路过了潞安府,想起了去年的事情,就专门跑来探望一下大家,大家不必多礼,都快快起身吧!” 赵俊臣连续呼喝了两遍之后,南关村的百姓们终于是陆续站起身来,每个人依旧是兴奋莫名、喜气更浓。 赵俊臣身为朝廷大员,竟是专门来探望他们,这是多么大的荣耀?赵俊臣忙于朝廷大事之余,竟然还记得他们这些乡野百姓,这又是怎样的情义?随着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南关村的百姓们对赵俊臣的感激之心更重了,只认为赵俊臣乃是古今仅有的青天大老爷。 等到百姓们全部站起身之后,赵俊臣的目光才转向了王老丈,态度亲切的笑道:“一年未见,王老丈的身体反倒是愈加康健了!” 王老丈表情激动的连连点头,终于是开口说道:“托赵大人的洪福!托赵大人的洪福!” 然后,赵俊臣笑着拍了拍王老丈枯老粗糙的双手,并且转头向周大福问道:“你是南关村的大户?你也不必害怕担忧,如今正是敏感时期,百姓们见到大队骑兵过境,心中警惕一些也是应该的,并没有冒犯于我,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怪罪你们。”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周大福暗暗松了一口气。 安抚了周大福与王老丈之后,赵俊臣终于是说出了自己的请求,道:“虽然说再走二三十里路就是潞安城了,但我并不打算连夜进城,今晚就在村子里借宿了,却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当然,我手下的人比较多,必然会惊扰到村民,但仅仅是停留一晚上的时候,也会补偿村民们一些银子,绝不会白吃白住。”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王老丈连连摇头,声音激动的说道:“赵大人您乃是我们潞安府的大恩人!更是我们南关村的大恩人!如今您路过了南关村,别说是在这里借宿了,就算是您原本没有借宿的意思,我等也一定求您留下……别说是借宿一晚上,您在这里留三五年都不成问题!正好给了我等向您报恩的机会,哪里还能要您的银子!” 另一边,周大福与赵俊臣不熟悉,还要更加紧张,只是连连点头说道:“赵大人要借宿,我南关村上下自然是欢迎之至!恩,欢迎之至!” 而王老丈已经是转身向南关村的百姓们高声唤道:“众位乡亲,赵大人今天晚上就要留在咱们南关村过宿了!大家快些回去,为赵大人还有赵大人的手下护卫们准备酒水饭食,咱们一定要好好招待赵大人!” 随着王老丈的话声落下,南关村的百姓们轰然答应,一个个皆是兴高采烈,丝毫不觉得赵俊臣惊扰到了他们,反倒是一副荣幸至极的模样,很快就纷纷跑回到了村庄里面,准备招待赵俊臣的事情去了。 见到百姓们的反应,赵俊臣身后的鲍文杰、洪高功、毛家栋等人愈加是目瞪口呆! 百姓们不需要强迫,只是一声召唤,就自发的招待朝廷的官员与军队,传说中的官民如鱼水也不过如此了吧! 一时间,鲍文杰、洪高功、毛家栋等人只觉得不可思议、恍如梦中。 赵俊臣转头看了他们的反应之后,却是不由一笑,但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招呼他们与自己一同进入南关村内。 去年的时候,赵俊臣亲手把潞安府的百姓们从绝望中拯救了出来,事后又请旨免了潞安府的两年税粮,百姓们皆是没有忘记这般恩情! 尤其是南关村的百姓,因为赵俊臣亲自与他们一同扑杀蝗虫的缘故,对赵俊臣更加是奉若神明! 这般感受,鲍文杰、洪高功、毛家栋等人恐怕是很难理解。 在王老丈与周大福的带领下,赵俊臣的队伍鱼贯进入了南关村内。 因为赵俊臣的到来,此时的南关村已经是异常热闹,百姓们争先恐后的杀鸡宰鱼,竭尽所有的招待赵俊臣等人,闲散村民则是纷纷出力,或者是安排房间,或者是准备马桩饲料、又或者是送来了桌椅茶水,村里的孩子们在队伍周围跑来跑去、好奇打量。 赵俊臣沿路前行之际,每路过一户人家,就会看到院子里的百姓自发向赵俊臣再次行礼,“青天”、“好官”、“活菩萨”之类的呼唤声此起彼伏。 最终,赵俊臣来到了村子里的中央处,这里有一大片空地,乃是村民们平日里聚会的地方,不远处则是周大福的宅子,在周大福的殷勤邀请之下,赵俊臣、鲍文杰、洪高功三人今晚将会在周宅过夜。 空地上,村民们已经摆放了许多桌椅,而赵俊臣的位置则是安排在了一个黄土高台上面。 于是,赵俊臣、鲍文杰、洪高功三人走上了黄土高台落座,而毛家栋则是忙着安顿队伍。 当赵俊臣、鲍文杰、洪高功三人陆续坐下之后,王老丈与周大福则是拘谨的站在一旁,似乎是打算伺候赵俊臣等人。 见到二人的样子,赵俊臣摇头一笑,说道:“我等只是客人,你们二位才是主人,又岂有客人落座主人陪站的道理?两位都坐下吧,正好本官有事情要问你们!” 王老丈稍稍犹豫片刻之后,知道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并非是客套,所以就局促的坐在了一张椅子上,乃是洪高功的旁边位置。 王老丈出身于卑贱、常年务农,身体难免有着脏乱,见到王老丈坐在自己旁边之后,洪高功表情间闪过了一丝厌恶,正准备挪动身子离远一些,却突然想起了赵俊臣的吩咐,于是洪高功也就连忙按下了心中的厌恶之意,反倒是勉强撑出了一张和善笑脸、冲着王老丈轻轻点头示意。 另一边,周大福见到王老丈的动作之后,也同样是挨着鲍文杰坐下了。 等到王老丈与周大福陆续坐下之后,赵俊臣看了一眼高台下的情景,只见百姓们搬来的桌椅越来越多,赵俊臣的随从以及锦衣卫们已经是陆续坐下休息,此时正是纷纷捧着村民们送来的茶碗喝水,与村民们还算是相处愉快,暂时还没有哪个人盛气凌人对待百姓。 或许,除了赵俊臣的命令之外,也是百姓们的主动热情让他们同样惊呆了——只要是稍有良知的人,就必然是不忍心破坏眼前的和睦景象。 见到这一幕之后,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转头向王老丈问道:“王老丈,已经是秋收之际了,今年潞安府的收成如何?” 王老丈连忙答道:“回赵大人的话,潞安府这几天连续发生天灾,去年是蝗灾、今年是旱灾,收成不大好!仅有往年收成的一半左右……” 说到后面。王老丈已经是摇头叹息。 一旁,周大福想要讨好赵俊臣,则是插嘴说道:“不过,因为赵大人的缘故,陛下他免了潞安府今年的税粮,再加上潞安府的灾情也不是特别严重,所以百姓们倒还能吃得上饭,这一切全都是赵大人的恩情!其他的州府没有赵大人的庇护,可就要惨多了,不仅受灾严重,还要上交朝廷的税粮,如今已经是有不少人开始逃荒了!” 听到周大福的说法,赵俊臣的双眼微微一眯,而鲍文杰则是突然间面现怒色! 为了应对西北诸省的连年天灾,对于那些受灾较为严重的州府,朝廷同样是免除了今年的税粮! 但听周大福的说法,西北诸省依然是在向百姓们征收税粮? 百姓们明明已经是受了灾,西北诸省的官员不仅是贪墨截留了朝廷的赈灾钱粮,还进一步向灾民征税? 这是逼着百姓造反啊!这些地方官员竟是这样的目光短浅、丧心病狂? 顿时间,赵俊臣与鲍文杰皆是发现,西北诸省的真实情况,恐怕要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更加恶劣! …… 四千字,第一更! …… 第七百一十九章.皆是双面人. …… …… 鲍文杰刚打算说些什么,赵俊臣已经是向他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若是往常,鲍文杰未必会理会赵俊臣的暗示,但因为南关村百姓对待赵俊臣的态度,让鲍文杰心中震撼之余,却是觉得自己愈加看不透赵俊臣了,只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观念受到了冲击,对于赵俊臣的感官也悄然间发生了变化,所以他见到赵俊臣的暗示之后,竟是马上就闭口不言了。 而赵俊臣则是继续向周大福问道:“据我所知,朝廷发现了西北数省的灾情之后,就拨下了大量的钱粮赈灾,潞安府同样是遭了天灾,可有官府赈灾的消息?” 周大福茫然道:“没听说官府赈灾的消息,可能是潞安府的百姓还可以活得下去,所以潞安府就没有收到朝廷的赈灾粮食吧。” 赵俊臣又是眉头一皱。 他记得很清楚,朝廷拨给山西赈灾粮草的时候,潞安府同样分到了一批赈灾粮食,虽然数量不多,仅仅只有六万石,但也不应该是毫无消息才对!显然这批粮食已经是被人截留了,否则南关村作为临近潞安府城的大村落,村中的大户与耆老必然会收到一些消息。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又问道:“你刚才说潞安府境内已经出现了逃荒的百姓,都是哪些地方的百姓?你们南关村里可有收留一些?” 周大福隐隐觉得不对劲,认为赵俊臣这次来到潞安府恐怕是目的不简单,但他在赵俊臣面前不敢隐瞒,再次答道:“据草民所知,逃荒的百姓大都是来自于陕甘,还有一部分人来自于北边的大同府、忻州等地,不过各地的官府担心灾民逃荒到直隶境内会扰乱天子脚下的安定,就一直在四处截留灾民,不让灾民们离开本地,甚至还把灾民们拘捕关押,所以咱们潞安府境内并没有出现太多的逃荒灾民,不过村庄里面倒也收留了三女一男四名灾民,全都是忻州人。” 赵俊臣眼中闪过了思索之色,只觉得事情愈加复杂难测了。 各地官府防止逃荒难民涌入直隶境内的事情,倒也可以理解,若是大量难民涌入直隶甚至是京城,他们私下里截留贪墨赈灾钱粮的事情就必然是无可遮掩! 然而,每逢天灾之际,地方官府其实是鼓励灾民逃荒的,一方面是灾民太多的话容易发生民变,另一方面则是灾民逃荒之后地方官府就可以把灾民们的田产房屋收入手中,趁机获取大量好处。 所以,山西各地官府防止难民涌入直隶境内的事情并不奇怪,但各地官府拦截难民、不让难民离开本地、甚至是拘捕大量难民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奇怪了。 不让难民涌入东方的直隶境内,但可以让灾民们涌入南边的河南、四川等地啊!让难民们留在本地,却又贪墨了赈灾钱粮,甚至还向难民征税,一旦激发了民变,各地衙门就不怕朝廷责罚?还有,大量的抓捕关押难民之后,就必须要向这些难民提供食物,地方官员们又岂是会这般大方? 想到这里,赵俊臣沉思不语,只觉得地方官府的行为诡异,似乎有许多事情已经超出了最初预想。 西北诸省的赈灾钱粮失踪,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也许是另有一些自己不了解的隐情! 于是,赵俊臣沉思片刻后,却是向周大福吩咐道:“把那四个忻州的逃荒灾民唤来,本官有事情要询问他们。 周大福愈加觉得赵俊臣这一次前来潞安府的目的不简单,但不敢违背赵俊臣的吩咐,马上就安排人去办了。 很快的,四名忻州难民就来到了赵俊臣的面前。 他们是被押过来的,四位灾民之中有三人都被捆绑了身体,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伤势,显然是挨了不少拳脚。 此时,三位女性灾民皆是表情麻木,仿佛已经死心,但那位男性灾民更是被重重捆绑,此时正瞪着眼睛注视着赵俊臣等人,眼中满是恨意。 这名男性灾民年纪大约只有二十余岁,但他的身材极为高大,虽然是身型消瘦、狼藉不堪,但他瞪视众人之际,依然给人一种虎狼般的威势,在他的瞪视之下,除了赵俊臣之外,所有人都是下意识的转移了目光,不敢与此人对视。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心中一惊,问道:“怎么回事?怎么绑着他们?” 周大福叹息道:“他们这支灾民总计有二十余人,好似全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路过咱们村子的时候,见到村里还算是富足,就请求村里收留他们,但赵大人您也知道,咱们村今年的收成同样不好,又哪里能养得起闲人?最终大伙估算了一下,想到村里还有几个小伙子单身,就把灾民里的年轻女子留下,又将剩下的灾民全部赶走了,也算是救下了这几个年轻女子的性命! 谁知道这几个年轻女子性子太烈了,不识好心,颇是反抗激烈,这个男子乃是那支灾民队伍里的唯一青壮,同样是没有感念恩情,反倒是与村民们发生了冲突,他力气极大,连续打伤了六七位村民,让村里贴补了不少药钱,若不是他已经饿了许多天,还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所以村里赶走了其余灾民之后,就把这个男人也留下了,让他今后为村里干苦力恕罪!” 周大福说得好听,但他所描述的事情却是让人心中发寒。 遇到一支外地路过的灾民队伍,村民们不仅没有设法救济,反倒是抓走了队伍里所有的年轻姑娘以及唯一的青壮男子,把剩下的老弱妇孺全部赶走,任由他们等死,遭到反抗之后,周大福还觉得被他们恩将仇报了! 然而,周大福丝毫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就连旁边的王老丈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与此同时,那名男性灾民则是大声喝骂:“你们这群无良无德的畜生!说得好听,还不是强抢民女!我大姐的丈夫刚死不久,身边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你们凭什么要抢走我大姐,却又把我大姐的孩子一脚踢开、让我大家骨肉分离?赵青姑娘她还有老父要照顾,你们又凭什么抢走赵青姑娘,却又赶走了赵青姑娘的老父?还有槐花姑娘,她在远方还有亲戚投靠,又不是活不下去,你们又凭什么抢她!你们就是一群畜生!不得好死的畜生……” 男性灾民的嗓门极大,震得众人双耳发鸣,见到此人的面容狰狞之后,洪高功更是吓得身体一颤。 与此同时,不待男性灾民说完,押送他的村民就已经上前扇了他好几个耳光,并且喝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好心让你活下去,你不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这般恶毒咒骂!如今有贵客在此,若是吓到了赵大人,非宰了你不可!这般年景,若不是我们村子收留你们,你们谁能活下去?我们村子收留了你们四个,至少能让你们四个人活下去,总比你们所有人全都饿死要好! 投靠亲戚?她连自己亲戚究竟是住在哪里都不知道,恐怕还没找到亲戚就饿死了!孩子老父?她们自己能活下去就是我们村的恩德了,凭什么还要我们村子养活闲人!还有,赵青的父亲可是求着我们收留赵青的,虽然赵青不愿意,但已经是父母之命,又哪里算是我们强抢民女!还有你大姐,她用自己换了一小袋口粮给她儿子,是心甘情愿的跟了我们,哪里算是我们强抢民女!” 听到双方的相互喝骂,赵俊臣沉默了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回应。 很显然,南关村的百姓们热情招待赵俊臣,在赵俊臣面前总是一副老实本分、知恩图报的模样,并没有任何虚假,他们确实是真心尊敬赵俊臣、想要报答赵俊臣的恩情! 但与此同时,他们对待逃荒的外乡人,却又是这样的残忍,并且还把自己的残忍视为理所当然,这也同样没有任何虚假,确实是源自于他们的真实想法! 总而言之,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面孔,官员如此、百姓也如此!随着立场的不同,他们也会换上不同的面孔示人! 在赵俊臣面前,他们是老实巴交、知恩图报的百姓,这是因为赵俊臣曾经救过他们,他们也把赵俊臣视为恩人!但在外乡人面前,他们就是只会考虑自己利益的迫害者,这是因为他们压根没有把外乡的灾民视为同类! 当然,将位置互换一下,今年若是潞安府的灾情严重,南关村的百姓们纷纷逃荒到了忻州,恐怕相互间的角色也会变化,忻州的乡民们也会成为自私自利的迫害者,南关村的百姓们也同样会被迫的骨肉分离、坐等饿死。 这是时代的悲剧,也是时代的特色。 这个时代,最是残酷,底层百姓们为了活下去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又哪里顾得上别人?所以在灾荒年间,本地人对待外乡人的态度,向来是极为残酷,绝不会有任何的慈悲怜惜,本地人团结在一起,总是异常排外,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外地人在他们的认知里绝非同类,再怎样迫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灾年之际,“易子而食”的情况都会发生,更别说是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正所谓“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句话绝没有任何虚假。 在南关村的百姓们看来,他们的做法没有任何错误,村里的粮食养不了太多的闲人,只能挑选收留几个有用处的难民,他们能让这些难民继续活下去,就已经是恩德了! 但对于这些灾民而言,南关村的村民的行为就极为狠毒了,让他们母子分离、父女诀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送死,又是怎样的残忍! 想到这里,赵俊臣心情更是复杂。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面对南关村的百姓。 在这一刻,原本是热情淳朴、待己至诚的南关村百姓,落在赵俊臣的眼中却是说不出的别扭!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赵俊臣就非常的识趣,并没有妄想改变这个世界,而是主动改变了自己,让自己融入了这个世界。 但此时,赵俊臣发现自己终究是不能彻底融入这个时代,心底深处终究还保留着一些来自于上世的东西,许多在这个时代被人们习以为常的情况,赵俊臣终究是不能彻底接受! 赵俊臣心情起伏之际,周大福与王老丈皆是紧张的看着赵俊臣。 他们依旧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甚至还依旧认为自己办了好事,他们只是担心这名男子灾民的大声咆哮会吓到赵俊臣,生怕赵俊臣会受到惊吓。 若是这个男性灾民吓到了他们的恩人,他们定要狠狠的责罚此人不可。 然而,赵俊臣则是面无表情,只是缓缓问道:“这支灾民被你们赶走几日了?又被赶到了哪个方向?” 周大福不知道赵俊臣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答道:“已经离开了近两天时间了,是往南边离开的。”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灾民体力弱,仅凭双脚行走,速度很慢,应该还没有走远,骑马的话,很快就可以追上……” 说到这里,赵俊臣向那名男性灾民问道:“你会骑马吗?” 男性灾民先是一愣,见到赵俊臣似乎是打算帮助他们,不由是稍稍熄了怒气,然后答道:“会骑!” 赵俊臣再次点头,然后又向洪高功吩咐道:“给这个人一匹马,再交给他一些口粮与一个水壶!” 说完,赵俊臣向男性灾民说道:“给你一个机会,你骑马向西,把你的那些同伴们全部带回这里,我会帮助他们活下去!”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几名灾民纷纷是面现狂喜之色,纷纷是跪下向赵俊臣致谢。 尤其是这个身材高大的男性灾民,更是不顾自己被捆绑的身体,也不顾身体的饥饿疲乏,向赵俊臣重重磕头行礼,脑袋与大地的“砰砰”碰撞着。 见到这一幕,周大福与王老丈皆是大惊,王老丈连忙问道:“赵大人,您这是何意?” 赵俊臣并没有任何怪罪他们的意思,只是缓缓说道:“你们是南关村的大户与耆老,所以你们只需要为南关村考虑就好,但我乃是朝廷官员,需要负责朝廷治下的每一位百姓!如今遇到这般情况,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管。” 说话之际,赵俊臣表情平静。 与南关村的百姓们一样,赵俊臣也是双面人,为了一己之利不惜牺牲百姓福祉是他,路见百姓苦难之后,于心不忍伸手相助也是他。 廉价的同情心。 …… 恩,四千字,第二更! 请大家尽量订阅支持哈! …… 第七百二十章.事态诡谲. …… …… 在洪高功的安排下,男性灾民很快就骑马离开了南关村,往南去寻找他的那些灾民同伴了。 赵俊臣的临时善举,很有可能会是这些灾民的命运转折点,但对于赵俊臣而言,却只是一件无关紧要、临时起意的小事情,并不值得投入太多的注意力。 目前,还有许多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赵俊臣处理。 当男性灾民离开之后,赵俊臣的注意力就转向了剩下的三位女性灾民,向她们询问了许多忻州灾情的详细情况、地方官府的动态、以及这些灾民在逃荒路上的许多见闻。 这三位女性灾民心中感激赵俊臣出手搭救她们同伴的举动,所以也是知无不答,尽可能详细的回答了赵俊臣的各种询问。 问完之后,赵俊臣表情有些凝重,心中愈加认定了西北诸省所发生的事情并不简单!至于朝廷的赈灾粮草不翼而飞的事情,恐怕也不仅仅是地方官员的贪墨截留。 按照三位女性灾民的解释,忻州的旱灾极为严重,过半的田地颗粒无收,再加上忻州官府不仅是赈灾不力,并且还继续向百姓们征税征粮,所以忻州的百姓们简直是生活在人间地狱之中,经常会出现举村逃荒的事情。 这三位女性灾民的村子就是受不了忻州的灾情与官府压迫,所以就举村逃荒了,这支灾民队伍最开始足足有三百余人,但一路上屡屡遭到地方官府的拦截与抓捕,等他们抵达潞安府之后,也就只剩下二十余人了。 然而,各地官府大举抓捕了逃荒灾民之后,被抓捕的灾民们最终究竟是到了哪里、下场如何、现状怎样,却是没有任何人知晓详细。 根据三位女性灾民的描述,赵俊臣暗中推算了一下,心中更是暗暗吃惊! 忻州的灾民很严重,至少有三成的灾民逃荒,这些逃荒的灾民又有大半人被地方官府抓捕了!也就是说,仅仅是忻州一地,就有近万的逃荒灾民被地方官府抓走了! 这只是忻州的情况,而山西、陕甘两省加起来总计有二十三个州府!像是忻州这样灾情严重的州府总计有十四个!若是每个地方的情况都与忻州一样,岂不是说山西与陕甘的各地衙门这段时间已经陆续抓捕了超过十万的灾民? 得到这个数字之后,赵俊臣心中自然是有些吃惊! 抓捕十万灾民,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又岂是这十万灾民的下落竟是完全没有任何消息,这件事情就显得愈加诡异了! 与此同时,赵俊臣已是隐约猜到了朝廷赈灾粮草失踪的真相了——抓捕了超过十万灾民之后,就需要向这十万灾民提供维以生存的口粮,这就意味着天文数字的粮食消耗! 然而,陕甘与山西为何要抓捕这么多的逃荒灾民?他们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关于这一点,赵俊臣尚未猜到。 或者说,赵俊臣隐隐猜到了一个可能,但这个想法太过可怕了,让赵俊臣不敢深入思考下去! 最终,赵俊臣轻轻摇头,将心中的某些猜想抛出了脑海,又挥手让三位女性灾民离开了。 然后,赵俊臣的表情有些僵硬,但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转头向周大福问道:“南关村乃是临近潞安府的大村,周先生作为南关村的大户,想必是经常有机会见到潞安知府吧?” 周大福先是一愣,然后就连忙答道:“草民的德才疏浅,不敢让赵大人称呼为先生,赵大人您直呼草民的姓名就好……回赵大人的话,草民确实与潞安知府孙大人见过几次面。” 赵俊臣点了点头,吩咐道:“既然如此,有件事情要拜托你为我办一下,那就是明天你亲自去潞安府一趟,一定要让潞安知府孙淼亲自前来南关村一趟……不过,你绝不能透漏我的身份与行踪,明白吗?”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周大福就猜到赵俊臣这是要找潞安知府的麻烦了,自然是心中有些犹豫。 身为潞安府境内的大户,一旦是得罪了潞安知府,绝对是大祸临头,说不定就要家破人亡。 但在赵俊臣的注视之下,周大福最终还是咬牙答道:“赵大人您怎么说,草民就怎么办!草民明日一早就前往潞安府城,定然会把孙大人请到村里。”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放心,今后定然会有你的好处,也绝不会为你留下后患的。” 听到赵俊臣的承诺之后,周大福的表情稍稍轻松了一些,连连向赵俊臣道谢。 接下来,南关村的百姓们终于是准备好了食物,竟是鸡鸭鱼肉一应俱全,还有白面馒头、米饭、以及各类家常菜肴,异常丰盛。 要知道,南关村虽然是潞安府境内较为富裕的村落,但村民们往往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肉食与白面,他们今天为了招待赵俊臣一行人,也是下了血本,有许多户人家为了招待赵俊臣等人甚至是不惜下手宰杀了下蛋的母鸡! 在南关村村民们的热情招待之下,所有人皆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宾至如归”,不论是赵俊臣的手下随从,还是洪高功手下的锦衣卫,这一晚皆是满意至极。 面对南关村村民们的热情淳朴,再联想到他们对待外乡人的残忍手段,赵俊臣的心情依然是有些复杂,但他并不打算改变什么,也不打算让南关村的百姓们吃亏,却是在晚饭之后给了王老丈一百两银子,让王老丈分给南关村的百姓,这笔银子足以补偿村民们的损失。 王老丈原本并不想收下赵俊臣的银子,但在赵俊臣的坚持之下,他最终还是千恩万谢的收下了银子,并且连连感叹赵俊臣乃是千古一见的青天大老爷。 等到这天的晚饭结束之后,村民们已经腾出了大量的空房,用以赵俊臣一行人的休息,而赵俊臣、鲍文杰、洪高功等人则是在周大福的带领下前往周宅歇息。 进入周宅之后,周大福将自己的卧房让给了赵俊臣。而鲍文杰并没有马上休息,而留在赵俊臣的房间里与赵俊臣讨论着今天所收集到的情报。 因为尚没有任何证据,所以赵俊臣并没有向鲍文杰讲诉自己的心中猜测,所以两人的讨论也就没有任何的结果。 最终,眼看着月挂枝头,鲍文杰也就主动向赵俊臣告辞了。 不过,在离开房间之前,鲍文杰想到了赵俊臣今天出手搭救灾民的事情,却是突然开口说道:“赵大人今天说自己是朝廷官员,需要为朝廷治下的所有百姓负责……这般情怀让下官深为敬佩,只希望赵大人今后能够有始有终、言行如一!” 说完,鲍文杰就转身离开了。 见到鲍文杰的这般表现,赵俊臣却是摇头失笑。 赵俊臣很清楚,自己固然有许多善举,但这些善举与情怀、志向、理想无关,仅仅是为了自己能够晚上睡得安稳一些罢了! …… 落枕了,浑身不舒服,难免有些烦躁,码字的时候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勉强写了一个小章节,而且写的不好,大家见谅! …… 第七百二十一章.真相(一). …… …… 情怀、志向、理想这类的高尚字眼,对赵俊臣而言太过于沉重了。 赵俊臣很敬佩那些有情怀、有志向、有理想的高尚人物,并不会因为自身的卑劣就将对方贬斥得一无是处,但赵俊臣也很清楚,一个人若是变得高尚了,就会受到许多条条框框的束缚,一旦是遇到了那些不折手段的对手,就定然会吃大亏。 赵俊臣不愿意吃亏,所以他主动放弃了高尚。 但赵俊臣也并不是一味的卑劣,若是不损害自身利益的话,赵俊臣也经常会做出一些善举,力所能及的造福天下。 许多时候,赵俊臣往往会选择卑劣的手段实现自己的目标,但这只是因为卑劣的手段更加有效,仅此而已。 所以,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既不高尚、也不卑劣,他只是很实际。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不是“善”、“恶”二字可以区分的,南关村的百姓们如此,赵俊臣也同样如此。 很显然,因为这一天的种种经历,让鲍文杰心中对赵俊臣产生了某些幻想,认为赵俊臣“朽木尚可雕琢”,所以他才向赵俊臣说出了这样的话,希望赵俊臣可以“幡然悔悟”、“回头是岸”,但他的良苦用心注定是白费了。 赵俊臣是一个很实际的人,他所制定的计划也很实际。 西北诸省的情况太过诡异了,可能性有很多,所以赵俊臣必须要先行排除某些最危险的可能性,然后才会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所以,赵俊臣并没有马上前往潞安府进行调查,而是“调虎离山”、“请君入瓮”,让周大福想办法将潞安知府孙淼请到南关村里,这样的话赵俊臣就可以保证自己行踪的隐秘性,还可以控制住孙淼,从孙淼这里得到更加详细的情报。 到了第二天,周大福一大早就离开了南关村、前往了潞安府城。 进入了潞安府城之后,周大福没有任何耽搁,马上就求见了潞安知府孙淼。 孙淼如今不过是三十出头,也算是年轻有为了。他的相貌白净、气质文雅,能力也不俗,在朝野的声誉一向很好。 得到消息之后,孙淼也很快就召见了周大福,并没有任何怠慢。 别看周大福在赵俊臣面前总是一幅谦卑模样,但实际上他在潞安府城周围拥有大量的土地,并且还有许多亲族乃是潞安府里的世代吏役,所以孙淼也不敢有任何轻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周大福求见孙淼的时候还送上了一份厚礼,总计价值三五百两银子,哪怕是看在这笔银子的份上,孙淼也会格外亲民一些。 见到了孙淼之后,周大福很快就说出了自己求见孙淼的理由,称是自己的老父生病,又正好碰到了他的六十大寿,周家就想要为他冲喜,自然是大操大办,但府里没有任何贵客见证,未免是美中不足,所以周大福就希望孙淼能够前往南关村参加自己老父的寿宴,这样一来不仅是周大福的老父会高兴,冲喜的效果会更强一些,并且孙淼亲自为周家老父贺寿的话,周家在潞安府的声望也会提升不少。 孙淼身为潞安知府,又正值敏感时期,自然是政务繁多,近段时间也确实是非常忙碌,但看在厚礼的份上,孙淼还是很乐意在百忙之中脱身的, 最终,孙淼答应了周大福的请求,只是稍稍把手里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就与周大福一同前往南关村了。 南关村与潞安府不过是二三十里的路程,二人赶在晌午之前就抵达了。 然而,进入了南关村之后,孙淼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按照周大福的说法,今天乃是他家中老父的六十大寿,周家也是大操大办、宴请了大量宾客,但他进入南关村之后,却发现南关村里面没有任何操办寿宴的痕迹,反倒是偶尔会见到一些身穿鸳鸯战袍的士兵。 当他远远见到周宅之后,发现周宅同样是没有任何的张灯结彩,完全不是大办寿宴的样子,附近的士兵也是越来越多,孙淼的面色微微一变,马上就向周大福说道:“周先生,本官突然想起来了,府衙里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忘记处理了,这件事情绝不能有任何耽搁,所以本官必须要马上回去,周先生老父的寿宴恐怕是不能参加了。” 说完,孙淼也不等周大福的回答,就直接转身打算离开。 然而,孙淼转身之后,却发现十余名士兵拦住了他的道路,没有任何躲让的意思。 见到这一幕之后,孙淼更是心中一沉,愈加觉得今天的南关村不简单。 这些士兵,皆是身材健壮,也完全没有惧怕孙淼的官威,绝不是潞安府附近的军户,而周大福今天把自己请到南关村里,恐怕也是不安好心。 于是,孙淼并没有斥责这些士兵,而是转头向周大福问道:“周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南关村里有这么多士兵?又为何要拦住本官的去路?本官乃是朝廷命官,潞安府城里也有很多人都知道本官前来南关村的事情!周先生你若是想要做些什么,最好还是想一想后果!” 说话之际,孙淼的语气隐含威胁,但他的声音依然轻缓,似乎是不想要刺激周大福。 见到孙淼的这般反应,周大福眼中闪过了一丝敬佩,认为孙淼的城府很深,依然能够保持冷静,也没有失去一个朝廷官员的应有气度。 不过,周大福却不打算放走孙淼,只是态度愈加恭敬的说道:“孙大人,草民绝没有任何恶意!草民今天把您请到南关村,也是因为南关村有一位贵客想要见您,这位贵客如今就在草民的宅里,您见到他之后就全都明白了。” 孙淼深深看了周大福一眼,知道事不可违,也就没有继续纠缠,只是再次转身向着周宅走去,而周大福则是连忙跟在一旁领路。 当二人进入周宅的正堂之后,正有两人坐在主位上相互交谈着,这两人显然就是周大福口中的“贵客”了! 见到了这两人之后,孙淼再次的面色一变,但很快就整理了衣装仪容,然后向两位贵客行礼道:“下官潞安知府孙淼,见过赵大人!也见过鲍大人!没想到二位大人竟是离开了京城中枢、来到了潞安府境内,下官没有及时招待两位大人,实在是罪过深重。” 看到孙淼的反应,赵俊臣也就停下了与鲍文杰的交谈,面带赞赏的说道:“孙大人,好久不见了!因为某些缘故,本官不希望自己的行踪暴露,所以只能以这般手段与孙大人见面,还望孙大人能够理解一二……不过,孙大人遇到意外状况之后,却依然是冷静不乱,不愧是周阁老的得意门生。” 原来,孙淼乃是阁老周尚景的门人,也一向是受到周尚景的重视,赵俊臣听过周尚景正打算进一步重用孙淼,从这方面而言,孙淼是可以信任的,因为他并不会轻易背叛京城中枢。 此时,听到赵俊臣的称赞之后,孙淼也是连忙表示了谦逊。 看得出来,见到赵俊臣之后,孙淼同样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孙淼原本还以为潞安府境内发生了兵变,并且乱军占领了南关村,周宅之中也是一场鸿门宴。 但既然这一切是赵俊臣的安排,就说明这件事只是庙堂里的变化,并不会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 不过,赵俊臣突然出现到了这里,并且还是如此的行踪隐秘,显然是事情不简单,所以孙淼依然是心中警惕。 见到孙淼的表情变化,赵俊臣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孙淼落座之后,开始向孙淼询问朝廷赈灾的情况。 “本官这一次前来山西,乃是因为朝廷得到消息,称是朝廷支援给西北诸省的赈灾钱粮出现了纰漏,超过七成的钱粮不翼而飞了,所以陛下就任命我为钦差大臣,前来西北调查此事……”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孙淼又是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道:“赵大人,赈灾钱粮失踪的事情,下官也有耳闻,只是不知事情的真假,所以就没有向朝廷禀报,但这件事情与下官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下官至始至终都没有见到朝廷的赈灾钱粮,只收到了巡抚大人的一封密信,称是赈灾钱粮周转困难,而潞安府的灾情也不严重,所以巡抚大人就想要把朝廷支援潞安府的赈灾钱粮用于其他地方,并且询问下官的意思,而下官自然是体谅巡抚大人的难处,再加上潞安府确实是还可以勉强维持,所以就同意了此事。” 赵俊臣轻轻点头,说道:“这般情况,倒也与我想象中差不多,你一向深受周阁老的看重,今后还有远大前程,想来也不会参与到这种事情里……但我来到潞安府之后,却发现了一件更加奇怪的事情,那就是西北诸省的各地官府一直在到处拦截抓捕逃荒的灾民,可有此事?” 孙淼点头道:“确实有这种事情,潞安府也同样在到处拦截抓捕逃荒灾民,这一切也都是巡抚大人的命令,说是朝廷已经开始赈济灾民,灾民们的逃荒会造成地方空虚,还会带给各地混乱,事情一旦捅到朝廷中枢还会遭到责备,所以就严令各地衙门拦截抓捕逃荒的灾民。” 赵俊臣眉头一皱,追问道:“那么,灾民们被抓捕之后,又是怎样的安排?” 孙淼答道:“全部被送到了巡抚大人的驻地太原府,巡抚大人到时候会根据灾民们的籍贯把他们全部遣返回去。” 听到孙淼的回答,赵俊臣却是不由冷笑,问道:“孙大人,对于山西巡抚的说法,你信吗?如今正值火筛入寇之际,山西北部又是灾情严重,仅仅是处理这两件事情就足以让他焦头烂额了,他哪里还有什么精力调查每一个灾民的籍贯、并且把灾民们遣返原籍?” 孙淼则是垂头答道:“下官不知道,下官一切只是依照巡抚大人的命令办事,不敢多问。” 听到孙淼的回答之后,赵俊臣眉头一皱。 原本,见到孙淼进入南关村之后的临危不乱的表现,赵俊臣心中对他还是有些欣赏的。 但此时,听到孙淼的这番回答,赵俊臣心中的欣赏之意却是马上就消失不见了。 一切听从上级吩咐办事,所有事情皆是遵循规章制度,这般表现看似值得称赞,但实际上却是逃避责任的体现。 上司的命令未必就是正确的,规章制度也未必就是真理,以孙淼的眼光智慧未必是没有察觉到问题之所在,但他依然是只知道遵循上级的命令办事,哪怕是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也没有任何的质疑之意,因为孙淼很清楚,哪怕自己最终办了错事,但因为自己只是遵循了上级的命令,所以天塌了也有个子高的人顶着,责任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头上,但他若是没有遵循上级的命令办法,哪怕最终办了好事,也首先会遭到上级的报复与刁难。 “过程正确大于结果正确”,这句话可谓是古今中外的官场真理,官员们也纷纷是依此而行、明哲保身。 显然,孙淼也是这样的官员,他并不在乎自己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只要没人能够挑出自己的错误,就一切好说。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间闪过了一丝讥讽,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周阁老会如此看重孙大人。” 孙淼似乎是没有听懂赵俊臣的讽刺,却只是垂头不语。 而赵俊臣也没有继续讥讽孙淼,因为他面对德庆皇帝的时候,往往也是这样的选择,明知道德庆皇帝的某些命令是错误的,但赵俊臣依然会按照德庆皇帝的旨意行事,所以赵俊臣其实也没有资格讥讽孙淼。 所以,赵俊臣只是继续向孙淼问道:“近段时间以来,山西官场可有什么异常的动态?” 孙淼考虑了片刻之后,答道:“倒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动态,只听说今年的火筛入寇要比往年严重许多,因为蒙古那边也是连年遭遇天灾,所以他们这一次入侵劫掠的决心很大,似乎是由许多部落组成了联军,但因为朝廷已经有了防备的缘故,他们短时间内也不能突破防线,但北边的战局已经是愈加激烈了,如今山西官场所有人都在关注此事,并没有什么异常动态……” 说到这里,孙淼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说道:“若说异常的话,下官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 ps: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有人要造反?在明朝的环境下,这种事情是绝无可能的。 不过,明朝的环境虽然不会发生造反谋逆的事情,但会发生许多更加奇葩的事情。 …… 第七百二十二章.真相(二). …… …… 听到孙淼的说法之后,赵俊臣开口追问道:“哦?是什么事?” 孙淼沉吟着回答道:“在一个多月之前,三边总督王铮大人巡视边防之际,不知为何竟是突然间大病了一场,这件事惊动了整个山西与陕甘的官场,山西巡抚李勋大人、陕西巡抚章晟德大人、甘肃巡抚吴敏大人、以及几位军镇里的总兵与指挥使纷纷前去探望病情,并且在王铮大人的驻地花马池停留了两三天时间,据说在此期间他们几位多有密谈……” 说到这里,孙淼的表情有些若有所思,缓缓说道:“说起来,也就是从那天以后,西北诸省的官场就有些怪异了,原本已经是准备妥当的赈灾事宜突然有了变化,各地的赈灾钱粮出现了亏缺,下官也收到了山西巡抚李勋大人的密信,表示朝廷支援给潞安府的赈灾钱粮将会挪用于别处,并且三位巡抚大人也下了命令,西北诸省的今年秋粮照旧征收,并且是越多越好,还让各地官府到处拦截抓捕逃荒的灾民,并且把灾民们送到各省督抚的驻地……” 听到孙淼的解释,赵俊臣的表情愈加严肃了起来。 赵俊臣思索了片刻之后,再次问道:“那么,山西境内的各地军镇可有什么异动?晋商们可有什么异常?” 在西北诸省,乃是封疆大吏、各大军镇、以及晋商势力的三足鼎立,山西、陕甘的所有事情皆是绕不开这三方势力的影响,只要确定了这三方势力的动态,赵俊臣就可以推算出许多事情了。 孙淼思索片刻后,答道:“各地的军镇并没有什么异动,只是在积极准备抵御火筛入寇的事情,各州府的城池皆是戒备森严,并且还有大量的军队纷纷向着三边军镇支援,但往年也是这般情况,只是今年的动作格外大些,但考虑到今年的火筛入寇的形势要比往年更加严酷一些,所以这般动静倒也不算是奇怪。” 顿了顿后,孙淼又说道:“至于晋商们,同样是有些哄抬物价、囤积居奇的举动,但他们往年也是如此,并不算是异常。晋商们在这边的影响力根深蒂固,所以也没人敢管他们……不过,晋商们今年除了囤积粮食之外,似乎还大肆收集布匹、茶叶、药材、酒水等物,但晋商们往年并不在这些东西上耗费太多的心思,若要说异常的话,这算是晋商们唯一异常的情况了。” 赵俊臣沉吟着轻轻点头,表情阴晴变化不定。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与孙淼的谈话之后,鲍文杰也终于是察觉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 在此之前,鲍文杰一直以为西北诸省的事情仅只是单纯的贪污舞弊案而已。 所以,鲍文杰不由是面色大变,马上就联想到了最恶劣的可能,急忙向赵俊臣问道:“赵大人,如今看来,这西北的局势实在是诡异,官员们一方面收拢了大批难民,另一方面又是截留了大笔钱粮,军队频繁调动,商人们也暗中囤积货物,并且还全部瞒着朝廷……这、这难道是有人想要谋逆造反不成?“ 听到鲍文杰的推测,孙淼同样是面色大变。 若是朝廷把西北诸省的异常动态视为谋逆造反的证据,那么山西、陕甘的所有官员就都要受到牵连,孙淼哪怕是有周尚景作为后台,也会彻底断送仕途。 原本还遇变不乱的孙淼这次是真正慌乱了起来,连忙解释道:”鲍大人,绝不可能有人造反谋逆的,西北诸省的几位督抚绝不可能有这样的野心,更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毕竟西北诸省的所有军镇皆是忠于朝廷的,军镇里的将领也大都是勋贵出身,仅仅凭借一些灾民,又哪里有造反的能力?就算是真有人生了异心,下官也不可能毫无察觉,西北官场如今固然是有些蹊跷的地方,但绝对与谋逆无关啊。“ 眼见鲍文杰的表情依旧怀疑,孙淼终于是不再装作自己毫无察觉到事情的异常,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真实推测,表情焦切的说道:“依下官的推测,几位督抚大人四处抓捕灾民,恐怕也只是忧心今年火筛入寇的局势,所以就收拢了大量的灾民用以巩固北疆防御、填补人力之不足罢了,朝廷赈灾钱粮的失踪,也只是为了供养这些灾民罢了,这件事情虽然是瞒着朝廷,但也是为了朝廷的边防大计……鲍大人,您乃是钦差副使,可不能随便质疑朝廷的封疆大吏造反谋逆,否则事情可就不可收拾了。” 就在这时,洪高功却是突然出现了。 进入房间之后,洪高功并没有理会鲍文杰与孙淼,只是向赵俊臣行礼之后,又递给了赵俊臣几封信件。 赵俊臣伸手接过信件之后,拆开细细审阅,良久之后才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如今看来,确实不是有人想要造反谋逆,孙大人刚才的话也没有任何虚假……不过……” 说到这里,赵俊臣轻轻摇头,表情愈加凝重了。 赵俊臣并不会单纯的听信孙淼的情报,让周大福把孙淼诓骗到南关村的同时,赵俊臣也派遣了大量的锦衣卫四处收集消息,甚至还让锦衣卫们潜入了潞安府内、绑架了当地的军官、商贾、以及潞安府衙的吏役,从这些人口中逼问消息。 刚才,洪高功交给赵俊臣的几封书信,就是锦衣卫们所收集到的情报。 看到赵俊臣的表态,鲍文杰问道:“赵大人何出此言?“ 赵俊臣缓缓解释道:“咱们向孙大人询问情报的同时,我也让锦衣卫们通过各种渠道打探了消息,西北诸省的督抚们这段时间仅仅是聚拢了大批的灾民与钱粮,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其他动作,即没有收买各地的将领,也没有架空各地的官员,各地军镇依然是控制在朝廷将领们的手中,各州府也依然是朝廷官员主持大局,民间也没有任何奇怪的传闻,除了北部的战区之外,各州府的道路往来也没有受到限制,显然是西北诸省的督抚只需要大量的灾民与钱粮罢了,并没有另外的野心,正如孙大人所说,仅仅是凭借一些灾民,并不足以起事。” 对于赵俊臣的眼光与判断力,鲍文杰还是信任的。 听赵俊臣否认了有人谋逆造反的可能性之后,鲍文杰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让鲍文杰感到奇怪的是,赵俊臣的神情却没有任何的轻松之意,反倒是愈加凝重了,就好似有什么比造反还要更加恶劣的事情发生了。 事实上,自从推断出西北诸省的各地官府抓捕了超过十万人的逃荒灾民之后,赵俊臣的心中就猜想到了三种可能的情况! 最好的情况就像是孙淼的推测一般,西北诸省的督抚们到处收拢灾民只是为了增加边防人力、巩固边疆局势,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大,毕竟灾民们并没有任何战力,性格也大都怯弱,把他们送到了边疆战场之上,不仅是没有任何帮助,反而还会增加后勤压力以及临阵生乱的危险,就算是某位督抚想到了这个异想天开的主意,也一定会遭到其余人的否定。 至于不好不坏的情况,就是像鲍文杰的推测一般,乃是西北诸省有封疆大吏意图谋反,收拢灾民、截留钱粮也只是为了增强自己造反的资本,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最低,因为明朝的政治环境让封疆大吏们压根没有造反的本钱,仅仅是依靠十万灾民也压根没有成事的机会,自古以来的流民生乱也没有任何一次乃是朝廷官员领导的。 至于最后一种情况,乃是最坏的一种情况,性质也是最为恶劣,因为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过可怕,所以赵俊臣一直是没敢多想。 但如今,随着孙淼的解释、以及锦衣卫们所收集到的情报,赵俊臣却发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已经是越来越高了。 所以,赵俊臣自然是心情凝重。 不过,赵俊臣这次私下里召见孙淼谈话,也正是为了排除有人造反的可能性,只要是西北诸省依然是掌控在朝廷手中,那么赵俊臣就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不需要有任何顾虑,尤其是赵俊臣手下的二百名锦衣卫,虽然打仗指望不上他们,但若是让他们吓唬地方官员,却是绰绰有余了,就算是西北诸省的几位督抚们见到锦衣卫之后也会心中生怯,更别说赵俊臣钦差大臣的身份了。 沉吟片刻后,赵俊臣抬头向着孙淼说道:“孙大人,本官如今以钦差大臣的身份,有一件事要吩咐你来办。“ 见赵俊臣搬出了钦差的身份,孙淼面色一正,连忙是起身行礼道:“还请钦差大人吩咐!“ 赵俊臣冷声说道:“你不是正在到处拦截抓捕逃荒的灾民送到山西巡抚那里吗?本官这次总计带来了二三百人,正打算前往山西巡抚的驻地太原府,依然要隐瞒身份,但那里临近战区,恐怕是审查森严,本官的人马众多,容易引人注目,所以本官就打算将手下的两百余人伪装成逃荒灾民,剩下的人则是假扮成押送逃荒灾民的潞安府官差,所以就需要你为本官开具一份路引,让本官可以顺利抵达太原府,顺便也可以借此查明西北各省到处收拢灾民的真相!“ 听到赵俊臣的主意,旁边的鲍文杰则是抚掌赞道:“此计大妙,既可以隐瞒身份,也可以查明真相,实在是一石二鸟的妙计!“ 赵俊臣并没有理会鲍文杰的称赞,只是盯着孙淼继续说道:“此外,你返回到潞安府之后,绝不能向任何人泄露本官出现在潞安府的消息,今后一旦是有人知晓了本官的行踪,那么本官就唯你是问!“ 孙淼又是连忙保证道:“还请钦差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是守口如瓶!下官返回潞安府之后,就会马上准备好一路上所需的所有东西,并且是亲自带人送到这里……恩,这些事情今天之内就能办妥!“ 于是,赵俊臣就向孙淼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现在就返回潞安府城吧!” 孙淼也没有任何耽搁,再次向赵俊臣与鲍文杰行礼之后,就起身离开了,行动很是果断。 见到孙淼的表现之后,赵俊臣终于是面现满意之色。 孙淼此人虽然是缺少担当,总是以明哲保身为首要之务,但看他思虑周详、决定果断,倒也不愧是周尚景所看重的得意门生。 等到孙淼离开之后,赵俊臣却是转头向若有所思的鲍文杰问道:“鲍大人,抵达了太原府之后,我将会向山西巡抚张勋亮明身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与此同时,却是要委屈鲍大人一下,由你来带人伪装成灾民身份了!” 此时,鲍文杰正在考虑着后续的行动,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却是笑道:“赵大人的如此妙计,下官自然是要全力配合。” 赵俊臣轻轻点头,但表情依旧是冷静如故。 西北诸省的异常情况,出乎了赵俊臣的意料之外,但这种意外却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让赵俊臣顺利的插手了边防战事。 若是赵俊臣的猜测没有错误的话,西北诸省的督抚们之所以要截留钱粮、收拢灾民,一切都是缘于今年的火筛入寇的事情,只是他们的立场实在是让人鄙夷,所以赵俊臣揭穿了此事之后,就可以凭借钦差大臣的身份,罢免这几位督抚的权职,并且接手他们的政务,理所当然的插手边防战事,到时候就算是京城里的德庆皇帝收到了消息,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而就在赵俊臣思考之际,毛家栋却是快步进入房间之中,向赵俊臣禀报道:“钦差大人,那名男性灾民回来了!” 赵俊臣微微一愣,问道:“哦?怎么快就回来了?他可抓到了自己的那些同伴?” 毛家栋却是摇头道:“他是孤身一人回来的,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正吵闹着要求见大人。” …… …… 第九百二十三章.真相(三). …… …… 在周宅正堂之内,赵俊臣再次见到这名男性灾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至始至终都不知道此人的名字。 此时,这名男性灾民跪在赵俊臣的面前,脸上满是激愤之色,用焦切的眼神看着赵俊臣,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十分焦急,但赵俊臣没有开口讲话的时候,这个人虽然是心情焦急但也没有抢先开口,只是等着赵俊臣先行讲话。 “此人身体强健,气质威猛,但又很懂得规矩尊卑,并且还会骑术……” 想到这里,赵俊臣再次打量了这名男性灾民几眼,突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出身?可曾入伍?” 男子灾民知道赵俊臣的身份尊贵,又指望赵俊臣帮助自己,所以也不敢隐瞒,连忙答道:“回大人的话,小民名叫赵大力,原本乃是大同军镇下属安边卫靖远堡的夜不收……但因为今年五月曾有一个蒙古部落突然来袭,靖远堡被蒙古鞑子攻破,堡内所有军户皆是被屠戮一空,而小民当时正好在外面刺探消息,所以就逃过了一劫,眼看着军堡被毁,小民就索性回到了忻州老家,谁知又遇到了天灾,于是就与家乡百姓们一同逃荒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没有纠缠此人的逃兵身份,只是问道:“我让你骑马寻找同伴,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你的同伴呢?” 赵大力面现悲戚,再次向赵俊臣叩首道:“大人,小民并没有寻到同伴,反倒是打探到了消息,与小民一同逃荒的同伴已经被潞安府官差抓走了!大人,小民的村落总计有三百一十余人逃荒,一路上病死饿死三十七人,剩下的同伴全部都被各地的官差抓走了,至今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也不知道他们的下场如何,究竟是生是死,更不知道各位官府为何要抓走他们……大人,您身份尊贵,还是一位青天,一定要查明百姓下落,为百姓们主持公道啊!” 见到赵大力的模样实在是悲惨可怜,不等赵俊臣发话,鲍文杰就已经是忍不住插口说道:“你放心好了,那潞安知府刚刚离开不久,并且很快就要回到这里,到时候赵大人自然会让他放掉你的同伴。” 赵俊臣转头看了鲍文杰一眼,有些不满鲍文杰代自己做出决定,但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向赵大力说道:“你起身谈话吧……放心,你那些同伴的事情,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听到赵俊臣的表示之后,赵大力的表情终于是稍稍轻松了一些,然后就站起身来,恭敬的垂手而立。 在任何时代,军人都是阶级意识最强的群体,眼前的这个赵大力看似粗野,但他的一举一动依然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对于赵俊臣而言,搭救赵大力的同伴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得知了赵大力的身份之后,从赵大力这里收集一些边疆局势的情报,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的运气也算不错,竟是在潞安府遇到了大同军镇的逃兵,可以提前打探到一些边防局势。 此外,刚才赵大力无意间所透漏出的某些内容,也引起了赵俊臣的兴趣。 于是,赵俊臣马上就结束了赵大力同伴的话题,只是问道:“你刚才说,今年五月份的时候,曾有蒙古部落侵犯大同军镇?据本官所知,今年三月份的时候,就有几个蒙古部落联合起来进犯陕甘三边……往年的火筛入寇总是秋收前后,怎么今年蒙古各部落不仅是提前侵犯,并且是这般频繁?规模又是这样的零散?你可知道什么消息?” 赵大力茫然摇头,答道:“小民身份低微,也不清楚详细,但正如大人您所说的那样,蒙古鞑子今年的举动确实是有些异常,时不时就会有一些部落南下劫掠,而且他们的表现颇是疯狂,就好似被逼得走投无路似得。” 一旁,鲍文杰再次插话说道:“如今陕甘、山西各地都是灾情严重,恐怕蒙古那边也是日子不好过啊,想来他们也是没了粮食,实在是被老天爷逼急了……嘿,他们屡屡侵犯我朝疆土、劫掠我朝百姓,也是他们活该。” 因为南关村的种种事情,鲍文杰对赵俊臣的看法发生了转变,如今的屡屡插话,却也是他从心里接受了赵俊臣的表现。 但不得不说,鲍文杰的这种表现实在是有些烦人。 赵俊臣依然是没有理会鲍文杰,只是再次问道:“据你所说,乃是蒙古部落进犯了大同军镇,而不是蒙古骑兵……也就是说,蒙古鞑子侵犯大同军镇的时候,不仅是出现了蒙古骑兵,并且这些蒙古骑兵还拖家带口、携带着部落里的老幼妇孺?” 赵大力再次点头道:“大人英明,一眼就看穿了蹊跷之处,小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蒙古鞑子往年进犯,仅仅只是出动骑兵罢了,各部落里的老幼妇孺依然会留在草原深处,但今年来犯的蒙古鞑子不仅是蒙古骑兵,而且是整个部落的所有人尽数南下,就好似草原已经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另一边,鲍文杰再次发表了自己的观点,点头道:“看来,蒙古草原的灾情还要比想象中更加恶劣啊!”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突然开口问道:“你乃是边疆军镇里的夜不收,负责刺探情报之事,可曾有亲眼见过那些南下的蒙古部落?” 赵大人依然是点头答道:“小民曾经骑马远远的见过一眼,还险些被蒙古鞑子捉住。” 赵俊臣表情严肃的缓缓问道:“那些南下的蒙古部落的精神面貌如何?” 赵大力有些不明白赵俊臣口中“精神面貌”四个字的意思,不由是面露疑惑。 赵俊臣也只好进一步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他们的状态看上去如何?更像是饿极了的难民?又或者更像是走投无路的败军?” 鲍文杰有些不明白赵俊臣的意思,但赵大力则是若有所思,道:“听大人您的提醒之后,小民也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些南下进犯的蒙古部落显得非常狼狈,不仅是牛羊马匹数量不多,连帐篷之类的日常用具也不齐全,还有很多人带着伤势,不像是仅仅因为躲避天灾而南下迁移,反倒更像是战败后被驱逐了一般。” 赵俊臣同样是若有所思,又询问了一些边防情况之后,就让赵大力离开了。 等到赵大力离开了房间之后,赵俊臣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事实上,自从来到了山西境内之后,赵俊臣的表情就一直很严肃,越是了解详细、就越是心情凝重,发现事态远远不似自己预估中的那么简单,刚出京时的放松心态早已经是荡然无存。 然后,赵俊臣轻轻一叹,说道:“自从进入西北之后,就没遇到任何好消息……如今看来,不仅仅是咱们的西北诸省有些诡异,就连蒙古草原上也发生了一些变故,这两件事说不定还有一些关联……今年的边防形势,或许还要比想象中更加严峻得多。” 鲍文杰好奇问道:“赵大人何出此言?” 赵俊臣看了鲍文杰一眼,又看了洪高功一眼,却是摇头道:“如今只是一些推测罢了,还说不准,也没有实证……一切还是等到咱们见到山西巡抚张勋之后再说吧。” 赵俊臣乃是钦差大臣,他不打算明说,鲍文杰与洪高功二人也不好逼问,只是心中愈加疑惑了。 实际上,很多猜测赵俊臣不告诉鲍文杰与洪高功,也是害怕自己的猜测会吓到他们。 并且,鲍文杰与洪高功一旦被吓到了,就一定会坏事,以鲍文杰的性格,他一旦被吓到之后就必然会向德庆皇帝呈奏详情,请求德庆皇帝另派朝廷重臣前来西北主持大局,这不利于赵俊臣掌控局势,而洪高功一旦被吓到,则是一定会退缩不前,再也不敢往北走了,同样会拖累赵俊臣的计划。 所以,许多事情,赵俊臣目前也只能独自承受。 而就在三人若有所思之际,毛家栋再次进去房间禀报,这一次则是南关村的王老丈想要求见赵俊臣。 这天的下午申时,潞安知府孙淼再次赶到了南关村,不仅是送来了赵俊臣所需的路引,并且还带来了一大堆东西,皆是赵俊臣一行人路上能用到的东西。 比如逃荒灾民与地方官差的衣装,又比如地方官差押送犯人之际所用的锁链刑具,再比如一些身份证明的腰牌,甚至还找来了一位真正的潞安府官场作为向导,倒也算是考虑周详、准备齐整。 当孙淼被毛家栋领入房间之后,却发现赵俊臣正是表情和善的与南关村的耆老谈话,所以孙淼也就知趣的闭口不言,只是退到一旁等待谈话结束,同时又竖起耳朵倾听赵俊臣的讲话内容,心中暗暗留意。 这位南关村的耆老,自然就是王老丈了,他求见赵俊臣乃是受到南关村的百姓们嘱托,向赵俊臣打探朝廷农务整改计划的事情。 朝廷的农改计划由赵俊臣一手操办,而潞安府也是计划中的试点州府之一,按照朝廷的政令,潞安府的百姓们今后将要有一半的土地种植一种叫做玉米的植物,这个时期的玉米还只有南方少数地区种植,潞安府的百姓们大都没有见过此物,自然是心有疑虑,所以就拜托王老丈来向赵俊臣打探消息。 此时,赵俊臣正是耐心的向王老丈讲到:“玉米这种作物,不仅耐寒耐旱,容易耕种,并且产粮也极高,潞安府的土地一向是比较贫乏,又时常会发生天灾,种植玉米乃是最好的选择!不瞒王老丈,朝廷的农务整改计划就是由我亲自主持的,这件事对于潞安府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王老丈你难道还信不过我赵俊臣吗?实际上,这个政策还是第一年实行,朝廷所储备的玉米种子不多,还不足以大规模推广,我把潞安府放入计划之中,并且免费向百姓们赠送玉米种子,也是对潞安府百姓的特殊照顾。”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王老丈的表情稍稍轻松了一些,又问道:“朝廷送来玉米种子的时候,村民们稍稍煮了一些,想要看看这东西能不能吃,但发现这东西的口感不好,嚼起来比较费劲……虽然要比糠米要好,但就怕商人们不收这东西,若是商人不收的话,又或者是收价太低的话,村民们就没银子纳税,就要白忙活了……” 赵俊臣却是摇头道:“放心吧,我这次前来山西,也正是为了解决商人收购玉米的事情,我很快就会召集晋商们说明此事,想来那些商人们也会给本官一个面子的。我也在这里保证,这潞安府距离京城不算远,不过是六七天的脚程,将来若是商人们不收玉米、又或者是刻意压价的话,潞安府的百姓就可以来京城找我赵俊臣,我也会亲自为你们解决此事……” 顿了顿后,赵俊臣为了让王老丈安心,又讲了许多种植玉米的好处:“这玉米看起来口感不好,但亩产却是寻常庄稼的好几倍,受天气土地的影响也小,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百姓们吃亏……实际上,我还建议百姓们明年这个时候不要卖给商人太过玉米,要自己多留下一些,玉米可是一个好东西,不论是喂鸡鸭还是喂猪兔,都是最好的饲料,百姓们还可以趁机多养殖一些家畜,那可要比单纯的种粮食赚银子多了。”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自然也是有依据的,玉米在后世的主要用途就是饲料,无数的例子证明了玉米饲料可以让一个国家的肉类产量大幅增涨,以明朝的基础条件,今后几年的肉类产量就算是连续成倍增涨也不奇怪。 当然,以明朝百姓们的生活状况,玉米依然要以食用为主,发展养殖业只是少数地方的致富手段,如今的明朝百姓大都是以粗粮为主,玉米完全可以替代,但产量却要高出数倍之多,所以朝廷推广玉米种植绝对是可以造福百姓的。 听到赵俊臣的连连保证之后,王老丈终于是安了心,点头道:“既然是赵大人开口保证了,我们南关村的百姓自然是相信!赵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不可能祸害我们!” 赵俊臣则是笑道:“仅仅是你们相信了还不够,你们还要把我今天的这些话告诉其余村庄的百姓,就和他们讲,这一切乃是我造福潞安府百姓的举措,让大家安心跟着朝廷走,将来若是遇到了麻烦,我赵俊臣会亲自出面解决,绝不会让百姓们有后顾之忧!” 王老丈自然是连连保证,表示潞安府的百姓们是深信赵俊臣的,南关村的百姓们也一定会到处传播赵俊臣的言论,让潞安府的百姓们安心。 最后,见到孙淼的出现,王老丈不敢再打扰赵俊臣,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此时,孙淼正是暗暗思考着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认为自己应该更加重视朝廷的农改计划,并且是大力督促潞安府的百姓们种植玉米,将来或许就是一项耀眼政绩。 不过,等到王老丈离开之后,孙淼也就不再多想,只是急忙向赵俊臣禀报道:“赵大人,您前往太原府路上所需的一切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下官还私自做主召来了一名潞安府的衙役,此人名叫马佳,一直是负责潞安府与太原府的公文往来,与沿路的官府都非常熟悉,由他来负责领路,也可以减少许多麻烦……此外,下官见赵大人的二百余名手下皆是骑马,这么多的马匹同样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所以下官就多准备了一份路引,表明这些马匹乃是潞安府支援给大同军镇的,这样也可以减少许多麻烦……” 听到孙淼的禀报之后,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赞赏道:“你做得很好,比我周详多了!” 孙淼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道:“大人您乃是操办朝廷大事,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自然是不需要多想,否则我等下官也就没有用处了。” 赵俊臣笑了笑后,突然想起了赵大力的事情,就向孙淼问道:“对了,你们潞安府是不是前两天抓捕了一批逃荒的灾民?” 孙淼答道:“确有此事,近十天以来总计拦截了灾民二百一十三人,昨天上午的时候已经把这批灾民全部送往太原府了。” 赵俊臣一愣,问道:“已经送到太原府了?” 孙淼点头应是,又有些奇怪赵俊臣为何会突然问及此事。 赵俊臣轻轻摇头,却是站起身来,向鲍文杰与洪高功吩咐道:“既然如此,这里也就没有事情了,咱们准备一下,让手下人等换上官差与灾民的衣装,这就出发前往太原府……此外,派人把灾民的事情告诉赵大力,让他不必担心,本官抵达了太原府之后,自然会搭救他的那些同伴!” 洪高功不由一惊,问道:“赵大人,已经是下午申时了,再过不久就要天黑,咱们这个时候启程?要不咱们还是休息一晚,等到明天早上再启程吧。” 赵俊臣看了洪高功一眼,却是摇头道:“如今事情紧急,就算是一个时辰也耽搁不得,我总觉得北疆局势有变数,所以咱们要尽早启程……并且咱们这几天还要日夜兼程,一路上绝不会轻松,你也提前说明一下,让所有人都提前准备一下,省得到时候抱怨叫苦。” 事实上,洪高功如今就已经想要叫苦了,但赵俊臣的吩咐他不敢不听,所以最终还是苦着脸答应了。 …… ps:第一更!五千字! …… 第七百二十四章.真相(四). …… …… 赵俊臣即将要离开南关村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南关村的百姓们纷纷聚集在村子里的道路两旁相送。 甚至还有许多百姓拿出了他们在家中所供奉的赵俊臣的长生牌位,摆在各自的院子里为赵俊臣烧香祈福。 当赵俊臣等人离开南关村的时候,一路上所看到的就是这般场景。 见到这一幕,鲍文杰对于赵俊臣在这里的声望之深也有了更加深刻的体悟,让百姓们主动供奉官员的长生牌位这种事情自古以来都没有几例,虽然这种情况仅限于潞安府,但也足以说明赵俊臣确实是为这里的百姓办了好事。 于是,鲍文杰回想起这两天的经历,又想起赵俊臣一贯以来的表现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堪,就愈加觉得赵俊臣还是属于“可以拯救”的范围,心中暗暗决定自己这段时间要向赵俊臣多讲诉一些为国为民的大道理,期望赵俊臣可以“幡然悔悟”。 不谈鲍文杰的心中想法,却说赵俊臣带领着手下众人出了南关村之后,却发现赵大力正跪在南关村外。 赵俊臣停马在赵大力的旁边,皱眉问道:“赵大力,你这是何意?” 赵大力沉声说道:“钦差大人,小民想要追随大人一同前往太原府解救同伴,还望钦差大人恩准!” 顿了顿后,赵大力为了加大自己的说服力,又说道:“钦差大人,小民绝不会为大人添乱,小民非常熟悉山西北部的情况,一定可以帮到您的。” 赵俊臣又问道:“你不是还有三名同伴留在南关村吗?其中还有一人是你的姐姐,你不是一直想要把她们从南关村解救出去吗?如今就不管了?” 赵大力答道:“她们三人已经……与南关村的村民行了夫妻之实,已经算是南关村的妇人了,再说南关村不愁生活,让她们留在南关村也不是一件坏事,小民当初想要带着她们闯离这里,乃是因为她们的家人被南关村赶走了,不忍心她们遭受亲人分离之苦,但如今她们三人的亲人已经被官府抓走,小民也只好让她们继续留在南关村了。”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点头道:“希望你当真能够有些用处。” 说完,赵俊臣向身后的毛家栋吩咐道:“给他一匹马,让他一同随行,这个人路上的一切事情由你来负责,别让他闯出什么乱子。” 听到赵俊臣的决定之后,一向是性子沉稳、不见喜怒的毛家栋,脸上竟是闪过了一些欢喜,马上就为赵大力安排了一匹快马,并且还私作主张的交给了赵大力一柄马刀以及一壶弓箭。 赵大力这两天的不辞辛劳的表现,皆是表明了此人的重情重义以及坚韧性格,看上去又是本领高强之辈,毛家栋难免是有些欣赏之意。 事实上,赵俊臣同样是欣赏赵大力的秉性作风,虽然有过逃兵的污点,但也是情有可原、瑕不掩瑜,只是赵俊臣并没有表现出来,反倒是刻意有些冷淡。 赵俊臣可以表现出自己对毛家栋的重视,因为毛家栋乃是绝大部分锦衣卫的上司,赵俊臣也可以表现出自己对南关村百姓的亲切,因为南关村的百姓们只是过客罢了,但赵俊臣若是表现出了自己对赵大力的欣赏,甚至还表现出了提拔重用之意,就必然会有许多心胸狭隘的锦衣卫心生嫉妒,并且是刻意的进行刁难,让赵大力在这支队伍里寸步难行。 所以,赵俊臣虽然也欣赏赵大力,心中也有收为己用的想法,但考虑到锦衣卫的立场,这种事情还要慢慢来。 身为上位者,赵俊臣必须要顾及到方方面面的想法,尤其是自己尚不能随意控制手下这批锦衣卫的时候,许多事情就更加需要考虑周全了。 解决了赵大力的事情之后,赵俊臣告辞了南关村的百姓,然后就带领队伍往北而去。 潞安知府孙淼则是与赵俊臣一同离开了南关村,他亲自把赵俊臣一行人送到了潞安府城以北之后,才返回了潞安府城。 当然,身为周尚景的得意门生,孙淼还是非常忠心的,回到潞安府之后就向周尚景送去了一封密信,解释了西北局势的诡异之后,又表示赵俊臣的出现必然会引起西北数省的官场震动,希望周尚景早做准备。 给周尚景送去了密信之后,又想起了赵俊臣与王老丈之间的谈话,却又关心起了潞安府种植玉米的事情,马上是召集幕僚商议此事,督促潞安府的各县各村一定要坚定执行朝廷的命令,并且把赵俊臣的那番言论到处宣扬了一番。 最终,到了第二年,潞安府也就成为了明朝农改计划的成功典范,孙淼也因为升了官职。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必多提。 却说,离开了南关村之后,在赵俊臣的催促之下,一行人马没有任何耽搁,一路上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仅仅是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就离开了潞安府境内,并且是进入了太原府境内。 进入太原府之后,赵俊臣就让手下众人换上了潞安府官差与逃荒灾民的装扮。 至于赵俊臣则是换上了一身书生长衫,伪装成了潞安知府孙淼的师爷幕僚。 此时的太原府的范围极大,包含了后世的太原、晋中、阳泉三地,乃是明朝地域最广阔的州府之一,足足有潞安府的两倍有余。 所以,赵俊臣虽然是进入了太原府境内,但想要抵达太原府城、见到山西巡抚李勋,却还需要一到两天时间,一路上更是要经过许多村县。 进入太原府之后,因为更加靠近北方战区的缘故,戒备明显是森严了起来,每经一县都会遇到关卡,途经的各个村镇也明显要比潞安府的村镇戒备心更强,所以赵俊臣一行人在路上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所有人都在强撑着,锦衣卫们更是叫苦连天。 一路上,若是没有遇到官府关卡的话,众人就会骑马奔行,若是远远的见到了地方官府的关卡,众人能绕过就绕过,若是绕不过就伪装成潞安府官差押送逃荒灾民的队伍,众人的马匹则是潞安府支援给大同军镇的马匹。 其实,锦衣卫们伪装成官差也就罢了,但让他们伪装成逃荒灾民的主意却不是十分妥当,别看锦衣卫们大都是娇贵的少爷兵,但也是禁军里精挑细选的健壮之士,哪怕是穿上了破破烂烂的灾民衣服,身上还刻意抹上了灰土,也完全没有任何灾民的气质。 所以,赵俊臣等人一路上自然是遭到了不少怀疑。 幸好是潞安知府孙淼思虑周详,安排了一位名叫马佳的潞安府差役,此人经常负责潞安府与太原府的公文往来,与途径各县的官差皆是熟悉,再加上些许银钱的收买,所以一路上也没有暴露行踪。 最终,日夜兼程了三天时间之后,赵俊臣一行人终于是远远见到了太原府城。 …… 第二更! …… 第七百二十五章.钦差降临(一). …… …… 远远的看到了太原城之后,赵俊臣的队伍就躲到了路人稀少的地方,除了鲍文杰以及少数锦衣卫依旧是保持着灾民伪装之外,剩下的人则是纷纷换上了寻常百姓的衣装。 然后,在赵俊臣的命令之下,装扮成了寻常百姓的锦衣卫们就分批进入了太原城内,负责打探太原城内的情况,为赵俊臣寻找合适的住所据点。 赵俊臣并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在潞安府官差马佳的带领下,与鲍文杰等人一同向着太原城的西边走去。 山西巡抚李勋虽然是到处抓捕灾民,但他自然不会把灾民关押在太原城里。 在太原城以西的十里之外,建有一处粗陋的营地,专门用来羁押山西各州府送来的逃荒灾民。 按照赵俊臣的计划,鲍文杰等人要伪装成灾民潜入这处营地之中,趁机打探消息、收集证据,再等到赵俊臣质问山西巡抚李勋的时候,李勋也就没有任何的辩解余地了。 靠近营地之后,见到营地里的详尽环境,赵俊臣不由的眉头一皱。 这个营地实在是太过简陋了,仅仅是用木栏圈了一片土地罢了,面积不足百亩,但里面则是乌泱泱一大群灾民,粗略估算一下至少有二千余人,显得非常拥挤,营地里并没有房屋,只是零星搭建了些许简陋破烂的帐篷,有许多灾民只能露天而居,营地外面有许多兵丁把守,灾民们只能进不能出,吃喝拉撒皆是在狭小的营地里解决,让这处营地不仅是显得极为脏乱,并且还弥漫着一股恶臭刺鼻。 与此同时,鲍文杰则是面现怒色,说道:“山西巡抚就让灾民们住在这里?就算是猪圈马厢也要比这里干净宽敞吧?一旦是有人生了疫症,岂不是几千灾民全部都要遭殃?” 听到鲍文杰的怒斥之后,那潞安府的官差马佳倒是陪笑着说了公道话:“这位大人,您别看这里的环境不好,但灾民们大都是不愿意离开的,因为他们在这里至少还能每天喝到两碗稀饭,却要比逃荒的日子轻松多了。” 鲍文杰冷哼一声,却没有答话。 此时,鲍文杰穿着一身破旧的粗布衣裤,身上也刻意抹了一些灰土,仅看装扮的话,倒是与寻常灾民没有太大区别。 原本,鲍文杰对于自己的任务还是信心满满,但他见到营地的脏乱环境之后,却是有了一些临阵退缩之意。 赵俊臣看了一眼鲍文杰的表情变化之后,则是缓缓开口道:“鲍大人,咱们这一次究竟能不能抓到西北诸省的罪名、查明他们四处抓捕灾民的真相,一切就要看你了!否则的话,一旦是山西巡抚李勋矢口否认,而咱们手中也没有切实证据的话,就拿他没办法了……只是这营地的环境实在是太差了,虽然是为了百姓,但也实在是委屈鲍大人了。”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很及时,激发了鲍文杰心中的清流风骨,也打消了鲍文杰的退缩心思。 只见鲍文杰表情严肃的点头道:“赵大人放心吧,下官进入营地之后,一定会收集详尽消息,尽快找到切实证据,绝对会让李勋无可争辩。” 赵俊臣轻轻点头,又说道:“此外,若是在灾民那里询问不到消息的话,再过一个时辰之后,你可以让锦衣卫们直接亮明身份,控制住看守营地的官差,向他们逼问消息,或许可以收集到更多的情报,我也会在营地外留下一批人手接应你……但不要提前打草惊蛇,我不希望李勋提前有了防备。” 鲍文杰的觉悟很高,但他身后那些同样是扮作灾民的锦衣卫们则是纷纷面现苦色。 就像是鲍文杰所说的那样,这处营地的环境还不如猪圈马房,一向是养尊处优的锦衣卫们实在是不愿意踏入里面,但这是赵俊臣的命令,他们并没有违抗的勇气。 说话之间,一行队伍已经是来到了灾民营地的大门外。 看守营地的一名太原府官差迎了上来,见到马佳之后,却是表情一愣,问道:“怎么是你马佳?又是潞安府送来的灾民?我记得你们潞安府昨天不是刚刚才送过来一批?” 马佳连忙上前,陪笑道:“原来是张班头啊,这不是又抓到一批嘛,人数虽然不多,但我正好是要去巡抚衙门呈送公文,就顺便把他们一同送来了。” 那位张班头转头向着马佳身后的一众“灾民”看去。 此时,依旧是假扮成灾民模样的锦衣卫仅剩下十余人,这些人的身材相对瘦小、演技也最是出众,再加上他们愁眉苦脸的模样,在日夜兼程的赶路之下也纷纷是精神萎靡、形象狼藉,倒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不过,张班头依然是心中有些疑惑,问道:“怎么回事?往常所见的逃荒灾民大都是老弱妇孺,怎么这一批灾民全都是成年男子?” 因为赵俊臣的提前叮嘱,马佳也是早有准备,摆出了一幅漫不经心的模样,答道:“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也没细问,好似是他们逃荒到潞安府之前,家里的老弱妇孺就已经被各地官府陆续抓走了,也只剩下这些成年男子逃过了抓捕……但他们的事情与我何干,我只是负责把他们押送到这里就完事了,操那份闲心干嘛……王班头,我明天才会返回潞安府,今天晚上有时间,咱们哥儿俩去喝一杯?我请客!” 听到马佳的说法,王班头心中一琢磨,发现马佳说得有道理,他只是负责看管营地、防止灾民逃走罢了,又何必去理会这些灾民的身份来历? 此外,马佳请客喝酒的提议也转移了王班头的注意力。 于是,王班头冲着手下官差挥手道:“把这些灾民送进营地里面,抽空找人清点一下营地里的人数,若是达到三千人的话就向我说一声,我还要禀报巡抚大人!” 等到鲍文杰等人陆续进入营地之后,王班头转头向马佳笑道:“我今天酉时就会回城,你暂且在城里稍等一会儿,我到时候去寻你!” “好嘞!那我就去城里等你!” 说完,马佳就转身向着太原城走去了。 赵俊臣深深看了一眼充斥着灾民的营地之后,也同样是举步跟在了马佳身后。 等到赵俊臣进入太原城之后,先行进入太原城的锦衣卫们已经是定下了一家客栈,并且是四处打探消息了。 在赵俊臣迈步进入客栈里最宽敞的房间之后,随着房门关闭,毛家栋带领着一批锦衣卫军官齐齐向赵俊臣行礼,等候赵俊臣的进一步吩咐。 赵俊臣随便寻了一张椅子坐下,然后向毛家栋问道:“兄弟们潜入太原城的时候没有暴露行踪吧?” 毛家栋沉声答道:“回赵大人的话,兄弟们并没有暴露行踪。” 赵俊臣轻轻点头,然后又转头向马佳问道:“你经常前来太原府城呈送公文,可知道山西巡抚李勋最信任的幕僚是何人?” 马佳连忙答道:“据小人所知,李巡抚最信任的幕僚乃是他的同族兄弟李谦。” 赵俊臣又问道:“李谦可是住在李勋的府里?” 马佳摇头道:“并不是,李谦另有自己的一处宅子。” 赵俊臣再次问道:“很好,你可知道李谦的宅子在何处?” 马佳又是点头,说道:“孙大人曾派我给李师爷送过礼物,所以我去过他的宅子。” 赵俊臣再次点头,表情也渐渐变得肃穆,目光转向了毛家栋,开口命令道:“等到傍晚之后,就派一些办事牢靠的锦衣卫前去李谦的宅子,把李谦以及李谦的亲族全部控制起来,向李谦逼问消息,一定要从他嘴里撬出山西巡抚李勋到处抓捕逃荒灾民的真实原因!……但动静不要闹得太大,切要隐秘一些,不要打草惊蛇!” 锦衣卫对于这种事情倒是轻车熟路,所以毛家栋马上是沉声应道:“卑职遵命!” 赵俊臣又把目光转向了另外几位锦衣卫军官,并且是接连不断的颁布了命令。 “派人前往晋王府附近打探,收集晋王最近这段时间的动态……” “收集最近一段时间太原城的物价变化、军队调动、民间传闻……” “派一队锦衣卫离开太原城,前往太原军镇大营附近等待,等到太原城门关闭之后就向军营的众位将领表明身份,并且以钦差使者的身份向他们宣布命令,让他们明天早上亲自前来太原城见我,但所有人都不准带兵,太原军镇大营里的兵马没有我的命令也不准随意调动……毛家栋,这件事由你亲自来办……” “监视太原知府王安以及太原城内所有晋商的动态,若有异常马上就向我禀报……” “安排一队人马潜伏在巡抚衙门附近,等到明天早晨我亲自进入巡抚衙门之后,就马上控制巡抚衙门附近的局势……” 随着赵俊臣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发布,锦衣卫的军官们纷纷领命、陆续离开了房间。 这一晚,太原府的局势注定不会平静。 但因为赵俊臣的行动隐蔽,所以太原府的各方势力依旧是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常。 再等到第二天的清晨,赵俊臣的各项命令已经是纷纷有了成果。 客栈房间之中,当赵俊臣细细审阅了锦衣卫们连夜收集的种种情报之后,却是面无表情,但眼中隐隐冒着怒火。 尤其是锦衣卫们从李谦口中所逼问到的情报,却是彻底印证了赵俊臣心中的某些猜想。 在此之前,赵俊臣一直是希望自己的猜想出错了。 然后,赵俊臣再次是缓缓颁布了新的命令:“所有人都换上锦衣卫的服饰,随我一同前往山西巡抚衙门去见李勋!” …… 恩,第一更,第二更会比较晚,大家明天早晨再看吧。 另,关于玉米口感的问题,原生玉米确实是口感很硬,皮厚肉干,淀粉很多,虫子在小时候吃过几次,绝不是什么享受,现在所流行的甜玉米、糯玉米、嫩玉米之类,全是基因改良后的产物,皮薄多汁,自然是口感极佳,但明朝不可能有这些种类呀。 …… 第七百二十六章.钦差降临(二). …… …… 在此之前,赵俊臣的队伍马不停蹄的连续三天赶路,昨晚又是忙碌了整整一夜,到了这一天的早上,所有人都是疲惫不堪、近乎已是到了极限。 赵俊臣身体一向不错,性子也算是坚韧了,但当他换上官服、迈步走出客栈的时候,同样是感觉腿脚无力、胸口紧绷,就好似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紧紧握住,随时都会破裂。 这是心身疲惫到了极致的表现。 但考虑到事情的紧迫性之后,赵俊臣依旧是咬牙坚持着。 边防形式比想象中更加严峻,所以山西的事情必须要尽快解决,因为赵俊臣并不打算在山西停留太久,他的计划全部是着眼于陕甘三边,朝廷的边防大计也是陕甘三边更加重要,而山西只是起到了辅助作用罢了,但也唯有解决了山西的事情,并且通过山西巡抚李勋抓到陕甘那几位封疆大吏的把柄罪证,赵俊臣才可以顺利的控制陕甘局势。 奇怪的是,赵俊臣明明已经是到了极限,但赵俊臣手下的锦衣卫们却不似寻常时候一般总是叫苦叫累不停,反倒是一个个皆是兴奋莫名,似乎是已经完全忘记了身心的疲乏。 但细想之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赵俊臣显然是即将要出手对付山西巡抚李勋了,这就代表着锦衣卫们即将要有机会捞取油水,在油水的刺激之下,他们自然是不会在意些许的疲惫。 想明白了锦衣卫的心思之后,赵俊臣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但很快,赵俊臣就已经收拢了心中杂念,只是面色肃穆的骑在马上,带领着锦衣卫们向着巡抚衙门而去。 此时,锦衣卫们已经是全部换上了代表他们身份的双鱼袍,也全部恢复了平日里的跋扈模样,在他们的拥簇之下,路上的百姓们纷纷是避退两旁,一路上可谓是畅通无阻,很快就抵达了巡抚衙门。 而太原城内出现了锦衣卫的消息,也很快就传扬了开来,所有人都是猜测纷纷,不知道为何会有锦衣卫突然出现,而太原城内某些地位尊贵的大人物,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是马上就联想到了他们的某项隐秘计划,不由是纷纷面色大变、心情惶惶。 抵达了巡抚衙门之后,赵俊臣没有任何客气,马上就命令锦衣卫们包围了整个巡抚衙门,收缴了官差手里的武器,彻底控制了巡抚衙门的局势。 然后,赵俊臣冷着脸迈步进入了山西巡抚衙门。 此时,山西巡抚李勋正在办公房间里处理公务。 李勋如今已经是耳顺之年,结束了山西巡抚的任期之后,他就要告老还乡了。他的身材枯瘦,发须皆是雪白,一双花白的寿眉让他显得格外的人畜无害。 事实上,李勋如今的想法也同样是“人畜无害”,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平安顺利结束仕途、告老还乡罢了。 可惜,万事不如人愿,李勋眼看着就要告老还乡了,没曾想山西却是连续遇到了大麻烦,不仅是连年的灾情,更还遇到了局势极为严峻的火筛入寇,让李勋只觉得老天不公、存心想要刁难自己。 这段时间以来,李勋每天都要向自己的族弟兼幕僚李谦抱怨几句,而李谦每一次也会想办法宽慰李勋一二。 这一天的早上,李勋又想要抱怨了,却发现李谦迟迟没有前来巡抚衙门办公,不由是心中有些奇怪,正准备让人去寻李谦的时候,却突然见到一位衙役跌跌撞撞的跑进了房间之中。 见到这般情况,李勋的花白寿眉一皱,就打算开口训斥,却听到这名衙役急切说道:“巡抚大人,事情不好了!有人自称是朝廷的钦差大臣、户部尚书赵俊臣,带领了一大群锦衣卫包围了巡抚衙门,封锁了巡抚衙门周围的道理,还缴走了衙役官差的刀枪,态度极为恶劣……” 听到衙役的禀报之后,李勋顿时是表情大变,问道:“赵俊臣?钦差大臣?锦衣卫?他们为何会突然来到巡抚衙门?老夫为何一直没有收到消息?他们前来巡抚衙门究竟是为何什么事?……” 说到这里,李勋突然是面色一白,却是想起了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瞒着朝廷暗中进行的某项计划。 难道,那项计划暴露了? 想到此处,李勋又是身体一颤! 在李勋想来,自己的那项计划虽然有些残酷,但也是为了朝廷的边防大计,出自于一片公心,但这个计划一旦是暴露出去,却一定会引起天下哗然,遭到所有人的唾弃,到了那个时候,李勋不仅是无法顺利的告老还乡,并且还一定会遗臭万年! 所以,那个计划绝不能暴露出去! 一时间,李勋愈加的慌乱起来,连忙吩咐道:“快!快去把这件事告诉布政使吴大人!对了,再让人把这件事情告诉郭麟祥,让他马上赶来这里,他与赵俊臣有些交情,或许……还有,马上派人调兵过来!” 说到调兵之事的时候,李勋的表情有些决绝。 然而,听到李勋的吩咐之后,这名衙役则是苦着脸说道:“巡抚大人,衙门的前后门都被锦衣卫控制了,周围的街道也被锦衣卫封锁了,根本传不出去消息啊!” 随着衙役的解释,李勋顿时是瘫软在椅子上,表情愈加的惶恐,喃喃说道:“也许、也许是老夫想太多了,那项计划十分隐蔽,钦差未必就会知晓消息……” 就在这时,办公房间外突然有人冷声说道:“李巡抚,钦差大人正在正堂内等你,请你随我们去一趟吧!” 话声一落,就见几名锦衣卫鱼贯进入房间之中。 为首的锦衣卫更是面带冷笑,打量了李勋两眼之后,又开口补充道:“此外,像是山西布政使吴长安、晋商郭麟祥他们,钦差大人已经专门派人去请了,就不必李巡抚再派人去了,他们很快就会前来这里与李巡抚相聚的!还有,李巡抚刚才为何要让人领兵前来这里?意欲何为?李巡抚所说的‘那个计划’究竟是什么?这些问题还望李巡抚亲自向钦差大人解释!” 然后,见到李勋的表情愈加惨败,这名锦衣卫不由是面带不屑,挥手向身后的锦衣卫吩咐道:“把他带走!” …… 第二更。 …… 第七百二十七章.审讯. …… …… 李勋被锦衣卫们押送到巡抚衙门正堂的时候,赵俊臣正坐在李勋平日里的位置上翻阅着山西巡抚衙门的公文。 但很显然,公文里面查不出任何的蹊跷。 然后,赵俊臣抬头向着山西巡抚李勋看去,面无表情、眼神冷肃。 见到赵俊臣之后,李勋虽然是心中慌乱,但表面上则是强行装作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并且是率先发难,冲着赵俊臣大声指责道:“阁下就是钦差赵俊臣?!你为何要如此跋扈?老夫乃是朝廷正二品山西巡抚!这里是山西巡抚衙门!你就算是朝廷钦差,也没有资格为所欲为!” 听到李勋的指责之后,赵俊臣并没有如何生气,只是声音平静的问道:“李巡抚为何不问一问本钦差封锁巡抚衙门的理由?反倒是质疑本钦差的权限,是不是张巡抚心中有亏、已经知道了本钦差来此的理由??”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顿时是压住了李勋的气焰。 李勋的表情一滞,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慌,但还是很配合的问道:“赵大人,你突然封锁了老夫的巡抚衙门,又让锦衣卫把老夫带到这里,究竟是意欲何为?”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如今局势紧迫,还是按照流程谈话比较节省时间……朝廷收到消息,称是山西、陕甘各地的赈灾事宜出现了纰漏,似乎是有地方官员私下里贪墨截留,各地官府所收到赈灾钱粮只有账目上的三成左右,所以朝廷就任命本官为钦差大臣,前来调查真相,负责西北诸省的赈灾事宜……”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目光紧紧逼视着张勋,问道:“本钦差来到山西之后,发现消息属实,比如太原府的赈灾钱粮就只有朝廷账目上的四成左右,而潞安府的赈灾钱粮更是让你尽数挪用了……对此,李巡抚可有什么解释的?”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李勋的面色闪过了一丝轻松。 赵俊臣调查赈灾钱粮的亏空固然也是一个麻烦,但只要赵俊臣没有发现那个计划,就一切好说。 以为赵俊臣并没有发现事情的真相,李勋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态度也稍稍软了一些,向赵俊臣解释道:“原来钦差大人是因为这件事!还望钦差大人了解,朝廷虽然拨给了山西一笔赈灾钱粮,但考虑到实际情况,巡抚衙门与三司衙门并不会直接把赈灾钱粮全部交给各地州府,不仅是容易出现纰漏,并且山西境内有很多事情都需要钱粮周转,所以赈灾钱粮只是分批分时的发放,如今发放的赈灾钱粮足以保证各地灾民两个月的用度,剩下的钱粮大可以两个月之后再拨给各地州府,巡抚衙门与三司衙门暂时截留一批钱粮则是可以解决许多迫在眉睫的问题……赵大人您乃是户部尚书,自然是明白这种手段的好处,虽然是有些不合规矩,但朝廷的所有衙门都是如此,山西并非孤例。” 顿了顿后,李勋又说道:“至于潞安府……并不是他们没有收到赈灾钱粮的事情,乃是因为潞安府尚有余力维持境内灾民生计,所以潞安知府孙淼就把潞安府的赈灾钱粮支援给了其余地方,还望钦差大人明察。” 赵俊臣点了点头,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只是追问道:“既然如此,却不知山西巡抚衙门与三司衙门私下截留的赈灾钱粮如今都在哪里?又或者是用到了什么地方?可有详细的账册数字?又有何人可以证明?” 听到赵俊臣的追问,李勋的表情又是一滞。 这世上的任何谎言,皆是最怕追根问底、溯本追源。 因为想要弥补一个谎言,往往是需要更多的新谎言,但谎言越多、漏洞也就越多。 如今,李勋自然是可以继续编制谎言,但巡抚衙门已经被锦衣卫们封锁了,他失去了与同党们串联口供的机会,就算是继续编制谎言,很容易就会被赵俊臣拆穿。 然后,赵俊臣接下来的问题,却是让李勋心中一紧。 只听赵俊臣冷声问道:“山西官府截留下来的钱粮,全部都给了陕甘三边总督王铮,对不对?” 李勋犹豫了片刻之后,咬牙答道:“正是如此,陕甘那边的情况更加恶劣,本官与三边总督王铮交情深厚,就把朝廷调拨给山西的赈灾钱粮支援给了陕甘一部分,但这些钱粮很快就会还回来,绝不会耽搁山西各地的赈济事宜。” 赵俊臣依旧是不置可否,只是话锋一转,又问道:“据本钦差所知,你们山西的各地衙门一直在到处拦截抓捕逃荒的灾民,至今已经陆续抓捕了超过三万逃荒灾民,但如今除了太原城外那处营地里的两千灾民之外,绝大部分的逃荒灾民都是消失了,这些灾民都去了哪里?可也是去了陕甘三边?既然陕甘的情况如此恶劣,甚至还需要山西支援钱粮,那么山西又为何要把境内的逃荒灾民全部送到陕甘三边?这样岂不是进一步加重了陕甘三边的压力?” 听到这个问题,李勋又是心中一紧,心中的侥幸更是荡然无存。 他发现赵俊臣真的有可能已经发现了那个计划! 不过,对于那个计划,李勋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的。 所以李勋连忙是摇头否认道:“山西各地衙门确实是在到处拦截灾民,但也是为了防止灾民逃荒后会造成地方空虚,更不希望山西的逃荒灾民会影响到周围州府的安稳,但山西官府拦截了逃荒灾民之后,就已是根据灾民们的籍贯把他们遣返回乡了,太原城外那处营地里的灾民只是还没有来得及遣返而已!当然,确实是有一部分灾民被送到了陕甘,但那些灾民本身就是出自于陕甘,将他们送返陕甘也没有任何的不妥之处,这里面的事情绝对是正大光明,还望钦差大人明察!” 赵俊臣冷笑道:“是吗?” 然后,赵俊臣转头向身边一位锦衣卫问道:“鲍大人可来了?” 那位锦衣卫点头道:“已经来了,如今正在更换衣装,他还带来了两位人证。” 赵俊臣吩咐道:“让鲍大人带着证人进来,与李巡抚对峙!” 随着赵俊臣的吩咐,换上官服的鲍文杰很快就领着两名人证进入了巡抚衙门大堂。 这两名人证一个是灾民模样的年轻人,显然是出自于城外的灾民营地,另一个则是看守灾民营地的官差。 进入大堂之后,鲍文杰先是向赵俊臣行礼致意,然后又狠狠瞪了李勋一眼,接着则是向两名人证说道:“如今钦差大人在此,就如同陛下亲临,把你们向我说过的事情尽数向钦差大人禀报一遍!” 听到鲍文杰的命令之后,两名人证皆是态度恭顺的跪在赵俊臣面前。 那名官差不敢看旁边的山西巡抚李勋,只是垂首说道:“钦差大人,据小人所知,各地州府拦截抓捕了逃荒的灾民之后,并没有遣返原籍,甚至巡抚大人他根本不关心灾民们的籍贯,只是当营地里的灾民人数达到三千之后,就会派人全部送到陕甘,那里有专门的军队接收,如今已经是陆续送过十次,送到陕甘的灾民已经超过了三万人之多,而小人就负责过两次!” 那名灾民人证则是哀声哭诉着说道:“钦差大人,您要为小民做主啊!小民乃是太原府的襄乡人士,距离太原府城不过是二十里地,逃荒之后就被官府抓捕到了城外营地,官府说要把小民遣返原籍,但小人的家乡明明就在不远处,然而官府的差爷就是不让小民离开营地,也不让村中耆老前来领人,甚至还打伤了小民的老母亲……” 听到两名人证的说法之后,李勋不由是身体微微一晃,面色无比苍白。 他发现自己已是辨无可辩。 而赵俊臣盯着李勋的目光则是愈加阴冷,缓缓说道:“李巡抚,再告诉你一件事情,本官昨天已经是连夜审讯了你的幕僚兼族弟李谦,他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了!到了现在,你难道还想要狡辩吗?” 李勋又是身体一晃,表情隐隐有些绝望,但嘴唇紧紧抿着,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说真话了。 赵俊臣又是冷笑,说道:“李巡抚,本钦差顾念你是朝廷老臣、封疆大吏,所以就一直是以礼相待,审讯之际也仅仅是找证据、讲事实,但本钦差的耐心有限,你若是依旧想要狡辩,又或者是闭口不言,本钦差说不得就要用刑拷问了!” 李勋面色大变,急声说道:“老夫乃是朝廷二品大员、封疆大吏,刑不上大夫,你就算是钦差也没有资格对老夫用刑!” 赵俊臣则是声音平缓,说道:“本钦差确实是没有资格对你用刑,所以李巡抚放心好了,对你用了刑具之后,本钦差一定会亲自上折子向陛下请罪的。” 李勋惊骇的看着赵俊臣,没想到赵俊臣的态度是这般的决绝。 赵俊臣见李勋依旧是没有说话,却是向身边一名锦衣卫轻轻点头,吩咐道:“既然李巡抚依旧是不打算说实话,那就用刑吧。” 那名锦衣卫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竹签,向赵俊臣躬身解释道:“钦差大人,事前没有准备,卑职只找到了一些竹签,所以只能用插针之刑了。” 赵俊臣问道:“何为插针之刑?” 锦衣卫表情平静的介绍道:“就是把这些竹签一根一根的插进李巡抚的指甲里,然后让他扒地上的硬土,正所谓十指连心,这种刑罚绝对会让人疼得死去活来。” 赵俊臣点头叹道:“这个刑法倒是不错,并不会伤及李巡抚的性命。” 锦衣卫却是摇头道:“并非如此,也有很多人用刑之后活活痛死的。” 赵俊臣与锦衣卫的这番对话,却是轻易的摧毁了李勋的心理防线。 李勋愣愣的看着锦衣卫手里的竹签,脸上的恐慌之意越来越重。 然后,李勋跌坐在地方,面带绝望的说道:“别用刑……我、我说!” 闲杂人等尽数离开之后,李勋终于是断断续续的说出了西北诸省局势诡异的真相、以及西北官场几位督抚们的真实计划。 “今年以来,山西与陕甘的边防局势日益严峻,时不时就会有蒙古部落南下侵犯,这些蒙古鞑子一个个皆是壮若疯狂、不惧伤亡,就好似穷途末路的虎狼,山西与陕甘各大军镇虽然是尽数击退了这些蒙古部落的侵犯,前后杀敌千余,但将士们反倒是渐渐地心生恐慌,压力也越来越大……” “又到了一个多月之前,新任的三边总督王铮大人巡视边防、路经固原之际,却是突然遇到了一支蒙古游骑的攻击,虽然固原卫的将领击退了这支蒙古游骑,并且还抓到了这支蒙古游骑的首领,但王铮大人见到蒙古骑兵壮若疯狂、舍生忘死的气势之后,却是受到了惊吓,并且是病倒了……” “接下来,王铮大人也觉得今天火筛入寇的情况有些怪异,就派人拷问了那支蒙古骑兵的首领,得到的消息却是让王铮大人愈加恐慌,病情也就愈加重了……” “原来,因为连年的天灾,草原内部各个蒙古部落为了争夺草场,已经是发生了无数次的大规模冲突,死伤无数,并且就在去年年末的时候,西域那边有一个无比强大的蒙古汗国开始向东扩张,这个蒙古汗国名为准噶尔汗国,号称是自成吉思汗以来最为强盛的蒙古部落,在西域那边已是灭国屠城无数,但同样是因为天灾的缘故而东迁……” “东迁之后,这个准噶尔汗国仅仅是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就击败击溃了草原上所有反抗他的部落,前后已经有二十多个部落被准噶尔汗国吞并了,据说准噶尔汗国如今已是有精兵劲骑七万余人,而且是火器极为精良……而今年以来陆续南下侵犯的蒙古部落,大都是被准噶尔汗国所驱逐的丧家犬罢了……并且,准噶尔汗国下一个目标,就是大明朝的西北数省,如今已经是收拢兵力、整装待发,即将要大举进犯……”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王铮大人竟是一病不起了,蒙古部落在今年的数次侵犯,仅仅只是准噶尔汗国的手下败将、草原上的丧家之犬罢了,兵力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二千余,就已经把陕甘局势搅得天翻地覆,一旦是更加凶悍的准噶尔汗国派出数万骑兵来犯,陕甘与山西又要如何抵挡?若是抵挡不住的话,不仅是城破人亡,西北数省的督抚们也会遭到朝廷的问罪……” “而就在这个时候,王铮大人手下的一位幕僚突然出了一个主意,而王铮大人听到这个主意之后,也就召集了陕甘几位督抚、以及老夫前去商议……” 大堂之上,听到李勋的解释之后,赵俊臣的面色凝重。 准噶尔汗国、葛尔丹…… 在这个历史时空之中,因为崇祯皇帝的手段稍稍高明一些,明朝依旧是延续着,比赵俊臣上一世的历史多了四五十年的国运。 上一世历史之中的康熙皇帝玄烨,如今还只是后金大汗,依然是安分守己的呆在辽东,这些年一直是专注于开发东北、发展生产,并且是暗中与辽东军镇以及某些见利忘义的商人进行走私生意,缓慢且又坚定的充实实力,暂且没有太多的异动。 但玄烨的一生之敌葛尔丹,看样子依旧是崛起了,并且像是上一世的历史时空中那样开始向着南疆扩张。 在上一世的历史时空之中,玄烨足足耗费了数十年才平息了准噶尔之乱! 但如今,满清并未出现,玄烨依旧是困在辽东,却是要让大明朝来直接面对准噶尔汗国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心情有些凝重。 不过,如今更重要的事情,却还是西北督抚们的真实目标究竟是什么! 所以,稍稍整理了思绪之后,赵俊臣追问道:“那么,王铮的那位幕僚究竟是提出了什么计划?” 第七百二十八.残忍的计划. …… …… 失去了辩解的余地之后,李勋就表现出了一幅认命的模样,解释西北边防现状的时候也是极为详细,甚至还有些啰嗦。 但实际上,这只是他下意识的想要拖延时间、不希望自己太快讲出“那个计划”罢了。 如今,在赵俊臣的逼问之下,李勋终于是无法躲避,脸色也愈加苍白起来。 看到李勋的嘴唇不断哆嗦着,目光之中满是慌乱,但就是迟迟不愿意开口,赵俊臣表情一沉,再次警告道:“张巡抚,如今你可还有隐瞒的余地?再警告一次,本官的耐心有限!” 在赵俊臣的催促之下,李勋终于是磕磕巴巴的说出了西北督抚们所一同执行的隐秘计划。 “按照王铮大人身边那位幕僚的说法……既然、既然那个准噶尔汗国武力强大,陕甘与山西各大军镇皆是难以抵御,那就不妨、不妨是向蒙古求和……” 听到李勋的这般解释之后,一旁的鲍文杰不由大怒道:“尔等身为边疆督抚,深受朝廷的信任,肩负边防之重担,又岂能因为敌人势大,就瞒着朝廷私自向对方求和!?这般贪生怕死,你们可对得起朝廷的栽培?可对得起陛下的信任?” 赵俊臣目光一凝,伸手阻止了鲍文杰的训斥,继续问道:“求和?怎么一个求和之法?” 李勋的嘴唇哆嗦得更加厉害了,目光不住游移着,语气也愈加的虚弱,说道:“按照那位幕僚的说法,等到蒙古大军来犯之后,西北诸省可以合力筹集一批钱粮物资交给他们,作为蒙古退兵的代价……” 赵俊臣冷笑道:“所以,你们就把主意打到了朝廷的赈灾钱粮上面?不过,仅仅是这批赈灾粮草,恐怕是未必能让那个准噶尔汗国满足吧?……还有,西北各省聚拢那么多的逃荒灾民,又是为何目的?” 李勋哆嗦着说道:“蒙古人少,把朝廷的赈灾粮草拿出七成交给他们,就足以让他们过冬了……此外,我们还让晋商们准备了许多草原紧缺之物,比如茶盐、布匹、草药等等,也可以进一步的说服对方退兵……” 赵俊臣却是喝问道:“本钦差正在问你,你们为何要聚拢那么多的灾民!” 李勋又是身体一颤,终于是语带哭音的说道:“若是拿出了大笔粮草与物资之后,蒙古依然是不愿意退兵,按照那位幕僚的建议,就、就可以把西北各省的逃荒灾民也送给蒙古人,逃荒百姓要多少就有多少,得到了这么多粮草、物资、以及奴隶之后,蒙古人无论如何也该满足了……” 听到李勋的这一番话,鲍文杰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意,指着李勋大声喝骂道:“牺牲百姓以保自身平安!畜生!畜生不如!” 另一边,赵俊臣则是怒极而笑。 赵俊臣自问也是不折手段的小人,但这种事情还真办不出来! “好手段啊!当真是好手段!”赵俊臣笑容很冷,声音也很冷:“把赈灾粮草交给蒙古人过冬,再把逃荒的灾民一同交给了蒙古人当奴隶,减少了灾民的数量之后,赈灾粮草的亏空自然也就消失了,更不用担心灾民们因为没有粮食就发生民变!反正逃荒的百姓压根没人理会他们的去向与生死,所以你们就可以随意祸害……再等到蒙古人退兵之后,你们还可以向朝廷谎报战功,宣称自己奋勇击退了蒙古人,是不是?呵呵,当真是一箭三雕的好计策!” 说到这里,赵俊臣突然是面容一肃,声音愈加冰冷,说道:“但有一个问题你们这些封疆大吏们可有想过?你们交给蒙古人的粮食,仅仅只够蒙古人自己过冬,你们再把灾民送给蒙古人,灾民们去了草原之后又要吃什么!?你们把灾民们送给蒙古人,哪里是让他们当奴隶?当奴隶至少还有一条活路!你们分明是让灾民们去当蒙古人的两脚羊!是两脚羊!” 说到后面,赵俊臣已经是忍不住心中怒气,声音也大了起来。 听到赵俊臣的咆哮,李勋明显是受到了惊吓,但更多的还是绝望。 李勋很清楚,这个计划一旦是曝光之后,他就会遗臭万年,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遭到万人唾骂,他的名声就要彻底毁了,他的平安致仕计划更是再无可能! 于是,李勋也终于是心理彻底崩溃,堂堂的朝廷封疆大吏,竟是就这样向赵俊臣哭诉了起来:“老夫如今已经是六十有二了,在山西巡抚的任上只要再干一年,就可以告老还乡了!老夫也只想要平安无事的渡过这一年时间罢了!从来都没有更多的想法!但谁知道老天爷非要捉弄老夫,这一年又是天灾、又是战乱,老夫又能怎么办?蒙古人那般势大,西北诸省又是内忧外患,如何才能抵御?一旦是让蒙古人攻破了城池,甚至是攻破了太原城,老夫又哪里还能平平稳稳的退休致仕?哪怕是保住了性命,也会因为战败的事情丧尽一生幸苦……只要蒙古退兵,就什么威胁都没有了……老夫只想要平平稳稳的渡过最后一年而已……老夫只想要平安无事的告老还乡罢了……” 哭诉之际,李勋的一双寿眉不断抖动着,却是愈加显得人畜无害了。 听到李勋的解释,赵俊臣反倒是对他愈加鄙夷了。 仅仅是为了自己能够平稳顺利的告老还乡,就牺牲了十万无辜灾民,这般心态何止是“卑劣小人”、“自私自利”可以描绘? 赵俊臣突然发现,在官场之上,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并不是最可恶的事情!最可恶的做法是官员们心中根深蒂固的明哲保身心态! 潞安知府孙淼明知道山西巡抚李勋的命令并不正常,但为了明哲保身,却依旧是坚决执行,没有任何质疑! 山西巡抚李勋见到蒙古敌军势大之后,为了明哲保身、平稳结束宦海生涯,竟是不惜牺牲十万百姓! 这种心态,让人鄙夷、让人愤怒,也让人无力。 但最终,赵俊臣依然是平静了思绪,并且是伸手止住了鲍文杰的连声斥骂,只是询问了下一个问题:“这个计划,除了山西、陕西、甘肃三地巡抚、以及三边总督王铮之外,还有哪些人参与?又有哪些人知情?” 赵俊臣并不打算恶骂李勋,因为自己的恶骂没有任何意义,赵俊臣甚至是不想再见到李勋的恶心嘴脸,他只想要尽快结束这件事情! …… 恩,第二更。 这段时间,状态一直不是很好,总是逼着自己码字,等到码字结束之后,就往往是凌晨三点以后了…… 唉,希望虫子的状态早日调整过了。 …… 第七百二十九章.最坏与最好. …… ……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鲍文杰也顿时是停下了喝骂与斥责,双眼紧紧盯着李勋,表情略有些紧张。 鲍文杰还记得赵俊臣离京之际所讲的那一番话——如今正是西北局势内忧外患之际,一动不如一静,短时间内也找不到官员们的替代人选,所以西北诸省的案件若是牵连太广的话,那么赵俊臣就只能是法不责众、仅惩首恶了。 当然,那时候赵俊臣与鲍文杰都以为西北数省只是发生了贪污案而已,却是直到现在才发现事情远远要比想象中更加可怕、也更加复杂。 所以,鲍文杰非常希望这件事情只涉及到少部分高层官员,否则以赵俊臣的思路,绝大部分的犯案官员都会成为漏网之鱼,这是鲍文杰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此外,若是西北诸省绝大部分官员都涉及了这件事情,那么这件事情一旦暴露出去,就必然会极大的损害朝廷的声望信誉,百姓们将会彻底失去对朝廷官员的信任,这种打击是大明朝绝对不能接受的。 在鲍文杰的注视下,李勋则是有些犹豫。 李勋的心中正在快速的考虑利弊,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实话实说。 身为官场的老人,李勋自然也明白法不责众的道理,所以他若是把参与此事的同党们纷纷供认出来,那么赵俊臣很可能就会投鼠忌器,不敢随意的出手严惩。但这样一来,赵俊臣很可能就会选择“杀鸡儆猴”的手段,而李勋本人就会是最合适的那只“鸡”。 另一方面,李勋若是把这件事情全部由自己一个人承担下来,那么李勋本人就再无侥幸逃罪的可能,但李勋的同党们脱罪之后,就会感念李勋为他们顶罪的恩义,今后很可能就会出手照拂李勋的族人后代。 两种选择,各有利弊,李勋自然是要认真考虑一二。 于是,不论是开口为自己辩解的李勋,还是义愤填膺大声怒骂的鲍文杰,一时间全部安静了下来,大堂之内也就陷入了沉静之中。 见到李勋与鲍文杰的表现,赵俊臣自然是猜到了他们的心思变化。 所以,赵俊臣缓缓开口说道:“李巡抚,你要搞明白两件事情……第一,如今我已经封锁了巡抚衙门,你根本没有与同党们串供的机会,若是你这个时候依然是想要隐瞒实情,就很快会被揭穿,只会让你罪加一等,甚至是祸及子孙后代!第二,如今你们的计划尚未开始,还没有向蒙古人求和,也还没有把朝廷的赈灾粮草与逃荒灾民送给蒙古人,所以你的罪行究竟有多大,应该如何惩处,有没有机会戴罪立功……甚至是这件事究竟要不要向朝廷禀报,全是由本钦差一人决定,所以你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考虑自己究竟要不要庇护同党,而是应该考虑自己如何取得本钦差的宽恕!” 听到赵俊臣的这番说法,鲍文杰与李勋皆是愣住了。 难不成,李勋犯了这样的大罪,还依然还有脱罪的机会? 鲍文杰当场就想要质问赵俊臣,却是被赵俊臣用眼神制止了。 另一边,李勋见赵俊臣的语气松动,又想到赵俊臣本身也是一个不折手段的贪官奸臣,觉得事情似乎还有转机,不由是心中大喜,原本已经是绝望的心情顿时是活泛了起来。 然后,李勋也就不再考虑同党了,马上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全部说了出来,看向赵俊臣的眼神也多了许多讨好之意:“老夫不敢隐瞒钦差大人,这个计划乃是三边总督王铮、陕西巡抚章晟德、甘肃巡抚吴敏、以及老夫四个人共同主持,在山西境内,左右布政使严成、许松鹤,提刑按察使吴尊祖、都指挥使张大成、以及太原知府王安、以及本地实力最雄厚的几位晋商皆有参与,山西镇总兵牛禄虽然没有参与此事,但也知情……这是山西境内的情况,但陕甘那边的具体情况如何,老夫就不知道了,只是依照老夫的猜想,陕甘的三司长官必然也是同样知情的,否则这个计划绝不能顺利展开,但也不可能有太多人知晓消息,否则就会有泄露的危险,绝大部分州府官员应该只是听命行事。” 因为心中有了指望的缘故,李勋却是没有任何隐瞒,将自己的同党们全部出卖了。 赵俊臣轻轻点头,表情若有所思,然后又问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陕甘总督王振身边那位提出了这个计划的幕僚究竟是姓甚名谁?什么来历?” 李勋依然是知无不答,说道:“那个人名叫汪恭,乃是陕甘境内大商人汪明的亲弟,似乎是王铮大人就任了陕甘总督之后才投入了王铮大人的门下,但很快就得到了王铮大人的信任,如今王铮大人对他可谓是言听计从,尤其是王铮大人重病之后,这个汪恭就一直代替王铮大人处理陕甘公务,甚至还有人说这个汪恭才是真正的陕甘总督……” 说完,李勋眼巴巴的看着赵俊臣,隐含的态度非常明显——自己这般配合赵俊臣、认罪态度又是这样的良好,所以希望赵俊臣依照承诺,给自己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赵俊臣沉思片刻之后,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鲍文杰。 接着,赵俊臣向旁边的锦衣卫说道:“将李巡抚带到侧室等待一会,本钦差与鲍大人有话要说。”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锦衣卫马上就将李勋带走了。 而李勋离开大堂的时候,眼中则是闪过了一丝喜色,赵俊臣依旧称呼他为“李巡抚”,这就意味着事情当真是有了转机! 等到李勋离开之后,鲍文杰再也按耐不住,急声问道:“赵大人,你刚才那一番话究竟是真是假?你该不会真要放过李勋、让他戴罪立功吧?李勋仅仅是为了自己可以平安无事的告老还乡,就意欲牺牲十万灾民的性命,这般恶行,哪怕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怎么可以轻易放过?……还有,赵大人你当初说过,西北数省的案子若是牵连不广的话,就要严惩所有犯案的官员,如今这件案子仅仅是涉及了西北数省的高层督抚与三司长官,正是应该严惩不贷,赵大人你该不会想要食言吧?” 听到鲍文杰连珠炮一般的逼问,赵俊臣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说道:“鲍大人,稍安勿躁,听我慢慢讲来。” 见鲍文杰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自己,赵俊臣轻轻一叹,说道:“首先,我与你一样厌恶西北诸省的这些督抚,他们不仅是自私恶毒,并且还目光短浅,就算是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也不过分!事实上,我现在就想要让人把张勋拖出去斩了!此外,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他们的这个计划,我将会如数禀报于陛下与朝廷,让陛下与朝廷来决定他们的惩处!……但是,在现在这般情况下,我依然要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听到赵俊臣前面的那一番话,鲍文杰还是连连点头,认为赵俊臣与自己的想法完全相同,但听到赵俊臣最后一句话之后,鲍文杰却是面色一变。 赵俊臣依然是伸手止住了鲍文杰的质问,只是继续说道:“鲍大人,此一时彼一时也,我当初认为西北诸省的案子乃是寻常的贪污案,所以才会说案子牵连不广的话就要严惩所有得犯案贪官,百姓们习惯了官员贪污,见到朝廷惩戒贪官之后只会拍手称快,但如今的事情并不是简单的贪污案,而是地方的督抚们畏惧蒙古人的强大,就联合起来打算牺牲十万灾民求和,鲍大人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究竟有多么严重,一旦是传扬了出去,就必然是军心动摇、民心涣散!如今正是内忧外患之际,这种情况绝不能出现,所以这件事情就必须要隐瞒下去,但隐瞒了这件事情之后,我也就失去了惩处这些地方督抚的理由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此外,鲍大人你认为这件事情牵连不广,但在我看来已经是牵连甚广了!山西与陕甘的巡抚、总督、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以及一部分军镇总兵与州府官员、还有许多势力盘根错节的晋商,纷纷是参与了此事!我若是尽数惩处了他们,整个西北官场的高层就会一扫而空,到时候必然又是一番混乱,但如今的西北局势已经是经不起任何混乱了…… 当然,我也可以只惩处少数的领头之人,并且放过了大部分的涉案官员,但这件事情实在是太严重了,漏网之鱼们就算是暂时逃脱了罪责,但依旧会担心朝廷秋后算账,如此一来他们还如何能够用心的维持西北局势?就拿山西举例,我若是只惩处了山西巡抚李勋一人,却放过了左右布政使严成、许松鹤,提刑按察使吴尊祖、都指挥使张大成他们,那么等咱们离开了山西前往陕甘之后,这几个人说不定就要畏罪潜逃了,到了那个时候,山西官场更是要混乱不堪,又要如何抵御蒙古人?如何赈济灾民?” 说到这里,赵俊臣再次叹息一声,说道:“与这些方法相比,还不如暂时稳定住他们,给他们一个指望,让他们戴罪立功,如此一来他们就必然会积极主动的办事,不论是边防还是赈灾,都会更加顺利一些……自古以来,上位者都喜欢用那些有把柄的官员,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了,有把柄的官员为了消除自己的把柄、证明自己的价值,往往会比那些清白官员更加主动、更加努力、也更加听话!这是最坏的办法,但也是最好的办法!”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鲍文杰依旧是有些不服,但一时间也找不到理由反驳,表情满是激愤。 见到鲍文杰这般模样,赵俊臣就知道,不能再把鲍文杰留在自己身边了,是时候把鲍文杰打发回京城了。 …… 恩,第一更。 第二更依然会比较晚。 最近状态实在不好,大家见谅。 …… 第七百三十章.排除隐患. …… …… 前往陕甘之后,赵俊臣有许多计划需要执行,若是让鲍文杰依旧跟在自己身边,就必然会遇到许多阻挠。 鲍文杰太过耿直了,赵俊臣的许多决定都是他无法接受的!若是赵俊臣每做一个决定都要向鲍文杰详细解释、设法说服,并且鲍文杰最终还不一定能够接受,那么赵俊臣不仅是要浪费许多时间与精力,并且还会遇到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说不定什么时候鲍文杰就会跳出来拖后腿! 所以,赵俊臣决定趁机支开鲍文杰,将鲍文杰打发回京城。 做出决定之后,赵俊臣也就无视了鲍文杰不服气的表情,说道:“不过,我刚才也说过了,让他们戴罪立功只是权宜之计,我依然会把他们的罪行全部呈报于陛下与朝廷!不过,这件事情太过重大了,恐怕是奏疏里讲不清楚,所以我希望鲍大人亲自回京向陛下解释此事、请求陛下做出决断!而我则是继续前往陕甘,阻止陕甘官员向蒙古人私下求和的计划。” 鲍文杰被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转移了注意力,也忘记了与赵俊臣继续争辩,问道:“由我亲自回京向陛下禀报此事?”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我也会写一封奏疏由你带给陛下,但这件事太过复杂了,不谈陕甘与山西几位督抚的私自决定,那个准噶尔汗国的出现也会对朝廷的边防局势产生深远影响,朝廷的边防状况远远比想象中更加严峻,还需要朝廷进一步的提供支援,所以必须要由你亲自回京禀报,这种事情仅凭一份奏疏完全说不清楚。” 觉得赵俊臣的说法在理,鲍文杰终于是点头同意道:“这样的话,我马上就准备一下,今天就启程返回京城。”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却是突然向大堂内的锦衣卫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全部离开。 等到锦衣卫们离开之后,赵俊臣压低声音说道:“此外,今日在巡抚衙门大堂附近的二十余名锦衣卫,你也要全部带回京城。” 鲍文杰又是一愣,问道:“赵大人即将要前往陕甘,那里的局势远远比山西更加复杂,最是需要人手辅佐,为何要让这么多的锦衣卫护送我回京?我不需要太多人手护送,有两三名护卫也就足够了。” 赵俊臣摇头道:“我让这些锦衣卫与你一同回京,并不仅仅是为了护送你,而是不希望这些锦衣卫与其余的锦衣卫进行接触,否则这两百名锦衣卫我就无法随意调动了。” 鲍文杰再次一愣,问道:“赵大人为何要这么说?这些锦衣卫乃是陛下安排给赵大人的,自然是要听从赵大人的吩咐,难道他们还敢违令不成?” 赵俊臣叹息道:“我刚才审问李勋的时候,李勋为了掩饰自己的胆怯懦弱,却是反复的强调蒙古人的强大与凶残,尤其是那个准噶尔汗国,在他嘴里就好似天兵下凡、无可战胜一般,而朝廷的西北防线也必然会被蒙古人攻破……这些话语,巡抚衙门大堂附近的锦衣卫们皆是尽数听到了……鲍大人你也知道,这些锦衣卫向来是勇于私斗、怯于公战,大都是色厉内荏之辈,听到这些描述之后就必然是心中有了怯意,陕甘三边乃是朝廷抵御蒙古大军的首要之地,今后必然是战事激烈,也就成为了这些锦衣卫们眼中的万险之地,他们又如何敢去?所以,这些知情的锦衣卫必须要尽快回京,不能让他们与另外的锦衣卫进行接触,否则我要前往陕甘的时候,他们就必然会想尽办法的阻挠与拖延,那样就会耽误大事!” 鲍文杰也明白锦衣卫的作风秉性,所以也很认同赵俊臣的说法,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他们全部带回京城就是。” 见鲍文杰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之后,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轻松。 赵俊臣的这般说法并没有任何的虚假,但也隐瞒了自己的另一层意图。 自从离开京城之后,赵俊臣就发现自己身旁的锦衣卫总是同一批人,这些锦衣卫们总是有意无意的靠近自己,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也不放过自己与任何人的谈话内容! 显然,这些锦衣卫护送赵俊臣之际,也担负着监视赵俊臣的任务! 而这些有着特殊使命的锦衣卫,今天自然是全部汇聚于巡抚衙门大堂的周围,暗中监视着赵俊臣对山西巡抚李勋的审讯经过。 所以,赵俊臣也就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与鲍文杰一同返回京城,这样一来,赵俊臣就可以清除掉身边的所有麻烦与隐患,等他抵达陕甘之后也就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不需要再有任何顾忌! 西北数省的事态极是紧迫,鲍文杰需要尽快通知朝廷中枢,赵俊臣也要尽快前往陕甘三边,说是分秒必争也不为过。 所以,赵俊臣与鲍文杰商议决定之后,就没有任何耽搁,赵俊臣很快就写好了奏疏交给了鲍文杰,而鲍文杰则是收拢了大堂附近的锦衣卫,并且是带着这批锦衣卫离开了太原城。 接着,在赵俊臣的命令之下,另一批锦衣卫进入了巡抚衙门之中,也解除了他们对巡抚衙门周围道路的封锁。 此时,太原城内的头面人物已经是纷纷聚集在巡抚衙门的大门外,心惊胆战的等待着赵俊臣的召见。 赵俊臣并没有马上召见他们,而是再次召见了李勋。 赵俊臣心中非常厌恶李勋,但他再次见到李勋之后,表情却是和善了许多。 并且,见到李勋之后,赵俊臣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李勋大喜过望。 “李巡抚,本钦差认真考虑了一下,认为你大错尚未酿成,应该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补救机会!接下来只要你办好了本钦差交给你的几项任务,那么本钦差就担保你可以平平安安的告老还乡,甚至还能得到朝廷进一步的封赏!”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李勋只觉得自己从地狱返回到了人间,顾不得自己的资历年纪都要比赵俊臣更老,也顾不得自己封疆大吏的身份,竟是向赵俊臣行了大礼,颤声说道:“一切任凭钦差大人吩咐!” …… …… 第九百三十一章.召见. …… …… 见到李勋这般干净利落的跪在自己面前,一幅对自己惟命是从的态度,完全没有顾及自己的身份与资历,赵俊臣并没有任何意外。 蒙古大军尚未出现,李勋就被吓破了胆子,仅仅是为了自己能够平稳顺利的告老还乡,就不惜牺牲十万灾民的性命,这种表现不仅自私恶毒,并且也说明了他的懦弱胆怯。 所以,你压根不能指望这种人有任何的骨气与血性! 只要是能够自保,李勋任何事都能做得出来。 于是,赵俊臣心中对李勋愈加鄙夷了,但赵俊臣的表情则是愈加和善了。 当然,表情虽然和善,但赵俊臣并没有让李勋站起身来,依然是任由李勋跪着。 表情和善是为了表明自己打算放过李勋一马的态度,让李勋继续跪着则是为了提醒李勋他目前依然是待罪之身。 李勋乃是官场上的老资格,自然是明白赵俊臣的意思,于是他老脸上的表情也就愈加谦恭了。 只听赵俊臣缓缓说道:“刚才,本钦差已经让钦差副使鲍文杰回京了,虽然我让他回京的原因只是为了向朝廷搬救兵、进一步的支援西北边防,但鲍文杰这个人的秉性作风你应该也听说过……所以,本钦差也不瞒你,你这段时间的种种作为,朝廷与陛下必然会知晓!” 见到李勋的面色再次变得苍白,赵俊臣继续说道:“你们的绥靖计划虽然尚未实行,但罪过依然是非同小可,陛下得知消息之后也必然会大为震怒!所以你目前唯一的自救之策,就是认真办事,趁着今日之乱局收获一些功勋,唯有这样的话陛下他才不会严厉惩处于你……并且,你若是当真有了功绩,本钦差也会亲自为你请功,甚至还会让陛下把你树立为朝廷抵御蒙古鞑子的功臣典型!到了那个时候,你不仅是可以平稳顺利的告老还乡,在告老还乡之前,甚至还可以得到朝廷丰厚的嘉奖!切记,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一定要认真把握才是,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你就当真要万劫不复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李勋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却是犹豫的问道:“若是有了功绩,陛下他就会绕过老夫?” 赵俊臣表情平静的说道:“李巡抚你也是官场老人了,自然是明白官场上的规矩!小事遵循律法处理、中事遵循舆论处理、大事遵循政治处理,这是古今中外的官场惯例!你如今的事情,因为还没有产生恶劣影响,所以介于中事与大事之间,固然是触犯了朝廷律法,但并不要紧,最终要如何处置你,还是要重点考虑朝野舆论与政治影响,所以你只要是成为了边防功臣,一切危难自然是迎刃而解!” 赵俊臣并未说谎,这一番话全是实情,所以李勋很快就被赵俊臣说服了。 为了自己的未来安危,李勋坚守边防的决心可谓是坚定不移! 于是,李勋再次说道:“钦差大人,老夫究竟应该怎么说,您尽管吩咐就是!” 赵俊臣缓缓说道:“我要求你做的事情很简单,首先本钦差很快就会赶往陕甘,你们山西交给陕甘的那批赈灾钱粮我也会全部退回山西!而你得到了赈灾钱粮之后,一定要全力赈灾、稳定民心,绝不能让任何一名灾民饿死,这个时候的山西绝不能出现内乱!” 李勋连连点头说道:“还望钦差大人放心,户部交给山西的赈灾钱粮足够赈济灾民半年时间,只要陕西的那批钱粮及时抵达山西,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赵俊臣点了点头,又吩咐道:“其次,因为今年的火筛入寇格外严峻,所以本钦差为了激发各地将士的士气,将会颁布一系列的赏罚条规!等到本官离开山西之后,这些赏罚条规就由你来负责监督执行,绝不能出现任何的虚假疏漏!有功必须要赏!有过必须要罚!” 李勋依然是连连点头,说道:“老夫一定会严格按照钦差大人的条规执行!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赵俊臣继续说道:“最后,山西境内的各阶层必须要统一立场,不论是官、兵、商、民皆是要坚定决定抵御蒙古大军!山西官场上绝不能再有任何的绥靖求和的声音出现!这件事情,本官会为你建立基础、指出方向,但本官离开山西之后,就要由你来负责维持了!” 这一次,李勋稍稍有些犹豫,似乎是感到了为难。 但最终,李勋还是咬牙说道:“钦差大人放心,老夫一定会办成此事!” 见李勋答应了自己的全部要求,赵俊臣的表情间闪过了一丝满意,说道:“既然如此,李巡抚就快快起身吧,太原府的头面人物们已经在巡抚衙门外等待多时了,恐怕是所有人都有些惶恐不安,本钦差现在就要召见他们了,李巡抚也陪着本钦差一起吧。” 正如赵俊臣所说的那样,在锦衣卫的“亲切”邀请之下,太原府的头面人物已是尽数聚集在巡抚衙门之外,皆是惶恐不安。 得到赵俊臣的召见之后,他们连忙是来到了巡抚衙门大堂,所有人都是一副等待宣判的忐忑模样。 这些人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以郭麟祥为首的晋商势力,一部分是以许松鹤为首的山西官员,还有一部分是以山西总兵牛禄为首的军镇将领。 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在山西境内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但他们面对赵俊臣的时候,却一个个都是低首垂目、恭顺至极。 见到这些人的表现,赵俊臣的心中暗暗点头。 从某方面而言,这全都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功劳,正因为德庆皇帝一直在加强皇权,也正因为周尚景一直在稳定朝野,地方势力对于朝廷中枢的敬畏依然存在,所以赵俊臣仅仅是凭借钦差身份以及两百名锦衣卫就可以控制大局、压服地头蛇! 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才必须要破坏西北官场私下里的绥靖计划! 从某方面而言,西北的几位督抚联合起来瞒着朝廷向蒙古人求和的事情,乃是地方势力抬头的表现,若是他们这一次成功了,今后就会越来越大胆,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就会大幅减弱,今后再想要凭借钦差身份以及几百名锦衣卫就想要控制一座大城,恐怕是再无可能了! 事实上,赵俊臣刚刚控制了巡抚衙门的时候,李勋就想要调来军队反抗,只不过赵俊臣的动作太过迅猛了,压根没有给李勋任何的反抗机会!若不是赵俊臣及时控制住了巡抚衙门,让太原城内群龙无首,地头蛇们也完全摸不透赵俊臣的底气,今天的事情也未必会这般顺利! 暗思之际,赵俊臣环目打量着眼前众人,却是良久没有说话。 赵俊臣没有说话,这些人自然是不敢首先开口讲话,大堂之中一片寂静、气氛凝重。 等到众人的心中压力即将要到达极限的时候,赵俊臣终于是缓缓开口了。 “各位都是太原境内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也都是聪明人,本钦差为何会突然来到太原城,又为何会突然召见各位,想必各位已经是心中有数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句话,所有人都是身体一颤。 然后,赵俊臣继续说道:“不过,过往的种种事情,本官已经不打算多说了,这件事情究竟有多么严重,各位心中有数即可!本钦差今天召见各位,并不是想要追究各位的罪行,但也不是打算既往不咎,而是给你们指出两条道路,你们究竟要走哪一条道路,本钦差绝不会强迫干涉,一切仅凭各位自己选择!” “还请钦差大人明示!”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大堂内的众人纷纷是躬身说道。 赵俊臣的目光投向了以郭麟祥为首的一众晋商,说道:“郭老板,咱们有一年时间未见了!” 郭麟祥见赵俊臣突然与自己叙旧,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连忙说道:“没想到钦差大人竟然还记得小民,小民荣幸之至!” 赵俊臣却是问道:“前段时间,江南商贾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过吧?本钦差创办了一家‘联合船行’,并且是邀请所有的徽浙商人加盟,有一些徽浙商人很给面子,积极加入了‘联合船行’,另有一些徽浙商人则是不识抬举,不仅没有加入,反而还暗中抵抗……郭老板可知道他们的下场分别如何?” 徽浙商人的财力与影响力一向是不弱于晋商,对于这件事情郭麟祥自然是很清楚,马上回答道:“那些加入了‘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皆是日进斗金、发了横财,那些不愿意加入‘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皆是亏欠破产、甚至是家破人亡!” 赵俊臣叹息道:“是啊,真是可惜了,那些家破人亡的徽浙商人原本也有机会日进斗金的……那么,郭老板认为,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 恩,第一更! …… 第九百三十二章.威逼利诱. …… …… 郭麟祥沉吟片刻后,有些迟疑的回答道:“我等配合钦差大人办事有肉吃,否则就连清汤寡水也喝不到!” 赵俊臣摇头道:“错了!本钦差并不是关键,朝廷才是关键!众位皆是朝廷之臣民,朝廷自然是可以决定众位的盛衰与生死!晋商的富可敌国,也是因为朝廷的支持,不论是票号发行、还是边境贸易、又或者是最近的川盐开发,皆是朝廷给予你们的特权,但朝廷给了你们支持,你们就应该给予朝廷回报! 如今,就像是本钦差刚才所讲的,有两条路摆在你们晋商面前,一条是积极回报朝廷的支持,全力配合山西的边防大计,动员所有力量充实山西的边防实力,那样的话,朝廷也会赐予你们更多的方便!比如说,在‘联合船行’之后,朝廷整顿商税的下一步计划,就可以与你们晋商进行合作…… 至于另一条路,则是与朝廷渐行渐远、阳奉阴违,拿着朝廷的优惠,却暗中做着损害朝廷利益的罪行,那样的话,朝廷就会收回晋商的所有特权!票号发行、边境贸易、川盐开发等等,从今往后就要与晋商无缘!” 说话之际,赵俊臣的表情非常平静,但晋商们纷纷是面色连变,大都是喜忧交加! 在此之前,准噶尔汗国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就成为了草原霸主,这样的强悍实力吓坏了所有人,西北数省的官员、商贾、以及将领们,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皆是心中惊恐、未战先怯了。 这段时间以来,晋商们之所以会暗中配合西北几位督抚的绥靖求和计划,也正是因为他们对蒙古人心生畏惧!认为朝廷的边防无法抵御蒙古大军的入侵,若是让蒙古大军攻破了太原城,所有的晋商皆是要元气大伤,所以晋商们更愿意付出一点代价让蒙古人主动退兵。 如今,赵俊臣想要坚定在场众人的抵抗决心,就首先要消除他们对蒙古人的畏惧心理,否则山西的边防根本不可能坚持太久,等到赵俊臣离开山西前往陕甘之后,绥靖求和的想法很快就会再次出现! 而想要消除一个人的心中畏惧,有两种方法最为有效,一种是提供丰厚利益让人铤而走险,另一种则是制造出更大的威胁进行逼迫威压! 当然,责任感、使命感、荣誉感等等也可以抵消人们的畏敌心理,可惜在场众人皆是欠缺这些东西。 如今,赵俊臣则是威逼利诱、双管齐下!既是给予他们利益,也要给予他们威胁! 晋商们在山西境内的影响力最为深远,势力也是盘根错节,山西官场与附近军镇皆是被他们渗透多年,并且晋商们也最容易出现绥靖求和的想法,但他们一旦是出现了绥靖求和的想法,就会极大的影响所有人的抗敌决心!反之,若是晋商们可以坚定抗敌决心,就可以极大的激发山西的潜力、极大的增强山西的边防实力! 所以,赵俊臣召见了众人之后,首先就要坚定晋商们的抵抗决心,只要晋商们坚定了决心,后面的事情自然是事半功倍! 对商人而言,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追逐利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赚钱门路的消失!涉及到利益之际,商人们的立场之坚定、态度之坚决,也会远远超乎绝大多数人。 而赵俊臣的表态也非常明确,若是晋商们依旧保持绥靖态度的话,就会遭受更大的利益损失,甚至是从此一蹶不振,但若是积极帮助朝廷抵御蒙古人入侵的话,就可以得到无法想象的丰厚回报! 这样一来,晋商们的最终选择也就可以预见了。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晋商们并没有太多的犹豫,纷纷是换上了一副大公为国的坚定表情,争先恐后的表明了态度。 “我等自然是追随钦差大人,为朝廷的边防大计贡献全力!”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还请钦差大人放心,只要我等晋商还在,山西的边防就一定会坚持到最后!” “钦差大人放心吧,我等马上就动员所有力量抵御蒙古鞑子!” 见到晋商们的态度变化之后,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知道自己在山西的布局已经成功了一半,开口夸奖了他们几句之后,就让在场的晋商们全部离开了。 晋商们与赵俊臣还有许多事情可以交谈,但如今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等到晋商们陆续离开之后,大堂内只剩下了朝廷的地方官员与领兵将领。 赵俊臣再次环视了众人一眼,又说道:“现在,晋商们全部离开了,在场的众位都是朝廷的官员与将领,许多事情在刚才不方便说出来,如今就不需要有任何顾忌了……你们暗中截留朝廷赈灾钱粮、到处抓捕逃荒灾民,并且还打算把这些钱粮与灾民送给蒙古人的事情,本钦差已是全部知道了,朝廷与陛下也很快就会知道!咱们陛下的性子,各位应该也听说过,最是厌恶臣子们的欺君罔上,各位触犯了陛下的忌讳,今后的下场实在是堪忧,不仅是性命难保,就连亲族都要受到牵连!” 见到众人纷纷是面色苍白之后,赵俊臣又说道:“不过,与那些晋商一样,本钦差同样是给你们两条路选择!第一条路是背水一站、破釜沉舟,设法在今年的边防战事之中建立功勋,那么就可以功过相抵,所有人都可以平安无事,这件事情就算是彻底揭过去了!本钦差不仅会为你们遮掩罪行,还会亲自向朝廷为你们请功!至于第二条路,则就更加简单了,无所作为,束手待毙,坐等朝廷的惩罚,让自己的子孙后代也受到牵连,仅此而已!” 说完,赵俊臣缓缓问道:“这两条路,各位打算如何选择?” 不必有任何默契,众人纷纷是齐声说道:“钦差大人明鉴,我等选择第一条路!” 这是理所当然的决定,赵俊臣轻轻点头之后,又说道:“既然你们选择第一条路,那我就颁布一些条令,关系到今年边防的赏罚,希望各位可以仔细聆听、严格遵守!” 说到这里,赵俊臣表情严肃了许多,向着众人扬声宣布道:“第一,往年时候,边军对蒙古鞑子斩首一级赏银三两,从即日起赏银提为十两银子!与此同时,斩杀无辜百姓首级充数者,杀无赦!克扣将士赏赐者,杀无赦!举报者可得其赏赐!所有人皆可监督!” “第二,若遇蒙古大军攻城,城池每坚守两天时间,则城中官员与将领皆是记功一次,上不封顶!城内士兵凡是奋勇守城者,兵饷皆是以五倍计!与此同时,谎报战功邀赏者,杀无赦!克扣将士军饷者,杀无赦!举报者可得其赏赐!所有人皆可监督!” “第三,凡是在因战负伤之兵士,皆由朝廷出银负责治养,并且根据伤情之轻重由朝廷补助银子三两至三十两不等!凡是因战牺牲之兵士,家中免税粮五年,且一次性由朝廷补助五十两抚恤银子!与此同时,谎报死伤者,杀无赦!举报者可得其赏赐!所有人皆可监督!” “第四,蒙古大军入侵之际,凡是野外遇敌且奋勇参战之将领兵士,奖赏皆是以双倍计!凡是守城却逃战者,皆是罪加三等!” “第五……” 最终,赵俊臣宣布了赏罚条令总计一十二条,山西境内的文臣、武将、以及寻常士兵皆是包含其中。 而听到赵俊臣的宣布之后,在场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 这般封赏,实在是太丰厚了!简直是前所未闻! 与往年的封赏相比,至少是增加了三五倍之多! 又因为一系列的“杀无赦”,这些赏赐很大程度上是可以保证的! 有了这般丰厚的赏赐,又有了这般严厉的惩罚,边军将士们岂不是一个个皆是要拼命? 一时间,大堂里的众位文武官员皆是信心大增! …… 第二更! …… 第九百三十三章.力所能及的事情. …… …… 听到赵俊臣所颁布的赏罚条规之后,在场所有人都是满脸惊叹,认为赵俊臣当真是大手笔! 但赵俊臣并不这么认为。 按照赵俊臣所制定的赏赐标准,假设今年总计有十万蒙古大军入侵西北诸省,哪怕是这十万蒙古大军最终全部被边军杀得干干净净,也不过是一百万两银子的赏赐银子,再加上抚恤银、养伤银、翻倍兵饷等等,撑死了也超不过是三百万两银子! 今年仅仅是黄有容在南直隶境内的一系列抄家就收获了多少银子? 用三百万两银子换取十万蒙古精兵的性命,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很划算! 若不是赵俊臣的权限不足,又担心德庆皇帝事后会吝啬赖账,他甚至还想要把自己的赏赐标准再提高一倍! 当然,这里面有一个认知差异的问题,西北诸省地处边远,繁华程度自然是远远比不上京城与江南,在京城权臣与江南巨贾的眼中,十两银子不过是一桌稍上档次的宴席罢了,但对于西北百姓而言,一家农户整整一年的产出也不过是二十两银子,再抛去地主大户的剥削、交给官府的税粮、以及他们自己的生活用度,一年幸苦下来能存下二三两银子就算是很不错了,而十两银子就意味着一家农户三五年的积蓄! 再举个例子,每当灾荒之年,又或者是战乱之年,西北数省经常会有百姓卖妻卖女,一个相貌中等的年轻女子,往往只能卖出二三两银子! 所以,赵俊臣制定的赏赐标准绝对不算低了! 但赵俊臣依然是认为这个赏赐标准太低了,固然会让边军们心动,但还不足以让边军们拼命! 不过,这般赏赐标准已是赵俊臣的权限极致了——事实上,赵俊臣的这般做法,已经有越权的嫌疑了,虽然钦差大臣有临机决断之权,如今也是事急从权,但赵俊臣回京之后遭到弹劾也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但赵俊臣另有途径提高边军们的赏赐。 宣布了赏罚条规之后,赵俊臣又说道:“当然,这般赏罚标准,本钦差认为依然是有些低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大堂内的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这个标准还低?赵俊臣难道还想让西北边军依靠杀敌致富不成? 赵俊臣没有理会众人的目瞪口呆,只是继续说道:“幸好,刚才晋商们已经明确表明了他们对于朝廷边防的全力支持之意,他们皆是富可敌国之辈,想必也会拿出银子进行资助,至于晋商们究竟要资助多少,还需要你们这些山西官员亲自与他们商议,但依照本钦差的想法,将杀敌斩首的赏银从十两提高到二十两以上比较合适!”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大堂内的众人愈加是目瞪口呆! 若是杀敌斩首一名蒙古敌人就可以得到二十两赏银、甚至是更多银子,那些穷疯了的边军们岂不是一个个都要拼命? 再加上赵俊臣所制定的抚恤标准,不仅是有五十两银子之多,并且还可以让家中免税粮五年,这般抚恤之丰厚,以及朝廷负责养伤的承诺,就足以让将士们舍生忘死了! 无论如何,宣布了这般赏赐标准之后,边军们的士气是可以保证了! 山西境内的太原、大同两处军镇,原本就要比陕甘的几处军镇更加的精锐骁勇,装备与后勤更是要远远强过陕甘三边,当蒙古人侵犯边疆之际,陕甘三边乃是首当其冲、分担了大部分压力,所以只要山西边军们的士气高涨、勇于奋战,哪怕是那个准噶尔汗国当真如传说中一般可怕,山西的边防也未必就会轻易被攻破! 所以,震惊之余,所有人皆是感到安心,信心也增强了许多。 见到众人的神情变化之后,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但依旧是叮嘱道:“再有了晋商们的资助,赏银也算是丰厚了,足以保证边军之士气,但各位依然是不能疏忽,有三件事必须要做到!首先是全力宣传今年的赏罚规定,让每一位边军都了解到朝廷赏赐之丰厚、惩罚之严格;其次是尽快的树立典范,若是有边军杀敌立功,就要及时赏赐!若是有边军怯战而逃,也要及时的惩罚,如此才能够让边军们心中信服;最后则是严格执行本钦差所制定的赏罚条规,赏赐不论多少都不能有任何克扣,若是有人触犯了军规,不论他背景如何深厚也要严格惩处!” 说到这里,赵俊臣转头看向了山西巡抚张勋,吩咐道:“这三件事情,就由张巡抚亲自负责!在场的各位大人也要协力相助,绝不能有任何疏漏!只要你们依照本钦差的命令办事,从前的事情就翻篇不提了,但若是这些事情出现了疏漏,各位就不要怪本钦差会翻脸无情了!” 在赵俊臣接见众人之际,张勋一直是低调寡言,任由赵俊臣发挥,不敢抢赵俊臣的风头。 此时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李勋则是连忙站出来表态道:“还请钦差大人放心!我等山西官员一定会严格遵照钦差大人的吩咐办事,绝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随着李勋的话声落下,在场的文武官员们也是纷纷踊跃表态,齐声说道:“我等一定会严格遵照钦差大人的吩咐办事,绝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见到所有人的表态之后,赵俊臣的表情间终于是多了一丝满意,眼神中也闪过了一丝轻松。 在此之前,赵俊臣也曾是认真考虑过,自己武不能上阵杀敌、文不通军略兵事,即使是前往了陕甘三边又能发挥什么作用?若是不能发挥任何作用,就不能建立军功,也不能让边疆将士们心中信服,那么赵俊臣冒着风险前往陕甘三边又有何意义? 但赵俊臣思索了几日之后,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还是很多的,并且每一件事情都非常有意义。 比如,赵俊臣可以统一西北文武官员们的思想与立场,消除他们的心中畏惧,坚定他们的御敌决心! 比如,赵俊臣可以利用钦差的身份制定赏罚标准,让边军们没有后顾之忧,皆是奋勇杀敌! 比如,赵俊臣可以整合西北数省的所有资源,让几处军镇的配合变得更加默契,不至于相互扯后腿、又或者是见死不救! 又比如,赵俊臣可以任人唯贤,重用那些奋勇善战的将领,防止那些畏战善逃的将领破坏大局! 再比如,赵俊臣可以组织后勤、稳定后方,让边军们抵御蒙古大军之际没有后顾之忧! 如此种种,每一件事情都是意义非凡! 若是办好了这些事情,哪怕是赵俊臣没有身先士卒、没有出谋划策,也足以瓜分到很大一块军功,边军将士们也必然会对赵俊臣信服! 只要赵俊臣有了军功,他在朝野的声誉就会大为高涨,朝中地位也会稳固许多,德庆皇帝今后再想要整治赵俊臣,就必然会多几分顾忌! 只要边军将士们信服了赵俊臣的功绩,那么赵俊臣渗透兵权的计划就可以一日千里、大有进展,说不定还可以收服一些真正有本领的大将、成为赵俊臣的得力臂助!就好似宋朝的童贯与蔡京一般,只要童贯依旧掌握兵权、军功不断,蔡京的地位就会稳如泰山! 此外,赵俊臣抵御蒙古大军、主持西北赈灾的功绩,也可以让赵俊臣在西北数省的民望大涨,再配合赵俊臣收买士林大儒的计划,甚至是可以彻底扭转赵俊臣的贪官形象,这对于赵俊臣同样是意义非凡! 也正是为了这些原因,赵俊臣才会甘冒风险前来西北边境,正所谓险中求富贵,风险越大,富贵也就越大! 当然,西北的边防局势远远要比赵俊臣预想中更加复杂严峻,至少赵俊臣前来西北之前就没有想到准噶尔汗国的出现! 风险尚未渡过,富贵还很遥远! 准噶尔汗国乃是蒙古部落的最后辉煌,但它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赵俊臣究竟能不能渡过风险、收获好处,如今还是渺茫未定的事情。 但至少赵俊臣在山西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始,抓住了西北几位封疆大吏的把柄罪证,让他们彻底失去了对抗赵俊臣的底气。 这无疑是有助于赵俊臣掌控西北数省的大局。 从这方面而言,准噶尔汗国的出现也算是帮了赵俊臣一个忙!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赵俊臣以及锦衣卫们在太原城里好好的休整了一番。 在这两天时间里,赵俊臣私下里连续召见了山西的官员、将领、商贾,与他们详细商议了山西边防与赈灾的细节。 在此期间,有许多人暗中投靠了赵俊臣,赵俊臣经过考察之后,也找到了一些有真实本领的官员与将领,并且是让他们承担了更加重要的职责。 等到山西的所有事情大致敲定之后,赵俊臣就离开了太原城,再次的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向着陕甘方向赶去。 在赵俊臣进入太原城的时候,麾下总计有两百名锦衣卫,但赵俊臣离开太原城的时候,依然跟随赵俊臣的锦衣卫只剩下了一百二十人。 除了鲍文杰返京之际带走了三十名锦衣卫之外,赵俊臣还在山西留下了五十名锦衣卫,让他们监督山西朝野的一切动态,并且是及时向赵俊臣通报消息。 留下这批锦衣卫之后,山西的各方势力也就不敢轻易的糊弄赵俊臣了。 不过,虽然少了八十名锦衣卫的护送与跟随,但山西军镇总兵牛禄担心赵俊臣路上发生意外,也是想要讨好赵俊臣,就为赵俊臣提供了两百名骑兵进行护卫,这两百名骑兵皆是牛禄的私兵,每一人都是精锐之士,武力倒是要比锦衣卫们强大许多。 就这样,赵俊臣的队伍反倒是规模更大了,扩充到了三百余人。 前往太原府的时候,赵俊臣为了打山西官员一个措手不及,一直是伪装身份、尽量不引人注意。 但如今,赵俊臣已经是抓到了西北所有督抚的把柄,所以也就不再需要隐瞒行踪,直接表明了自己的钦差身份,一路上可谓是声势浩荡、畅通无阻。 事实上,控制了山西局势之后,赵俊臣就派人赶往陕甘,向陕甘的几位督抚通报了消息,并且是严肃警告了他们,还叫停了他们的绥靖计划。 所以,经过两天时间的赶路之后,当赵俊臣的队伍进入陕甘境内的榆林卫之后,却发现陕西巡抚章晟德已经在恭候自己了。 …… 更新晚了,大家见谅! …… 第九百三十四章.遇袭(一). …… …… 赵俊臣进入陕甘境内之后,就直接向着陕甘三边总督的驻地花马池而去。 为了节省时间、缩短路程,赵俊臣并没有转经西安、延安这些大城,而是直接穿过了陕西北部的榆林卫辖区,以近乎直线的路线向着花马池赶去。 榆林卫之北就是蒙古草原了,如今蒙古人已经开始了入侵劫掠,所以榆林卫也就成了战区,说是危机四伏也不为过,战时的紧张气氛十分浓重,赵俊臣的队伍赶路之际所见到的情况可谓是一片狼藉,百姓们为了逃荒、避战,许多村庄都是十室九空,甚至就连土地秋种也顾不上,就算是偶尔见到一些百姓,也大都是敌意十足。 耽误了秋种时机,就意味着明年没有收成。 很显然,到了明年的这个时候,西北边疆的各个州府恐怕是依然要朝廷的赈济。 对此,赵俊臣身为朝廷的户部尚书,自然是心中忧虑,因为他不清楚朝廷明年是否还有余力可以赈济这里的百姓。 在这样的忧虑之下,赵俊臣的队伍先后经过了榆林卫南部的吴堡县、绥德县、子洲县,最终来到了榆林卫的横山县。 只要再经过靖边县,就可以抵达定边县,而三边总督的驻地花马池就位于定边县以西。 日夜兼程之下,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所有人皆是感受到了战时的紧张氛围,每个人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这支队伍会在路上遭遇蒙古骑兵。 为了以防万一,毛家栋安排了许多侦骑负责警戒,随时向赵俊臣通报周围的情况。 然而,当赵俊臣进入了横山县之后,却突然是远远见到道路前方出现了一队骑兵,向着他们快速奔来,这支骑兵的速度极快、奔行之际荡起了大量的烟土,因为相隔数里之遥,一时间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何来历、又有多少人数。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队伍里的所有人皆是慌乱不已,担心对方是入境劫掠的蒙古骑兵。 尤其是那些锦衣卫们,纷纷是挤到了赵俊臣的周围,锦衣卫千户洪高功更是面色苍白、表情慌乱,马上就表示要“护送”赵俊臣离开这处险地,并且还把掩护迎敌的任务全部丢给了太原军镇的两百名骑兵。 事实上,不仅仅是锦衣卫们出现了慌乱,赵俊臣从未经历过战阵、又没有任何的自保之力,同样是心中恐慌,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是后悔自己为了赶时间而抄了近路。 若不是锦衣卫百户毛家栋在关键时刻站了出来,说不定赵俊臣就要跟着锦衣卫们落荒而逃了。 只见毛家栋见到对方骑兵奔行之际所荡起的烟尘之后,先是派人接应队伍前方的侦骑,然后又站在马镫上凝神打量了片刻,接着则是下马趴在地上倾听了片刻,等他回到马上的时候,表情已经是变得平静了许多。 “钦差大人不必惊慌,对方只有两百人左右,马蹄声杂乱,队形也不整齐,就算是蒙古骑兵,也绝非精锐,牛总兵派来的两百骑兵皆是骁勇之士,完全应付得来!” 听到毛家栋的禀报之后,赵俊臣稍稍安心了一些,但洪高功依旧是一副惊慌模样,匆匆说道:“就算对方人数不多,也不是精锐,但钦差大人的万金之躯,又岂能陷入险地?钦差大人,咱们还是暂且避退锋芒,让山西骑兵去迎敌吧!” 眼见着对方那支骑兵越来越近,隐约已经见到了人影,赵俊臣想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就打算同意洪高功的建议。 但就在这个时候,毛家栋派去的侦骑已经是返回到了队伍,并且向赵俊臣大声喊道:“钦差大人,他们不是蒙古人,是固原军镇的骑兵,为首者乃是陕西总督章晟德!他们是专门来迎接钦差大人的!是友军!不是敌军!” 听到侦骑的说法之后,赵俊臣先是心中一愣,也彻底松了一口气。 然后,赵俊臣表情一肃,环视左右之后,开口训斥道:“都慌乱什么!仅仅是两百人的友军就把你们吓成了这般模样,成何体统!都打起精神来!别让陕甘边军看你们的笑话!到时候本钦差也要跟着你们丢人!” 训斥之际,赵俊臣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同样是慌乱不堪,与周围的锦衣卫们没有任何区别。 听到赵俊臣的训斥之后,锦衣卫连忙是换了一副表情态度,一个个皆是昂首挺胸,乍一看满是精悍之气。 虽然是极度害怕敌军来袭,但面对友军的时候,锦衣卫们还是自觉高人一等的。 而赵俊臣则是整理了一下仪容,策马到了队伍最前方,带领队伍向着对方迎去。 与此同时,赵俊臣心中对于陕甘巡抚章晟德则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此人能够前来这里迎接赵俊臣,显然是提前判断出了赵俊臣的行程,为了迎接赵俊臣,又是冒着风险主动离开了城池了的保护,仅仅是带领两百名护卫来到危机四伏的榆林战区,这样的眼光、决断、以及勇气要比赵俊臣想象中高明许多。 不过,章晟德拥有这样的眼光、决断、以及勇气,却依然是同意了三边总督王铮的绥靖计划,显然是承受了极大压力的缘故。 怀着这样的想法,赵俊臣策马前行,并且很快就见到了对方队伍的大概景象。 正如毛家栋的说法,这支队伍人数大约有两百左右,奔行数里地之后已经是队形散乱了,绝不是精锐队伍,而这支队伍的领头之人,却是穿着明朝二品文官的服饰,显然就是陕西巡抚章晟德了。 此时,章晟德策马奔行之际,竟是丝毫不逊于周围的骑兵,骑术却要比赵俊臣高明多了。 随着两支队伍的接近,对方也就减缓了速度。 等到双方的距离拉近到百米左右的时候,赵俊臣凝目望去,也终于是见到了章晟德的相貌模样。 …… ps:这段时间太累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很多很烦,昨天码字的时候竟然趴在键盘上睡着了,大家见谅。 今天稍稍休息一下,只有一个小章节,明天开始恢复更新节奏。 …… 第九百三十五章.遇袭(二). …… …… 陕西巡抚章晟德要比山西巡抚李勋年轻得多,不过是四十出头的样子,一张国字脸相貌堂堂,皮肤粗糙黝黑,双目炯炯满是精明,也要比李勋更具有封疆大吏的官威。 策马奔到赵俊臣的队伍前方百米处之后,章晟德翻身下马向着赵俊臣快步迎来。 赵俊臣则是摆足了钦差大臣的架子,依旧坐在马上,安静的打量着章晟德的一举一动。 章晟德的身体强健、精力旺盛,虽然是骑马奔腾许久,但依然是没有多少疲态,行走之间脚步依然是稳定有力。 很快,章晟德已经来到了赵俊臣的马前,态度恭敬的行礼问安道:“下官陕西巡抚章晟德,在此恭迎钦差大人!” 随着章晟德的话声落下,他身后的两百骑士也是纷纷向着赵俊臣下跪行礼,齐声说道:“恭迎钦差大人!” 赵俊臣本来是打算稍稍晾一下章晟德,展现自己的钦差威严、表达自己对西北官场的不满之意,但见到章晟德身后的骑士们纷纷向自己行了大礼,考虑到自己今后还要想办法在西北边军之中建立威望,不能太过冷待这些将士,终于是开口说道:“各位不必行礼,都起身说话吧。” 等到章晟德直起身子之后,赵俊臣深深注视了章晟德一眼,然后问道:“章巡抚专门前来迎接本钦差的?但你又是如何猜到了本钦差的行程?” 章晟德依旧是一副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恭敬态度,答道:“听说钦差大人驾临的消息之后,下官就推测钦差大人最有可能选择的两条行程,一条是从太原府穿过平阳府进入陕甘境内,然后在经过延安府,一路向西北而行,最终抵达三边总督的驻地花马池,这一条路程的好处是相对安全,但需要耗费许多时间,而另一条路程则是直接从太原府进入陕甘陕甘境内,然后再穿过榆林卫抵达花马池,如今已经是战时了,这条道路固然是危机四伏,但能够节省过半的时间。” 说到这里,章晟德的表情间露出了一丝恰如其分的钦佩,又说道:“然后,下官又进一步推测,正因为如今已经是交战之际,钦差大人您乃是一心为公之楷模,为了节省时间、尽快抵达花马池掌控大局,必然会不畏艰险、选择第二条路线,而此处则是赵大人的必经之地,所以下官就马上赶到了这里,暂且驻扎在附近的一处村堡里,并且派出了许多侦骑日夜巡视附近的几条道路,发现了赵大人的行踪之后,下官就即刻赶来迎接了。” 赵俊臣再次点头,说道:“你倒是有心了……如今正值战时,你仅仅带着两百名护卫就敢前来此地迎接于我,倒也同样算是勇气可嘉了!” 说完,赵俊臣的面色缓和了些许,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之后,又说道:“如今已经是下午申时以后了,章巡抚你驻扎的村子在哪里?今晚就在那里暂时歇息吧。” 赵俊臣很想询问章晟德关于绥靖计划是否已经停止了,但这个计划如今还是机密,又关系到了朝廷的声誉民望,赵俊臣并不打算让太多人知晓此事,眼见周围还有许多不知情的边军,所以赵俊臣并没有马上询问,准备等到自己进入驻地之后单独召见章晟德的时候再询问详细。 章晟德显然也明白赵俊臣的想法,并没有任何耽搁,马上就点头道:“既然如此,钦差大人请随我来。” 说完,章晟德再次上马,并且带领着赵俊臣的队伍向着原路返回。 与此同时,两人的护卫们也合并为一支队伍,总计有了近六百人,所有人都是骑兵。 前行之际,赵俊臣向章晟德问道:“如今陕甘边防形势如何了?我在山西的时候,山西的防线附近已经出现了零星的蒙古游散骑兵,也有几处边境的村庄遭到劫掠,但尚未出现大规模的战事,陕甘如今的情况又如何?”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章晟德的面色有些严肃,说道:“钦差大人您也知道,陕甘三边的防线要比山西绵长许多,并且是位于西北之极,关系到蒙古大军的后路,只要是陕甘三边尚有反击之力,蒙古人就不敢向东侵犯,历年来的火筛入寇,蒙古人皆是要先行压制陕甘三边的抵抗防御,然后才会进犯山西、直隶等地……所以,与山西相比,陕甘三边的情况要严峻的多,几乎每天都有战事发生,虽然还只是试探阶段,但蒙古人的侵犯不仅是越来越频繁,规模也越来越大了,陕甘三边已经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说到这里,章晟德打量了一眼左右之后,压低声音向赵俊臣进一步解释道:“根据情报,蒙古右翼的鄂尔多斯部、土默特部、永谢布部以及其附属部落已经臣服于那个准噶尔汗国,如今在河套地区聚集了二万三千大军,另还有附属部落的援军七千人、准噶尔汗国的援军五千人,一直是蠢蠢欲动,这里往南是陕甘的榆林卫,往东是山西的大同军镇,今后恐怕会出现一场大规模的战事……此外,准噶尔汗国的主力则是聚集在鄂托克旗地区,总计有两万人,另还有附属部落的两万仆从军,向东威胁陕甘,向南威胁宁夏,向西威胁甘肃,并且与鄂尔多斯部落遥相呼应,似乎是为了牵制陕甘兵力……此外,蒙古左翼几大部落目前的动态不明,这些部落位于草原以东,大同、宣府几处军镇应该更加了解详情。” 听到章晟德的说法,赵俊臣皱眉思索了片刻之后,又问道:“那么,陕甘三边如今又是如何的防御之法?” 章晟德一副知无不答的样子,说道:“如今,各地军镇与卫所已经是戒备森严,朝廷的各地援兵已经是纷纷前往防线驻扎,加强了各个卫所的兵力,而朝廷中枢的五万京城禁军,则是尽数前往了定边县驻扎,一来是为了保卫总督驻地花马池的安危,二来也是定边县位置重要,向西可以牵制准噶尔汗国的主力军队,向北可以随时迎击鄂尔多斯部落的劫掠,最是需要禁军的精锐之士。” 赵俊臣若有所思,缓缓说道:“看来,准噶尔汗国这一年来虽然是成为了草原霸主,但并未真正的掌控整个草原啊……准噶尔汗国的主力大军单独行动,鄂尔多斯部、土默特部、永谢布部这些右翼大部落也是单独行动,双方看似配合呼应,但实际上依然有暗中相互防范的意思,恐怕是蒙古右翼的几个大部落只是表面上臣服了准噶尔汗国,但并未失去自主权!至于蒙古左翼的几大部落,更是完全没有配合准噶尔汗国行动,显然是他们还没有臣服于准噶尔汗国……准噶尔汗国据说有军队六七万之众,如今则是只派来了两万人,恐怕也是需要兵力压服蒙古各部的缘故。” 说到这里,赵俊臣眼中不住闪烁着思索之色,觉得这般情况或许是一个机会。 另一边,章晟德显然也猜到了赵俊臣的想法,开口道:“下官曾在辽东任官近十年时间,对于蒙古左翼那些部落的情况稍有了解,这些部落以察哈尔部落为首,察哈尔汗国号称是蒙古正统,现任大汗巴图脱乃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后人,准噶尔汗国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下贱的平民奴隶,自然是不可能低头……至于蒙古左翼的其余部落如今已经被后金控制了,更不可以随意的转投准噶尔汗国…… 当然,一切正如钦差大人所讲,准噶尔汗国这一年多以来虽然是气势汹汹,称霸了漠西与漠南,但毕竟是时间尚短,不可能让蒙古右翼的各大部落完全臣服,尤其是鄂尔多斯部落称霸河套地区多年,一向是底蕴深厚,想要让鄂尔多斯部落完全臣服可不容易。” 听到章晟德的讲诉,赵俊臣再次对他另眼相看了。 此人对于蒙古各部落的情况如数家珍,在自己面前又是进退有据,确实是一个有真实本领的人。 再次深深打量了章晟德一眼之后,赵俊臣缓缓说道:“那么,在章巡抚看来,这般情况会不会成为咱们的机会?” 章晟德苦笑道:“恐怕不容易,若是往常时间,咱们还可以暗中挑拨离间、加深双方的矛盾,促成对方的内斗,但如今草原连年天灾,蒙古人失去了过冬的粮食,所有人都是一心想着南下劫掠,说是戮力同心也不为过,这个时候再想要使用离间计,对方很难上钩!” 赵俊臣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说道:“固然很难,但未必不能一试。” 章晟德正想要说些什么,毛家栋突然间驱马来到赵俊臣的旁边,伸手指向前方,沉声道:“钦差大人,似乎是有事情发生了。” 赵俊臣微微一愣,顺着毛家栋所指的方向看去,却发现两名侦骑正在快速向着众人的队伍奔来,并且是冲着队伍高声喊叫着什么,显得非常焦切。 在两名侦骑身后的数里之处,隐约有大量的烟尘出现,似乎是大股骑兵奔行之际所造成的景象。 …… 恩,第一更! …… 第七百三十六章.遇袭(三). …… …… 因为有了刚才虚惊一场的经验,赵俊臣这一次见到变故发生之后,心中虽然有些吃惊,但并没有太过的慌乱,只是转头向章晟德问道:“怎么又有一股骑兵出现?看样子是专门迎着咱们而来,章巡抚可知道对方的来历?难道除了章巡抚之外还另有陕甘官员迎接本钦差?” 章晟德茫然摇头,说道:“如今陕甘事务繁多,绝大多数官员都是脱不开身,除了下官之外,并没有任何官员迎接钦差大人……难道是附近军镇卫所的军队?” 而就在这个时候,两名侦骑已经靠近了众人的队伍,他们的高声呼喊也就落入了众人的耳中! “是蒙古人!是蒙古人!有上千之多!是蒙古骑兵!” 听到这两名侦骑的急声高呼,队伍顿时是出现了一阵骚乱。 竟然是当真出现了蒙古骑兵的袭击! 想到蒙古人的凶残,许多人都是心中慌乱。 赵俊臣的表现要比上一次好些,但依然是隐隐有些慌张,再次向章晟德问道:“章巡抚,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边防各卫所皆是戒备森严?为何会有蒙古人突然出现?” 章晟德的表现比赵俊臣略强一些,表情虽然是同样慌张,但更多还是惊疑,说道:“这、这怎么可能!蒙古人想要来到横山县,就必须要先经过定边县或者靖边县,但这两处地方皆是堡垒狼烟遍布,几处卫所也是兵力雄厚,若是蒙古人经过了定边县或者靖边县,就算是没有被边军击退,至少也应该有消息及时通报才对!这……怎么可能?为何蒙古人突然间出现在了这里?” 见章晟德也没有准确答案,赵俊臣不由眉头一皱,大脑急转、思索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与此同时,锦衣卫千户洪高功再次凑到赵俊臣的身边,也再次是向着赵俊臣急切建议道:“钦差大人,蒙古人有上千之多,咱们只有六百人,不可力敌,您的安危要紧,还是暂避锋芒比较好!为了以防万一,可以让陕甘与山西的骑兵掩护断后!” 说着,洪高功连连向着赵俊臣身后的许庆彦打眼色示意,暗示许庆彦与自己一同说服赵俊臣。 洪高功的秉性恶劣,一直不受赵俊臣的代价,但他与许庆彦则是臭味相投,这段时间以来两人已经是以兄弟相称了。 此时,许庆彦同样是慌乱不堪,见到洪高功的暗示之后,就连忙向赵俊臣说道:“是啊,少爷,你的安危最是重要,如今蒙古人距离还远,咱们也都是骑兵,要逃的话一定可以逃掉……” 然而,许庆彦的话语还未说完,就被赵俊臣狠狠瞪了一眼,恶声打断道:“你不过是我的长随,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闭嘴!” 许庆彦平日里在赵俊臣面前如何的随意放肆,赵俊臣都不会见怪,但如今这个时机赵俊臣若是让许庆彦影响了判断,就必然会让所有人心中轻视。 见到赵俊臣的反应之后,许庆彦面现不可思议之色——赵俊臣还从未这般对待过他——顿时是心中悲伤,竟是忘记了蒙古人的威胁,只是默默的退到一旁。 此时,蒙古骑兵应该也远远见到了赵俊臣的队伍,但他们并没有任何的减速,反倒是加速向着赵俊臣的队伍袭来,似乎是早就知道了赵俊臣的队伍会出现于此! 眼看来蒙古人已经是越来越近,很快已经到了数里之外,再过半柱香时间就会袭来,赵俊臣顾不得许庆彦的感受,只是深吸一口气之后,勉强压住了心中的惊慌情绪,然后向自己身边最靠谱的两人问道:“如今不是探究这些蒙古骑兵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而是要考虑应对之策!是战是避?战要如何战?避要如何避?章巡抚、毛百户,你们是什么建议?” 章晟德这些年先后在辽东、陕甘任职,几乎每年都要经历战事,自然是懂得军略,而毛家栋一系列的表现更是赢得了赵俊臣的信任,认为此人是个统兵好手。 所以,相较于自己在惊慌之下的决定,赵俊臣更相信他们二人的判断,他们二人说战就战,他们二人说逃就逃! 毛家栋也知道时间紧迫,马上向章晟德问道:“章巡抚,你驻扎的那处村堡位于何处?防御如何?” 章晟德也是快声说道:“不行,那处村堡位于西南之外二十余里,而蒙古人则是由西北袭来,若是返回那处村堡,就会与蒙古人撞头!” 毛家栋又问道:“其余方向可还有其他的村堡?章巡抚可熟悉?” 章晟德点头道:“还有两处村堡,一个位于西北三十余里外,一个位于东北五十余里外,我虽然不熟悉这两处村堡,但蒙古人不善攻城,咱们只要进入其中,就足以抵御他们了。” 听到章晟德的说法,毛家栋当机立断的向赵俊臣说道:“钦差大人,咱们已经日夜奔行了二三天时间,已是马力不继,虽然不知道蒙古人的马力如何,但他们骑术更好,皆是轻装简从,附近也没有任何堡垒可以依仗,咱们就算是逃也未必能过逃过他们。” 赵俊臣问道:“那就应战?可有胜算?” 毛家栋说道:“不知对方底细,还是要暂避,一来是试探蒙古人的马力,二来是可以争取时间向附近的卫所求援,这里毕竟是大明疆土,蒙古人不敢久留!咱们今天半个时辰前曾经路过一座土山,卑职留心观察过,那里地势较为险峻,不利于骑马,山顶还有许多石块可以作为礌石使用,只要提前抵达那里,咱们就可以坚守很长一段时间,另可以派人向附近的卫所求援,只要援军抵达,咱们就可以击退蒙古人了!” 章晟德大吃一惊,问道:“为何不去附近村堡暂避?” 毛家栋答道:“如今各地村堡皆是戒备心十足,轻易不放外人进去,既然章巡抚不熟悉那两处村堡,咱们说不定就会被这两处村堡堵在外面,相较于不知底细的村堡,卑职认为土山那里更容易防御蒙古人的袭击!” 另一边,赵俊臣听到“不知底细”四字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却是面色一变,马上就支持了毛家栋的提议,决定道:“就按照毛百户的说法,咱们马上就去那处土山上进行防御!另外,马上派人向附近卫所求援!就说是钦差大人的命令,若是他们救援来迟,所有人都要脑袋搬家!” 说完,赵俊臣就调转马头,向着来路狂奔而去。 仅仅是说话间的功夫,蒙古人的骑兵已经拉近了许多距离,若是再不逃走,蒙古人马上就会撞上来! 随着赵俊臣的策马狂奔,整支队伍都是连忙相随,皆是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向着来路逃去。 而毛家栋则是连忙呼喝不停,指挥队伍保持队形,防止队伍在慌乱之下跑散。 听到赵俊臣的决定之后,章晟德则是连忙策马随在赵俊臣的身边,由于所有人都在策马狂奔,马蹄声响彻了所有人的耳畔,章晟德不得不大声高喊,向赵俊臣建议道:“赵大人,下官的护卫对附近的情况更熟悉,就由下官的人前去附近卫所求援吧。” 赵俊臣转头看了章晟德一眼,目光隐约有些寒意,同样是大声高喊道:“为了以防万一,分为两拨人去求援!你派你的人!本钦差也派一拨人同去!” 听到赵俊臣的答复之后,章德承先是一愣,然后就终于猜到了赵俊臣的真实心思! 一支蒙古骑兵无声无息的越过了定边与靖边二县,来到了横山县境内,突然向着赵俊臣的队伍袭来,这般情况太过诡异了,就好似这支蒙古骑兵专门是为了袭击赵俊臣的队伍才出现似得! 若是如此,就必然是西北有某些官员暗中勾结了蒙古人!不仅是通过章晟德的推断泄露了赵俊臣的行踪,并且还掩护蒙古骑兵入境截杀赵俊臣! 这种事情并非不可能,毕竟赵俊臣抓住了西北督抚们的把柄罪证,难免会遭人怨恨! 与此同时,既然这里出现了一支蒙古骑兵,就未必没有第二支、第三支蒙古骑兵出现!赵俊臣若是领着队伍向着不知底细的村堡赶去,不知前路的详细,说不定就会遭到另外一支蒙古人的埋伏! 与此相比,赵俊臣刚刚经过的路线绝没有任何蒙古人的埋伏,自然是要安全许多! 也正因为有着这样的怀疑,赵俊臣才会采纳毛家栋的建议,并且还不放心章晟德单独安排人马前去附近卫所求援!若是西北有官员想要利用蒙古人谋害赵俊臣的话,章晟德同样有嫌疑! 想明白了赵俊臣的想法之后,章晟德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马上安排了手下护卫离开队伍、赶去附近卫所求援! 与此同时,毛家栋也安排了十余位山西骑兵离开队伍,向着附近卫所的位置策马奔去。 就这样,蒙古骑兵与赵俊臣的队伍相隔数里、一追一逃,因为蒙古人的骑术更佳的缘故,双方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近! 最终,赶在蒙古人追上之前,赵俊臣的队伍终于是来到了毛家栋记忆中的那座土山下。 …… …… 第七百三十七章.遇袭(四). …… …… 进入陕甘之后,赵俊臣只是一心赶路,不像毛家栋一般总是留心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地貌。 所以,赵俊臣虽然是采纳了毛家栋的建议,但他实际上并不清楚毛家栋所讲的土山究竟是什么情况,也不清楚这座土山究竟是否有利于防御。 如今,一路奔逃来到土山脚下之后,赵俊臣仰头打量着土山的地势,不由是面现喜色,觉得自己对毛家栋的信任没有任何错误! 这座土山高约三十余丈,山顶秃平宽大足以驻扎上千军队,东南方向的山腰乃是峭壁悬崖难以攀爬,西北方向的山腰地势陡峭不利于骑行冲刺,整座土山都是光秃秃的,仅有十余颗矮树,所以也就不必担心蒙古人会用火攻…… 总而言之,赵俊臣虽然是不懂军事,但也是一眼看出了这座土山在防御方面的便利与好处,对于一场大型战役而言,这座不起眼的土山没有任何价值,但若是一场小规模的攻防战,这座小土山却是可以让防守一方占尽便宜! 尤其对手只是蒙古骑兵的情况下——正如章晟德的评价,蒙古人善于骑兵却不善于步战、善于冲杀却不善于攻坚,只要是抢先占据了这座土山,那么蒙古人就只能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信心大振,大声宣布了自己的命令:“所有人尽快上山建立防线……” 此时,蒙古骑兵在紧追之下,与赵俊臣的队伍只剩下了三五里的距离,转瞬间就能赶上,所以赵俊臣的语气很急。 然而,赵俊臣的命令只是刚刚说到一半,就被毛家栋打断了。 “钦差大人,不能让所有人都上山防御!” 赵俊臣一愣,问道:“为何?” 毛家栋同样是快声解释道:“蒙古人追得很快,这座土山难以骑行,说不定咱们刚刚登到山顶,还没有来得及建立防线,蒙古人就要追到山脚下,到时候就很被动了!此外,这座土山太小了,山顶只够千余人立足,咱们五六百人若是一同上去,等到蒙古人射箭的时候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还有,一味的防御也不可取!所以咱们最好还是分出一支骑兵与蒙古人进行纠缠、不断骚扰他们,一来是争取时间,二来是牵制蒙古人进攻的力量,三来是相互呼应、以防万一……” 很显然,毛家栋的理由很充分。 但毛家栋的解释尚未说完,就同样被赵俊臣打断了! 只见赵俊臣断然说道:“我相信你的判断!如今形势紧急,蒙古人很快就要追上来,你不必详述理由,你说要分兵,那就分兵!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两点就好!第一,这支骑兵需要多少人?第二,这支骑兵应该由谁来带领?” 见赵俊臣在关系到自身生死安危的事情上,竟是这般轻易就信任了自己的判断,毛家栋眼中闪过了一丝感动。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屡次想要收买毛家栋为己用,许诺了无数的好处,但毛家栋一直是不为所动,但如今赵俊臣处于弱势、有求于毛家栋的时候,毛家栋对于赵俊臣的好感反倒是增加了许多。 毛家栋皱眉考虑了片刻之后,答道:“这支骑兵需要不断的骚扰纠缠蒙古人,又不能被蒙古人一口吞下,所以就必须全是精锐之士!而且人数也不能少!至少需要两百人!至于领兵之人,卑职认为自己最为合适!……不过,若是卑职负责带领这支骑兵的话,就没人能够守护赵大人了……” 听到这里,赵俊臣眉头一皱,转头向陕西巡抚章晟德问道:“章巡抚手下的两百余护卫之中,可有熟知军略兵法之人?” 章晟德摇头道:“这支骑兵乃是下官从固原军镇借来的护卫,领兵的王百户倒是一位知兵之人,但他如今正在驻地等待,并没有随我一同前来,除了这位王百户之外,也就无人有领兵才能了。” 听到章晟德的说法之后,赵俊臣的眉头愈加紧皱。 赵俊臣的身边只有三位将领,一人是锦衣卫千户洪高功,此人仅仅是寻常的纨绔子弟,勇于内斗怯于公战,不足以托付大任!另一人则是带领山西骑兵的百户牛顺,但此人同样是一位纨绔子弟,乃是山西总兵牛禄的私生子,牛禄让他领兵护送赵俊臣也是为了拉近双方关系,经过赵俊臣的观察,此人胆略不足,同样是不足以托付重任!除了这两个纨绔之外,就只剩下了锦衣卫百户毛家栋一人了! 毛家栋确实是有胆识有能力,但他没有分身之术,若是让他带领分兵骚扰蒙古人,土山上的攻防战就没人指挥了,说不定就要出现纰漏让蒙古人轻易攻破!但若是让他留在赵俊臣身边组织防御,却也就无人可以带领分兵骚扰蒙古人,这支分兵说不定就要被蒙古人一口吞下! 就在赵俊臣犹豫之际,毛家栋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却是说道:“钦差大人,关于土山防线的布置与指挥,卑职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赵俊臣连忙问道:“谁?” 毛家栋伸手指向自己身后的一位骑士,说道:“就是赵大力!他从前所属的军堡位于朝廷之边境,紧邻蒙古草原,每年都会遭遇一些攻防战事,卑职与他谈论过军略兵法,知道此人胆略十足、经验丰富,由他来负责土山上的防御,要比卑职更为妥当,因为卑职更擅长带领骑兵,并不擅长防御。” “赵大力?” 听到毛家栋的建议之后,赵俊臣又是一愣! 在山西境内,赵大力找回了同伴亲族之后,感念于赵俊臣的恩情,又受到了赵俊臣的主动招揽,也就顺利成为了赵俊臣的家丁随从,不过赵大力平日里与赵俊臣的其余家丁随从们没有太多的接触,反倒是经常跟随在毛家栋的身边,而毛家栋也很欣赏赵大力,经常会教给赵大力一些军略兵法知识。 然而,赵俊臣原本只是把赵大力视为一名悍勇可靠的家丁护卫,却没想到毛家栋这般看重赵大力,竟是认为赵大力拥有指挥防线的能力! 见到赵俊臣的疑惑,毛家栋再次说道:“钦差大人放心,像是这种小规模的防御,赵大力的经验眼光与临机判断还要在卑职之上!并且此人乃是悍勇之辈,足以托付重任!” 另一边,赵大力听到毛家栋的举荐之后,也是面现坚毅之色,向赵俊臣保证道:“赵大人放心,小人必当拼死保卫大人之安危!” 眼见蒙古追兵已经是越来越近,赵俊臣狠狠一咬牙,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信你们一次!” 然后,赵俊臣下达了最终决定,凝声说道:“毛百户带领自己的麾下骑兵三十人、以及陕西骑兵二百余人作为分兵,负责骚扰与拖延,剩下的人全部上山进行防御,防御的具体事宜由赵大力负责!此外,再多拨调给毛百户一百匹马,反正山上的防御也不需要太多马匹,毛百户多了这些马匹也可以多些自保之力!”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毛家栋与赵大力皆是大声领命。 与此同时,毛家栋听到赵俊臣的命令之后,却是愈加的心中感激了。 赵俊臣不仅是完全听从了毛家栋的建议,并且还临时拨给了毛家栋更多人马!对于毛家栋而言,这种信任远远要比赵俊臣曾经许诺的种种好处更加珍贵许多!也更容易让毛家栋倾心! 另一边,陕西巡抚章晟德见赵俊臣没有询问自己的意见就直接剥夺了自己麾下护卫的指挥权,不由是面色一变。 但最终,章晟德并没有任何质疑,反倒是立即按照赵俊臣的吩咐,把自己麾下的两百骑兵全部交给了毛家栋。 章晟德很清楚,蒙古骑兵的突然袭击实在是太蹊跷了,赵俊臣心中怀疑是某些陕甘官员暗中推动,而章晟德本人也属于赵俊臣的怀疑范围,所以赵俊臣剥夺了章晟德的兵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事实上,赵俊臣不仅怀疑章晟德,对于章晟德麾下的两百名骑兵也不信任,所以毛家栋的建议从某方面而言也是正中赵俊臣的下怀,让赵俊臣有理由可以支开陕西骑兵,否则谁也不知道这些陕西骑兵们会不会临阵倒戈! 等到两支队伍分配完毕之后,赵俊臣向着所有人大声呼喊道:“将士们,这里是大明疆土,对方仅仅是千余蒙古骑兵,咱们的援兵随时都会到来!只要大家坚定决心、奋勇参战,蒙古人就绝对奈何不了咱们!时间拖得越长,咱们的胜算也就越大! 本钦差在此宣布,只要大家能够抵御住这次蒙古骑兵的进攻,所有人不仅是军功加一等计,并且每个人都能有赏银百两!若有额外军功,赏银还要更多!若是有人不幸战死,家人由本钦差负责养活!” 银子、钱财! 这是赵俊臣目前仅有能拿出手的东西了! 但不得不说,银子的诱惑确实很大。 见到蒙古人突然来袭之后,原本所有人都是心中慌乱,但如今听到赵俊臣的赏赐与保证之后,所有人都是士气大振! “必胜!” 在毛家栋的带领下,所有人都是高声呼喊道。 …… …… 第七百三十八章.菜鸡互啄?. …… …… “勇士们,懦弱的汉人已经没有马力了!追上他们!杀死他们!胜利属于鄂尔多斯部落!只要斩杀了汉人的钦差,乞颜首领就会赐予我们丰厚赏赐!” 苏赫巴鲁一马当先的追击着赵俊臣的队伍,并且向着蒙古骑兵们大声咆哮着,粗旷的面容显得无比狰狞,气势如同虎狼一般骇人。 随着苏赫巴鲁的话声落下,千余名蒙古骑兵们同样是气势大振,齐声呼喝道:“胜利属于鄂尔多斯部落!” 顿时间,蒙古骑兵们皆是用力抽着马鞭,奔行速度再次提升了些许。 钱财总是能够驱动人心,对汉人如此,对蒙古人同样如此! 苏赫巴鲁乃是蒙古鄂尔多斯部最负盛名的勇士之一,一向是深受部落首领乞颜思勤的信任。 这一次,乞颜思勤就把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交给了苏赫巴鲁——那就是深入明朝疆土、截杀明朝的钦差大臣赵俊臣! 可惜,苏赫巴鲁固然是武勇之辈,但性格有些莽撞,发现了赵俊臣的队伍之后并没有采用埋伏偷袭的战术,而是隔着几里地就直接冲杀了过去,却也给了赵俊臣逃跑的机会! 但苏赫巴鲁并不担心,他已经事先从汉人向导那里确认过了,这里乃是明朝疆土里较为荒凉的地方,方圆百里内没有汉人城池,也没有兵力雄厚的卫所军镇,仅有几处村堡罢了,赵俊臣就算是仓皇而逃,也压根逃不了多远! 最终,也正如苏赫巴鲁的猜测,蒙古骑兵们一路上紧追不舍,很快就渐渐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眼看着双方的距离仅剩下了不足五里地的距离,只要半柱香左右的时间就能追上,苏赫巴鲁却突然发现汉人钦差的队伍逃到了一处土山脚下,并且是纷纷骑马登上了土山,显然是想要依托土山抵御蒙古骑兵的追杀。 苏赫巴鲁心中冷笑,仅仅是凭借一座不起眼的小土山,汉人难道就能阻挡蒙古勇士的攻击? 但很快,苏赫巴鲁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汉人钦差的队伍只有一部分人逃上了土山,还有两三百名汉人队伍停了下来,并且聚拢了队伍、重新整理了队形,竟是调转马头向着蒙古骑兵冲杀而来! 见到这一幕,苏赫巴鲁顿时是大吃一惊! 苏赫巴鲁虽然看不起汉人的懦弱,但也不得不承认汉人将领的私兵不论装备还是武艺皆还要强过蒙古骑兵,经过数十里的紧追不舍,蒙古骑兵如今已经是队形散乱了,若是与队形齐整的汉人骑兵直接对阵冲杀,绝对是要吃亏的! 如今的蒙古人,战力已经是远远不如他们的祖先了,虽然他们表面上一直是看不起汉人,但自从明孝宗以后也没有占过汉人太多便宜,真到了对阵厮杀之际,还是不敢有任何轻视,双方对垒之际,若论骑射固然是蒙古人更胜一筹,但若论对阵冲杀,双方也不过是半斤八两! 于是,苏赫巴鲁连忙是高声喊道:“收拢队伍!左右两翼进行包抄!准备骑射!逼退他们!别让他们冲杀过来!” 随着苏赫巴鲁的命令,蒙古骑士们纷纷是调整了队形、拿出了弓箭,左右两翼各分出了两三百人进行包抄,就准备把这支不自量力的明朝骑兵一口吞掉! 不过,诸般准备之际,蒙古骑兵的速度也就不可避免的下降了许多。 等到蒙古骑兵们手忙脚乱的准备妥当,两翼的包抄就要即将形成,明朝骑兵也很快就要进入蒙古骑兵的射程之内,正准备再次策马加速,却没想到这支明朝骑兵就好似先知先觉一般,竟是再一次的调转了马头方向,避开了蒙古骑兵的中间队伍,向着蒙古骑兵相对而言更加薄弱的左翼腰部冲杀而去! 此时,双方骑兵不过是相距一里左右,等到明朝骑兵调转方向之后,蒙古骑兵压根就没有任何的反应时间! 然后,明朝骑兵们仗着自己的兵甲精良,竟是硬顶着蒙古骑兵的骑射箭雨冲杀到了蒙古骑兵的左翼,并且是趁着蒙古骑兵的包围合拢之前冲乱了蒙古骑兵左翼的队阵! 在此期间,明朝骑兵先后有十余人中箭落马,冲杀蒙古骑兵左翼之际又付出了十余人的死伤! 不过,蒙古骑兵也没有占到太多便宜,左翼骑兵在短短片刻间同样是伤亡了近二十人! 就这样,因为明朝骑兵的临机战术,蒙古骑兵的阵型彻底乱了!但明朝骑兵冲出了蒙古骑兵的包围之后,本身的阵型也同样是散乱了许多。 带领明朝骑兵的将领显然是一名精通兵法的进退缓急之道,见到这般情况之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呼哨一声,就带领着明朝骑兵向着远方遁去,没有任何要留下来继续厮杀的意思。 眼见自己明明是占着兵力优势,却在对方的算计下吃了一个小亏,苏赫巴鲁自然是怒气冲天,他并不觉得自己指挥失误,只认为汉人将领太过狡猾,一时间竟是忘记了逃到土山上的明朝队伍,就打算带领蒙古骑兵追击这支明朝骑兵,定要把对方全部屠尽方可泄愤! “卑鄙懦弱的汉人狗贼!勇士们!随我追杀他们!赶尽杀绝!一个也不留!” 然而,就在苏赫巴鲁准备整理队伍追杀对方的时候,苏赫巴鲁的身边一人却是突然开口说道:“苏赫巴鲁将军,切不要因为对方的一些小伎俩就失去冷静!咱们这次的目标可不是区区几百名明朝骑兵!截杀明朝钦差赵俊臣才是咱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说话之人虽然是一身蒙古骑兵的装扮,但他皮肤白皙、气质精明、表情阴鸷,五官更似汉人。 听到此人的劝阻,苏赫巴鲁狠狠瞪了他一眼,怒声问道:“难道就任由这支明朝骑兵戏耍我们蒙古勇士不成?再说,谁知道那个汉人钦差是不是就混在这支骑兵之中!哪里能任由他们逃走!” 阴鸷男人摇头道:“赵俊臣乃是一介文官,本身又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奸臣,绝不可能亲自上阵厮杀,他没有那个勇气,如今必然是躲到了那座土山上固守待援!苏赫巴鲁将军,别忘了贵部落首领的命令是什么!你哪怕是杀死了赵俊臣的所有护卫,但只要赵俊臣逃脱了性命,你我的这次任务也是彻底失败了!到了那个时候,苏赫巴鲁将军你恐怕也逃不了责罚!” 苏赫巴鲁怒哼一声,似乎是非常不满阴鸷男子的态度,但他稍稍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听从了阴鸷男子的建议,威胁道:“既然如此,我就带人去进攻那座土山!但事先说好了,若是汉人钦差不在土山上面,我就立马割掉你的脑袋!” 听到苏赫巴鲁的威胁之后,阴鸷男子的眼睛微微一缩,但转瞬间就已经恢复了平静,说道:“我的脑袋就在脖子上,若是赵俊臣当真不在土山上,那就任由苏赫巴鲁将军割去,鄙人绝不会有任何反抗!” 苏赫巴鲁又是怒哼一声,愈加的不满意这个阴鸷男子的态度,但也知道自己没权利处置对方,只是带领着蒙古骑兵们继续前进,并且很快就追到了土山脚下! 在毛家栋的领兵反击之下,蒙古骑兵的追击耽误了许多时间,当他们包围了土山之后,却发现赵俊臣的队伍已经尽数逃到了土山山顶,只是尚还没有开始来得及布置防线! 苏赫巴鲁终于是见到了土山的详细地貌,不由是表情凝重,但他依然是不认为区区一座小土山就能够抵御蒙古勇士的攻击。 于是,包围了土山之后,苏赫巴鲁就组织了七八百人的队伍,打算趁着对方还没有站稳脚跟,一口气攻下这座土山、尽快截杀掉汉人钦差! 然而,苏赫巴鲁刚刚集中好了人手,正准备进攻土山,那支已经远遁的明朝骑兵竟是去而复返,向着苏赫巴鲁的队伍大张声势的冲杀而来! 见到这般情况,苏赫巴鲁又是大吃一惊,连忙是准备迎敌。 苏赫巴鲁完全没有想到,这支明朝骑兵明明已经逃走了,竟然还有去而复返的勇气! 然而,毛家栋再一次的戏耍了苏赫巴鲁,蒙古骑兵们刚刚调整好了阵型,正准备冲杀过去,明朝骑兵却是突然间转变了方向,再一次的远遁而去。 显然刚才的冲杀仅仅只是一次骚扰罢了,目的也是为了分散蒙古人的力量,让蒙古人不能集中全力的进攻土山。 再等到蒙古人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毛家栋却是再次调转了队伍向着蒙古骑兵冲来,然后又是引起了蒙古骑兵的一阵混乱。 最终,毛家栋就带领着麾下骑兵们在蒙古骑兵周围三五里处不断游走着,挑衅的意味十分明显。 连续遭到戏耍之后,苏赫巴鲁已经是怒不可遏,眼看着就要再一次的冲动行事,阴鸷男子连忙是开口建议道:“这支骑兵明显是为了拖延我们的进攻步伐,这就更加证明了钦差赵俊臣就在这座土山上面!苏赫巴鲁将军,不世之功就在眼前,切不要因为一些跳梁小丑分心!若是咱们全力追击这支骑兵,耽搁时间不说,赵俊臣说不定就要趁机跑了!” 苏赫巴鲁怒道:“你说得倒是轻松!这两次只是骚扰佯攻,但下一次说不定就是真攻实战了!到时候就是腹背受敌的局面!若是在这里受损太过严重的话,我们连返回草原的实力都没有!” 阴鸷男子沉吟片刻后,认为苏赫巴鲁的说法确实有道理,就再次建议道:“这支骑兵敢与蒙古骑兵直面交战,必然是赵俊臣手下最精锐的护卫,也就是说赵俊臣目前留在身边的护卫全都是无能怯战之辈……苏赫巴鲁将军不妨是安排两百名蒙古将士留守在这里,若是那支明朝骑兵再有骚扰,就由他们负责纠缠,再安排一百名蒙古勇士骑马巡视土山周围,防止赵俊臣逃脱,剩下的七百位蒙古全力攻击土山、尽快杀掉赵俊臣,然后将军你就可以集中兵力剿灭那支明朝骑兵了。” 听到阴鸷男子的建议之后,苏赫巴鲁轻哼道:“这种办法,又何须你来建议!” 话是这样说,但苏赫巴鲁最终还是完全采纳了阴鸷男子的建议,留下了两百蒙古骑兵防备毛家栋的骚扰,又安排了一百名蒙古骑兵四处巡视,然后又把剩下的蒙古骑兵全部集中起来,准备全力攻击土山。 然而,因为毛家栋连续两次的领兵骚扰,争取了许多时间,等到苏赫巴鲁终于是准备完毕之际,在赵大力的指挥之下,土山上的队伍也终于是安排好了防线,已经是严阵以待了。 与此同时,赵俊臣已经脱下了朝廷二品大员的官服,换上了一身寻常士兵的装扮,站在山顶上观察着山下的局势变化,表情隐约间有些诧异。 毛家栋带领着骑兵们不断游击骚扰,深得“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之精髓,就好似饿狼一般寻找着猎物的破绽,一旦找到破绽就会扑上去狠咬一口,若是找不到破绽就不断的骚扰纠缠,分散敌人的注意力、消耗敌人的体力。 毛家栋的领兵才能、骑兵战术,固然是令人赞叹,但赵俊臣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太过诧异。 真正让赵俊臣感到诧异的是,蒙古骑兵与明朝骑兵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拙劣了!这场战斗远远没有想象中的激烈窒息,若不是毛家栋的指挥才能,这场战斗甚至是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在当事人看来,双方的交战或许是激烈紧张、令人窒息,但赵俊臣站在高处以局外人的眼光看待双方这一系列的交战,却又是另一种景象了。 毛家栋的麾下骑兵固然是表现悍勇,但他们以强击弱冲击蒙古骑兵左翼之际,明明是占据了兵力优势与出其不意,但自己也很快就乱了阵型,险些就要各自为战、被蒙古骑兵包围了…… 蒙古骑兵固然是来势汹汹,但应变与配合也太差了,刚才左右两翼包抄明朝骑兵之际,右翼足足有三百余人,但左翼却只有不到两百人,并且队形极为松散,让毛家栋轻易就寻到了破绽…… 毛家栋不断骚扰蒙古骑兵之际,麾下的骑兵竟是不断有人掉队,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连续两次转向,就有十余名骑兵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毛家栋的命令根本得不到正确执行…… 蒙古骑兵骑射之际,竟是绝大多数箭支没有任何准头,每当明朝骑兵现身骚扰之际,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布置好阵型,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乱成一团,就好似所有人都是无头苍蝇…… 或许是见过了现代军队的齐整纪律与训练有素,赵俊臣初次见到古代战争的真实情况之后,心中满是诧异,隐隐还有一些失望。 然后,赵俊臣发现了一个好消息、以及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就是,若是袭击自己的蒙古骑兵乃是蒙古精锐的话,那么蒙古人的威胁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坏消息就是,明朝的精锐军队似乎并不比蒙古军队更加高明。 简而言之,赵俊臣发现自己今后所要面对的战争,也许在本质上只是一场菜鸡互啄罢了,这样的战争依然是残忍血腥,但并不能改变它的拙劣本质。 …… ps:恩,第一更。 …… 第七百三十九章.赵俊臣的计策. …… …… 赵俊臣虽然是心中鄙夷明军与蒙古骑兵的拙劣表现,还挑出了双方不少毛病,但等到蒙古人开始进攻的时候,赵俊臣依旧是心惊胆战、不知所措。 毕竟,这还是赵俊臣第一次亲自参与到真实战争之中!也是赵俊臣第一次真正的面对生死危机! 战争是残忍危险的!面对刀砍枪戳的时候,赵俊臣这位朝廷二品大员、钦差大臣,与寻常士兵百姓没有任何区别,同样会受伤、也同样会死! 当蒙古骑兵们高举着刀枪、气势汹汹的向着山顶冲来之际,赵俊臣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别看赵俊臣刚才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轻而易举的发现了两军许多不足之处,但等到赵俊臣亲身参与到战事之中、成为局中人的时候,心中却只剩下慌乱了,又哪里还能像刚才一样冷静的观察思考? 赵俊臣从前经常讥讽朝廷的清流官员们乃是眼高手低、夸夸其谈之辈,但这一刻的赵俊臣其实也没有任何区别! 土山虽然地势陡峭,但它毕竟只是一座小山丘,既不大、也不高,突然间乌泱泱冲上来六七百名气势汹汹的蒙古骑兵,自然是冲击力十足。 赵俊臣的身边也只有三百名护卫,其中还有百余人乃是不堪重用的锦衣卫,另有十余人是没有任何战力的寻常仆从长随,唯有不足两百人的山西骑兵可堪重用,双方可谓是兵力悬殊。 这般情况下,赵俊臣心中慌乱也是正常的。 所以,当蒙古人第一次冲击山顶的时候,赵俊臣并没有发挥任何有利的作用,只是躲在几位家丁后面,睁大眼睛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然后,蒙古骑兵的第一次攻击,很快就败退了! 在赵大力的指挥下,赵俊臣的护卫们百箭齐射之后,蒙古骑兵们死伤惨重,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蒙古骑兵们就丢下了数十具尸体、干脆利落的败退了! 眼见到这般情况,赵俊臣只觉得不可思议。 蒙古人的第一波进攻,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被击退了? 然后,赵俊臣终于是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问题的关键——蒙古人太着急了,想要尽快攻破防御,却是派来了太多的人马,这就是蒙古人第一次攻击受挫的原因! 土山虽然不高,但山腰处十分陡峭,蒙古骑兵冲到山腰之后,速度就立即减缓了。 再加上蒙古骑兵一口气冲上来太多人马,速度减缓之后所有人皆是拥挤在一起,没有躲避的余地,身上也没有兵甲护体,也就成了活靶子,哪怕是射术不精也可以轻易射中。 更何况蒙古骑兵们位于下方,射程不及,只能够被动挨打,却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这般情况下,除非是蒙古骑兵们无比坚毅勇猛,愿意承受巨大伤亡,硬顶着箭雨一口气冲到山顶之处,否则败退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很显然,蒙古骑兵虽然悍勇,但他们不善于攻坚,也不善于打逆风战,没坚持多长时间就败退了。 击退了蒙古人之后,不仅是赵俊臣觉得不可思议,就连赵俊臣的手下护卫们也同样是不可思议,也纷纷是气势大振,觉得蒙古骑兵没什么也了不起。 然后,在蒙古将领气急败坏的组织之下,蒙古人马上就开始了第二波攻势,但依然是很快就败退了。 接着,蒙古将领亲自领着蒙古骑兵向着山顶冲锋,开始了第三波攻势,但这一次蒙古骑兵们坚持的时间更短,刚刚冲到山腰处就立即败退了,亲自领兵冲锋的蒙古将领的肩头上也挨了一箭! 连续三次冲锋,蒙古骑兵最多也只能冲到山腰处,没有一次能坚持超过半柱香时间,先后抛下了近百具尸体,但赵俊臣的护卫却是无一人死伤! 眼见到战事这般顺利,山顶上的所有人都乐观了起来,认为他们只要占住这处土山,就可以轻易抵挡蒙古人的进攻,至少在援兵抵达之前,土山的防御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与此同时,由于战事出乎意料的顺利,赵俊臣也同样是渐渐镇定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敏锐与冷静。 然而,就在蒙古人准备进行第四次进攻的时候,赵大力快步来到赵俊臣的身边,表情异常凝重,却不似其余人一般乐观。 “赵大人,情况有些不妙!” 赵大力轻声向赵俊臣说道。 听到赵大力的禀报之后,赵俊臣不由一愣,问道:“什么情况不妙?战事不是很顺利吗?我看蒙古人伤亡惨重,但咱们却是无一人死伤……只要蒙古人再这样盲目进攻几次,他们的兵力优势就会损耗殆尽,也许不需要援兵出手,仅凭咱们这些人就足以消灭他们了!” 赵大力却是面色严肃的摇了摇头,说道:“蒙古人已经渐渐聪明了起来,第三次进攻的时候,他们虽然是败退得很快,但也带走了山腰处的所有尸体,恐怕他们下一次就会用这些尸体抵挡咱们的弓箭,咱们还想要取得前几次的战果,恐怕是再无可能了……最重要的是,小人刚才清点了一下,发现士兵们的弓箭已经消耗了大半,最多也只够抵挡两次攻击了,等到弓箭消耗干净之后,咱们恐怕就只能与蒙古人白刃相见了,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就只剩下了地势,蒙古人的兵力优势就会尽显无疑。” 说到这里,赵大力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百余名锦衣卫,却是轻轻摇头。 让这些锦衣卫站在高处射箭杀敌自然是不错,但若是让他们与蒙古人进行近战,谁也不知道这些看似悍勇的锦衣卫们会不会临阵大乱,更何况赵俊臣已经把锦衣卫的马匹全部交给毛家栋,到了真正的生死之际,也唯有不足两百人的山西骑兵值得重用。 听到赵大力的禀报后,赵俊臣不由是面色一变:“箭支已经消耗过半?怎么这么快?” 赵大力面现愧色,垂首道:“这全都要怪小人不懂控制的缘故,任由士兵们随意射箭,还请赵大人责罚。” 赵俊臣轻轻摇头,说道:“罢了,你从前只是寻常军士,这是你第一次指挥作战,疏忽也是难免的,怪不到你头上……对了,毛家栋说这处土山上多有石块可以作为小型礌石投掷使用,本官观察了一下,确实是如此,何不使用礌石退敌?” 赵大力摇头道:“若是投掷石块退敌,也仅仅是可以退敌一两次罢了,如今毕竟不是守城,小型礌石的杀伤力有限,不足以威慑敌人,反倒是会暴露我们弓箭不足的短处,只会让蒙古人士气不振,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小人不建议投掷石块退敌!” 听到赵大力的说法,赵俊臣突然是灵光一闪。 沉吟片刻后,眼见到山下蒙古骑兵即将要开始第四次进攻,赵俊臣向赵大力说道:“我心中想到了一个计策,你来听听是否有效!” …… 恩,第二更! …… 第七百四十章.计成?. …… …… 因为连续三次进攻受挫,苏赫巴鲁自然是恼羞成怒。 所以,蒙古人第四次进攻土山的时候,显然是倾尽全力、决心很大。 在苏赫巴鲁的命令下,所有可以投入战场的蒙古骑兵皆是集合了起来,大约有五六百人之多。 然后,最前列的蒙古骑兵纷纷是扛起了同胞们的尸体——正如赵大力的推测,蒙古人打算用这些尸体抵挡明朝军队的弓箭! 不过,在第三次进攻土山的时候,苏赫巴鲁的肩头中了一箭,他虽然拥有“勇士”的称号,但勇士也同样怕死,心中难免是有些阴影,所以苏赫巴鲁并没有参与第四次的进攻,只是领着十余名亲信骑兵守在山脚下,美名其曰是“督战”。 当蒙古骑兵们再一次的集结完毕之后,苏赫巴鲁大声宣布道:“你们都是草原上的健儿勇士,对方只是懦弱卑鄙的汉人!并且我们的人数是他们的一倍有余!我们也要比他们更加的强大勇猛!最终的胜利一定属于鄂尔多斯部落!” “我在这里宣布,只要你们这一次能够冲破汉人的防线、斩杀汉人的钦差,回到部落之后,每一位勇士都可以得到牛羊与奴隶的赏赐!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等待你们的胜利!但若是有人依旧是畏足不前、退缩逃跑,那我就割了他的脑袋!” 说完,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苏赫巴鲁抽出了马刀,向着蒙古骑士们狠狠挥舞着。 听到苏赫巴鲁的承诺与威胁之后,蒙古骑兵们的神情皆是坚定凶恶了起来。 在这个时代,准噶尔汗国已经是蒙古部落的最后辉煌,其余的蒙古骑兵早已经失去了先祖的荣光,也早就失去了血战的决心与勇气,只会恃强凌弱、打顺风战罢了,所以他们前三次进攻的时候,只是稍稍遇到了一些损伤,就纷纷是匆匆败退,这正是蒙古骑兵走向衰弱的明显例子。 不过,如今因为苏赫巴鲁的威胁,蒙古骑兵们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退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前进还有可能活命,但后退就一定会被苏赫巴鲁杀死,却终于是激发了草原人的狼性,一个个皆是表现出了坚决悍勇的神态。 见到蒙古骑兵们的变化之后,苏赫巴鲁面现满意之后,然后用马刀指向了土山山顶,大声呼喝道:“鄂尔多斯的勇士们,先祖的英灵正在注视着你们,乞颜首领正在等待你们的获胜消息,只进不退,杀!” 随着苏赫巴鲁的命令,蒙古骑兵们纷纷是大声呼喊着,再一次的向着土山冲去! 这一次,蒙古骑兵的气势要比前几次更加悍勇许多!许多人都是红了双眼、杀气凌冽。 等到蒙古骑兵冲到山腰处的时候,因为山腰的陡峭,冲击的速度顿时就慢了下来,预计中的箭雨也很快就出现了。 只不过,这一次蒙古骑兵的表现要比前几次聪明许多,后续的骑兵并没有继续拥挤向前,反倒是保留了一定的空间,前列的百余名骑兵则是纷纷以同胞的尸体抵挡箭雨,伤亡要比前几次减少许多。 这样一来,蒙古骑兵们顿时是士气大增,很快就冲到了山腰中段,只要再向前冲七八丈的距离,他们就可以彻底摆脱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能够用弓箭还击明军了。 当他们能够用弓箭还击之后,就可以减弱明军的抵挡,后续的蒙古骑兵就可以一鼓作气的冲杀上去! 不过,同胞的尸体虽然可以保护蒙古骑兵的身体,却不能保护他们的胯下战马。 明军的应变很快,马上就把目标换成了蒙古骑兵的胯下战马。 战马中箭受伤之后,自然是失去了控制了,再加上蒙古骑兵们此时大都是扛着同胞们的尸体,对马匹的控制力下降了许多,所以蒙古骑兵的队伍很快就混乱了起来,不断有蒙古骑兵被掀下马,甚至还有许多蒙古骑兵的马匹相互冲撞了起来。 于是,蒙古骑兵的进攻速度也就再次延缓了下来。 见到这一幕,山脚下的苏赫巴鲁又是大怒,冲着蒙古骑兵们大声呼喊道:“不要乱,往前冲!只要冲到汉人面前,汉儿就是待宰的羔羊!往前冲!往前冲!” 想到苏赫巴鲁正在山脚下督战,自己已经没有了退缩余地,顶在最前方的蒙古骑兵们这一次表现得极为悍勇,硬是没有在挫折面前败退,硬是顶着箭雨坚定冲杀。 甚至,还有许多蒙古骑兵放弃了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战马,下马变成了步兵,依然是扛着同胞尸体前进,速度反倒是增加了许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明军的箭雨突然间稀疏了许多,顿时是威胁大减,有许多明军都放弃了弓箭,反倒是搬起了土山上的石块向着山腰处的蒙古骑兵砸去! 数十斤的石块从十余丈的高处砸下,杀伤力要比弓箭更强许多,哪怕是蒙古骑兵们扛着同胞尸体,也很难进行抵御,甚至还影响了蒙古骑兵们躲避石块砸落的敏捷性,抵御弓箭的同胞尸体在这一刻反倒是成了累赘,所以很快就有一些蒙古骑兵被石块砸死砸伤了。 然而,山脚下的苏赫巴鲁看到这一幕之后,却是面现喜色,大声命令道:“汉人的箭支已经用光了!山顶上的石块也很快就会用光!告诉前方的勇士们,抛下尸体全速前进,汉人的箭支已经没有威胁了!” 随着苏赫巴鲁的命令传达,山顶上砸落的石块也是越来越少,前方的蒙古骑兵们很快就抛下了同伴的尸体,纷纷是举着刀枪向着山顶冲来。 而后续的蒙古骑兵们也认为明军已经失去了防御的手段,很快就忘记了保持距离的战术,同样是纷纷策马前冲,打算是一鼓作气的攻破明军的防线。 就这样,五百余名蒙古骑兵再次在山腰处挤成了一团。 这一次,蒙古骑兵距离山顶的距离更近了,但因为道路愈加狭隘的缘故,他们相互间也更加拥挤了。 与此同时,蒙古骑兵们已经失去了抵御弓箭的手段! 然后,山顶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喝:“弓箭准备,两段连射!不要吝啬箭支!尽量杀伤更多的鞑子!能射杀多少就射杀多少!彻底打痛他们!” 随着这道呼喝声落下,山顶上的箭雨顿时就再次猛烈了起来。 比以往几次还要更加猛烈! 与此同时,山顶上砸落的石块也再次增多! 此时的土山山顶上,赵俊臣就与寻常士兵一样,与许庆彦合力抬起了一块重达二三十斤的石块,然后狠狠向着山腰处的蒙古骑兵们掷去! 不仅是赵俊臣亲自上阵,那些相对射术不精的锦衣卫以及山西骑兵们,也纷纷是拼命向山腰处投掷着石块! 与此同时,所有的箭支皆是集中到了那些射术更加精湛的将士手中,这些将士此时也是不断的拉弓射箭,这一次蒙古骑兵距离山顶更近,相互间也更加拥挤,所以他们几乎是每一箭都能够造成敌人的死伤! 就这样,仅仅是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就有七八十名蒙古骑兵被射死了。 再加上被石块砸死砸伤的蒙古骑兵,战果就已是足以媲美前三次的总和! 这就是赵俊臣的计划,先是示敌以弱,假装自己的箭支不足,让蒙古人失去警惕、主动放弃抵御弓箭的手段,并且让蒙古人距离更近、也更加拥挤,然后再全力爆发,以尽量杀伤蒙古人为最终目的,彻底把蒙古人打疼、也彻底打散蒙古人的士气与勇气! 若是这个计划一切顺利的话,那么就可以取得辉煌战果,说不定还可以一举扭转己方的兵力弱势! 只要双方的兵力相差不大,己方守着土山之险峻,蒙古人又是连连受挫,局势就会彻底逆转,蒙古骑兵截杀赵俊臣的计划也就会彻底失败! 赵大力经过慎重考虑之后,也同意了赵俊臣的计划! 如今,赵俊臣的计划进展顺利,蒙古骑兵开始出现了大量的伤亡,勇气与士气也开始渐渐的消耗殆尽。 按照赵俊臣的预想,蒙古骑兵接下来就应该是彻底崩溃败退,又因为先后失去了两三百人的兵力,他们进攻土山的决心也会彻底动摇,必然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重新进行下一次的进攻,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也就可以争取到更多的准备时间,出现援兵的可能性也会越来越大。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苏赫巴鲁见到山腰上的形势变化之后,就知道自己再一次被狡猾的汉人戏耍了! 顿时间,苏赫巴鲁已是恼羞至极,也顾不得肩头的箭伤,带领着剩下的骑兵们策马冲到了山腰,又举刀砍死了几名缩在最后方的蒙古骑兵,然后则是大声呼喊道:“一鼓作气,冲!后退者!斩!” 必须要说,苏赫巴鲁这一次的决定非常明智! 为了尽量杀伤敌人,赵俊臣主动示弱,任由蒙古骑兵靠近到山顶的十丈之外。 这也就意味着,蒙古骑兵们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要可以直接冲杀山顶的明军了! …… ps:今天孩子很晚才睡,所以只有一更,大家见谅! …… 第七百四十一章.胜!. …… …… 战争是复杂难测的,许多因素都可以影响最终的战果。 将领指挥、战术选择、兵力素质、天时地利等等,都只是其中一环罢了。 如今,赵俊臣的战术原本也算不错,依照蒙古骑兵前几次进攻山顶时所表现出的意志士气,一旦是遇到较为严重的伤亡,应该很快就会狼狈败退了,哪怕是双方的距离拉近一些,也不会有出现太多的纰漏与危险! 但正确的战术未必就会得到理所应当的结果,敌人的反应也不会按照自己想当然的推测。 所以,赵俊臣最终还是失算了,他没有估算到蒙古将领苏赫巴鲁的羞怒与决心,更没有估算到苏赫巴鲁恼羞会对自己人痛下杀手,几位蒙古骑兵仅仅是因为位置靠后、没有全力向前冲杀,就被苏赫巴鲁尽数杀死示威了。 最终,蒙古骑兵们后退无门之下,哪怕是前路再是如何危险,伤亡再是如何巨大,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冲杀了。 与此同时,因为赵俊臣的主动示弱,蒙古骑兵距离山顶处仅剩下十余丈而已。 随着蒙古人不顾伤亡的冲杀,逐步的拉近双方距离,并且还开始了射箭还击,山顶上所有人都是面色大变! 他们没想到蒙古人竟是完全没有崩溃的迹象! 虽然是再次遭到了近百人的伤亡,但蒙古人还有四五百人之多,依然是占据着绝对的兵力优势!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让蒙古人冲上山顶,就是灭顶之灾! 想到这个可能性之后,所有人都是惊慌失措,再也见不到任何的轻松自信。 十丈、九丈、八丈…… 众人惊乱之际,蒙古人并没有闲着,距离已是越来越近。 距离拉近之后,蒙古人的射箭还击也开始造成了山顶明军的伤亡,山顶的高位优势,也就荡然无存! 一根箭支突然出现,从赵俊臣的耳边划过,狠狠的刺入一位锦衣卫的胸膛! 伴随着这位锦衣卫濒死之际的绝望惨叫,赵俊臣顿时是面色一白,连忙是快步后退,躲到了大量侍卫的后方。 然后,赵俊臣一把抓住赵大力的衣襟,冲着赵大力咆哮道:“绝不能让蒙古人冲上山顶!想办法阻止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击退他们!击退他们!马上想办法击退他们!” 赵大力原本只是一介底层边军,虽然是战争经验丰富,但他指挥作战的经验依旧匮乏,眼看到到局势没有按照自己的预计发展,也难免是慌乱了心神,一时间竟是呆滞了。 听到赵俊臣的咆哮之后,赵大力终于是反应了过来。 赵大力已经把性命卖给了赵俊臣,自然不会让赵俊臣陷入危机,连忙是大声保证道:“大人放心,小人一定会把蒙古人赶下去,绝不让他们伤害到大人!” 然后,赵大力冲着山顶众人大声喊道:“赵府家丁保护好赵大人!锦衣卫们继续射箭压制蒙古人的后队!山西的将士们,随我骑马冲锋,把蒙古人赶下山去!只要赶走了蒙古人,赵大人就重重有赏!” 说完,赵大力已是翻身上马,并且是率先策马向着山腰处的蒙古骑兵们奔袭而去。 与此同时,随着赵大力的命令,山西军镇的两百名精锐骑兵也纷纷是翻身上马,随着赵大力向着山腰冲去! 山腰陡峭,从山腰冲向山顶自然是费时费力,但从山顶冲向山腰,却只是一瞬间而已! 所以,在赵大力的率领下,山西骑兵与蒙古骑兵很快就撞成了一团! 顿时间,厮杀声响彻天际,鲜血洒满了山腰,双方皆是人仰马翻,土山攻防战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混战! 蒙古人有兵力优势,但山西骑兵们居高临下的冲锋威力更大,再加上蒙古骑兵有很多人已经是放弃了马匹,面对骑兵的突然奔袭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山腰处的陡峭狭隘,也让蒙古人的兵力优势不能尽数发挥。 于是,随着两军碰撞,局势很快就变得胶着了起来! 最开始,山西骑兵的冲杀仗着居高临下的便宜,可谓是战果颇丰,但他们在蒙古人的阻碍之下很快就举步维艰了起来,失去了冲锋的优势之后,就只能与蒙古人进行白刃战,随着蒙古人后续兵力源源不绝的加入战场,山西骑兵也就渐渐的难以招架了。 但蒙古人也不好受,山顶上的锦衣卫们依然是不断的射箭杀伤蒙古骑兵的后队,蒙古骑兵的后队距离山顶较远,哪怕是使用弓箭还击,对山顶众人的威胁也不大,局面极为被动。 就这样,双方皆是再无退路,伤亡越来越大,纷纷是杀红了双眼,眼中都只剩下了敌人、耳中也只剩下了厮杀声! 山西骑兵皆是表现悍勇,尤其是赵大力的表现简直就是杀神降世,仗着自己的力大无穷,疯狂向着敌人挥砍着马刀,蒙古人就算是勉强挡住了第一刀,也会手腕酸麻,无力做出后续的动作,很快就被赵大力的第二刀砍杀! 在赵大力的勇猛表现之下,山西骑兵们虽然是陷入苦战,但依然可以保持士气,与敌人厮杀不停、寸步不让! 然而,蒙古人的表现也没有丝毫逊色,不仅是前仆后继的奋勇厮杀,并且还时不时有蒙古骑兵冲过山西骑兵的阻拦,一口气冲到山顶之上,造成了山顶众人的阵阵混乱。 幸好,锦衣卫们被逼入绝境之后,总算是激发了一些悍勇,他们的兵甲精良、身强力健,再加上冲入山顶的蒙古人数量不多,也勉强维持住了山顶的防御。 只是,随着战事的焦灼,冲入山顶的蒙古骑兵越来越多,锦衣卫们的压力也就越来越大了,渐渐已是有些吃力。 至于赵俊臣,早已是退到了山顶最后方,完全看不到山腰处的战局,只能通过传令兵了解战局的变化。 “启禀大人,山西骑兵冲杀到蒙古人的阵前,至少造成了对方二三十人的伤亡,蒙古人被他们逼退到十丈以外……” “大人,蒙古人的后军源源不绝,山西骑兵陷入苦战,伤亡也越来越大,蒙古人已经逼近到了山顶下六七丈之处!” “钦差大人,大事不好了,又有十余蒙古骑兵冲破了山西骑兵的阻拦,杀到了山顶附近,如今已是被锦衣卫们围杀了,但山顶防线已经是岌岌可危……” “钦差大人,洪千户传来消息,说将士们的弓箭消耗殆尽,已是无法杀伤蒙古人的后军,洪千户请您早做决断……” 战场上的局势,可谓是瞬息万变,不过是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赵俊臣就收到了七八条战报,战报有好有坏,但整体局势依然是不容乐观! 尤其是知晓了己方箭支消耗殆尽的消息之后,赵俊臣身体微微一晃,面色愈加煞白。 没有了箭支,就意味着己方失去了杀伤蒙古人的最有效手段,也就意味着蒙古人已经失去了后顾之忧,可以倾尽全力的围杀前方的山西骑兵! 若是山西骑兵尽数战死,那么赵俊臣就再无自保之力,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趁着自己尚有余力的时候放手一搏! 想到这里,逼入绝境的赵俊臣也终于是彻底压下了心中的慌乱失措,激发了心底深处的一丝悍勇血性! 下定决心之后,赵俊臣的语气冷静了许多,开口向传令兵问道:“毛百户的骑兵如今何在?” “见到山上局势危机之后,毛百户就率领麾下骑兵向着蒙古人奔袭而去,但蒙古人同样在山脚下预留了两百骑兵进行阻碍,双方目前正在厮杀、难解难分!毛百户在短时间内恐怕是不能支援咱们。” 赵俊臣又问道:“进攻山顶的蒙古骑兵如今还有多少?前方的山西骑兵还有多少?留在山顶处的人手又有多少?” 传令兵答道:“战事混乱,一时间也看不清楚,但山腰处的蒙古人应该还有三百余,山西骑兵伤亡近半,只剩下百余人,山顶处的锦衣卫伤亡不多,还有一百二十余人!” 赵俊臣咬牙道:“我身边的二十名府中家丁也全都是悍勇之辈,加上山西骑兵与锦衣卫,总计有二百五十人左右,蒙古人则还有三百余人……兵力差距已经不大了!既然如此……”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命令道:“若是任由蒙古人围杀山西骑兵,咱们就全完了!还不如趁着自己尚有余力拼一把!只要把蒙古人赶下山去,他们就彻底失去了进攻的力量,不成功、便成仁! 传我命令!山顶上的所有人全部集合,不论是锦衣卫、赵府家丁、还是寻常侍从,所有人都抄起武器,随我进攻山腰处的蒙古人!告诉所有人,生死成败就在此一博了!这个时候不拼命,今后就没命了!” 听到赵俊臣的命令之后,传令兵咬牙点头答应,然后就返身去传令了。 传令兵离开之后,赵俊臣转头向许庆彦吩咐道:“为我找一柄刀来!” 许庆彦面色大变,连忙说道:“少爷你也要亲自参战?不行!绝对不行!” 另一边,陕西巡抚章晟德也是连忙劝阻道:“赵大人乃是万金之躯,又何必亲自犯险……” 然而,不等两人说完,赵俊臣已经是怒声打断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今乃是破釜沉舟之际,所有人都要参战,我又岂能避退?更何况,山顶所有人都要上阵冲杀,我留在后方没有任何人守卫,难道就更加安全了?只要我亲自上阵,就可以鼓舞士气、增加胜算!如此危急之际,任何一丝胜算都是至关紧要,我又岂能缩在后面?” 听到赵俊臣的反驳之后,章晟德深深看了赵俊臣一眼,就好似他在这一刻重新认识了赵俊臣,然后也不再反驳,反倒是说道:“既然如此,下官就追随钦差大人一同上阵!” 说话间,章晟德向着许庆彦打了一个眼色。 章晟德与许庆彦今天乃是第一次见面,但奇怪的是,许庆彦看到章晟德的眼神示意之后,竟是马上就猜到了章晟德的暗示。 于是,许庆彦也没有继续劝阻赵俊臣,很快就寻来了三柄马刀,三人皆是分到一柄。 与此同时,山顶众人已是准备完毕——锦衣卫、赵府家丁、以及寻常随从——赵俊臣放眼看去,发现就连赵府幕僚苏西卿也是手持一根短枪。 局势危急之际,赵俊臣并没有长篇大论的鼓舞士气,只是扬起自己的马刀指着山腰处的混战,向着众人大声喝道:“如今乃是背水一战之际,你我再无退路,惜命只会丧命!为了保命,我们只能拼命!所有人,随我冲!” 说完,赵俊臣率先向着山腰处的战场冲去! 赵俊臣的这般身先士卒的表现,确实是激发了所有人的士气,众人纷纷是大声呼喊着口号,或是策马、或是迈步,冲向了山腰处的混战! 此时的赵俊臣,固然是有了玩命的决心,但他毕竟是惜命之人,依然是玩弄了一些心机! 在此之前,赵俊臣支援给了毛家栋一百匹战马,所以山顶上的一百五十余人,仅有五十余人还有战马,剩下的近百人都只能用双脚向着战场冲杀。 而赵俊臣……如今就主动放弃了自己的战马,用双脚向着战场冲去! 这也就意味着,别看赵俊臣身先士卒、主动冲向战场,但他的双脚速度又哪里比得上骑兵? 所以,很快就有五六十名锦衣卫骑兵策马超越了赵俊臣,成为了队伍的先锋。 率先冲入战场的先锋最是危险,赵俊臣自然是敬谢不敏。 与此同时,在章晟德的安排下,他与许庆彦护在赵俊臣的左右,刻意减缓了赵俊臣的步伐速度,赵府的二十名家丁护院更是紧紧的守护在赵俊臣的周围,保卫着赵俊臣的周全。 对于章晟德与许庆彦的意图,赵俊臣也是心知肚明,也就主动配合,悄然间放慢了脚步! 鼓舞士气的目标已经达到了,赵俊臣并不需要真正的身先士卒。 就这样,赵俊臣虽然是率先冲向战场,但他抵达战场之际,却已是位于队伍的最后方了,虽然是进入了战场,也只是位于战场外围。 虽然如此,但赵俊臣依然是险状环生,时不时就有一两个浑身浴血的蒙古骑兵冲杀而来,赵俊臣乃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又哪里能够阻挡?若不是身边的二十名家丁护卫皆是赵俊臣苦心收罗的悍勇之士,恐怕赵俊臣早已是死于非命了。 仅仅是一炷香之后,赵俊臣身边的护院家丁就死了三人、伤了两人,等到这场战斗结束之后,也不知道还能存活几人……别说是家丁护院了,如今就连赵俊臣本人能否幸存也是一个未知数。 不过,赵俊臣的决定是正确的,有了生力军加入战场之后,原本已经是疲惫不堪的蒙古骑兵顿时是士气大减,再加上双方的兵力已经是相差不远,所以战局就再次陷入了僵持。 一名山西骑兵奋力杀死了敌人之后,正转身准备被寻找新的敌人,就突然有另一名蒙古骑兵出现在他背后,山西骑兵猝不及防之下,被人一刀砍断了脑袋。 一名锦衣卫在赵俊臣的鼓动之下一口气冲入了战场深处,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周围大都是敌人,很快就被乱刀砍死了。 一名蒙古骑兵骑在战马之上,正准备冲杀敌人,却突然被人用石块砸了下来,然后就再也没有爬起身来,被乱军们践踏而死。 僵持战,往往就意味着消耗战,最是血腥残忍,以人命相填,就看谁先坚持不住了。 双方都已经是亮出了所有底牌,再也没有任何后路,所有人都在苦苦坚持着,几乎每一刻都有人死于非命。 这场苦战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夕阳洒落土山之际,遍地皆是尸骸与鲜血。 就在双方的士气、体力、精神皆是濒临极限之际,决定最终胜负的砝码终于是出现了! 土山之下,毛家栋的骑兵经过一番血战之后,依仗着毛家栋的正确指挥,终于是彻底击溃了蒙古人的两百名骑兵。 作为代价,毛家栋的骑兵也是付出了三分之一的伤亡。 然后,眼看着土山上的局势彻底失控,毛家栋没有任何迟疑,马上就领兵向着土山冲杀而去。 此时,蒙古人绝大部分兵力皆是投入到了土山的战场,山脚处只留有苏赫巴鲁以及他的十余名亲信骑兵作为督战队存在。 见到毛家栋的骑兵向着土山冲来,苏赫巴鲁竟是直接逃走了。 苦战之际,己方的首领突然逃走了,对方则是再次出现了援兵,最终的结局也就注定了。 于是,土山战场上的蒙古人很快就崩溃了,纷纷是四散而逃。 至此,这场战斗也终于是落下了帷幕! 战斗结束之后,赵俊臣身边的家丁护卫只剩下了十二人,并且是各个带伤。 不过,在他们的拼命掩护之下,赵俊臣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势——加入战场之后,他就呆在战场最边缘,尽量不引人注意,手上的马刀至始至终都没有见血,一直是有惊无险——但依然是感到心力枯竭、身体酸软。 心中松懈之余,赵俊臣也在心中告诫自己——打仗是军人的事情,自己乃是一介文官,今后能不参与,就绝对不再参与了! 不仅是不再参与,并且还要尽量远离! 这场战斗,先是出乎意料的进展顺利,然后是出乎意料的出现危机,接着又是出乎意料的陷入混乱,最终则是出乎意料的迎来胜利! 从开始到结束,一直是出乎意料,赵俊臣至始至终都没能掌控局势! 想出了一个计划,还险些坏了大事! 庙堂党争之际,赵俊臣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可以占尽了先机,但到了真正的沙场之上,赵俊臣别说是占尽先机了,能够保住性命就算是极为幸运了。 赵俊臣暗暗下定了决心,自己今后的主要任务还是掌控大局、宏观调控、后勤组织、督战赏罚,这些才是自己所擅长的事情,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负责! 下定了决心之后,赵俊臣的心情也就渐渐恢复了平静。 看了一眼周围,发现许庆彦与章晟德二人皆是瘫坐在自己周围,同样是没有受伤,赵俊臣的心中又是一松,吩咐道:“让人清点一下,看看伤亡情况如何……还有,告诉毛家栋他们,打扫战场的时候尽量仔细一些,最好是抓到几个有用的活口,蒙古人无声无息的越境截杀于我,这件事情绝不简单!” 说到这里,赵俊臣眼中闪过了前所未有的凌冽杀气! …… 想尽快结束这段情节,所以这一章字数很多,更新晚了,大家见谅! …… 第七百四十二章.战后. …… …… “钦差大人,战果清点出来了,总计斩杀了蒙古鞑子六百三十三人,俘获了蒙古鞑子八十二人,另还有近三百名蒙古鞑子逃走了……” 等到天色昏暗之际,战果终于是统计完毕,章晟德马上就找到了赵俊臣进行禀报。 禀报之际,章晟德的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兴奋,忍不住又说道:“钦差大人,这可是一场大胜啊!数年未有的罕见大胜!不仅是以寡胜众,并且还斩杀俘虏了七百余敌人,这般显赫战功呈报于朝廷之后,必然是可以得到大量的嘉奖赏赐!” 也难怪章晟德这般兴奋,明朝后期打仗不行,但战功封赏却是极为丰厚,每年的火筛入寇之际,蒙古人只是游击劫掠,并不会主动与明军正面交锋,所以明军的战绩一直是微不足道。 近两年来,蒙古人进犯愈频,西北边军的战果也多了一些,每年都可以斩杀数千近万的敌人,但都是几十次交锋的累计成果,还有大量的水分,真实战果能有两三成就算不错了,相较而言,这次的战果绝对是极为惊人了。 另一边,锦衣卫千户洪高功也是满脸的兴奋之色,之前遇到蒙古人来袭时的恐惶失措,早已经是不翼而飞。 交战之际,洪高功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身上一丁点伤势也没有,等到战斗结束之后,洪高功就突然冒了出来,既没有安抚将士,也没有统计战果,只是死皮赖脸的纠缠着赵俊臣,不断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 洪高功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希望赵俊臣可以多分给他一些战功,以洪高功的显赫出身,有了这般战功傍身,从今往后就必定是平步青云。 此时,听到章晟德的说法之后,洪高功眼珠一转,却是突然说道:“章巡抚是不是算漏了?我这次也带领锦衣卫们亲自上阵杀敌,看得真真切切,咱们这一次至少斩杀了两千余名蒙古鞑子,击退了三五千蒙古鞑子的围攻,只不过战场太过混乱,有很多蒙古鞑子的首级都被战马踩烂了,所以只收集到了六百三十三颗首级,但实际的战果至少要高出一倍有余……卑职认为,咱们应该把真实的战果禀报给朝廷,如此才能争取到更高的封赏,章巡抚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完,洪高功又向着赵俊臣谄媚笑道:“当然,最紧要的是,这般的辉煌战果,全是因为钦差大人指挥若定、身先士卒的缘故!若不是钦差大人的战术精妙,咱们也不可能杀伤这么多的蒙古鞑子,若不是钦差大人亲自上了战场奋勇杀敌,将士们的士气也不会这般高涨,卑职可是亲眼看见了,钦差大人您亲自手刃了领兵的蒙古将领,所以这一次的大胜,赵大人绝对是居功至伟啊!” 听到洪高功的说法,赵俊臣与章晟德马上就明白了过来,洪高功这是打算夸大战果、谎报军功了。 不过,这种事情早已经是军中常态,几乎每一个将领都会夸大自己的战果,甚至是明明战败也会谎称大胜——按照九边军镇向朝廷呈报的战果累计,蒙古与后金至少已经被明军灭族几十次了。 事实上,像是谎报战功、夸大战果还算是好的,就算是杀良冒功的事情也是时有耳闻。 所以,赵俊臣与章晟德对视一眼后,皆是轻轻点头,默许了洪高功的说法。 正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上报的战功更大一些,在场众人都可以收获更大的好处,还可以收买身边将士的忠心,赵俊臣自然是不会拒绝。 于是,章晟德马上是换了一套说辞,点头道:“洪千户的说法也有道理,过往边军们与蒙古鞑子交战,只是收获了十几颗首级、俘虏了两三名敌人,就敢上报自己杀敌上百、退敌上千,如今咱们手中有六百余颗首级、八十余名俘虏,就说是咱们这次杀敌数千、退敌上万也不算夸张……不过,若是战果太过惊人,朝廷一旦是吝啬嘉奖,说不定就要详查,到时候反而会遇到麻烦,所以依下官的看法,咱们就以杀敌两千、退敌五千的说法上报朝廷如何?有了这么多的首级与俘虏,绝不会有人质疑,这样的战绩也足以是震惊朝野了。” 章晟德身为陕西巡抚,类似的事情早已经是熟门熟路,每年都会经手处理,所以他马上就找到了最可行的方案。 赵俊臣轻轻点头,不置可否的说道:“既然如此,向朝廷报功的事情就交给章巡抚负责吧,至于战功之排序,章巡抚想必也是心中有数,就不必我多说了。写好了报功奏疏之后,再交给我一份,你我二人一同向朝廷呈报奏疏,可信程度也大一些。” 章晟德连连点头,说道:“还请钦差大人放心,这件事交给下官处理即可,绝不会让钦差大人失望。” 赵俊臣表情严肃了一些,又问道:“那么……我方伤亡情况如何?” 章晟德表情间的兴奋稍稍减退,叹息一声,摇头道:“伤亡惨重,山西镇的骑兵战死一百一十三人,重伤二十二人;固原镇的骑兵战死九十二人,重伤十一人;还有锦衣卫也战死了五十四人,重伤十一人,赵大人的护院家丁也战死了八人……另还有十一人失踪,也不知道他们是趁乱逃走了还是被蒙古鞑子俘走了……倒是赵大人身边的那几位长随幕僚,仅有一人战死、一人受伤,那位名叫苏西卿的师爷还是自己摔倒磕伤的,当场就直接昏死了过去,等到战事结束才重新清醒了过来,倒也是幸运至极。” 听到章晟德的禀报之后,赵俊臣的表情颇是肃穆,说道:“吩咐下去,所有战死的将士都要好生安葬,受伤的将士也要仔细照顾……他们立了大功,绝不能亏待。” 章晟德连忙点头道:“钦差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好生安顿他们。” 赵俊臣摇头叹息道:“这一次的苦战,实在是太惨烈了,虽然是一场大胜,但也付出了近四百人的伤亡,局势也一度是岌岌可危,回想起来实在是令人后怕。” 章晟德也连连点头表示认同,感叹道:“是啊,这些年来不论边军还是蒙古鞑子,交战之际只要是伤亡超过两成就会出现溃败,哪里像是今日一般,两军皆是伤亡过半,却依旧是厮杀不停……像是这样的惨烈战事,已经是许多年未有听闻了。” 另一边,洪高功则是见缝插针,再次奉承道:“这全是因为钦差大人身先士卒、亲自上阵杀敌的缘故,见到钦差大人的英姿,将士们自然是奋勇争先!” 赵俊臣并没有理会洪高功,只是眼中闪过了一丝凌冽寒光,再次问道:“那些被俘获的蒙古鞑子……可有审问出什么消息?” 章晟德这一次却是茫然摇头,说道:“审问俘虏的事情乃是毛百户与赵大力具体负责,下官并不知晓详情。” 说来也巧,章晟德的话声刚落,就见到毛家栋与赵大力二人押着一名蒙古俘虏而来。 这一次的苦战,毛家栋与赵大力二人皆是居功至伟,若不是赵大力的领兵迎击、奋勇杀敌,土山早就被蒙古骑兵攻陷了,若不是毛家栋指挥若定、及时击溃了敌人,己方也未必能够坚持多久。 此时,这两人皆是遍体鳞伤,赵大力的伤情尤为严重,肩头被人狠狠砍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但战事结束之后,两人皆是没有歇息,只是稍稍处理了伤口之后,就开始收拾残局、安抚将士、统计战果、审问俘虏,一直是忙碌到了现在。 对比而言,战时突然失踪、战后只知争功的洪高功,就难免是令人鄙夷了。 可惜,洪高功依然是地位最高的军官,考虑到种种因素,呈报给朝廷的请功奏疏里面,他依然是排位靠前,仅次于赵俊臣与章晟德,说不定还要在毛家栋之上,至于赵大力因为不是官身的缘故,排位还要更加靠后许多。 见到毛家栋与赵大力出现之后,不等赵俊臣开口询问,洪高功就迈步向前抢先问道:“你们可是有事情要禀报钦差大人?” 赵俊臣敏锐的发现,洪高功对毛家栋隐隐有些戒备防范,显然是担心毛家栋与他争夺战功赏赐的缘故。 在请功奏疏确定之前,毛家栋就是洪高功的竞争对手,所以洪高功并不希望毛家栋与赵俊臣有太多的接触,这也是洪高功死皮赖脸的留在赵俊臣身边的真正原因。 毛家栋转头看了洪高功一眼,眉头一皱,眼神有些嫌恶。 这场战斗结束之后,毛家栋已是下定决心要投入赵俊臣的门下了,也就不再遮掩自己对洪高功的厌恶与轻视。 所以,毛家栋并没有理会洪高功,直接向赵俊臣禀报道:“钦差大人,卑职审问俘虏之际,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经过其余的俘虏指认,卑职发现此人并不是蒙古人,而是一名汉人!这次蒙古人的突然来袭,也正是由此人负责领路。” 说完,毛家栋向身后挥手道:“把他带过来!” 随着毛家栋的命令,就见两名锦衣卫将一名蒙古骑兵打扮的青年男子押到了赵俊臣的面前。 这名青年男子虽然是形象狼狈、灰头土脸,但依然能看出他是养尊处优的富贵出身,皮肤白皙、五官精细,眼神有些阴鸷。 赵俊臣深深的打量了此人一眼,正准备开口询问,旁边的陕西巡抚章晟德突然是伸手指着此人惊声说道:“竟然是你!” 见到章晟德的惊骇模样,就知道眼前此人的来历不凡。 赵俊臣眉头一皱,问道:“章巡抚知道此人的来历出身?” 章晟德面色严肃,点头说道:“虽然只见过此人一面,但我绝不会认错。” 赵俊臣冷声问道:“此人是谁?” 章晟德深深看了此人一眼,转而向赵俊臣问道:“赵大人您可知道,如今的陕甘三边防务由何人负责?” 赵俊臣点头道:“听说三边总督王铮近段时间病重,所以陕甘三边的防务安排全是由一位名叫汪恭的幕僚负责,这个汪恭乃是陕甘境内大商人汪明的亲弟,深受王铮总督的信任,因为他一手安排陕甘防务的缘故,还有人说这个汪恭才是真正的陕甘总督……听说,西北官场的某个隐秘计划,就是这个汪恭的提议!”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眼神愈冷,隐隐已经猜到了真相,再次问道:“难道,此人与那个汪恭有关系?” 听到赵俊臣提及“隐秘计划”四字之后,章晟德表情微变,然后则是面色凝重的点头说道:“还望钦差大人知晓,此人名叫汪顺,乃是汪恭的堂弟,我曾经见过他一次,绝不会认错。” “原来如此!这就说通了!怪不得会有蒙古骑兵无声无息的穿过靖边、定边二县,突然进入榆林卫的腹地截杀于我,若是陕甘防务就是幕后之人负责,做到这一点自然是不难……呵呵,当真是一不做二不休,手段狠辣!” 赵俊臣冷笑着说道,双目中杀机四溢。 另一边,汪顺原本还算是表情镇定,但听到章晟德指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却是面色大变,连忙是大声否认道:“我不是汪顺,我也不知道汪顺是谁!我、我不是汪顺,你不要胡乱指认……” 然而,汪顺的慌乱否认,反倒是让赵俊臣完全确定了章晟德指认的真实性。 赵俊臣冷冷看了汪顺一眼,说道:“不希望自己牵连到汪家?但一切都已经迟了!相比较你的否认,本钦差还是更加信任章巡抚!……既然已经站错了队伍,就必然会付出代价!不论是如何否认,都已经迟了!汪明、汪恭、汪家,都必须要付出代价!” 说完,赵俊臣转头向着毛家栋吩咐道:“已经知道了此人的身份,我也就没兴趣问话了,带他下去严加审问,把他所知道的消息全部逼问出来!” 然而,不等毛家栋答应,旁边的洪高功就连忙说道:“赵大人,这件事还是交给卑职负责吧!论打仗,或许是毛百户的本领更强,但若论审讯逼供,毛百户就远远比不过卑职了!” 赵俊臣看了洪高功一眼,点头道:“也罢,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了。” 等到洪高功带人押着汪顺离开,赵俊臣就挥退了左右众人,只留下了陕西巡抚章晟德。 然后,赵俊臣直视着章晟德的双眼,说道:“原本并不想这么单刀直入,但事到如今,本钦差就必须要与章巡抚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西北边防的事情了。” …… 四千字大章节,第一更! …… 第七百四十三章.章晟德的表态. …… ……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章晟德表情复杂,既有愧疚也有无奈,稍稍沉默了片刻,然后就叹息道:“钦差大人想知道什么,尽管询问就是,下官知无不答。” 赵俊臣缓缓说道:“所有的事情我都想知道,尤其是关于王铮总督的那位幕僚汪恭的详细情况,以及汪恭所提议的绥靖计划,我这次抵达陕甘,就是为此而来……还有,仅仅是为了让蒙古人退兵,就要把朝廷的赈灾粮食与十万灾民拱手送给蒙古人,我看章巡抚也并非是无胆怯弱之辈,为何也会同意这个绥靖计划?” 章晟德摇头苦笑道:“不瞒钦差大人,下官也知道这个计划太过于自私残忍,再是如何抨击唾骂也不为过,但实在是没办法了,越是了解陕甘边防之现状,就越是倾向于软弱妥协……从今年三月开始,蒙古部落的侵犯就是接连不断,边军的伤亡越来越大,整个陕甘三边都已经疲乏到了极致,士气愈加低迷,逃兵也越来越多…… 钦差大人您或许还不知道,陕甘三边究竟已是糜烂到了何种地步,账册里的数字是军户三十五万、募兵八万,但实际上的兵力只有不到一半,剩下的名额全是空饷……又因为今年的战事频繁,边军里的伤亡与逃兵也就更多了,兵力也就愈加不足,尤其是各大军镇里的军户,只剩下了一些老弱病残,完全没有战力。 大人您别看今年山西镇与固原镇的骑兵与蒙古人交战时完全不落下风,甚至还有兵甲更加精良的优势,表现也更加悍勇,但山西镇骑兵全都是山西总兵牛禄的私兵,固原镇骑兵也全都是固原总兵张大寿的私兵,全都是两个军镇里最为精锐的将士,若是寻常的军镇兵,遇到这些蒙古骑兵之后别说是以寡胜多了,就算是有两倍的兵力优势,都未必可以稳赢! 下官前段时间曾去过固原军镇下属的一处军堡内暂住,那处军堡原本应有军户三十人,但实际上只剩下了十三人,其中有七人已经是年过四十,还有一人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另有两人则是手脚残疾,仅剩下四人尚有战力,却也是士气低迷,完全不能指望!而这处军堡的情况,就是陕甘三边的普遍现状了!” 听到章晟德的诉苦之后,赵俊臣并没有插话打断,只是静静听着,并且是示意章晟德继续说下去。 见到赵俊臣的示意,章晟德的苦笑愈重,再次摇头道:“到了两个月前,下官得知了准噶尔汗国的突然出现与武力强盛之后,当时的心情有多么的震惊与绝望,就别提了!前期出现的蒙古部落仅只是准噶尔汗国的手下败将,但这些手下败将就已经让陕甘三边苦不堪言了,如今的陕甘三边已是再无战力,但真正的苦战才真正开始,发现这一点之后,下官曾是连续好几天的辗转难眠,绞尽脑汁的想要力挽狂澜,却依旧是苦无对策。 事实上,准噶尔汗国出现的消息传了出去之后,很快就引起了陕甘三边的极大恐慌,别说是普通边军了,就算是军镇里的上层将领们也都是纷纷寻求退路,完全没有抵御的勇气与信心,如此一来,又如何能够指望他们? 尤其是今年的情况格外严峻,因为蒙古部落连续不断的侵犯,边境的村落大都已是被劫掠一空,又因为连年的灾情,城外的百姓们十室九逃,所以准噶尔汗国一旦是开始进犯,想要寻获过冬的粮食,恐怕就只能攻城了!蒙古人不善攻城,但如今的陕甘三边连守城的信心都没有,朝廷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城池沦陷了,一旦是让蒙古人攻破了城池,事情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任谁也不敢承担这个后果! 所以,王铮总督的幕僚提出这个计划之后,陕甘的几位封疆大吏犹豫许久之后,就皆是咬牙同意了,山西境内的几处军镇有晋商的资助,情况要比陕甘军镇好得多,山西巡抚张勋愿意参与这个计划,恐怕只是想要安安稳稳的告老还乡而已,但陕甘的几位封疆大吏之所以支持这个计划,却全都是迫不得已,只能是弃车保帅了!” 听完了章晟德长篇大论的诉苦与无奈,赵俊臣的面色不变,只是缓缓问道:“所以,你们就忘记了自己的守土与牧民之责,拱手把朝廷的赈灾粮食与十万灾民送给蒙古人求和?你说自己只是迫不得已,极力的撇清干系,但这个计划乃是你们亲手推动,又如何可以撇清干系?仅仅是遇到了一些危机与困难,就选择了牺牲百姓保全自己,像是你们这种官员,朝廷何必重用?你们身为父母官的担当又在哪里?” 章晟德沉默片刻后,却是跪在赵俊臣面前,垂首道:“下官也知道自己的罪责深重,一切任凭钦差大人责罚,刚才的说法也只是为了向钦差大人解释陕甘三边的糜烂现状而已,并不敢为自己辩解。” 赵俊臣静静的打量了章晟德片刻后,缓缓开口道:“你刚才只是说了陕甘三边的现状与苦衷,我还想知道更多的消息,比如王铮总督府里的那位幕僚汪恭,以及汪恭所属的汪家……这次汪恭安排蒙古人入境截杀于我,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汪恭这次安排蒙古骑兵入境截杀赵俊臣,险些把章晟德一同害死,所以章晟德自然是不会为汪恭遮掩什么,马上就说出了自己所知晓的所有情报:“汪恭乃是在王铮总督到任后主动投入了王铮总督的门下,此人年纪并不大,如今也只是刚刚进入了而立之年,但素有才名,一向是自视甚高,下官与此人接触之后,认为此人颇有城府,并且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一直是心中忌惮,此人的手段也很高明,轻易就得到了王铮总督的信任,如今已是隐隐掌控了三边局势…… 至于汪家,则是陕甘境内数一数二的商贾世家,一直是做着边境生意,财力极为丰厚,即使是与那些晋商相比也不逊色,甚至是犹有过之,如今的汪家族长名叫汪明,乃是汪恭的亲兄弟,汪恭之所以可以掌控陕甘三边的大局,很大程度上也是凭借着汪明的支持。”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则是冷笑道:“汪家以边境贸易起家,也就是说他们的生意对象乃是蒙古人……这么说来,汪恭的这个计划,未必就是为了大明考虑,说不定只是为了让他的蒙古主子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大笔的粮草与奴隶罢了,偏偏你们竟然还愿意支持他的这个计划,当真是可笑至极!” 听到赵俊臣的讥讽,章晟德没有回答,只是沉默不语。 赵俊臣深深的打量了章晟德一眼之后,又说道:“你今日的表现还算不错,如今又是用人之际,本钦差不希望大动干戈,也愿意再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按照你的说法,陕甘三边已经彻底糜烂了,那么本钦差就要全权接手陕甘三边的一切事宜,不仅是要抵御蒙古鞑子的侵犯,更还要一举扭转陕甘三边的糜烂现状!……你可愿意支持本钦差?” 章晟德并没有马上表态支持,只是抬头向赵俊臣问道:“除了向蒙古人求和之外,难道钦差大人还另有抵御之策?” 赵俊臣面色严肃的说道:“现在还没有,但并不代表今后也没有!本钦差只知道一件事!哪怕是要与蒙古人求和,也绝不能使用这种方法!以妥协换取和平,则和平必不存,只会让敌人步步紧逼、心中轻视!唯有以斗争求和,和平方可稳固!本钦差即使是要与蒙古人求和,也要先打一仗、把蒙古人打疼了再说!说不定,打着打着,就不是我们向蒙古人求和,而是蒙古人主动向我们求和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章晟德身体微微一振。 “以妥协换和平,和平不存,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稳固……”喃喃复述了赵俊臣的说法之后,章晟德狠狠一咬牙,向着赵俊臣说道:“既然钦差大人有如此的雄心壮志,那么下官就陪着钦差大人拼一次!从今往后,关于陕甘的一切事宜,下官唯钦差大人马首是瞻!” 见到章晟德的表态之后,赵俊臣面现满意之色,伸手扶起了章晟德,说道:“既然章巡抚愿意支持本钦差,那事情就简单了许多,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却还是清算汪家!不论是为了今日之仇,还是为了掌控陕甘三边的局势,这个汪家都绝不能留!这件事,还需要你我详细商议一下,方可以万无一失……” 章晟德点了点头,正打算说些什么,却突然见到毛家栋去而复返、匆匆赶来。 来到赵俊臣面前之后,毛家栋向赵俊臣禀报道:“钦差大人,侦骑传来消息,附近卫所的援兵终于是赶到了,总计有五百人。” 赵俊臣点了点头,抬眼向着西方看去,说道:“既然如此,有了这些人的护卫,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 恩,第二更。 …… 第七百四十四章.花马池营. …… …… 花马池营,位于陕甘与宁夏的交界处,乃是明长城宁夏军镇的重要关堡,自古就有“灵夏肘腋,环庆襟喉“之称,此地东邻陕西定边,南依甘肃环州,西边紧靠宁夏军镇,北边与内蒙古鄂托克前旗接壤,地理位置十分紧要,乃是陕甘三边的枢纽核心之处! 此处紧邻着西北最大的盐池,产盐颇丰,又因为交接草原,时常会用盐换马,而“花马池”也就是“换马池”的谐音。 每年的火筛入寇之际,三边总督就会移驻花马池营主持边防大局。 花马池营的位置紧要,直接面对蒙古鞑子的军事威胁,还是三边总督的驻地,自然是深沟高垒、坚固异常! 这里的城墙高达四丈有余,皆是由黄土夯筑,基宽近五丈、顶宽丈余,城墙上还有十余处箭楼,三处城门全都是高达丈余的铁木门闸,并且皆是带有瓮城,营外环绕着深达丈余的壕沟,壕沟内插满了尖锐木桩! 这样的防御措施,再加上营内的数万驻军,周围还有几处军镇遥相呼应,足以让任何军队望而却步,除非是填入数万精兵的性命,否则就绝无攻破此营城的可能。 事实上,自从花马池营建成之日起,虽然是直接与南疆接壤,但蒙古大军哪怕是最强盛的时候,也很少动过强攻此地的念头。 尤其是今年,朝廷支援的五万禁军精锐就驻扎在花马池营以及附近几处卫所之内,更是极大的增强了花马池的防御力量。 如今,西北边防局势虽然是愈加危急,每天都有蒙古游骑入境劫掠,但花马池营的附近局势依然稳定,只是时不时会出现一些蒙古骑兵进行监视刺探,但很快就会被营内大军击退。 然而,就在赵俊臣遇袭之后的第三天清晨,陕西巡抚章晟德的突然出现,却是打破了花马池营的平静。 章晟德前几日从固原军镇借走了两百骑兵,前去榆林卫迎接钦差赵俊臣,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花马池营这些日子也一直等待着钦差大臣的驾临。 然而,当章晟德来到花马池营的时候,他的身边并没有钦差赵俊臣的踪迹,反倒是他手下的二百固原骑兵只剩下了百余人,并且是各个带伤。 “快开城门!我是陕甘巡抚章晟德!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通报王总督!” 来到花马池营的东门之外,章晟德马上就表明了身份,向着城墙上的守军大声呼喝道。 花马池的守军们验证了章晟德的身份之后,连忙是放下吊门让章晟德一行人进入营城。 见到章晟德手下护卫伤亡惨重的情况,许多人皆是猜测到了章晟德遇袭的事情,这个消息也很快就传扬了出去,惊动了花马池营的所有文武高层。 如今的花马池营,因为要迎接钦差大臣赵俊臣的关系,河西巡抚张文辉、河东巡抚吴敏这两位封疆大吏皆是在此落脚,武将则是以驻守花马池的总兵史松、副总兵郑余、参将钱保、守备官包宏杰等人为首。 此外,朝廷派来的监军太监李如安、统领禁军援兵进驻花马池的指挥使关武元二人也皆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花马池营的面积并不算太大,宽长皆是三百五十丈左右,总计占地不到一千七百亩。 所以,花马池营的文武高层得知消息之后,很快就聚集到了总督府衙门打探消息,当他们赶到总督府衙门的时候,重病多日的三边总督王铮还没有露面现身,陕西巡抚章晟德正在总督府大堂内急切等候。 看得出来,章晟德此时的情绪极为焦切,隐隐还有一些恐慌,颇是坐立不安,再也看不到往日的城府气度。 见到章晟德的这般模样,众位文武官员就知道事情要比他们想象中更加严重。 河东巡抚吴敏与章晟德的关系最为密切,连忙是开口问道:“章巡抚,听说你在路上遇袭了,手下护卫们伤亡惨重,可是真的?” 监军太监李如安则是面色阴沉的问道:“章巡抚不是去榆林卫迎接钦差赵大人了吗?如今赵大人何在?” 见到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章晟德面容苦涩的说道:“各位,具体的事情,还是等王总督到来之后再说吧,我也不必反复解释,此事极为严重,到时候还需要咱们这些人一同商议才行。” 章晟德的话声刚落,就听到有人高声喊道:“总督王大人到!” 随着呼喝声落下,众位文武连忙是站成两列,迎接三边总督王铮的到来。 很快的,三边总督王铮在一名青年文人的搀扶下进入了大堂之内。 王铮乃是德庆皇帝的亲信之一,这些年来一直是仗着德庆皇帝的宠信平步青云,如今不过是刚刚迈入了不惑之年,就已经是成为了权高位重的三边总督,此人当初还在京城担任兵部侍郎的时候,就以相貌俊朗、气质儒雅而闻名,可惜他成为了三边总督之后,就因为蒙古部落的入侵而受到惊吓,重病至今未愈,如今再看王铮的相貌气质,哪里还有当初的风采?神情萎靡、面容苍白、脸颊消瘦、浑身无力,完全是一副病痨鬼的样子。 而搀扶王铮的青年文人则是另一番模样,不仅是相貌英俊、身材挺拔,并且是神采奕奕、举手抬足间满是自信,神情间隐含着一股傲气,让人见后难忘——这个人就是汪恭,在王铮重病之后,就一直是代替王铮处理陕甘三边防务,乃是目前陕甘三边实际上的掌权者。 不过,汪恭虽然是陕甘三边的实际掌控者,但他表面上只是一名总督府的幕僚罢了,如今大堂内的文武众官员在身份上皆是要远高于他,等到王铮落座之后,汪恭只是垂手站在王铮身后,大堂内并没有他的位置。 王铮落座之后,毫无神采的双眼转向了章晟德,声音中隐隐有些惊慌,问道:“章巡抚,前几日你去了榆林卫迎接钦差大人,如今钦差大人何在?如今流言纷纷,都说你在路上遇到了蒙古人袭击,可有此事?难道说……钦差大人也卷入了其中?” 章晟德依然是满脸苦涩,起身向王铮禀报道:“还请总督大人明鉴,下官抵达榆林卫见到钦差大人之后,正准备带领钦差大人前来花马池营,却没想到突然遇到了一支蒙古骑兵突袭,这支蒙古骑兵有三五千人之多,下官与钦差大人的护卫却只有五六百人,完全是无力抵抗,只能仓皇而逃,最终下官虽然是逃掉了性命,但钦差大人却是失踪了,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下官事后虽然是事后派出侦骑四处寻找,却依然是找不到钦差大人的踪迹,只发现了钦差大人的护卫们已经是尽数被杀,由此来推测,钦差大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下官办事不利,没有保护好钦差大人,还请王总督责罚!” 听到章晟德遇袭的消息之后,又看到钦差赵俊臣不见踪迹,所有人皆是隐隐想到了这个可能,但如今听到章晟德亲口承认之后,却依然是引起了一阵哗然。 随着章晟德的话声落下,在场的文武众官员皆是面色苍白! 朝廷的钦差大臣在他们的辖境内遇害,这位钦差大臣还是朝中仅次于周尚景的权臣赵俊臣,这件事情实在是太严重了,必然会引起朝廷震动,到了那个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受到牵连。 王铮的面色愈加苍白,连连咳嗽之后,急声问道:“你是说,钦差赵大人如今很有可能已是被蒙古人杀害了?” 章晟德的表情愈加苦涩,点头道:“以下官的推断,这般情况的可能性最大……总督大人,钦差大人若是遇害,就必然是要震动朝野,还请您早做决断才好!尤其是咱们究竟要如何向朝廷禀报此事,又要如何向朝廷请罪,皆是要尽快决定。” 王铮身体微微一晃,一副即将要晕倒的样子,一时间心中只剩下了慌乱,却是良久也没有主意。 王铮原本乃是兵部侍郎,在朝廷中枢任职多年,所以他非常清楚赵俊臣的重要性,也要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件事究竟有多么严重,所以他也要比所有人更加惊慌失措。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监军太监李如安突然是冷声问道:“章巡抚,你与钦差赵大人是在榆林卫的哪里遇袭的?” 章晟德不敢怠慢,连忙答道:“是榆林卫的横山县境内。” 听到章晟德的回答,李如安突然冷笑道:“蒙古人要进入横山县,就必须要经过定边、靖边二县,但为何这两县的卫所、军堡纷纷是没有消息传来,任由蒙古人无声无息的突袭了钦差大人?依咱家看来,这件事要不就是边军的严重失职!要不……就是有人暗中勾结了蒙古人,为蒙古人遮掩了行军踪迹,亲手策划了钦差大人的遇袭之事!” 随着李如安的说法,在场众人纷纷是大吃一惊,皆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如安! …… ps:今天思路不畅,只有一更,理清思路之后,明天会小爆发一下,见谅! …… 第七百四十五章.李如安的坚持. …… …… 李如安乃是御马监派来的监军太监,这样的身份并不讨喜,但花马池营的众位文武官员对他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过往的几位监军太监大都是喜欢指手画脚、插手干涉,动不动就要索取贿赂、讨要好处,实在是令人烦不胜烦。 相较而言,李如安虽然是气质阴鸷了一些,但他抵达陕甘之后就一直是低调老实,不该他问的事情就绝对不多问,不该他管的事情也绝对不多管,更没有索要好处,甚至是没有任何的存在感——这样的监军太监,在陕甘文武官员的眼中简直就是最完美的人选。 但任谁也没想到,李如安平日里固然是老实不添乱,但出了事情之后就突然是态度大变,竟是直接指责陕甘官场内部有人勾结外寇、谋害钦差! 这样的指责无疑是十分严重,甚至要比钦差大臣遇袭失踪的事情更加严重许多!一旦是德庆皇帝听信了这般蛊惑,整个陕甘官场都要换一批人!在场众人更是要彻底断绝仕途! 于是,所有人皆是面色微变,王铮顾不上身体的病乏,皱眉道:“还请李监军务必是慎言,陕甘的文武官员如今皆是全力以赴、拼上性命的抵御外寇、赈济百姓,原本就已经非常幸苦了,这般指责一旦是传扬了出去,必然是人心惶惶、引发混乱,也会令人寒心!若是因此出现了纰漏,又该由谁来负责?” 说到后面,王铮的语气神态已是有些不满。 随着王铮的话声落下,许多陕甘官员也皆是怒视这李如安,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一旁,河东巡抚吴敏也是说道:“是啊,李监军,这种话可不能随意乱讲,陕甘所有文武官员都是忠心于朝廷的,与钦差大臣也是无怨无仇,又何必要勾结蒙古人谋害?这般指责,完全是没有依据啊。” 李如安依然是冷笑不止,环视着大堂内的几位封疆大吏,寒声说道:“没有缘由依据?各位还真以为咱家不知道你们这几位督抚一直有事情瞒着咱家与朝廷?钦差赵大人这次前来陕甘,原本只是为了西北赈灾之事,边防的事情并不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但如今赵大人突然要赶来花马池营与各位见面,并且还提前派来了信使训斥了各位一番,又要你们即刻停手‘绥靖之事’…… 嘿嘿,咱家虽然不知道钦差赵大人所讲的‘绥靖之事’具体是指什么,但必然是极不光彩,也一定是违背了朝廷的法规,否则钦差赵大人他也不会突然改变行程、特意赶来花马池营兴师问罪!也就是说,钦差赵大人已经抓住了各位的某些把柄,是不是?” 说到这里,李如安见到几位封疆大吏皆是面色再变,眼神也就愈加阴鸷,继续说道:“所以,吴巡抚硬要说陕甘文武官员与钦差大臣无怨无仇、没有理由谋害钦差赵大人,咱家是绝对不相信的!此事必有蹊跷!定然要进行严查!” 然后,李如安没有理会众人的难堪表情,只是转头向关武元问道:“关将军,你是如何看法?” 关武元得知了赵俊臣遇袭失踪的事情之后,就一直是表情复杂,似喜似忧。 如今,关武元受到了赵俊臣的控制,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赵俊臣驱使,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的失踪是一件好事,关武元从今往后就彻底自由了。 但与此同时,关武元今后也就失去了赵俊臣的各种支持,再也不能享受从前的风光了,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的失踪又是一件坏事。 所以,关武元难免是有些心情纠结,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利弊如何。 听到李如安的询问之后,关武元先是一愣,终于是回过神来。 禁军与内廷一向是关系紧密,关武元自然是更加支持李如安的观点,点头道:“李监军所说有理,本将心中也有疑虑,认为这件事必有蹊跷!” 见到关武元的态度之后,大堂内的众人表情愈加难看了起来。 因为蒙古人的来势汹汹,三边总督王铮就把五万禁军援兵尽数安排到了花马池营的附近,一来是保证自身安全,二来是可以及时支援各地关卡。 花马池营如今共有驻军三万余,关武元麾下的禁军援兵就占了两万之多,所以关武元的态度自然是举足轻重。 若是关武元也认为陕甘官场内部有人勾结外寇谋害钦差,事情就更加难办了。 就在这时,站在王铮身后的汪恭突然是一改低调,扬声开口道:“各位大人,请听鄙人一言。” 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之后,汪恭缓缓说道:“依鄙人看来,还是章巡抚的说法最有有理,如今最紧要的事情,并不是相互指责猜疑,而是如何向朝廷呈报此事,钦差赵大人虽是凶多吉少,但也有可能幸存,章巡抚手下人少,未必是搜寻仔细,所以咱们向朝廷呈报此事之前,最好还是派人再次搜寻一番,必须要确定钦差赵大人的生死现状,若是钦差赵大人侥幸逃过了此劫,一切自然是交由钦差赵大人做主,若是钦差赵大人当真是遇害,咱们再做决定也不迟。” 说到这里,汪恭转头向着监军李如安看去,语气极为谦逊,但态度却是寸步不让:“至于李监军的质疑与指责,也大可以延后再谈!还望李监军能够明白,如今蒙古大军进犯在即,每天都有蒙古游骑入境劫掠,咱们若是自乱阵脚、甚至是相互指责、内部分裂,最终只会白白便宜了蒙古人!到时候一旦是战事不利,陕甘的文武官员自然是难逃罪责,但李监军也不会有任何好处,像是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希望李监军尽量是考虑仔细了。” 说话间,见到李如安用阴鸷的眼神紧紧盯着自己,汪恭反倒是神情愈加从容了,又说道:“当然,李监军有呈奏密疏之权,大可以把自己的怀疑呈报于陛下,任谁也不能阻拦,但在朝廷查明真相、陛下做出决定之前,咱们最好还是以维稳为主,尽量不要折腾,李监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如安与汪恭二人对视片刻之后,却是冷哼一声,恢复了低调沉默的作派,不再多说什么。 见到李如安终于是不再添乱,在场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开始商议赵俊臣失踪的事情究竟应该如何处理。 最终,他们还是认同了汪恭的观点,认为如今最紧要的事情还是派人详细确认钦差赵俊臣的生死与下落,若是赵俊臣侥幸逃过了一劫,那就一切好说,但若是赵俊臣最终还是遇害了,他们就要想办法寻找一位替罪羊背黑锅了。 因为赵俊臣遇袭的事情暂且还不能宣扬出去,所以搜寻赵俊臣踪迹的事情,只能由花马池营的将士们具体负责。 这件差事,原本是要落在花马池营的参将钱保头上,但就在这个时候,低调了没多久的李如安再次开口了。 李如安依然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认为陕甘的文武官员有人与蒙古暗中勾结,明确表明了自己的不信任,并且是强烈要求把这件差事交给京城中枢的禁军援兵负责,认为赵俊臣若是侥幸逃脱的话,唯有禁军援兵才可以保证赵俊臣的安全。 对于李如安的纠缠,在场的众位文武官员皆是无奈,但因为李如安的执意坚持,也只能同意了李如安的建议。 最终,派兵搜寻赵俊臣的差事也就落到了关武元的头上。 商议结束之后,这场聚会也就不欢而散了。李如安、关武元、以及花马池营的武官们陆续离开了总督府衙门,陕西巡抚章晟德、河西巡抚张文辉、河东巡抚吴敏这三位封疆大吏则是找借口留在了总督府内,似乎是另有事情要与王铮商议。 却说,关武元离开了总督府衙门之后,正打算安排人手前往横山县搜寻赵俊臣的下落,同行的李如安却是突然开口邀请道:“关将军,可否前去咱家的住处一聚?咱家有事情要与关将军商议。” 关武元犹豫道:“本将还要安排兵马前往横山县搜寻赵大人,这件事极为紧要,不敢有任何耽搁……要不,等本将把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再去拜访李监军?” 李如安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关将军还是先去咱家的住处吧,咱家也知道轻重缓急,关将军只要去了咱家的住处,就一切都明白了!” 见到李如安的坚持,关武元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是前往了李如安的住处。 花马池营的面积不大,一向是用地紧张,李如安虽然是举足轻重的监军,但他的住所房间也不大,不过是长宽十余尺的普通房间。 所以,迈步进入房间之后,见到房间内的情景,关武元马上就愣住了。 一个寻常兵丁装扮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房间主位上悠然饮茶。 这个年轻男子相貌英俊,双眼炯炯有神,大约是二十四五岁,举手抬举之间满是上位者的威严。 然后,关武元惊声说道:“赵、赵大人!” 原来,这个年轻男子,正是遇袭失踪的赵俊臣! …… ps:码字的时候听李宗盛的歌,状态总是不错。 恩,第一更,今天共有三更! …… 第七百四十六章.定计. …… …… 在此之前,赵俊臣伪装成了章晟德的身边侍卫,与章晟德一同进入了花马池营之中。 进入花马池营之后,赵俊臣就马上寻到了监军李如安,并且是隐藏到了李如安的身边,李如安今天的种种表现,也全都是出于赵俊臣的安排叮嘱。 当初在太原府城的时候,赵俊臣仅是带领两百名锦衣卫就控制了巡抚衙门,但那是因为明朝对山西的控制力量更强,山西的文官、军镇、以及晋商这三大势力之中,文官与军镇是不会轻易违抗朝廷的,晋商又一直是有求于赵俊臣,所以赵俊臣才敢冒险行事。 但陕甘的情况则是大有不同,这里正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有些人难免是失去了对朝廷的敬畏之心,认为自己不论做了什么事情都可以随意遮掩,汪恭这样区区一个总督幕僚、商贾子弟,竟是敢安排蒙古骑兵入境截杀赵俊臣灭口,就是一个明显例子。 赵俊臣手上的罪证把柄,足以让陕甘的几位封疆大吏抄家问斩、株连九族,这些把柄罪证既可以让他们对赵俊臣惟命是从,也可以把他们逼得狗急跳墙!尤其是汪恭这个人一向是不折手段,一定会在旁边鼓动他们冒险行事。 所以,想要控制陕甘局势,赵俊臣就要愈加小心谨慎一些。 此外,根据赵俊臣所收集到的情报,汪家对陕甘三边的渗透早已经持续多年,汪恭成为了三边总督王铮的亲近幕僚之后,这种渗透更是开始加速了,陕甘的许多文武官员皆是得到过汪家的资助。 与那几位封疆大吏不同,赵俊臣必然是要铲除汪家的,汪家未必会束手就擒,极有可能会进行反抗,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但如今既是天灾又是兵乱,汪家一旦是反抗太过激烈,甚至是索性出卖了朝廷转投蒙古人,整个西北局势都会彻底失控。 所以,想要彻底掌控陕甘局势、以雷霆手段将汪家彻底铲除,并且还不能造成太多的混乱,就必须要使用一些特殊手段了。 也正是因为这些考虑,赵俊臣并没有正大光明亮出钦差身份进入,反倒是让章晟德编造了赵俊臣在蒙古人袭击下失踪的谎言,以此来减弱几位封疆大吏以及汪恭的戒备心,自己则是隐藏在幕后掌控大局! 说起来,关武元虽然是赵俊臣隐藏在军中的重要棋子,但今天还是他们二人第一次的近距离接触。 所以,关武元见到赵俊臣的突然出现之后,心中吃惊之余,隐隐还有一些激动失措。 听到关武元惊声喊出了自己的称呼,赵俊臣抬手下压,打出一个低声说话的手势,说道:“关将军,你我也算是神交已久,如今终于是有机会见面了,但花马池营内有许多汪恭的探子,你最好是说话声音小些,若是让别人发现了我的踪迹,许多计划就要无疾而终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关武元连忙是压低了声音,并且是快步走到赵俊臣面前,直接单膝下跪行了大礼,低声说道:“卑职拜见赵大人!听闻赵大人遭遇蒙古鞑子袭击的事情之后,卑职就一直是心中忧切,恨不得马上是亲自前往横山县搜寻赵大人的踪迹、保护赵大人的安全,如今见到赵大人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 赵俊臣笑着点头,并没有追究关武元的态度真假,只是点头道:“关将军有心了,还是起身说话吧,这里没有外人,大可以随意些!说起来,我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关将军的鼎力支持。” “赵大人您尽管吩咐就是!卑职一定是全力以赴!”说完这句话之后,关武元终于是站起身来,然后就开口问道:“赵大人您为何要遮掩身份隐匿于此?听您刚才的话语,您这是要对付三边总督王铮的幕僚汪恭?区区一个汪恭罢了,何须赵大人这般谨慎,只要您一声吩咐,卑职马上就派人把他绑来见您!” 赵俊臣摇头叹息道:“我隐匿身份躲藏于此的缘由,说起来就复杂了。” 说完,赵俊臣就把自己如何发现了西北几位督抚的绥靖计划、又如何控制了山西官场、再又如何遇袭的事情向着关武元与李如安简略讲诉了一遍。 赵俊臣进入花马池营之后,虽然是提前找到了李如安,但只是匆匆向李如安吩咐了一些事情,并没有详细解释原因,所以李如安与关武元同样是初次听到这些事情。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讲诉之后,关武元与李如安皆是目瞪口呆。 王铮与汪恭等人一直是极力隐瞒着他们二人,所以他们这段时间以来虽然也隐约发现了一些异常之处,但直到现在才知道了西北几位封疆大吏的大胆行径,为了让蒙古人主动退兵,竟是要把朝廷的赈灾粮草与十万逃荒灾民尽数送给蒙古人! 赵俊臣讲诉完毕之后,关武元怒声说道:“这些封疆大吏,当真是胆大妄为!但更可恶的是那个汪恭,竟然敢勾结蒙古人谋害赵大人,险些害了赵大人的性命,就应该活剐了他才能泄恨!赵大人放心,卑职这就领兵把他们尽数抓来审问!” 说完,关武元就要作势离开。 但关武元也知道,赵俊臣的计划绝不是这么简单粗暴,否则也就不会特意的隐藏身份行踪了。如今赵俊臣密见他与李如安二人,显然是另有计划。 所以,关武元摆出这般姿态只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罢了。 人就是这般奇怪,关武元原本以为花马池营之中只有自己一人受到赵俊臣的控制,所以当他得知赵俊臣遇袭失踪的事情之后,还是喜忧参半的,认为赵俊臣的失踪是自己重获自由的机会! 但如今,见到赵俊臣隐藏在监军李如安这里,并且李如安对待赵俊臣满是恭敬,一副任凭吩咐、忠心办事的模样,显然李如安与关武元一样也受到了赵俊臣的控制与收买。 并且,相较于关武元,赵俊臣更加信任李如安,否则也不能解释赵俊臣为何要躲藏在李如安这里,而关武元也是通过李如安才见到了赵俊臣。 发现这一点之后,原本还是急切想要摆脱赵俊臣控制的关武元却是心中泛起了酸水,竟是忘记了重获自由的想法,只是一心想要证明自己对赵俊臣的忠心,与李如安争夺赵俊臣的重视与宠信! 另一边,赵俊臣似乎是看出了关武元的想法,但他并没有揭穿,只是开口阻止道:“本官自然也明白关将军的忠心,但关将军切不要冲动行事,这件事并不是那么简单,还要从长计议。” 听到赵俊臣的阻拦之后,关武元也就顺利停下了动作,只是说道:“既然赵大人您另有计划,卑职自然是听从命令行事。” 赵俊臣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正如关将军刚才所讲的那样,本官这次的种种动作,主要是为了对付三边总督王铮的幕僚汪恭!当然,区区一个汪恭,并不值得本官特意的大功干戈,但汪恭一向是深得三边总督王铮的信任,花马池营内也有不少人受了他的收买,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做些狗急跳墙的事情! 此外,汪恭背后还有陕甘巨贾汪家,汪家在陕甘的势力影响一向是盘根错节,若是汪家知道了本官出手对付汪恭的消息,说不定就会直接出卖朝廷、投靠蒙古,到时候的局面就难以收拾了,如今的陕甘已经经不起这般混乱,所以本官就必须要行事谨慎一些,一旦是用了雷霆手段,就要彻底控制局势、斩草除根,绝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与关武元的积极表现不同,李如安一直是安静的听着赵俊臣讲诉自己的想法。 此时,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李如安若有所思的说道:“所以,解决此事并不困难,真正困难的是如何在解决此事之余,既不能进一步加大陕甘的局势混乱,又不影响陕甘官场的边防与牧民等事。” 见李如安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赵俊臣点头赞许道:“正是如此!” 李如安又问道:“赵大人您让我安排京城中枢的禁军援兵以搜寻大人踪迹下落的名义离开花马池营,就是赵大人您计划中的一部分?” 赵俊臣依然是点头赞许道:“李如安你确实聪明,一眼就看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如今的陕甘三边,唯有京城中枢派来的禁军援兵值得信任!我让一部分禁军找理由离开花马池营,乃是为了对付汪恭背后的汪家,以雷霆之势直接把汪家斩草除根,让汪恭根本来不及通报消息!” 说完,赵俊臣的目光再次转向了关武元,吩咐道:“所以,关将军要尽快安排几位可以信任的禁军将领率领兵马离开花马池营,表面上是前往横山县搜寻本官的踪迹下落,但实际上则是分兵两路,一路前往西边的临洮府,另一路则是前往东南方向的西安、延安二地!据我所知,汪家绝大部分族人皆是聚集在这三处地方,禁军将士们抵达了这三处地方之后,就即刻抓捕汪家所有族人、查抄汪家所有资产!此外,我会安排一些锦衣卫携带钦差手令与禁军将士同行,这三处地方皆是汪家经营多年的大本营,尤其是西安府,所以不仅要出其不意,也必须要有朝廷大义压制汪家同党才行!” 关武元连忙保证道:“赵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会办妥此事!” 赵俊臣冷声说道:“还有,你准备一下,等到今晚夜色深沉之后,留在花马池营的禁军将士同样要行动起来,彻底控制花马池营的局势!并且是软禁花马池营的所有文武官员!” …… 恩,第二更,在凌晨一点之前还有第三更! …… 第七百四十七章.兵变?. …… …… 就在赵俊臣向关武元、李如安二人详细吩咐计划安排的同时,在三边总督府的书房之中,陕甘的几位封疆大吏们正在紧急磋商着他们接下来的计划安排。 与山西巡抚吴敏不同,陕甘的三位封疆大吏皆是正值壮年,他们的资历、声望、根基等等也皆是要浅薄许多。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任由都知道在陕甘当官是一个苦差事,不仅是穷山恶水,还时常会遇到天灾兵祸,年老体衰之辈根本就应付不过来,唯有他们这些根基浅薄的壮年官员才会被朝廷“发配”于此。 河东巡抚吴敏如今不过是而立之年,身材瘦小、五官紧凑,一双八字眉看着异常衰气,也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事实上,在吴敏看来,自己担任河东巡抚的事情,就是被朝廷变相的发配边疆了,虽然是升了官职,但他上任之后就一直是愁眉不展,如今遇到这些事情,自然就更加的愁容满面了, 此时,吴敏正在摇头叹息道:“不顺!实在是太不顺了!先是准噶尔的威胁让咱们慌了好一阵,好不容易寻到了让蒙古人退兵的办法,却又被钦差抓到了把柄,原本还认为这位钦差赵大人很好说话,似乎也没有刁难山西的李巡抚,说不定还有办法遮掩下去,却没想到这位钦差大人竟是被蒙古人突袭失踪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麻烦一个接着一个,存心不让咱们这些西北官员安稳过日子!” 见到吴敏的模样,河西巡抚张文辉满脸不耐,说道:“事到如今,抱怨又有何用?还是尽快想想办法吧!三五千的蒙古骑兵没有任何预兆的越境袭击,也就是章巡抚运气好逃过了一劫,但我看那位钦差赵大人必然是十死无生,咱们这次虽然是安排了兵马前去搜寻下落,但恐怕也是白费功夫……钦差在咱们治下遇袭失踪,这件事太严重了,必须要想办法推脱责任,否则朝廷一旦责怪下来,咱们几人就麻烦了!” 张文辉虽然是文官,但他的相貌粗旷、气质粗豪,反倒是更像是一个兵痞,平日里说话办事也是一副直来直去的模样。 听到吴敏与张文辉的对话,王铮连连咳嗽了几声,面色愈加的苍白,转头向着默不作声的章晟德问道:“章巡抚,对于钦差遇袭失踪的事情,你可有什么办法?” 章晟德苦笑摇头道:“也不怕各位笑话,因为前两日蒙古人的突然来袭,下官虽然是侥幸逃掉了性命,但事到如今依然是心中慌乱,完全不能平静,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各位大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办就是了。” 章晟德的说法似乎是显得自己太过无用了一些,但在场众人皆是没有笑话章晟德的意思。 毕竟,三边总督王铮在一个月前同样是经历了蒙古人的突袭,那时候王铮躲在军堡之中,身边的护卫力量也更加充足,远要比章晟德的情况好得多,却依然是吓得重病了一场,直到今日也没有痊愈,相比较而言,章晟德的表现就已经算是英勇无谓了。 所以,王铮叹息一声,又转头向着幕僚汪恭看去,问道:“汪恭,你对此可有什么建议?” 这些日子以来,王铮已经是愈加依赖汪恭的出谋划策了。 听到王铮的询问之后,汪恭似乎是早有备案,马上就说道:“各位大人,若是这位钦差赵大人当真是被蒙古人杀死了,那么咱们就一定要遮掩此事!以鄙人看来,钦差遇袭而亡固然是一件震动朝野的大事,但蒙古人越境截杀钦差的事情就更加严重了!不妨遮掩去蒙古人越境袭击的事情,把钦差赵大人的遇袭说成是灾民作乱,然后再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推到榆林知府顾惜山以及横山县令李子顺的身上,说这一切全都是他们治民不力的缘故!如此一来,咱们的罪责也就可以减少许多!毕竟陕甘正值天灾,有一些灾民失控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见到汪恭这么快就找到了办法,章晟德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但很快就垂下了脑袋,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低调。 张文辉则是反驳道:“这个办法固然是不错,但监军李如安与禁军指挥使关武元都已经知晓了蒙古人袭击钦差的事情,咱们的禀报若是让他们二人拆穿了,岂不是又多了一项欺君的罪名?” 汪恭满脸不屑的说道:“像是李如安这种监军太监,各位大人见得还少吗?只要塞给他一些银子,他什么事情都会答应!至于那个关武元,虽然是自称武帝后人,但鄙人看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要给予他一些好处,他也必然会为咱们遮掩!” 听到汪恭的说法,在场众人皆是认同点头。 然而,吴敏却是突然开口说道:“说到了监军李如安,我倒是认为他今天的说法未必没有道理,蒙古人无声无息的穿过了定边、靖边二县,在横山县突袭了钦差大臣,这件事透着一股诡异,按理说各地的卫所军堡无论如何也应该进行警示才对……该不会,确实是有人想要借蒙古人的手除掉钦差大人吧?” 说到这里,吴敏用怀疑的目光环视着众人,眼神带着一些怀疑。 听到吴敏的说法,众人皆是沉默不语,同样是心中怀疑。 他们毕竟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这件事情的蹊跷之处? 然而,不等几位封疆大吏多想,汪恭就再次开口道:“各位大人,鄙人认为咱们必须要团结一心,唯有如此才可以渡过这场劫难,这个时候再是相互猜疑,就要自乱阵脚了!此外……如今还有一件更加紧要之事,需要各位大人决定。” 汪恭的这番话语,成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王铮又是轻咳了两声,然后问道:“何事这般紧要?” 汪恭说道:“咱们的那个计划,如今已经是全部准备妥当了,只是前段时间被钦差大人紧急叫停了,如今钦差大人已经是遇袭失踪,咱们的那个计划究竟还要不要继续执行下去?这件事鄙人不敢做主,还望各位大人能够商议决定!” 听到汪恭的说法,在场几位封疆大吏再次陷入了沉默,皆是心中急转思考不停。 最终,三边总督王铮犹豫不决,心中没有准主意,陕西巡抚章晟德一如既往的沉默低调,至于河东巡抚吴敏与河西巡抚张文辉则是各有立场,吴敏胆子较小,认为应该及时收手,而河西巡抚张文辉的胆子更大,河西位于甘肃的黄河以西,遭遇的蒙古人压力更大,防备力量也更加不足,却是认为应该继续执行计划。 于是,吴敏与张文辉二人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 在几位封疆大吏的商议与争论之下,时间流逝飞快。 很快的,时间就已经是这一天的傍晚时分。 在此期间,关武元手下的几位亲信将领率领着五千禁军援兵离开了花马池营,表面上是前往横山县搜寻钦差赵俊臣的下落,但五千禁军离开了花马池营的范围之后,却是兵分两路,一路向西前往了甘肃临兆府,另一路则是向着东南方向的西安府直奔而去。 与此同时,眼见着天色渐沉,关武元则是在禁军大营内摆下了一场酒宴,邀请了花马池营的所有领兵将领,不论是总兵史松、副总兵郑余、参将钱保、守备官包宏杰等等高层武官,还是中下层的千户百户,皆是在关武元的邀请之列。 自从来到陕甘三边之后,关武元就一直是广结善缘,花马池营的几位武官皆是与关武元的关系不错,收到了关武元的摆宴邀请之后,他们也不觉得奇怪,除了这一夜还要当差的几位千户百户之外,所有人都是爽快答应了关武元的邀请。 然而,与此同时,关武元麾下的禁军将士们,却是悄然间进行了调动,虽然已经是进入傍晚时辰,但所有的禁军将士在关武元的命令下依然是没有卸去兵甲,保持着随时都可以行动的状态。 于是,所有的事情皆是按照赵俊臣的计划进行着,等到夕阳西下之后,一切皆已是准备妥当了。 却说,等到弯月挂上枝头的时候,在总督府之内,几位封疆大吏们经过了大半天的商议与争论,皆是感到了疲惫。 所以,在总督府用过了晚膳之后,他们就打算各自回到住处了。 然而,就在几位巡抚向王铮告辞之际,却是异变突起。 整个花马池营突然是陷入了混乱与喧哗之中,似乎有大量兵马举着火炬四处奔走,明明已经是夜晚之际,但花马池营却是一片火光通明。 总督府位于花马池营的最中央处,花马池营的变故又是这样的明显,所以王铮与几位巡抚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连忙是命人打探。 然而,打探消息的人手还未离开,就见到几名总督府的兵丁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大声呼喊道:“大事不好了!兵变了!兵变了!禁军造反了!” …… ps:恩,第三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依然会有小爆发。 …… 第七百四十八章.雷霆手段. …… …… “总督大人!大事不好了!兵变了!兵变了!禁军造反了!” 几名兵丁跑入大堂之后,领头的一位百户顾不上行礼,只是急声禀报道。 听到禀报之后,几位封疆大吏皆是面色大变,全都是心中惊慌。 不论任何时期,兵变都是一场大麻烦,如今正值火筛入寇之际,发生兵变也就更加麻烦了。 尤其是,兵变的地点还是边防的核心重地花马池营,发生兵变的禁军将士则是花马池营的主力,而几位封疆大吏更是陷入了乱军的包围之中!没有任何自保之力! 这又是一件足以惊动朝野的大事情,一旦处理不好,整个西北局势都会彻底糜烂! 慌乱之余,王铮一副随时都会昏过去的模样,惊声问道:“兵变?为、为何会有兵变?” 禀报之人只是一位寻常百户,今夜负责巡视营城,见到兵变之后就急忙跑到总督府禀报,同样是不知详情,哪里能够回答王铮的询问?只是急忙摇头表示不知。 另一边,张文辉则是怒声道:“兵变?反了他们了!如此胆大妄为,他们难道就不怕朝廷事后追究责罚?他们的领头将领难道就没有阻止?究竟是何人带头变乱的?” 禀报消息的百户依然是茫然摇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吴敏原本胆子就不大,如今更是失了方寸,只是喃喃颤声自语道:“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发生兵变?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与几位封疆大吏相比,汪恭还算是比较冷静,但同样是表情凝重,眼神变幻不停,不断思考着对策。 眼见几位封疆大吏只知道讲一些无用废话,根本没有抓到重点,汪恭也就顾不得尊卑之序,迈步走到几人的身前,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话语,向这名百户急声问道:“你确定是朝廷的禁军援兵发生了兵变?而不是营里的西北边军?” 这一次,这位百户总算是有了准确回答,连忙点头道:“确实是禁军发生了兵变,全是卑职亲眼所见!兵变是从几处禁军营地开始蔓延的,参与兵变的将士也全都是操着京城口音!西北边军们如今或是被禁军四处驱赶,或是被封锁在各自营地之中,绝没有参与到兵变之中!” 汪恭表情愈加严肃,又问道:“有多少禁军参与了兵变?” 禀报消息的百户又是连忙答道:“密密麻麻、数量众多,如今营城内到处都是参与兵变的禁军,至少有上万人之多,依小人猜测,恐怕是所有禁军皆是参与了这场兵变!” 汪恭面色再变,继续问道:“禁军的兵变之际究竟是何般情况?是行动有序?还是混乱不堪?” 这位百户认真回想了一下,答道:“禁军们行动有序,目标也很明显,如今正在占领营城内的各处要地,边军将士们原本正要休息,猝不及防之下毫无反抗之力,营城内的军库、操场、还有左边的几处边军营地,如今皆已是被禁军控制了!” 听到这位百户的解释,几位封疆大吏也终于察觉到了事情的异常之处,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汪恭更是直接下了结论,转身向王铮等人说道:“几位大人,这场兵变绝不是那么简单,乃是一场以下犯上的叛乱!一万五千余禁军在同一时间发难,并且是行动有序、目标明确,显然是禁军将士们只是服从命令行事!这件事情乃是早有预谋!并且这件事必然是与关武元脱不了干系,也唯有他有能力发动所有禁军将士叛乱!” 王铮的表情愈加慌乱,颤声说道:“关武元?我待他为座上宾,一向是有求必应,他为何要领兵叛乱?事先没有任何预兆,绝不可能!绝无可能!” 见王铮还是不愿意面对事实,汪恭咬牙道:“总督大人,不论关武元究竟为何要领兵判乱,如今咱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寻求自保之力,应该尽快召集可以信任的边军将士守卫总督府,并且与禁军叛兵进行对峙,然后再打探关武元叛乱的缘由,到时候再进行交涉也不迟!但若是任由禁军控制了整个花马池营、压制了西北边军,咱们就要任人宰割了!花马池营之内,虽然是禁军人数占据优势,但西北边军同样有万人之多,关武元想要彻底控制花马池营,也绝不是那么轻松!趁着关武元尚不能掌控局势,还望总督大人早做决断!” 得到汪恭的提醒之后,王铮终于是回过神来,连忙是吩咐道:“快!派人去传令总兵史松、副总兵郑余、参将钱保、守备官包宏杰等人,还有西北边军的所有千户百户,让他们马上领兵前来总督府!一定要确保不能有任何耽搁!” 然而,听到王铮的命令之后,那位禀报消息的百户却没有移步,反倒是表情愈苦,带着哭音说道:“总督大人,卑职没法传令,关武元今天在禁军大营内摆下了一场酒宴,邀请了花马池营的所有领兵将领赴宴,总兵史大人、副总兵郑大人、参将钱大人、守备官包大人他们,还有那些千户百户们,如今尽数是在禁军大营内,自从禁军兵变之后,他们就失去了所有消息,恐怕是已经被关武元软禁了……若不是卑职今夜当值,需要游巡营城,恐怕也要被软禁在禁军大营里了!” 听到这位百户的回答之后,在场众人又皆是身体一颤、面色愈加煞白! 边军的悍勇善战之士全都是将领的私兵,王铮虽然是三边总督,但也要通过手下众位武将才能调动兵力,如今花马池营的武将竟是被关武元一锅端了,岂不是就是说王铮已经再无任何自保之力? 想到这里,王铮的神情愈加仓皇,再也没有了任何主意,只是急声向汪恭问道:“所有武将都是被关武元软禁了,如今咱们无法调动边军,这该如何是好?”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汪恭也终于是失去了从容,心中有了慌乱,表情同样是隐隐发白。 心中急转之后,汪恭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向那位前来禀报消息的百户问道:“三处城门可还留在边军手中?” 这位百户微微一愣,再次回想了片刻,然后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禁军乱兵并没有冲击城门,三处城门依然是由西北边军控制!” 汪恭马上向王铮建议道:“既然如此,咱们如今唯有逃了!总督府的防备力量不足,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咱们迟早要被禁军乱兵控制,不妨冒险逃往城门,借助城门的工事进行抵御……恩,北城门的驻兵最多,防备最是森严,咱们去北城门!若是事有万一,就索性放弃花马池营,以保命为重!” 王铮如今已经没了主意,听到汪恭的建议之后,只是稍稍犹豫了片刻,就咬牙答应了。 然而,几位封疆大吏正准备行动,就又有几位兵丁跑入了大堂之中,急声禀报道:“总督大人、各位大人,大事不好了!总督府被禁军包围了!” 听到这一声禀报之后,王铮作为堂堂的三边总督,竟是直接瘫软在地上,口中喃喃道:“完了……彻底完了……” 不仅只是王铮,像是张文辉、吴敏等人,同样是一脸绝望。 他们没想到禁军的动作竟是如此之快,态度又是这样的坚决,还没有彻底花马池营的局势,就直接分兵包围了总督府。 这样一来,他们就连逃跑的可能都没有了!接下来只能是任人宰割! 而就在几位封疆大吏心中绝望的时候,此时的赵俊臣依然是隐藏在监军李如安的房间内,完全没有理会房间外的混乱与喧哗,只是神情悠然的饮茶,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李如安谈话。 李如安则是态度恭敬的站在一旁,表现出一副任由赵俊臣吩咐的态度。 “我听说,等到陕甘三边的监军任务结束之后,御马监就打算安排你去御书房办差,这是一个好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听到赵俊臣的嘉勉,李如安垂首道:“这全都是因为赵大人的暗中扶持,若是没有赵大人,如安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在内廷之中冒头。” 赵俊臣笑道:“那也是你自己有本事……不瞒你说,除了你之外,我还在内廷之中安排了不少人手,也都给了他们暗中扶持,却唯有你的表现最好!” 李如安依旧是一副谦逊模样,答道:“赵大人过誉了,您的种种帮助与扶持,如安皆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今后若是如安能够掌控内廷,定然是全力报答!” “掌控内廷?呵!如安你的野心倒是不小!但你能有这样的野心倒也不错,你若是能够彻底掌控了内廷,那我今后办事的时候也会方便许多……恩,回京之后,我会交给你一份名单,全都是我近年来安插进入内廷的探子,再为你准备几个立功的机会,有了这些帮助,想必你的发展也会更快一些!” 赵俊臣笑意盈盈的说出了自己的保证,但眼角余光则是留神打量着李如安的神情变化。 听到赵俊臣的承诺之后,李如安面色微变,总觉得赵俊臣的安排看似是全力以赴的扶持自己,但实际上也加强了对自己的控制。 不过,李如安很快就换上了感激不尽的表情,向赵俊臣行礼道:“多谢赵大人!如安绝不会辜负赵大人的寄望。” 见到李如安的这般表现,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如安如今已经有了崛起的苗头,所以赵俊臣就要换一种方式来控制他了。 把自己安插在内廷的探子交给李如安一部分,李如安固然是增强了实力,但他重用这些人之余,赵俊臣也就加强了自己对李如安的监视!至于所谓的“立功”的机会,不过是让李如安为赵俊臣打压内廷里敌对势力罢了,还可以进一步加强李如安对自己的依赖。 当然,这些考虑,赵俊臣自然是不会明说出来。 就在赵俊臣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关武元却是匆匆进入了房间,向着赵俊臣禀报道:“赵大人,事情有些不妙!卑职软禁了花马池营的诸多武将之后,他们麾下的私兵们就纷纷是鼓噪不停,要求卑职尽快释放那些武将,否则他们就要冲入禁军营地救人!因为赵大人的吩咐,禁军将士也不敢轻易与他们动手,局面就一直僵持着,但那些私兵们已经是渐渐不耐,随时都会与禁军发生争斗,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反抗,禁军将士们迟迟不能控制花马池营的局势,若是一直不能解决这些私兵的反抗,花马池营的局势迟早都要失控!” 听到关武元的禀报之后,赵俊臣叹息道:“不奇怪,这些私兵并不忠心朝廷,只是忠心于他们的直属将领,这些武将吃空饷、喝兵血之余,却又拿出数倍的兵饷供养自己手下的私兵,若是这些将领出现了意外,私兵们也就失去了丰厚收入,自然是无比忠心、一心护主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站起身来,向着房间外迈步走去,同时说道:“既然如此,还是我亲自去见一见花马池营的诸位将领吧,想要彻底控制花马池营的局势,终究还是要首先控制这些地头蛇才行!也是时候亮出我的钦差身份了!” 见到赵俊臣的决定之后,李如安与关武元连忙是跟随在后。 出了房间之后,关武元又问道:“赵大人,卑职已经令人包围了总督府衙门,几位封疆大吏也全部被控制了起来,您打算何时去见他们?” 赵俊臣摇头道:“这件事不着急,这里是军镇营城,只要是控制了兵权,那几个文官迟些理会也无妨,他们翻不出太大的波浪,如今还是以控制那几位武将为主!” 说话间,三人已是向着禁军大营的方向走去。 在禁军大营之内,被软禁的武将们则是另一番情况了。 …… 恩,第一更,四千字大章节。 …… 第七百四十九章.立威. …… …… 明朝的九边军镇,一向是以镇守总兵为首,总掌防区内的一切军务,权柄之重与封疆大吏相比也是毫不逊色。 除了镇守总兵以外,某些重要军堡的最高军事长官同样是拥有总兵的官职,虽然不如镇守总兵一般地位显赫,但这些总兵所负责的防线辖区大都是至关紧要,朝廷也是格外支持,他们的直属兵力却是极多! 花马池营的总兵史松就是如此,拥有私兵三千人之多,可谓是实力雄厚! 此外,副总兵郑余与参将钱保也各自拥有私兵五百人,守备官包宏杰同样是拥有私兵三百人! 至于那些千户、百户,也大都是拥有私兵数十到百余不等。 也就是说,花马池营里的万余边军,就有一半兵力是属于这些将领的私兵! 至于另一半人,则大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在将领们的眼中就与奴仆无异,近乎是没有任何战力。 如今,禁军迟迟不能彻底控制花马池营的局势,就是因为这些将领的麾下私兵一心护主、不断反抗的缘故! 不过,麾下的私兵们虽然是表现悍勇,但在禁军大营内,众位将领发现自己被软禁之后,却一个个皆是态度软弱,不敢有任何反抗。 他们虽然是武将,但也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总兵史松乃是一位沙场老将,如今已是年近五十,在西北边疆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明白了“实力就是一切”的硬道理,只要是自己的实力雄厚,就没人敢轻易动自己,反倒是争相拉拢,所以他蓄养私军也就最为卖力,每年的边防战事也极少会让手下私兵参战,还经常有避战之举动,就是担心自己的实力受到损失。 事实上,史松的观念从某方面而言是无比正确的,当他拥有三百私兵的时候,上一任的陕甘巡抚就保举他成为了卫所守备官,当他拥有一千私兵之后,又升职为了参将!当他拥有两千私兵之后,更是得到了上一任三边总督梁辅臣的重点提拔,成为了花马池营的总兵! 与此相比,有一些将领虽然是战功卓越,但他们手中的兵力不足,升迁速度反倒是不如经常避战以保存实力的史松。 总而言之,实力就是一切,史松早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时至今日,史松已是拥有三千私军,并且这三千私军皆是装备精良、武艺高强,要比寻常私兵更加精锐许多,哪怕是整个宁夏军镇之中,他都是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 被关武元软禁之后,史松虽然是非常识趣、没有进行反抗,但也没有太多的恐慌,因为他拥有三千忠心耿耿的精锐私兵,不论是谁都要争相拉拢,绝不会轻易得罪自己。 所以,此时的花马池营虽然是乱成了一团,众位将领也大都是坐立不安,但史松依然是老神在在,只是自顾自坐在酒席上喝酒打发时间。 来到禁军大营之后,虽然是没有见到关武元的身影,但关武元依然是为他们准备了三桌酒席,从这方面而言,关武元确实是设宴招待了他们。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禁军难道是要叛乱?” “关武元到底在想些什么?好生生的为何要领兵生事?” “也不知道总督大人如今是什么情况!” 与史松不同,其余的将领们实力不足,加起来也不如史松一人,自然是没有那么镇定,他们被软禁之后就一直是坐立不安、心中慌乱,相互间商议不停。 但很快,众位将领就发现他们如今受制于人,压根找不到任何对策,就纷纷把目光转向了总兵史松,想要从史松这里寻求主意。 “总兵大人,您看咱们如今要怎么办?” “关武元竟是软禁了咱们,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总兵大人,若是到了危急时刻,您可一定要拉兄弟们一把啊!” “总兵大人,关武元突然是领兵作乱,难道就没有与您提前打招呼?也太目中无人了吧,您才是真正的花马池营之主啊!” 见到众位将领纷纷围在自己身边,七嘴八舌的向自己讨教主意、寻求保护、甚至是想要鼓动自己带头对付关武元,史松只觉得心中不耐,低声喝道:“都乱什么!又有什么可乱的!都放心吧,不管关武元为何要软禁咱们,又为何要领兵作乱,但只要咱们的实力尚存,他就不敢轻易刁难咱们!别看禁军人多,但他们久怠战备,只是样子货罢了,又哪里是咱们边军的对手!若是咱们被逼急了,掀了桌子翻了脸,胜败暂且不说,关武元绝对是承担不起损失!” 说到这里,史松冷哼一声,又说道:“你们仔细听听,营城里虽然是混乱喧哗,但并没有厮杀的声音,边军们没有咱们的命令,不敢随意与禁军冲突,但禁军也不敢主动动手,所以只是相互对峙着……你们等着吧,关武元很快就要来找咱们了!若是没有咱们这些人,他就别想掌控局势!” 听到史松的保证之后,众位将领纷纷是安心了许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房间外突然传来了一个青年男子的悠悠赞叹声:“史将军不愧是西北边疆的宿将,确实是定力惊人,遇到了这般变故,却依然是从容镇定、心机缜密,实在是令人佩服!” 听到这道声音,史松目光一凝,抬眼看向屋外,问道:“是谁在说话?” 随着史松的询问,三人迈步进入了房间之中。 正是赵俊臣、关武元、以及李如安三人。 见到关武元与李如安联袂出现之后,众位将领纷纷是面色一变,就打算是质问关武元为何要软禁他们、领兵作乱。 然而,不待众位将领讲话,史松就抬手阻止了他们,目光略过了关武元与李如安,落在了赵俊臣的身上。 关武元统领着五万禁军,李如安则是监军太监,皆是地位尊贵,但他们二人分别站在赵俊臣的身后左右,亦步亦趋的跟着赵俊臣,态度颇是恭敬,所以史松马上就猜到了赵俊臣的身份地位远远要比关武元与李如安二人更加尊贵,而关武元今天软禁众位将领、毫无预兆的领兵作乱,显然也是出自于赵俊臣的幕后主使了。 想到这些,史松也就站起身来,向着赵俊臣拱手问道:“阁下是何人?刚才就是阁下在说话?” 赵俊臣迈步走到酒席前坐下,并没有遮掩身份的意思,直接是含笑答道:“本官乃是朝廷的钦差大臣、户部尚书赵俊臣!” 听到赵俊臣的自我介绍之后,所有人皆是大吃一惊。 钦差赵俊臣不是因为蒙古人的越境袭击而失踪了?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了这里?关武元的所作所为,显然是出于赵俊臣的吩咐,又是为了什么缘故? 史松表情微变,稍稍犹豫片刻后,带头向赵俊臣行礼道:“末将拜见钦差大人!” 在史松的带领下,众位将领也纷纷是单膝跪地,向赵俊臣行礼问安,齐声说道:“卑职拜见钦差大人。” 不论赵俊臣究竟想要干什么,但他毕竟是钦差大臣,在双方彻底撕破脸皮之前,尊卑还不能乱。 行礼之后,众将领原本还以为赵俊臣会让他们起身说话,然后他们就可以向赵俊臣询问缘由了。 然而,赵俊臣就好似是忘记了这一点,任由众将领继续跪着,缓缓说道:“众位想必是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关将军为何要软禁各位,也不知道本钦差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各位都是朝廷大将,本钦差也应该向各位解释一下缘由!” 说到这里,赵俊臣原本还算温和的声音突然变得冷肃,继续说到:“本钦差在横山县遭遇蒙古人袭击的事情,各位想必也听说了,根据本钦差的事后调查,发现此事乃是三边总督王铮的幕僚汪恭的幕后指使,此人勾结外寇、谋害钦差、出卖朝廷,实在是罪大恶极!与此同时,本钦差也发现汪恭以及汪家在陕甘境内的势力盘根错节,陕甘有许多文武官员都是他们的同党,若是本钦差直接向他发难,说不定就会出现变故,所以本钦差就暗中联系了关将军与李监军,于是也就有了今晚的事情……总而言之,这一切只是为了万无一失,以雷霆手段彻底铲除汪家这个毒瘤与隐患罢了,本钦差只是针对汪家,并不会牵连到各位,所以各位也大可不必担心!”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众位将领又是面色一变。 没想到赵俊臣的目标竟然是汪恭以及汪家! 众位将领大都与汪家有过联系,不由是心中揣揣,生怕自己会受到牵连。 尤其是史松,心中顿时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能够拥有三千私兵的实力,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汪家的暗中资助,若是赵俊臣出手铲除了汪家,他今后又要如何维持实力?想要养活三千私兵,每年所耗钱粮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犹豫了片刻后,史松突然是开口问道:“钦差大人认为陕甘汪家勾结外寇、谋害钦差,可有切实证据?” 赵俊臣看了史松一眼,问道:“有证据如何?没有证据又如何?” 史松缓缓说道:“末将认为,钦差大人还是应该慎重行事,汪家乃是陕甘大族,陕甘三边这些年来经常受到汪家的钱粮资助,很难想象他们会暗中勾结蒙古人,若是钦差大人没有证据,就不应该随意断定汪家通敌,更不该轻易出手针对,若是钦差大人寻到了切实证据,也应该反复调查,以免是造成一场冤案!” 赵俊臣突然是再次笑了,问道:“听你的意思,不论是本钦差有没有证据,都不能出手对付汪家了?” 史松说道:“末将只是认为,钦差大人应该更加谨慎一些,不能冤枉好人而已。” 赵俊臣冷声说道:“冤枉好人?好人会勾结外寇、谋害钦差、出卖朝廷百姓?这些事情,本钦差都有切实证据!也对,史总兵的麾下三千私兵,每年都是耗费钱粮无数,其中有一半钱粮出自于汪家的资助,自然是要为汪家说话了!” 见赵俊臣这般清楚自己的事情,史松不由一惊。 不过,正如赵俊臣所说,史松与汪家乃是一荣俱荣的关系,绝不能任由赵俊臣出手铲除汪家。 所以,史松对于赵俊臣的说法避而不谈,只是继续说道:“还望钦差大人明鉴,如今正是敏感时期,汪家这些年来对陕甘三边的资助,许多将士皆是看在眼中,您若是出手对付汪家,就必然是要引发混乱,说不定还会发生兵变,到了那个时候,事情就难以收拾了!” 说到最后,史松的话语间已是隐隐有了威胁之意! 史松相信,赵俊臣一定会认真考虑自己的提议的,毕竟他拥有三千精锐私兵,还担负着花马池营的防务,乃是西北边防的中流砥柱。 如今蒙古大军入侵在即,边防局势危急,赵俊臣为了稳定大局,绝不敢得罪边军将领! 然而,史松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也低估了赵俊臣的决心。 只听赵俊臣突然是轻声一叹,说道:“果然,想要彻底掌控陕甘局势,只是讲道理还是不够的……终究还是要杀人立威才行!”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关武元突然是抽出了腰刀,一步跳到了史松的身后,挥刀就砍! 然后,鲜血喷洒,无头的尸体重重倒下,首级滚落到了地上。 首级之上,史松双眼圆睁,满是不可思议。 他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坐拥三千精锐私兵,赵俊臣竟然真敢杀死自己? 但实际上,在赵俊臣的眼中,史松的三千私兵一钱不值!事实上,若是想要让这三千私兵发挥一些价值,史松就必须去死! 因为史松太过于重视实力,也总是为了保存实力而避战逃战,这样一来,他的三千私兵再是如何精锐武勇,却不能抵御外寇,又有何用? 其实,明朝的边防薄弱,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史松这类将领太多了,他们吃空饷、喝兵血,造成了边疆的兵力空虚,虽然是花了大力气培养私兵,却又把私兵视为私人财产,不愿意用自己的私兵抵御外敌,动不动就避战逃战,边防自然是虚弱至极。 反而是史松死了之后,赵俊臣接收了他的三千私兵,倒是可以让这支力量发挥一些正面作用! 更何况,如今赵俊臣也存心想要立威,史松一头撞到了枪口上,自然是难逃身死的下场。 随着史松被杀,众位将领皆是心中大骇,纷纷是连忙避退到一旁。 赵俊臣则是恢复了最初的温和模样,再次开口问道:“现在,本钦差再问一次,本钦差打算对付汪家的事情,可还有谁反对?” 见到史松的下场,自然是无人敢反对。 更何况,与史松相比,他们与汪家的关系也没那么紧密。 于是,众将领沉默片刻后,纷纷是说道:“卑职等愿意追随钦差大人,一切任凭钦差大人吩咐!” 赵俊臣不置可否,只是问道:“既然如此,你们手下的私兵为何要阻碍禁军办事?难道想要造反不成?” …… 恩,第二更! …… 第七百五十章.私兵. …… …… 武官的胆色骨气,未必就强于文官。 见到赵俊臣先是毫无预兆的杀死了地位最高、实力最强的史松,完全没有顾忌影响,然后又是一顶“造反”的大帽子扣了下来,花马池营的众位将领顿时就慌乱了起来。 赵俊臣连史松都敢杀,更别说是他们这些人了,要知道他们的实力全部加起来也未必赶得上史松! 顿时间,众位将领皆是诚惶诚恐的跪在了赵俊臣面前,连声强调自己的忠心与顺服。 “钦差大人,饶命啊,卑职一向是忠心耿耿啊!” “还望钦差大人明鉴,亲兵们只是不明情况,所以才会反抗禁军,绝不是卑职等人的意思!” “钦差大人您一定要明察啊,卑职等人一直呆在禁军大营里,根本无法与亲兵家丁们取得联络,他们的所作所为,卑职等人实在是不知情啊!” 之前,他们只是单膝跪地行礼,但这一次却是双膝跪地了。 见到众位将领的表态,赵俊臣表情略有些复杂,似乎是满意,又似乎是失望。 他们的顺服态度固然是一件好事,但眼前这些人皆是边军大将,担负着抵抗外寇的重担,却是看不到一丝血性,这就绝不是什么好事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轻轻摇头。 然后,赵俊臣缓缓说道:“既然各位依然是忠心于朝廷,那么本钦差如今有三件事交给你们去办!”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众位将领就知道自己的性命保住了,纷纷是面现喜色,齐声说道:“钦差尽情吩咐,卑职等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不需要你们赴汤蹈火那么幸苦,本钦差的要求非常简单!第一,马上派人传令,让你们的手下私兵停止反抗禁军,尽数返回各自的营地休息,在天亮之前不要出来添乱!第二,你们这些人依然留在禁军大营里,到了明日清晨,本钦差的事情全部尘埃落定之后,你们就可以随意行动了;第三,明日辰时三刻,所有人都要前往三边总督府听令,本钦差有事情要宣布!” 赵俊臣的几项吩咐,确实是非常简单,众位将领纷纷是松了一口气,连忙是表态答应。 这些人今晚前来禁军营地赴宴,身边自然是跟着亲卫随从,但这些亲卫随从也全都被禁军软禁了。 在赵俊臣的命令下,他们的亲卫随从们纷纷是重获自由,然后就拿着他们的信物与命令返回了各自的营地之中,对私兵们进行了约束,不再是与禁军继续对抗! 就这样,大约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禁军在行动之际所遭遇的压力大减,只剩下了史松的三千私兵依旧与禁军对峙。 得知消息之后,赵俊臣也同样是心中松了一口气。 史松的麾下三千亲兵固然是实力最强,但在赵俊臣的眼中,另外这些将领的私兵远远要比史松的私兵更加麻烦! 无他,这些私兵虽然是人数较少、战力相对较弱,但他们分属不同将领、位于不同营地,禁军想要防范他们,就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也造成了禁军兵力的分散,并且这些私兵一旦是与禁军发生了武装冲突,因为分散范围更广的缘故,造成的混乱也会更加不可控制。 所以,众位将领的私兵们不再是对抗禁军之后,禁军只需要留下极少数兵力进行监视即可,到了那个时候,禁军就可以集中力量对付史松的三千私兵——这些私兵固然都是精锐,但面对数倍兵力的禁军依然是毫无胜算——只要再解决了史松的私兵,整个花马池营就再没有任何势力可以抵抗赵俊臣,赵俊臣也就可以彻底掌控局势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花马池营的混乱与喧哗已经是渐渐平息,各大将领的私兵们在赵俊臣的命令下也纷纷是退回了各自营地,却唯有花马池营的东北角依旧是保持着混乱与紧张的气氛。 这里乃是史松的驻地大营,史松麾下的三千私兵大都是驻扎于此。 禁军开始行动之后,这里的反抗也最为激烈,史松的私兵甚至是主动挑衅、步步紧逼,还曾一度将禁军们驱赶到了营地的三十丈之外。 赵俊臣并不希望花马池营在今晚发生流血冲突,将士们的鲜血应该是洒在沙场之上,所以禁军们的行动也是以封锁、威吓、对峙为主要手段,看似是主动出击,但实际上极为克制,面对史松私兵的主动挑衅,他们也不敢动刀动枪,只能是不断退让。 史松的私兵大都是性情悍勇之辈,原本就不畏惧争斗,禁军的退让更是进一步的加大了他们的嚣张情绪,认为禁军不过都是纸老虎,完全不敢与他们动手。 所以,几位私兵首领还一度制订了反攻计划,打算是直接冲入禁军大营,救出他们的首领史松! 然而,私兵们的嚣张气焰并没有保持多久。 随着各个方向的禁军援兵不断赶来,与他们对峙的禁军兵力也就越来越多,原本的三四千人逐步增加到了七千人之众,足足是史松私兵的两倍有余! 眼见到禁军的兵力越来越多,态度也越来越强硬,私兵们终于是有了一些惧意与忌惮,不再是主动挑衅,反而缩回到了自己的营地之中进行防御。 “ 史松的麾下三千私兵,一向是以三人为首,分别是张诚、徐麻子、以及刘蛮牛。 其中,张诚乃是德庆三十一年的武举人,弓马娴熟、熟读兵法,绝对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他参加武举只是为了功名,因为家境富裕的缘故并未参军,史松三顾茅庐才将他收入麾下,平日里也最为重视。 徐麻子原本是马匪出身,手段最是凶残,因为走投无路而投靠了史松,史松喜欢此人的悍勇毒辣与不折手段,经常把一些不干净的任务交给他来负责,而张麻子也从来没让史松失望过,可谓是史松的真正亲信。 至于刘蛮牛则是寻常农户出身,因为父母死于蒙古人之手的缘故,就投身参军,想要报仇雪恨,此人武艺高强、每战争先、又重视义气,在三千私兵之中威望最高,虽然是出身平凡无奇,但地位隐隐还要高过张诚与徐麻子二人,只可惜史松并不喜欢他,总是暗中打压。 此时,眼见到禁军的兵力越来越多,包围也愈加严密,三人就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张诚,我刚才看了一下,除了咱们这里,营城内的混乱已经渐渐平息了,外面的禁军兵力则是越来越多,显然是其余将领的私兵都已经放弃了反抗,如今咱们已经是孤立无援,你说该怎么办?” 三人聚在一起之后,刘蛮牛当先开口问道。 刘蛮牛出身低微,大字也不识几个,所以他一向是重视张诚这位武举人的意见。 然而,不等张诚开口答话,徐麻子就已经抢先说道:“蛮牛你还要问他?他还能有什么好主意!刚才若不是他的阻拦,我早已经领兵冲破了禁军的包围,直接攻入禁军大营救出总兵大人了!就是因为张诚怯战阻拦,耽误了战机,如今禁军的兵力已经是咱们的两倍有余,咱们只能是困守营地,再也无力反击……” 说到这里,徐麻子瞪了张诚一眼,恶狠狠的威胁道:“若是总兵大人发生了什么意外,我定是要你好看!” 张诚眉头一皱,并没有理会徐麻子的威胁,只是说道:“如今只能是静观其变了,毕竟咱们压根不知道禁军为何会发生兵变,也不知道总兵大人如今的情况如何,若是冒然行事,说不定反而会害了总兵大人,但只要咱们这三千人与禁军不断对峙,禁军在投鼠忌器之下,反而不会伤害总兵大人……不论如何,一动不如一静,咱们即使要有行动,也要等到局势明朗了再说。” 徐麻子冷哼道:“等到局势明朗?如今禁军援兵越来越多,等到局势明朗了,咱们还能有反抗之力?” 刘蛮牛考虑了片刻之后,却是抬手阻止了徐麻子,说道:“张诚读书多,比咱们二人明事理,还是继续听他的建议吧。” 徐麻子轻哼一声,却是不再纠缠张诚了。 与张诚这个武举人相比,徐麻子反倒是更加忌惮刘蛮牛,不仅是因为刘蛮牛的武艺高强,更因为刘蛮牛在三千私兵之中的威信极高,失去了总兵史松的指挥之后,刘蛮牛就是这三千私兵的实际首领,若是没有刘蛮牛的认同,徐麻子就连一兵一卒也不能调动。 见到徐麻子这般样子,刘蛮牛就打算再说些什么。 但就在此时,大营外突然是出现了一阵喧闹。 与此同时,一名私兵跑到了三人面前,禀报道:“大事不好了,禁军的骑兵与弓手纷纷是聚集了起来,看样子似乎是要袭营了!” 听到禀报之后,三人皆是面色大变。 然而,还不等他们三人拿定主意,就又有一名私兵跑了过来,禀报道:“禁军的关武元与监军太监李如安来了!他们二人还拥簇着一个年轻男子,此人自称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让咱们所有人集合起来与他见面,说是有事情要向咱们宣布!” …… …… 第七百五十一章.收服(一). …… …… 史松的私兵只忠于史松一人,即使是对朝廷也不大恭顺,就更别说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了。 尤其是今晚,禁军们突然发生了兵变,并且把他们全部包围在营地里,一副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强攻的架势,史松的私兵们对于朝廷的钦差更是没有任何信任,担心这一切都只是禁军想要把他们一网打尽的阴谋。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史松的私兵们并没有按照赵俊臣的命令在营地外集合,反倒是戒备更加森严了。 但最终,还是张诚认为私兵们强行违背朝廷钦差的命令只会让史松的处境更加恶劣,并且他们与朝廷钦差见面也是打探情况的大好机会,所以三名私兵首领商议良久之后,还是由刘蛮牛与张诚二人率领两千私兵出了营地觐见钦差大臣,而徐麻子则是率领着剩下的一千私兵留在营地里继续警戒,若是禁军想要趁机围攻私兵,徐麻子就负责领兵救援。 这样一来,足足拖了一刻钟时间,两千私兵才陆续来到营地外、在赵俊臣面前排队集合。 另一边,见到私兵们陆续出了营地之后,赵俊臣表情间的不耐终于是稍稍缓解了一些。 但见到私兵们依然是手持刀枪、身穿甲胄,戒备与敌意十分明显之后,却是忍不住眉头一皱,再看到三千私兵只出现了两千人,剩下的一千人依旧留在营地里虎视眈眈之后,赵俊臣的眉头也就愈加紧皱了。 早就知道朝廷无力控制边军将领们的私兵,但直到这一刻,赵俊臣发现情况要比自己想象中严重得多!这些私兵们完全就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就算是面对朝廷的钦差大臣,也没有任何的顺服之意。 再等到私兵们列队集合完毕之后,赵俊臣环视之际,表情间闪过了一丝不屑。 这些私兵,一个个皆是身体强壮、兵甲精良,看他们步伐稳健有力、神态彪悍,说他们是边军精锐也不为过!然而,足足花了一炷香时间才勉强整好了队列,并且他们的队列松松垮垮,站姿也是歪歪扭扭,不见有任何的纪律性与整体性,这样的军队哪怕是单兵素质再是如何优良、战斗经验再是如何丰富、战斗作风再是如何彪悍,恐怕整体战斗力也只是一般,不足以寄托重望。 不过,在目前的情况下,赵俊臣还是必须要安抚他们、甚至是收买他们为己用。 毕竟,若论实战能力的话,禁军将士比他们还要差了不止一筹,哪怕是蒙古骑兵里的精锐也只是与他们半斤八两罢了,所以赵俊臣并不希望与他们发生冲突,等到交战之际,他们依然是一支可以依靠的力量。 所以,私兵们列队完毕之后,赵俊臣就策马向前,打算是向这些私兵们喊话。 见到赵俊臣这般做法,李如安与关武元纷纷是面色一变,连忙是开口阻拦。 “赵大人,私兵们尚未顺服,依然是只忠于史松一人,您单独一人靠近他们,危险太大了,若是他们突然发难的话,事情可就不可收拾了。”李如安低声说道。 “是啊,赵大人,这些私兵们觐见钦差之际,依然是手持刀枪、神态戒备,您绝不能孤身犯险啊。”关武元同样是低声劝阻道。 赵俊臣轻轻摇头,说道:“你们认为这些私兵只忠于史松一人?错了!他们并非是忠于史松,史松也没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能够让三千私兵忠心耿耿!他们只是忠于史松给予他们的丰厚兵饷与优越地位罢了!但如今史松已经死了,死人是不能提供丰厚兵饷与优越地位的,所以他们也就不再是忠心于史松了,我乃是朝廷钦差,拥有朝廷大义的名分,只要是给予他们更加优厚的兵饷,想要获取他们的忠心并不困难!” 见李如安与关武元二人依旧是不放心,赵俊臣继续说道:“更何况,三千私兵如今只出现了两千人,史松就算是当真拥有一些死忠之辈,如今也必然是留在营地里不愿意轻易现身,眼前这些私兵愿意出营与本钦差见面,就意味着他们不愿意对抗朝廷,也绝不敢轻易与我为难,所以也没什么担心的……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若是见到苗头不对,自然会及时逃回来。” 说完,赵俊臣就无视了关武元与李如安的阻拦,继续是策马向前,直接来到了两千私兵的面前。 另一边,李如安稍稍犹豫片刻后,同样是策马跟在赵俊臣的身后,而关武元则是连忙命令禁军戒备,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要冲上前去搭救赵俊臣! 却说,赵俊臣来到私兵队列的前方两丈处之后,就及时勒马,向着私兵们高声喊道:“本官乃是朝廷的钦差大臣、正二品官员、户部尚书赵俊臣!根据陛下的旨意,西北数省的一切事宜,从今往后皆是由本钦差负责!”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站在私兵队伍最前列的张诚马上是单膝跪地,大声道:“拜见钦差大人!” 见到张诚这般做法,刘蛮牛就率领着两千私兵同样是单膝跪地,齐声大喊道:“拜见钦差大人!” 然而,私兵们虽然是行礼问安,但他们的手中依然是紧握刀枪,戒备防备的意味依然是没有任何的减弱。 行礼之后,不待赵俊臣发话,张诚突然抬头问道:“请问钦差大人,今晚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禁军们会突然兵变?又为何要封锁我等的营地?我等的主将史松总兵如今又在何处?我等将士如今遇到这般变故,皆是心中不安,还请钦差大人解惑!” 赵俊臣打量了张诚一眼,但并没有直接回答张诚的问题,只是扬声说道:“这些问题,本钦差自然不会隐瞒你们,但在此之前,本钦差要先问你们几个问题,问题并不难,只要你们回答了本钦差的询问,本钦差也会向你们详细说明今晚的变故!” 张诚与刘蛮牛对视一眼后,则是垂首说道:“还请钦差大人提问!” 赵俊臣再次环视了众人一眼,扬声问道:“在场的将士总计有两千人左右,其中有多少人是陕甘人士?住在陕甘境内的将士,不必继续行礼,全部站起身来。” 随着赵俊臣的命令,两千私兵之中,绝大部分人都是纷纷站起了身体,大约有一千八九之多,包括两名私兵首领张诚与刘蛮牛,也同样是起身站直。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轻轻点头,再次说道:“那么,在场将士之中,又有多少人因为每年的火筛入寇,被蒙古人杀死了亲朋与战友?让蒙古人抢夺了财产?妻女遭到了蒙古人的凌辱掠夺?符合这些条件的将士,全部出列!” 这一次,私兵们发生了一些混乱,但最终还是陆续有私兵走出了队列,大约占了总人数的六七成,大约有一千三百余人!其中,私兵首领刘蛮牛赫然在列。 愿意参军的人,大都是家境穷困、走投无路之辈,这样的人主要是集中在城池之外,也就是每年火筛入寇的重灾区,许多人都与蒙古人有着深仇大恨! 赵俊臣再次轻轻点头,却是策马来到了那些出列的私兵面前。 然后,赵俊臣抬起马鞭,指着众位私兵最前列的刘蛮牛问道:“你是何人?如今是什么官职?” 刘蛮牛大声答道:“卑职名叫刘蛮牛,承蒙总兵大人的看重,如今是花马池营的一名百户。” 赵俊臣紧紧盯着刘蛮牛,问道:“你站在这里,就是说蒙古人曾经祸害过你的亲族与家庭了?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可否向本钦差说一说?”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刘蛮牛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说道:“卑职乃是巩昌府新平村人士,十年前蒙古人劫掠巩昌府,攻破了新平村,全村被杀了九成,卑职侥幸逃脱了性命,但家中老父老母以及妹妹全部遇害!卑职就是因为这件事参军入伍,想要向蒙古人报仇!” 说到后面,刘蛮牛已经是面带愤恨,双眼泛红。 赵俊臣点了点头,然后又用马鞭指向了刘蛮牛身后的一位私兵,问道:“你呢?你与蒙古人又有什么仇恨?” “卑职的未婚妻全家都被蒙古人杀了!卑职的未婚妻也让蒙古人糟践了!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事后也疯了!卑职与蒙古人不共戴天!” 赵俊臣又用马鞭指向了另外一人,依然是问道:“再说说你的情况!你与蒙古人有什么仇?” “小人入伍之后,就一直受到义兄的照顾!但三年前的一场战事,义兄为了救下小人,却被蒙古人活活用马蹄给踩死了!“ 就这样,赵俊臣陆续问了十余名私兵的情况,每一位私兵都讲出了自己与蒙古人之间的仇恨。 在此期间,随着蒙古人作孽的例子越来越多,场上的气氛也渐渐凝重了起来,许多人虽然没有遭到赵俊臣的询问,但也是红了眼睛,皆是想到了自己的痛苦经历,所以,绝大部分私兵都是心中充满了对蒙古人的仇恨,哪怕是那些没有遭到蒙古人祸害的私兵,在这一刻也是感同身受、心情激愤。 见到气氛渲染得差不多了,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 这就是后世gcd的杀手锏“诉苦大会”了! 于是,赵俊臣扬声说道:“刚才,有人问本钦差今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本钦差现在就告诉你们详情!就在这花马池营内,有人暗中勾结蒙古人!他们出卖朝廷、为蒙古人提供便利,想要让蒙古人再次祸害你们的亲族家人!” …… 这几天实在有些累,昨天趴在电脑前睡着了,实在抱歉! 但身体情况总算是恢复了许多。 恩,第一更! …… 第七百五十二章.收服(二). …… …… “刚才,有人问本钦差今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本钦差也不瞒你们!就在这花马池营内,有人暗中勾结蒙古人!他们出卖朝廷、为蒙古人提供便利,想要让蒙古人再次祸害你们的亲朋、抢夺你们的财产、凌辱你们的妻女!” 在赵俊臣的鼓动下,私兵们对于蒙古的仇恨正值最高峰,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后,顿时就是群情激奋了起来。 “钦差大人,到底是哪个畜生与蒙古鞑子勾结?” “勾结蒙古鞑子,猪狗不如!” “杀死那个畜生!绝不能过放过他!” 内奸往往要比敌人更加可恶。 哪怕是那些与蒙古人尚无仇恨的私兵,在这一刻也纷纷是表情激动、面带恨意。 毕竟,一旦是蒙古人作孽太多,西北全境的百姓都要陷入危难,任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亲人一定会幸免于难。 见到私兵们的反应,赵俊臣表情间闪过了一丝满意,然后抬手下压,示意私兵们安静。 私兵们渐渐安静了下来,皆是看着赵俊臣,等待赵俊臣说出那个可恨的名字。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赵俊臣扬声说道:“勾结蒙古的内奸,乃是三边总督的幕僚汪恭,禁军今日之种种行动,也正是奉了本钦差的命令,防止汪恭之同党的反扑、以雷霆之势将汪恭依法拿办!”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众位私兵的心中怒火终于是找到了发泄的方向,纷纷是请求赵俊臣把严惩汪恭、务必要将他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听到私兵们的要求之后,赵俊臣再次扬声说道:“然而,本官抓捕汪恭之际,却依然是遭到了汪恭同党的阻挠!而汪恭的同党之中,有一人正是你们的顶头上司、总兵史松!关于史松的种种罪行,不论是禁军将领关武元、监军李如安、以及陕西巡抚章晟德,皆是可以作证!汪恭暗中帮助蒙古人,而史松却又在庇护汪恭!也就是说,蒙古人祸害你们家人族亲的种种罪行,史松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原本已经是群情激奋的私兵们突然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赵俊臣! 史松给予了他们丰厚的兵饷、优越的地位,被他们视为主公,但如今却又获悉史松是勾结外寇、祸害百姓的民族罪人!私兵们下意识的不愿意相信,然而赵俊臣搬出了许多大人物作为证人,却又让他们不得不信! 一时间,私兵们皆是有些茫然。 就在这时,刘蛮牛突然是扬声问道:“钦差大人,你所说的这些事情,可是真的?又可有证据?” 赵俊臣的目光转向了刘蛮牛,肃声答道:“在禁军大营内,史松包庇汪恭、甚至是为了汪恭不惜威胁本钦差的事情,花马池营的副总兵郑余、参将钱保、守备官包宏杰、以及众位领兵的千户百户皆是亲眼所见,你们事后大可以亲自向他们确认!至于汪恭勾结蒙古人的种种罪证,我手中也有确凿证据,很快就会向全体将士公布!” 说到这里,赵俊臣向刘蛮牛问道:“刘蛮牛,你刚才说自己参军入伍是为了向蒙古人报仇,那么你回想一下,你投入史松的麾下之后,史松究竟是积极参战抵御蒙古劫掠?还是消极避战、任由蒙古人祸害百姓?史松的态度难道还不明显吗?” 听到赵俊臣的反问,刘蛮牛顿时是沉默了下来。 史松一直都不喜欢刘蛮牛,也一直在暗中进行打压,就是因为刘蛮牛仇视蒙古、总是积极请战的缘故! 另一边,张诚则是开口问道:“敢问钦差大人,总兵史松现在如何了?” 赵俊臣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宣布道:“史松庇护奸邪、出卖朝廷、祸害百姓,罪不容赦,如今已经被本钦差下令斩首了!”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私兵们纷纷是面现震惊,依然是觉得不可思议——在花马池营一手遮天的史松,竟是就这样被赵俊臣斩首了? 然而,私兵们仅仅只是震惊而已,却没有多少人因此而敌视赵俊臣,反倒是有许多人暗暗叫好! 这就是赵俊臣的手段了!若是赵俊臣一向来就表示自己斩杀了史松,这些私兵们必然会仇视赵俊臣,说不定还会有人要冒险为史松报仇,但赵俊臣先是激起了私兵们对蒙古人的仇恨,然后又把史松与蒙古人联系到了一起,将私兵们的仇恨转移到了史松身上,并且动摇了史松身为总兵的合法性,这样一来,私兵们哪里还会因为史松而仇视赵俊臣? 然后,不等私兵们多想,赵俊臣已经是继续说道:“不过,史松的罪行仅仅只与他一个人有关!据本钦差所知,你们皆是被史松瞒在鼓里、并不知情,所以也不会受到史松的连累!本钦差如今来见你们,是不忍心看到朝廷的一支精锐之师因为主将的罪行就轻易解散!所以,从今往后,你们将归属于本钦差的麾下,成为本钦差的家丁护卫!你们的每月兵饷,本钦差不仅是照发无误,并且还要再加三成!如今,蒙古人屡屡侵犯,百姓们苦不堪言,本钦差与史松的消极避战不同,将会亲自率领你们向蒙古人报仇雪恨!” 说到这里,赵俊臣环视着两千私兵,扬声问道:“你们……可愿意追随本钦差为朝廷效力、为百姓御敌?” 正如赵俊臣所说,私兵们看似对史松忠心耿耿,但他们实际上只是忠心于史松赐予他们的丰厚兵饷与优越地位罢了,如今史松成为了蒙古人的帮凶,赵俊臣则是给予了他们更加优厚的兵饷以及更加优越的地位,并且还搬出了朝廷与百姓的大义,私兵们哪里还能拒绝? 最终,私兵们经过一阵混乱之后,纷纷是把目光投到了刘蛮牛的身上。 刘蛮牛在私兵之中威望极高,所有人都等着他率先表态。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也把目光投在刘蛮牛的身上,等待着刘蛮牛的选择。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刘蛮牛的表情严肃,并没有太多的犹豫,只是向赵俊臣躬身说道:“钦差大人请稍等片刻,大营内还有一千将士,卑职这就前去把他们叫出来,让他们一同做出决定!” 等到赵俊臣点头答应之后,刘蛮牛就转身回到了大营之中。 片刻之后,大营内突然出现了许多喧哗之声,隐隐间似乎还夹杂了一声惨叫!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刘蛮牛已经率领着大营内的一千私兵来到了赵俊臣的面前。 而刘蛮牛的手上,则是提着一颗尚在滴血的首级。 “这是何人的首级?” 见到这般情景,赵俊臣开口问道。 刘蛮牛沉声答道:“此人名叫徐麻子,与卑职一样是史松的私兵首领,他是史松的亲信,不愿意唾弃史松、弃恶从善,如今已经被卑职斩杀了!” 见到刘蛮牛的果断作风,赵俊臣微微一愣,然后则是面现欣赏之色。 接着,刘蛮牛向着赵俊臣叩首道:“从今往后,我等三千将士就是钦差大人的手中刀枪,追随钦差大人上阵杀敌!” 随着刘蛮牛的最终表态,三千私兵们纷纷是下跪叩首,齐声说道:“追随钦差大人!” 赵俊臣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了一丝轻松。 眼前的这些将士,依然只是私兵,但他们的主人已是换成了赵俊臣! 而赵俊臣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经营与谋划之中,手中也终于是拥有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 …… 凌晨左右,女儿突然醒了,并且一直耗到凌晨四点才重新入睡……所以,虫子写完第二更,就已经是清晨六点了…… 闲暇时间就这么一点,却需要兼顾码字与奶爸这两项任务,再加上生活上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及三十八度的高温天气……从各种意义上讲,虫子都已经彻底崩溃了。 不过,本书依然会稳定更新!希望大家尽量订阅!谢谢! …… 第七百五十三章.收服(三). …… …… 平息各营私兵的抵抗,足足耗费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等到禁军彻底掌控了花马池营的局势之后,已经是晚上亥时了。 按照计划,赵俊臣必须要赶在明日太阳升起之前彻底解决花马池营的所有事情。 毕竟,花马池营乃是整个陕甘边防的核心重镇,到了明日清晨,各地军镇与卫所就会与花马池营进行联络,蒙古人也会进行刺探,一旦是花马池营的事情迟迟得不到解决,整个陕甘边防的局势都会失控,唯有在今天晚上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全部解决,才可以最大程度上减弱影响。 此外,赵俊臣能够在短时间内控制花马池营,让封疆大吏与众多将领皆是俯首帖耳,对于陕甘各地的军镇与卫所也是一种威慑,那些拥兵自重、愈发难以控制的边军将领也多少会心生敬畏,这有利于赵俊臣控制大局。 毕竟,控制花马池营只是赵俊臣计划中的开始罢了。 所以,处理了私兵的事情之后,赵俊臣没有任何耽搁,直接赶去了三边总督府。 此时的三边总督府已经被禁军封锁了一个多时辰,禁军们并没有攻入总督府衙门,只是限制了封疆大吏们的行动,即使如此,也足以让那几位封疆大吏惊慌失措了,他们至今也不清楚禁军叛乱的原因,有心想要与禁军们谈判交涉,但禁军压根没有理会他们。 时间越拖越长,他们也就越来越慌乱——未知才是最可怕的,封疆大吏们习惯于掌控一切,就更是如此了!眼看着局势彻底失控,自己则是前途未卜,原本还以为禁军叛乱是想要诉求某些东西,但禁军们却迟迟没有理会他们,封疆大吏们也就愈加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不由是胡思乱想,全都被自己脑中的想象给吓坏了。 “禁军还是没有回应吗?” 大堂之内,三边总督王铮声音虚弱的问道。 他原本就因为惊吓而重病未愈,如今又再次遭遇惊吓,病情也就出现了反复,一副身体彻底垮掉的模样,有气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汪恭表情严肃的摇头道:“还是没有任何回应,鄙人亲自去找他们交涉,却没他们赶回来了,而且他们一个个都是守口如瓶,不愿意透漏任何消息,鄙人哪怕是递给他们银子,他们也不收。” 一旁,沉默许久的章晟德突然开口道:“各位,今天聚议之际,监军李如安怀疑陕甘三边有人勾结蒙古人谋害钦差赵大人,你们说禁军的突然兵变,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听到章晟德的猜测,众人皆是一愣,然后又纷纷是面色微变。 自从禁军兵变之后,他们就不断猜测原因,许多推断被提了出来,却又被很快推翻,所以他们至今也是摸不着头脑。 但章晟德的这一番话,却是让他们心中不由一动,觉得大有可能! “确实有可能!”河东巡抚吴敏急声说道:“那禁军指挥使关武元与监军李如安全都是来自于京城,内廷与禁军又是关系密切,自然是同进同退、穿一条裤子,今天关武元也支持了李如安的想法……若是李如安坚持认为陕甘三边内部有人勾结蒙古谋害钦差,或许关武元真有可能会大动干戈!” 河西巡抚张文辉则是怒声说道:“仅仅是因为一些不靠谱的推测,就敢以下犯上、发生兵变,本官事后定要向陛下弹劾他们不可!” 章晟德则是摇头道:“事到如今,弹劾之事暂且不提!我看营城里的混乱已经是渐渐平息了,若是我的猜测为真,那么李如安与关武元应该很快就要现身了,到时候必然是要追查钦差大臣遇害的事情,咱们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表明自己的清白,向他们证明钦差大人遇袭的事情与咱们毫无关联才行!否则这件事就很难解决!” 说到这里,章晟德的双目扫视着在场众人,问道:“我再问一次,钦差大臣遇袭的事情,当真是与咱们这些人无关吧?” 然后,章晟德的目光就落在了王铮与汪恭二人的身上。 章晟德这次的任务,一方面是掩护赵俊臣进入花马池营,另一方面则是刺探消息,摸清几位封疆大吏的立场与底细,尤其是三边总督王铮的态度,王铮究竟有没有参与汪家勾结蒙古人的事情,这直接关系到赵俊臣的下一步计划的具体制定。 听到章晟德的询问,在场众人又是面色一变。 吴敏慌忙摇头否认,说道:“这件事绝对与我无关!我哪里有这种胆子!” 张文辉也是摇头道:“钦差大人是在陕西境内遇袭,我乃是河西巡抚,哪里能在陕西境内搞出这般大手笔?若不是因为钦差大人驾临的事情,我如今还留在河西主持大局呢!” 王铮的面色愈加苍白,颤声道:“本督与钦差赵大人是旧识,怎、怎么会勾结蒙古人谋害于他?” 汪恭表情森沉,眼神不住波动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却是没有说话。但他毕竟只是总督府的幕僚罢了,除了章晟德之外,其余几位督抚都没有在意他的态度。 就在这时,总督府的大门方向突然出现了阵阵喧哗与混乱。 然后,一名总督府的兵丁连滚带爬的跑入大堂之中,满是惊慌的禀报道:“各位大人,禁、禁军攻进来了!” 禁军的动作很快,总督府的兵丁刚刚禀报了消息,几位督抚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一队禁军就冲入了大堂,一个个手持利刃、表情肃杀,虎视眈眈的盯着在场所有人,控制了大堂内的局势。 然后,就见三人在禁军的拥簇之下,联袂进入了总督府大堂之中。 这三人之中,分列左右的两人分别是禁军指挥使关武元与监军太监李如安,而为首之人年纪轻轻,却是身穿朝廷二品大员服饰,自然就是赵俊臣了。 在场众人皆是认得关武元与李如安,但大都不认得赵俊臣,见到赵俊臣的模样之后,自然是暗暗猜测赵俊臣的身份,然后他们大都是猜到了什么,又是面色大变。 尤其是汪恭,一直都是冷静镇定的他突然是面色惨白了起来。 然后,王铮的惊声呼唤,也证实了他们心中的猜测。 “赵、赵大人!?你是赵大人!”王铮面色惊骇,指着赵俊臣惊声说道:“你、你不是遭遇蒙古人袭击失踪了?为何会出现于此?” 赵俊臣似笑非笑的打量了王铮一眼,问道:“见到我平安无事,王总督心中是高兴还是失望?” 说完,赵俊臣随意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然后则是双眼扫视着在场众人。 听到赵俊臣的反问,王铮依然是搞不清情况,只是问道:“见到赵大人平安无事,我自然是心中高兴,赵大人为何要这样问?赵大人,今日禁军之举动,可是由你指使?究竟是为何原因?” 见到王铮的这般反应,赵俊臣叹息摇头,说道:“看来,王总督至今也还是被蒙在鼓里啊……” 然后,赵俊臣的目光转向了汪恭,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人没有穿着官服,并且是年纪轻轻……也就是说,你就是王总督的幕僚汪恭了?” 确认了赵俊臣的身份之后,汪恭的表情隐隐有了一丝惊慌,但依然是强自镇定着,向赵俊臣躬身行礼道:“学生拜见钦差大人!” 赵俊臣认真打量着汪恭,表情间满是欣赏,点头夸赞道:“年纪轻轻,就能制定出这般缜密毒辣的计划,又有这般狠绝果断的手段,当真是一个人才!在本钦差的眼里,我朝的年轻一代之中,最为出众的人名叫赵山才,可惜天妒英才,此人已经因病过世了……但就算是他依然活着,仅论狠毒、果断这两方面,却还是不如你远矣。” “钦差大人过誉了,学生哪里能与名满天下的江南才子赵山才相提并论。” 表示谦逊之际,汪恭的眼中则是闪过了一丝喜色。 汪恭心中很清楚,既然赵俊臣突然出现于此,就代表他的计划很可能已经败露了,下场必然是不堪设想。 然而,赵俊臣的这几句夸赞,却是让汪恭心中忍不住出现了一些幻想——赵俊臣一向最是惜才,难道他看中了自己的才华能力,决定要放自己一马? 汪家在京城之中也有耳目,也听说过赵俊臣的一些事迹——赵俊臣曾经最是看重赵山才,哪怕是赵山才投入了太子朱和堉门下,屡屡与赵俊臣为难,赵俊臣依然是不计前嫌、多次招募,由此可见赵俊臣面对人才的时候,还是胸怀大度、不计前嫌的。 可惜,汪恭并不知道,赵山才从某方面而言正是死在了赵俊臣的手上!“以德报怨”也从来都不是赵俊臣所拥有的优良品质! 所以,汪恭的幻想刚刚浮上心头,赵俊臣就已经突然变了脸色,眼中闪过了一丝冰冷杀意,开口道:“来人,将此人拿下!” 随着赵俊臣的一声命令,顿时就有几名禁军扑到了汪恭的身边,将汪恭反手捆绑,并且狠狠踹了汪恭的双腿,让汪恭跪倒在赵俊臣的面前。 见到这一幕,王铮、吴敏、张文辉等人纷纷是面色再变。 尤其是三边总督王铮,此人一向是把汪恭视为左膀右臂,如今见赵俊臣这般对待汪恭,自然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赵大人,这是何意?” 赵俊臣再次看了王铮一眼,目光中满是失望。 旁边的陕西巡抚章晟德则是叹息一声,说道:“王总督,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勾结蒙古、谋害本钦差的幕后主使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幕僚汪恭!” “什么!?” 听到章晟德的解释,在场众人又是面色大变。 然后,章晟德就把他与赵俊臣如何遭遇蒙古骑兵袭击、如何击败了蒙古骑兵、又是如何抓到了汪恭的堂弟汪顺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以及赵俊臣暗中夺取花马池营的计划等等,向着几位督抚详细解释了一遍。 章晟德解释完毕之后,眼见到几位督抚依旧是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模样,赵俊臣冷哼一声,说道:“汪恭不过是区区一名幕僚罢了,瞒着你们做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然是毫无察觉,亏你们还是封疆大吏!你们也不用脑子想想,此人所在的汪家依靠边境生意发家,自然是与蒙古人关系密切,又岂能信任?他所制定的那个计划,看似是保卫边疆,但实际上只是为了让蒙古人能够轻而易举的收获战利品罢了!结果你们畏惧于蒙古的威胁,想也没有多想,还当真按照他的计划行事……你们究竟是脑子傻了还是眼睛瞎了?朝廷竟是任命了一群傻子与瞎子担任封疆大吏?!” 听到赵俊臣的斥责,几位督抚皆是哑口无言、不敢反驳。 但就在这时,已经被捆绑住了身体的汪恭则是突然大声道:“钦差大人!学生有话说!请听学生一言!” …… …… 第七百五十四章.收服(四). …… …… 赵俊臣并没有理会汪恭,因为他大约已是猜到了汪恭会说些什么。 不外乎就是想方设法的表示汪家对赵俊臣的作用与好处,再隐隐暗示几句汪家的反扑之力,希望赵俊臣放过汪家一马罢了。 见到赵俊臣的态度,汪恭的表情愈加有些慌乱,不待赵俊臣答应,就已是连声说道:“钦差大人,学生有一个提议,只要……” 赵俊臣用眼角瞄了汪恭一眼,皱眉道:“让你说话了吗?掌嘴!” 话声落下,又有一名禁军将士快步走到汪恭身前,扬起手掌“啪啪啪”连续扇了汪恭二十几个巴掌,直到赵俊臣重新开始讲话之后,这位禁军将士才停手,但汪恭还算英俊的面庞却已经是肿成了馒头状。 赵俊臣没有再看汪恭一眼,只是紧紧盯着在场的几位封疆大吏,缓缓说道:“前段时间,朝廷收到消息,称是西北的赈灾钱粮出现了问题,本钦差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然而本钦差进入山西境内之后,却又察觉了事情另有蹊跷,发现了你们的绥靖计划……将朝廷的赈灾钱粮尽数送给蒙古,并且还要牺牲十万灾民,只是为了让蒙古人退兵……呵呵,当真是大手笔……” 说到这里,赵俊臣面现讥讽,又说道:“等到本钦差整顿了山西官场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来陕甘,想要阻止你们的绥靖计划,却又遭到了蒙古人的突袭,幕后主使之人竟是总督府的幕僚,还发现了汪家与蒙古人暗中勾结的事情,所以才有了今晚禁军之行动……” 然后,赵俊臣摇了摇头,表情间的讥讽愈加明显:“这一连串的变故,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麻烦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说起来,本钦差最初的任务只是负责西北数省的赈灾事宜罢了,如今的种种事情,已经是远远超过了本钦差的权限,但本钦差却也不能不管……事到如今,真相已经查明,本钦差想要请教各位督抚,这些事情究竟应该如何处理?”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几位封疆大吏皆是面面相觑、神情惶恐。 他们瞒着朝廷暗中向蒙古人卖国求和的事情原本就已经非常严重了,但总还有办法可以解决,毕竟赵俊臣这位钦差在他们眼中是属于“很好说话”的类型,只要给足了好处,未必就不能遮掩。 但没想到汪恭手段如此狠辣,竟是暗中勾结蒙古人谋害赵俊臣,事情就无比棘手了,只看赵俊臣今晚安排禁军兵变的事情,就知道赵俊臣是何等恼怒了,别说是为他们遮掩罪行了,没有拿他们泄愤就算不错了。 但如今赵俊臣已经是彻底掌控了花马池营的局势,几位封疆大吏毫无反抗之力,赵俊臣看似是询问他们的意见,但他们即使是提出了意见又能如何?最终还不是要依照赵俊臣的想法来办?若是自己的意见不小心违背了赵俊臣的心意,说不定还要进一步的得罪赵俊臣! 所以,几位封疆大吏皆是不敢回答赵俊臣的问题,唯有那王铮仗着自己在京城的时候与赵俊臣有过几分交情,壮着胆子请求道:“赵、钦差大人,还望您看在过往的情谊份上,就放过我等这一次!汪恭指使蒙古人谋害您的事情,下官等人绝不知情啊!汪家与蒙古人勾结的时候,我等也是从未参与!下官等人的所作所为,完全是迫不得已啊……” 说到后面,王铮已经是语气虚弱,仿佛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也算是难为王铮了,拖着未愈的病体,又接连遭遇惊吓,却还要坚持这么长的时间,身体早已经是濒临极限。 赵俊臣看了王铮一眼,却没有任何的怜惜之意,只是冷声说道:“正是看在过往的交情份上,本钦差才会给你一次表态的机会!如今求情也没用了,说吧,这一连串的事情,究竟应该如何处理?” 王铮并不擅长于急智机敏,一时间又哪里有什么主意,下意识的向着另外几位巡抚看去,想要让他们帮忙出主意。 最终,王铮的目光落在了陕西巡抚章晟德的身上。 事到如今,王铮也看出来了,章晟德已经提前投靠了赵俊臣,在几位督抚之中,赵俊臣唯有信任章德承一人而已,所以章晟德的一句好话,要远远胜过其他人的千百句讨好与求饶。 王铮毕竟是章晟德的上司,对待章晟德还算不错,见到王铮的求助目光,章晟德稍稍犹豫了一下,就打算向赵俊臣说些什么,但他还未开口,就被赵俊臣用眼神打断了。 赵俊臣对于章晟德还是比较欣赏的,有心把章晟德与其他人区分开,自然不会让章晟德为其他人求情。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态度,章晟德轻轻一叹,却是紧紧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说什么。 另一边,赵俊臣见王铮良久也没拿出什么主意,又把目光投向了河西巡抚张文辉与河东巡抚吴敏,问道:“看样子王总督是没什么主意了,却不知两位巡抚大人可有什么意见?” 此时,吴敏已经被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了,尚没有回过神来,反应也慢了半拍,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只是不可置信的问道:“钦差大人,汪家当真是勾结了蒙古人?我看汪家近年来还算是比较恭顺,对于陕甘官府也向来是鼎力支持……” 章晟德与吴敏交情不错,却是不忍心看到吴敏犯傻——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别说赵俊臣已经抓住了汪家与蒙古人勾结的确凿证据,就算是赵俊臣手中没有任何证据,那也是赵俊臣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必要纠缠这些细枝末节? 所以,章晟德最终还是忍不住插口道:“吴巡抚,这件事绝对是确凿无误,我们已经严审了汪顺,得知了汪家的许多罪行,汪家近年来不仅是屡屡向蒙古贩卖朝廷的情报与铁器,还暗中参与了每年的火筛入寇,每次都会为蒙古鞑子领路……蒙古鞑子每年的劫掠所得,很大一部分都是通过汪家变卖!如今的汪家早已经自甘成为蒙古鞑子的走狗,别看蒙古人今年气势汹汹,但他们在连年的天灾与内斗之中同样是元气大伤,情况并不比咱们好多少,虽然是大举来犯,但心中也没有多少底气,汪恭所提议的绥靖之计,其实就是想让他的蒙古主子轻易收获大笔的战利品罢了,咱们都被他给蒙骗了!……吴巡抚,如今并不是纠缠汪家之事的时候,你还是认真回答钦差大人的询问为好。” 听到章晟德的解释与提醒,吴敏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仿佛是质疑了赵俊臣的说法,不由心中更乱,但总算是回过神来,连忙向赵俊臣说道:“若是这样的话,那就是我等误信奸人、一错再错,还险些害了钦差的性命,如今乃是待罪之身,哪里敢有什么主意,一切任凭钦差大人做主就是!” 另一边,在赵俊臣出现之前,张文辉一直是态度强硬,不断表示自己要弹劾禁军、报复关武元,见到吴敏的软弱态度之后,张文辉还时常会表示鄙夷,但等到赵俊臣现身之后,此人却是直接缩到了吴敏的身后,再也不敢露头。 如今,等到吴敏表态之后,张文辉更是表情谄媚,摆出一幅无比恭顺的态度,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钦差大人驾临于此,自然是一切任凭钦差大人做主!又哪里有下官等人说话的份?一切都听从钦差大人的吩咐就是!” 见到三位督抚的表态后,赵俊臣的表情有些失望,摇头道:“若是三位都没有什么主意,本钦差的心中倒是有一些想法,各位来听听如何?” 王铮与吴敏、张文辉二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就齐声向赵俊臣说道:“钦差大人请说。” 赵俊臣缓缓说道:“首先,王总督如今身体情况不佳,病情迟迟未愈,门下又出了汪恭这样的奸贼,却是不适合再履行三边总督的职责了!今后就由本钦差接替王总督的权职,主持三边防务之大局!当然,这件事已经超过了本钦差的权限范围,所以还要劳烦几位督抚联合写一份奏疏与一份公告,奏疏交给朝廷、公告发给陕甘各地,如此一来本钦差才能够名正言顺! 其次,汪恭的绥靖之计,即刻起要全部停下,朝廷交给陕甘的赈灾钱粮也要如数发给受灾百姓,各地官府也要全力赈灾,不可怠慢……不过,各地官府所抓捕的逃荒灾民暂且不必遣返原籍,本钦差另有安排! 再次,你们几人固然有罪,但念在陕甘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本钦差准许你们依然是留在原职、待罪立功!不论是绥靖之事,还是汪家之事,都暂且压下!今后你们的功过如何,究竟是赏是罚,还要看你们这段时间的具体表现。 第四,各地的官府衙门、军镇卫所、城庄村乡,绝不可再生退缩避战之心,到了明日清晨,本钦差将会公布一系列的赏罚军规,各地战事的功过评定与督促监察,你们身为封疆大吏也要严格执行,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一旦是事情出现了纰漏,过往的罪行不仅不能赦免,并且还要罪加一等! 最后,汪家通敌卖国之罪行,罪不容赦,绝不可姑息,各地官府要尽快抓捕汪家之族人、查封汪家之产业,防止汪家进一步的霍乱边疆!此外,汪家的所有家产尽数充公,专用于边军将士的军饷与赏银,以激发边军之士气!” 说完了自己的想法之后,赵俊臣环视着几位封疆大吏,问道:“对于本钦差的这些想法,各位可有什么意见?” 然而,赵俊臣虽然是询问,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 嗯,这两天稍稍休息了一下,从明天开始更新加速,明后两天都有三更!。 …… 第七百五十五章.收服(完). …… …… 赵俊臣的话语,一如既往的客气,但态度却是不容置疑。 听到赵俊臣的诸般“建议”之后,几位封疆大吏皆是面面相觑、表情阴晴不定! 赵俊臣的几项“建议”看似合情合理,但他们皆是官场里的老人,又哪里看不明白这里面的深意? 赵俊臣这分明是要夺权啊!并且还是独揽大权! 在目前的情况下,几位督抚即使是暂时留任,也只是赵俊臣的傀儡罢了,并且他们还被赵俊臣限定了权限范围!——虽然没有明说,但赵俊臣的态度很明显,几位封疆大吏只是负责灾情赈济与赏罚审核的事情,具体的军务战事并没有他们参与的份! 几位封疆大吏自然是心中不满,尤其是三边总督王铮这一次被赵俊臣彻底架空了,就更加是心中不甘了。 但如今赵俊臣已是彻底掌控了花马池营的局势,并且还抓住了几位督抚的把柄罪证,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他们再是如何不满不甘又能如何? 更何况,赵俊臣并没有即刻追究他们的罪行,反而还留给了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就已经是意外的惊喜了。 事实上,如今的陕甘局势可谓是内忧外患、一滩浑水,几位督抚若是能够趁机脱身,也就摘脱了绝大部分责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赵俊臣的这些“建议”对他们而言虽然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也不算是最差,属于可以接受的范畴。 最终,只是稍稍沉默了片刻之后,几位督抚就考虑清楚了利弊,陆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王铮的表情有些难堪,但还是勉强坐直了身子,用苦涩的声音向赵俊臣拱手道:“钦差大人所说有理,下官如今的身体情况确实是不适合再主持陕甘边防大局了……今后的陕甘防务,就全凭钦差大人做主!” 张文辉与吴敏二人对视一眼之后,也是齐声说道:“一切全凭钦差大人做主!” 见到几位督抚纷纷是表态支持了自己的想法,赵俊臣的面色稍稍温和了一些,表情间的讥讽也不再是那么的明显。 如今的西北局势太过复杂,确实是不适合大动干戈,这几位封疆大吏虽然是各有明显缺陷,但他们的办事经验与人脉声望尚在,赵俊臣也暂且还离不开他们的支持。 于是,为了让他们安心办事,赵俊臣的语气稍稍温和了一些,承诺道:“只要是你们妥善处理好了灾情赈济与赏罚核定的事情,等到本官击退了蒙古人之后,这份功勋自然也有你们的一份!绥靖之事虽然是大罪,但终究是尚未实施,本钦差遇袭之事,也大可以遮掩,你们只要有了功勋在身,过往的种种事情……朝廷那边也可以翻篇不谈。” 听到赵俊臣的承诺,几位督抚又是心情一松——赵俊臣独揽大权固然是架空了他们,但也把所有责任都担在了自己身上,一旦是御敌不力,最大的黑锅也只会是赵俊臣的,反之若是赵俊臣退敌有功,那么他们还可以瓜分到许多功勋,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一点之后,几位督抚甚至还认为自己占了赵俊臣的便宜。 在几位督抚之中,河东巡抚吴敏看似胆子最小,但性子里面却有一股追根溯底的劲儿,虽然是同意了赵俊臣的提议,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钦差大人,今年的形势不同以往,蒙古人声势浩大、来势汹汹,您真有把握击退他们?” 赵俊臣看了吴敏一眼,并没有详细解释自己的想法,而是避重就轻的说道:“蒙古人固然凶残,但吴巡抚也不要认为他们就是不可战胜的,不论是各方面的消息情报,还是本钦差的亲眼所见,皆是表明蒙古人的实力并不比边军精锐更强!只不过边军士气低迷,将领们又一心想着保存实力,皆是不愿意积极迎敌,再加上蒙古人善于游骑奔袭,所以才陷入了如今的被动局面,但只要是鼓动了边军士气,各地将领们也是踊跃参战,再限制了蒙古人的骑兵优势,想要战胜他们并不似想象中那边困难!” 在陕甘三边,与蒙古人勾结的卖国贼并不是只有汪家,蒙古人对陕甘三边的渗透虽然是远远不如后金对辽东的渗透那般严重,但也是极为普遍,边境各处的商人、百姓、军队经常会与蒙古人交易铁器、情报、粮食,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一直是屡禁不绝! 所以,汪家固然是即将要倒台了,但在场的几位督抚同样是不值得信任——事实上,这几位督抚未必是真不知道汪家的卖国行径,很可能只是顺水推舟、假装不知情罢了——赵俊臣对他们自然是有所隐瞒。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吴敏表情有些犹豫,认为赵俊臣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赵俊臣所表诉的观点很多人都清楚,但想要激发边军士气、促动将领们主动参战、限制蒙古人的骑兵优势等等,说起来很容易,但真正办起来却是极难。 想到这里,吴敏心中隐隐不安,怀疑赵俊臣有些眼高手低,有些不放心赵俊臣的能力,刚想要再追问几句,但他还未开口,就被张文辉暗中阻止了。 阻止了吴敏的追问之后,张文辉依旧是一副无比恭顺的态度,满是恭维的说道:“钦差大人果然睿智!一眼就看透了问题关键之所在,有了钦差大人主持边防大局,定然是可以旗开得胜,狠狠打压蒙古鞑子的嚣张气焰!” 赵俊臣看了一眼张文辉,目光中满是深意,让张文辉下意识的身体一缩。 但最终,赵俊臣并没有拆穿张文辉的小心思,只是再次问道:“既然各位督抚都同意了本钦差的几项建议,那么这些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事不宜迟,还请各位大人现在就去准备奏疏与公文,到了明日清晨,这些事情就要公示于各地了!……此外,本钦差既然已经接手了陕甘三边的防务,还请王总督把陕甘的军务公文全部交接一下,我想要尽快了解一下目前的边防局势变化。” 同意了赵俊臣的几项提议之后,这些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在赵俊臣的安排之下,几位督抚们很快就离开了大堂,前去书房准备奏疏与公文的事情。 等到几位封疆大吏离开之后,赵俊臣的目光终于是转向了被捆在一旁的汪恭。 此时的汪恭,已是再也看不到任何傲气,神情满是惶恐与绝望。 刚才,赵俊臣宣布了汪家的罪名与处置之后,汪恭就顾不得自己被掌嘴的事情,急切想要表态说些什么,但他身边的禁军却是眼疾手快,直接找了一块破布塞入了汪恭的嘴中,所以汪恭并没有打扰到赵俊臣与几位督抚的谈话。 再次打量了汪恭几眼之后,赵俊臣的语气恢复了冷淡,缓缓说道:“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本钦差心中很清楚!不外乎就是你们汪家愿意捐出一大笔钱粮,希望本钦差可以放过你们汪家一马,又或者是你们汪家在陕甘的影响力盘根错节,本钦差针对汪家的事情必然会被汪家提前知晓,若是汪家全力反扑的话,即使是本钦差也承担不起代价,是不是这样?”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汪恭不由一愣——这正是他想要表明的观点。 见到汪恭的反应,赵俊臣不由冷笑,说道:“本钦差想要掌控陕甘局势,就必须要杀鸡儆猴!很不幸,你们汪家所要扮演的角色正是那只吓唬猴子的公鸡!你也别指望些许钱粮就可以让本钦差放过汪家,汪家被查抄之后,汪家所有家产就要全部充公,本钦差自然不会稀罕汪家的钱粮贿赂,你也不要指望本钦差会忌惮汪家反扑,今天上午离开花马池营的五千禁军,他们的目标正是你们汪家,如今已经领先了数百里的路程,汪家根本不可能提前得到消息进行防备……所以,你们汪家的覆灭已是必不可免!”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汪恭身体一颤,表情愈加绝望。 然后,赵俊臣紧紧盯着汪恭的表情变化,又说道:“不过,你若是愿意为本钦差办一件事情,那么本钦差也不会让你们汪家苗裔断绝,某些罪责不重的汪家子弟,依然会留有一条活路!你……可愿意?” …… 遇到一点意外,老家的奶奶腰间盘突出,乡下医疗条件不好,就开车接到城里医治,耽误了一下午时间。 不过,已经承诺了今天三更,虫子就要说到做到! 这是第一更!凌晨之后还有两更! …… 第七百五十六章.夜议(一). …… …… 等到几位封疆大吏拟好了奏疏与公文、返回总督府大堂的时候,赵俊臣已经命人把汪恭押下去进行审讯了。 所以,包括章晟德在内,几位封疆大吏皆是不清楚赵俊臣与汪恭的谈话内容。 这几位封疆大吏的理政能力暂且不论,但全都是斟字酌句的文章好手,他们的联名所署的奏疏与公文自然是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与漏洞。 有了这几位督抚联名所署的奏疏与公文,赵俊臣主持三边防务的合法性就算是暂时解决了,德庆皇帝无法怪罪赵俊臣越权行事,各地的官员将领们也不敢明着违背赵俊臣的命令,除非是德庆皇帝另外遣派大臣前来陕甘三边专门负责边防之事,否则赵俊臣从明天开始就是实质上的三边总督了。 赵俊臣审阅了奏疏与公文之后,就让几位督抚离开了,并没有与他们继续商议的意思。然后,赵俊臣又让关武元与李如安离开了总督府衙门,坐镇禁军大营、监视花马池营的动态。 等到所有人皆是离开之后,赵俊臣则是独自留在大堂之内,认真翻阅着王铮送来的边防公文。 近一年来,蒙古各部落频频入侵明朝边境,边防公文多达数百份,足足有好几大摞,近乎摆满了整个桌案,等到赵俊臣全部翻阅完毕,时间就已经是凌晨的丑时过半了,大堂外的夜色已经是漆黑一片。 翻阅公文之际,赵俊臣的眉头越皱越紧,看完了最后一份边防公文之后,赵俊臣更是长长叹息一声。 然后,赵俊臣抬头舒展了一下酸困的脖颈,却又突然一愣,发现陕西巡抚章晟德与监军太监李如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的左右,两人各自捧着一盏烛台,一直为赵俊臣掌灯照明。 赵俊臣翻阅公文的时候太过认真,竟是一直都没有发现他们二人的出现。 大堂门外,有一队禁军正在戒备守卫,但禁军们显然是认为章晟德与李如安二人乃是赵俊臣的心腹,所以并没有阻拦他们二人。 对此,赵俊臣心中有些不满,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冲着二人点头道:“幸苦你们了,我翻阅公文之际太过入神,竟是一直没有发现你们的出现,让你们二人站在这里掌灯许久时间,实在是罪过。” 李如安垂首道:“赵大人言重了,您这般幸苦的审阅公文、劳心劳力,咱家为您掌灯也是应该的,哪里有什么幸苦。” 章晟德则是面现钦佩,说道:“赵大人审阅公文之际,态度如此专注认真,当真是百官之楷模,下官心中只有‘钦佩’二字,但明日清晨赵大人您还要召见花马池营的官员将领、宣布许多事情,还望赵大人一定要注意身体。” 赵俊臣摇头一叹,说道:“我倒是也想要休息一下,但如今已经是夸下海口,接手了三边防务的重担,又如何敢有怠慢?若是我连陕甘三边的近况都不能了解,今后的计划也不好安排,这几天固然是要幸苦一些,但总好过今后心中没底、惶惶不安。” 章晟德犹豫片刻后,却是提醒道:“赵大人,依下官之见,陕甘三边的担子太重了,您最好还是不要一个人承担,找人一同商议总是要轻松一些!下官也知道您不信任陕甘的官员,但这个重担压在自己一个人的肩上,终究还是太过吃力了……” 赵俊臣打量了章晟德一眼,笑道:“章巡抚放心,你我二人一同经历了生死,我当然是信任你的,只不过如今还处于摸底的阶段,还是我亲力亲为比较好,等到我大概了解了陕甘三边的具体情况之后,自然会与章巡抚一同商议。” 章晟德却是摇头道:“下官当然是要鼎力支持赵大人,身为陕西巡抚,对于陕甘之防务也是当仁不让,就算是赵大人不与下官商议,下官也会主动向赵大人提出自己的意见……下官是指河东巡抚吴敏,此人虽然是性子懦弱了一些,也没什么主见,心中总是存着丧气,但他也并不是毫无亮点,下官今晚来见赵大人,就是因为他不放心陕甘三边的防务,认为赵大人的计划知易行难、容易出现纰漏,连夜向下官提出了许多顾虑,希望下官可以提醒赵大人……赵大人,与河西巡抚张文辉不同,吴敏还是可以用一用的……此外,在陕甘境内,同样还有许多有能力的官员,足以成为赵大人的助力!” 听到章晟德的说法之后,赵俊臣面现惊讶,道:“哦?吴敏还有这般表态?若是如此的话,此人确实是可以倚重一二……其实,今天与那几位督抚见面的时候,我也看出来了,河西巡抚张文辉见到我接手了三边总督的权责之后,就有些幸灾乐祸,存心想要看我的笑话,也不想想我若是闹了笑话他会有怎样的下场!反倒是那个吴敏,心中尚存有一些朝廷大局。” 章晟德点头道:“张文辉此人的秉性确实不佳,得知了赵大人遇袭失踪的消息之后,就想要继续执行汪恭的绥靖计划,吴敏则是全力反对,认为绥靖计划已经曝光,绝不可一错再错,由此可见吴敏心中还是敬畏朝廷的,但张文辉就完全不同了,他对朝廷的忌惮之心已是荡然无存。” 赵俊臣轻轻摇头,说道:“来到西北之后,我才发现了朝廷的掌控力之弱,也难怪梁辅臣这些年来只是勉力维持,像是张文辉这样的官员,绝不在少数!就算是河东巡抚吴敏,对朝廷尚有敬畏之心,但他当初也同意了汪恭的绥靖计划,与张文辉相比也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罢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章晟德不由是有些尴尬,因为他当初同样是绥靖计划的支持者之一。 见到章晟德的尴尬,赵俊臣并没有出言安抚,就好似压根不知道一般。 其实,赵俊臣的表态,也是对章晟德的暗中敲打。 不论是任何时候,人事权都是掌权者的核心权力! 章晟德今晚不论是存心还是好心,但他确实是表现出了插手人事权的苗头。 如今,赵俊臣的身边确实是没有多少可以信任的人才,但赵俊臣若是一味重用章晟德所推荐的人选,就必然会被章晟德架空,那就是纯粹犯傻了! 赵俊臣与章晟德固然是一同经历了生死,但双方尚处于相互熟悉的阶段,陕甘官场又是一滩浑水,赵俊臣对章晟德的信任自然是相当有限。 …… 第二更! …… 第七百五十七章.夜议(二). …… …… 虽然是暗中敲打了章晟德一番,但赵俊臣也不会彻底得罪章晟德。 所以,见到章晟德表情尴尬之后,赵俊臣就向另一边的李如安打了一个眼色示意。 李如安很快就明白了赵俊臣的态度,马上就打破了尴尬气氛,开口问道:“赵大人,您翻阅了边防公文之后,可有什么心得?” “心得?”赵俊臣苦笑摇头,随手拿起了一份公文,说道:“这份公文,乃是宁夏军镇在今年六月份送来的,说是西路有千余蒙古骑兵来犯,镇戍堡、洪广堡、平胡堡的三位千户合兵迎敌,最终击退蒙古骑兵之余,还杀敌三百余、斩首二级……呵呵,杀敌三百余,却只是斩首二级,你们信吗?剩下的首级都哪里去了?……也算是不错了,他们至少没有杀良冒功!” 说着,赵俊臣将这份公文丢到了一边,又重新拿起另一份公文,说道:“还有这份公文,乃是甘肃军镇不久前送来的,说是肃州路有蒙古大军来犯,总计有八百余人,肃州路守备官王文贵奋勇当先、领兵迎敌,终于是将来犯的蒙古骑兵击退,保卫了境内百姓……不过,肃州路的烽火墩早在十天之前就发现了蒙古骑兵的踪迹,肃州路却是直到十天之后才领兵迎敌……呵呵,这么长的时间,有多少百姓受难?这支蒙古骑兵早已经劫掠到了足够的钱粮,自然是毫无战意,肃州路究竟是杀退敌人出境?还是礼送敌人出境?” 然后,赵俊臣的手上再次换了一份公文,又说道:“至于这份公文,就更加可笑了!甘肃军镇的靖安堡遇敌强攻,将士们奋勇参战,虽然是击退了蒙古鞑子,但靖安堡内丢失了强弓十把、刀枪三十五件,棉甲五副、三眼火统两根,还被抢走了堡内的一半粮食与耕牛,希望予以补充与备案!哈哈,蒙古人攻打军堡,军堡里的守军无一人阵亡,反倒是军堡里的兵甲、耕牛、以及粮食都被蒙古人抢走了!这个军堡的千户撒谎都不能编造仔细点?” “哦,还有这份公文,也让我印象深刻,纪录了上个月榆林军镇威武堡千户钱大千屠戮百姓的罪行……原因是钱大千的私兵遭遇了蒙古骑兵的袭击,就一路逃窜,最终逃入了附近一处村堡避难,而这处村堡的百姓遭到蒙古人的威胁之后,就把钱大千的私兵全部绑了送给了蒙古人,最终钱大千的私兵全部被蒙古人杀光,钱大千事后为了给自己的私兵报仇,又屠杀了这处村堡的百姓……” 说到这里,赵俊臣伸手指着面前的数百份公文,向章晟德与李如安二人说道:“要说心得的话,那就是这些公文全部不可信!呈报这些公文的各地将领不可信!为这些将领请功请赏的地方官员不可信!有了汪家的前车之鉴,陕甘的商人不可信!甚至……就连陕甘各地的百姓……也同样不可信!” 说话之际,赵俊臣看似在笑,但笑容极冷。 陕甘三边,从上到下全部都不可信!这般情况究竟是意味着什么,实在是令人心寒。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章晟德与李如安也皆是默然。 赵俊臣的说法,看似有些过份,但很大程度上就是事实。 陕甘边军大都怯战,将领们也一心只想着保存自己的私兵实力,自然是欺上瞒下、谎报军功,甚至还有很多将领把军械兵甲送给蒙古人,与蒙古人换马牟利。 陕甘的商人们大都是靠着边境贸易发家致富,与蒙古人暗中勾结也是常有的事情,汪家不过是其中的佼佼者罢了,却绝不是孤例。 陕甘的地方官员大都是依靠各地将领的支持,否则在这个穷山恶水之地就压根坐不稳官位,所以他们也不敢轻易揭发各地将领的罪责,反倒是与各地将领同流合污、相互遮掩。 就算是陕甘的寻常百姓,一旦是遇到了蒙古人的威胁,出卖同胞与朝廷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多的犹豫。 所以,任何人都不能相信,但赵俊臣又要依靠他们掌控陕甘三边的局势、抵御蒙古大军的入侵,说是难如登天也不为过! 发现这一点之后,赵俊臣的心情如何,可想而知! 沉默片刻之后,章晟德叹息道:“是啊,陕甘三边的情况,早已经是糜烂到了极点,正如赵大人所讲,从上到下全都是不可信任,三边总督看似掌控大局,但也很难调动各地兵力,一旦是遇到苦战,所有将领都是敷衍拖延……梁阁老还是三边总督的时候,就屡次想要出手解决陕甘的顽疾,但每次梁阁老稍有动作,就会突然发现兵变混乱,最终只能是无疾而终……赵大人想要掌控三边之防务,击退蒙古之入侵,确实是不容易!” 赵俊臣叹息点头,同时又暗暗想道:“幸好,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单纯依仗陕甘三边的力量!” 暗思之余,赵俊臣却又突然一笑,向章晟德说道:“其实,我的这些观点,也只是一时的感慨,有些过于极端了,陕甘毕竟还是大明之疆土,虽然是局势糜烂了一些,但也未必是所有人都不可信任,章巡抚刚才不是正要向我举荐人才吗?想必章巡抚看重的人才,必然是可以信任的!” 话锋一转,赵俊臣突然是拉回了话题,让章晟德继续为自己推荐人才。 刚才,章晟德主动向赵俊臣推荐人才,确实是存着一些私心,希望赵俊臣可以重用自己的亲信,如此一来章晟德的势力影响也会大为增涨。 但如今,因为赵俊臣的敲打与感慨,章晟德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态度,却是谨慎了许多,再也不敢随意把自己的亲信推荐给赵俊臣,心中暗暗筛选了一番。 然后,章晟德表情严肃的说道:“西安知府吴启凡文武双全、韬略不凡,可以重用!陕西学政郑家栋,虽然品阶不高,但他是陕甘文人之首,品性高洁、声望隆重,在陕甘士子之中一呼百应!固原军镇的河州路守备官何漳,乃是陕甘境内少有的勇将,每次交战都是奋勇当先、从无退战!下官愿意为他们担保,这三人皆是值得赵大人信任重用!此外,陕西按察使周勃心思精明、性格强硬,同样是才干不凡,此人虽然与下官不合,但他的小儿子死在蒙古鞑子的手中,极为仇视蒙古鞑子,同样是可以信任!” 听到章晟德的介绍之后,赵俊臣轻轻点头,说道:“既然章巡抚如此看重他们,到了明日花马池营的城门开启之后,就劳烦章巡抚派人把这四位请来,我自然会量才重用!” 仅仅是四个人而已,哪怕是重用他们,也不足以让章晟德威胁到赵俊臣的地位,并且这四人皆是章晟德的优中选优,确实是值得重用,还可以卖给章晟德一个顺水人情,赵俊臣自然是态度大变! …… …… 第七百五十八章.夜谈(三). …… …… 隐约之间,赵俊臣与章晟德达成了默契。 赵俊臣依然是重用了章晟德推荐的人选,但仅只是四人而已,既是表达了自己对章晟德的信任,同时也防范了章晟德架空自己的危险,至于章晟德也达成了部分目的,虽然并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也可以接受。 所以,赵俊臣与章晟德二人皆是没有再谈这件事情。 话锋一转,赵俊臣已是岔开了话题,又说道:“如今确实是人才匮乏,但这件事情还可以延后解决,有了章巡抚引荐的四位大才,也暂时够用了……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解决今年的火筛入寇,关于目前的边防局势,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翻阅了三边总督府的档案与公文之后,赵俊臣越发的认为形势不容乐观。 “如今,蒙古大军兵分两路,蒙古右翼的鄂尔多斯部、土默特部、永谢布部以及其附属部落在河套地区布置了骑兵三万余,另还有准噶尔部落的援军五千人,与榆林、大同二大军镇相对峙,这段日子以来屡屡挑衅、冲突不断,恐怕迟早会发生一场大规模的战事……与此同时,准噶尔汗国的主力则是聚集在鄂托克旗地区,总计有两万人,另还有附属部落的两万仆从军,向东威胁陕甘,向南威胁宁夏,向西威胁甘肃,并且与鄂尔多斯部落遥相呼应,牵制了宁夏、固原、甘肃、榆林的绝大部分兵力,这些日子以来,蒙古人的劫掠部队也大半都是由这个方向而来……”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章晟德连连点头,面色严肃的说道:“正是如此!这两路蒙古大军、再加上那些零零散散的分兵与疑兵,这一次蒙古人总计出动了十万大军之多!考虑到蒙古人的内部冲突,以及蒙古左翼如今已经成为了后金附庸,近年来一直是比较老实,这十万大军已经相当于南疆的全部力量了!听说准噶尔汗国倒是在草原深处保留了一部分兵力,但也不会太多。” 另一边,李如安也是表情凝重,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随着蒙古的分裂与没落,过往几年的火筛入寇,能有五六万骑兵出动就算不错了,并且蒙古各大部落相互间矛盾极深,入侵劫掠之际也没有任何配合,只是各自为战……但今年蒙古人的兵力不仅是增涨了一倍之多,因为准噶尔汗国的出现,他们也有了相互配合呼应的意思,说不定还有了统一指挥,再加上蒙古人因为连年天灾的关系,如今已经被逼入了绝路,不能抢到大批粮草的话他们就无法过冬,这也让他们愈加凶残,不可能像是往年一般轻易退兵……总体而言,今年的火筛入寇,与往年大不相同,咱们必须要做好苦战的准备! 此外,咱家大约估算过,最近半个月以来,蒙古骑兵出动了三十七次,边疆各地都受到了劫掠,总计损失了粮草八万石,百姓们被杀了千余人,还有三处村庄被蒙古人攻破了……这意味着蒙古人的劫掠所得还比不上他们的大军消耗,因为西北各地连年遭遇天灾,边境的民力早已经匮乏至极,粮草也大都集中在各地城池之内,蒙古人再是怎么劫掠城外村乡,也得不到足以让他们过冬的粮草……所以,蒙古人若是想要撑过这个冬天,接下来就必然会有大动作!说不定……还会攻城!” 听到李如安的意见,章晟德有些意外。 这些观点虽然并不出奇,但若是事先没有下一番苦工,却也绝对说不出来。 很显然,李如安与过往的那些监军太监不同,哪怕是不通军略,但他至少是一个明眼人,并不是只想着捞银子。 见到章晟德的意外表情,李如安笑了笑,解释道:“章巡抚,咱家既然是来到了陕甘监军,自然是事先做了一番功课,这些日子呆在花马池营也带着耳朵与眼睛……您也知道,监军固然是个肥差,但也是风险极大,若是战事不利的话,在陛下震怒之下,监军也要充入净军的,咱家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考虑,也不能毫无见识。” 所谓净军,就是太监组成的军队,以犯事的太监充入边军组成,在陕甘三边也有存在,人数大约有两千之多。 章晟德再次点头,表示了自己对李如安的赞赏,然后又指着大堂后方的地图,再次说道:“若是硬要说起来,这两支蒙古骑兵之中,当然是鄂托克旗地区的蒙古骑兵战力更强许多,这支骑兵以准噶尔汗国的骑兵为主,人数更多,实际上的危害也更大!然而,鄂托克旗地区的蒙古骑兵毕竟是距离朝廷腹地较远,虽然是屡屡派兵入境劫掠,但动作一直不大……反倒是河套地区距离朝廷腹地更近,与直隶只有三五天的骑兵路程,更容易威胁到京城中枢,再加上河套地区的蒙古骑兵动作很大,屡次有大军调动的迹象,进攻姿态非常明显,所以陕甘三边的注意力大都是放在这里……毕竟,一旦是让蒙古侵入直隶,事情可就闹大了。” 赵俊臣沉思片刻后,摇头道:“依我的观点,河套地区的蒙古右翼部落固然是动作更大,看似是蒙古人的主攻方向,但也许只是蒙古人的障眼法罢了!表面上负责牵制的准噶尔骑兵,或许才是蒙古人真正的杀招!准噶尔骑兵看似低调,但这段时间以来屡屡入境劫掠,未尝不是一种试探手段与疲敌之策……毕竟,蒙古人应该也知道朝廷对河套地图的防御决心,大同军镇、太原军镇、榆林军镇集中了西北军镇的精锐力量,又有宣府军镇作为后援,蒙古人不善攻坚,绝不会选择硬碰硬的办法!反倒是鄂托克旗地区,虽然是被宁夏、固原、甘肃几处军镇包围,但这几处军镇的实力远远不如大同、太原、宣府几处军镇,准噶尔骑兵的实力更强,所以这个方向也更容易突破!” 章晟德无奈道:“赵大人的猜测或许是真的,但不论真相如何,直隶方向的防务都必须要保证,对于陕甘三边来说,哪怕是任由准噶尔骑兵攻入陕甘腹地,也绝不能让河套的蒙古骑兵滋扰直隶,陕甘乃是边远之地、直隶则是天子脚下,这里面的区别太大了!” 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是啊,就算是明知道河套地区的蒙古军队只是扰敌,也必须要严防死守,所以榆林军镇以及山西的兵力,是绝不能调动的。”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哪怕是被蒙古人杀掉了上万名陕甘百姓,在朝廷大员的眼中也只是一个数字罢了,但若是直隶境内出现了两三百名蒙古骑兵惊扰地方,整个京城都会人心惶惶。 前者固然是百姓受损更加严重,但后者的政治影响更大、也会更加损害到官员们的仕途前程! 所以,官员们没有余力的情况之下,只能是全力防止后一种情况出现。 想到这里,赵俊臣轻轻摇头,也是无可奈何,面对这般选择,他也只能做出妥协。 摇头叹息之后,赵俊臣继续说道:“相较于蒙古人的威胁,我倒是更加头疼陕甘内部的懈怠畏战!蒙古人虽然凶残,但实际战力未必就强于精锐边军,蒙古人虽然是统一行动,但准噶尔与蒙古右翼之间依然是貌合神离,只要是陕甘边军们拧成一条心,蒙古人的威胁也没有多大……可惜,正如我刚才所讲的那样,边军将士都不可信啊!” 说着,赵俊臣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数百份公文,说道:“翻阅了边防公文之后,我发现陕甘边军抵御蒙古人入境劫掠的方式流程大致相同,先是边墩点燃烽火示警,让边境百姓们尽量逃入村庄,然后就任由蒙古人劫掠,等到蒙古人劫掠到了足够物资、失去了战意之后,再调集军队将他们驱赶出境……我觉得这般做法更像是礼送出境……边军压根没有交战的勇气与意图,只要蒙古人没有攻城,就一切都是敷衍了事……” 章晟德苦笑道:“这些年来,边军们一直是这般做法,正如赵大人所说,只要蒙古人没有攻城,一切都不算大事,至于百姓们遭到劫掠杀害……边军们早已经看习惯了,任谁也不会在意。” 赵俊臣握拳敲了一下桌面,面现坚定之意,说道:“所以,边军不可信!若是咱们真想要有所作为,就绝不能依靠那些拥兵自重、懈怠畏战的边军将领!咱们……必须要有一支可以绝对控制、安心重用的军队!” …… …… 第七百五十九章.夜谈(完). …… …… “所以,边军不可信!若是咱们真想要有所作为,就绝不能依靠那些拥兵自重、懈怠畏战的边军将领!咱们……必须要有一支可以绝对控制、安心重用的军队!”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章晟德与李如安皆是面色微变! 陕甘三边的防务,大体而言类似于三权分立,也就是文臣总理、武臣统兵、内臣监军。 三边总督作为陕甘文臣之首,虽说是总揽其责、节制众将,但主要作用还是体现在后勤调控、各镇协作、大方向制定等等方面,手中并没有实质性的兵权。 然而,随着朝廷对于陕甘三边的控制力越来越弱,三边总督虽然是坐拥朝廷大义名分,但威慑力也是越来越弱,又没有实际兵权可以压服边军,各地将领纷纷是拥兵自重,只顾着自己的私兵与一亩三分地,虽然还不敢直接违抗命令,但敷衍、拖延、出工不出力等等,也是常事的事情,军阀作派越来越明显…… 这样一来,哪怕是三边总督有心做些事情,往往也是力不从心,许多时候也只能妥协,毕竟三边总督还要依靠这些边军将领们掌控大局,不敢逼迫太甚。 尤其是今年蒙古人的威胁极大,边军将领们必然是以自保为重,也就会愈加敷衍三边总督的命令了。 如今,赵俊臣已经接手了三边总督的权职,却不愿意像是前几任的三边总督一般憋屈忍让、束手束脚!想要做些实事,又不能依靠那些边军将领,在这般情况下,就必须要有一支属于自己控制的军队,也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事实上,梁辅臣还是三边总督的时候,也同样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只不过他所组建的新军刚刚有了一些成效,就被德庆皇帝招入京城中枢担任阁老之位,这个计划也就无疾而终了。 对于赵俊臣的想法,章晟德与李如安皆是可以理解,但无论如何,文臣插手兵权总归是朝廷大忌,他们自然是心中有些谨慎。 只见章晟德与李如安对视一眼之后,由章晟德开口劝道:“赵大人,您乃是文臣,若是插手兵权的话,一旦是让朝廷得知消息,恐怕是有些不妥啊。” 另一边,李如安也是劝道:“是啊,赵大人,如今已经是大战将至,重头开始组建一支军队,恐怕是来不及了!……更何况,五万禁军援兵如今就在花马池营周围布防,这支军队由关指挥使统帅,还是可以信任的,赵大人您并不是无兵可用,较之前几任三边总督,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赵俊臣摇了摇头,表情严肃的说明了自己的理由:“我自然也知道朝廷不愿意看到文臣执掌兵权,所以这支军队组建之后,我会把它交给一位可靠的武将统帅,如此一来,朝廷也就挑不出什么毛病了!此外,禁军如今固然是可信,但不可重用,毕竟禁军的战力还比不上边军将领的私兵,他们作为客军,并没有保卫陕甘的决心,习惯了京城中枢的安定,战斗意志与作战经验也是不足,只能辅助、不能主战……更何况,禁军的大部分兵力还要坐镇花马池营威慑各地边军,也不能轻易动用,所以就必须要另组一支军队!” 解释之际,赵俊臣却是隐瞒了最紧要的理由——禁军是属于朝廷、忠于皇帝的力量,却唯有另组一支军队,才可以真正受到赵俊臣的掌控!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章晟德与李如安又是沉默了片刻。 然后,李如安再次问道:“那么,赵大人您又打算如何无中生有的组建一支新军?如今已经是形势紧迫,恐怕是来不及了。” 赵俊臣却是早有腹案,反问道:“就在今天晚上,咱们手中不是多了一支三千人的可用之兵吗?” 章晟德身体一震,惊声道:“赵大人您打算征收各地边军将领的私兵?不可能的!私兵被边军将领们视若禁脔,也大都是忠心异常,他们是不可能交出来的!若是强行征收的话,必然会引起兵变!赵大人,您一定要深重考虑啊!如今的陕甘三边,已是经不起任何动荡了!” 对于章晟德的顾虑,赵俊臣自然也明白,却依然是信心满满,说道:“放心吧,我明白什么是轻重缓急,也不会对边军将领们逼迫太甚——如今还不是对付他们的时候……具体的征召手段,明天就会见到成效,必然会让绝大部分人都感到满意的!如今,我只想知道,你们二人是否会全力支持于我?” 赵俊臣虽然是信心满满,但章晟德与李如安二人依然是难以心安。 不过,他们二人也确实没有任何选择,再次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就齐声说道:“自然是全力支持赵大人,唯赵大人马首是瞻。” 赵俊臣面现满意之色,抬头看了一眼大堂之外,见夜色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又发现自己的身心也是疲乏到了极致,就吩咐道:“既然如此,时间不早了,咱们就皆是回去休息吧!明日清晨你们还要随我召见花马池营的所有文武官员,你们的心中疑惑,到了明日就全部都会解开!” 章晟德与李如安虽然是想要继续追问,但见到赵俊臣的疲态之后,却也只能遵命。 然而,就在他们二人告辞之际,赵俊臣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对了,我今日控制花马池营的做法,也包括今后的种种做法,虽然是事急从权,但终究是越权了,陛下与那几位阁老难免会多想……等到陕甘三边的战事结束之后,就必然会有麻烦!如今,像是三边总督王铮、河西巡抚张文辉等人,恐怕正是忙着写密疏弹劾于我!你们最好也准备几份弹劾我的奏疏,言辞最好是激烈一些,尽快呈送给朝廷……在表面上,咱们之间的关系最好是疏远一些,这样对大家今后的前程都有好处!” 听到赵俊臣的提醒,章晟德与李如安二人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想明白了里面的门道,并没有任何的抗拒之意,皆是默默的点头答应了。 正如赵俊臣所说,这般做法对他们都有好处。 …… …… 第七百六十章.赵俊臣的伏笔(一). …… …… 第二天,辰时三刻,花马池营的总督府大堂内。 包括几位督抚在内,花马池营的文武官员齐聚一堂。 等到众人到齐之后,赵俊臣并没有摆架子让他们等候太久,很快就现身了。 自从抵达西北之后,赵俊臣几乎就没有充分休息过,不是日夜兼程的奔波赶路,就是整日整夜的处理公务,昨晚也仅仅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到了今天早晨起床的时候,身心的疲惫不仅没有任何缓解,反倒是愈加的萎顿了。 不过,当赵俊臣迈步进入总督府大堂的时候,却依然是强自表现出一副神采奕奕、信心十足的模样。 在赵俊臣的身后,除了禁军指挥使关武元与监军太监李如安之外,还有许庆彦、牛辅德、苏西卿、毛家栋、赵大力、洪高功等人跟随在后,倒也算是前拥后簇,声势隆重。 因为梁辅臣的坚持,朝廷今年总计调拨了近十万援兵支援西北,除了五万禁军之外,还有河南、山东、湖北、四川等地的卫所军。 不过,这几路卫所军的战力比之禁军都远远不如,大都只是老弱病残、意志薄弱,连兵甲都不齐整,只是充数罢了——因为普遍的吃空饷现象,甚至就连数字都有水分——所以赵俊臣对他们也没有抱有任何期待。 在十万援兵之中,包括五万禁军援兵在内,又有七万援兵进驻陕甘境内布防。 如今,除了花马池营内的两万禁军之外,另还有三万禁军驻扎在花马池营附近,而牛辅德身为关武元的随军幕僚,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负责禁军援兵与本地边军的协调事宜,很少留在花马池营内。 不过,赵俊臣昨天潜入花马池营之前,却是暗中联络了牛辅德,并且把自己手下的众位护卫随从全部交给了牛辅德负责照顾。 到了今天早上,随着赵俊臣彻底掌控了花马池营的局势,牛辅德就带领众人进入了花马池营与赵俊臣汇合。 如此一来,赵俊臣的手下总算是有了一些可以托付重任的心腹。 “拜见钦差大人!” 因为昨晚的一场兵变,花马池营的文武官员们已经对赵俊臣心存敬畏,见到赵俊臣现身之后,皆是慌忙起身行礼,一个个全都是恭顺异常。 在众人的行礼问安之际,赵俊臣则是表情严肃,快步走到主位落座,然后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点头道:“各位都来齐了,就坐下谈话吧。” 随着众人纷纷落座,赵俊臣再次开口道:“在这里,本钦差先宣布一件事!三边总督王铮的病情迟迟未愈,门下又出了王铮这样的卖国奸邪,已是不适合再履行总督之职,本钦差与众位督抚商议之后一致决定,从即日起,王总督的所有权职将全部暂且交由本钦差负责,大家对此可有什么意见?” 在赵俊臣的逼人目光之下,又有谁敢提出异议? 所以,赵俊臣的话声刚刚落下,就见到众位文武官员纷纷是踊跃表态支持。 “钦差大人亲自主持陕甘之大局,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还请钦差大人放心,卑职一定是对您惟命是从!您就算是让卑职上刀山、下火海、卑职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早就听说钦差大人乃是朝廷柱石,有经天纬地之才,陕甘大局由钦差大人亲自主持,定然是更胜从前、万无一失!” “今年的火筛入寇形势严峻,下官一直是心中忧虑,但有了钦差大人亲自坐镇,下官就再也没有任何担心了!” 就这样,所有人都是态度谄媚,极尽讨好之能事。 此时,三边总督王铮同样是列席在座,听到众人的表态之后,表情隐隐有些苦涩难堪,但如今已是没有任何人会顾忌他的想法感受了。 赵俊臣同样是没有在意王铮的感受,只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赵俊臣很清楚,众人依然有了各自的小算盘,并不是真正的信服自己,此时的表态并不足信,但赵俊臣也不在意,只要他们没有明面上反抗自己,大局依旧稳定,赵俊臣就可以逐步的树立威信、掌控大局,如今赵俊臣只是需要机会与时间罢了。 等到所有人皆是表态完毕之后,赵俊臣再次是老调重弹,表达了自己的主战决心,说道:“本钦差也知道,今年的火筛入寇不同以往,形势极为严峻,各地的文武官员皆是有些畏战之心,但本钦差坚信,只要是咱们陕甘的文官武将们能够同心协力,边军将士们愿意奋勇抗敌,区区的蒙古鞑子不足为惧! 陕甘境内总计有边军三十余万,再加上朝廷的七万援军,咱们的兵力足足是蒙古人的四倍之多!又是境内布防,有城池工事之便利!蒙古鞑子虽有十万人之多,但他们经历了连年天灾,后勤补给必然有极大的问题,而我们则是有朝廷的后盾支援,也就是说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在咱们这一边!只要咱们不犯错,就绝没有失败的可能! 众位不要认为本钦差只会夸夸其谈,想必各位也听说了,本钦差进入陕甘境内之后,曾在横山县遭遇了蒙古人的袭击!这支蒙古骑兵总计有五千人之多!全都是蒙古人的精锐!而本钦差的护卫则是只有不足六百人!当时本钦差在野外遇袭,不仅是兵力处于绝对弱势,也没有防御工事的帮助,但最终又如何?本钦差不仅是领兵击退了蒙古人的袭击,并且还杀敌近两千人,战场上全都是蒙古人的鲜血与尸体,仅仅是首级就割下了六百余颗,另还俘虏了八十余名蒙古鞑子!”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语气变得愈加严肃,缓缓说道:“本钦差只是一介文臣罢了,完全没有任何的战事经验,这种事情若是连本钦差都可以做到,那么边军将领们就同样可以做到!所以,蒙古人并没有各位想象中那么凶残悍勇不可战胜!事实上,想要战胜蒙古人,恐怕要比想象中容易许多!” 在场众人皆是听说过赵俊臣遇袭的事情,但直到这一刻才从赵俊臣这里听说了详细情况。 听完了赵俊臣的讲诉之后,所有人皆是下意识的不相信! 他们每年都会与蒙古人交战,又哪里不知道蒙古人的底细?蒙古人或许没有传言中那般凶残强大,但也绝不是易于之辈,赵俊臣仅仅凭借不到六百人的兵力,就击退了近十倍的蒙古骑兵,还杀死了其中近两千人,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像是真的。 事实上,赵俊臣只是遇到一千蒙古骑兵的袭击罢了,话语中确实有夸张吹牛的成分。 但这个时候,若是可以激发众人的士气与决心,夸张吹牛、谎报军功也未必就是坏事。 就在众人怀疑之际,陕西巡抚章晟德却是突然站起身来,说道:“钦差大人所说的事情,本官也是亲身参与,可以作证!正是因为钦差大人的身先士卒、激励士气,将士们皆是忘死杀敌,所以才迎来了一场数年未有的罕见大胜!” 然后,章晟德绘声绘色的把当日的交战情景向着众人详细讲诉了一遍。 听到章晟德的讲诉之后,在场众人总算是稍稍有了信了,但依然是将信将疑。 见到众人的表情之后,赵俊臣突然向洪高功开口问道:“洪千户,蒙古人的首级与俘虏你可带到了花马池营?” 洪高功连忙答道:“回钦差大人,已经全部带入花马池营内。” “很好!”赵俊臣点头道:“把这些首级与俘虏全部摆在总督府衙门的大门之外,任由所有人随意参观!等到花马池营的所有人皆是观览过这些首级与俘虏之后,再派人把这些首级与俘虏传到各地的卫所与军镇,让陕甘各地的边军将士们一同观览!与此同时,还要遍发公文告示,向陕甘所有的官员、将士、百姓们宣传这场大胜!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大胜!更要让所有人都借此明白蒙古人并非是不可战胜!” …… 解释一下,因为“喜迎十九大”的缘故,这个月一直很忙,不断的开会、学习、写心得、整资料,前段时间虫子总是拖到凌晨以后才能更新,就是这个原因! 原本,虫子还可以勉强坚持,但最近几天,虫子的奶奶进城看病,需要虫子开车接送,闲暇时间也就更少了,再加上状态不佳,所以最近这段时间的更新不如人意,实在抱歉! 但今天已经把奶奶送回老家休养,从今天开始虫子会恢复过往的更新频率。 恩,今天第一更! …… 第七百六十一章.赵俊臣的伏笔(二). …… …… 赵俊臣这般大力宣传自己的军功战绩,固然是为了激发各地边军的信心与勇气,但还有更深一层用意,那就是为自己扭转声誉、树立威望。 毕竟,在陕甘境内的官员、将士、以及百姓的眼中,赵俊臣的形象只是一个善于理财的贪官罢了,如今由赵俊臣来主持陕甘大局,必然会有许多人心存轻视,怀疑赵俊臣的立场与能力,甚至还会有人会因为心中偏见而刻意违抗赵俊臣的命令。 所以,赵俊臣唯有大力宣扬自己的军功战绩、为自己造势宣传,才可以让所有人都相信赵俊臣的能力,赵俊臣今后在陕甘境内扩张权势、掌控大局之际,也会事半功倍! 对于赵俊臣的命令,洪高功也是早有准备,很快就命人送来了蒙古人的首级与俘虏。 其中,更有一些首级与俘虏被带到大堂之内,交给花马池营的文武官员们参观。 副总兵郑余、参将钱保、守备官包宏杰等人,与蒙古人交手多年,全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自然是懂得辨明方法,寻常杀良冒功的首级根本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蒙古人的首级与俘虏被带入大堂之后,他们就顾不得礼节,纷纷是起身围在俘虏与首级的周围,进行仔细检查,并且很快就确认了俘虏与首级的真实性。 然后,这几位将领相互对视一眼,皆是面现不可思议之色。 有了这六百多颗首级、以及八十余名俘虏,赵俊臣的战绩就算是有所夸大,但野外交战以少胜多击败蒙古骑兵的事情绝对不会有假! 不过,蒙古人什么时候这般不堪一击了?赵俊臣不过是一介文官,竟然还有领兵退敌的能耐?不仅是领兵退敌,并且还创下了这么一场数年未有的罕见大胜? 想到这里,几位将领皆是心情复杂——因为他们突然发现,赵俊臣这位文官的武勋军功,竟然已经超过了他们这些领兵将领了! 心情复杂之余,他们对赵俊臣的看法也在悄然间发生了转变。 三边军镇虽然已经糜烂至极,但骨子里依然保留着强者为尊的观念。 如果说,从前他们只是畏惧于赵俊臣的权势与手段的话,亲眼确认了赵俊臣的战绩军功之后,这种畏惧已是变成了敬畏,再也不敢有任何小觑。 另一边,赵俊臣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位将领,等到他们检查完毕之后,才问道:“如何?你们可检查清楚了?这些首级与俘虏可有作假?”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几位将领纷纷是身体一振,才发现自己的做法似乎有质疑赵俊臣的意思,连忙是向赵俊臣告罪。 副总兵郑余慌忙说道:“卑职并不是怀疑钦差大人的功绩,只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蒙古人首级与俘虏,心中有些激动,忍不住想要仔细看看,不由是失了进退,还望赵大人恕罪!” 参将郑宝也是连声说道:“这些首级都是真的!俘虏也是真的!绝没有任何作假!卑职等人哪里敢怀疑钦差大人……只是、只是想要仔细观赏钦差大人的不世奇功!” 然后,守备官包宏杰与众位千户百户们也是纷纷表态,表示他们并没有怀疑赵俊臣的意思,又说这些首级与俘虏确实是真的。 赵俊臣的表情依旧严肃,缓缓说道:“哪怕是你们心存怀疑,本钦差也不会有任何怪罪!毕竟过往几年陕甘三边对蒙古人的战绩不佳、胜少败多,已是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战绩了,你们心中有些怀疑也是应该的,本钦差把这些首级与俘虏公示与众,也就不怕你们怀疑!只是想要让你们知道,蒙古人如今固然是气势汹汹,但他们并非是不可战胜!本钦差可以击败他们!你们也可以击败他们!”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众位将领皆是喏喏应是,但文官们却要机灵得多,纷纷是争先恐后的恭维讨好,或是为赵俊臣歌功颂德,或是表示要为赵俊臣向朝廷请功,又或是表示赵俊臣定然可以率领陕甘边军击败蒙古大军云云。 不过,赵俊臣很快就抬手阻止了众人的恭维讨好,说道:“如今陕甘的防务不容乐观,几乎每天都有蒙古骑兵入境劫掠,还不是咱们这些人相互恭维的时候,还是先谈正事吧……” 等到众官员终于是渐渐安静了下来,赵俊臣继续说道:“再说第三件事,本钦差在山西的时候,为了激发山西边军的士气与决心,曾制订了一系列的赏罚军令,如今本钦差接手了陕甘的防务大计,这些赏罚军令也会在陕甘边军之中实施。” 说完,赵俊臣冲着一旁的苏西卿点头示意。 见到赵俊臣的示意之后,苏西卿马上出列,并且掏出了一份公文,向着众人大声宣读。 “从即日起,凡是蒙古人之首级上缴,军功赏银由三两提为十两!与此同时,斩杀无辜百姓首级充数者,杀无赦!克扣将士赏赐者,杀无赦!举报者可得其赏赐!所有人皆可监督!” “从即日起,凡是遇到蒙古大军攻城,坚守至援兵抵达,则城中官员与将领皆是记功一次!若是守城超过十日,每超过两日就额外记功一次,上不封顶!城内士兵凡是奋勇守城者,兵饷皆是以五倍计!与此同时,谎报战功邀赏者,杀无赦!克扣将士军饷者,杀无赦!举报者可得其赏赐!所有人皆可监督!” “从即日起,凡是在因战负伤之兵士,皆由朝廷出银负责治养,并且根据伤情之轻重由朝廷补助银子三两至三十两不等!凡是因战牺牲之兵士,家中免税粮五年,且一次性由朝廷补助五十两抚恤银子!与此同时,谎报死伤者,杀无赦!举报者可得其赏赐!所有人皆可监督!” “从即日起,凡是野外遇敌且奋勇参战之将领兵士,军功赏银皆是以双倍计!凡是私自逃战者,杀无赦!举报者可酌情赏赐!所有人皆可监督!” 当初,在山西宣布这一系列军令的时候,所有人就皆是惊叹赵俊臣的军功赏赐之丰厚。 如今,在三边总督府衙门之内,所有人的反应也皆是如此! 与山西不同,陕甘的百姓更加穷困,银子更加值钱,这些军功赏赐听起来也就愈加惊人了。 等到苏西卿宣布完毕之后,赵俊臣则是缓缓说道:“本朝的军功赏赐一向丰厚,但因为种种原因,应该发放的赏银经常会有拖延克扣的情况,甚至还有边军将士完全没有收到自己应得的赏银……事到如今,朝廷已是信誉丧尽,本钦差虽然是定下了更加丰厚的军功赏赐,但边军将士们思及过往的情况,难免是心存疑虑,!”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双眼缓缓扫视了众人一圈,目光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见到赵俊臣的表态,在场众人皆是面无表情,就好似听不懂赵俊臣的言中深意,但心中大都是有些难堪。 这些年来,边军的兵饷赏银屡屡出现延迟、克扣、消失的情况,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层层克扣、贪污挪用。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缘故,朝廷在边军之中的信誉早已经消耗殆尽,赵俊臣所颁布的军功赏赐再是如何丰厚,也很难是取信于人,激发边军士气的目标也很难达成。 不过,如今并不是翻旧账的时候,赵俊臣想要达成激发边军士气的目标,还必须要想办法为他们收拾这个烂摊子! …… …… 第七百六十二章.赵俊臣的伏笔(三). …… …… 别人留下的烂摊子,还要自己出手收拾,赵俊臣的心情难免是有些不舒服。 尤其是见到在场的众位文武官员全都是装作一副听不懂的表情,就好似这些事情与他们毫无关系一般,心中更是有些怒意。 不过,赵俊臣终究还是按耐了心中的情绪,表面上依然是一副肃穆模样,见到众人皆是不敢回应之后,缓缓说道:“有鉴于此,本钦差认真考虑之后,为了重振朝廷之信誉、激发边军之士气,决定由三边总督府拿出一笔银子,在半个月之内,补齐陕甘边军今年以来所有的欠发兵饷与欠发赏银!” 说到这里,赵俊臣见到在场众人毫无反应,突然间话锋一转,嘴角隐约闪过了一丝冷笑,又说道:“此外,本钦差打算派人探访陕甘各地的边军将士,清查陕甘边军过往几年的欠饷、欠赏,在今年的火筛入寇结束之后进行补发!……洪千户,这件事就由你手下的锦衣卫亲自负责,本钦差再拨调一部分禁军辅佐于你!” 这一次,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之后,在场的众位文武官员顿时是心中大惊! 赵俊臣想要补齐边军所拖欠的兵饷与赏银,在场众人并不意外。 毕竟,赵俊臣乃是朝廷的财神爷,有无数的手段可以弄来银子,如今又要出手查抄陕甘首富汪家的家产,到时候又是一笔天文数字的银子入账,想要补齐西北边军近年来所拖欠的兵饷、赏银,对其他人而言是一件天大难题,但在赵俊臣眼中未必就是多大的难事! 然而,赵俊臣清查拖欠的手段,却不是翻查账目、让边军将领们自行上报,而是亲自派人与各地边军进行接触摸底,这里面的问题可就大了! 自从赵俊臣掌管户部之后,朝廷的钱粮周转已经是渐有好转,每年支给陕甘边军的饷银已是渐渐宽裕,但在西北边军之中,兵饷与赏银的拖欠情况依然是屡见不鲜,这是因为各层武官的层层克扣,下层边军们最终只能拿到极少部分的兵饷与赏银,而各层武官贪墨克扣之余,又把所有责任全部推给朝廷,称是朝廷下拨的银子原本就只有这么多! 所以,在各地军镇的账目上,朝廷拖欠的兵饷与赏银并不算多,但对于下层边军而言,朝廷拖欠他们的兵饷与赏银至少要比帐目上的数字高出一倍有余! 这般欺上瞒下的手段,原本就是官场上公开的秘密,下层边军们受制于人,也是敢怒不敢言,而赵俊臣的这般决定,却是要让底层边军主动揭穿上层武官的贪墨罪行,把这层窗户纸给彻底撕烂!表面上是统计拖欠情况,但实际上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为了抓住边军将领们克扣军饷饷银的把柄!激化边军将领与底层边军的矛盾! 与此同时,赵俊臣派出锦衣卫与底层边军进行接触摸底,也为底层边军提供了申述渠道,边军将领们对手下边军的控制力也会大幅降低,再加上赵俊臣补发拖欠兵饷赏银的作法,也必然会赢得所有底层边军的一致支持…… 这般情况之下,边军将领们既是被赵俊臣抓住了罪证把柄,又要面临底层边军倒戈的危险,权力根基就会彻底动摇,如何还能够反抗赵俊臣的意志? 想到这般情况之后,在场众人自然是心中惊骇! 毕竟,若是按照赵俊臣的计划进行下去,他们这些人也全都不能幸免。 他们不在乎赵俊臣接手三边总督的权职,也不在乎赵俊臣出手铲除汪家,甚至是不在乎赵俊臣的主战态度,这些事情都不会损害到他们的根本利益,但赵俊臣如今的这般作法,对他们而言却是釜底抽薪了! 所以,在场的文武官员们再也不敢装作聋子哑巴,连忙是纷纷起身表态。 “钦差大人还请三思!陕甘地域辽阔,东西相距六千四百里,来往联系不便,又有边军三十余万人,共有军镇四处,细分为十七路之多!军堡加起来总计有一百七十一处!关口也有七十二处之多!再加上数以百计的屯堡、数以千计的烽火墩,以及各处城池的守兵,想要派人与各地边军进行详细摸底,实在是费时费力,不如还是依照旧例,由各地边军将领自行上报拖欠银子比较好!” “钦差大人明鉴,朝廷所拖欠的赏银与兵饷,各地军镇与各路卫所都有账目记载,哪怕是三边总督府也有大概的数目,若是派人亲自与边军接触摸底,反倒是显得总督府不信任各地边军将领了,恐怕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变故!” “钦差大人,下官认为咱们只要补齐今年的兵饷与赏银,就足以振奋边军士气、恢复朝廷信誉了!” 众人纷纷劝阻之际,陕甘巡抚章晟德沉思片刻之后,也同样是表明了反对态度,起身劝道:“赵大人,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当以维稳为主,一动不如一静,实在是不适合大动干戈,还望钦差大人三思而后行!” 昨晚,章晟德虽然是表明了鼎力支持赵俊臣的态度,但章晟德也有自己的立场,这种支持并不是无限度的! 在章晟德看来,赵俊臣借着统计拖欠的名义,想要抓住各地边军将领把柄、激化底层边军与高层武官之间的矛盾,若是天下太平的时候倒是一个妙计,或许还可以强化朝廷对边军的控制力,但如今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先不说各地的边军将领大都是桀骜之辈,未必就会乖乖的束手就擒,边军将领与底层边军矛盾激化之后,也不利于陕甘三边抵御蒙古大军的入侵! 所以,章晟德认为赵俊臣的计划不仅是弊大于利,并且是风险极大,所以也就表示了反对的态度。 众人纷纷劝阻赵俊臣之余,心中也有一些忐忑。 事到如今,他们已是大都看明白了,赵俊臣接手了王铮的权柄之后,必然是要大权独揽的,本身也是说一不二的性格,未必会听从他们的劝阻。 然而,赵俊臣的反应,却是再次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只见赵俊臣沉思片刻之后,竟是点头表示了认同,说道:“本钦差只是想要详细统计各地边军的拖欠,毕竟各地边军的账目混杂在一起,难免会有一些疏漏……但各位大人所言也有道理……这样吧,今日的商议结束之后,总督府就发一份公文,询问一下各地边军将士的态度,然后再做出具体决定,如今就暂且先把今年的拖欠补齐。” 见赵俊臣这么痛快就接受了他们的建议,所有人都是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赵俊臣又岂会无的放矢?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赵俊臣已经开始了今天的下一个议题、 只见赵俊臣用一种看似漫不经心的态度,向众人缓缓说道:“本钦差还有一个想法,想要征询一下各位的态度!如今,十万蒙古大军兵分两路,觊觎着大明领土、威胁着百姓安危,迟早会出现一场大战!陕甘边军加上朝廷的援兵,虽然有四十万之多,但可战之兵却是不足,并且是分散于各地,一旦是到了决战之际,咱们还要从各地调集兵力,难免是耽误战机,所以本钦差打算从各地的军镇与卫所之中,抽调一些精壮将士,组成一支战兵新军,数量大约是两万人左右,由三边总督府亲自负责指挥,这样就可以灵活应对今后的战局变化,集中力量对抗蒙古人的威胁,各位认为如何?”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在场众人又是心中一惊,只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赵俊臣存心想要搞事! 如今的陕甘三边,绝大多数的精锐边军都已经成为了各级武官的家丁私兵!如今赵俊臣要从各地抽调精锐,岂不是就是要抽调各级武官的私兵? 然而,武官们的麾下私兵,全都是耗费重金组建,不仅是他们的心头肉,更还是他们的地位保证,如今赵俊臣想要抽调他们麾下的私兵,又岂是那么容易? 若只是抽调几千人也就罢了,但赵俊臣竟是想要抽调两万人之多,大约是占了陕甘境内私兵总数的四成以上!边军将领们又岂会答应?别说是答应了,说不定还会兵变造反! 所以,他们忍不住就要再次表态反对! 只是,不等众人开口反对,坐在最下方的幕僚牛辅德却是突然起身说道:“钦差大人,关于战兵组建之事,小人正好有事禀报!” 牛辅德表面上是禁军指挥使关武元的随军参谋,但实际上则是赵俊臣的府中幕僚,如今见到牛辅德的表态之后,赵俊臣却是装作一副不熟悉牛辅德的样子,只是点头道:“哦?与战兵组建有关系?说吧,是什么事?” 牛辅德缓缓说道:“小人乃是禁军指挥使关大人的手下幕僚牛辅德,这些日子一直是负责边军与禁军的协调之事,小人在办事之余,也曾与榆林镇守总兵王大人、宁夏镇守总兵林大人有过接触!这两位总兵大人与钦差大人的想法一致,同样是认为陕甘边军的可战之兵不足,兵力又过于分散,不仅是容易被蒙古人逐个击破,相互支援之际也容易延误战机,所以他们二位也同样认为三边总督应该抽调各地精锐、组建一支战兵新军!” “哦?他们两位也同样是这般想法?倒是眼光长远!”赵俊臣点头赞许道。 牛辅德继续说道:“这两位总兵大人不仅是有这样的想法,并且还愿意亲自做出表率!榆林镇守总兵王大人已经准备了精兵一千五百人,宁夏镇守总兵林大人也同样是准备了精兵一千人,此外,榆林西路的林参将、中路的司马参将,还有宁夏北路的张参将,以及十余处卫所的守备官,也大都准备了精兵一百到两百人左右,总计有三千三百人!这些精兵全都是他们的麾下亲兵家丁,皆是西北边军之中最为悍勇善战的将士,如今这些精兵正在路上,再过一两日就可以陆续抵达花马池营!” 听到牛辅德的讲诉之后,在场所有人纷纷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哪怕是听说了赵俊臣领兵在野外以少胜多击败了数千蒙古骑兵的事情之后,他们的心情也没有像是现在这般震惊! 是这个世道变了吗?一向是拥兵自重的边军大将们,竟然会主动把麾下私兵送给赵俊臣?边军将领们什么时候这般深明大义了? 赵俊臣没有理会众人的不可思议,只是满脸的欣慰,再次点头道:“这几位将领倒是识大体、顾大局,不过,突然失去了这么多的精兵,他们本地的防务能够保证吗?” 牛辅德答道:“野外交战恐怕是有些力不从心了,但守城还有绰绰有余的!此外,西北的边军一向是缺乏精良兵甲,马匹也不多,所以王总兵与林总兵希望钦差大人可以为两处军镇补充一些。”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说道:“这两位总兵大公无私,我也不能让他们寒心!这样吧,就从禁军这里拿出两百副铁甲、六百副棉甲、六百匹战马,宁夏军镇与榆林军镇各分一半,由王总兵与林总兵自行分配!再从总督府拿出四万两银子,同样是宁夏军镇与榆林军镇各分一半,由王总兵与林总兵自行分配,作为募兵银子补充各地的兵力……此外,若是宁夏军镇与榆林军镇另有边军将领同样有意把各自麾下的精兵交给总督府指挥,本钦差也会另有补偿!” 牛辅德一副欢喜模样,连忙说道:“多谢钦差大人的体恤慷慨,小人马上就把您的决定告诉两位总兵大人,相信他们一定会对钦差大人感恩戴德的!” 此时,听到了赵俊臣与牛辅德的对话,仔细捉摸之后,在场的众位文武官员总算是回过味了。 榆林镇守总兵王彦、宁夏镇守总兵林惠石、以及两处军镇的那几位参将与守备官,哪里是主动把麾下私兵送给赵俊臣?分明是与赵俊臣暗中做了一笔交易! 在这笔交易之中,赵俊臣得到了精悍善战的私兵,而边军将领们则是得到了精良的兵甲马匹与募兵银子!对于赵俊臣而言,如今已经是没有时间重头开始组建新军,最是需要拥有即战力的私兵,对于边军将领而言,从赵俊臣这里得到了兵甲、战马、与银子之后,大可以重新招募训练私兵,只不过多耗费一些时间精力罢了,到时候他们的私兵战力还会更强,双方乃是各取所需,谁也不吃亏。 尤其是赵俊臣,更是慷他人之慨,兵甲与马匹全都是从禁军之中调取,事后只要向朝廷报称是战时丢失,朝廷自然会为禁军补充!交给宁夏、榆林的募兵银子更是从总督府支取……也就是说,赵俊臣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就得到了三千余名精锐私兵! 这般模式一旦是扩展到陕甘全境,赵俊臣想要组建一支两万人的战兵新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这两万名私兵并不是忠心于朝廷,更是忠心于他们的雇主!而他们今后的雇主,将会是赵俊臣! 此外,在这场交易之中,还有一个隐含条件!那就是在今年的战事之中,赵俊臣将不会随意命令王彦、林惠石等人离开驻地与蒙古人进行野战,因为“兵力不足”的缘故,与赵俊臣达成交易的将领们今后的主要任务就是守城,与蒙古人野外交战的任务则是全部推给了赵俊臣的战兵新军,从这方面而言,边军将领们倒是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便宜。 但从另一方面而言,赵俊臣也从来都没有指望过这些边军将领敢与蒙古人在城外交战,所以赵俊臣同样是没有任何损失! 这场交易,很可能早就已经商议妥当了,只不过选在今天公示于众罢了。 想明白了赵俊臣的计划脉络之后,陕西巡抚章晟德的心中满是钦佩,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误会了赵俊臣,也小觑了赵俊臣的手段。 难怪赵俊臣突然是一改维稳为重的做法,又是要清查拖欠,又是要征召私兵,仿佛是成心要搅乱陕甘局势,原来是早就有了完善预案,几项看似有弊无利的提议,合在一起却是相辅相成、达成了奇效。 现在回想起来,赵俊臣刚才所提出的清查边军欠饷欠赏的士气,恐怕也是一个伏笔,并不是真想要动摇边军将领们的权力根基,而是为了进行威慑,促使他们乖乖配合、与赵俊臣达成交易! 威逼利诱之下,边军将领们接下来的选择也就很清楚了。 昨天晚上,赵俊臣表示要征召各地将领的私兵组建新军,章晟德还认为是天方夜谭,但明白了赵俊臣的计划之后,章晟德才发现这件事竟是如此的容易。 心中钦佩之余,章晟德再次起身表态,但这一次却是表达了支持之意,说道:“下官也认为,陕甘三边确实应该抽调精锐组建战兵!宁夏、榆林的两位镇守总兵既然已经做出了表率,下官与固原军镇的镇守总兵方振山相熟,等到今日的议谈结束之后,下官就会给他写一封书信,详细说明钦差大人的深意,相信固原军镇上下同样会鼎力支持的!” 说完,章晟德又向河东巡抚吴敏、河西巡抚张文辉打了眼色示意。 在章晟德的暗示之下,吴敏与张文辉犹豫了片刻之后,也纷纷是起身表态,表示他们会敦促甘肃军镇同样是派遣精锐私兵加入赵俊臣的战兵新军之中。 相较于几位文官,武官们的反应要稍慢一些,但也不是笨人。 很快的,花马池营的副总兵郑余已经是率先表态,说道:“如今钦差大人坐镇花马池营,卑职身为花马池营的武官,自然是要鼎力支持钦差大人的计划!卑职麾下也有五百精锐将士,即日起就将其中两百人……不,就将其中四百人全部交给钦差大人统帅!” 郑余倒也是一个有魄力的人,竟是一口气交出了自己的大半私兵。 但郑余也想明白了,如今赵俊臣已经彻底掌控了花马池营的局势,他哪怕是拥有五百私兵,也完全是无力抵抗,还不如干脆把自己的大半私兵全部交给赵俊臣,趁机讨好投靠! 在郑余的带领下,另外几位花马池营的武官也大都是同样的心思,纷纷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卑职郑宝麾下也有四百余精锐将士,即日起就将其中三百人全部交由总督府统帅!” “卑职手中同样有三百精锐将士,即日起就将其中两百人全部交由总督府统帅!” “卑职手下的精锐将士不多,仅有六十余人,但也愿意交出其中四十人加入钦差大人的战兵新军!” …… 就这样,参将郑宝交出了三百私兵,守备官包宏杰交出了两百私兵,剩下的千户百户们也分别是交出了数十名私兵不等。 再加上赵俊臣昨晚接手史松的三千私兵,如今赵俊臣的手中已经是拥有了超过八千名私兵! 要知道,哪怕是几位军镇总兵,麾下的私兵往往也只有三千人左右,这已经是他们财力负担的极限了!而赵俊臣刚刚接手了三边总督的权职,不过是稍稍用了一些手段,手下的私兵就已经是远远超过了所有的边军将领! 可以预计的是,赵俊臣构想中的战兵新军,或许很快就可以实现,甚至还会超出两万人的规模数量! 想要供养这支规模庞大的私兵,哪怕是赵俊臣也会感到吃力无比!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有了这支兵力,今后哪怕是德庆皇帝鸟尽弓藏,赵俊臣也有了反抗的底气。 不过,如今得当务之急,却还是陕甘的边防大计! 所以,赵俊臣的脸上并没有明显的喜色,只是很快就转到了下一个议题。 而副总兵郑余等人对赵俊臣的积极表态,也很快就收到了回报! …… 恩,六千字大章节! …… 第七百六十三章.赵俊臣的伏笔(完). …… …… 自从会议开始之后,赵俊臣就表现出一副雷厉风行的风范,不断的提出新的议题,每个议题结束之后,就会马上转换到下一个议题进行讨论,并且每一个议题都有过详细的考虑与准备,总是很快就可以得出定论。 就在所有人都还在消化上一件事情的时候,赵俊臣已经开始了下一个议题。 “再说汪家通敌的事情!”说到这里,赵俊臣的声音变得冰冷了一些:“本钦差已经派出五千禁军前往临兆、西安、延安三府抓捕汪家族人、查封汪家产业,等到抓捕行动结束之后,汪家的家产全部充为军资,这个案子的审判则是交由陕西巡抚章晟德亲自负责!” 听到赵俊臣的决定之后,章晟德连忙是起身领命。 汪家的审判,不仅是因为这个家族背叛朝廷,更还是赵俊臣的报复与立威,章晟德自然是心中重视。 然后,赵俊臣的目光转向了花马池营的几位将领,又说道:“此外,原花马池营总兵史松与汪家狼狈为奸,如今已经被本钦差依律斩首,所以这花马池营总兵的位置也就空了下来!依本钦差的想法,就由副总兵郑余接替花马池营总兵的位置,此外,参将钱宝升任为花马池营副总兵,守备官包宏杰升为花马池营参将,三人共同负责花马池营的一切防御警戒事宜。” 刚才,郑余、钱宝、包宏杰三人皆是把自己的大半私兵交给了赵俊臣,数量虽然不算是特别多,但诚意却是十足,又起到了很好的带头作用,所以赵俊臣的这般决定,自然是对他们投桃报李了! 尤其是郑余,从副总兵升为总兵,看似只是升了一级,但两者之间却隔着一道天堑,不论地位还是权柄都是天壤之别。 总兵已经是明朝地方武官的最高职位了,副总兵想要升为总兵,不仅是需要足够的资历、军功、以及实力,背景与运气也是不可或缺,若是没有赵俊臣的刻意提拔,郑余恐怕至少还要在副总兵的位置上停留好些年才有进一步升迁的可能。 花马池营总兵也不仅仅只是负责花马池营的防务而已,榆林军镇与宁夏军镇交界处的两百余里范围,包括宁夏军镇东路、两座卫城、五处千户所、二十三座屯堡,皆是受其辖制,甚至就连花马池的盐务也有权力插手,在陕甘边军之中地位仅次于四镇总兵!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决定之后,郑余顿时是大喜过望,只觉得自己讨好投靠赵俊臣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他原本还以为赵俊臣会安排某位亲信接任花马池营总兵的位置,却没想到这般好事竟是落在了自己的头上,显然是刚才的表态起到了作用。 于是,不等在场众人表态,郑余已经是单膝跪在赵俊臣的面前,大声说道:“多谢钦差大人的提拔信任!卑职从今往后定当是以死效命!” 类似的表态,郑余已经在赵俊臣面前表达过三次了,却唯有这一次发自真心。 另一边,钱宝、包宏杰两人虽然不似郑余一般收获丰厚,但同样是得到了晋升,也连忙是向赵俊臣行礼领命,言语间满是投效之意。 见到三位武官的表态,赵俊臣暗暗点头。 花马池营的位置至关紧要,赵俊臣这一次提拔郑余等人,也不仅仅是投桃报李,却也是因为赵俊臣在边军的根基太过薄弱,心腹之中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重用郑余等人其实也是迫于无奈。 不过,若是可以趁机收获郑余、钱宝、包宏杰这些武官的投靠,倒也算是不错的收获了,至少是花马池营的内部再也没有任何隐患了。 发布了任命之后,赵俊臣又与在场众位文武官员商议了陕甘防务、蒙古大军的动态,认真听取了所有人的想法建议,但在具体的防务安排方面,因为尚不熟悉情况的缘故,赵俊臣并没有做出任何具体的安排,依然是保持原态,只是进一步强调了自己的抗敌决心,敦促众人不可心生怠慢,更不能再有任何的畏战之心。 等到所有的商议结束之后,时间已经是临近晌午了。 眼见到众人皆是面现疲惫,赵俊臣终于是宣布散会。 在散会之前,赵俊臣还宣布花马池营的内部戒严告一段落,所有的文武官员皆是恢复了自由,并且还敦促陕西巡抚章晟德、河东巡抚吴敏、河西巡抚张文辉三人尽快是回到各自辖境主持大局。 散会之后,大多数人皆是陆续离开了总督府大堂。 经过这场会议,所有人皆是重新认识了赵俊臣。 在此之前,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赵俊臣只是一个圣眷优容、善于理财的贪官罢了,未必有什么真实本领,但赵俊臣先是以雷霆手段夺取了花马池营的控制权,接手了三边总督王铮的所有权职,干脆利落的出手铲除汪家,就足以让人心生敬畏了,而赵俊臣在这场会议期间所表现的眼光、手段、城府,更是让所有人再也不敢有任何的小觑之心。 当初,王铮支持陕甘大局的时候,因为他性格有些优柔寡断的缘故,往往是要经过好几天的商议才能决定一件事情,而赵俊臣如今不过是刚刚掌控大局,第一次会议就决定了许多紧要事情,不仅是初步树立了自己在陕甘的绝对领导地位,并且还颁布了一系列的军令,为陕甘边防的未来划定了大方向,稳定了局势人心之余,又利用各种手段收获了一支规模不俗的战兵新军,甚至还趁机获取了花马池营众位武官的忠心……这般表现,不仅是远远强于现任的三边总督王铮,就算是比起上一任三边总督梁辅臣,至少也不逞多让了。 虽然,赵俊臣对于陕甘边防大计的具体安排还没有任何计划,但经过今天这场会议之后,所有人都相信赵俊臣迟早都会有大动作。 总而言之,因为赵俊臣的主持大局,今后的陕甘局势必然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只不过,这种变化究竟是好是坏,许多人依旧是心中没底。 等到绝大多数人纷纷离开总督府之后,赵俊臣却没有休息,反倒是带领着自己的一众心腹来到了总督府书房,继续商议后续的计划安排。 赵俊臣如今只是控制了花马池营罢了,并没有真正控制陕甘三边,蒙古人的威胁也没有任何改变,赵俊臣想要真正有所作为,依旧是任重道远,需要耗费许多精力与心血。 在总督府的书房之内,陕西巡抚章晟德、锦衣卫千户洪高功、百户毛家栋、禁军指挥使关武元、监军太监李如安、花马池营总兵郑余等人皆是济济一堂。 这些人都是暂时可以信任的,勉强算是赵俊臣的心腹。 所以,面对他们的时候,赵俊臣的态度不似之前一般强硬,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顾忌,不需要绕太多圈子,也不需要太多的争论与商议,进展很快。 “章巡抚,与固原军镇进行联络的事情就拜托于你了!只要是固原军镇也同样愿意交出一部分私兵加入本钦差的战兵新军,甘肃军镇那边就很容易处理了!此外,你昨日所举荐的那四位大才,也要尽快安排他们前来花马池营领命,如今我手下正缺人手……还有,你返回西安府之后,一定要重视灾情的赈济事宜,陕西乃是陕甘的核心地带,人口占了近六成,只要陕西不乱,整个陕甘大局就不会乱……” “毛百户,等到战兵新军组建完毕之后,这支军队就由你来负责统帅!当然,你如今的官职较低,突然间让你掌控两万人的军队,又全都是桀骜不驯的兵油子,恐怕是难以控制局面,许多人都会心中不服,你乃是锦衣卫的身份,我也不能晋升你的职位……这样吧,我会安排关指挥使与你一同统帅这支战兵新军,表面上以关指挥使为主,但具体的事宜依旧是交由你来操办……这支新军乃是七拼八凑而成,若是就这么让他们奔赴战场,恐怕是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你一定要尽快把这支战兵整合起来!” “李如安、洪千户,我会再拨给你两千禁军,再加上你们手中的净军与锦衣卫,尽快奔赴陕甘各地,驻入各镇、路、卫所、军堡,不需要插手边军的具体事宜,但务必要详细收集各地军情,一旦有战事发生就尽快通报于花马池营,防止各地边军再有谎报瞒报的情况发生!” “关指挥使,你也不能闲着,与毛百户一同操练战兵的同时,五万禁军也要一同操练起来,趁机挑选出两万名善战奋勇之士,一同交给总督府负责统帅!仅仅依靠两万名边军精锐所组成的战兵新军恐怕不足以对抗两路蒙古大军,必要时候也需要你麾下的禁军将士协助作战!” “苏西卿,从今天开始,总督府的后勤、钱粮、账目,就全部交由你来负责,总督府的那些账房师爷都是王铮与汪恭的人,我不信任他们,唯有把陕甘三边的后勤钱粮掌控在自己手中,我才能调动各地边军的力量!” “牛辅德,你来到陕甘这么长时间,应该已经熟悉了各地的边军将领了吧?从今天开始,总督府与各地边军的公文往来、情报联络,就全部交由你来负责!此外,马上以总督府的名义发布命令,将戚斌的新军调来花马池营待命!” “郑总兵,离开总督府之后,你就去禁军那里领取一百副铁甲、两百副棉甲,然后与花马池营的武官们自行分配,算是我对你们的补偿!不过,花马池营的防务也需要你多花一些心思,这里乃是整个陕甘边防的核心之地,绝不容有失!” 因为没有太多顾忌的缘故,赵俊臣又是心中早有预案,所以命令发布极快,不过是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就向在场所有人都安排了差事。 相比较大堂上的种种商议,这一系列命令更加详细,乃是赵俊臣真正的计划安排。 听到赵俊臣的命令之后,在场众人纷纷是起身领命。 不得不说,在这个时候,赵俊臣的雷厉风行、独断专行的做法,反倒是容易让人心生信任。 等到所有命令全都是宣布完毕之后,赵俊臣就让所有人前去办事了。 如今的陕甘三边,随时都会出现变故,一分一秒也不能耽搁。 等到所有人皆是离开之后,书房内只剩下了许庆彦一人,赵俊臣终于是卸下了冷肃强硬的面具,长长出了一口气之后,身体瘫靠在椅背上,满是筋疲力尽,眼神之中更是充满了忧虑之意。 自从掌控了花马池营的局势之后,赵俊臣就一直是表现出一副信心满满、智珠在握的态度,因为赵俊臣希望自己成为陕甘高层的主心骨,带动整个陕甘三边的决心与信念!像是王铮那般优柔寡断、三病五痨的模样,不仅会让人觉得软弱可欺,更也会让人对未来的战事失去信心。 但只有赵俊臣自己知道——他这一次玩脱了! 赵俊臣原本还以为今年的火筛入寇虽然是比往年严峻一些,但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所以赵俊臣才会安排了种种伏笔,并且是亲自前来西北主持大局! 在赵俊臣最初的预想之中,只要自己能够带领陕甘边军击退今年的蒙古入侵,多杀一些蒙古鞑子,想办法制造几场大胜仗,就能够收获大量的军功与声望,有了这些军功与声望之后,赵俊臣在庙堂中枢就可以得到更多的缓冲时间,渗透兵权的计划也会大有进展! 然而,来到西北之后,赵俊臣才发现事情与自己的预想中完全不一样,蒙古人的威胁远远大于自己最初的想象,想要收获军功与声望,也要比想象中困难得多!一旦是战事失利,赵俊臣甚至还会成为最大的替罪羔羊,不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所以,赵俊臣的心中压力极大。 事实上,赵俊臣甚至还有一些举棋不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究竟应该如何击退蒙古大军,赵俊臣至今也只想到一个大概的思路,但这个方法究竟能不能成功,赵俊臣的心中也没底。 所以,等到所有人全都离开之后,赵俊臣卸下伪装之余,也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变化,许庆彦的表情有些复杂,只是为赵俊臣端来一盏茶,默默地放在赵俊臣的手边。 而就在赵俊臣举棋不定的时候,钦差副使鲍文杰也终于是赶到了京城中枢,德庆皇帝也终于是获悉了西北局势的真相! …… …… 第七百六十四章.远在京城的变故(一). …… …… 自从赵俊臣担任钦差大臣离开京城前往西北之后,京城中枢的政治氛围就有些奇怪了。 原本还算是稳定的党派平衡,因为“赵党”的群龙无首,突然间被打破了。 这段时间以来,“周党”、“沈党”、“太子党”,甚至还有“帝党”,皆是蠢蠢欲动,想要趁机占一些“赵党”的便宜、插手“赵党”的势力范围。 尤其是最近几天,朝廷各大派系可谓是动作频频,或者是伺机寻找“赵党”的几位核心人物的麻烦,又或者是编造借口想要插手工部与户部的政务,甚至是觊觎“联合船行”的控制权,动作虽然还不算大,但态度叵测、引人深思。 有许多明眼人已是看明白了,这些动作只是试探罢了,各大派系一旦是摸清楚了“赵党”的虚实与底线,恐怕很快就会有大动作!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赵党”的麻烦只是刚刚开始罢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等着好戏开场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与赵俊臣一同离京前往西北办差的钦差副使鲍文杰突然间匆匆赶回京城。 回到京城之后,鲍文杰没有任何耽搁,紧急入宫觐见了德庆皇帝。 这一天,结束了早朝之后,几位阁老就来到了紫禁城的文华殿内,商议政务、批复公文。 近段时间以来,朝廷表面上最主要的任务是赵俊臣所提议的农务整改,赵俊臣所制定的计划虽然也算是详尽,但各地的情况大不相同,民间农户也不理解朝廷的政令,许多官员又是阴奉阳违,执行之际却是不如人意,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些问题,皆是呈送到了内阁之中,需要几位阁老们商议决定。 除了农务整改之外,朝廷还在暗中紧紧盯着南直隶的局势变化,相比较农务整改的事情,不论是德庆皇帝还是众位阁老,皆是更加重视朝廷中枢从南京六部收权的事情。 此时的文华殿之中,阁老们正在商议这两件事情。 “河南布政使送来消息,称是河南境内的农务整改不顺利,朝廷虽然是无偿送给了农户们玉米种子,但农户们大都还是愿意种植谷物,地方官员们也不敢强行推广,担心是激生民变……” 周尚景翻阅着河南送来的奏疏,花白眉毛微微皱着,苍老的面庞上看不出喜怒,缓声说道。 首辅沈常茂冷笑道:“类似的奏疏,如今已经收到七八份了吧?眼看着民间秋种即将要结束,赵俊臣的农务整改计划依旧是阻力重重、挫折不断,必然是要失败了……依老夫来看,这个计划原本就是赵俊臣临时拍脑袋决定的,事先完全没有准备,临到秋种前一个月才匆匆宣布,各地官府皆是措不及防,时至今日,玉米的种植还算是好的,土豆的种植就要更加不堪了,至今都没有收集到足够的种子,又谈何推广?这一次,赵俊臣必然是要闹出笑话,如今因为这件事情,他已经被民间百姓们骂惨了,一旦是劳民伤财、激起民怨,老夫倒要看他如何收场!” 左兰山看了沈常茂一眼,却是隐含深意的说道:“农改计划并不仅仅只是推广新农作物这一项,户部所编纂的新农书还是收到了一些好评的,工部在各地大兴水利,建造水渠、水车等物,同样是迎来了百姓称赞……事实上,若不是有人暗中编造一些不切实际的流言,恶意的造谣生事,到处宣称此事乃是户部盘剥百姓的举动,新作物的推广也未必会这么不顺利……” 沈常茂看了左兰山一眼,完全没有接话,只是依旧冷笑不停。 这段时间以来,针对赵俊臣整改农务的计划,沈常茂确实是暗中搞了许多小动作,他本身就认为赵俊臣的这个计划乃是天方夜谭,注定会迎来失败,就想要趁机把赵俊臣的名声进一步搞臭,但这一切皆是在暗中进行,沈常茂目前还不希望自己与“赵党”彻底翻脸,所以他听到左兰山的暗示与警告之后,却只是装作听不懂。 见到沈常茂与左兰山的暗藏机锋,梁辅臣说了一句公道话:“赵俊臣这次的农务整改计划,确实是有些仓促,今年很难会有成果,但农务之事往往是需要四五年才能见到成效,仅仅依靠目前的情况就断定此事失败,同样是有些草率了……依我的看法,赵俊臣的初心还是好的,今年虽然是仓促了一些,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朝廷的粮食确实是遇到了问题。” 周尚景抬头打量了几位阁老一眼,突然是面现笑意,说道:“依老夫来看,赵俊臣的计划还是很详尽的,颇是下了一番心思,各位切不要小觑于他……老夫收到了消息,那些与赵俊臣关系紧密的晋商、徽商们,目前已是与户部达成了一致,明年秋收之际将会抬高价格收购玉米与土豆等作物,到了那个时候,农户们见到这些作物有利可图,态度必然会发生变化,所以今年只不过是赵俊臣的试水罢了,真正的成效还要再等两年……再等到赵俊臣所负责的商税整顿、川盐开发、农务整改这些事情纷纷有了成效,他就会成为朝廷的大功臣,任谁也压不住他,等到明年或者后年的时候,这文华殿里面,恐怕就要再多一个座位了。” 听到周尚景的暗示,在场的几位阁老皆是面色微变。 赵俊臣如今尚未入阁,就已经有了这般大的声势与权柄,若是再让他入阁辅政,岂不是所有人都要受到压制? 程远道有些难以接受,突然插口道:“哪里有这么顺利!农务整改的事情如今已是阻力重重,川盐开发的事情依然是一团乱麻,商税整顿的事情倒是成效显著,但我查过户部的账目,商税入账不过是增加了八九十万两银子,仅凭这么一点政绩,还远远不足以让他入阁辅政!……赵俊臣年纪太轻了,声誉也不好,若是想要入阁辅政,除了陛下的鼎力扶持之外,政绩也必须要格外显著才能服众……他如今还不够资格!” 听到程远道的反驳,周尚景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并没有继续解释——他的这番表态,只是想要增加几位阁老心中的戒备与紧迫,如今已经达到了目标,周尚景自然是不会再多说什么,像是程远道、沈常茂等人皆是性格固执,周尚景也不想浪费口舌说服他们。 眼见到几位阁老的谈话已是渐渐偏离主题,李和忍不住问道:“河南布政使的奏疏应该如何批复?可还是依照前例?” 周尚景点了点头,说道:“还是依照前例吧,让河南官员们尽力即可,不必强求,更不要激生民变,哪怕是不能完成任务,朝廷也不会刻意责罚他们……地方官员屡屡呈送这样的奏疏,不外乎就是想要得到这句保证罢了,既然如此,咱们也无须刁难他们。” 见到周尚景直接下了结论,完全没有询问自己这个内阁首辅的意见,沈常茂的表情间闪过了一丝不满。 但沈常茂终究还是隐忍了下来,反倒是主动开启了下一个议题,说道:“就在昨天,王保仁从应天府送来消息,称是新任的六位南京尚书已经陆续赴任了,王保仁他们也很快就会返回京城……针对南京六部的计划,已是开始了下一阶段。” 周尚景沉吟道:“也不知道赵俊臣何时返回京城,下一步的计划,还是需要他亲自操办……” 周尚景刚刚说到一半,就见到一位文华殿的当差太监匆匆走来,并且是递给了周尚景一张纸条,轻声说道:“周阁老,这是宫外送来的消息。” 周尚景轻轻点头,伸手接过了纸条,拆开阅读之后,花白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一双老眼闪过了深思之色。 其余几个阁老见到这一幕,就知道周尚景必然是收到了什么紧要情报,不由是心中好奇,但他们原本也没指望周尚景会向他们解释。 不过,周尚景思索了片刻之后,却是没有任何隐瞒,将纸条放在手边之后,缓缓说道:“刚刚收到消息,与赵俊臣一同离开京城的钦差副使鲍文杰如今已经回到了京城,并且是紧急觐见了陛下。” 听到周尚景的解释之后,众位阁老皆是心中一惊。 左兰山连忙问道:“仅仅只是鲍文杰一人?赵尚书可有回京?” 周尚景摇头道:“赵俊臣并未回京,应该是还在西北办差……看样子,西北的情况,要比咱们想象中更加复杂!鲍文杰这个时候突然返回京城,必然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说到这里,周尚景想起了潞安知府孙淼前几日送来的密信,心中隐隐有些忧虑。 而就在几位阁老暗暗思索的时候,德庆皇帝的随身太监张德急匆匆的进入了文华殿内。 快步走到几位阁老的身前,张德表情严肃的说道:“各位阁老,陛下要你们尽快前往御书房觐见!有紧急事情需要各位阁老一同商议!” 见到这一幕,几位阁老更是心中一惊。 沈常茂的表情凝重,问道:“可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 张德摇头道:“具体的事情,咱家也不清楚,只知道钦差副使鲍文杰突然回京,并且向陛下呈交了钦差赵大人的一份密疏,陛下看过密疏之后,就大发雷霆,还险些掀了御案!如今陛下已经喝退了御书房的所有人,只留下了鲍文杰谈话,所以咱家也不清楚具体的事情……只不过,咱家伺候陛下这么多年,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陛下这样震怒了,必然不会是小事情,还望各位阁老小心应对!” 几位阁老相互对视一眼,表情愈加严肃。 然后,他们纷纷起身,在张德的带领下离开了文华殿、向着御书房快步走去。 …… …… 第七百六十五章.远在京城的变故(二). …… …… “朕要诛了他们的九族!诛了他们的九族!” 等到几位阁老赶到了御书房外,还没有来得及求见,隔着大殿就听到了德庆皇帝的大声咆哮。 一时间,不仅是守在御书房外的太监们一个个皆是噤若寒蝉,就连那几位见惯风浪的阁老们也全都是身体一颤,心中满是忐忑。 正如大太监张德所说——德庆皇帝向来是城府深层,往日的喜怒大都只是伪装——实际上已经许多年没有真正的震怒过了。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这句话绝不是说笑的! 德庆皇帝平日里出于大局维稳与后世名声考虑,总是以制衡权术为主,但他若是震怒之下失去了理智,直接采用强硬手段,哪怕是周尚景也只能束手待擒、毫无反抗之力。 所以,众位阁老不敢直接进入御书房觐见,纷纷把目光集中到了大太监张德身上,希望张德先行通报。 在众位阁老的注视之下,张德的面色苍白,但还是咬着牙用颤抖的双手推开了御书房的殿门,悄悄的闪身进入其中。 片刻之后,张德快步走出了御书房,向几位阁老轻声说道:“各位阁老,陛下正等着你们,快进入御书房觐见吧!……各位面圣的时候务必要谨慎小心一些,绝不要再招惹陛下生气了!陛下如今的模样,已经快要把咱家给吓死了!” 说完,张德就远远地走到一旁,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进入御书房伴驾了。 听到张德的劝告之后,几位阁老相互对视一眼。 然后,在沈常茂的带领下,阁老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陆续进入了御书房之中。 此时的御书房内已是狼藉一片,德庆皇帝砸烂了自己面前的所有物件,大殿内到处都是被德庆皇帝丢掷于地的杯盏碎片、笔墨纸砚、奏疏书册,德庆皇帝的脸上满是震怒,瞪着双眼狠狠盯着进入御书房的几位阁老,而鲍文杰则是俯首跪在德庆皇帝的面前。 等到几位阁老陆续站在德庆皇帝面前,不等他们行礼问安,德庆皇帝已经是伸手指着他们大声喝骂道:“内阁辅政无力,皆是无能至极!尤其是你!梁辅臣!朕对你信任有加,视你为心腹近臣,屡屡的提拔重用,你又是如何回报于朕的?若不是赵俊臣前往西北办差,朕都不知道西北已经糜烂到了如此触目惊心的地步!简直就是要公然造反!” 听到德庆皇帝的训斥之后,众位阁老更是心中大惊! 梁辅臣乃是“帝党”干将,更是德庆皇帝插手内阁的重要棋子,自从他回京辅政之后,德庆皇帝就对他多有维护,屡屡找机会为梁辅臣树立威望,扶持之意十分明显! 德庆皇帝如今在众位阁老面前直接训斥梁辅臣,完全没有维护之意,也不在乎梁辅臣的威信受损,显然是说明德庆皇帝已经近乎失去理智了! 一时间,几位阁老却也不敢怠慢,连忙是行礼请罪。 梁辅臣听到德庆皇帝提及西北糜烂,面色连连变幻,同样是下跪俯首,没有任何的辩解之意,沉声道:“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见到梁辅臣这般模样,德庆皇帝的怒意不仅没有稍减,反倒是愈加的一发不可收拾了,怒声骂道:“你还有脸请罪!你还有脸请罪!朕让你镇守陕甘多年,原本还以为你能够稳定陕甘大局,但如今的西北官场不仅没有稳固,反倒是愈发的无法无天了,封疆大吏已是彻底失控堕落,眼中再也没有朝廷!山西、陕西、甘肃的督抚们暗中勾结、封锁军情,瞒着朝廷截留了赈灾钱粮、关押了逃荒百姓,竟是准备把这些钱粮与百姓全部拱手送给蒙古人,想要乞求蒙古人退兵!这些事情若不是赵俊臣的揭发,朕还不知道要被欺瞒多久?这何止是欺君瞒上?简直就是公然的造反割据了!”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几位阁老更是面色大变。 虽然他们已是事前猜到西北出现了变故,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般惊人! 暗中截留朝廷的赈灾钱粮、关押逃荒百姓,这种事情原本就极为严重,还打算把粮草与百姓拱手送给蒙古人私下乞和,事情的性质就更加严重了!但最为严重的一点,却还是几位封疆大吏暗中勾结、欺君瞒上,正如德庆皇帝所说,这般作法与公然反叛也没有太大区别了! 这一系列事情,不仅是代表着西北几位封疆大吏的畏敌如虎、短视愚蠢,暴露了西北边防军力的不足,更是说明了朝廷对西北各省的控制力正在沦丧,地方官员已经失去了对朝廷的敬畏之心! 最后一点,才是德庆皇帝大为震怒的真正原因! 也难怪德庆皇帝会直接训斥梁辅臣,梁辅臣毕竟是上一任的三边总督,这一系列的事情哪怕是梁辅臣毫不知情,却也脱不了干系! 梁辅臣原本以为德庆皇帝训斥自己是因为又或者是自己担任三边巡抚期间蓄养私兵的缘故,所以才会直接的认罪请罚。 但听到德庆皇帝的训斥之后,梁辅臣才发现事情远远要比自己想象中严重得多。 梁辅臣向来是稳重冷静,但这一刻也忍不住心中大乱,表情惊骇的抬头问道:“西北的封疆大吏瞒着朝廷与蒙古人私下乞和?这、这怎么可能?!” 德庆皇帝怒哼一声,直接把手中的奏疏丢到了梁辅臣面前,说道:“这是赵俊臣送来的密疏,你自己看!” 梁辅臣连忙是拿起密疏展开细看,而几位阁老们见到这份密疏之后,心中急切之下,一时间也是顾不得规矩,纷纷是聚拢在梁辅臣的周围,与梁辅臣一同览读。 赵俊臣的密疏很厚,足足有数千字之多,详细记录了赵俊臣进入山西境内之后的所见所闻,又是如何发现了西北督抚们的绥靖计划、绥靖计划的详细情况、出手整顿了山西官场的前后经过,以及赵俊臣的后续计划与想法建议。 按照赵俊臣的说法,他如今已经是控制了山西官场,中止了山西的绥靖之事,但因为西北数省的绥靖计划是以三边总督王铮为核心,所以赵俊臣整顿了山西官场之后,就已是紧急赶往陕甘三边的花马池营,想要彻底阻止陕甘督抚们的绥靖计划,又因为陕甘高层已经是不可信任,所以赵俊臣抵达花马池营之后,还会行使钦差大臣的临机专断之权,架空陕甘督抚们的权职,全权接手三边总督的职责,在朝廷的旨意传来之前,也会暂时主持陕甘大局、尽力维持西北局势的稳定。 此外,赵俊臣还在密疏之中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认为西北各省如今内有连年天灾,外有火筛入寇,正值内忧外患之际,不适宜大动干戈,西北的几位督抚虽然是罪大恶极,但暂且还不能出手惩治,依然要给予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若是陕甘山西的高层被朝廷一扫而空,西北局势必然是一发不可收拾,朝廷就算是要惩戒他们,也要等到西北局势稳固之后再秋后算账,并且西北官场的绥靖计划必须要进行保密,绝不可公开,即使是要治罪几位封疆大吏,也要另寻罪名,否则就必然会引起天下哗然,朝廷的声望信誉也会受到负面影响。 与此同时,赵俊臣还提醒朝廷一定要重视准噶尔汗国的出现与强势,认为蒙古部落如今已是有了重新统一的趋势,这件事情对明朝的影响极为深远,而今年的边防更是重中之重,一旦是让准噶尔汗国认为明朝的边防虚弱,今后就会食髓知味,西北边疆就会再也不得安宁,但若是今年狠狠挫败了准噶尔汗国的入侵,准噶尔汗国就会心存敬畏,不敢随意冒犯,西北边疆今后也会平静许多!所以,赵俊臣希望朝廷能够尽快的进一步支援西北边防,务必要展现强硬姿态,绝不可软弱退缩! 读完了赵俊臣的密疏之后,几位封疆大吏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详细,心情却是愈加凝重了。 正如赵俊臣所说,西北督抚的罪行固然是可恨,但蒙古部落的统一趋势也不能小觑。 阁老们都很清楚,蒙古部落若是统一,明朝将会面临多么巨大的威胁,当年的土木堡之变,就连明英宗都沦为瓦剌军队的阶下囚,更有六十余位大臣战死,若不是千古名臣于谦的力挽狂澜,恐怕就连京城都要被沦丧。 按照赵俊臣的情报,这个即将要统一蒙古的准噶尔汗国,正是当年的瓦剌分支! 蒙古人的威胁这般巨大,也怪不得西北的封疆大吏们会闻风丧胆了。 梁辅臣读完了赵俊臣的奏疏之后,才知道自己离开陕甘之后竟是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向来是一心奉公的他也就顾不得请罪的事情,只是抬头向德庆皇帝说道:“陛下,西北数省之糜烂,臣并非是有意隐瞒,只不过这件事牵连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臣入阁辅政之后,也不敢贸然行事,只想着慢慢着手扭转,前段时间臣执意朝廷调派大军支援西北边防,就是因为臣深知西北边军已然力竭,蒙古人连年遭遇天灾,已经被逼入绝境,今年的火筛入寇就必然是格外疯狂,王铮初任三边总督,恐怕是难以控制局面,但臣也完全没想到西北的封疆大吏们会直接吓破了胆子,竟是做出了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 说到后面,梁辅臣已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显然是恨透了几位西北督抚,他认为自己依然留在三边总督任上的话,像是这种事情是绝无可能发生的! 然后,梁辅臣继续说道:“但无论如何,这些事情都是臣担任三边总督期间御下无方、识人不明的缘故!臣有大罪,无论陛下如何责罚,臣都不敢抱有怨言!但陛下您出手责罚臣之前,还请给臣一个机会!臣并不是奢望自己能够戴罪立功,只是臣认为满朝官员之中,唯有臣最为了解陕甘的军政事务,赵尚书理财是一把好手,也有心机手段,但他不懂军略,由他来掌控陕甘大局,臣无论如何也不放心,请求陛下让臣尽快返回陕甘三边,与赵尚书一同主持局势!” 听到梁辅臣的说法,德庆皇帝的怒意终于是稍稍缓解了一些,但依旧是目光冰冷,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梁辅臣,良久没有说话。 其余几位阁老遇到这般变故之后,已是大都没有主意,也唯有周尚景再次细读了赵俊臣的密疏之后,向德庆皇帝说道:“陛下,老臣有话说。” 德庆皇帝转头看了周尚景一眼,眼神略有些复杂。 德庆皇帝与周尚景斗了大半辈子,将周尚景视为心腹大患,但每到关键时刻,却往往只有周尚景才可以向他提供有效的辅佐。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有些无奈,但还是说道:“说吧!” “陛下,老臣认为,西北的诸般变故,固然是让人触目惊心,但梁阁老并不应该承担主要责任!老臣统领百官多年,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上行下效’四字!上官若是刚正,下官往往也会恪守职责,上官若是昏庸,下官往往就会肆无忌惮起来!同样一个官员,换了一个上司,秉行操守往往也会截然相反!梁阁老镇守陕甘多年,但陕甘一向是局势稳固,从来都不需要朝廷操心,西北的几位督抚也一直是用心办事,从不敢忤逆朝廷,但梁阁老回京辅政之后,这几位督抚就突然间欺君罔上,变得畏敌如虎、短视愚蠢,岂不是奇怪?老臣看来,也未必就是梁阁老的用人不明、御下无方,或许……是接任之人起了坏作用!” 说着,周尚景抬手扬了扬赵俊臣的密疏,又说道:“赵尚书的密疏里说得很清楚,新任的三边总督王铮因为亲身经历了一次蒙古骑兵的突袭,就被吓得重病,至今也未能痊愈,甚至是不能亲自处理陕甘军政,然后才发生了西北督抚们勾结起来暗中向蒙古人乞和的事情,也正是因为王铮的软弱无能,才会让西北的封疆大吏们有底气欺瞒朝廷、私自行事!所以,老臣认为,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在于新任的三边总督王铮,而不在于梁阁老!梁阁老回京之后的所作所为,无不证明他对朝廷的忠心!” 听到周尚景的说法,德庆皇帝的表情再次稍稍缓解了一些。 再次看了梁辅臣一眼之后,德庆皇帝冷哼道:“梁辅臣,站起身来说话吧!” 等到梁辅臣谢恩起身之后,周尚景继续说道:“此外,老臣还认为,赵尚书在密疏之中的几项建议颇有道理,西北的几位封疆大吏固然是罪大恶极,但为了稳定西北局势,暂且还要留着他们,秋后算总账也不迟!西北督抚们的绥靖计划,也必须要隐瞒下去,绝不能公示于众!好在赵尚书如今应该已经抵达了花马池营,阻止了他们的计划,尚还没有造成切实损失,一切都还可以挽回!最后,蒙古部落的统一趋势必须要重视,朝廷应该尽快调集各地兵力,再一次支援西北边军,正如赵俊臣所言,今年的边防格外重要,唯有表现出我朝的强硬与强大,才能够威慑外寇、保证西北边疆的未来安稳!” 顿了顿后,周尚景突然是面现犹豫,再次补充道:“此外,赵俊臣此次奔赴西北,虽然是担着钦差大臣的身份,但毕竟只是专项专办的钦差,只负责灾情赈济的事情,如今他突然是插手了边防军务,不仅是整顿了山西官场,接下来还想要架空陕甘督抚、接手三边总督的权职,固然是事急从权,但无论如何也是越权行事了,这件事极为敏感,究竟是赏是罚,也需要陛下您谨慎处理、尽快拿出主意。” 听完了周尚景的一系列叙述,德庆皇帝终于是恢复了一些冷静,不再是一味的发泄怒火,开始真正的思考对策。 良久之后,德庆皇帝的目光转向了梁辅臣,冷声说道:“你想要机会,朕就给你一次机会!朕命你为钦差大臣,全权负责陕甘的一切事宜,你马上准备一下,在今晚之前离京赶去西北,代替赵俊臣主持陕甘之边防大计!” 梁辅臣顿时是心中一松,再次叩首道:“臣遵旨!” 德庆皇帝沉思片刻之后,又说道:“程远道,你行文最好,马上是草拟一份圣旨,就说朕对于今年的西北防务极为重视,表示一下朕的殷切希望,就说西北文武官员的军功政绩今年皆是加一等计!并且还要强调一下,让西北官员们放手大胆的办事,只要是他们有了军功政绩,哪怕是期间偶有失误,也可以功过对抵、既往不咎!” 说这些话的时候,德庆皇帝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强自忍耐着心中怒气。 按照德庆皇帝的想法,那些欺君罔上的封疆大吏一个个皆是该死!但考虑到大局之后,德庆皇帝还是给了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至少表面上如此! “至于赵俊臣的越权行事……”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的脸上闪过了深思之色。 …… 恩,五千字大章节! …… 第七百六十六章.远在京城的变故(三). …… …… 越权行事,无论是古今中外都是官场大忌,哪怕是事急从权,也终究是犯了忌讳、坏了规矩,而赵俊臣这一次的越权更是极为严重,一个主持赈灾事宜的钦差大臣因为抓住了地方官员的把柄,就强行整顿了西北数省的官场、架空了封疆大吏,不仅是插手了地方政务,并且还干涉了边防军务……简而言之,以这件事情的背景、影响、以及特殊性,今后注定是要纪录史书的,若是德庆皇帝轻易放过赵俊臣,官员们今后一旦是有样学样,整个官场都要乱了。 所以,德庆皇帝若是要出手严惩赵俊臣,理由也非常充分,仅仅是“以儆效尤”四个字就足够了!就算是赵俊臣这次在西北立下大功,也不会有多少人心生异议! 不过,赵俊臣的所作所为,表面上又是一心奉公,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犯了官场忌讳,却是甘愿为了朝廷之大局而身陷险境,德庆皇帝若是当真惩戒了赵俊臣,又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会让忠臣寒心,尤其是朝廷目前还有许多事情离不开赵俊臣,也就更不好下手了。 所以,德庆皇帝心中难免是有些犹豫不定。 见到德庆皇帝的沉吟不语,几位阁老表面上不动神色,仿佛只是静候着德庆皇帝的决定,但心情大都是有些期待或者紧张,急切想要知道德庆皇帝的态度。 像是沈常茂、程远道等人,皆是希望德庆皇帝会出手惩戒赵俊臣,左兰山自然是希望赵俊臣有功无过,至于周尚景、梁辅臣等人,则是态度中立,认为赏罚皆可,一切以德庆皇帝的态度为主。 最终,德庆皇帝沉吟良久之后,缓缓说道:“至于赵俊臣的越权行事……确实是坏了朝廷规矩,哪怕是赵俊臣的所作所为皆是出于公心,却也不可轻饶……不过,如今的西北局势还需要赵俊臣出力维护,一切还是等到今年的边疆战事结束之后再说吧。” 听到德庆皇帝的说法,沈常茂、程远道等人皆是面现喜色,左兰山则是神色忧虑。 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看似是没有准确态度,但至始至终都没有说出“情有可原”四字,隐含深意很明白,赵俊臣这一次的越权行事必定是要惩戒的,但要等到西北局势平稳之后再说,惩戒的轻重则是要视赵俊臣这一次的功勋而定,若是赵俊臣的功勋较大,则功过相抵、小惩大诫,但若是赵俊臣这一次不仅没有立下功勋,反倒是办砸了西北边防,那就是最完美的替罪羊了,必然是要倒大霉。 德庆皇帝的决定,也考虑到了西北督抚们的态度,西北督抚们如今犯了大罪,乃是因为赵俊臣的保证与建议,才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西北局势才会稳定,若是德庆皇帝动了赵俊臣,那么西北督抚们也难免会多想,西北局势也会不稳,所以德庆皇帝为了稳定西北局势,也同样给了赵俊臣机会,一切延后再定!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的目光再次转向了梁辅臣,吩咐道:“梁辅臣,你抵达花马池营之后,就让他前往陕甘腹地,只负责赈灾事宜,等到赈灾之事进入正规之后,就让他尽快返回京城……此外,赵俊臣在西北的一切行迹作为,你也要详细调查,然后呈报于朕!” 梁辅臣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德庆皇帝的深意,点头后沉声说道:“臣明白了。” 德庆皇帝这是担心赵俊臣趁机插手兵权。 然后,德庆皇帝再次沉吟片刻后,目光再转向了其余几个阁老,表情严肃的说道:“西北督抚的勾结绥靖之事,你等务必要守口如瓶,绝不可传扬出去!此外,边防的问题愈加严重,乃是朝廷目前的头等大事,北方有了乱象,其余地方就应该全力保持稳定,若是各地一同生乱,朝廷就难以控制局面,所以朝廷中枢针对南京六部的计划,就暂且延缓行事……还有,朝廷中枢也必须要同心协力,你们身为内阁辅臣,也要以身作则,不可再有内斗内耗之事,可明白?” 自从赵俊臣离京之后,朝廷各大派系就一直是蠢蠢欲动,想要趁机蚕食“赵党”的势力范围,因为赵俊臣的权势影响已经逼近了德庆皇帝的心理底线,所以德庆皇帝对于各党派的做法一直是采取默许态度。 然而,如今西北出现了变故,赵俊臣又成了西北乱局的核心人物,德庆皇帝事后还要因为越权的事情惩戒赵俊臣,可以正大光明的限制赵俊臣的权势发展,但也不希望赵俊臣太过寒心,所以才有了这么一番暗示,警告众位阁老不要再是觊觎“赵党”了。 众位阁老自然是听懂了德庆皇帝的暗示,心中大都有些无奈,但也不敢违背德庆皇帝的意志,相互对视一眼之后,然后齐齐躬身道:“臣等遵命!” 接下来,德庆皇帝又与几位阁老商议了朝廷再次支援西北边防的事情,最终则是从北方各省再次抽掉了三万余卫所兵,再加上两万禁军,以及一批粮草饷银,尽快奔赴西北支援。 在此期间,沈常茂想到后金近些年来一直还算老实恭顺,反倒是蒙古重新成为了心头大患,就提议朝廷从辽东军镇拨调五千关宁铁骑支援西北,但沈常茂的这一个提议却是遭到了周尚景、梁辅臣等人的强烈反对,就连德庆皇帝也没有支持于他。 后金这些年来固然是表现低调,但只是修生养息、积蓄实力罢了,依然是野心勃勃、随时觊觎着大明朝的疆土与财富,如今蒙古人的侵犯,在后金眼里或许就是良机,以德庆皇帝、周尚景、梁辅臣的眼光,又怎会抽调辽东边防的军力?岂不是给了后金可乘之机? 在周尚景与梁辅臣等人的反驳之下,沈常茂自然是哑口无言,有些挂不住脸面。而德庆皇帝看向沈常茂的目光则是有些失望,隐隐觉得沈常茂的能力眼光实在是不适合再担任内阁首辅的位置了。 德庆皇帝与众位阁老足足商议了近两个时辰,终于是让众位阁老离开了御书房。 商议之际,众位阁老皆是分配到了一些紧要任务,他们离开御书房之后,就各自忙碌去了。 等到其余几位阁老走远之后,李和走到周尚景的身边,面带疑惑的问道:“周阁老,在御书房的时候,眼看着陛下已是极度不满梁辅臣,说不定还要治罪于他,您为何要突然为他求情?陛下这段时间以来屡屡为梁辅臣树立威信,显然是想让他接手内阁首辅的位置,正是您的心腹大患,咱们趁机除掉他,岂不是正好?” …… …… 第七百六十七章.远在京城的变故(完). …… …… 周尚景看似昏花的老眼深深看了李和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李和,你如今已是内阁辅臣了,乃是百官之表率、朝廷之柱石,固然是身在党派之内,陷于倾轧之内中,但你绝不能只盯着一党一派之得失!我等虽然是结党建派,但党派之根基依然是朝廷,身为内阁辅臣之尊,就必须要时刻兼顾派系与大局,否则就不能立足长远,迟早要摔跟头,你要切记这一点!” 见到李和若有所思,周尚景表情略有些严肃,缓缓说道:“越是这个时候,咱们就越不能打压梁辅臣,因为梁辅臣是朝廷目前唯一有能力主持陕甘大局的重臣!若是咱们趁机打压了梁辅臣,倒是一时痛快了,但陕甘边防又要由谁来支持?一旦是边防出现了纰漏,让蒙古大军攻破边防长驱直入,你我身为内阁辅臣,难道会有任何好处?同样要承担责任不说,史书工笔又要如何评价我等?更何况,陛下在震怒之下,你我若是趁机挑拨,梁辅臣固然是要倒霉,但等到陛下冷静下来,梁辅臣终究还是平安无事,反倒是你我的挑拨举动会让陛下心中记恨!” 听到周尚景的解释之后,李和终于是心中信服,说道:“原来如此!是学生目光太短浅了,不及周阁老深思熟虑,只看到了梁辅臣今后有可能会威胁到周阁老今后的首辅之位,却有些忽视了大局,多谢周阁老的赐教!” 周尚景摇了摇头,神情略有些遗憾,说道:“放心吧,梁辅臣很难坐上内阁首辅的位置!他这个人有眼光、也有手段,能力更是不俗,奈何他持身太正了,公心太重私心太少,这固然是陛下信任他的原因,但也是他的缺陷与不足……到了咱们这个层次,一个只有私心而没有公心的人,固然是不能立足长久,但若是只有公私而没有私心,同样是不能攀上人臣巅峰!……还是那句话,要兼顾派系与大局。” 说到这里,周尚景突然一笑,又说道:“此外,安排梁辅臣前往陕甘主持大局之后,他也就没有任何威胁了!就像是老夫刚才所讲,梁辅臣是朝廷目前唯一有能力主持陕甘大局的重臣,这也就意味着梁辅臣这次前往陕甘之后,会在那里滞留许久时间……李和你认为沈常茂还能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呆多久时间?若是沈常茂垮台之后,梁辅臣依然留在西北,这内阁首辅的位置又会落在何人之手?” 李和面现恍然,眼中满是敬佩。 显然,周尚景支持梁辅臣前往西北主持大局,既是稳定了朝廷边防,又趁机排除了梁辅臣对内阁首辅位置的威胁,这般做法正是“兼顾派系与大局”! 心中敬佩之余,李和又有些疑惑,问道:“周阁老您认为沈常茂即将要倒台了?但学生认为沈常茂虽然是无力掌控朝廷大局,但地位暂时还算稳固啊……并没有发现他要倒台的迹象……” 周尚景又是一笑,说道:“朝廷目前乃是多事之秋,沈常茂又无力掌控大局,既然如此他又如何稳固地位?你看着吧,等到西北战事结束之后,就是沈常茂垮台的开始!而这件事的引子,则就是陛下对赵俊臣越权行事的惩处!这一次赵俊臣越权行事,陛下必然会出手惩罚,趁机打压赵俊臣的权势影响,但赵俊臣又岂是束手认罚之人?到那个时候,在赵俊臣的暗中施展手脚之下,工部、户部、联合船行、乃至于整个庙堂,都会出现震荡!而沈常茂就是这一系列震荡的替罪羊!” 李和沉思片刻后,点头道:“确实有可能!这样看来,咱们也要早做准备才行!不过,若是庙堂局势这般发展下去的话,内阁首辅之位很快就可以回到周阁老手中了!” 说到后面,李和已是面现兴奋之色! 周尚景并没有太多的兴奋,反倒是表情凝重了一些,缓缓说道:“说到赵俊臣……老夫这次促使梁辅臣尽快前往陕甘西北主持大局,也是为了防范赵俊臣插手兵权……赵俊臣此人可不能小看,老夫总觉得,他这一次的越权行事,乃至于架空西北督抚的举动,乃是早有预谋,正是为了插手兵权!” 随着周尚景的话声落下,李和不由心中一惊:“赵俊臣想要插手兵权?他、他有这个胆子?” 周尚景的目光深沉,声音有些冰冷,说道:“说实话,赵俊臣的成长太快了,尤其是最近这半年以来,即使是老夫有时候也看不透他的心意了……不过,他的野心确实是越来越大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陛下显然也有同样的担心,今天特意叮嘱梁辅臣要详细调查赵俊臣在陕甘的所作所为,并且还严禁赵俊臣再插手军务,显然就是出于这般考虑!” 听到周尚景的说话,李和的表情也渐渐严肃了起来,皱着眉头深思不已。 沉默之际,周尚景与李和已是返回到了文华殿的门外。 因为西北的诸般变故,两人接下来还要在文华殿处理许多事情。 迈步进入文华殿之前,周尚景突然间再次开口道:“对了,这段时间,你派人紧紧盯着沈常茂!此人能力一般,但心性却高,发现赵俊臣想要吞并‘沈党’的意图之后,就觉得自己受了羞辱,心里面只想着报复赵俊臣……老夫担心他这一次为了报复赵俊臣,会刻意为西北边防拖后腿,最后再让赵俊臣背黑锅……平常时候,他与赵俊臣的明争暗斗也就罢了,但这个时候他若还是不知轻重,那老夫说不得就要出手教训他一顿了,就算是赵俊臣当真有插手兵权的意图,但也绝不能阻碍朝廷的边防大计!” 听到周尚景的吩咐,李和不由又是一愣。 但认真思索片刻之后,李和认为周尚景的种种顾虑确实有可能,于是沉声说道:“周阁老放心吧,学生一定会紧紧盯着沈常茂,若是他不顾大局想要给西北边防拖后腿,学生就会即时通报周阁老。”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是迈步进入了文华殿内,开始为西北战局忙碌了起来。 为了防止引起百姓的慌乱,朝廷暂时压下了西北数省的种种事情。 不过,到了这一天的下午,却有一件事引起了朝野的关注,那就是德庆皇帝下令杖毙了包括东厂厂督冯德胜在内的十余名东厂高层太监! 自从西厂重建之后,东厂或是失察或是失职,时而还会坏事,德庆皇帝对东厂的不满已是由来已久,而这一次西北数省的督抚们私下勾结瞒着朝廷向蒙古人绥靖求和,东厂竟是完全没有察觉,却是让德庆皇帝忍无可忍,终于是下定决心彻底整顿东厂。 最终,整个东厂的所有高层都在德庆皇帝的震怒之下被清洗一空,德庆皇帝终于是发泄了心中怒意之余,东厂也是元气大伤。 反倒是西厂,因为成立时间尚短的缘故,势力影响还没有扩张到西北,这一次也就逃过了德庆皇帝的迁怒,在东厂元气大伤的情况下,在一段时间内反倒是成为了内廷唯一可以依仗的情报机构。 这样一来,德庆皇帝的许多事情也只能依靠西厂负责了! 而就在朝野官民们因为德庆皇帝出手整顿东厂的事情而猜测纷纷的同时,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表现低调的方茹终于是有了动作! 赵俊臣安排鲍文杰返回京城向德庆皇帝呈报情况的同时,也安排了一位幕僚返回京城向赵府与“赵党”通报消息。 所以,就在这一天,方茹同样是知晓了西北数省的种种变故。 得知了蒙古大军前所未有的威胁之后,方茹颇是担忧赵俊臣的安危,但方茹也很清楚,自己再是如何担忧也没有用,如今她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利用这些变故为赵俊臣争取最大的利益! 所以,认真思索许久之后,方茹突然是秘密前往了同济庙。 如今,同济庙在京城中的影响力已是极大,不仅是拥有上万虔诚信徒,与京城各衙门的关系也是极佳,声势隐隐已是不逊于京城附近的几处百年大庙。 在这般情况下,同济庙的主持张道全也就成为了京城人的风云人物,不仅是信徒们眼中的活神仙,更还是当朝大员的座上宾,一举一动都有了莫大的影响力。 平日里,就算是京城勋贵想要与张道全见面也不容易,但方茹自然不同,张道全实际上只是方茹的手中傀儡罢了,从来都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任何怠慢! 所以,得知方茹来访的消息,张道全不敢怠慢,连忙现身相见。 见到方茹之后,张道全有些战战兢兢——自从方茹开始负责同济庙的事情之后,张道全就有些畏惧方茹,不仅是因为方茹不好糊弄,更是因为方茹每次出现都会交给他一些很艰难的任务,每次都让他耗费无数心神。 “小人拜见如意夫人!几日未见,如意夫人……” 然而,不等张道全的讨好话说完,方茹已是干脆利落的吩咐道:“时间有限,我不会停留太久,客套话就别说了,张道全,我如今有三件事需要你立马去办!” …… 恩,第一更! 凌晨之后还有两更! …… 第七百六十八章.方茹的私自决定. …… …… “如意夫人尽请吩咐就是!” 听到方茹的表示之后,张道全就知道方茹又要把某些麻烦事情丢给自己,但他不敢反抗方茹,也没有反抗的资本,只是苦着脸答道。 方茹看了张道全一眼,自然是看出了张道全的不情愿,但并没有理会在意,只是冷着脸继续吩咐道:“首先是第一件事情,我让你暗中收集京城附近读书人私下里所写的反诗反文,这件事办得如何了?” 张道全连忙说道:“都已经办妥了,至今已经收集到总计二十八位读书人所写的反诗反文三十七篇,另还有一些诗文看着模棱两可,但若是牵强附会起来,也有讥讽朝廷的意思。” 方茹面现满意之色,点头道:“很好,把这些情报抄录一份交给我带走……此外,等到十天之后,你就找人拿着这些反诗反文向东厂与西厂告密!” 听到方茹的吩咐之后,张道全的面色微微一变。 同济庙如今已是发展成为赵俊臣手下的情报特务机构,所以张道全也是消息灵通之辈,自然是知道朝廷近段时间因为前少傅郭汤的缘故,一直在严密监视读书人的动态,严查各地的反文反诗,一场文祸已是悄然而起。 尤其是东厂如今刚刚遭到整顿清洗,新上任的东厂高层们为了向德庆皇帝证明自己的能力,也必然会大动干戈,方茹的这个决定,岂不是要给这场文祸添油加火? 不过,这件事情还算好办,只要不暴露同济庙的存在,就不会有任何隐患,所以张道全连忙答道:“如意夫人放心,小人一定会办妥此事。” 方茹点了点头道:“至于第二件事,就是暗中收买一批说书人,编一些蒙古人侵犯西北边疆、凌虐百姓的故事,故事里的蒙古人必须要残暴冷血、百姓必须要凄惨无辜、朝廷官员必须要昏聩无能、边军将士必须要怯战懦弱……越精彩越好,然后再把这些故事到处传播,尽量激发朝野对西北百姓的同情、以及对蒙古人的仇恨……这件事不急,大可以一步一步来,但必须要在一个月内见到显著成效!” 得知赵俊臣已经开始掌控陕甘边防之后,方茹这项决定的意图,自然是为赵俊臣造势! 西北数省毕竟是距离京城太遥远了,蒙古人上一次切实威胁京城百姓还是百年前的事情,在这般情况下,绝大多数百姓都不会关心今年的火筛入寇——火筛入寇每年都会发生,所有人都已是习以为常——就算是赵俊臣率领边军击退了蒙古大军的来犯,百姓与读书人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触,赵俊臣的评价也不过是多了一项“懂得军略兵法”罢了,对赵俊臣声誉威望的提升不大。 然而,若是事先有了足够的宣传与造势,结果却是大为不同,赵俊臣击退蒙古大军的入侵之后,评价也会大幅上升,说不定还会成为世人口中的“百姓救星”、“朝廷柱石”,甚至会彻底扭转赵俊臣的声誉计划。 当然,张道全只是赵俊臣门下的边缘人物,并不知晓赵俊臣的计划,所以也不明白方茹这项吩咐的真实用意,但这件事同样不难办,所以他也就答应得很痛快,说道:“这件事好办,如意夫人您放心就好,小人一定办妥!” 见张道全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方茹的柳眉一扬,警告道:“这件事虽然好办,但办好却不容易!若是两个月之后没有达到我想要见到的效果……如今的同济庙已经步入正轨,就算是换一个主持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张先生你说是不是?” 听到方茹的警告,张道全浑身一颤,连忙再次保证道:“小人绝不敢怠慢,一定是寻找最好的说书人编造故事,也一定会尽力宣传这些故事,绝不会让如意夫人失望!” 方茹轻轻点头,又说道:“至于第三件事……” 说到这里,方茹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似乎是有些举棋不定。 但最终,方茹还是咬着银牙说道:“等到一个月之后,也就是上一件事办妥之后,就暗中向京城传播一则流言,就说今年的火筛入寇与以往不同,南疆的蒙古部落已经统一,并且是兴兵二十余万大举入侵边疆、劫掠百姓,随时还会进犯直隶各地!而西北各省督抚畏敌如虎、视百姓如草芥,竟是抓捕了西北灾民十余万人,还把这些灾民以及朝廷拨给西北的赈灾粮草拱手送给蒙古人,向蒙古人卖国乞和!” 听到方茹的最后一项吩咐,张道全顿时是面色大变! 与前两项吩咐不同,这一件事说是造谣生事、诽谤朝廷、蛊惑人心也不为过!这道流言传播之后,一旦是惊动了朝廷,朝廷就一定会严查,同济庙说不定就会暴露!同济庙一旦暴露的话,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于是,张道全就想要想办法拒绝。 只是,张道全还未开口,方茹就已是冷声说道:“这件事固然是有些风险,但我足足给了你一个月的准备时间,若是这么长的时间都不能让你抹去痕迹、保全自身,那就只能说明同济庙无能,对我家老爷没有任何作用……那样的话,同济庙也就不需要再留着了!” 张道全的表情一僵,只觉得苦不堪言。 但在方茹的威胁之下,张道全依然是没有任何拒绝的底气,只好是勉强答应道:“这件事……小人也会用心安排,但若是将来朝廷追查起来,还望如意夫人您能暗中帮衬一二!” 方茹冷哼一声,杏眼明眸中满是果决,说道:“东厂如今已是大乱,西厂被咱们渗透极深,顺天府尹霍正源则是我家老爷的心腹,将来就算是朝廷追查,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放心吧,只要是你做到万无一失,就绝不会查到你这里!” 听到方茹的保证之后,张道全总算是安心了一些,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有了如意夫人的担保,小人也就安心了!” 然而,张道全虽然是安心了,但他却没有发现方茹眼神深处似乎犹豫又似乎坚定的复杂思绪。 事实上,方茹吩咐张道全的三件事情之中,前两件事情确实是赵俊臣的安排,但最后一项吩咐则是方茹的私自决定! 赵俊臣派人向方茹通报了西北数省的种种变故,其中也包括西北督抚们的绥靖乞和之事,但赵俊臣把这件事告知方茹也只是为了方茹心中有数罢了,并不希望方茹利用这件事情搅动风雨,甚至还反复提醒方茹一定要对此保密! 在赵俊臣的眼中,西北督抚们的乞和绥靖计划对朝廷的声誉打击太大,会造成一系列的恶劣影像,不利于朝廷大局,出于各种考虑,赵俊臣并不希望这件事情公布于众! 但方茹并不似赵俊臣那样心中顾忌着朝廷大局,她的心中只容得下赵俊臣一个人!她的所作所为,也全都是为了赵俊臣的利益!至于其余的事情,方茹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在方茹眼中,西北督抚们的绥靖乞和计划对赵俊臣而言乃是一次良机!这个计划太过于残忍,竟是出卖了十余万西北灾民,一旦公开之后就必然会迎来无数的口诛笔伐,百姓们也必然是纷纷唾骂,但这项计划越是遭人憎恶,那么亲手阻止了这项计划的赵俊臣也就越是会受到世人称赞! 等到这件事情传播出去之后,赵俊臣的声誉声望必然会是彻底扭转,西北数省的千万百姓都会顾念赵俊臣的恩情! 与此相比,朝廷的信誉受损、百姓们对朝廷的不信任、朝野局势的动荡等等,在方茹眼中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所以,赵俊臣虽然是再三叮嘱方茹一定要保密,但方茹经过反复考虑之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公示于众,一切只是为了赵俊臣! 这还是方茹第一次违背赵俊臣的命令,心中难免是有些不安,但方茹并不后悔! 只要是对赵俊臣有利,哪怕是今后赵俊臣再如何责罚于她,方茹也一样会做! 向张道全吩咐了三项任务之后,方茹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就离开了同济庙,返回了赵府之中。 别看东厂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办事不利,但随着赵俊臣的地位权势越来越高,与内廷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僵硬,东厂对赵俊臣的监察也是越来越紧密,许多时候都让赵俊臣感到束手束脚! 如今,东厂高层被德庆皇帝清扫一空之后,对赵府的监视也必然会出现疏漏,正是方茹大展手脚的机会!赵俊臣的计划还有许多,也正是进行实施的时候! 所以,今后一段时间内,方茹会很忙! 不仅是方茹开始忙碌,随着鲍文杰的返京呈禀,揭露了西北数省的种种变故,整个京城官场都悄然间运转了起来。 这一天的下午,梁辅臣紧急出京,带着德庆皇帝的圣旨匆匆向着西北方向赶去。 与此同时,工部开始筹集军械、户部开始调集钱粮、兵部遍发公文抽调各地兵力。 而就在京城官场开始运转的同时,陕甘三边则又是另一幅景象了! …… 恩,第二更!还有一更! …… 第七百六十九章.七份公文. …… …… 却说,赵俊臣掌控了花马池营的局势之后,就向陕甘各地的镇、路、卫、堡,以及府、州、县,连续发去了七份公文,顿时是在陕甘各地引起了许多震动。 第一份公文,是陕甘几位督抚以三边总督府的名义联名所发,宣布赵俊臣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全权接手三边总督王铮的所有权职、代替三边总督王铮主持陕甘的所有军政事务,这份公文署有陕甘所有督抚的名字,虽然没有朝廷的旨意,但赵俊臣的权职也算是有了一定的合法性,所以这份公文发布之后,陕甘各地的边军将领们也就不敢轻易违背赵俊臣的命令。 第二份公文,则是赵俊臣用极为严厉的语气敦促陕甘各地的文武官员不可畏敌懈战,务必要奋勇迎敌,确保百姓之安危、疆土之安宁,并且表示今年的火筛入寇虽然是形势格外严峻,但赵俊臣有信心会带领陕甘所有人迎来最后的胜利——这份公文看似没有任何的实际内容,但实际上则是一个风向标,向陕甘所有人表明了赵俊臣的强硬主战立场! 第三份公文,就仿佛是第二份公文的注脚,乃是赵俊臣所颁布的一系列赏罚军令,赏罚之优厚、惩处之严酷,皆是让人瞠目结舌,这份公文同样是表明了赵俊臣的强硬态度,若是这份公文中的赏罚军令能够严格执行,说不定会有某些边军凭借杀敌而发家致富也说不定! 第四份公文,却是赵俊臣宣布要在半个月内补发各地边军今年的所有拖欠饷银与拖欠赏银,并且还表示要在今年的火筛入寇结束之后补发过往五年内的所有欠饷与欠赏,这份公文与上一份公文联合在一起,却是让各地边军的士气大有增涨。 第五份公文,则是一场大胜的通告,而这场大胜仗的主角,竟是赵俊臣本人!按照这份公文里的说法,赵俊臣前往花马池营的时候,遭遇三五千蒙古骑兵的突袭,最终赵俊臣仅仅是率领麾下五百余户部,就大败敌人,不仅是杀敌两千余,还斩首六百余、俘获八十余!今后一段时间之内,这些首级与俘虏将会在各地的军镇城池进行巡展,所有官民皆可参观,以此来表示这场大胜的真实性。 此外,在这份公文之中,还详细列举了参战将士们已经收到的赏赐,像是锦衣卫千户洪高功、锦衣卫百户毛家栋、山西镇百户牛顺等人皆是记功三等,赏银数千到万两白银不等,就算是底层将士也全都是记功两等,赏银百两到千两不止,至于战死之将士除了各自应得的赏银之外,家人还会得到朝廷的抚恤与免税。 这份公文的反响最是强烈,一来是任谁也没想到赵俊臣这么一个文臣能够领兵创造出这般的罕见大胜,二来是任谁也没想到蒙古人竟是这样的不堪一击,竟是让赵俊臣的护卫以少胜多,三来是参战将士们收入手中的赏银与军功实在是令人眼红不止。 再联系到前两份公文,许多边军将士已是悄然间变了心思,渐渐有了一些求战之意。 至于第六份公文,则是赵俊臣宣布陕甘首富汪家里通外敌、勾结蒙古、背叛朝廷,如今西安、延安、临洮这三府的汪家族人已经被尽数逮捕,汪家家产也全部被查抄,要求陕甘各地的官员进一步抓捕汪家余孽,查抄汪家的各地财产与商行,所有查抄所得尽数归功!此外,原花马池营总兵史松助纣为虐,与汪家狼狈为奸,如今已经伏诛,花马池营总兵之位由副总兵郑余接替! 在这一份公文的最后,却又提了一句,汪家的种种罪行只与汪家有关,朝廷只是针对汪家,并不会牵连太广,只要不似史松一般助纣为虐、不知悔改,朝廷也都不会继续追究。 汪家乃是陕甘首富,势力影响可谓是盘根错节,与陕甘许多文武官员都有联系,这一份公文也在陕甘官场引起了许多震动,但这份公文的最后一句却又让他们心中一安,眼见着汪家已经是被铲除,他们自然是不愿意受到牵连,也就纷纷是与汪家断了联系,甚至是落井下石,破不可待的寻找各自辖境内的汪家产业下手。 第七份公文,内容最是惊人,乃是赵俊臣为了灵活应对今年的蒙古入侵,想要抽调各地精锐将士,组建一支战兵新军,规模为两万人之多,显然是想要向各地武官们索要私兵,并且还表示榆林镇守总兵王彦、宁夏镇守总兵林惠石、花马池营总兵郑余以及二十余位武官已经响应了三边总督府的号召,总计献出了麾下悍勇亲兵家丁总计五千余人,而总督府为了补偿众位武将的兵力缺失,则是给予了他们一定的精良战甲战马、以及一笔募兵银子。 这一份公文,自然是在陕甘武官之中引起了渲染大波。 对于边疆各地的武官而言,私兵乃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他们地位的保证,又如何愿意交出去? 不过,赵俊臣乃是钦差之尊,如今又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各地武官们也不敢随意的违背命令,他们皆是在观察风向,尤其是观察各自上司的态度,百户们等待着千户们先行表态,卫所的千户们则是等待着各卫所的守备官先表态,守备官们等待着各路的参将们先行表态,参将们则是紧紧盯着军镇总兵的态度变化。 最终,所有武官的目光皆是转向了陕甘四大军镇的镇守总兵! 相较于各位督抚,固原、宁夏、榆林、甘肃这四大军镇的镇守总兵才是他们真正的顶头上司,一个个皆是实力雄厚、根深蒂固,他们是陕甘最大的军头,督抚们的地位固然尊贵,但每年应对火筛入寇的时候,终究还要依靠他们的力量! 往年时候,哪怕是梁辅臣担任三边总督期间,对这四位镇守总兵也是以安抚为主,从不敢逼迫太紧,他们统领着西北防线,麾下有三十余万大军,也有反抗三边总督府的资本。 所以,许多边军将领已经是暗暗下定决定,若是镇守总兵们不交出各自私兵,那他们就有样学样,同样是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若是镇守总兵们交出私兵,那他们也就只能咬牙相随。 如今,宁夏总兵与榆林总兵已经陆续交出了一部分私兵,但在边军将领们的眼中,这两位镇守总兵并不具有代表性。 宁夏军镇向来是与三边总督府关系紧密,也最受朝廷控制,事实上三边总督的驻地花马池营就在宁夏军镇的辖境之内,所以宁夏总兵林惠石响应三边总督府的号召交出了麾下一部分私兵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至于榆林总兵王彦,则是今年刚刚一任,如今还没有坐稳位置,自然也不敢触碰三边总督府的霉头。 反倒是固原总兵方振山、甘肃总兵金虎原的态度,才能够真正影响到绝大部分边军将领。 在这两人之中,甘肃军镇地处偏远、实力也不强,固原总兵方振山也就成了所有人瞩目的目标。 固原总兵的驻地位于固原州,这里“左控五原,右带兰会,黄流绕北,崆峒阻南,据八郡之肩背,绾三镇之要膂”、“回中道路险,萧关烽堠多”,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总兵府的大堂内,镇守总兵方振山自从读完了总督府发来的七份公文之后,就一直是面色变幻不定,已是沉思了大半个时辰。 方振山如今尚不到四十岁,但已经是西北沙场的老将了,他身躯厚实、面容果敢,双眼炯炯有神,沉思之际给人一种精明睿智的感觉,绝非是鲁莽粗俗之辈。 “这位钦差赵大人……当真是雷厉风行、好大的魄力!不过是刚刚接手了三边总督的权职,就一口气发来了七份公文,每一份公文都是用意深远、让人不敢小觑……相较之下,王铮却要差远了……尤其是最后一份公文,当真是抛给了我好大一个难题!” 沉思良久之后,方振山缓缓开口说道。 说话之际,方振山的语气凝重,自从收到这一系列的公文之后,他不仅是感受到了来自于三边总督府的压力,同样也感受到了中下层武官们的注视与窥探,很清楚自己的决定必然是影响深远。 另一边,见到方振山终于是开口说话,大堂内的众人纷纷是面现喜色。 自从收到这些公文之后,他们就纷纷赶来寻求方振山的意见。 这些人有文有武,有些是方振山的麾下幕僚,有些是固原军镇的高层武官,甚至就连固原知州张文琪也在列。 最终,固原副总兵马汉成试探着问道:“总兵大人,对于这七份公文,您怎么看?” …… 恩,第三更! 明天还会继续爆发! 因为工作与生活上的种种缘故,最近一段时间实在是太忙,更新很不稳定,虫子深感歉意,但也实在是无可奈何!见谅见谅! …… 第七百七十章.镇守总兵方振山. …… …… “总兵大人,对于总督府的七份公文,您怎么看?” 听到副总兵马汉成的试探询问之后,方振山长长叹息一声:“这哪里是七份公文啊,分明是七颗烫手山芋啊!” 见到方振山的表态,在场众人皆是认真倾听。 方振山的外表粗豪,就好像只是一名纯粹武人,但实际上他是弃文从武的出身,一向是眼光长远、见识非凡,再加上谨慎稳重的性格,这些年来极少犯错,固原军镇所有人皆是将他视为主心骨,从不敢忽视他的想法判断。 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方振山伸手指了指着自己面前的七份公文,神情间略带一些苦笑,说道:“先说这第一份公文,赵俊臣要全权接手三边总督的权职,几位督抚皆是联名支持,显然是赵俊臣已经控制了花马池营的局势,王铮已经被彻底架空了……算一算时间,从赵俊臣抵达花马池营、再到赵俊臣控制花马池营,最多不超过两天时间,当真是手段了得……不过,毕竟是没有朝廷的旨意任命,一个主持赈灾的钦差大臣突然要主持陕甘边防,咱们究竟要不要听命?一旦是朝廷事后追究起来,咱们固原军镇若是拥护了赵俊臣,是不是也会受到牵连?” 听到方振山的说法,总兵府众人皆是陷入了沉思。 赵俊臣要主持陕甘大局,虽然有督抚们的联名支持,但没有朝廷的旨意终究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也难怪方振山会感到左右为难。 固原知州张文琪沉吟片刻后,说道:“赵俊臣乃是朝廷中枢数一数二的权臣,向来是圣眷优容,如今又有几位督抚的支持,就算是越权行事,朝廷也未必会大功干戈,但若是咱们不承认赵俊臣的权柄地位,就马上会成为赵俊臣的眼中钉,一旦是边防出现了纰漏变故,说不定还要成为赵俊臣的替罪羊……所以,依下官之见,还是暂时表示顺服较为妥当!毕竟几位督抚已经率先表态了,宁夏、榆林两处军镇的态度也很明显,朝廷就算是事后追究起来,也必然是‘法不责众’,咱们固原未必会受到牵连。” 张文琪的说法很有道理,但方振山依然是有些举棋不定。 再次沉思良久后,方振山摇头道:“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咱们这位陛下疑心最重,向来是忌惮文臣插手兵权,如今赵俊臣想要主持陕甘边防大局也就罢了,但明显是还想要插手兵权,甚至是亲自掌兵领军,这是陛下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你们等着看吧,陕甘各地的文武官员,这段时间之内一旦是与赵俊臣交往过密,又或者是太过积极的拥护支持,今后就必然会遭到朝廷明里暗里的打压排挤,甚至是有功不赏、有过重罚,彻底断送仕途……” 说到这里,方振山轻轻叹息一声之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说道:“当然,张知州的说法也有道理,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咱们并没有更多选择,也只能承认赵俊臣的权柄地位,但咱们表示支持的时候,却也要讲究分寸,绝不能太过积极踊跃,最好是与赵俊臣保持一定的距离……还有,为了摘清干系,还要向京城中枢呈送奏疏,向陛下表明咱们的立场!” 说话间,方振山的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几位幕僚,吩咐道:“我的文笔一般,不善于斟字酌句,这些事情就交由几位先生负责了,马上起草一份公文返给总督府,表明固原军镇对赵俊臣的支持,但态度要冷淡一些,更不要保证什么……再起草一份奏疏,安排快马呈送到京城中枢,详细说明陕甘近况……不论是返给总督府的公文,还是呈给京城的奏疏,都一定要谨慎细致,绝不能让人在字里行间挑出把柄。” 见到方振山的深思熟虑、考虑周全,在场众人皆是面现敬佩,几位幕僚们更是连忙起身领命。 不过,方振山的表情依旧凝重,继续说道:“第一颗山芋,还不算太过烫手!剩下的几份公文,才是真正的麻烦……第二份公文是总督府敦促各地边军奋勇迎敌,第三份公文是赵俊臣所颁布的一系列赏罚军令,第四份公文乃是补发今年以来的拖欠赏银兵饷,第五份公文大肆宣传胜利与封赏,第六份公文则是严惩汪家的通敌罪行……这五份公文让人看着眼花缭乱,但总结起来用一句话就能概括,那就是鼓动边军士气,逼着咱们主动参战、与蒙古人硬碰硬啊!” 听到方振山的说法,在场众人又是一愣。 但很快,他们就已经明白了方振山的说法,皆是表情肃穆的点头认同。 在赵俊臣的宣传与鼓动之下,就好似蒙古人全都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只要是奋勇迎敌,大笔的赏银军功就会唾手可得,但在场众人皆是与蒙古骑兵交手多年,自然是清楚蒙古人的凶残与强大。 事实上,包括方振山在内,所有人都不愿意与蒙古人硬碰硬——蒙古人固然是不擅长打硬战,但他们同样不擅长此道——绝大部分边军将士都只懂得守城待援与乘胜追击罢了, 副总兵马汉成有些犹豫的说道:“咱们的麾下私兵倒是不弱于蒙古精锐,但终究是人数太少了,寻常的军镇边军又不堪重用,若是让咱们与蒙古人硬碰硬,恐怕是占不到任何便宜,反倒是会元气大伤!要不,咱们还是按照往年旧例,表面上遵从总督府的命令,但执行的时候则是尽量的敷衍拖延,以保存实力为主?” 另一位参将连忙点头认同道:“是啊,总督府哪里知道咱们的幸苦与危险?只懂得一味的促战督战,总是把咱们架在火上烤!要我看,咱们还是自己干自己的,完全不必理会总督府的命令!往年梁辅臣担任三边总督的时候,也总是要咱们奋勇参战,但最后不照样还是不了了之?” 方振山轻轻摇头,说道:“若是事情这么简单,我也就不会这样左右为难了!你们啊,压根没有看明白咱们这位钦差大人手段的高明之处啊!” …… …… 第七百七十一章.各方的反应(一). …… …… 从各方面而言,方振山都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他原本是文人出身,却又弃文从武、参军拜将;明明是武官的身份,却又保持着文人的思维方式;介于文武之间的方振山,既是兼有明朝文武官员的不同优点,也同时拥有明朝文武官员的各自缺陷,像是明朝文官的谨慎精明、优柔寡断,像是边军武官的务实作派、拥兵自重,在方振山身上全都有一些体现。 自从他担任了固原军镇的镇守总兵之后,固原军镇就渐渐打上了方振山的烙印!低调、谨慎、以自保为先,不断的积蓄实力! 这些年来,若是不触碰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固原军镇总是积极响应三边总督的号召与命令,可谓是边军之楷模,但若是三边总督的命令触犯了固原军镇的利益,固原军镇又会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敷衍、出工不出力,但在方振山的谨慎手段之下,三边总督府往往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只能无可奈何。 但不论如何,方振山从来都不会明着违反三边总督府的命令。 也正因为如此,方振山收到赵俊臣发来的七份公文之后,才会举棋不定。 “若是事情这么简单,那我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左右为难了!你们啊,压根没有看明白咱们这位钦差大人手段的高明之处啊!” 叹息摇头之余,见众人大都是面现疑惑,方振山耐心的缓缓解释道:“我刚才也说过了,在这七份公文里面,除了首尾两份公文,其余的五份公文看似是让人眼花缭乱,但实际上就是想要鼓动边军士气,逼着咱们积极应战、与蒙古人硬碰硬!不仅是想要鼓动咱们这些上层武官的士气,同时也在鼓动底层边军将士的士气!” 说到这里,方振山轻轻皱起了眉头:“总督府派来交送公文的队伍,可不是寻常的底层官吏,而是钦差赵俊臣手下的锦衣卫,还有许多精锐禁军相随,他们的目标也不仅仅只是派送公文而已!咱们固原军镇这一次总计迎来了五位锦衣卫、二十名精锐禁军,他们将总督府的公文交到我的手里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固原军镇,反倒是滞留了下来,在军镇内到处张贴公告,不断宣扬公告里的内容!公告的内容与咱们手中的公文没有太大的不同,却是直接面对底层边军……而且,看他们的样子,恐怕还会长期停留,既是为了继续鼓动底层边军的情绪,也是要监视咱们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总督府汇报情况!” 说话间,方振山又是一声叹息,继续说道:“就在眼下,恐怕已经有不少底层边军看到了总督府的公告、受到了锦衣卫与禁军们的鼓动,总督府补发欠饷欠赏的举动,定然是让他们感恩戴德,因为总督府所诺的丰厚封赏,许多人也必然是蠢蠢欲动了!很显然,赵俊臣是想要绕过咱们,直接争取底层边军将士的支持,这是釜底抽薪之计啊!所以,咱们若是想要阴奉阳违总督府的命令,说不定就要遭到底层边军的反弹,这是咱们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咱们固原军镇所面临的情况,还要格外复杂一些,我前些日子向陕甘巡抚章晟德支援了三百私兵,护送他去迎接钦差赵俊臣,所以这三百私兵也同样遭遇了蒙古人的突袭,如今皆是收获了丰厚战功,总督府进行封赏之际,他们的名字皆是在列,所有人都是收获惊人,军镇里的将士们眼看着往日里朝夕相处的同袍突然间平步青云、赏银万千,又会如何作想?……再等到总督府把蒙古人的首级与俘虏送到固原进行展示之后,边军将士的情绪就要更难控制了!到了那个时候,上有总督府的督战压力,下有边军将士的积极请战,我们又哪里还能安坐?” 听到方振山的解释,大堂内的众人也同样是皱起了眉头。 副总兵马汉成面现桀骜之态,恶声说道:“蒙古人又岂是好对付的?这些年来,咱们哪次占了便宜?更别说今年的情况格外严峻了!总兵大人,咱们绝不能任由钦差赵俊臣为所欲为!他的这般做法,明显是要插手咱们军镇的内务!依卑职的看法,管他是锦衣卫还是禁军,绝不能任由他们留在咱们这里肆无忌惮蛊动军心,趁着他们还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直接寻理由派兵把他们‘礼送’出境就是!干脆利落、一了百了!” 方振山看了马汉成一眼,摇头道:“若是这般做法可行的话,我早就派兵行动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啊!现在主持陕甘大局的人并不是王铮,也不是梁辅臣!而是钦差赵俊臣!此人是钦差,代表朝廷大义,我若是强行驱赶了他的人,就是违抗朝廷,将来必然会遇到麻烦!此外,赵俊臣与前几任三边总督不同,前几任三边总督想要在陕甘站稳脚跟,离不开咱们的支持,就不敢随意得罪军镇,但赵俊臣并不会长期留在陕甘,所以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出手报复!……最重要的是,赵俊臣手里有兵权啊!” 然后,方振山的表情愈加严肃,凝声说道:“如今,赵俊臣已经掌控了花马池营,斩杀了花马池营总兵史松,这意味着赵俊臣已经接手了花马池营的军队,包括史松等人精心培养的五千余私兵!按照总督府公文里的说法,以榆林、宁夏的两位镇守总兵为首,两处军镇的二十余名武官已是向赵俊臣献出了五千私兵……再加上朝廷派来的五万精锐禁军援兵也明显是以赵俊臣马首是瞻……与总督府相比,咱们的实力上已然是处于劣势!若是咱们的态度太过强硬,撕破了脸面,恐怕是占不了什么便宜……不得不佩服赵俊臣的手段,咱们固原军镇所有武官耗费了多年心血,也不过是总计维持了万余私兵的规模,但赵俊臣进入陕甘之后不过是几天时间,实力就已经凌驾于我等之上了!” 随着方振山的话声落下,在场众人纷纷是沉默了下来。 陕甘边军之中,向来是重视实力、以强者为尊,赵俊臣如今的兵力强于他们,他们想要违抗,心中自然是底气不足。 马汉成情绪渐渐开始烦躁,说道:“总督府想要逼着咱们与蒙古人拼命,这绝对不成!对咱们没有任何好处,反倒是平白损耗兵力!总督府的信使蛊惑军心,必须要想办法阻止,实在不行就来阴的!总不能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方振山的表情依旧犹豫,再次沉默良久之后,缓缓说道:“此事最好还是从长计议,如今的局势敏感,赵俊臣的眼光手段皆是高明,又占着总督府与钦差的大义名分以及实力优势,最好是不要轻易得罪!” 见到方振山的表态,看到方振山的犹豫,固原知州张文琪心中有些叹息。 谨慎缜密向来是方振山最大优点,固原军镇这些年的稳定发展,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方振山的这项优点,但谨慎缜密与瞻前顾后往往是同义词,如今遇到的赵俊臣的突然发难、步步紧逼,却是显得太过犹豫不决了。 张文琪虽然是文官,但固原军镇就在固原州的治下,双方的辖境重合,利益关系纠缠不清,早已是形同一体,如今收到总督府的公文之后,也是站在固原军镇的立场进行考虑。 眼见着方振山迟迟没有准主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会让人丧气,张文琪沉思片刻之后,突然是开口转移了话题,说道:“总兵大人,依照本官的想法,总督府想要逼着咱们主动与蒙古人硬碰硬,不仅是鼓动军心,并且还派人监视,这件事看似是让咱们进退两难,但并不是当务之急!正如您之前所讲,陛下并不希望赵俊臣插手兵权,得知了赵俊臣全权接手陕甘防务之后,必然是很快就会派来新的钦差代替赵俊臣主持边防大计!所以咱们只要尽量拖延就好,若是实在被逼太紧,就雷大雨小的与蒙古人交手几次,也不会有太大损失,只要拖到新任钦差接替赵俊臣,一切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听到张文琪的说法,方振山轻轻点头,缓缓说道:“也只能如此了……但我总觉得,就算是朝廷派来了新任钦差接替赵俊臣,赵俊臣也未必会轻易交权!但无论如何,只要是拖到那个时候,咱们的压力总要减缓许多……总会有些鲁莽之辈抢着当出头鸟,直接违背赵俊臣的命令,到时候就可以观测赵俊臣的反应,咱们还是静观其变为上!” 张文琪说道:“总兵大人,如今的当务之急,其实是最后一份公文!赵俊臣想要抽调固原军镇的精锐私兵组成一支战兵新军,这件事还需要咱们尽快表明态度!” 张文琪的话声刚落,副总兵马汉成就好似被踩到痛脚,马上是跳起来说道:“这件事情更加不行!咱们的麾下私兵耗费了无数的心血钱粮,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实力,凭什么要献给赵俊臣?赵俊臣虽然说要补偿给咱们兵甲战马、募兵银子,但谁知道他会不会说话算数?再说了,兵甲战马与募兵银子对于下面的千户百户而言或许诱人,但在咱们的眼中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这一次,方振山并没有太多犹豫,直接支持了马汉成的意见,说道:“咱们确实不能把私兵交给赵俊臣,我倒是不担心赵俊臣会食言毁诺,实在是不愿意见到赵俊臣的手中兵力进一步增强了!如今赵俊臣的实力已是不可小觑了,若是咱们再把自己手里的私兵交给他,各地的边军将领必然是跟风行事,这样一来,赵俊臣麾下拥有私兵两万之众,又有五万精锐禁军的支持,就可以彻底压服四大军镇,咱们也彻底失去了抗衡之力,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就算是得到了再多的兵甲战马与募兵银子又能如何?还不是任由赵俊臣驱使控制?若是赵俊臣到时候逼着咱们送死又该如何?” 见方振山这一次态度坚定,张文琪不由一愣。 但很快,张文琪就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问道:“总兵大人的顾虑确实有道理!但咱们如今并不能直接违背赵俊臣的命令,这份公文又应该如何回应?” 方振山这一次显然是早有主见,说道:“自然是与前几份公文一样,同样是表态支持!赵俊臣虽然是向咱们索要私兵,但公文里毕竟是没有明确提及这一点!所以咱们大可以抽调一些寻常边军交给总督府,也算是遵循了赵俊臣的命令,咱们就一口咬定这些寻常边军就是固原军镇的精锐,赵俊臣短时间之内也拿咱们没办法!” 顿了顿后,方振山犹豫片刻之后,又补充道:“不过,这件事也不能太过敷衍,否则就像是咱们在刻意羞辱赵俊臣,要防止赵俊臣恼羞成怒……刚才马副总兵的说法很有道理,赵俊臣所补偿的兵甲战马与募兵银子对于咱们这些军镇高层武官而言并不是特别紧要,但对于下边的千户百户们还是很划算的,所以若是军镇里的千户百户们打算向赵俊臣献出私兵,咱们也不必拦着,千户百户的麾下私兵不过是区区数十人,凑不出太多兵力,就算是交给赵俊臣一部分,赵俊臣也增加不了多少实力,倒是正好可以利用这部分私兵装点门面,省得双方撕破脸面,但军镇里的高层武官最好是不要参与,固原军镇的实力必须要得到保证,否则今后就要任由赵俊臣拿捏了!” 方振山的这般决定,倒也算是思虑周全,大堂内的众人皆是心悦诚服,纷纷起身表示赞同! 然而,就在方振山终于是针对总督府送来的七份公文做出决定之后,却突然有一名总兵府的兵丁匆匆进入大堂,并且是交给了方振山一份书信,说道:“总兵大人,这是陕西巡抚章大人送来的密信。” 方振山微微一愣,却也不敢怠慢,连忙伸手接过密信拆开查看。 方振山乃是弃文从武的军官,章晟德则是熟知军略的文臣,固原军镇又受到陕西巡抚的辖制,双方拥有许多共同语言,平日里的关系十分密切。 所以,方振山见到章晟德送来的密信之后,心中十分重视,如今章晟德就在花马池营,方振山也希望通过章晟德的密信进一步了解赵俊臣的性格作派。 然而,细读密信之际,方振山的面色就开始变幻不定,时而有些震惊、时而有些阴沉,似乎是密信之中的消息十分惊人。 等到方振山读完密信之后,却是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表情再次犹豫了起来。 马汉成见到方振山的模样之后,忍不住问道:“总兵大人,章巡抚的密信里究竟说了些什么?” 方振山环视了在场众人一圈,并没有回答马汉成的问题,只是沉默良久之后,突然间咬着牙说道:“刚才的决定作废!固原军镇自我以下,所有人都抽调四成以上的私兵,集合起来交给总督府统帅!” …… …… 第七百七十二章.各方的反应(二). …… …… 就在固原军镇的大人物们正因为总兵方振山突然间的态度转变而震惊不已的同时,固原军镇大营之内,底层边军们同样是因为总督府贴发的公告而议论纷纷。 与总兵府收到的七份公文不同,总督府的公告面向于底层边军,内容与七份公文大致相似,但底层边军们见到公告内容之后,却不大关注赵俊臣执掌陕甘军政的合法性,也大都不在意赵俊臣向边军武官们索要私兵组建战兵新军的事情,他们更加在乎赵俊臣补发欠饷欠赏的承诺,更加在意赵俊臣所颁布的一系列赏罚军令,也更加关注赵俊臣领兵以少胜多击退蒙古大军的事迹,尤其是这场胜仗结束之后,参战的将士们皆是收获了大笔的赏银与军功,更是让许多底层边军眼红羡慕。 事实上,公告内容也正是以这三点为主。 此时,在固原大营的操兵场上,数百位的底层边军们正围着木栏上的公告议论纷纷。 自从来到固原军镇大营之后,锦衣卫与禁军就到处张贴公告,操兵场的公告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底层边军们大都不识字,所以公告旁边还站着几名锦衣卫与禁军精锐,随时向边军们解答疑问。 “夏老头,你说这公告里的事情是真的不?总督府真要给咱们补发饷银?” 一名瘦弱的年轻边军情绪有些激动,向身边一位老年边军问道。 夏老头看模样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身体也有残疾,瞎了右眼、右手也少了两根指头——这些伤势并不是战伤,而是被某位边军武官给害的——虽然是又老又残,但因为是军户出身的关系,夏老头依然是边军中的一员。 因为年纪大、见识广的缘故,夏老头受到许多底层边军的尊重,一些底层边军总是习惯于向夏老头请教意见。 听到年轻边军的询问之后,夏老头沉吟片刻后,说道:“应该不假,至少补发今年欠饷的事情不会有假!往年说要补发饷银大都只是传言而已,从来不给准信,哪里像是这次一样直接发布公告?还是钦差大人的署名公告,钦差的表态代表朝廷信誉,应该会言而有信!” 与大多数百姓们一样,夏老头并不信任朝廷的底层官员,反倒是相信朝廷中枢的信誉,认为自己受到的压迫只是因为底层官员蒙蔽了皇帝,但无论如何皇帝都还是圣明的。 年轻边军顿时大喜,说道:“那太好了,今年欠了两个月的饷银,收到这笔钱之后,我总算是可以补贴给家里一些……家里已经有好些日子揭不开锅了!……若是钦差大人还能把往年的欠饷一同补上,说不定……” 说到后面,年轻边军突然有些脸红。 夏老头瞥了一眼年轻边军的神态,突然笑道:“说不定什么?说不定你李大虎就有钱盖新房娶媳妇了?” 听到夏老头的调侃,年轻边军李大虎愈加脸红了,显然是被说中了心思。 见到李大虎的这般表态,夏老头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黯然。 在公告里,总督府保证会在半个月内补发今年的欠赏欠饷,并且在今年的火筛入寇结束之后还要补发往年的所有欠饷欠赏。 在夏老头看来,前者还有可能实现,但后者却是绝无可能!因为梁辅臣的缘故,朝廷今年拨给了陕甘三边大笔钱粮,所以陕甘边军今年的欠饷不多,只有两个月罢了!补发这笔饷银并不是什么难事!但陕甘三边往年的欠饷实在是太多了,像是夏老头参军近三十年,累计欠饷至少有十年之多!这笔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即使是朝廷国库在短时间内恐怕也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银子! 所以,夏老头对于后者并不抱有太大期望,认为只是钦差大人向边军们画了一张大饼罢了。 不过,看到李大虎又兴奋又期待的模样,夏老头终究是不忍心泼凉水,只是笑道:“若是你当真娶了媳妇,你老娘也就有个盼头,若是再生一个大胖小子,说不定你老娘的肺病都能好了。” 李大虎呵呵傻笑着,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良久才说道:“这位钦差赵大人当真是一位青天大老爷,不过是刚刚来到陕甘,就要给咱们补发饷银,若是他当真是如数补发了往年所有欠饷,我与老娘定然要给他供奉长生牌位!” 夏老头微微一愣,但还是点头表示认同,说道:“是啊,若是他当真补发了往年欠饷,那就是咱们边军的大恩人,不仅仅是你家,绝大部分边军都要对他感恩戴德!” 在陕甘三边,欠饷乃是常事,边军们也是习以为常,甚至是认为理所当然,补发饷银反倒是成了稀罕事情。这样一来,补发欠饷明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在边军们的眼中反倒是成了恩情。 所以,赵俊臣若是当真可以补发陕甘边军的所有往年欠饷,就必然会成为所有边军的大恩人,彻底得到陕甘边军的人望威信,说是军心所归也不为过。 事实上,如今赵俊臣仅仅只是补发今年的两个月欠饷,就已经是赢得了所有边军的好感!赵俊臣借着这份公告,也向所有人宣告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钦差赵俊臣已经代替三边总督王铮成为了陕甘军政主导者,并且赵俊臣还是一位愿意补发欠饷的“好官”。 在边军眼中,只要是赵俊臣能给他们补发欠饷,那就是青天大老爷! 这样一来,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的地位也就彻底巩固了! 哪怕是有一些上层武官想要违抗赵俊臣,也无法得到底层边军的支持——底层边军还指望赵俊臣继续补发往年欠饷呢! 就在年轻边军李大虎幻想着美好明天的时候,一只粗厚宽大的手掌拍在了他的肩头。 这只手掌的力度很大,李大虎险些被拍歪了身子。 李大虎转头一看,见到一名身材高大的壮年男子,顿时是面现敬畏之色,低头道:“英雄大哥,你也在啊!” 这名壮年男子名叫李二山,但他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就自己改名成了李英雄,此人表情粗豪、性格大大咧咧,不仅是身体强壮、刀枪娴熟,而且在固原军镇之中颇有声望。 李英雄也是军户出身,但总兵方振山看中了他的武艺,就把他提拔成了亲兵家丁,如今乃是方振山麾下私兵的一员,方振山对于私兵向来重视,不仅是双倍兵饷,并且从来都不会拖欠,还给予了诸多特权,所以李英雄对于公告里面补发欠饷的事情并不关注,他更加关注钦差赵俊臣所颁布的一系列赏罚军规。 此时,李英雄拍了拍李大虎的肩膀之后,笑道:“小猫儿想娶媳妇了?咋不和我说?不需要朝廷补发饷银,我给你一些就是了!” 李英雄与李大虎乃是远方堂兄弟,只是李英雄认为李大虎身体瘦弱,担不起“大虎”的名字,所以平日里就称呼李大虎为“小猫儿”,李大虎向来敬畏李英雄,却也不敢反驳。 听到李英雄的说法,李大虎的脑袋愈加低垂,不敢直视李英雄的眼睛——他在李英雄面前总有一种自卑感——低声说道:“不敢再麻烦英雄哥了,前些日子家里老娘犯病,如果不是英雄哥接济了医药银子,我今后就不能尽孝了……再说了,英雄哥你也没有成家,你的银子还是存着比较好,多存一些银子,说不定还能娶到一位家世清白的姑娘……” 李英雄哈哈大笑道:“猫儿你就是太见外了……咱们是兄弟,我的银子给你娶媳妇又如何?我若是没了银子,就去割几个蒙古鞑子的首级就是了!” 说到这里,李英雄转头看了公告一眼,表情隐隐有些狂热与兴奋。 见到李英雄的这般模样,夏老头不由一惊,问道“英雄你难道是想要加入战兵上阵杀敌?” 李英雄看了夏老头一眼,脸上依然是豪爽笑意,说道:“你们也看了这份公文,总督府今年的赏罚军令,只要上交一颗鞑子首级,就记功一次,更还有十两赏银……前些日子总兵大人派兵护送章巡抚迎接钦差大人,我没有去,但王达、马顺他们都去了,遭遇了蒙古人的袭击之后,他们全都是立功不小,按照公告里的说法,每个人都是赏银千两、记功两等!我刚才已经问过公告旁边的那名禁军了,这些赏银没有一分短缺,全都已经尽数落入了王达马顺的手里!显然今年的赏罚军令都是实实在在的……夏老头你也知道,王达、马顺他们哪里是我的对手?没一个是我的三合之敌,他们都可以立下如此战功,那我李英雄就一定可以立下更大的战功!到了那个时候,银子还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然后,李英雄面现决绝,说道:“如今钦差大臣要抽调各地边军精锐组建战兵,我已经决定了,向总兵大人请命参加!必然是要割下几十颗蒙古鞑子的首级,升大官、赚大钱!” 说到这里,李英雄再次面现豪爽笑意,又一次拍了拍李大虎的肩头,说道:“到了那个时候,英雄哥再娶妻也不迟!” 听到李英雄的决定,夏老头与李大虎皆是表情复杂,既有些钦佩,又有些担忧。 他们钦佩李英雄的志向与勇气,但身为边军里的老弱,却又心中畏战,视敌寇如猛虎,不免是担忧李英雄的安危。 在夏老头与李大虎看来,只要是朝廷能够补发饷银就已经是极好了,却是从来都不敢奢望军功赏银。 见到夏老头与李大虎的表情,李英雄又是哈哈大笑,正打算说些什么,突然有人快步跑来,大声喊道:“各位,河东守备官何将军来了!何将军来了!” 随着此人的话声落下,围着公告的数百位边军顿时是一阵哗然。 与此同时,李英雄身体一震,猛地转身看去,脸上不可抑制的现出了狂热与崇敬之色! …… …… 第七百七十三章.各方的反应(三). …… …… 赵俊臣控制了花马池营之后,有鉴于赵俊臣手下可用人才匮乏的状况,陕西巡抚章晟德就向赵俊臣推荐了四位文武大才,分别是西安知府吴启凡、陕西学政郑家栋、陕西按察使周勃、以及固原军镇东路守备官何漳! 这四人皆是陕甘官场的顶尖人物,各有所长,并且他们皆是仇视蒙古、立场强硬,也足以托付重任。 等到赵俊臣初步掌控了陕甘军政之后,就立即向这四人发去了传召公文,邀请他们前往花马池营辅佐军政大局。 这样一来,除了各地官员皆有收到的七份公文之外,何漳还额外收到了一份传召公文,总计收到了八份公文,比绝大多数人还要更多一份! 这一天,何漳赶来固原军镇大营,也正是为了向固原总兵方振山禀报此事。 何漳能够得到陕西巡抚章晟德的推荐,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此人乃是沙场老将,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参军入伍逾三十年,参加大小战事数百场,每战都是奋勇争先、从无退战之事,不仅是自身武艺高强,军略兵法也是不俗,乃是陕甘三边之内最是名声显赫的善战之将,威名远传南疆,即使是那些向来轻视汉人的蒙古蛮子,也一直将何漳视为心腹大患。 事实上,自从何漳独自领兵以来,与蒙古人作战就一向是胜多败少,若是兵力相近的情况下,他更是从来都没有输过! 从某方面而言,何漳与前任花马池营总兵史松乃是截然相反的从军之路。 这两人年龄相近、资历相当,但史松领兵之后就一向是以保存实力为主,经常是避战退战,从来都不会让自己麾下私兵与蒙古人硬碰硬,但也正因为如此,他麾下的私兵总是可以逐步增加,实力也不断增强,随着实力增强之后,历任的陕甘督抚不敢轻视于他,反倒是屡屡提拔重用,直到被赵俊臣斩杀之前,史松已是成了权势显赫的总兵,地位仅次于四位镇守总兵;但何漳则是恰恰相反,因为是每战争先的缘故,他麾下的将士总是损失惨重,这样一来,难免是实力不足,再加上木秀于林的缘故,又遭到了许多军中同袍的排挤,哪怕是军功卓著,至今也不过是守备官的职位,足足要比史松低了两级之多! 事实上,若不是前任三边总督梁辅臣的刻意提拔,何漳如今说不定还仅仅是一名寻常千户也说不定。 奋勇善战者受到压制,拥兵自重者反倒是受了提拔,这般对比,太过鲜明,也让人太过寒心。 但这般情况,却是陕甘三边的常态。 何漳这些年来屡屡受到排挤压制,但他的功勋却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所以他也得到了许多军中将士的崇拜。 李英雄就是疯狂崇拜何漳的边军将士之一,将何漳视为偶像。 所以,听说何漳来到固原大营的消息之后,马上是转身观看。 没等多久,就见到一名眉发花白的老将率领着两百余骑兵来到了操兵场。 这名老将正是何漳,模样要比实际年龄更加苍老一些,但他的身体依然硬朗,眼神依旧敏锐,盼顾之间总给人一种虎狼之感,霸气凛凛、不怒自威。 何漳身后的两百骑兵就是他的麾下私兵了,人数并不算多,装备也算不上好,但任谁都能感受得到这支骑兵身上的杀伐之气,每个人都是表情坚毅冷肃,眼神中带着一些不屑与傲气——在何漳麾下的两百私兵眼中,固原大营的边军们从来不敢与蒙古鞑子打硬战,只懂得居城而守、或者是乘胜追击,完全不配与他们相提并论。 随着何漳的队伍出现,操兵场的近千边军皆是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仅仅只看了一眼,李英雄就确定了一件事情——固原总兵麾下的私兵虽然是装备更加精良,但若是同等人数的话,与何漳的私兵真刀实枪的打一场,必然是一触即溃! 很快,何漳已经领着麾下私兵离开了操兵场,向着总兵府的方向而去。 看着这支队伍渐渐远去,李英雄的表情愈加狂热,低声向着李大虎与夏老头说道:“这才是真正的百战之师,这才是真正的边军精锐啊!与他们相比,李总兵的那些私兵差的太远了,精气神就不一样!” 听到李英雄的说法,李大虎与夏老头二人皆是下意识的点头。 “精气神”、“杀气”、“战意”这些东西玄之又玄,很难描述,但它们确实是存在着,李大虎与夏老头见到何漳的私兵之后,也都是感受明显! 但就在这个时候,三人身边不远处突然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看他们一脸傲气的样子,还看不起咱们!不过是一群短命鬼罢了,傻呵呵的跟着何漳这个疯子,指不定哪天就要送命,还捞不到什么军功与赏银,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傲气什么!”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任谁都知道,何漳的军功被压制了,许多边军将领担心何漳的存在会让自己显得太过无能怯弱,就一直是暗中排挤打压,随着何漳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也从来都得不到太多的好处,对于那些混吃等死的边军而言,确实是不理解这支队伍的傲气究竟是缘于何处。 听到这道嘲讽之后,李英雄身体微微一震,猛地转身怒视着发话之人。 说话之人同样是总兵方振山麾下的一名私兵,此人名叫郑寿,身强体壮、但性格奸猾。 见到李英雄怒视自己之后,郑寿不由是身体一颤——他深知李英雄的秉性,也深知自己绝不是李英雄的对手。 冷冷瞪视了郑寿一眼之后,李英雄突然说道:“你的这些话,敢当着他们面前说吗?” 郑寿垂首无言,显然是不敢与李英雄发生冲突。 但李英雄却没有放过他,又问道:“怎么?不敢?这里是固原大营,大营里的近万将士都是与你朝夕相处的同袍,若是你与何将军的私兵发生冲突,他们必然是站在你这一边!你还是方总兵的私兵,方总兵到时候也必然会袒护于你……可以说你已经占尽了优势,若是不满何将士麾下私兵的傲气,大可以当面挑刺,为何不敢明说?” 见郑寿依旧是垂首不语,李英雄面露鄙夷,冷声说道:“只敢背后阴阳怪气,事到临头就缩到壳里,仗着优势都胆怯懦弱……就凭你也配对何将军的麾下将士指指点点?你就是一个孬种!何将军麾下的将士全都是勇士!怪不得你想不通人家为何会有傲气!” 说完,李英雄直接唾了郑寿一脸。 在李英雄的羞辱之下,郑寿的脸色阴晴不定,但最终竟是换上了一副讨好笑脸,冲着李英雄陪笑道:“李大哥息怒,我这个人就是嘴贱,瞎说的、瞎说的!” 说完,郑寿就匆匆离开了,不敢再看李英雄一眼。 见到郑寿的表现,夏老头面露忧色,劝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又何必这般羞辱他?这个人今后说不定会给你背后捅刀子!” 李英雄的脸上再也没有豪爽笑意,反倒是愈加冷淡,说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那君子岂不是太吃亏了?怪不得这世道上君子越来越少,小人越来越多!就是因为像是何将军那样的英雄被人欺负惯了,像是郑寿这样的小人被人纵容惯了!凭什么君子就要任人欺辱,小人反倒是让人陪着小心?这风气不对,我李英雄只敬英雄,可不惯着小人!” 听到李英雄的反驳,夏老头无言以对,总觉得李英雄的说法没错,但就是与自己几十年来的“人生经验”南辕北辙! 李英雄又说道:“再说了,我马上就要加入钦差大人组建的战兵新军上阵杀敌去了!何必要防备这般小人背后捅刀子?等到我在战兵新军之中建功立勋、升官发财,就更不必理会这般小人了!” 然后,李英雄看着何漳队伍离开的方向,面露向往之色,喃喃道:“只希望战兵新军的领兵将领会是何将军这样的英雄人物,否则我李英雄可不服气他!” 李英雄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句随意感慨,最终竟是一语成谶! 却说,此时的总兵府内,方振山正在向众人解释自己转变态度的缘由。 “根据章巡抚密信里的说法,钦差赵俊臣这次为了征召咱们手中的私兵,可谓是软硬兼施,除了给予咱们一定的补偿之外,还许诺咱们献出私兵之后,今年的火筛入寇就只需要据城而守,总督府将不会再强行要求咱们主动出城迎敌!此外,若是咱们不同意献出私兵,这位钦差赵大人就要借着补发往年饷银的机会,派人前往各地边军之中详细摸底,与底层边军打探咱们克扣兵饷的事情,这样一来,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说不定还会挑动底层边军与咱们之间的矛盾,到了那个时候,局势就要彻底失控,一旦是今年火筛入寇造成了太大损失,咱们还要成为替罪羊……最重要的是,这件事表明了赵俊臣不惜玉碎瓦全的强硬态度,所以咱们也就只好妥协了!……章巡抚也劝咱们最好是遵从钦差的命令行事……” 听到方振山的解释,所有人皆是面色大惊,只觉得赵俊臣击中了他们的软肋。 这么多年以来,底层边军可是积蓄了不少怨气,一旦是让赵俊臣撩拨起来,他们绝对是讨不了好处! 就在所有人正在震惊的时候,突然又有一名兵丁快步进入大堂,向方振山禀报道:“总兵大人,河东路守备官何将军来了,正在府外求见!” 听到禀报之后,方振山先是一愣,接着则是想到了什么,表情略有严肃,说道:“快请何将军进来!” …… …… 第七百七十四章.各方的反应(四). …… …… 当何漳迈步进入总兵府大堂的时候,在场众人的表情皆是有些尴尬。 何漳的举手抬足之间满是雄烈之气,盼顾之间更就似狼顾虎视一般,气质冷肃、神情坚毅。 与何漳相比,在场的众位将领或许是官职更高一些,却好似小人得志的兵痞,可谓是云泥之别。 此外,何漳这些年来屡屡受到压制,也与在场的众人脱不了干系,双方见面之后,固原军镇的众位武官或多或少都有些自惭形愧、心中发虚,自然是有些气氛尴尬。 但尴尬之余,敌意依然存在。 在固原军镇,何漳的存在就是另类,不仅是让其他人显得太过无能,也威胁到了所有人的利益与安全! 你何漳奋勇擅战也就罢了,何必要屡屡出风头显摆?这些年来总是与蒙古人硬碰硬,若是招来了蒙古人的猛烈报复,岂不是固原军镇的所有人都要受到牵连?你何漳总是与蒙古人拼命,若是让你成了固原军镇总兵,岂不是我们所有人都要与蒙古人死拼?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如何还可以安安稳稳的作威作福? 所以,对何漳的打压与排挤,早已经是固原军镇所有人的共识! 当然,何漳本身也有问题,他并不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之辈,性格有些固执傲慢,听不进旁人的意见,固原军镇的众位将领,更是没几人能让他看得上眼,偏偏何漳从来都不会掩饰自己的傲慢与不屑,这就让他更加孤立了。 此时,进入大堂之后,何漳更是看也不看周围众人,直接走到总兵方振山面前,表情僵硬的行礼道:“卑职何漳见过总兵大人!” 见到何漳这般态度,众人表情间的尴尬减少了许多,敌意却再次增加了,只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对何漳的排挤打压没有任何错误。 另一边,方振山看着眼前的何漳,眼中同样是闪过了一丝复杂。 对于方振山而言,何漳的存在颇是棘手,此人的武勇固然可以保证固原军镇的安全,他的军功也总能让固原军镇大出风头,但此人屡屡的擅自作战也会打乱整体布局、甚至是将固原军镇带入险境!此外,若是何漳的军功不受压制,也迟早会威胁到方振山的地位,但何漳在军中声望极高,却又不可逼迫太甚,所以方振山对何漳的感官很复杂,可谓是又爱又恨、既重用也忌惮,固原军镇这些年来对何漳的打压排挤,方振山正是领头之人。 不过,复杂思绪只是一闪而过,方振山并没有表现出来,很快就换上了一副信任重视的表情,很客气的点头笑道:“何老将军来了!不必多礼,坐下谈话吧!” 何漳点了点头,并没有客气,直接起身落座。 等到何漳坐下之后,方振山问道:“何老将军镇守固原东路,想来也收到了总督府送来的七份公文了吧?我刚才正与众人商议此事,已是决定坚定执行钦差赵大人的种种指示,却不知何老将军突然来到固原大营,可也是因为总督府的公文?” 方振山虽然是一副推心置腹的态度,但何漳的神情依旧冷淡,说道:“回总兵大人的话,卑职同样是收到了总督府的公文,但并不是七份,而是八份!前七份公文想必是与总兵大人收到的公文相同,但最后一份公文,却是钦差赵大人征召卑职前往花马池营辅佐边防大计,但卑职毕竟是隶属于固原军镇,所以卑职收到公文之后,就快马加鞭赶来固原大营,想要寻求总兵大人的意见。” 方振山并不意外,点头道:“虽然总督府并未传来消息,但我刚才收到了章巡抚的密信,里面也略有提及此事……却不知何老将军对此是何态度?是否想要前往花马池营办差?总督府这一次仅只是给何老将军送去了传召公文,却没有通知固原军镇,显然是给了咱们回旋余地,并没有强求此事,若是何老将军不愿意前去花马池营的话,咱们也有理由回绝。” 方振山很了解何漳的秉性,知道何漳的性格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绝对是不屑于在赵俊臣这种不通军略、名声狼藉的贪官手下办事的。 恐怕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猜到何漳很有可能会拒绝自己的传召,所以才跳过了固原军镇,直接给何漳发送了传召公文,这样的话一旦是何漳拒绝了传召,就可以借口是程序疏漏,固原军镇并没有收到相关消息,也就可以保持双方的颜面。 所以,方振山暗暗等待着何漳的拒绝,心中还暗暗算计着自己应该如何挑拨赵俊臣与何漳之间的关系。 但出乎意料的是,何漳并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答道:“卑职愿意前往花马池营辅政钦差赵大人!卑职如今已经把固原东路的防御交给了手下,一切事宜皆已经安排妥当,麾下二百余私兵也是全部带在身边,只要是总兵大人同意此事,卑职就会马上前往花马池营赴命!” 听到何漳的回答,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以何漳的性子,竟然是愿意委曲求全为赵俊臣效力?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何漳转性了? 固原知州张文琪忍不住开口问道:“据本官所知,何老将军对于咱们这些钦差赵大人向来是颇有成见,如今何老将军竟是甘愿前往钦差赵大人手下办差,实在是令人惊讶……” 何漳略略转头瞥了张文琪一眼,解释道:“卑职过往确实是对钦差赵大人有些成见,但见过了钦差赵大人的公文之后,发现他的主张与卑职完全一致,卑职也完全赞成钦差赵大人的诸项命令,与这些相比,过往的成见自然是不算什么……更何况,钦差赵大人在公文中向卑职承诺,等到他抽调各地精锐组建了战兵新军之后,就会将这支战兵交由卑职统帅!有了这支战兵新军,卑职就可以杀退更多的蒙古鞑子,所以卑职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听到何漳的解释,在场众人又是一惊! 任谁也没想到,赵俊臣如此重视何漳! 要知道,赵俊臣为了组建这支战兵新军,耗费了无数的心思,冒着彻底得罪各地边军武官的风险,足足要抽调陕甘三边的近半精锐,这支战兵新军一旦是组建完毕之后,不仅会成为抵御蒙古外寇的主力,更还会成为赵俊臣的地位保证!只要拥有了这支战兵新军,赵俊臣就可以压服拥兵自重的边军将领,陕甘军政也会前所未有的统一! 然而,赵俊臣竟是要把这支战兵新军交给经常妄自行事的何漳统帅! 惊讶之余,在场众人皆是有些不愿意。 何漳的武勇与战绩,毕竟是固原军镇的安全保证之一,若是失去了何漳这位勇将,固原军镇的战力必然是要下降许多!最重要的是,往年何漳立下战功之后,在场众人皆是可以瓜分大半,但失去了何漳之后,又要从哪里瓜分军功? 然后,在场众人猛地发现,他们虽然是排挤打压何漳,但真到了关键时候,他们却又离不开何漳。 此外,方振山还要想得更多——若是让何漳统帅战兵新军,自己就再也压不住他了。 想到这里,方振山开口挽留道:“何老将军你也知道,咱们固原军镇也同样离不开你,花马池营乃是三边核心之地,文武重臣极多,又是人生地不熟,何老将军去了那里,恐怕是要束手束脚,难以发挥才干,还是留在固原军镇比较好。” 听到方振山的挽留,何漳依旧是表情冷淡,说道:“方总兵言重了,固原军镇能人无数,多何漳不多、少何漳不少,又哪里有这般重用?就拿去年的那场战事为例,若不是副总兵马汉成、参将王集的协助,卑职又如何可以击退五百蒙古精锐?虽然这场战事仅只有卑职的队伍直接参战,但最后论功行赏,卑职也不过是区区第五位罢了,显然是把卑职换成别人也同样可以,协助的几位大人才是更加重要,既然如此,方总兵放卑职前去花马池营又能如何?” 显然,何漳这是讽刺方振山等人打压自己、截贪军功了。 因为自己的名字也被提及,副总兵马汉成心中恼怒,说道:“何漳,你这是攀了钦差赵大人的高枝,就迫不及待想要撇清昔日同袍了?还是你以为固原军镇离开了你就办不成事了?去年若不是我等断了蒙古人的后路,又屡屡威胁蒙古人的侧翼,让蒙古人不敢全力与你作战,你以为你真可以以一敌三不成?” 然而,何漳根本没有理会马汉成的讥讽,只是再次向方振山请命道:“还请总兵大人恩准,让卑职前往花马池营赴任!” 见到何漳态度坚决,方振山的表情极为遗憾,叹息道:“既然如此,又有总督府的命令,那我也就不拦你了!还望何老将军前往花马池营之后,率立战功、前途似锦!” 口中祝福着何漳,但方振山的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阴鸷! 得到了方振山的同意之后,何漳马上就离开了,似乎是完全不愿意与在场众人同处一室。 等到何漳离开之后,马汉成忍不住问道:“总兵大人,你就这么任由他离开了?” 此时,方振山已经恢复了冷静,缓缓说道:“否则又能如何?既有总督府的调令,他本人也愿意,我们又如何能够强留?……不过,以何漳的秉性,我就不信赵俊臣能容得下他!他看似是攀了高枝,但今后摔下来也惨!……还有,准备笔墨,我要给钦差赵大人送去一封密信,详细介绍一下何漳的过往事迹!无论是于公于私,这个何漳,绝不能重用!” …… 身心俱疲!头昏脑涨! …… 第七百七十五章.整合(一). …… …… 固原军镇与宁夏军镇紧邻,距离花马池营也不过二百余里的距离。 赵俊臣打算让何漳统帅战兵新军,这一直都是何漳梦寐以求的事情——从某方面而言,仅仅只是这么一项任命,就彻底改变了何漳对赵俊臣的态度,从厌恶疏远变成了忠心亲近,因为何漳认为赵俊臣的任命将会让自己实现人生志向,这种恩情无以言喻。 所以,得到了方振山的许可之后,何漳几乎是迫不及待,率领着麾下私兵日夜兼程向着花马池营赶去。 仅仅不到两天时间,何漳就赶到了花马池营。 验证了身份之后,何漳以及他的麾下私兵顺利的进入了花马池营。 然后,何漳没有任何耽搁,安置了麾下私兵之后,就自行骑马向着总督府的方向赶去。 梁辅臣担任三边总督后期,对何漳颇是看重,认为何漳乃是一名难得的勇将,又熟知军略兵法,颇有决断,就力排众议的屡屡提拔,若不是固原军镇的暗中阻挠,梁辅臣又临时被调回京城担任内阁辅臣,如今的何漳说不定已经是仅次于总兵的参将了。 也正因为如此,何漳对花马池营的环境十分熟悉,并不需要旁人领路,也能找到总督府的位置。 在赶去总督府的路上,何漳环视着花马池营的环境,表情略有些惊讶。 时隔半年未见,花马池营依旧是一座兵城,大体环境也没有太多的变化,但花马池营内将士们的精神面貌,却是与半年前截然不同。 往年火筛入寇之际,花马池营总是一副人心惶惶的气象,所有人都是神情紧张、内心慌乱,都害怕蒙古人的突然进攻、或者是自己要被派到战场上送死。但紧张慌乱的同时,绝大部分士兵又是懒散的、麻木的,仿佛是一盘散沙,虽然皆是因为战事的临近而紧张慌乱,却又全都没有做好作战的准备。 但如今的情况却是截然不同,何漳一路上所见到的所有将士,不论是私兵、禁军、还是寻常边军,绝大部分人都是精神饱满,紧张的情绪依旧存在,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激昂慷慨之气,整个花马池营都是忙碌不堪,但并不混乱,或是一心操练,或是整顿后勤,又或是修缮城防,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任务,每个人也都在尽力完成着自己的任务,与当初的麻木懒散大不相同! 在半路上,何漳还见到一支禁军沿着道路缓缓而行,并且还一遍又一遍的齐声高唱着一首何漳从未听过的战曲: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 这首歌曲慷慨激昂,歌词奔放豪气,再加上禁军将士们的豪迈演绎,当禁军队伍高歌路过之际,附近的将士们也会随声高唱,绝大部分人的情绪也因此愈加激昂振奋了。 何漳策马退到道路一旁,任由禁军队伍从自己面前经过,静静的听完了整首歌曲,只觉得心中热血沸腾,压抑许多年的豪气在这一刻充斥着整个胸膛。 “豪气干云!好歌!” 面色变幻良久之后,何漳轻声评价道。 然后,何漳拦住了一名路过的边军,问道:“我问你,刚才禁军将士们所唱的那首歌,是谁人所作?为何从前从未听过?禁军将士们这般高声大唱,不免喧哗,难免就没人阻止?” 见何漳身穿守备官的军袍,身后还有私兵随从,显然是地位不低,那名边军不敢怠慢,连忙答道:“这位将军是从其他军镇赶来的吧?这首军歌名叫《精忠报国》,乃是钦差赵大人亲自作曲作词,又传给了一些禁军将士,那些禁军将士自从学会了之后,就分成了三队,轮流在花马池营内巡走,巡走之际也不干别的,就是齐声高唱此曲,这首歌不仅好听,并且还朗朗上口,如今花马池营所有人都已经会唱了!” 听到边军的解释之后,何漳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只觉得这位只闻名未谋面的钦差赵俊臣确实是手段不凡。 这首《精忠报国》的曲调歌词,让听闻者热血沸腾,所有人都是随之士气一振,最妙的是赵俊臣并没有强迫将士们学习此歌,只是让禁军们四处传唱,却是想要潜移默化的转变花马池营的整体氛围、以及边军将士们的精神面貌。 想到这里,何漳又问道:“将士们可喜欢此歌?” 那名边军又是连连点头,说道:“当然喜欢,这几日以来,每到入夜休息之前,钦差大人就会派人前往各处营地,向咱们讲些故事,昨日讲的是戚少保的故事,前天讲的是于少保的故事,大前天讲的是前朝岳武穆的故事,大家听了这些故事之后,就会同唱此曲,只觉得是身临其境,恨不得自己也能追随戚少保、于少保、岳王爷上阵杀敌!讲完了这些故事之后,他们还会向咱们讲些蒙古人作恶的故事,不仅是他们讲,还让我们也跟着讲一些自己所遇到的蒙古鞑子作孽的故事,每到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会大声唾骂蒙古鞑子,恨不得把蒙古鞑子剥皮碎骨!” 说话之间,这名边军先是兴高采烈,然后则是咬牙切齿! 何漳眼中异彩连闪,又问道:“你这么仇恨蒙古人,若是让你上战场打蒙古人,你敢吗?” 边军先是有些犹豫,但很快就点头道:“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是没卵子!蒙古人难道就有三头六臂不成?钦差大人前些日子仅仅率领五六百护卫,就杀得三五千蒙古大军丢盔弃甲,最终大胜而归,蒙古鞑子的首级和俘虏如今还在总督府外面示众呢,咱们陕甘边军二三十万人,还能怕了区区十万人的蒙古鞑子?再说了,钦差大人定下的军功赏银这么高,就算战伤战死也有朝廷抚恤,又怕什么?跟随钦差大人杀退蒙古鞑子的那些同袍们如今一个个都是升官发财,整天鼻孔朝天,让人看着心痒痒,也想搏一把!” 何漳若有所思,神情还隐隐有些激动。 眼见着何漳还打算问些什么,这名边军将士却是说道:“这位将军,小人还有事赶着办,您若是还有问题就找旁人吧,我可不敢耽搁军情,现在整个花马池营都忙得很,我办完了这件事情还要去随军操练呢……” 见这名边军竟是迫不及待想要赶着去操练,何漳不由又是一愣。 过往时候,边军的操练都只是走过场,边军们也全都是能躲就躲,但如今的情况显然是与从前截然不同了。 何漳也不为难,挥了挥手就让这名边军离开了。 在固原军镇的众位上层武官眼中,何漳此人傲慢固执,从不听从旁人建议,还喜欢妄自行事,乃是一个大麻烦,但实际上何漳平日里很好说话,哪怕是面对寻常边军也不会有太多的傲慢之意,只是不容许自己的底线原则遭到践踏罢了,偏偏许多事情在何漳眼中乃是原则与底线,在固原军镇众武官的眼中却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双方自然是时常出现矛盾。 让边军离开之后,何漳再次策马向着总督府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何漳的眼神满是深思之色。 何漳原本以为钦差赵俊臣只是一名善于理财的文官,听说是状元出身,想必有些学问才华,打算让自己统帅战兵新军,想来还有知人善用的优点,从七份公文之中还可知此人的政治手段非凡,但也仅止于此,毕竟是不通军略的文臣,恐怕是不能再做更多了,今后与蒙古人作战,除了后勤之外,更是不能指望什么。 但来到花马池营之后,仅仅只是一路上的见闻,就让何漳大为钦佩,只觉得赵俊臣同样是很善于振奋士气。 何漳乃是沙场老将,自然是看到了赵俊臣手段之中的妙处。 不仅是利用激昂的战曲潜移默化的转变边军将士的精神面貌,还是利用戚继光、于谦、岳飞等人的故事激发边军将士的心中热血,又或者是利用蒙古鞑子的作孽恶迹来唤醒边军将士的仇恨与战意,再或者是把蒙古人的首级与俘虏示众,消除边军将士们心中的恐慌,这一切皆是恰到好处,完全没有任何的强行逼迫,只是造势与引导而已,却又让原本是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自然而然的转变了心态。 种种手段,看似简单,但偏偏只有赵俊臣想到了、做到了,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何漳心生敬佩。 更何况,只见花马池营的一片忙碌,却又毫不混乱,就知道赵俊臣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已经彻底整合了花马池营的所有力量,不仅是彻底掌控了局势,并且还彻底激发了花马池营的所有潜力,这般手段更是让人不得不服气! “见到赵大人之后,要好好向他讨教一下……今后统帅战兵新军,这些手段可不能丢!” 暗思之间,何漳已经来到了总督府不远处。 总督府外的情况,却又让何漳不由一愣。 …… 家中情况有些反复,前两日不仅是无暇更新,并且还彻底断了思路,大家见谅。 从今天起恢复更新。 今天双更,这是第一更! …… 第七百七十六章.整合(二). …… …… 在何漳前往总督府的路上,花马池营的情景虽然忙碌,但并不混乱,每个人都是各司其职,说是井井有条也不为过。 然而,花马池营核心重地的总督府之外,却偏偏是一副混乱情景,人头攒动,毫无秩序可言。 见到这一幕,何漳先是眉头一皱,但很快就明白了混乱的原因。 在总督府外面,耸立着一座高塔! 一座由数百颗首级堆积而成的高塔! 全都是蒙古鞑子的首级! 在首级堆积的高塔旁边,还有一处狭小的木栏,里面则是八十余名俘虏,这些俘虏皆是身带锁链、神情狼藉,也全都是蒙古鞑子。 显然,这一切全都是赵俊臣的刻意示众,不仅是为了展示自己战功的真实性,趁机树立威望,也同样是为了告诉所有人——蒙古鞑子并不可怕,他们同样会被击败! 也正是因为赵俊臣任由花马池营的所有人参观,从不加以任何阻拦,所以总督府的门外才会显得有些混乱。 蒙古鞑子的首级全都被石灰处理过,但如今正值秋老虎时节,天气依旧闷热,这么多首级堆放在总督府的门外,气味自然是刺鼻至极,恐怕总督府内部也不好过,但赵俊臣依然是没有任何要撤走的意思。 见到蒙古人的首级与俘虏之后,何漳不由是精神一振,马上是翻身下马,快步向前赶去。 何漳不仅是沙场老将,并且是陕甘三边数一数二的勇将,三十年来参战无数,但也从未有过一战斩首六百、俘获八十的战绩,如今见到这么多的首级与俘虏,心中难免有些激动,想要亲眼观览。 此时,有数百人围在俘虏与首级塔之前,有些人在此之前就已经看过了这些俘虏与首级,也有些人是第一次见到,但所有人见到这些首级与俘虏之后都是情绪振奋、表情激动、相互间议论纷纷。 围观之人大都是普通的底层将士,但何漳稍稍犹豫之后,却也没有仗着自己的官位驱赶众人,只是低调的挤入人群,向着前方凑去。 在麾下私兵的帮助下,何漳好不容易挤进了最前列,擦拭了额头汗水之后,就认真观察着眼前的首级与俘虏,良久之后轻轻点头,自语道:“首级与俘虏全都是真的,看来这位钦差赵大人确实是打了一场罕见大胜,哪怕是三五千蒙古大军的数字有些水分,也不会太过分……听说钦差赵大人当时身边只有五六百名护卫,也不知道是如何获胜的,见到钦差赵大人之后,这件事也要详细问一问,今后与蒙古人交手,这场战事或许会有借鉴之处。” 而就在何漳喃喃自语之际,却又有三人挤到了人群最前列。 这三人皆是地位不低,每个人都是穿着百户服饰,一人身材高大、气质不凡,虽然是武官身份,却又不失睿智文雅,举止之间不急不缓,颇有儒将风范;另一人身型粗壮,气质间满是坚韧之意,神情稳重,少言寡语,给人一种可靠之感;最后一人表情略显油滑,脸上满是精明之色,看似兵痞一般的人物,但眼神充满了锐利老练,却也不是寻常人物。 见到这三人出现之后,周围的边军将士们纷纷退让,为他们让出了一些空间,显然是这三人在边军之中颇有声望。 这三人来到人群前列之后,也与何漳一般认真观察着蒙古人的首级与俘虏。 片刻之后,那名身材粗壮、气质稳重的百户率先开口道:“痞子,你硬是拉着我与张诚来看蒙古鞑子的首级与俘虏,现在我们也看完了,是否可以回去大营办事了?如今花马池营绝大部分私兵皆是整合在一起,又有宁夏、榆林两地的私兵陆续赶来,咱们三人身为私兵首领,受钦差大人的重用,负责八千私兵的一切事宜,有无数事情要办,可不能因为这种事情耽搁时间!” 听到这名百户的说话之后,那名神情油滑的百户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叫屈道:“刘蛮牛,你这个人可真是不识好人心,这么多的俘虏与首级,全都是实打实的蒙古鞑子,可不常见,如今已是示众最后一天,到了明天钦差大人就要把这些俘虏与首级全部送去宁夏军镇示众了,!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军营里忙着,就算是来总督府向钦差大人禀报事情也从不停足,若是再不来看一眼,这个稀罕景也就见不着了!我把你拉过来,可全是为你好!” 另一边,那名儒将风范的百户则是开口道:“蛮牛,我看李丕兄弟确实是一片好心,从前咱们是史松麾下的私兵首领,李丕兄弟则是郑余总兵的心腹,彼此之间难免是有些勾心斗角,一直没什么交情,如今咱们三人结伴外出,也有助于交流情谊,花马池营的私兵整合之后,就是以咱们三人为主,咱们之间若是有了交情与默契,今后也是大有益处……更何况,蛮牛你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整合战兵新兵,实在是太劳累了,偶尔放松一下也好!” 名叫李丕的百户连连点头,嬉皮笑脸的说道:“就是啊,花马池营的绝大部分私兵如今都投入了钦差大人麾下,不说史松被杀之后你们手下的三千精兵,郑总兵也让我也带着四百人加入了钦差大人的战兵新军,这样一来,战兵新军原本是以咱们三人为首,咱们三人手下的兵力占了战兵新军的八成之多,一切事情只要咱们商议妥当就行了……但如今榆林与宁夏两镇的私兵陆续加入,今后还会有固原与甘肃两镇的私兵加入,人数越来越多,来历也越来越杂,咱们三人渐渐不再是主力,这个时候最好还是多多交流情谊,相互间默契团结一些,今后若是与外人有了冲突,咱们全都是花马池营的出身,也能拧成一股绳。” 听到李丕的说法,刘蛮牛与张诚皆是下意识的眉头一皱,似乎是不大认可李丕的小圈子思想。 见到两人的态度之后,不等他们开口,李丕马上就换了话题:“再说了,你们见到这么多蒙古鞑子的首级与俘虏,难道就不觉得心神激荡、热血沸腾?我当初见到这些首级与俘虏之后,可是一整晚没睡着觉,恨不得自己也有参与其中……你们看看那些追随钦差大人参战的同袍,如今一个个可都发达了,若是我当初也有参战,如今说不定已经是千户官职了!” 李丕的话题成功转移了刘蛮牛与张诚的注意力。 只见张诚轻轻点头道:“见到这些首级与俘虏之后,确实是让人心神激荡,恨不能马上就追随钦差赵大人上阵杀敌、建立奇功!” 那刘蛮牛却依然是态度冷肃,说道:“这些首级与俘虏全都是旁人的战功,与咱们三人没有分毫关系,又有什么好激动的!钦差大人如今已经决心要与蒙古人作战,不似从前一般避退,战兵新军如今也有了八千之众,今后还会扩充到两万有余,只要咱们追随钦差大人,今后有的是机会建立军功,咱们若是立下了军功战绩,也绝不会是区区几百颗头颅与几十名俘虏,钦差大人率领五六百护卫就有这般军功,咱们今后至少也要建下十倍以上的军功才成,到了那个时候,多少首级与俘虏都能见到!” 听到刘蛮牛的说法,张诚与李丕皆是一愣,但马上就点头表示赞同。 三人的话声不大,但也没有刻意隐藏声音,何漳站在一旁,自然也听到了他们三人的对话。 对于刘蛮牛的说法,何漳同样是心中赞赏,与此同时也明白了这三人的身份来历。 刘蛮牛与张诚显然是原花马池营总兵史松的私兵首领,如今史松被赵俊臣斩杀之后,他们与史松麾下的三千私兵也就被赵俊臣接手了!至于李丕则是原花马池营副总兵、现任花马池总兵郑余的麾下私兵首领,听说郑余为了投靠赵俊臣,就把麾下绝大部分私兵全部送给了赵俊臣,也因此得到了赵俊臣的亲睐,升官成为了花马池营总兵,所以李丕麾下的兵力虽然赶不上刘蛮牛与张诚,但也不可小觑。 想到这三人今后就要投入自己麾下,成为战兵新军的将领之一,何漳心中一动,就想要与他们交谈几句。 但就在这时,却是异变突起。 或许是赵俊臣这些日子不断挑拨着边军将士们对蒙古人的仇恨,突然有一位围观俘虏的边军将士高声大喊道“杀死你们这些狗娘养的!” 然后,这名私兵就抽出一柄匕首冲上前去,竟是真想要杀死围栏里的那些蒙古俘虏。 更糟糕的是,随着这人的举动,周围的边军将士们皆是被撩动了心中激愤,所有人都是蠢蠢欲动,面现杀气,想要一同行动! …… 网上对汪峰毁誉参半,但虫子还是很喜欢听汪峰的歌——虽然在很多人的眼里,听汪峰的歌会降低格调——尤其是感到疲惫、沮丧、无奈的时候,听汪峰的歌格外有感觉。 汪峰的许多歌词,确实极妙,比如刚刚听到的一句:“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阳光明媚/大地无边/我却毫无意义” …… 第七百七十七章.整合(三). …… …… 想要杀死蒙古俘虏的边军不过是弱冠之年,身体有些瘦小,相貌也很寻常,但他的表情满是仇恨与狂热,双眼充斥着血色,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冲到了围栏前,手中匕首狠狠向着蒙古俘虏刺去。 围栏面积很小,不过三十余平米,却密密麻麻挤着八十余名俘虏,除了落脚之地以外,俘虏们根本就没有躲闪的空间。 在这名边军的疯狂挥刺之下,蒙古俘虏皆是惊恐大叫,很快就有三人被匕首刺伤,首当其冲之人更是被连续刺中了胸膛、伤势严重。 这名边军一边疯狂挥舞着匕首,一边疯狂喊叫道:“杀死你们这些狗娘养的鞑子,杀死你们这些遭天谴的畜生,我要给丫头报仇,我要给丫头报仇!……” 围栏附近也有几名禁军负责看守,不仅是防止蒙古俘虏逃脱,也是防止边军们肆意伤害俘虏——这些蒙古俘虏乃是赵俊臣宝贵的宣传资源,在榨干他们的利用价值之前,赵俊臣并不希望他们受到太多伤害。 但此时,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的缘故,看守围栏的禁军们大都是有些怠慢,见到这名边军的疯狂举动,他们皆是惊呆了,竟是良久没有反应过来,一直都没有出手阻止。 更可怕的是,随着这名边军的疯狂表现,围观的将士们也大都是渐渐浮现出了仇恨与狂热的表情,皆是蠢蠢欲动,随时都要加入其中。 若是再不加以阻止,一场暴动恐怕是不可避免,到了那个时候,不仅是八十余名蒙古俘虏会无一人幸免存活,整个花马池营的局势也会出现不稳,赵俊臣处理此事的时候,恐怕更是要头疼好一阵。 总督府外的数百人之中,唯有寥寥几人可以处变不惊,依然保持着冷静,而何漳就是其中之一。 见到这一幕之后,何漳马上就考虑到了隐患,急声向身边私兵吩咐道:“拦住那名边军,别让他……” 然而,不等何漳说完,就见到刘蛮牛快步走到那名边军身旁,狠狠一脚踹去。 刘蛮牛身材粗壮、脚力极重,此时也没有任何留力,一脚就踹飞了这名边军。 这名边军足足飞了一丈有余的距离,重重落地之后,嘴里更是喷出了一口鲜血。 刘蛮牛的重脚,顿时是镇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边军将士,场面也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刘蛮牛环视了周围众人一眼,目光最终落在那名吐血不已的边军身上,冷声说道:“我不管你与蒙古鞑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军规不可违背!更何况,杀这些毫无还手之力的蒙古俘虏算是什么好汉?杀几名俘虏就算是报仇了?想要报仇雪恨,就去战场上杀敌!若是你在战场上还敢拼命,倒也还算是一条汉子,你如今不过是仗着敌人不能反抗罢了,只是懦夫行径!滚!” 听到刘蛮牛的训斥,那名边军终于是稍稍恢复了冷静,面色变幻不定,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同刘蛮牛的说法。 最终,这名边军冲着蒙古俘虏的方向唾了一口血痰,很快就起身蹒跚离开了,竟是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但看他脸上的仇恨与决绝,就知道此人已经是下定决心要上战场杀敌了。 等到这名边军离开之后,刘蛮牛再次环视着周围将士,再次说道:“还有你们,若当真是恨透了蒙古人,今后在战场上有的是机会报仇雪恨!是汉子就在战场上杀敌,孬种才会杀俘泄恨!” 随着刘蛮牛的话声落下,周围愈加安静,尤其是刚才那些蠢蠢欲动的边军将士,如今更是垂下了脑袋不敢与刘蛮牛对视。 最终,因为这场变故的出现,总督府外的边军将士们很快就陆续离开了。 与此同时,许多人的心中都暗暗有了一些决定。 等到总督府外的情况变得冷清之后,李丕笑嘻嘻的走到刘蛮牛的身旁,摇头道:“蛮牛啊蛮牛,让我说你什么是好……你这个人呀,也太心慈手软了。” 刘蛮牛瞥了李丕一眼,却是默不作声。 李丕也不在意,只是依旧笑嘻嘻的补充道:“你刚才那一脚看似很重,但并不伤筋动骨,那名边军吐血也只是震伤,养几日就痊愈了,但你训斥了他之后,既没有询问他的姓名来历,也没有追究他的罪行,反倒是让他当场离开了,看似又打又骂,但实际上却是在包庇他……这个边军在总督府外杀俘泄恨,还全都是钦差大人的俘虏,你就不怕钦差大人事后追究?” 这一次,刘蛮牛终于是开口道:“我自然会亲自向钦差大人负荆请罪!” 此时,张诚与看守围栏的禁军们交谈了几句,又安排人为蒙古俘虏疗伤之后,也来到了刘蛮牛的身边,说道:“那名边军固然是鲁莽冲动了一些,但也不失血性,至少还想要报仇雪恨,他这一次罪行不轻,重罚难逃,蛮牛想来是不忍心一个好兵苗子就这样毁了吧?” 刘蛮牛沉默片刻后,再次说道:“在总督府外杀俘泄恨,确实是罪名不轻,就算钦差大人格外开恩,几十军棍终究是避免不了,就他的小身板,说不定就要被活活棍死,与其让他死在自己人手上,还不如让他死在战场上,说不定还能拉几个蒙古鞑子垫背!” 张诚摇头失笑,道:“痞子,你别看蛮牛没读过书,他懂得道理可不比咱们少!……走吧,总督府就在眼前,咱们三人一同向钦差大人请罪吧,若只是蛮牛一人请罪,恐怕讨不了好,但若是咱们三人一同向钦差大人请罪,说不定还能大事化小!” 李丕见张诚要拉自己下水,表情间闪过了一丝犹豫,但很快就表现出一副仗义模样,点头道:“正是如此,咱们三人同去请罪,钦差大人如今正在重用咱们,必然不会为难!” 就在此时,何漳也来到三人面前,开口道:“三位,本将正好也要觐见钦差赵大人,此事也是亲眼见证,不妨同去!在钦差大人面前,本将也能求情几句。” 见到何漳的突然插话,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皆是一愣,纷纷转头向着何漳看去。 何漳身上的守备官服饰,并没有让他们三人太过在意——虽说何漳的官位要比他们三人足足高了两级,但他们如今乃是赵俊臣麾下的亲兵首领,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们身后有赵俊臣作为靠山,别说是守备官了,就算是寻常参将也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不过,听何漳的言语,似乎在赵俊臣的面前颇有几分颜面,却是引起了三人的重视。 张诚更是觉得何漳眼熟,沉思片刻之后,突然是表情一变,开口问道:“这位大人可是何漳何将军?” 何漳点头道:“正是本将!受到钦差赵大人的召见,本将赶来花马池营效命,正巧遇到刚才那一幕,又见到三人皆是难得一见的好汉,不由生了结交之意,却也愿意在钦差赵大人面前为刘百户求情!” 听到何漳的回答,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皆是面色大变,纷纷是现出崇敬之色,连忙是行礼问好。 何漳参军入伍三十余年来军功卓著,三边将士尽知他的威名,也深得许多边军将士的尊崇,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也不例外,尤其是听到何漳称赞他们是“好汉”,这三人更是深感荣幸、心中兴奋。 然后,相互介绍之后,四人就结伴进入了总督府内,并且是一同求见赵俊臣。 自从赵俊臣掌控了花马池营的局势之后,已是过去了五天时间。 这五天以来,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两路大军动作不断,入侵愈加频繁,劫掠了许多百姓,仅仅是总督府所收到的消息,就有四府十一县遭袭,先后有七处村庄被攻破,受难百姓近万人。 而一向是坚定主战的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却一直是按兵不动,并没有任何主动迎敌的想法。 对赵俊臣而言,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乃是将陕甘三边的力量统合于一处,彻底控制各地边军,让自己可以最大限度的发挥西北边军的力量。 唯有如此,赵俊臣才会真正拥有击败蒙古人的力量。 在此之前,面对蒙古大军的咄咄逼人,赵俊臣还需要暂时隐忍。 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还算是做的不错! 这五天时间以来,在赵俊臣的种种手段之下,不仅是花马池营的边军们被彻底激发了士气,就在昨天,固原军镇也送来了公文,表示了顺服之意,榆林、宁夏、固原三大军镇的精锐私兵也陆续投入赵俊臣的麾下,甘肃军镇距离较远,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意外,赵俊臣手中可调动的兵力也越来越多了。 听到何漳、刘蛮牛等人求见的消息之后,赵俊臣正在书房翻阅各地送来的战报。 得到消息之后,赵俊臣并没有任何意外,总督府外的情况自然是瞒不过赵俊臣的眼睛,点头道:“让他们在大堂内等我,我马上就去见他们。” …… …… 第七百七十八章.整合(三). …… …… 总督府大堂内,趁着赵俊臣现身之前,何漳与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相互交谈。 何漳乃是威名远播的边军英雄,刘蛮牛、张诚、李丕也不是平庸之辈,一方是心中欣赏、刻意结交,另一方则是心怀敬慕、刻意亲近,双方交谈之际自然是气氛和睦。 四人皆是边军武官,如今又正值火筛入寇时期,话题自然是围绕着眼下的边防局势。 “这段时间以来,蒙古鞑子的动作愈加频繁,屡屡入侵陕甘各地,依本将的看法,这只是为了试探各地边防兵力之虚实强弱,显然是蒙古鞑子不甘罢休,想要搞些大动作,今年的火筛入寇,必然是很难善了,咱们要做好大干一场的准备。” 说话之际,何漳眉头紧皱,表情严肃。 张诚点头认同,脸上满是忧虑,说道:“是啊,陕甘连年闹灾,草原上的情况只会更差,蒙古人想要安然过冬,就只能入境劫掠我大明百姓,若是往年时候,蒙古鞑子经过一个月的大肆劫掠,就已然是收获颇丰、心满意足、准备打道回府了,但今年的情况与往年截然不同,边境百姓们也没有粮食,还等着朝廷赈济,甚至还有许多边境村落举村逃荒,近一个月以来蒙古人虽然是入侵不断,但根本没有没有抢到多少粮食,完全不足以支撑他们过冬……所以,他们如今看似主动,实则已是陷入被动,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强撑着不断入境劫掠,边境百姓固然遭了罪,但他们本身也渐渐疲惫了!” 何漳说道:“天灾之际,粮草或是散布于朝廷腹地,或者是集中于边境城池之中,蒙古人若是想要劫掠到足够的粮食,也仅有两条道路可选,一是深入腹地,前往陕甘以南劫掠;二是攻破陕甘境内的某处城池,寻常的县城都不行,至少也劫掠一处州城或者府城,才能够收获足以过冬的粮食……” 张诚再次点头,说道:“深入腹地劫掠粮草,环境陌生、四面皆敌,容易被咱们截断后路,蒙古人绝对不敢犯险!所以,蒙古人仅剩下一条路可选,那就是攻破城池劫掠!刚才何将军说蒙古人这段时间以来的屡屡小规模入侵乃是为了试探各地边防力量之虚实,卑职深表赞同!恐怕蒙古人了解到陕甘各地边防兵力布置之后,就要寻找进攻目标了!攻城并非是蒙古人的强项,但他们目前已是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我们若是顺势布局引导,或许就可以提前预测到蒙古人的下一步行动,然后以逸待劳、守株待兔,打蒙古人一个措手不及!” 何漳眼神一闪,看向张诚的目光愈加激赏。 这个方法,何漳也有想到,原本还打算今天见到赵俊臣之后提出建议,却没想到张诚竟然也同样想到了。 但何漳并不认为张诚抢走了自己的功劳,心态依旧平和,只是问道:“这倒是一个妙计,却不知道张百户可有向钦差赵大人提过?” 张诚微微一愣,然后有些迟疑的说道:“两日之前,卑职确实曾向钦差大人建议过!” 何漳连忙问道:“却不知钦差赵大人是何看法?” 张诚苦笑道:“钦差大人也认为卑职的想法很好。” “然后呢?”何漳一愣,追问道。 张诚摇头道:“没有然后,钦差大人只是说卑职的想法很好,但既没有表示采纳,也没有开口驳斥,只是说了一句‘这个想法很好’之后,就转移了话题,谈起了战兵新军的事情,不久之后就让卑职离开了,似乎是不愿意多谈。” 听到张诚的解释之后,何漳不由皱起了眉头,用手轻抚着自己的花白短须。 赵俊臣的这般反应,让张诚不由想起了他在固原军镇的经历——这些年来,何漳向固原总兵方振山提出某项建议之后,方振山的反应与赵俊臣很相似,先是大加称赞,然后则是顾左右而言他,但就是不会采纳何漳的建议。 难道,赵俊臣与方振山是同一种人? 原本,何漳见到赵俊臣的强硬主战态度之后,还以为赵俊臣与自己立场相同,或许就会相处愉快,但听到张诚的说法之后,心中却是泛起了一些疑虑。 何漳乃是见多识广的沙场老将,张诚则是文武双全的武举人出身,所以四人谈话之际,主要是以何漳与张诚二人为主,刘蛮牛与李丕只是在旁倾听,完全插不上话。 然而,眼见到何漳突然间陷入沉默之后,李丕眼珠子一转,突然开口道:“依卑职看来,钦差大人自有雄才大略,自从他来到陕甘之后,每一步都是深谋远虑、布局深远,从没有一次出错,不仅是短时间内就控制了陕甘大局,还凭空创建了一支战力不俗的战兵新军,在钦差大人的手段之下,不仅是陕甘各地皆是表示顺服,花马池营的一切事宜也都是井井有条,将士们更是士气大振、战意强烈,这全都是往年不可想象的事情!今年的作战事宜,钦差大人也必然是成竹在胸、早有定计,卑职是深信钦差大人的,遵照钦差大人的命令办事就是了,咱们不过是中下层武官,又何必多想?” 说话之际,李丕刻意放大了声音。 显然,李丕估摸着赵俊臣应该快要现身了,希望赵俊臣会听到自己的这一番话,全是对赵俊臣的溜须拍马。 说完之后,李丕的眼角余光还向着大堂门口看去。 可惜,赵俊臣依然没有出现,这一番话却是白说了,李丕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 何漳看了李丕一眼,自然是看出了李丕的小心思。 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各有所长,都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何漳最是看不上李丕,只觉得李丕先是拉拢刘蛮牛、张诚二人搞小圈子排挤后来者,如今又是想方设法的溜须拍马,一门心思的钻营讨巧,并不是良善之辈。 不过,何漳暗暗考虑了一下,却也没有急着敲打李丕,毕竟何漳如今还没有正式统领战兵新军,也还不是李丕的顶头上司,一切还是要等到赵俊臣正式任命之后再说。 所以,何漳反倒是赞同了李丕的观点,缓缓说道:“确实,李百户的说法也有道理,钦差赵大人或许另有定计也说不定!今日来到花马池营,所见一切皆是让本将大开眼界,如今花马池营士气可用,战兵新军也是组建在即,今后与蒙古人交手,定然会让蒙古人大吃一惊,钦差赵大人也确实是手段不凡!” 李丕笑道:“何将军客气了,您唤我痞子就好,军中与我亲近的同袍全都是这么唤我。” 何漳点了点头,目光却是转向沉默不语的刘蛮牛,问道:“刘百户对于眼下的边防局势可有高见?” 刘蛮牛依然是一副少言寡语的沉稳模样,答道:“卑职只懂得上战场杀敌,并没有什么高见,一切听从总督府的命令即可!卑职只希望自己在战场上多杀一些蒙古鞑子。” 刘蛮牛的观点与李丕相似,皆是坚决遵从赵俊臣的命令,并没有什么个人想法。 然而,两人的观点看似相同,出发点却是截然不同,李丕遵从命令是为了溜须拍马,刘蛮牛遵从命令却是出于军人天职,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看似相同的观点,何漳的反应却是大不相同,连连点头表示赞赏,说道:“刘百户虽无想法,却堪称是边军之楷模,若是边军所有人都似刘百户一般,区区蒙古鞑子也就不足为惧了!” 就这样,四人间的交谈颇是顺利。 尤其是张诚、刘蛮牛、李丕三人,经过这一番交谈之后,对何漳更为钦佩了。 在传言里,何漳此人虽然是边军勇将,但一向是傲慢固执、不服管教,还经常违抗号令,甚至是与上司直接冲突,但经过了这一番交谈之后,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却发现何漳的性格与传言之中大不相同,不仅是谦逊有礼、待人和善,也没有任何固执桀骜的样子。 然而,就在三人暗暗感叹传言不足为信的时候,却不知他们马上就要见到何漳固执桀骜的一面了。 却说,四人的交谈刚刚告一段落,就听到大堂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随着门外兵丁高喊一声:“钦差大人到~”,就见到一名年轻英俊男子率领着一群文武官员鱼贯步入大堂之内。 这名年轻英俊男子,自然就是赵俊臣了。 见到赵俊臣终于现身之后,何漳与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连忙是起身见礼。 然而,不等何漳屈膝,赵俊臣已是快步走到何漳面前,扶着何漳的双臂笑道:“何老将军你终于来了,我可是盼你久矣!有了何老将军的襄助,本钦差想要击败蒙古人,也就把握更大了!只是本钦差今日忙于陕甘军政,没能亲自迎接何老将军,还望何老将军切莫见怪!” 若是其他人,见到赵俊臣用力扶起自己,自然也就顺势起身了,但何漳不同于寻常人,竟是无视了赵俊臣的搀扶,依旧是单膝下跪,认认真真的向赵俊臣行了军礼,说道:“卑职河东守备官何漳,前来花马池营领命,拜见钦差赵大人!” 何漳虽然是年纪不小了,但身体依旧强健,他若是坚持行礼,赵俊臣也根本拦不住。 见到何漳的这般表态,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精芒。 赵俊臣扶起何漳,乃是一种拉拢与示好的手段,但何漳拒不接受,表现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却显然是不愿意接受赵俊臣的拉拢了。 “这个何漳,果然如传言一般,是一个难处理的硬骨头……” 赵俊臣暗暗想到。 …… …… 第七百七十九章.整合(五). …… …… 赵俊臣心中暗思,但表面上则依旧是热情如故,再次抬手扶起了何漳。 这一次,何漳并未拒绝,顺势起身了。 又与何漳客套了几句之后,赵俊臣转头向着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说道:“你们三个就不必刻意行礼了,都是自己人。” 说话之际,赵俊臣语气随意、神情温和。 赵俊臣的说法并没有错误,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的麾下数千将士如今皆已是成为了赵俊臣的私兵,他们三人也就成为了赵俊臣手下的私兵首领,虽然还算不上是心腹,但绝对算是“自己人”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刘蛮牛的表情冷肃如故、没有任何变化,张诚则是神情淡然,也没有任何的反感与抗拒,李丕更是面现喜意、表情激动。 这乃是整个陕甘的大环境使然,他们从前领着史松与郑余的兵饷,也只忠心于史松与郑余等人,如今只是把史松与郑余等人换成了赵俊臣而已,靠山更硬了、兵饷更高了,也就更无可能生出异心。 见到三人的表情变化,在场众人皆是若有所思、表情各异。 随着何漳与张诚、刘蛮牛、李丕等人纷纷起身之后,在赵俊臣的带领之下,众人分宾主落座。 然后,赵俊臣的态度愈加亲切和善,将何漳详细介绍给了场的众位文武官员。 “这位乃是固原军镇东路镇守官何漳何老将军,何老将军乃是陕甘数一数二的名将,这些年来战功卓著、兵法军略也是数一数二,大家想来也听说过何老将军的大名!本钦差这次把何老将军请到花马池营,就是希望何老将军统帅本钦差所组建战兵新军,以何老将军的声望与能力,相信必然可以带领战兵新军屡建奇功、扬我国威!” 听到赵俊臣的介绍之后,在场众人大都是心中一惊。 他们自然是清楚何漳的名声,却还是第一次听说何漳将要率领战兵新军的事情。 战兵新军虽然是刚刚组建不久,如今也只有万余人的规模,但全都是边军精锐,今后更还要汇聚陕甘三边的近半精锐,必然是要深远影响西北数省的局势。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在场众人心中震惊之余,也纷纷向何漳示好。 至于张诚、刘蛮牛、李丕三人更是心中吃惊,没想到何漳会成为他们今后的顶头上司,也连忙是起身向何漳郑重行礼。 面对在场众人的示好与恭贺,何漳并没有任何喜色,反而表情愈加严肃,向众人起身还礼之后,开口说道:“战兵新军组建时间尚短,千头万绪、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但这支战兵新军却又意义重大,必将是抵御外寇之主力,本将接手之后,也有心建功立业、杀敌扬威,还望各位今后能够多多支持、多多赐教!” 说完,何漳再次躬身行礼,就回到了座位上。 对于何漳的说法,众人不论心中真实想法如何,但纷纷开口保证,表现出一副鼎力支持的态度。 然后,赵俊臣又向何漳介绍了在场的众位文武官员。 赵俊臣首先指着一名气质文雅但眼神阴鸷的年轻男子说道:“何将军,这一位乃是朝廷派来的监军太监李如安,李监军虽然是身在内廷,但他见识不凡、胸中颇有韬略,这些日子以来助我良多!如今,李监军负责边防情报之事!前些日子,本钦差向各地接连发送了七份公文,趁着这个机会,本钦差将一批锦衣卫与禁军精锐留驻于各地,这些人受到李监军的指挥,专门负责收集各地的情报,何将军今后若是想要了解军情,可以与李监军多加交流!” 在场众人之中,李如安乃是监军太监,代表朝廷、地位最高,所以赵俊臣就首先向何漳介绍了李如安的身份与权责。 听到赵俊臣的介绍之后,何漳眉头一扬,惊讶的向着李如安看去。 往年时间,朝廷派来的监军太监在陕甘三边不过是摆设罢了,作用仅限于捞银子与添乱而已,却没想到赵俊臣这一次竟是把军情收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李如安! 对于李如安的宦官身份,何漳心中有些抗拒,又见李如安年纪轻轻,虽然不像是糊涂昏庸之辈,但何漳依然是心中不安。 不过,何漳还没有亲眼确认过李如安的能力,却也不会随意质疑,所以只是不冷不热的向李如安拱手问安,而李如安则是面带笑意,主动开口示好。 然后,赵俊臣又伸手指着一名身材魁梧、威风凛凛、仿若关公在世的中年男子说道:“这一位将军乃是禁军指挥使关武元,关将军乃是武帝后人,更还是禁军里的魁首人物,朝廷派到陕甘的五万禁军援兵就是由关将军统帅!关将军麾下的五万禁军如今正与战兵新军一同操练,两军皆是陕甘之主力,今后在战场上也必然会有许多协作与配合,若是何老将军与关将军相处愉快,想必今后在作战之际也会是事半功倍!” 何漳不了解关武元的底细,只见到关武元不怒自威的气派,还以为关武元乃是拥有真才实学的帅才,心中颇是重视,表情郑重的行礼问好。 除了面对赵俊臣的时候,关武元一向是架子极大,见到何漳的行礼问安之后,也只是轻轻点头示意,满是孤傲之态。 然后,赵俊臣又指向关武元身边的一位文士,这名文士年约四旬,白面微须、气质儒雅,虽然是官阶不高,身上官袍只是六品,但地位却是不低,在场众人皆是对他恭敬有加。 赵俊臣说道:“这位乃是鹤山先生,名叫郑家栋,暂任陕甘学政,乃是西北文人之领袖,与何老将军一样,鹤山先生也是陕西巡抚章晟德引荐给本钦差的,本钦差好不容易才把鹤山先生请到花马池营,鹤山先生才华横溢、声望极高,专门负责将士们的士气鼓动!这些日子以来,每到傍晚时候,鹤山先生就会遣派学生前往各营,向将士们讲一些前朝的英雄事迹,以激发将士们的热血、振奋将士们的士气,如今花马池营的士气可用,将士们纷纷是踊跃请战,这全都是鹤山先生的功劳!此外,因为鹤山先生的人脉与声望,陕甘士林如今对花马池营也是积极支持,总督府办事之际,也因此而事半功倍!” 这一次,听到赵俊臣的介绍之后,何漳又是心中一惊。 郑家栋乃是陕甘士林的魁首人物,名气极大,何漳也是如雷贯耳,对于郑家栋的学问与品行,何漳同样是心中佩服。 然而,以郑家栋的名声地位,竟然是愿意出山辅佐赵俊臣这个众所周知、声名狼藉的贪官,,这让何漳心中有些奇怪。 不过,何漳并没有将内心想法表现出来,只是连忙向郑家栋行礼问好,态度前所未有的恭敬。 郑家栋对何漳印象极佳,也是微笑点头回应,并且是开口鼓励了几句。 接下来,赵俊臣又指着一名身穿三品服饰的中年文官,说道:“这位乃是陕西按察使周勃,同样是陕西巡抚章晟德引荐而来,周按察使对待蒙古鞑子一向是恨之入骨、态度强硬,必然与何老将军有很多共同语言……此外,周按察使今后将会负责陕甘边防的功过赏罚评定之事,两位日后也必然会有很多接触机会。” 等到何漳与周勃相互见礼之后,赵俊臣又继续介绍道:“此人名叫苏西卿,乃是我从京城里带来的幕僚,负责陕甘三边的钱粮账目与后勤安排……” “此人名叫牛辅德,乃是关将军麾下的随军参谋,曾在辽东总督府中办差,负责公文起草、军令传达、以及花马池营与各地边军联系之事……” “这位乃是花马池营总兵郑余,负责花马池营的防务等事……” 接下来,赵俊臣把自己身边的众位文武官员向着何漳详细介绍了一遍。 听着赵俊臣的介绍,何漳心中暗惊。 赵俊臣的种种介绍,看似寻常,但若是深思一番,就会发现赵俊臣如今对陕甘局势的掌控力已经远远超乎了何漳的预想。 李如安负责情报收集、周勃负责功过赏罚、牛辅德负责上下联络、苏西卿负责后勤钱粮……甚至就连边军将士的思想动态都有郑家栋负责!再加上关武元与何漳负责掌控兵权,这套班子若是稳定运转下去,必然是可以牢牢把控住陕甘局势,也可以最大限度的调动陕甘的所有力量! 从某方面而言,这套班子就是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对陕甘的整合成果! 就在何漳暗思之际,赵俊臣又说道:“此外,陕西巡抚章大人还想我举荐了西安知府吴启凡,此人乃是文武双全之辈,既知民政、也懂军略,心思缜密、见识不凡,我打算将他安排在身边担任副手,负责查漏补缺之责,但他目前还需要交接西安府的种种公务,恐怕还要过两天才能抵达花马池营。 又有将领戚斌,乃是戚少保的后人,善于操兵布阵,虽然年纪尚轻,但与何老将军一样是难得的帅才!此人目前正在领兵前来花马池营,估摸着近两日就会抵达,到时候会成为何老将军统帅战兵新军的副手…… 哦,对了,锦衣卫千户洪高功、百户毛家栋目前正在操练战兵新军,目前尚不在总督府,何老将军今晚就会见到他们二人!等到何老将军接手花马池营之后,洪千户将会辅佐李监军负责军情收集的事情,而毛百户则是继续留在战兵新军之中辅佐何老将军领兵……” 而就在赵俊臣说到这里,何漳却是突然开口,当众提及了一个极为敏感的问题,顿时让在场众人皆是面色大变! …… 上一章的标题应该是“整合(四)”,但虫子误写成了“整合(三)”,实在抱歉! …… 第七百八十章.敏感问题. …… …… 与张诚、刘蛮牛、李丕三人一样,花马池营的众位文武官员见到何漳之后,也大都对他印象尚佳,认为何漳虽然算不上热情友善,但也不像是传言中一般桀骜自大、不服管教,基本还算正常。 所以,所有人都以为今天这场见面不过是走过场罢了,众人作为赵俊臣所倚重的核心班底成员,只是趁着今天的机会相互熟悉一下,并不会出现什么波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何漳却是突然打算了赵俊臣的话语,说道:“赵大人,有一件事情,卑职必须要清楚您的想法态度。” 见何漳的表情满是认真,赵俊臣深深看了何漳一眼,点头道:“何老将军请问就是。” 何漳的神情愈加严肃,沉声问道:“卑职即将要接手战兵新军,此事也与战兵新军有关……卑职是想知道,赵大人所组建的战兵新军,究竟是何归属?究竟是朝廷的边军?还是赵大人您的私兵?今年的火筛入寇结束之后,这支战兵新军又要如何处理?是归属于总督府统帅?还是归还于各大军镇?又或者是依然只听从赵大人您的指令?这支战兵新军的兵饷又是如何解决?是总督府负责?还是赵大人您亲自负责?卑职统领此军之后,又是否可以总揽权责?这支军队的将领任免,今后究竟是卑职说了算?还是赵大人您说了算?领兵作战之际,卑职又是否拥有临机决断之权?又或者卑职只是一尊泥塑菩萨,一切行动都需要赵大人亲自拍板决定?” 这一连串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激烈,一个比一个敏感! 随着何漳的话声落下,总督府大堂内顿时是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终于是见到了何漳桀骜不驯的一面!也终于是知道了传言不假,何漳绝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自从赵俊臣组建了战兵新军之后,所有人皆是对这支强军的归属与性质问题心中犯嘀咕。 毫不夸张的说,战兵新军将会深远影响到陕甘今后的局势走向,四大军镇皆是无力制衡,若是这支军队从今往后只是听从赵俊臣的命令,并且是一直滞留在陕甘境内,那么陕甘今后究竟是朝廷说了算?还是赵俊臣说了算? 只不过,这些问题实在是太过敏感,如今的当务之急又是抵御蒙古入侵,就一直没人敢向赵俊臣提及。 任谁也没想到,何漳得到赵俊臣的重用之后,竟是当众提出了这些问题!完全没有考虑过赵俊臣会不会难堪与恼羞成怒! 震惊之余,所有人纷纷是把目光投向赵俊臣,等待着赵俊臣的回答,有几人甚至是面现紧张之色。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赵俊臣的神态不复之前的热情温和,但也没有任何恼羞成怒的意思,只是深深的打量了何漳一眼,表情似乎是有些无奈。 “这个何漳,确实是有真才实学,但为何这些有真本事的人总是难以控制?赵山才如此、何漳也如此……戚斌收到我的召唤之后,却是迟迟没有赶到花马池营效命,恐怕是心中也有些想法……” 赵俊臣的心中暗暗感慨着。 从某方面而言,何漳的担忧不无道理,战兵新军的组建确实是赵俊臣插手兵权、甚至是拥兵自重的一步棋,自然是不会轻易放手!赵俊臣让何漳统帅战兵新军,也只是想要利用何漳的声望与领兵能力,弥补自身在兵法军略方面的不足,顺便用何漳来堵住悠悠之口罢了,但对于战兵新军的任免大权、最终决断,自然是要紧抓在自己手里。 不过,对于这些想法,赵俊臣绝不会明说出来。 最终,赵俊臣缓缓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如今接手陕甘军政,只是权宜之计罢了,组建战兵新军也同样是抵御蒙古入侵的权宜之计!我迟早会回到京城中枢,并没有长期掌控兵权的想法,等到今年的战事结束之后,这支战兵新军究竟是何去何从,我会请求陛下的旨意,一切以朝廷的态度为主!……何老将军,我知道你究竟在顾虑些什么,但我若是真有拥兵自重的想法,又岂会刻意让你统帅这支强兵?随意找一个容易操控的将领岂不是更好?” 表态之际,赵俊臣一副光明磊落、信誓旦旦的模样,但真实想法究竟如何,却也只有赵俊臣自己知道了! 与此同时,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在场众人也是表情各异。 像是李如安、关武元、牛辅德、苏西卿等人,皆是隐隐有些失望,而郑家栋、周勃等人则是表情放松了一些,至于刘蛮牛、张诚、李丕等人却是面色复杂。 赵俊臣没有理会众人的神情变化,继续说道:“至于何老将军领兵之后的权限问题……我不通军略兵法,操兵训练、行军布阵之事自然不会干涉插手,底层军官的任免赏罚,也全都交由何老将军做主!但战兵新军的调遣组织、作战目标、以及高层军官的任命,依然是由我决断,但何老将军也可以提出自己的建议作为参考……这样的安排,何老将军认为如何?” 赵俊臣如今主导陕甘军政,战兵新军又是赵俊臣一手创建,何漳接受这支军队之后自然不可能完全抛开赵俊臣,赵俊臣这样的态度已经算是很大的让步了。 所以,何漳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也很满意,并没有强求更多。 只见何漳向赵俊臣躬身行礼道:“既然如此,卑职也就安心了!还望钦差大人原谅卑职的莽撞与小人心思,只不过这些事情若是不问清楚,卑职领兵之际实在是不能安心!既然钦差大人如此的开明磊落,卑职今后也必然是以钦差大人马首是瞻、惟命是从!” 何漳的这一番话,却是向赵俊臣表明忠心了! 事实上,在何漳的想法里,赵俊臣让他统帅战兵新军乃是知遇之恩,效忠于赵俊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不过,相比较赵俊臣,何漳更加忠心于朝廷,唯有确认了赵俊臣不会损害朝廷利益之后,才肯向赵俊臣表示顺服之意! 另一边,听到何漳的表态之后,赵俊臣心中暗暗苦笑,也彻底明白了何漳这些年来屡屡受到排挤的原因! 对于赵俊臣这种有私心的官员而言,何漳此人虽然有本事、有忠义,但确实是不可视为心腹! 但表面上,赵俊臣则是一副宽慰模样,点头笑道:“既然如此,从今日以后,战兵新军就拜托给何老将军了!” 接下来,赵俊臣又向何漳说了一些战兵新军的目前近况。 事实上,赵俊臣对何漳的容忍并非是没有原因,如今的战兵新军组建不久,实在是千头万绪、一团乱麻,唯有何漳这样的沙场老将才能够妥善处理! …… …… 第七百八十一章.战兵新军(一). …… …… “战兵新军的目前情况……张诚,你来讲一下。” 说话之际,赵俊臣的目光转向了张诚,面带鼓励之色。 自从接手了史松的三千私兵之后,赵俊臣就非常看重张诚与刘蛮牛二人,也花费了不少心思拉拢他们。 刘蛮牛性格坚毅有韧性,乃是一名难得勇将,可惜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上限不高;张诚的性格偏软一些,却难得是一名能文能武的全才,眼光见识皆是不凡,心思缜密、办事周到,若是培养得当,未来说不定会成为一镇总兵,自然是更让赵俊臣重视。 此时,赵俊臣把介绍战兵新军的机会交给张诚,也是一种培养手段,让张诚在众人面前展现能力。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刘蛮牛依旧是沉稳如故,李丕则是面现羡慕,张诚大约是猜到了赵俊臣的想法,起身向赵俊臣恭敬行礼,眼神之中满是尊敬与感激。 然后,张诚缓缓说道:“七天之前,在钦差大人的命令之下,战兵新军正式组建,最初主要是由花马池营的精兵组成,前任总兵史松伏诛之后,他的三千私兵尽数加入其中,又有现任花马池营总兵郑余的四百余私兵、副总兵钱宝的三百余私兵、参将包宏杰的白两百余私兵,再加上千户百户们皆是交出了私兵百十人不等,总计达到了四千五百七十人之多,全都是兵甲精良、能征善战的骁勇之辈!在这个时候,因为战兵新军里的将士们全都是花马池营出身,虽然是原本分属不同营地,但毕竟是相互熟悉,又明确以原总兵史松的三千私兵为骨干,所以平日里的操练、整合、指挥等等,皆还算是顺利……” “……近三五天以来,随着榆林镇与宁夏镇的精兵陆续赶到花马池营,并且是加入了战兵新军之中,战兵新军的规模也就越来越大,到目前为止,榆林镇共有两千一百三十精兵加入战兵新军,宁夏镇同样是有一千八百七十余精兵加入战兵新军!兵力已经高达八千五百余人!这只是第一批兵力罢了,随着钦差大人的公文下达,不仅是榆林镇与宁夏镇还有后续兵力加入,固原镇与甘肃镇也会有大批精兵加入战兵新军!根据卑职的估算,依照目前的进度,战兵新军的规模最终会有两万三千人左右!这个数量仅仅只是主战精兵,若是钦差大人再为战兵新军补入一批辅兵的话,最终规模甚至能够达到三万人之众!……” “……可以预计的是,等到战兵新军组建完成之后,一旦是整合完毕,必将会是陕甘三边规模最大、战力最强的军队,相较于蒙古人的精锐骑兵,战兵新军不仅是不输悍勇,在兵甲后勤方面还有明显优势,唯有马队数量相对较少……哪怕是野外交战,也足以战胜同等规模的蒙古军队!……” 听到张诚的说法,在场众人皆是轻轻点头,面现喜色。 不论赵俊臣出于何种心思组建了战兵新军,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支强军成立之后,陕甘三边就不再是一盘散沙,不仅是那些拥兵自重的军头们不敢再随意敷衍总督府的命令,将来与蒙古人交手的时候,陕甘三边也有了自己的王牌与主心骨! 然而,张诚突然间话锋一转,表情也变得严肃,又说道:“然而,随着战兵新军的规模越来越大,兵力越来越多,问题也渐渐变多了!卑职总结了一些,目前最主要的问题有五点! 首先是整合问题,战兵新军的将士们来自于不同军镇,相互间并不熟悉,也完全没有任何的默契与配合,甚至可以说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以卑职举例,卑职身为原总兵史松麾下的私兵首领、官居百户之位,但说话也只对花马池营出身的将士们管用,却很难管束宁夏、榆林两镇的将士…… 其次则是派系问题,根据出身来历的不同,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如今已是下意识的相互抱团、分为不同派系,出身于花马池营的将士们是一派、出身于宁夏军镇的将士们是一派、出身于榆林军镇的将士们又是一派,在不同派系内部,又还要根据各自的籍贯来历细分为许多小圈子、小派系,这么多的派系,自然是冲突不断、内耗严重,时常还会出现群殴之事…… 再次则是权责不明,这支战兵新军的武官,总计有百户十七位、总旗官三十五人,却没有一位千户以上的武官,更别说是更高的镇守官、参将、以及总兵了!按理说,以战兵新军的规模与作用,至少应该有一位总兵坐镇才是!如今,十七位百户谁也不服谁,缺少一位众望所归的魁首人物!卑职与刘百户、李百户三人受到钦差大人的重用,辅佐锦衣卫千户洪大人、百户毛大人两位操练战兵新军,只可惜威望不足,依旧是不能服众,除非是洪千户与毛百户两位亲自坐镇,否则诸项命令根本无法执行下去…… 第四,是经验丰富的武官严重不足!各地边军虽然是纷纷交出了一批精兵,但全都是底层将士,并没有几位武官!宁夏军镇与榆林军镇的精兵抵达花马池营的时候,倒是有两位千户领兵,但这两位千户很快就返回各自军镇了,只是各自留下了三位百户,并且这几位百户的能力也只是一般,想来是各地边军皆是把人才留了下来!如今,战兵新军的兵力高达八千五百余人,今后还会更多,但武官数量却还不足百人,缺乏有效的统帅与指挥,整支军队都是一团乱麻…… 最后,则是马匹数量严重不足!宁夏军镇与榆林军镇献出精兵之际,不仅是没有补入足够的武官,也没有补入足够的马匹,有许多将士原本是骑兵出身,但他们离开各自军镇之际,却是被各地留下了马匹,只能作为步兵加入战兵新军……目前战兵新军只有马队两千一百人,其中有两千马队还是出身于花马池营,按照这般趋势,恐怕是战兵新军组建完毕之后,马队规模也不会超过三千人!这样的马队规模,与蒙古人作战之际恐怕会吃亏不小……” 听到张诚的详细解释之后,在场众位文武官员纷纷是表情严肃了起来。 依照张诚的说法,战兵新军的问题实在是太多太大了!这样的军队哪怕是全都是由精兵强将组成,也根本不能拉上战场,就算是强行上了战场,恐怕也只能发挥出三五成实力! 就在众人纷纷沉思之际,张诚则是继续总结道:“到了目前为止,战兵新军的问题已经是非常严重!并且可以预见的是,随着后续兵力的不断补充,这些问题不仅不能解决,反倒是会越来越严重!如今,仅只是稳定战兵新军不要生乱,就已经是耗费了很大的精力,所以,以卑职的想法,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把战兵新军尽快整合于一体,并且是补入大量有能力的武官,明确武官们的权职责任!否则别说是与蒙古人打仗了,哪怕是一次长途赶路,说不定都会让这支军队解体散架!” 说完之后,张诚向着在场众人躬身一礼,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听完了张诚的介绍之后,赵俊臣面现满意之色,轻轻点头。 对于战兵新军的情况,赵俊臣也很清楚,他的满意态度并不是针对战兵新军的近况,而是针对张诚的这一番讲诉,不仅是条理分明,并且是明确找到了战兵新军的所有主要问题,这样的见识眼光,让赵俊臣心中颇是欣慰,认为张诚没有辜负自己的重视与重用! 然后,赵俊臣的目光转向了何漳,说道:“何老将军,战兵新军的问题,你怎么看?可有办法解决?” 此时,何漳同样是用激赏眼神打量着张诚。 在边军之中,很少见到张诚这样眼光敏锐、头脑清晰的武官,哪怕是何漳身边也没有几位这样的人才。 然后,何漳向赵俊臣说道:“还望赵大人放心,本将领兵多年,也算是有些心得,战兵新军的缺乏整合、派系林立、以及权责不明,这三项问题都不难解决!只要是本将接手战兵新军之后,就会着手压服派系、明确权责,再经过一番操练之后,整合之事也会迎刃而解!只不过,武官不足与战马缺乏的事情,还需要赵大人亲自想办法,本将并没有无中生有的手段!” 赵俊臣轻轻点头,说道:“补入武官与战马的事情,我正在着手解决,花马池营还有一些余力,若是实在不行,也可以让禁军支援一些……不过,我想要知道,战兵新军的整合、派系、权责等事,何将军需要多长时间才可以解决?” 何漳沉吟片刻后,说道:“一个月时间,足矣!” 战兵新军的规模即将要高达两万余人,何漳能用一个月时间进行整合,这样的进度已经算是极快了。 然而,听到何漳的回答之后,赵俊臣却是摇头道:“如今蒙古人的侵袭愈加频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战兵新军上阵杀敌,一个月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何漳也明白战局紧迫的道理,别看蒙古人如今还只是小打小闹,但只是试探罢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搞出大动作,留给战兵新军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于是,何漳再次沉默片刻后,咬牙道:“最少也需要二十天时间!战兵新军还有后续兵力不断补充,规模越来越大,磨合之事也就愈加困难,赵大人,这已经是极限了!” 然而,赵俊臣却是面带冷肃,缓缓说道:“十天!我最多给你十天时间!十天之后,我需要看到一支能上战场的强军!” …… …… 第七百八十二章.战兵新军(二). …… …… “十天?!”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在场众人皆是感到震惊,认为赵俊臣的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何漳竟然是认真思考了片刻,详细考虑了各种可能性,然后表情严肃的摇头道:“十天时间实在是太短了,绝无可能!这么一点时间,必然还有许多将士没有抵达花马池营,连人员都不齐整,又如何可以彻底磨合军队?更何况,用这么短的时间磨合一支强军,实在是太过儿戏了!” 何漳说完之后,郑家栋也随声附和道:“是啊,赵大人,十天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哪怕是何老将军再是如何善于统兵,也绝无可能做到!像是甘肃军镇与花马池营距离遥远,也许是最近两天才收到了总督府的七份公文,等到甘肃军镇的抽调精兵抵达花马池营加入战兵新军,至少也是十天以后的事情了!固原、榆林、宁夏的后续兵力补入,也绝不会提前多少时间……榆林与宁夏二镇的第一批兵力加入战兵新军之所以如此迅捷,只是因为两位镇守总兵早在赵大人正式宣布组建战兵新军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但后续的兵力补入可不是这么简单!” 然后,周勃也说道:“赵大人,仅仅是十天时间,确实是强人所难了!不谈新军磨合本来就是千头万绪,但正如何老将军与郑学政的说法,仅仅是战兵新军的后续兵力补入就需要许多时间,各镇内部的商议、争论、与协调,兵力的抽调、汇聚、与赶路,皆是耗费时日,仅仅十天时间,战兵新军的兵力都不整齐,就算是各地兵力赶在时限之前赶到花马池营,留给何老将军的练兵时间也太少了!这么短的时间,哪怕是何老将军有神仙手段,怕也不能磨合新军啊!” 显然,在郑家栋与周勃看来,赵俊臣提出这样苛刻的要求,乃是想要刻意刁难何漳,报复何漳之前当众向赵俊臣提出了敏感问题,所以郑家栋与周勃两人连忙是表明态度、为何漳撑腰。 听到众人的反驳与质疑之后,赵俊臣并没有任何羞恼。 事实上,赵俊臣虽然不满意何漳的某些态度与表现,但目前还需要大局为重,并没有刁难何漳的意思,赵俊臣的说法自然有赵俊臣的考虑。 所以,赵俊臣依然是没有改变想法,只是缓缓说道:“本钦差自然知道,仅仅是十天时间,战兵新军的兵尚都不齐整,必然还有许多兵力无法抵达花马池营,但我的态度依然不会有任何变化!我的要求是,不论战兵新军到时候有多少兵力、兵员是否齐整、面临多少困难,都必须要在十天之内形成战力!哪怕是十天之后,大半兵力还在路上,战兵新军的兵力只有一万人,这一万人也必须是随时可以派上战场!有多少兵力,就磨合多少军队!” 说到这里,赵俊臣与何漳四目相对,表情愈加冷肃,继续说道:“何老将军,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并不是刻意刁难你,实在是战局紧迫,我们所有人都需要承担更大的压力与担子!如此才能激发所有潜能,以最大的胜算迎战蒙古鞑子!针对今年的火筛入寇,我已经制订了详尽的计划,在这一系列计划之中,战兵新军的作用皆是无可替代,也需要战兵新军尽快形成战力!我不强求你磨合那些尚未抵达花马池营的兵力,但战兵新军的目前兵力,必须要在十天之内成军!当然,我也会再发公文,促成各地边军将领尽快交出私兵!” 然后,赵俊臣的表情稍缓,又说道:“此外,战兵新军的兵员暂不齐整,其实也有好处!磨合一万人的军队,总要比磨合两三万人的军队容易许多!将目前的兵力彻底整合于一体之后,今后再以目前的兵力为主体,吸收融合后续的兵力补入,也会更加容易,何将军认为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何漳依旧是面现为难! 战兵新军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哪怕只是磨合目前的兵力,十天的时间也实在是捉襟见肘,何漳完全没有任何把握,所以也不敢承诺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端着架子、沉默不语的关武元,秉持着“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原则,突然是向何漳说道:“何将军,你是边军老将了,难道不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赵大人下了命令,尽力去办就是!若有困难,那就想办法解决困难!” 另一边,监军太监李如安也随之说道:“还望何老将军知道,赵大人自从抵达西北之后,就从未好好休息过!来到花马池营之后,每天更是只零零散散休息两个时辰左右!何老将军认为磨合新军很困难,那么赵大人他主持陕甘军政就轻松了?所面临的困难比战兵新军只多不少! ……但时至今日,赵大人不仅是彻底摸透了陕甘局势、多次分析敌情、制订了多项作战计划、组建了新的总督府班底,并且还颁布了多项政策,初步扭转了陕甘氛围,除此之外,在赵大人的主导之下,陕甘三边的后勤兵备、钱粮账目已是理清,周转情况大为好转,后方的赈灾事宜也是井井有条,混乱局势已是渐渐控制…… ……这一切,全都是赵大人在短短七天时间之内的政绩!这还不算我等文武官员在赵大人安排下所办成的种种事情!……所以,赵大人已经是做出了榜样,何老将军一向是自诩甚高,又岂能落于人后?” 听到李如安的说法之后,在场众人皆是心中一震。 在此之前,他们大都只负责单方面的事宜,像是郑家栋只负责士林舆论与边军士气、周勃只负责审核边军将士们的功过赏罚、郑余只负责花马池营的防务,所以并不大了解陕甘三边整体局势的变化,对于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工作与成效,也只是雾里看花罢了。 但此时听到李如安的详细介绍之后,他们才猛然间发现,赵俊臣在短短七天时间之内竟已是办成了这么多的事情! 这些事情,每一件都不容易办成,并且每一桩每一件都是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绝不是李如安的刻意夸张! 在此七天时间里,赵俊臣究竟付出了多少幸苦与心血,所有人都是很难想象! 想到这里,在场众人不论是原先秉持着何种立场,这一刻皆是对赵俊臣心生钦佩! 在众人钦佩目光的注视之下,赵俊臣并没有任何的自傲之色,只是缓缓说道:“既然我已经接手了三边总督的权责,自然是不敢怠慢!这些全都是份内之事,若是没有办成,那就是我的失职!如今虽然是稍有成效,但也没有什么可以自傲的!” 说完,赵俊臣的双眼再次投向了何漳,问道:“何将军,我再问你一次,你能否在十天时间之内让战兵新军形成战力?若是不能,那我就让别人领军!” 关武元与李如安的种种表态,却是彻底激发了何漳的心中豪气。 尤其是李如安的表态,更是让何漳对赵俊臣的印象彻底改观了。 赵俊臣对何漳固然是要求苛刻了一些,但赵俊臣对自己更加苛刻,这样一来,何漳自然是心中服气! 所以,何漳慨然扬首道:“赵大人放心!就像是李监军所说,您已经做出表率,末将也不会落于人后,十天时间之内,末将哪怕是不眠不休,也要让战兵新军形成战力!” 在此之前,何漳在赵俊臣面前总是以“本将”自称,虽然是表示了顺服之意,但傲气并没有丝毫减弱,但此时却是自称“末将”,这般变化乃是何漳对赵俊臣渐渐服气的缘故。 赵俊臣轻轻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在你整合战兵新军期间,我也会让各方面官员全力配合你!你不需要有任何顾忌,放手去办就是了!” “末将遵命!时间紧迫,末将不敢再在总督府停留耽搁时间,这就去新军营地着手整合之事!” 何漳大声领命,表情间满是坚毅决绝之态——面临挑战之后,他身上的雄烈果决之气反倒是愈加强烈了。 见到何漳的这般态度,在场众人渐渐相信,或许何漳真有可能会在十天之内练出一支强军! 领命之后,何漳颇是果断干脆,就要向赵俊臣告辞,想要前往战兵新军的营地办事。 然而,就在何漳打算离去的时候,赵俊臣却是开口挽留了何漳,说道:“何老将军留步,在你正式办事之前,还有一件公案需要处理,而你则是这件公案的证人,需要你提供旁证……放心吧,不会耽搁太久时间!”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目光转向了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问道:“听说,刚才在总督府外面,有一位边军将士违背军令、杀俘泄恨,而你们三人却是私下里把那名犯事的边军将士放走了?”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纷纷是面色一变。 然后,他们突然回想起来,他们三人这一次来到总督府觐见赵俊臣,乃是专门为了此事请罪的! 并且,看赵俊臣此时的态度,与他们想象中不同,这件事似乎是很难善了! …… …… 第七百八十三章.战兵新军(三). …… …… 对于那名边军士兵杀俘泄恨这件事本身,赵俊臣并不特别在意,甚至还有些自得,认为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对花马池营众将士的“思想工作”很成功。 在赵俊臣眼中,边军将士们学会仇恨敌人是一件非常必要的事情,也是一项非常优良的品质,这种情绪虽然是难以操控、会让人失去理智,但至少要比原先的麻木怯弱优秀的多! 这种仇恨情绪一旦是利用得当,必然会在未来战场上发挥出极大作用! 真正让赵俊臣感到在意的事情,却还是刘蛮牛不经许可就随意放走这名边军士兵的事情!刘蛮牛的这种做法,从某种程度上就是对军规的藐视! 更让赵俊臣感到在意的是,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仗着自己正在重用他们,竟是认为他们三人联合起来向赵俊臣请罪,赵俊臣就会从轻发落此事,不会再追究刘蛮牛与那名边军士兵的罪行!这种做法,本质上与拥兵自重没有任何区别,不过是认为自己有实力、有用处,赵俊臣目前还离不开他们,所以就肆无忌惮起来。 当然,赵俊臣并不认为刘蛮牛、张诚、李丕是有意挑衅自己的权威,他们对赵俊臣依然是心存敬畏的,甚至还以赵俊臣的犬牙自居,认为自己是赵俊臣的私兵首领、就应该对赵俊臣忠心耿耿,只不过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的这些做法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也是陕甘三边多年来的环境使然,在这里以强者为尊,将领们或是拥兵自重、或是依附强者,只要你是拥有足够实力,又或者是你的作用无可取代,那你就可以拥有许多特权,所谓国法军规不过是一纸空文,哪怕是公然的践踏法规,你的上司会想方设法的护短、你的同僚会义薄云天的袒护、你的下属们也会无条件的支持,最终自然是不会遇到任何惩罚。 在这样的环境下,所有人都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认为是理所当然! 所以,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挑战了赵俊臣的权威,只觉得他们是赵俊臣的私兵首领,如今又是用人之际,赵俊臣就必然会袒护他们,所谓的联合请罪不过是走过场罢了! 但赵俊臣并不这样认为,也不打算轻易放过此事! 此时,见到赵俊臣突然谈到了这件事情,表情略显严肃,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皆是面色微变。 然后,三人纷纷跪在赵俊臣的面前,表现出一副俯首请罪、甘愿认罚的态度。 刘蛮牛作为当事人,则是率先表明态度,沉声说道:“卑职有罪!请钦差大人责罚!刚才在总督府外,有一名年轻士兵情绪失控之后,用匕首刺伤蒙古俘虏四人,其中有一名俘虏的胸口被匕首连刺四下,恐怕是性命难保……然而,卑职认为这名士兵的举动情有可原,此人对蒙古人的恨意也算是一件好事,若是军法处置的话,恐怕是性命难保,与其让他死在军棍之下,还不如让他多杀几个蒙古鞑子死在战场上,所以就只是私下里责罚了他,然后就让他离开了……卑职的做法违背了军法军规,自甘请罚!” 张诚见刘蛮牛把所有事情都担在自己身上,连忙开口说道:“钦差大人,卑职认为,刘百户的做法也是为了大局考虑!如今花马池营的将士们十分仇视蒙古人,皆是踊跃请战,正是士气可用、战意高昂的大好局面!也全都是钦差大人这些日子以来的苦心经营!那名士兵杀俘泄恨的行为固然是触犯了军法,但若是重罚于他,恐怕有损于花马池营的士气,将士们好不容易才出现的战意也会受挫!总而言之,刘百户的做法虽有过错,但也是为了顾全大局,还望钦差大人从轻发落!” 见到刘蛮牛与张诚纷纷表明了态度,李丕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心存侥幸,也说道:“是啊,钦差大人!牛百户并不是有心违反军规,您就看在牛百户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如今又是用人之际,这一次还是放过他吧!” 听到刘蛮牛的请罪,以及张诚与李丕的求情,赵俊臣眉头一皱,却是略过了刘蛮牛,把目光放在张诚与李丕身上,说道:“你们二人还顾得上为刘蛮牛求情?难道这件事与你们无关?据我所知,刘蛮牛放过那名杀俘泄恨的将士之际,你们二人就在一旁,却不仅没有阻止,反倒是一同纵容!这样说起来,你们与刘蛮牛同样是触犯了军规!若是要罚,你们也是同罪!” 见赵俊臣不仅是要追究士兵杀俘泄恨的事情,甚至还要同时追究刘蛮牛、张诚、与李丕三人的罪责,在场众人皆是面色微变! 至于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更是心中大惊,只觉得赵俊臣的反应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想法,认为赵俊臣不应该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情就责罚麾下大将,更何况这三人还算是赵俊臣的“亲信”! 一旁,何漳见到这般情况之后,同样是心中一惊,认为赵俊臣大题小做了。 何漳颇是欣赏张诚与刘蛮牛二人,甚至就连李丕在何漳眼中也是一位难得人才,再想到自己曾向他们三人许诺过要一同向赵俊臣求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赵大人,这三位百户确实不是有意触犯军规,他们的做法情有可原,如今战兵新军的磨合正值用人之际,这三位百户也全都是难得的人才,还望赵大人……” 然而,不等何漳说完,赵俊臣就打断了他的话语,反问道:“何老将军,你是老将了,本钦差确实想要问你,一支军队究竟以何为重?是将士悍勇?是兵甲精良?还是令行禁止?” 何漳先是一愣,又沉默片刻后,答道:“令行禁止乃是首要之务,将士悍勇次之,兵甲精良再次!” 赵俊臣又问道:“据本钦差所知,陕甘三边账面上的军队足有三十余万,原本并不需要担心区区十万蒙古人的入侵,但如今不仅是如临大敌,并且连取胜的把握都没有,何老将军觉得这是为何原因?是我汉儿士兵懦弱无用、不足以依仗?还是他蒙古骑兵异常精锐,足可以一敌十?又或者是各地将领们拥兵自重,眼中没有国法军规,让总督府的军令无法有效执行?” 何漳又是一愣,也再次沉默了片刻,然后答道:“这是因为各地武官们拥兵自重,以怯战自保为先!总督府无法有效控制各路边军,整个陕甘三边都是一盘散沙,下层将士们也因此士气低迷,所以就难以抵抗蒙古人的入侵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何老将军可还要为他们三人求情?” 何漳叹息一声,再次向赵俊臣躬身一礼,说道:“是卑职见识不明,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赵俊臣见到何漳服软之后,却是没有放过何漳,轻哼一声后说道:“你不想说,但我偏偏要你说!今天总督府外有人杀俘泄恨的前后经过,你皆是亲眼见到,我让你留下来,也正是想让你成为人证!现在,就请你把这件事情详细向在场的众位大人详细说明一下,也好让大家做出公断!” 何漳见到赵俊臣的态度之后,不由是面现苦笑,只觉得自己的桀骜固执,在赵俊臣面前竟是完全无法施展,已是被赵俊臣紧紧拿捏住了! 最终,何漳还是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向着众人详细说明了一遍。 等到何漳说完之后,赵俊臣的目光环视在场众人一圈之后,扬声说道:“各位大人,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是忙前忙后,也算是办了不少事情!而这些事情若是总结起来,不外乎就是一句话,那就是我想要把陕甘三边拧成一股绳!想要最大程度的发挥陕甘三边的力量! 我大明朝地域辽阔、人才辈出,无论是财力、物力、人力、又或是潜力,皆是要远远强于蒙古!就别说是朝廷了,哪怕是咱们陕甘三边,也要远远强过贫瘠荒芜、人稀兵寡的蒙古!就像是我刚才所说,陕甘三边仅是账目上的兵力就有三十余万!只要是能够发挥全部潜力,难道还能怕了仅仅只有十万兵力,并且是后勤不济、后援无力、连兵甲都不能自造的蒙古人?蒙古人早已经不是成吉思汗的时代了,他们自称是弓马无双,但如今连弓箭都只能抢咱们的用!只要是咱们不再是一盘散沙,发挥出所有潜力,击溃他们绝不是难事!” 见众人皆是表情严肃的倾听自己的讲诉,赵俊臣的表情愈加坚定,说道:“在过去,陕甘三边有法不依、藐视军规的情况太过普遍了,武官们不敬畏国法,自然是敷衍怠慢,将士们不害怕军规,自然是避战而逃,如此一来,陕甘三边就算是拥有再多的兵力,也完全不足以击败蒙古鞑子!我想要把陕甘三边拧成一股绳,发挥出所有潜力,首先就要统一政令、令行禁止!” 然后,赵俊臣的目光再次转向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说道:“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今我想要整肃军规,就首先要从自己人做起,你们三人皆是我的亲信,所以你们违背军规之后,我就更不能放过你们……对此,你们可服气?” 刘蛮牛原本就认为自己有错,张诚则是认同了赵俊臣的说法,至于李丕听到赵俊臣口中的“亲信”二字之后反倒是面现喜色。 所以,三人纷纷是俯首道:“卑职有罪,甘愿受罚!” 赵俊臣点了点头,终于是面现欣慰,又转头向何漳说道:“何老将军,还望你整顿战兵新军之际,定要记得‘令行禁止’四字!如今你已是战兵新军的领兵大将,他们三人则是战兵新军的武官,究竟要如何惩处他们,就由你来决定吧!” 见赵俊臣慷慨激昂的说了一堆大道理,何漳正在心中钦佩,只觉得赵俊臣有大智慧。 但听到赵俊臣最终却是把决定权交给自己,不由又有一愣。 何漳沉吟片刻后,说道:“刘蛮牛私下纵容士兵犯错,却绕过军规只是私下轻罚,理应军杖二十,罚饷两月!张诚与李丕二人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是暗中包庇,也同样有罪,理应军杖十、罚饷一月!至于那名杀俘泄恨的士兵,因为刘蛮牛还没有询问他的姓名来历就将他放走了,如今想要寻找恐怕是有些麻烦,但同样是理应军杖二十!”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突然问道:“若是找到了那名杀俘泄恨的士兵,是不是可以稍减刑罚?” 何漳点头道:“若是过错可以挽回,没有造成切实损失,再考虑到刘蛮牛的做法也算是有理由,确实是可以酌情减半!” “既然如此……赵大力!”赵俊臣向着大堂外扬声喊道。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如今已是赵俊臣亲卫首领的赵大力迈步进入大堂,向赵俊臣行礼道:“钦差大人请吩咐!” 赵大力原本就是身材高大魁梧的悍勇之士,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养之后,不再似从前一般消瘦,形象也就愈加威猛了! 见到赵大力出现之后,何漳又是眼睛一亮,只觉得赵俊臣身边人才不少。 赵俊臣问道:“那名杀俘泄恨的士兵,如今在何处?” 赵大力扬声答道:“回钦差大人的话,那名士兵杀俘泄恨之后,虽然是被刘百户私下里放走了,但很快就被卑职派人拦住了,如今正关押在总督府外。”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的刑罚减半,刘蛮牛杖十,罚饷一月!张诚与李丕杖五,罚饷半月!全都由何漳监督执行!至于那名杀俘泄恨的士兵,则是杖二十,由刘蛮牛监督执行!” 说到这里,赵俊臣意味深长的向着何漳看去,说道:“何老将军,你现在就可以带着他们前往战兵新军的大营了!” …… 二合一大章节!凌晨之后还有一更! …… 第七百八十四章.战兵新军(四). …… …… 听到赵俊臣意味深长的吩咐,何漳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赵俊臣这是送给了他一次在战兵新军之中树威的机会! 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乃是战兵新军之中势力最强、声望最高的武官,若是何漳在战兵新军大营里当众杖罚他们三人,自然是很容易就可以树立威严,今后也不会有人敢随意违背何漳的军令。 想到这里,何漳对赵俊臣愈加钦佩了,只觉得赵俊臣考虑周全,马上就沉声应是,然后就领着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离开了总督府、前往战兵新军大营了。 事实上,赵俊臣的考量,远远要比何漳想象中更加周全详尽。 惩罚了刘蛮牛三人之后,不仅是宣示了赵俊臣严格执行军法的态度,并且还再一次的强调了赵俊臣的权威,抑制了边军的不良风气。 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的杖罚乃是何漳的决定,却又因为赵俊臣的做法而减半执行,这样一来刘蛮牛等人也不会太过记恨赵俊臣,赵俊臣事后也容易修补关系,甚至还可以趁着修补关系的机会让双方的关系愈加紧密,并且他们三人全都是身强体壮,减半的杖罚也不会让他们伤筋动骨,不至于耽搁正事。 至于那名杀俘泄恨的士兵,虽然要杖罚二十军棍,但因为是由刘蛮牛监督执行,军棍必然不会太重,这名士兵也不会杖死杖残,所以也不会动摇花马池营众将士对蒙古人的仇恨与战意。 总而言之,这是赵俊臣深思熟虑的决定。 其实,何漳来到花马池营之后,在他正式统领战兵新军之前,赵俊臣应该是与他单独密谈一番、相互拉近关系才对。 然而,因为何漳当众质疑了战兵新军的性质,虽然是事后表示了顺服态度,却还是让赵俊臣认为此人不可纳为心腹,却是跳过了这一环节,以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让何漳直接离开了。 所以,赵俊臣虽然是重用了何漳,但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因为立场的不同,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存在着裂痕。 但关于这一点,包括何漳在内,却还没有多少人能够察觉! 当何漳领着刘蛮牛、张诚、李丕等人离开总督府之后,赵俊臣很快就让文武众官员各行其事,自己也回到了总督府的书房之中,继续处理陕甘各地传来的各项公文。 但监军李如安并没有离开,反倒是找理由跟着赵俊臣来到了书房之中。 进入书房之后,赵俊臣坐在书桌后面,抬眼看着李如安问道:“刚才在大堂里的时候,我就见你表情略有不对,好像有什么想法,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如安迟疑了片刻后,问道:“赵大人,你刚才对何漳说,等到今年的火筛入寇结束之后,战兵新军就要交由朝廷与陛下处置决定,这可是您的真实想法?” 赵俊臣不由失笑,说道:“原来是这件事……这当然是我的真实想法!我组建战兵新军的事情闹得太大了,绝对瞒不过朝廷与陛下的眼睛,我朝文人不可掌兵,咱们的陛下又是出了名的多疑,等到今年的火筛入寇结束之后,战兵新军对我而言就是烫手山芋,只会引来各方猜忌,当然是要交还给朝廷与陛下决定!否则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去东厂大牢住着了!” 李如安却是有些不甘心。 他与赵俊臣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很清楚赵俊臣唯有掌控一定兵权才可以扭转未来被卸磨杀驴的下场,如今见赵俊臣好不容易掌控了一支强军,却又打算拱手还给朝廷,自然是有些不情愿。 所以,李如安忍不住说道:“赵大人,您好不容易才插手了兵权,又岂可随意放弃?战兵新军一旦组建,就必然是朝廷数一数二的强军,有了这支强军在手,陛下今后也就不敢随意的卸磨杀驴,正是您扭转局势的大好机会啊!” 赵俊臣再次失笑,说道:“机会固然是机会,但只是危机罢了!但若是紧抓着战兵新军不放手,却是危险远远大于机遇了!你原本是书生出身,然后又在内廷厮混,却不明白官场上的讲究!官场之上,任何政令终究还是要看执行!一项政令若是在执行之际稍动手脚,效果却是南辕北辙!今年战事结束之后,我固然会把战兵新军的决定权交给朝廷,但并不代表着我会把战兵新军的控制权交给朝廷!” 见李如安依旧是面现疑惑,赵俊臣说道:“这样说吧,若是朝廷想要把战兵新军交给旁人,那我只要把此人架空,战兵新军就依然是我的囊中之物!若是朝廷想要把战兵新军拆散分开,那正好给了我渗透各地兵权的机会!若是朝廷把战兵新军调到其他地方,那就更是给了我渗透陕甘之外地方兵权的机会!若是朝廷刻意打压战兵新军,那更是会让战兵新军与我同仇敌忾……重点并不是朝廷今后会如何处置这支战兵新军,而是要看我对战兵新军的控制力究竟有多强!而这一切,就要看我这段时间的手段了!” “原来如此!”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李如安面现恍然。 赵俊臣摇了摇头后,又说道:“但这些都是今后的事情了!如今的当午之际,却还是应对今年的火筛入寇,想要应对今年的火筛入寇,则是要彻底掌控陕甘局势,战兵新军的组建更是重中之重!我把内外情报的事情交给你来处理,你可切不要让我失望。” 李如安点了点头,又突然间想起来什么,说道:“说到这里,我正好有一件事情要向赵大人禀报!” “什么事情?”赵俊臣问道。 “关于赵大人抽调各地武官私兵组建战兵新军的事情,甘肃军镇的情况尚不清楚,固原军镇目前还有些争论,但宁夏军镇中路参将周恳、以及他麾下的守备官马来福等人,还有榆林军镇的南路的三位守备官,目前已是明确表示不会把麾下私兵交给花马池营,拒不接受赵大人的命令,也完全没有顾忌宁夏与榆林两位镇守总兵的态度,立场颇是强硬!”李如安皱着眉头缓缓禀报道。 “哦?还真有人要与我硬抗到底?”听到李如安的解释之后,赵俊臣的笑容满是冰冷:“看来他们已是习惯了从前的拥兵自重,认为我当真拿他们没办法了……既然如此,正好给了我一次杀鸡儆猴的树威机会!” 就在赵俊臣与李如安密谈的同时,何漳也领着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来到花马池营的操兵场。 花马池营共有三处操兵场,最大的操兵场自然是被战兵新军占据,而战兵新军的营地也围绕着操兵场而设。 此时,战兵新军的将士们正在操兵场上操练,数千将士一同操刀弄枪、大声呼喝,倒也算得上是热闹非凡。 然而,见到操兵场上的情况之后,何漳却是紧紧皱起了眉头,问道:“这……就是战兵新军?” …… 恩,第二更! …… 第七百八十五章.战兵新军(五), …… …… 何漳终究还是低估了战兵新军的问题严重性。 在此之前,何漳虽然也从张诚与赵俊臣的口中听到了一些关于战兵新军的情况,张诚更是把战兵新军需要迫待解决的几项问题详细总结了一番。 然而,何漳认为战兵新军目前正有两位“当世名将”坐镇,所以战兵新军的问题就算是再多再大,也必然已经出现了好转的迹象,而他接手战兵新军之后,也多少可以轻松一些! 要问何漳眼中的两位“当世名将”是何人?自然是锦衣卫千户洪高功与锦衣卫百户毛家栋这两人了!战兵新军目前正是他们二人暂时负责统帅。 在总督府下发的公文之中,也详细说明了赵俊臣带领五百余护卫击退了三千余蒙古大军偷袭的战绩!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而战后的论功请赏名单之中,钦差大臣赵俊臣与陕西巡抚章晟德自然是位列前两位,锦衣卫千户洪高功则是位列第三位,并且还是武将之中的第一位,至于锦衣卫百户毛家栋则是位列第四位、武将第二位! 依照何漳的想法,赵俊臣与章晟德二人虽然是名列军功前两位,但他们终究只是文臣,也许在战事之中体现了指挥若定、鼓动士气的作用,但这场胜利终究还是武将们领兵打出来的!所以,与赵俊臣与章晟德相比,洪高功与毛家栋显然才是这场大胜的真正功臣! 能够率领五百余护卫击退数倍的蒙古骑兵,并且斩首六百余、俘获八十余,这样的战绩即使是何漳也从未达到过! 所以,何漳认为洪高功与毛家栋二人在领兵作战方面必然有过人之处,等到这场胜利广为世人所知之后,称他们是“当世名将”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然而,来到练兵场之后,见到战兵新军的操练情况,何漳才发现战兵新军的情况要比自己想象中严重的多,他眼中的两位“当世名将”压根没有改善任何问题。 何漳乃是沙场老将了,仅仅是在旁观摩了片刻,就找出了战兵新军在操练之际的许多问题。 简而言之,练兵场上虽然热闹不凡,将士们在操练之际也算是勤奋,却没有任何的组织与纪律可言! 有许多将士一边操练一边嘻闹、有许多将士明目张胆的偷懒耍滑、甚至还有许多将士懒懒散散的坐在练兵场的角落相互聊天闲扯,时不时的还会有一阵大笑从练兵场的某处传来。 与此同时,练兵场明显被划分为不同区域,来自不同军镇的将士们也是泾渭分明,仅只是在各自区域自行操练,相互之间没有任何的配合与交流。 更严重的是,何漳不过是旁观了一刻钟时间,就见到了三次以众欺寡、倚强凌弱的欺凌事件,还亲眼见证了两队将士不知为何出现了矛盾,竟是险些造成了一场群殴…… 没有任何组织与纪律…… 也没有任何军官管束…… 还没有任何有效的战阵操练…… 甚至是没有任何明确的操练目标…… 简而言之,就是一团糟! 与其说是操练,还不如说是一场儿戏! 这哪里是陕甘边军精锐所集结的强军?这般混乱的场景,何漳只在那些刚刚入伍的新兵蛋子们所组成的军队上见到过,但新兵蛋子们毕竟还算老实,轻易不会触犯军规,又哪里像是眼前这些老兵油子们一般肆无忌惮? 唯一让何漳感到欣慰的是,练兵场上的将士们一个个皆是身材强健、气质彪悍,因为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的动员与洗脑,所有人也都是战意强烈,不见有任何的萎靡之气,若是单轮个体的话,战兵新军绝大多数将士的武力并不逊色于何漳的麾下私兵,但若是双方对阵厮杀,何漳绝对相信自己麾下的两百私兵可以在一盏茶的时间内轻易击溃相同数量的战兵新军! 所以,越是旁观战兵新军的操练,何漳就越是眉头紧皱。 观览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之后,何漳终于是忍不住向身旁的张诚问道“这、这就是战兵新军?” 张诚苦笑点头,说道:“何将军没看错,这些人就是战兵新军的将士!” 何漳很少叹息埋怨,但这一次却是忍不住叹息道:“缺少组织纪律、没有任何磨合、不见军官管束、相互间派系分明……张百户在总督府所提及的种种问题,我全都见到了!甚至要比想象中更加严重许多……要让这支军队在十天之内形成战力,谈何容易?钦差大人真是给我找了一个天大难题。” 张诚再次苦笑、摇头不语,刘蛮牛却是说道:“钦差大人自有钦差大人的计划,哪怕是再大的困难,我等也必须要完成任何,否则就要坏了钦差大人的苦心布局。” 何漳有些疑惑,问道:“听说,战兵新军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锦衣卫千户洪高功与锦衣卫百户毛家栋负责操练……当初,在赵大人的指挥之下,这两位武官仅只是带领五六百护卫就击败了三五千蒙古骑兵,原本我还以为他们会有些本事,却没想到他们这几天以来竟是没有做出任何成绩!真不知道他们当初是如何以少胜多、创下大胜的,难道只是侥幸?” 这一次,张诚与刘蛮牛皆是沉默不语,反倒是李丕犹豫片刻后,凑到何漳身边轻声说道:“何将军,我向那些参战的同袍们私下打听过了……在那场战事之中,钦差大人之所以能够凭借五六百护卫击溃数倍蒙古骑兵,除了钦差大人指挥若定、身先士卒之外,最大的原因还是锦衣卫百户毛家栋战术正确,并且还率领骑兵以游击之法牵制了蒙古人的主力,此外又有钦差大人的亲卫首领赵大力领兵冲杀、万夫难当……在此期间,根本就没有见到锦衣卫千户洪高功的踪影,绝大多数时候洪高功只是躲在大后方,连一个敌人都没有杀过,简直是一个累赘……” 听到李丕的说法,何漳眉头一皱。 李丕继续说道:“然而,到了战后论功之际,洪高功却是黏在钦差大人身边,大拍马屁、屡屡讨好,想方设法的争功……而赵大人最终把他名列请功名单第三位,也仅只是因为他的官位更高,并且他的叔父乃是锦衣卫指挥使洪锦的缘故!其实这个人只是一个二世祖,并没有多大的本事!至于居功至伟的毛百户,反倒是名列此人之下!而赵大人的亲兵护卫赵大力,据说原本是逃兵出身,底子不好,就更只是名列请功名单第九位了……” 张诚见李丕向何漳说出了隐秘,也是叹息一声,说道:“战兵新军组建之后,钦差大人原本是打算让能力更强的毛百户负责战兵新军的操练,只是毛百户的军职不高、难以服众,所以才让洪千户为主、毛百户为辅!然而,自从那场战事结束之后,洪千户认为毛百户威胁了自己的地位、毛百户认为洪千户抢走了自己的军功,相互间不大对付,毛百户虽然是能力更强,却屡屡受到洪千户的暗中打压,但洪千户本身并没有操练强军的能力,所以战兵新军的磨合进度也就慢了下来,甚至是毫无进展!” 说话间,张诚面现不满,显然也不屑于洪高功的种种作为。 何漳眉头皱得更紧——他在固原军镇的时候,就屡屡被人抢走军功,可谓是深受其苦,所以何漳同样是厌恶洪高功,对于毛家栋的处境则是感同身受——并且问道:“对于洪高功的种种作为,钦差赵大人难道就不管?” 张诚犹豫了一下,解释道:“其实,赵大人认为洪千户与毛百户都没有统帅战兵新军的能力,洪千户就不说了,不过是仗着祖辈余荫坐上了锦衣卫千户的位置,毛百户不仅军职较低、难以服众,据说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出身,没有读过多少兵书,也没有统帅大军作战的经验,并且他只是善于骑兵战术,却不大擅长步兵操练……也正因为如此,钦差大人才会把何将军请来主持战兵新军……对于洪千户与毛百户的冲突,钦差大人的态度一直是不偏不倚、两不想帮,只是让毛百户单独负责新军里的骑兵的操练,而洪千户则是负责步兵的操练……如今,毛百户正领着两千余骑兵在花马池营外进行拉练,并不在大营之内。” 李丕则是笑道:“依照卑职看来,钦差大人的不偏不倚、两不相帮,其实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了!毕竟洪高功出身豪门、官职更高,靠山还是锦衣卫指挥使,钦差大人却完全没有支持洪高功的意思,这本身就是对毛百户的支持了,事后也让毛百户单独负责骑兵的操练,也让毛百户脱离了洪千户的掣肘……到了今天,何将军赶到花马池营之后,钦差大人更是直接表明了态度,洪千户不再负责战兵之事,而毛百户则是继续留在战兵新军之中辅佐于您……这显然是钦差大人对洪千户已经非常不满了,只不过忌惮着锦衣卫的态度,没有撕破脸罢了!” 何漳轻轻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怪不得李丕敢向何漳说出隐秘、甚至是直接表明自己对洪高功的不明,完全不怕得罪洪高功这个背景深厚的二世祖,原来是李丕已经猜到了赵俊臣的态度! 李丕不似刘蛮牛一样沉稳武勇,也不似张诚一样文武双全,但他更善于洞察人心、深知进退之道,却也不是一味的奸猾之辈。 想到这里,何漳面容一肃,突然向身后亲兵吩咐道:“向本将麾下的两百亲卫传令,让他们尽快赶到这里,记住要兵甲整齐、让他们做好与友军进行切磋的准备!此外,在派人赶往花马池营外,以战兵新军领兵大将的名义,把毛百户以及他的麾下骑兵召回大营,就说是本将要向他们训话!” 说完,何漳冷着脸迈步向着练兵场走去。 见到这一幕,张诚、刘蛮牛、李丕三人对视一眼,知道何漳要发飙了,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跟随在后! …… 第一更!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母亲还要术后恢复,虫子需要单独照顾女儿与家庭! 女儿本来就与虫子亲近,如今因为虫子单独带她,更是死死缠着,一旦虫子离开她的视线就会大哭大闹! 所以,虫子根本脱不开身,也完全没有码字的时间,有时候好不容易找到了思路,就会被女儿打断……连续打断多次之后,思路就彻底断了!压根写不出来! 虫子一直在尽力,但确实是分身乏术,还请大家再容忍一段时间!实在抱歉! …… 第七百八十六章.战兵新军(六). …… …… 练兵场上,有一处坚木搭建的高台。 何漳率领众人越过练兵场,直接向着高台走去,无视了练兵场上正在操练的将士们。 见到何漳的出现,身上穿着四品武官服饰,身后还跟着刘蛮牛、张诚、李丕这几位战兵新军之中权势影响最大的武官,将士们自然是纷纷注目,喧闹的练兵场也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对于何漳的身份,许多人也是猜测纷纷,甚至有一些消息灵通的聪明人已是隐约猜到了什么。 而何漳登上高台之后,就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之上,然后就向身边亲兵点头示意。 亲兵迈步上前,冲着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大声喊道:“受钦差赵大人之令,守备官何漳将军即日起为新军统帅!如今何将军正在这里,所有人列队集合,听何将军的训话!” 这名亲兵大声呼喝好几次之后,又有张诚派人奔走相告,战兵新军的将士们总算是知晓了命令,陆续列队集结在高台之下,只不过效率极慢,何漳在高台上足足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但练兵场上的数千将士虽然是渐渐集合在了一起,却不能整齐列队,甚至有许多将士找不到自己的队伍与站位,还有许多将士相互间推搡喝骂,整个场面都显得混乱不堪。 见到这般情况,何漳虽然是早有准备,但眼神依旧是渐渐阴沉了下来。 陕甘三边之中,赵俊臣最重视两位武将,一人是戚斌,另一人则是何漳! 在边军将领之中,这两人的能力与战功皆是鹤立鸡群! 但这两人的领兵方式,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戚斌乃是戚继光的后人,他熟读《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兵书,重视军纪与排阵,认为一支军队的首要之务乃是军纪严谨、令行禁止,若是战时保持阵型不乱、不同军种之间默契配合,那就是一支强军了!再有犀利火器相搭配,就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只要是练出了这样一支强军,就不需要将领们拥有多强的指挥能力,只要摆出作战阵型、以力破巧即可。 何漳则是另一种风格,他并不是那么重视军纪,也不是那么重视阵型默契、军种配合,他更加看重一支军队的悍勇与战意,认为士兵们的职责仅仅是坚决服从命令、奋勇杀敌不退,将领们的任务则是审时度势的发出正确命令、身先士卒的带动士气,只要是做到了这几点,就足以战胜强敌! 所以,戚斌更擅长练兵,却不似何漳一般擅长指挥!何漳更擅长领兵作战,练兵能力却是远远不如戚斌! 相较于戚斌的做法,何漳的观念无疑是落后的,他这些年来之所以屡屡创下战功,也只是因为何漳敢于奋勇作战、麾下将士战意高昂的缘故! 当然,戚斌只是擅长操练新兵,对兵源的要求极为严格,只招收“良家子”入伍,战兵新军之中全都是桀骜难驯的老兵油子,若是用戚家军那一套训练他们,说不定只会适得其反,所以赵俊臣考虑良久之后,却还是把战兵新军交给了何漳操练,以何漳的方法操练战兵新军倒是正合适,何漳的声望也足压服这些桀骜不驯的骄兵。 然而,何漳虽然是不大重视军纪与阵型,但见到眼前这一幕之后,却依然是大皱眉头,只觉得战兵新军的表现已经远远突破了他的接受底线! 最终,何漳苦等良久,战兵新军的将士们依然没有整好队形。 反倒是锦衣卫千户洪高功终于是收到了消息,领着一群武官离开了营帐、来到了何漳面前。 在练兵场上的高台之上,何漳终于是见到了洪高功。 抛开各种传闻,何漳对洪高功的第一印象就极差! 战兵新军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操练磨合,但就在战兵新军操练之际,洪高功却是躲在营帐之内一直没有现身,对于练兵场上的混乱情况也是熟视无睹。 洪高功现身之后,何漳更是闻到了一阵浓郁酒气,显然洪高功留在营帐里并不是为了处理军务,而只是与武官们饮酒寻欢! 再想到洪高功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作为,何漳对于眼前这名纨绔子弟也就更加厌恶了。 然而,洪高功却好似完全没有发现何漳对自己的厌恶,依旧是面带笑意,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冲着何漳拱手道:“久闻何将军的大名,如今终于是见到真人了!听说,从即日起,何将军就是战兵新军的统帅了?哈哈,有了何将军之后,咱们战兵新军也算是如虎添翼了!” 何漳冷着脸答道:“承蒙钦差大人的提拔,从今日起,战兵新军的所有事宜,皆是由我来负责操办!” 洪高功依然没有发现何漳的疏远冷漠,或者他完全不在意何漳的态度。 洪高功只是伸手指着高台下乱哄哄的将士们,说道:“何将军你看这些将士,一个个皆是身强体健、性子悍勇,绝大多数人都见过血,实在是一支不可多得的强军!依我来看,就算是禁军精锐也完全比不过他们!何将军能够统领此军,也是大运气!有了这支军队,区区蒙古外寇,也必然是一击即溃!何将军今后若是发达了,可莫要忘了我这个兄弟!毕竟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说话之际,洪高功面现得意之色,显然他认为自己是战兵新军的元老,还认为自己对战兵新军的操练很有成效! 何漳冷眼看着洪高功,完全没有答话。 洪高功依旧是完全不自觉。 洪高功也有自己的想法。 当初,赵俊臣仅仅是率领五百余护卫就击溃了上千蒙古精锐,洪高功一直躲在后面没有亲自参与战事,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没有亲眼见证蒙古人的战力,只认为传说中凶悍善战的蒙古骑兵也不过如此,完全是不堪一击,对蒙古人的态度也就彻底变了,从原先的怯弱畏惧变成现在的不屑一顾,心中颇有些盲目的自大狂傲。 所以,赵俊臣组建了战兵新军之后,洪高功就动了心思,想要成为战兵新军的正式统帅、带领战兵新军上阵杀敌,到时候必然是可以屡屡创立奇功,自己也会平步青云,也为此求了赵俊臣好几次,可惜赵俊臣不像是洪高功一般无知自大,自然是不会同意。 洪高功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他认定战兵新军今后必然会屡建战功,就想要趁机网罗一些战兵新军的将领作为自己的朋党,扩大洪家在军队里的影响力。 这段时间以来,洪高功并没有花费心思操练军队,反倒是整日与战兵新军的武官们把酒言欢、交流感情,如今他见到何漳出现之后,认为何漳必然会卖几分面子给自己,就想要向何漳推荐几位与他较为亲近的武官,让何漳重用他们,等到战兵新军立下奇功之后,他也能从中分润一些好处。 所以,何漳虽然没有答话,但洪高功依旧是笑脸相迎,向何漳介绍自己身后的几位武官,说道:“何将军,你初来乍到,还不了解战兵新军的情况,对于战兵新军的将领们也不熟悉,就让我来为你引荐一番……这位是张大虎张百户,出身于宁夏军镇,此人武力非凡、有万夫不当之勇……这位是司徒楠百户,文武双全、熟知军略……” 见洪高功依旧是说个不停,何漳原本还有些不耐。 但很快,何漳就察觉到了洪高功的想法,心中一动之后,竟是任由洪高功继续说下去,完全不打算打断。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洪高功所推荐的武官,必然是与洪高功一般只知道钻营取巧之辈,绝不能重用。 很快,洪高功已是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网罗的亲近武官向何漳详细介绍了一番,又说道:“这几位武官皆是可以重用,还望何将军今后……” 这一次,不等洪高功说完,何漳就已是开口打断了。 “洪千户,钦差大人已是下达命令,你从今往后不可再插手战兵新军之事,而是辅佐李监军负责内外情报收集之事!我马上就要向战兵新军的将士们驯化了,你也不要再在这里耽搁了,尽快前去总督府面见钦差大人……哦,对了,你所推荐的这几位武官,还请你一同带走!这样的人才,我可不敢耽搁他们的前途,今天的事情结束之后,我自然会亲自向钦差大人解释!” 何漳盯着洪高功,冷声说道。 听到何漳的话,洪高功先是一愣,良久之后才明白了何漳的意思。 洪高功乃是锦衣卫千户,虽然是官阶低于何漳,但锦衣卫地位特殊,可谓是见官高一等,他又有锦衣卫洪锦作为靠山,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 于是,洪高功勃然大怒,指着何漳大声问道:“何漳,你什么意思?你敢这么对我?你可知道我是谁?你可知道我与钦差大人的关系?你吃了熊心豹胆了?” 何漳原本就是固执桀骜之辈,自然不会畏惧洪高功,声音愈加冰冷,神情愈加厌恶,说道:“我的意思是,请你和你的人尽快离开这里,战兵新军已经被你们耽搁了好些日子,如今就不要再来添乱了!我自然知道你是谁,一个只懂得窃人军功的无能二世祖罢了!” …… 恩,第二更。 …… 第七百八十七章.战兵新军(七). …… …… 何漳的态度与话语,简直就是在赤裸裸的羞辱洪高功了,蔑视与不屑没有任何遮掩,更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前。 洪高功自然是羞恼无比,伸手指着何漳喝骂道:“你算是什么东西……” 这一次,何漳再一次打断了洪高功,寒声说道:“我是战兵新军的现任统帅!这里的所有武官与将士皆是受我统领!也是钦差赵大人的亲自任命!我刚才已经说过,希望你不要再在这里添乱!若是洪千户依旧是要胡搅蛮缠,那我就只好派人把你叉出去了!” 见何漳不仅没有在意自己的威胁,反倒是威胁了自己,洪高功下意识的又是一愣。 洪高功并不是没有与人发生过冲突,但往往到了这个时候,对方忌惮于洪高功的身份与背景,大都已是主动退缩了,像是何漳这样软硬不吃的桀骜之辈,洪高功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时间,洪高功竟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回应! 但正如何漳所说,何漳如今已是战兵新军的统帅,周围全都是战兵新军的将士,若是在这里与何漳发生冲突,洪高功绝对占不到任何便宜。 然后,洪高功突然发现,他若是没有赵俊臣与洪锦的撑腰,竟是拿何漳没有丝毫办法! 洪高功虽然已经操练战兵新军好些日子了,但一直没有在军中树立威望,与何漳相比,他的威望、能力、果敢皆是差之甚远,所能依仗的只有背景出身而已,若是何漳不在乎这些,那么洪高功就什么也不是了! 这种感觉让洪高功愈加觉得屈辱,但他确实是无可耐何。 最终,在何漳的冷冷注视之下,洪高功的面色阴晴变幻良久,终于是退缩了。 “咱们走着瞧!” 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洪高功就领着几名锦衣卫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显然是要去总督府寻找赵俊臣告状。 对此,何漳完全没有在意,只是把目光转向了那几名与洪高功较为亲近的武官,依然是冷着脸说道:“你们也跟着洪千户离开吧!在我的麾下,只会耽误了你们的前途!” 听到何漳的表态,那几名武官愈加尴尬了,他们相互对视一眼之后,知道何漳态度已决,于是也相伴离开了练兵场,快步追上了洪高功的脚步——很显然,总督府接下来会非常热闹。 等到洪高功与他的亲信武官纷纷离开之后,李丕犹豫了一下,却是来到何漳身边劝诫道:“何将军,洪高功乃是锦衣卫的人,背景更是深厚,虽然只是一个品行不堪的二世祖,但您也不必这般刻意羞辱他……像是这样的人,虽然不足以成事,却是败事有余,您就这么彻底得罪了他,恐怕他今后必然会下绊子报复,这正是他最擅长的……” 张诚也附和道:“是啊,像这样的人,敷衍一下也就过去了……其实他对何将军您也还算是客气,何必是当面给他难堪,如今他必然是怀恨于心,今后暗中算计咱们,恐怕是防不胜防……” 何漳转头看了张诚与李丕一眼,缓缓说道:“这种道理,我自然也明白……但钦差赵大人勒令我在十日之内让战兵新军形成战力,任务何其之重?又哪里顾得上其他事情?若是我与他一味敷衍,今后他必然是指手画脚、屡屡纠缠,耽误咱们的时间不说,若是我没有给他的朋党安排好位置,他照样会暗中下绊子使坏……还不如是趁着今天这次机会与他彻底翻脸,不仅是省去了许多麻烦,还可以趁机把他的党羽全部赶走,新军内部的派系问题也可以缓解许多,我等练兵之际更是少了许多掣肘!……切记,咱们如今最紧要的任务就是练兵,其余的事情并不需要关心,相信钦差大人自然会为咱们解决!” 听到何漳的解释,李丕与张诚依旧是有些不认同,毕竟锦衣卫指挥使洪锦的权势未必是逊色赵俊臣多少,何漳这样明目张胆的羞辱洪高功,哪怕是拥有赵俊臣的庇护,今后也必然是少不了麻烦。 不过,见到何漳脸上满是“我意已决”的神色,他们二人相互对视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越是与何漳深入接触,他们就越是发现何漳的固执桀骜果真是名不虚传,最初的谦和态度也只是针对少数人罢了。 不过,再想到何漳面前赵俊臣的时候,竟是束手束脚,深入骨髓的桀骜固执完全无法发挥,却也对赵俊臣的手段愈加钦佩了。 而就在张诚、李丕二人对视无语之际,刘蛮牛则是点头表示了认同,道:“何将军做得没错,洪高功的那些党羽只会添乱,还不如赶走痛快!战兵新军想要在十天之内形成战力,就不能有任何拖延,何将军必须要独断专行、说一不二!” 见刘蛮牛少见的用成语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张诚则是摇头失笑,说道:“蛮牛,独断专行这四个字可不能用在这里……但我也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另一边,何漳没有继续理会张诚等人,只是用目光缓缓扫视了高台上的其余几位武官,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之色。 剩下的这几位武官也大都是百户官职,此时大都是表情惶惶,正在因为何漳与洪高功的冲突而感到不安。 何漳只看他们的形象气质,就知道这些武官之中再也没有像是张诚、刘蛮牛、李丕这样的人才了,大都是平庸之辈。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各地边军绝不会把真正的人才交给赵俊臣,大都是自己藏着捏着,送到战兵新军的武官也必然都是无背景、无能力了。 当然,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既无背景也无能力的武官虽然不能提供太多助力,但短时间内也不会带来太多麻烦!——正如刘蛮牛所说,战兵新军若是想要在十天之内形成战力,练兵期间就不能遇到任何的麻烦与拖延! 然后,何漳也不再打量高台上的众位武官,目光又一次转向了高台下的数千将士。 然而,高台下的将士们依然是没能整齐列队,依然有许多士兵正在寻找自己的位置,也依然有许多士兵正在相互推搡——事实上,他们也同样看到了何漳与洪高功的冲突,不由是分了心神,整队的效率再一次变慢了。 最终,直到何漳麾下的两百余私兵赶到练兵场,并且已经整队列阵完毕,战兵新军的将士们才迟迟排列好了队伍。 队伍松松散散,依然显得有些混乱,但至少能让人勉强接受了。 战兵新军的将士们整好队伍之后,何漳并没有急着训话,反倒是回到帅位坐下闭目养神,暗暗思索之际又在等待着什么,完全没有理会练兵场上的众多将士。 见到这一幕,众位将士大都是有些不耐与不满,纷乱的议论声不断从队伍中传来,但何漳依旧没有理会。 直到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之后,练兵场外突然传来了马蹄轰鸣声,何漳终于是睁开了双眼。 何漳向着远处看去,只见到一队两千余人的骑兵向着练兵场方向快速奔来,却是毛家栋领着战兵新军的骑兵队赶到了。 “咦!?” 见到骑兵队奔来的景象,何漳轻咦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异与满意。 只见这队骑兵虽然正在奔驰之中,但队列依然可以保持一定程度的整齐,所有骑兵皆是保持着相似的速度,每个人都明白自己的位置,并且整支队伍都散发着肃杀之气,与战兵新军的步兵们完全不同。 这支骑兵虽然是以花马池营出身的将士为骨干,不似步兵们一般派系林立、五花八门,但能够在短短时间内操练成这般景象,却也是很不容易了。 “这个毛家栋……倒是名不虚传,至少他操练骑兵确实有一手!……看样子,战兵新军的骑兵队伍是不需要我操心太多了!” 就在何漳轻声自语之际,两千余名骑兵已是来到练兵场内,随着为首将领的一声呼喝,所有骑兵皆是勒马停下,整支队伍的奔行瞬间停下,虽然是人仰马嘶、难免有些混乱,但依然保持着最基本的队形。 仅仅看这一幕,何漳就知道这支骑兵的训练进度要比自己想象中更好一些。 等到骑兵们停下之后,为首一名身材粗壮、气质冷肃的武将翻身下马,快步来到高台之上,环视了众人一圈之后,却是单膝跪在何漳面前,沉声说道:“卑职毛家栋,拜见何将军!” 何漳站起身来,亲自把毛家栋扶起,并且是拍了拍毛家栋的肩膀,说道:“毛百户幸苦了,暂且退到一旁,听我向将士们训话!” 毛家栋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就退到一旁站定。 何漳则是迈步来到高台边缘,向着苦等良久的众位士兵高声道:“本将乃是原固原军镇东路守备官何漳!你们也许听过本将的名字,也许没听过,这些都不要紧,本将如今只想要问你们一件事情……你们参加战兵新军,究竟是想要籍籍无名的战死沙场?还是想要建功立业、衣锦还乡?” …… 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这段时间确实很困难,但有了你们的支持,虫子的动力十足! 以下这些话好似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但忍不住还是再说一次——因为前几年的断更,这本书如今并不赚钱,又很难写,完全是吃力不讨好,虫子能够一直坚持着,只是因为虫子不希望再辜负你们的信任!所以,虫子一定会认真写完本书!大家不必担心太监! 另,边疆情节结束之后,本书的伏笔与挖坑阶段就会结束,然后就是不断的填坑收尾,情节进度也会加快,等到所有的伏笔尽数收拢,这本书也就会完本,只剩下不足百万字的情节,所以大家也不用担心这本书会成为有生之年系列。 恩,第一更! …… 第七百八十八章.战兵新军(八). …… …… 何漳虽然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但他老当益壮、中气十足,依然是嗓门洪亮,高台下的绝大部分将士都听到了他的高声呼喝! 听到何漳的询问之后,将士们一阵哗然。 这个时代,尚未有国家观念,更别说是国家荣誉感了!绝大部分士兵参军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战场上的拼命也全是为了赏银,并没有多少人拥有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觉悟。 事实上,在军营之中,“战死”、“牺牲”、“伤亡”等字眼向来都是禁忌,武官们从来都不会随意提及,生怕会损伤士气、扰乱军心,但如今何漳则是当众高喊,并且还让将士们在“战死沙场”与“建功立业”之间做出选择。 又何须做出选择?只要是正常人都知道应该选择哪个。 战兵新军的将士们皆是老兵油子,这个时候也很少有人怯场,听到何漳的高声询问之后,就陆续有人大声回答。 “当然是建功立业、衣锦还乡!” “傻子才想要死在战场上!” “老子刚有了一个婆娘,死在外面还不知道要便宜哪个王八蛋!” 有些回答极为粗鲁,引来一阵哄笑,整个练兵场显得喧闹没规矩,但何漳并不生气,他本身也不是文雅之人,甚至认为这种粗俗表现乃是将士们血性与悍勇的一部分。 等到喧闹暂止,何漳又喊道:“如今,钦差大人召集你们组建战兵新军,集中了陕甘三边的近半精锐,给予了最丰厚的兵饷与封赏,今后还会有最好的兵甲与后勤……但相对的,战兵新军也会在将来迎战最凶恶的敌人!出现在最焦灼的战场上!与最精锐的蒙古强军打硬战!若是胜了,你们每个人都会升官发财、收获丰厚,若是败了,你们绝大部分人都要战死沙场!你们想要胜?还是想要败?” 这依然是一个不需要思考就可以回答的问题。 并且,赵俊臣这段时间的思想动员工作也确实起到了效果。 所以,再一次有将士们纷乱回答:“要胜!”、“当然要赢!”“杀死那些畜生鞑子!” 听到回答之后,何漳的表情变得愈加严肃,说道:“想要胜,你们就必须要实力强过那些蒙古鞑子,否则说什么都是虚的!想要强过那些蒙古鞑子,你们平日里就需要努力操练!否则上了战场就只会送死!我刚才看了你们的操练!有些人在偷懒、有些人在嬉戏、有些人在闲聊,就算是少数将士认真操练,也是毫无章法!今后的战事,可不是从前的小打小闹!就这样操练下去,你们到了战场上又如何保命?又如何立功发财? 当然,这些情况也不能怪你们!是从前的领兵将领洪高功没有认真管束你们!他不在乎你们到了战场上是生是死,哪怕你们死了大半,但只要击败了蒙古人,他就可以得到军功、平步青云!所以,我来到这里之后,马上就把他给轰走了!因为我才是你们的主帅!我要为你们负责!我想要你们每个人都活着走下战场!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可以衣锦还乡!所以,我不会再像是洪高功那样放任你们,我从今天开始会严格督促你们操练,我甚至会为了操练而狠狠的惩罚你们! 接下来一段时间,必然会有许多人恨得我咬牙切齿,但没关系!我巴不得你们十年、二十年之后还记恨我!那说明你们至少从战场上活下来了!并且,在那个时候,你们定然已经收到了大笔赏银,有了自己的田地,说不定还成了总旗官、百户官甚至是千户官!” 就这样,何漳不断大声呼喊着,面容渐渐狰狞,声音渐渐嘶哑,让人感到疯狂,也让人感到可信。 站在何漳身后,听着何漳的讲话,众位军官们确实钦佩不已。 谁说何漳没有心机?这一番话的学问大了!仅仅是只言片语之间,何漳就让自己成为了全体将士的利益代言人,让所有将士疏远了洪高功、亲近了自己,并且是诱之以利、晓之以理、胁之以命!让所有将士都听得明白! 与此同时,高台下的将士们也纷纷是认真倾听,再联想到何漳多年来的名声与威望,许多人皆是面现信服之色,显然是认同了何漳的道理。 然后,张诚心中一动,却是突然单膝跪在何漳身旁,大声道:“我等谨遵何将军之命!用心操练!奋勇杀敌!” 在张诚的带领之下,练兵场上不论武官还是士兵,所有人皆是纷纷向何漳行了军礼,齐声高喊道:“我等谨遵何将军之命!用心操练!奋勇杀敌!” 见到众人的表态,何漳略略转头看了张诚一眼,眼中再一次闪过了激赏。 接着,何漳再次喊道:“为了操练你们,让你们在战场上击败蒙古鞑子,本将在这里宣布三条军令!第一,从今日起,所有将士都必须要无条件遵从军令,违者重罚!第二,从今日起,战兵新军的将士以十人为一伍,以五十人为一队,以武力悍勇者为伍长,以众望所归者为队长!第三,从今日起,每天早晚两次集合整队,整队最慢的十队,所有人皆是伙食减半!整队最快的十队,所有人皆是伙食加荤! 除此之外,我再宣布两件事情!第一,我这里来到花马池营,带来了自己的两百亲卫,同样分为四队二十伍,战兵新军的所有队伍随时可以向他们挑战,获胜之队伍军饷上浮一成,当晚每人可饮酒一碗,带队的伍长、队长可得晋升,表现出众者可接任伍长与队长之职!至于第二件事……” 说到这里,何漳的目光转向了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又喊道:“百户刘蛮牛、张诚、与李丕三人,今日触犯军规,为了以儆效尤、警示所有将士,展示总督府之决心,本将奉钦差大人之命,特在所有将士面前杖罚三人,刘蛮牛杖十、罚饷一月!张诚与李丕杖五、罚饷半月!……你们三人可服气?” 听到何漳的宣布,所有人再次哗然! 这三人可是战兵新军势力最强、影响力最大的武官,何漳接手战兵新军之后,不仅没有拉拢他们,第一件事情反倒是杖罚他们? 震惊之余,所有人皆是感受到了军规之威,而何漳立威的目标也达到了。 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早已是有了心理准备,则是相互对视一眼之后,也是齐声答道:“卑职等人触犯军规理应当罚,心服口服,不敢质疑!” 何漳点了点头,挥手道:“来人,军棍伺候!” 就这样,当着所有将士的面前,何漳杖罚了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 以此为起点,何漳操练新军的行动,也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 第二更! …… 第七百八十九章.战兵新军(完). …… …… 何漳宣布了军令之后,战兵新军的大营并没有变得井然有序。 事实上,情况反倒是显得愈加混乱了。 按照军令,将士们开始划分各自的队伍,以十人为一伍、五伍为一队。 虽然战兵新军内部派系林立,但何漳为了尽快形成战力,并没有强行拆开将士们的小圈子、让不同军镇的将士混杂组队,反倒是给予了将士们很大的自主权,让他们自行寻找相熟的同袍组队,这样不仅是可以省去许多时间,也能够加快新军的磨合进度。 基层的队伍组建完毕之后,又有许多将士们开始比武切磋,挑选勇武之辈为伍长,然后又根据威信、经验、资历等等推举队长…… 新的队伍组建完毕之后,就有一些新任军官迫不及待率领队伍的挑战何漳的麾下亲兵。 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全都是陕甘三边的精锐,所有人都是自视甚高,绝不认为自己会弱于何漳的麾下亲卫,既然何漳已是宣布他们只要战胜了这些亲卫就可以得到诸多赏赐,自然是有许多人蠢蠢欲动,想要尽快收到赏赐! 只可惜,正如何漳之前的推断,战兵新军的将士们或许在体魄、武艺、悍勇等方面并不逊色于何漳的麾下亲卫多少,但他们的作战经验、配合默契、杀伐果断等等方面,却要相差甚远,挑战的结果自然是有输无赢、铩羽而归。 与此同时,新军将士们见证了何漳麾下私兵的战力之后,何漳也进一步的强化了自己在新军之中的威望,军令的推展也更加顺利。 对于新军将士们迫不及待的挑战,何漳并没有任何阻止,反倒是饶有兴趣的在旁观摩,并且是暗中记下各支队伍的实力强弱、以及那些底层武官的风格特色,这些情报对于何漳今后指挥新军作战至关紧要。 到了傍晚时候,练兵场上的混乱情况终于有了一些好转,基层的队伍终于是大致组建完毕,也临时挑选了一批的底层武官,何漳也大致了解了一些队伍的实力与风格。 何漳相信,今天的情况虽然是混乱无序了一些,并且这种混乱恐怕还要持续两到三天时间,但只是暂时的,新军的基本框架已经搭建完毕,所有的事情都会迅速好转! 事实上,仅仅只是一天时间,何漳的建树就已经远远超过了洪高功,而洪高功在此之前已经领兵七八天时间了,却一直是庸庸无为,只拉拢了一批武官为党羽,双方的能力差距,由此可见一斑! 或许,十天之后,战兵新军真的可以形成战力! 天色渐沉之后,新军将士们陆续返回营地休息。 何漳从固原军镇赶到花马池营之后,就一直没有休息过,再考虑到他的年纪,自然是远要比寻常将士还要更加疲惫。 但任务严峻、时间紧迫,得到赵俊臣的重用之后,何漳的心中也激发了热血与豪气,所以他完全没有休息的意思,反倒是抓紧时间在帅帐之中召见了战兵新军的几位武官。 营帐之内,何漳坐在帅位之上,新军的武官们分坐两旁。 相较于战兵新军的规模与战力,军中将领却是少得可怜,原本就只有十余名中层将领,全都是百户的军职,但因为洪高功拉帮结派的缘故,何漳又赶走了一批人,如今营帐内也就只剩下八位百户武官。 除了毛家栋、刘蛮牛、张诚、李丕四人之外,还有四人名为丁全、马荣真、汪旭、以及胡东。 与前四位百户相比,这四人的能力就要差远了,但他们毕竟拥有一定的领兵经验,何漳目前缺少人才,也不得不重用他们。 除了战兵新军的八位百户官之外,营帐内还有三人在座,两位幕僚军师分别名为郭伦与易得福,皆是赵俊臣从京城带到花马池营的幕僚,也是赵俊臣控制与监视战兵新军的一道保险;最后一人名叫姚振汉,却是何漳的私兵首领,同样是百户官职。 看着大营内的寥寥几人,何漳暗暗叹息一声,只觉得任务要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困难,仅凭这么一点人,想要让战兵新军在短时间内形成战力,何其之难? 不过,何漳脸上则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沉稳模样,首先转头向着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看去,用关切的语气问道:“刘百户、张百户、李百户,你们三人今日挨了军棍,身体可还扛着住?” 刘蛮牛率先起身道:“何将军不必担心,卑职皮糙肉厚,仅只是十军棍罢了,完全是不痛不痒,钦差大人事后还派人送来了伤药,并不碍事!” 在刘蛮牛的身后,张诚与李丕二人只受了五军棍,虽然他们不似刘蛮牛一般身体强健,但也同样是表示不碍事。 何漳才知道赵俊臣私下里给他们三人送了伤药,不由微微一愣。 不过,何漳也没有多想,只是点头道:“既然不碍事,那我就要随意使唤你们了,还望你们不要叫苦才是。” 三人齐声说道“何将军尽管吩咐就是,我等自当尽力!” 何漳点了点头,然后则是表情一肃,终于是谈到了正题:“各位想必也听说了,钦差赵大人已是下达了死命令,战兵新军必须在十天之内形成战力,这个任务很重,必须要我等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接下来的十天时间,各位皆是要分担更多的任务,就别指望休息了,若是觉得太苦太累,我也不会挽留你们。” 听到何漳的说法,每个人都是表情严肃,却也没有提出异议。 见到众人的表现,何漳再次点头,又说道:“如今,战兵新军以十人为一伍、以五十人为一队,基层的队伍已经初步搭建起来,基层的武官也大致有了着落,一切皆是从头开始,难免是混乱了一些,正需要我们想办法捋顺……易军师,军队的名册登记之事就要你来费心了!尤其是那些新晋的底层武官,你也要格外关注一些,要尽快授予他们相匹配的官衔,虽然只是一些小旗官、副旗官之类的官衔,并不重要,但终究是数量众多,你多跑几趟,让总督府那边尽快落实他们的官职。” 易得福的身材高瘦、神色精干,给人一种可靠之感,此人拥有秀才功名,在赵俊臣的幕僚团队之中虽然不算事拔尖之辈,但他被赵俊臣带到花马池营,自然也拥有一定的才干,在战兵新军之中一向是负责军令传达与名册文案之事,又是赵俊臣亲自从京城里带来的幕僚,这种事情交由他来负责最是合适。 听到何漳的吩咐之后,易得福马上起身答应。 然后,何漳又把目光转向另一位幕僚郭伦,说道:“此外,军中所缺的战马、兵甲等物,也需要郭军师多想些办法,隔一两天就去总督府那边催促一下。军中将士们的钱粮、兵甲、火器,也要根据队伍划分重新分配……还有,我今日已是宣布军令,新军将士们从今往后的伙食将要分别安排,根据他们每日早晚两次的列队集合,胜者餐中加荤、败者餐食减半,这件事你也要用心安排一下。” 郭伦矮矮胖胖,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与易得福的形象完全不同,此人原本是商人出身,在赵府幕僚团队的地位与易得福相仿,但他理财算账的能力仅次于苏西卿,来到花马池营之后就负责战兵新军的后勤与钱粮之事。 听到何漳的吩咐之后,郭伦同样是起身领命。 然后,何漳的目光转向了毛家栋,说道:“毛百户,我已是看到了你这些日子以来操练骑兵的成绩,与洪高功不同,你是有真本事的,我也很满意骑兵们的操练进度……今日重新划分队伍仅限于战兵新军的步兵,骑兵并没有大动干戈,你依旧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操练骑兵即可,我就把骑兵全权交给你了,不会多加干涉……如今骑兵数量还少,等到钦差大人为咱们寻来战马之后,你也可以优先挑选精锐将士扩建骑兵队伍。” 毛家栋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何漳一眼之后,同样是起身领命,沉声答道:“何将军放心,卑职一定会练好骑兵,绝不会让钦差大人与何将士失望!” 对于毛家栋,何漳颇是欣赏,听到毛家栋的回答之后,脸上也全是满意之色。 最后,何漳的目光转向了剩下的几位百户。 见到何漳的目光,几位百户皆是面现紧张。 如今,战兵新军重新划分了底层队伍,他们这些人今后的领兵数量、权力地位也必然会发生变化。 有些人的麾下兵力会增加、有些人的麾下兵力会减少,甚至还有些人会从今往后独当一面,而这一切,都要看何漳的决定了! 所以,几位百户皆是心中紧张,急切等待着何漳的决定。 何漳打量了众人一眼之后,最终则是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私兵首领姚振汉身上。 见到何漳的目光变化,所有人皆是心中一沉。 难道,何漳这是要大力提拔自己的亲信?这样一来,其他几位百户岂不是要受到冷落? …… 第一更! …… 第七百九十章.战前(一). …… …… 何漳接手战兵新军之后,对战兵新军的几位武官不知根底,所以他自然会重用自己唯一的亲信姚振汉。 不过,何漳重用姚振汉的方式,却是与众人想象中不同。 只见何漳缓缓说道:“如今,我已经成为了战兵新军的统帅,我带到花马池营的两百余亲卫自然也要加入战兵新军,他们今后不再是我何某人的私兵,而只是战兵新军的寻常将士!……姚百户,我任命你为战兵新军的督军,你再挑选三百将士,与你麾下的两百老兵组成五百人的督战队,负责军队纪律与作战监督之事!” 姚振汉的身材高大强健,皮肤黝黑粗糙,嘴角有一道可怖的伤痕,双眼如铜铃一般,整个人都带着威风凛凛的杀伐之气,他乃是何漳麾下的第一勇将,这些年来追随何漳与蒙古人大战多次,作战经验最是丰富。 这样的将领,让他担任督军之职,实在是有些屈才,但何漳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对此,姚振汉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起身大声道:“卑职领命!” 另一边,听到何漳的任命之后,几位百户大都是有些心情复杂。 姚振汉成为督军之后,就不会与他们争夺兵权,但督军的权限却是要远远超过寻常领兵将领,他们今后见到姚振汉之后,依旧要陪着小心。 就在几位百户心思各异之际,何漳的目光再次转向了他们,眼中满是审视与深思之意。 而几位百户连忙是端正坐姿,摆出一副精干之态,希望何漳可以重用他们。 何漳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如今,战兵新军的战马不足,绝大部分将士都是步兵,又有毛百户负责操练骑兵、且已是成效卓著,所以咱们战兵新军若是想要在十天之内形成战力,重点就在于步兵的操练与磨合!……目前,战兵新军总计有兵力八千五百余,抛开两千人的骑兵以及五百人的督战队,则还剩下六千人的步军……此外,又有各地援军源源不断的加入战兵新军之中,本将估计战兵新军的步军规模最终将会高达两万人左右,若是再算上辅兵,数量更是要高达三万人!” 顿了顿后,何漳继续说道:“当然,这都是今后的事情了!目前战兵新军的步军只有六千人,数量不算多,但问题却不少!缺乏磨合默契、底层军官不足、内部派系林立等等,这些事情大家都有了解!为了达成钦差大人的任务,让战兵新军尽快完成任务,本将决定把目前的步军划分为三营,每营两千兵力,由三位百户分别统领……等到后续援兵加入战兵新军之后,则是分别补入三营之中,若是有了适合的武官人选,则也可以组建第四营与第五营!” 然后,不出意外的,何漳的目光落在了刘蛮牛、张诚、与李丕三人身上,宣布道:“刘蛮牛刘百户、张诚张百户、李丕李百户,我任命你们为步兵三营主将,这三营将士就由你们三人负责,刘百户负责第一营,张百户负责第二营,李百户负责第三营,各营组建之际,由刘百户优先挑选将士!此外,丁全、马荣真、汪旭三位百户分别为三营副将,胡东胡百户则为督战队副将!” 听到何漳的任免之后,几位百户有喜有悲,但何漳的命令已定,他们也不敢违背,纷纷是起身领命。 刘蛮牛内敛沉稳、武艺娴熟,缺点是学识不足、不善表达;张诚文武双全、有儒将之风,缺点是性格偏软、不够强硬;李丕擅辩局势、深知进退,缺点是性格油滑、喜欢取巧。 这三人皆是人才,但也皆有缺点,所以何漳对于三营的要求各有不同。 众人领命之后,何漳进一步叮嘱道:“刘百户作为第一营主将,可以优先挑选将士,到时候也不必谦让,尽可以多挑选一些花马池营出身的精锐将士,你性格内敛,虽有大智慧,但碍于学识不足也不懂得夸夸其谈,若是给你半年时间,你必然可以让所有将士都对你心悦诚服,但如今时间紧迫,将士们并没有了解你的机会,短短十天时间,很难让他们信服于你,所以你就要多挑选自己所熟悉的将士,让你领兵之际可以如臂驱使……第一营组建之后也不必大动干戈,专注于提升战力,最好是成为战兵新军最精锐的力量,这样一来,就算是战兵新军的其余几营的磨合不足,第一营也可以保证战兵新军最基本的战力,简而言之,你的任务看似轻松,实则最是重要,第一营将会是战兵新军的底线保证,还望你一定要尽心尽力!” 刘蛮牛沉思片刻,似乎是在思索何漳的话语含义,然后就面现决然之色,拱手道:“卑职遵命!” 何漳又向张诚说道:“张百户你文武双全、眼光卓越,所以你肩上的担子也最重,你成为了第二营的主将之后,不仅是要负责第二营将士们的磨合操练之事,还要暗中考核营内的底层军官,设法寻找一些人才,以弥补战兵新军的武官不足……所以,你在挑选将士之际,要多选一些自己不熟悉的将士,尤其是今天军中选拔出了许多新晋底层武官,这些人皆是要加入你的营中、需要你来暗中考核!” 张诚面有难色,但沉吟片刻后,同样是拱手领命道:“卑职遵命,定当竭尽全力!” 最后,何漳又向李丕说道:“刘百户与张百户各自选兵之后,剩下的将士就由李百户你来统帅!此外,若是有后续援兵加入战兵新军,也会首先归入第三营之中,由你来进行初步的筛选,然后悍勇善战、沉稳老实的将士可归入第一营,聪慧识字、熟知军令的将士可以归于第二营……这样一来,第三营的情况恐怕是最为复杂,一切就要看李百户的手段了。” 李丕听到何漳的吩咐之后,不由是面现苦笑。 不过,犹豫片刻之后,李丕依然是拱手领命。 就这样,在何漳的命令之下,战兵新军的高层框架已是搭建完毕。 所有人皆是任务很重,但何漳的知人善用、思虑周全,在此期间也是展现无遗,对于何漳的命令,有些人或许是心中不服,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合适的安排了。 而就在何漳发布军令的同时,赵俊臣也没有闲着。 何漳赶走了洪高功与他的几位朋党武官之后,洪高功等人很快就跑到赵俊臣面前告状,向赵俊臣哭诉何漳的跋扈与无礼。 对于战兵新军的情况,赵俊臣自然是心中有数,但洪高功的后台乃是锦衣卫指挥使洪锦,赵俊臣如今还借助洪高功的锦衣卫身份威慑陕甘文武官员,所以他对于洪高功依然是是以安抚为主。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洪高功等人,赵俊臣正打算处理公文,却突然收到禀报,称是有一位京城信使求见。 这位信使,乃是赵府方茹派来的。 …… 第二更! …… 第七百九十一章.战前(二). …… …… 总督府,书房之中。 经过一段时间的安抚之后,赵俊臣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洪高功,正准备继续处理陕甘三边的军政公文,就见到许庆彦匆匆推门而入。 许庆彦的表情略显严肃,快步走到赵俊臣的身前,弯腰低声说道:“少爷,余晨从京城赶到了花马池营,是方茹……是如意夫人派他来的,似乎是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想要尽快求见少爷。” 听到余晨的名字之后,赵俊臣微微一愣,似乎是猜想到了什么,表情也同样变得严肃,暗暗沉思片刻后,吩咐道:“偷偷领他进来见我,不要让旁人发现。” 许庆彦点头答应之后,就转身离开了书房。 余晨乃是赵府的护院之一,此人的武艺倒是稀松寻常,但骑术与耐力极佳,可以日夜不停的策马奔行数百里,这般特长被赵俊臣看中之后,就把他高薪请到赵府之中,作为紧急时机的长途信使。 也难怪许庆彦会表情严肃,因为余晨一旦是赶到花马池营,就意味着京城中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并且这件大事定然是影响到了赵俊臣的未来计划!——这是赵府几位核心人物的心中默契。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就见到许庆彦领着一名满是疲态的精壮汉子进入书房。 这名精壮汉子正是赵府护院余晨! 见到赵俊臣之后,余晨向着赵俊臣躬身一礼,然后就拆开了衣襟,从夹缝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了赵俊臣。 赵俊臣伸手接过密信之后,细细对证了信封上的几处暗记,发现没有拆开过的痕迹之后,就撕开查看。 这封密信没头没尾、字迹潦草难辨,显然是不愿意给人留下证据。 密信里只有一句话。 “丙臣奉命前往赌场,已设法暗中阻拦,望君早做准备。” 在离京之前,赵俊臣与方茹制定了一些暗语,“甲臣”代表周尚景、“乙臣”代表太子朱和堉、“丙臣”则是代表梁辅臣……至于内阁首辅沈常茂,却还要排位更低,乃是“丁臣”。 而“赌场”则是代表着陕甘三边,乃是隐喻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的计划是一场赌博。 这封密信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到,恐怕会摸不着头脑,但赵俊臣看到了这封密信之后,就马上明白了方茹的意思。 若是翻译一下,就是说“朝廷已经知道了陕甘三边的局势,德庆皇帝派遣梁辅臣作为钦差大臣赶往西北主持大局,梁辅臣抵达西北之后,必然会影响到赵俊臣的计划,甚至会让赵俊臣失去陕甘三边的主导权,所以方茹已经暗中设法在路上暗中阻拦,但未必可以拖延多久,所以就希望赵俊臣早做准备。” 读完密信之后,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 接着,赵俊臣执起一根兔毫沾墨,将这封密信上的字迹尽数涂染。 赵俊臣如今的诸项计划,最是敏感机密,一旦是让人知晓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就必须要无比谨慎。 丢下兔毫之后,赵俊臣抬头向余晨吩咐道:“你在总督府里休息一夜,明天返回京城向如意夫人传达口信,就说我已经知道了。” 余晨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多说什么,再次向赵俊臣躬身行礼之后,就在许庆彦的带领下离开了书房。 目视着余晨离开书房之后,赵俊臣悠悠轻叹道:“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而且也不出意料,果然是梁辅臣来了……” 喃喃说完,赵俊臣面现沉思之色。 如今正值赵俊臣计划的关键时期,自然是不希望梁辅臣干扰自己。 赵俊臣仅只是负责赈灾的钦差大臣,主持陕甘军政之际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而梁辅臣却是正儿八经的全权钦差,一旦是让他抵达花马池营,赵俊臣好不容易才营造的局面必然会功亏一篑。 所以,梁辅臣绝不能来到花马池营。 至少在大局已定之前,梁辅臣绝不能出现!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神色间闪过了一丝阴沉与决然。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际,许庆彦已经悄然间回到书房,静静站在赵俊臣的面前、等候着赵俊臣的吩咐。 赵俊臣抬头看了许庆彦一眼,缓缓吩咐道:“你准备一下,亲自去一趟绥德县,让那些人依照计划行事!” 赵俊臣相信,梁辅臣赶来花马池营之际,必然是心情焦切、一路上紧赶慢赶,也就必然会走最短的路线,所以他就一定会经过陕甘与山西交界处的绥德县。 赵俊臣为了预防今日的情况,早已是在绥德县埋下了两枚暗棋! 事实上,绥德县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才刚刚闹过马贼,境内治安并不太平! 许庆彦眼中闪过了一缕莫名的光彩,隐约有些兴奋,点头道:“我明白了,这就前去准备!” 说完,许庆彦就转身离开了。 除了赵俊臣与许庆彦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赵俊臣所说的“依照计划行事”究竟代表着什么。 只是,许庆彦再次离开书房之后,书房中也再次传出了赵俊臣的幽幽轻叹。 “梁辅臣确实是一位栋梁之臣,希望绥德县那边可以拖延他足够长的时间……否则……”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赵俊臣隐瞒了朝廷任命梁辅臣为全权钦差大臣前来陕甘主持大局的事情。 梁辅臣担任三边总督多年时间,在陕甘拥有大量的门生故吏,影响力无与伦比,若是赵俊臣泄露了这个消息,恐怕马上就会失去对陕甘军政的掌控力——其他不说,赵俊臣最看重的两位将领何漳与戚斌,从前可是屡屡受到梁辅臣的提拔! 事实上,赵俊臣就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依旧是竭尽全力的操劳陕甘军政,在赵俊臣的手段与压制之下,绝大部分事情都进展顺利。 首先,几位巡抚陆续发来呈文,称是陕甘的各地灾民已经得到了有效赈济,各地的混乱局势也是渐渐恢复平稳。 接着,在李如安与洪高功的主持之下,锦衣卫、禁军精锐、以及边军净军开始进驻各地边军大营,情报网络也初步搭建了起来。 然后,赵俊臣对汪家的抄家行动也是进展顺利,不仅汪家的绝大部分族人皆是被捕,汪家的各地产业也纷纷被官府查封——西安知府吴启凡来到花马池营加入赵俊臣的班底之后,也顺便带来了陕甘巡抚章晟德的消息,称仅只是西安府与延安府两地所查抄到的汪家财产,就足有近三百万两银子之多——有了这笔银子,边军的军功赏银以及抚恤银子也就有了着落。 此外,赵俊臣所颁布的七份公文传达于各地之后,在大力宣传之下,也产生了不错的反响,不仅是各地边军士气大振,各地的百姓们也纷纷是踊跃请战,甚至还有许多百姓主动参军入伍,这般情况也让赵俊臣对自己今后的计划增加了几分信心。 最后,战兵新军的情况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在何漳竭尽全力的施展之下,战兵新军经过最初几日的混乱之后,磨合进度可谓是一日千里,将士们开始自觉遵守军令、相互间也渐渐有了默契,再加上赵俊臣想办法为战兵新军筹措了五百余套兵甲、八百余支火器、以及近千马匹,并且是补入了十余位武官将领之后,战兵新军已是渐渐的形成了战力。 与此同时,各地的精兵也陆续赶到花马池营、加入了战兵新军,宁夏军镇派来了七百余后续援兵、榆林军镇派来了六百余后续援兵……到了第八天的时候,固原军镇的各级武官更是拼凑出了四千五百余精兵赶到了花马池营,并且表示不久后还会有后续兵力赶来…… 至此,战兵新军的兵力已经高达一万五千人! 不过,赵俊臣也并不是事事顺心。 有些事情让赵俊臣颇感头疼! 比如,赵俊臣征召戚斌新军的命令已经传出去半个月时间了,但戚斌依旧是迟迟没有赶来花马池营。 根据情报,戚斌的新军确实是在赶往花马池营的路上,但行军速度极慢,似乎是在一边赶路、一边操练,每日走十里就要停十里,至今还在花马池营的两百里以外。 显然,戚斌这是有意拖延。 似乎,戚斌并不认为赵俊臣拥有主持陕甘军政的资格,也不认同赵俊臣架空三边总督王铮的手段,心中颇是有些想法。 眼见着边防局势一日三变,蒙古人每天都在进犯、随时都会搞出大动作,赵俊臣的耐心也已是渐渐耗尽。 距离何漳抵达花马池营,已是过去了九天时间。 总督府的大堂之内,赵俊臣看着戚斌新军的情报,脸上满是冷意。 监军李如安、禁军指挥使关武元、西安知府吴启凡、陕西学政郑家栋、陕西按察使周勃、以及总督府的幕僚牛辅德、苏西卿等人分列两旁,静静等候着赵俊臣的决定。 “对于戚斌之事,你们怎么看?” 赵俊臣环视众人一圈之后,缓缓问道。 …… …… 第七百九十二章.战前(三). …… …… “关于戚斌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赵俊臣的表情冷肃,缓声问道。 见到赵俊臣的脸色、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在场众人皆是沉默不语、不敢主动回答,只是小心翼翼的窥探着赵俊臣的表情变化、暗暗揣摩赵俊臣的真实态度。 赵俊臣主持陕甘军政距今已是半月有余,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不仅是表现出了深谋远虑的政治智慧,也同样展现出了杀伐果断的决然手段。 于是,陕甘局势日渐稳定之余,赵俊臣在花马池营的威势也是愈加深重,所有人都对赵俊臣又敬又畏! 还在京城的时候,赵俊臣总是抓住一切机会对德庆皇帝溜须拍马,面对周尚景、太子朱和堉的时候也是处处陪着小心,却又有谁能想到,当他来到陕甘之后,不再受到各方各面的打压掣肘,竟是完全变成了另一幅样子? 此时,在赵俊臣明确表态之前,所有人都不敢随意发话,生怕会与赵俊臣意见相反、引来赵俊臣的不快。 此外,在场众人皆是陕甘官场的老资格,也都很清楚戚斌的靠山乃是前任三边总督、现任阁老梁辅臣!若是他们支持赵俊臣严惩戚斌,就无疑会损及梁辅臣的颜面……总而言之,这件事情说不定会引起赵俊臣与梁辅臣的神仙打架,他们自然是不敢随意参合。 见到众人沉默无言,只是纷纷垂头躲着自己的眼睛,赵俊臣面色一沉,说道:“各位都是花马池营的核心官员,陕甘三边的所有事情都要指望你们,若是遇到了事情,就一个个皆是胆小怕事、闭口不言,又何须各位坐在这里,我在这里摆上几尊泥塑菩萨岂不是更好?还能为朝廷省去一些俸禄开销!” 在赵俊臣的逼迫之下,众人心中无奈,只好是陆续开口发表意见。 监军太监李如安与赵俊臣关系最为紧密,也大约了解一些赵俊臣与戚斌的事情,知道赵俊臣还在京城的时候就与戚斌见过面,戚斌所组建的新军很大程度上也是凭借赵俊臣在各方面的鼎力支持,赵俊臣抵达陕甘之后甚至还把戚斌的新军视为底牌之一,但如今戚斌不仅没有回报赵俊臣,反倒是明目张胆的敷衍怠慢,这让赵俊臣认为自己受到了背叛,必然是恼羞成怒! 想到这里,李如安首先起身建议道:“咱家认为,戚斌此人傲慢无礼,对钦差大人的命令也是屡屡敷衍,实在是罪无可恕!如今又正值火筛入寇的关键时期,为了杀一儆百、以儆效尤,更应该严惩此人!咱家建议直接罢去戚斌的军职与兵权,将戚斌羁押入狱!” 关武元并不知道赵俊臣与戚斌的过往关系,但他一向是自视甚高,既不清楚戚斌的能力,也不把戚斌放在眼里,认为戚斌如今不过是刚刚升任守备官,只是一个小人物罢了,用来杀鸡儆猴自然是最合适不过。 于是,关武元也点头赞同道:“确实应该严惩!如今戚斌的军队就在花马池营以东二百里,只要钦差大人一声令下,卑职马上就可以统领禁军精锐前去抓捕,不出三天时间,定然是把他抓来花马池营听候钦差大人处置!” 随着李如安与关武元陆续表达了强硬态度,几位陕甘的本地官员纷纷是面色一变。 他们作为本地官员,大都是看重戚斌才华的,又有梁辅臣这层关系,却是不希望赵俊臣的反应太过激烈。 西安知府吴启凡自从抵达了花马池营之后,就作为副手辅佐赵俊臣处理陕甘军政,这段时间以来也算是相处愉快。 所以,吴启凡犹豫了片刻后,却是壮着胆子建议道:“还望钦差大人息怒,还是再给戚斌一次机会吧!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戚斌也确实是练兵的大才,需要格外宽容一些!据下官所知,戚斌麾下的三千新军可都是难得的精锐,咱们如今正要集中力量应付蒙古人,最好是不要大动干戈……还是再发一份公文催促一下较好!” 随后,学政郑家栋也为戚斌求情道:“老夫与戚斌见过几面,倒不曾觉得戚斌的性子傲慢,如今他行军之际确实是有些拖延敷衍,但这应该不是他的本心,或许是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若是钦差大人信得过老夫,老夫愿意作为信使亲自跑一趟,探一探戚斌的真实想法,若是戚斌他当真是有什么误会,老夫也愿意出力化解,必然会让戚斌扭转心意,从此谨遵命令!” 相较于吴启凡与郑家栋,按察使周勃在花马池营负责军纪之责,态度更为强硬一些,但也不像是李如安、关武元那样强硬,同样是赞同再给戚斌一次机会。 于是,周勃沉吟片刻后,说道:“钦差大人,下官认为可以再给戚斌一次机会,给他发去一份言辞严厉的公文,督促他尽快赶到花马池营效命,若是他依旧敷衍怠慢,咱们也算是给足了他机会,到时候再治罪也不迟!” 随后,另外几人也纷纷发表了观点,有些人认为应该严惩,有些人认为应该再给一次机会,还有些人只是表示一切以赵俊臣马首是瞻! 事实上,对于戚斌的事情,赵俊臣的心中早就有了决定,他逼迫众人表明态度,其实只是在试探众人的立场。 听完了众人的表态之后,赵俊臣的表情依旧冷肃,缓缓说道:“你们的说法都有道理,戚斌的敷衍怠慢,必须要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但戚斌也确实是难得的人才,也不能一竿子打死……既然如此……” 说到这里,赵俊臣突然沉吟不语,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态度,所有人皆是紧张等待。 最终,赵俊臣缓缓开口道:“说起来,战兵新军已经操练了近十天时间,也确实应该考察一下何漳的练兵成果了!来人,把何漳将军请到总督府,就说本钦差有事吩咐他!”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许多人纷纷是面色大变。 赵俊臣难道是要让何漳领兵攻讨戚斌不成?战兵新军与戚斌新军组建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自相残杀? …… 生活总是有苦难言,最近实在太累,痔疮复发,难以坐卧,身体抵抗力也下降了许多,但虫子上有老下有小,就必须还要坚持! 请大家再稍等三五天时间,母亲已经渐渐恢复了身体,虫子很快就可以正常更新了。 …… 第七百九十三章.战前(四). …… …… 何漳正在新军大营练兵,得到赵俊臣的召唤之后,就急忙赶来总督府大堂觐见。 别看赵俊臣对何漳心存芥蒂、暗中防范,但何漳却已是把自己视为赵俊臣的心腹干将了! 赵俊臣把战兵新军交给何漳之后,何漳本来就认为赵俊臣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而这段时间以来,在何漳练兵之际,赵俊臣更是在各方面鼎力支持,并且还向何漳提出了许多切实有效的建议,极大的加快了何漳的练兵进度。 这样一来,何漳对赵俊臣也就更加归心了。 对于何漳的心态转变,赵俊臣自然是看在眼里,但赵俊臣心中依然存着隔阂,从不敢将何漳视为真正的心腹,因为何漳首先效忠的是朝廷,然后才是赵俊臣,若是有一天赵俊臣与朝廷发生了矛盾,恐怕何漳会毫不犹豫的抛弃赵俊臣,甚至是倒戈一击、将赵俊臣彻底推入万丈深渊! 不过,当何漳进入总督府大堂的时候,赵俊臣却是一副对何漳信任至极的样子,就连原本冷肃的表情也稍稍温和了一些。 何漳见到总督府大堂内的凝重气氛,就知道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于是,何漳连忙是单膝跪在赵俊臣的面前,沉声问道:“卑职拜见钦差大人!不知钦差大人召见卑职有何事?可是蒙古人终于有了大动作?” 赵俊臣缓缓说道:“蒙古人那边依然是老样子,时不时派出几支百人规模的骑兵入境侵扰劫掠、试探咱们的边防虚实布置,至今已经有一个月时间了,我估摸着蒙古人已经是大致摸清了陕甘边防的兵力布置,也许很快就会有大动作,还望何将军早做准备!” 何漳连忙是面色严肃的大声答道:“卑职明白,绝不敢让钦差大人失望!”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且是轻轻抬手,何漳也随之站起身来,静候赵俊臣的吩咐。 赵俊臣又说道:“正因为大敌当先,我等陕甘文武官员更应该团结一致、一心对外!我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努力,也全都是致力于此!但偏偏有些人眼中只有私欲、心中没有大局,屡屡的拖延怠慢总督府的军令,以为我这个时候不敢出手惩戒他们……” 说到这里,赵俊臣面现冷笑,继续说道:“但越是如此,我就越是不能轻饶了他们!必须要以重罚严惩,才可以杀一儆百、威慑各地有异心的官员,也才可以让总督府的政令通畅,将陕甘真正拧成一股绳,唯有如此,咱们面对蒙古人的时候,才能有最大的胜算!否则,若是任由他们敷衍怠慢,总督府却是毫无反应,只会让所有人心生轻视、有样学样,到了那个时候,又如何可以抵御蒙古大敌!?所以,在迎战蒙古人之前,咱们要先清理一下内部的顽疾!” 对于陕甘三边的不良风气,何漳同样是心中不满久矣,如今固然是大敌在侧,但何漳却是非常赞同赵俊臣的“攘外必先安内”的想法。 于是,何漳再次单膝跪地,向赵俊臣大声请命道:“还请钦差大人吩咐!”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与何漳的对话,吴启凡、郑家栋等人还以为赵俊臣真要让战兵新军与戚斌新军自相残杀,纷纷是面色大变,就要开口劝阻! 但不等他们开口,赵俊臣已是面色严肃的向何漳问道:“何将军,就在九天之前,我命你限期十日之内将战兵新军操练成型,如今时限将至,你的练兵可有成果?” 何漳面现得意之色,昂首道:“回禀钦差大人,战兵新军目前共有步兵三营,每营三千五百人,分别由刘蛮牛、张诚、李丕三人领军,另有骑兵一营三千人,由锦衣卫百户毛家栋领兵,除此之外,又有督战队五百人、火枪队一千人,皆是由卑职亲自领兵,总计一万五千人,已是大致操练成型,虽然还不敢说是如臂驱使,但已是可以随时派上战场了!” 也难怪何漳会面现得色,能够在短短不足十天的时间操练出一支强军——期间还不断有新兵加入,并且所有将士皆是难以管教的骄兵悍将——整个大明朝,拥有这般能力的将领绝对不超过五人! 赵俊臣再次轻轻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这就交给战兵新军第一项任务,既是考核战兵新军的战力,也是以一场战事进一步磨合新军!……何漳听令!” “末将在!” “宁夏军镇中路参将周恳、守备官马来福、榆林军镇南路守备官林平汝、张大成、霍成等人,狂傲自大、拥兵自重、拒不服从总督府之军令,可谓是罪大恶极、绝不可恕!战兵新军兵分两路,分别赶去宁夏镇中路与榆林镇南路,限期七日之内,将周恳、林平汝等人尽数抓捕,并且将他们的麾下边军全部收编!若是他们胆敢抵抗,则杀无赦!” 何漳的眼神明亮、大声回应道:“末将遵令!” 赵俊臣依然是给了很短的限期,仅只是七天时间而已,宁夏中路与榆林南路虽然与花马池营距离不算太远,但何漳若是想要在限期内完成任务,就必须要急行军才行!并且就算是一路上紧赶慢赶,抛开往返路上的时间,真正留给何漳办事的时间也只有一二日罢了。 不过,何漳并不认为周恳、林平汝这些只懂得喝兵血的无能将领会拥有抵抗战兵新军的勇气,就算是他们胆敢反抗,也绝不会是战兵新军的对手,必将是一触即溃! 何漳认为,赵俊臣这次任务的真正考验,恐怕还是往返路上的急行军,战兵新军毕竟是刚刚成型,这一路上若是稍有疏忽,说不定就会有大量将士走散。 但何漳对此依然有信心,所以他领命的时候也是掷地有声!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郑家栋、吴启凡等人不由一愣,才发现他们原来是想错了,赵俊臣并不是让战兵新军去对付戚斌新军,而是去对付那些不服从总督府军令的边军将领! 然后,他们又想到了前几日的情报,说是宁夏中路与榆林南路的某些将领明确表示他们不会把麾下私兵交给赵俊臣,态度颇是骄横,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也不把赵俊臣放在眼里,当时他们还奇怪赵俊臣为何没有任何反应,但如今才知道赵俊臣只是暂时隐忍罢了,当战兵新军形成战力之后,这些拥兵自重的将领就将要迎来灭顶之灾! 赵俊臣确实是想要杀鸡儆猴,但戚斌并不是那只用来立威的鸡,而是那只被吓唬的猴子,赵俊臣要通过这般动作来告诉戚斌——自己并不是没有对付戚斌新军的力量,也不是离不开戚斌新军的支持! 事实上,相较于戚斌的缓慢行军、敷衍怠慢,宁夏中路与榆林南路的几位将领则是明确表示不服从赵俊臣的命令,性质更加恶劣,赵俊臣确实应该先出手对付他们,也借此再次给了戚斌一次机会。 想到这里,郑家栋与吴启凡自以为明白了赵俊臣的心意,皆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出于各种考虑,赵俊臣确实是再次给了戚斌一次机会,并没有急不可待的严惩。 虽然,赵俊臣的心中恨极了戚斌的不识抬举!戚斌固然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但一个不受自己控制、甚至是敌视自己的人才,只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但赵俊臣依然是再次给了戚斌一次机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戚斌与那几位不服命令的将领不同,他背后有梁辅臣撑腰,考虑到长远计划,赵俊臣还不打算与梁辅臣闹僵。 并且,戚斌的新军确实有很强的实力,在同等兵力的情况下,甚至还要明显强于战兵新军,若是赵俊臣派兵向戚斌问罪、而戚斌则是选择强硬到底,战兵新军与戚斌新军必然会发生激烈冲突,战兵新军的兵力更多、戚斌新军则是更加训练有素,到时候必然是两败俱伤,而这两支军队乃是陕甘仅有的可战之兵,到时候只会白白便宜蒙古人、耽误大局!——与戚斌新军相比,反抗军令的几位将领的麾下私兵连软柿子都算不上,正好用来立威。 更重要的是,赵俊臣在戚斌新军之中也投入了许多资源——甚至还安排了好几位赵家子弟隐姓埋名的加入其中——就是为了时机合适的时候将这支军队收为己用!戚斌固然是不服管教,但赵俊臣不能因为一个戚斌就毁掉自己的心血。 除此之外,也不得不承认,就像是当初面对赵山才的时候一样,赵俊臣心中确实是有些惜才之念,这个时代不同与后世,真正的人才实在是太少了,赵俊臣固然是有很多办法对付戚斌,但他却找不到可以代替戚斌的人才,若是还有选择,赵俊臣依然希望戚斌能够投靠自己! 事实上,对于戚斌的态度,赵俊臣心中也有些疑惑,至今也没有找到原因,他自问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与戚斌还算是相处不错,戚斌那时候对赵俊臣也是印象良好,在赵俊臣离京之前,双方一直都有信件联系,但为何戚斌突然间态度大变?不仅再也见不到从前的亲近,反倒是充满了敌视与戒备?在搞清楚这一点之前,赵俊臣也不想轻易处置戚斌。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际,何漳则是问道:“钦差大人可还有别的吩咐?如今时间紧迫,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卑职就去点兵了!” 赵俊臣看了何漳一眼,缓缓说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在花马池营以东两百里之外,有一支军队正在赶往花马池营!这支军队的领兵将领名叫戚斌!前往榆林南路的战兵新军就由你亲自统帅,路上应该会见到这支军队,到时候两军可以相互接触交流一下,若是戚斌愿意的话,也可以让他领军与你一同行事!”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何漳先是微微一愣,又想到了一些传言,眼中闪过了一丝沉思。 最终,何漳点头道:“卑职明白了,到时候必然会与戚斌好好交流一番!” …… 恩,从今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这是第一更! …… 第七百九十四章.战前(五). …… …… 不谈何漳离开之后前往战兵新军大营调兵遣将,却说赵俊臣与众人议事结束之后,刚刚回到书房之中正准备继续处理公务,就见到牛辅德推门而入,称是固原军镇千户王靖求见。 自从许庆彦离开花马池营前往绥德县“办事”之后,就由牛辅德负责赵俊臣的身边杂事。 听到牛辅德的禀报之后,赵俊臣若有所思,似乎是猜想到了什么,然后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王靖乃是固原军镇总兵方振山的身边亲信,他在两天之前率领四千五百余名固原精兵赶到花马池营、加入了赵俊臣的战兵新军之中。 固原军镇一口气献出了四千五百余名私兵,这是赵俊臣组建战兵新军以来所得到的最大一股援兵,并且固原军镇表示随后还会有两千余精兵陆续赶到,可以说固原军镇对赵俊臣绝对称得上是鼎力支持了。 与此同时,这个王靖领兵来到花马池营之后,也没有返回固原军镇,反倒是留在了战兵新军之中——在此之前,各大军镇支援战兵新军之际,大都只是献出几位百户武官,而王铮也就成为了战兵新军之中仅有的一位千户。 也正因为如此,王靖来到花马池营之后,不仅是官阶仅次于何漳,麾下兵力也最多,就成为了战兵新军的二把手,地位仅次于主帅何漳。 当然,固原军镇这般鼎力支持赵俊臣,用意也不单纯,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打压何漳! 固原军镇这些来年一直是死死压制着何漳,还屡屡窃取何漳的军功,双方可谓是势同水火,没有任何的和解余地,眼看着赵俊臣开始重用何漳、甚至把战兵新军交到了何漳手中,明眼人皆是看得出何漳今后必然会成为陕甘三边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固原军镇担心他们今后会遭来何漳的报复,所以他们才会大力支持赵俊臣的战兵新军,交好赵俊臣之余,也顺便扩大固原军镇对战兵新军的影响力,这样等到何漳今后报复固原军镇之际,固原军镇也有抵抗之力,到了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在战兵新军内部扯何漳的后腿,让何漳无法顺利的收获军功,那样的话何漳今后也就无法威胁他们了! 对于方振山的小心思,赵俊臣自然是洞若观火。 对于何漳,赵俊臣也有些想法,但如今的当务之急依然是蒙古外患,赵俊臣还需要何漳的领兵能力,并不是出手对付他的时候, 所以,王靖领兵来到花马池营之后,赵俊臣固然是摆出一副礼遇态度,甚至把王靖任命为战兵新军的副将,但就是不给王靖任何实权,也不让王靖插手战兵新军的实际事务,只是把王靖留在总督府内,防止王靖会搞小动作影响大局。 而何漳的动作也是极快,不过是短短两天时间,就彻底拆散了固原军镇的援军,将四千五百余名固原精兵拆分到了各营之中,这样一来,王靖也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王靖今天求见赵俊臣,想必是听说了何漳即将要领兵离开花马池营的消息,这样一来他就成为了花马池营内战兵新军的最高将领,所以就想要探探赵俊臣的口风,看看他有没有改变处境的机会。 就在赵俊臣暗暗推断王靖的来意之际,一名中年武官迈步进入书房之中。 此人相貌俊朗,举手抬足之间颇有气度,神情温雅有礼,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或许是因为固原镇守总兵方振山乃是文人从军的缘故,固原军镇的将领们大都带着一些文雅气质,从这方面而言,何漳这位沙场老将从来都没有读书人的弯弯肠子,受到排挤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可惜,固原军镇的众位将领平日里固然是熟读百书,谈论兵法军略的时候也是滔滔不绝,但真正到了战场之上,却依然只能依靠何漳的“粗莽之法”了。 王靖来到赵俊臣的面前之后,先是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好,然后则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钦差大人,卑职刚刚得到消息,说是何将军即将要领兵前往榆林军镇办事……这样一来,花马池营里的战兵新军就没有人主持大局了!就不谈留守花马池营的战兵新军,接下来这段时间依然会有各地援兵源源不断的赶来花马池营加入新军之中,这些事情总需要人来负责……而卑职毕竟是战兵新军的副将,总不能一直闲着,钦差大人您看……” 赵俊臣深深打量了王靖一眼,眼中满是洞若观火的锐利。 见到赵俊臣的目光,王靖下意识的垂首低目,不敢与赵俊臣对视,表情间闪过了一丝失望,还以为赵俊臣依旧要晾着自己。 但就在这个时候,赵俊臣突然开口道:“你的说法也有道理,花马池营内所留守的战兵新军,还有各地源源不断加入的援兵,总需要人来负责安排,总不能离开了何漳之后,就让战兵新军的事情全部搁置……既然这样,等到何将军领兵离开花马池营之后,战兵新军的事情就由你来暂时接手吧。” 王靖原本已是失望,听到赵俊臣的决定之后,顿时是大喜过望,连忙向赵俊臣保证道:“还请钦差大人放心,卑职同样是擅长练兵,在固原军镇的众位将领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接下来这段时间一定会代替何将军为钦差大人操练出一支强军!” 赵俊臣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如今,战兵新军的框架与主力已定,后续加入的援兵只需要逐步融入即可,要比前些日子轻松许多,而你的任务就是按部就班、萧规曹随,这样就不会出现太多的波折……总而言之,就是专心练兵,别总是动歪心思,这是你证明自己的机会,切不要让我失望。” 王靖连忙点头答应,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卑职敢向钦差大人保证,卑职的练兵成效绝不会差于何老将军!” 然后,见赵俊臣这一次还算是好说话,王靖稍稍犹豫片刻后,再一次小心翼翼的问道:“不过,卑职还是要多嘴问一句,钦差大人您对于方总兵的提议,究竟是何态度?卑职并不是有什么想法,如今也只想专心为钦差大人练兵,只不过卑职了解了钦差大人您的真实心思之后,今后办事之际也可以心中有底!” 原来,两天前王靖领兵赶到花马池营之后,就马上单独求见了赵俊臣,并且是交给了赵俊臣一封密信,这封密信乃是固原总兵方振山所写,里面详细罗列了许多何漳不可重用的理由,称是何漳傲慢自大、桀骜固执、不服管束等等,并且方振山还想赵俊臣承诺,只要是赵俊臣不再重用何漳,那么固原军镇今后也会无条件的鼎力支持赵俊臣,帮助赵俊臣彻底掌控陕甘大局。 此时,王靖的询问,自然就是此事了。 赵俊臣依旧是不置可否,缓缓说道:“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击退蒙古人的威胁!若是今年的火筛入寇变得不可收拾,那么不论是我还是方总兵,皆是要被朝廷问罪,反之,若是收获了辉煌战果,则是所有人都有好处!而这一切的关键所在就是战兵新军!何漳确实是一个有真本事的将领,在今年的战事结束之前,我不仅是决不允许任何人掣肘于他,反倒是要给予他鼎力支持……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王靖先是一愣,然后则是面现喜色。 赵俊臣说了一大堆,但真正关键的只有半句话,那就是“在今年的战事结束之前”! 在今年的战事结束之前,赵俊臣会重用何漳、庇护何漳、支持何漳,但今年的战事结束之后呢? 想到这里,王靖连连点头,保证道:“还望钦差大人放心,在今年战事结束之前,卑职也一定会鼎力支持何漳将军,绝不会生有异心,一切以今年的战事为重!” 说话之际,王靖同样在“今年战事结束之前”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赵俊臣轻轻一笑,道:“你明白就好!去办事吧,别让我失望!在何漳离开花马池营期间,战兵新军的一切事宜就交由你了!” 何漳并不知道,就在他忠心耿耿的为赵俊臣办事的时候,赵俊臣心中已经想好了什么时候抛弃他了! 这无关于善恶正邪,谁让何漳更加忠心于朝廷呢? 而就在赵俊臣与固原军镇达成默契之际,在近千里之外的绥德县,许庆彦也开始了行动! …… 第二更! …… 第七百九十五章.战前(六). …… …… 此时,绥德县境内的道路上,正有两支队伍策马狂奔,一追一逃! 而阁老梁辅臣则是混在逃跑的队伍之中,形象满是狼狈、表情满是惊怒,完全看不到平日里的威严与气度!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堂堂一位内阁辅臣、全权钦差大臣,大明朝的核心重臣之一,如今竟然会被一群明显是乌合之众的流寇马贼追杀!这群流寇马贼仅有两百余人,但梁辅臣却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够仓皇而逃! 这对于梁辅臣而言,绝对是一个奇耻大辱! 偏偏,梁辅臣还毫无办法! 梁辅臣担任三边总督多年,经历了无数战事,自然是有真本事,不论兵法还是军略皆是不俗,并且是眼光敏锐、心性果敢,寻常的流寇马贼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但如今,梁辅臣的一身本领却是完全不能发挥!因为他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离开京城之后,梁辅臣为了尽快赶往花马池营主持大局,自然是轻车简从,只带着数十名护卫上路,但这些护卫皆已是追随他多年,每个人都是武艺高强、忠心耿耿! 一路上,梁辅臣并没有惊扰地方官府,生怕会耽误时间,进入了陕西绥德县境内之后,梁辅臣也没有进城接受县令招待,仅只是在驿站吃了午饭、稍稍休息之后,就继续向西赶路了。 可惜,坏就坏在这顿午饭上面了,也不知是饭菜不干净、还是有人刻意投了泻药,梁辅臣的队伍上路之后没多久,就纷纷是腹泻不已,包括梁辅臣在内,所有人都是腿脚发软、浑身无力。 民间有俗语——“好汉经不起三泡稀”,梁辅臣固然是性格坚韧,他的护卫们也大都称得上是好汉,但连续腹泻多次之后,却是任谁也受不了。 原本梁辅臣还想要坚持一下,但他发现自己与护卫们连骑马的力气都没有之后,也只好是带领队伍前往绥德县城,准备寻找大夫开药医治。 但就在这个时候,却是突然冒出了一股流寇马贼向着他们冲杀而来! 这股流寇马贼大都是身体瘦弱、衣衫脏乱,有许多人甚至是拿着粪叉作为武器,冲杀之际也是毫无章法,一看就是乌合之众,人数也只有两百左右,若是寻常时候,仅只是梁辅臣的麾下护卫就可以轻易击溃他们! 但这个时候,梁辅臣的护卫们连提刀骑马的力气都没有,却又如何能够抵抗? 无奈之下,梁辅臣与护卫们也只好是强忍着腹部绞痛,奋起最后一丝力气策马奔逃了! 也幸好这股流寇马贼只有一半人骑马,并且还大都是最次的劣马,追杀之际毫无章法,速度并不算快,否则梁辅臣就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 但即使这样,梁辅臣在奔逃之际也非常狼狈,事实上梁辅臣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这股流寇马贼更是越追越近,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要被流寇马贼追上了! 正在追杀梁辅臣队伍的流寇马贼自称是“黑虎军”,原本只有三五十人,一直活跃于陕甘与山西交界处,因为两地官府的配合不足,再加上他们只是小打小闹,并没有引起官府重视,所以也就逍遥了几年,只是一直都不能壮大队伍。 然而,因为西北数省的连年灾情,黑虎军近年来颇是收纳了许多逃荒灾民,人数竟是在短时间内翻了数倍,也就渐渐成了气候,今年三四月份的时候甚至攻打过绥德县城,吓得绥德知县紧闭城门十余日,顿时是声势大涨。 按理说,黑虎军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官军早就应该出手剿匪了,但偏偏这个时候发生了火筛入寇,陕甘边防面临着数十年未有的威胁,所以也就没人顾得上他们了。 这样一来,黑虎军更加是肆无忌惮起来,声势也是越来越大,到了现在已是发展到了两百余人,时不时就会劫掠陕甘与山西交界处的州府百姓。 如今,黑虎军之所以会盯上梁辅臣,倒不是他们想要劫掠梁辅臣队伍的财物——梁辅臣的队伍一看就不好惹,并且还有官府背景,黑虎军平日里是绝不会向这种队伍动手的——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黑虎军今天之所以盯上了梁辅臣的队伍,乃是有人出价三万两银子,要他们活捉梁辅臣! 黑虎军的成员大都是贫困百姓出身,又哪里见过这么大一笔银子?没有太多的犹豫,也没有顾及这件事究竟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至于这件事幕后主使之人,自然就是赵俊臣了! 而具体办事的人,则是许庆彦! 事实上,梁辅臣的队伍在驿站里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腹泻不止的事情,也全都是许庆彦的手笔! 也唯有许庆彦这种纯粹的小人,才能够施展出这种阴损的手段! 此时,许庆彦同样是一身马贼装扮,策马跟在黑虎军的首领王老虎的身边,对着梁辅臣的队伍紧追不舍! 眼看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多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追上,黑虎军的首领王老虎突然是面色大变,道:“遭了,前面是大槐村!那里有围墙吊门,可不能让他们逃到那里!” 听到王老虎的说法,许庆彦眉头一皱,抬头向远方看去,就见到一处高墙环绕的村堡正在不远处。 此时,梁辅臣的队伍显然也同样是发现了这处村堡,也加快速度向着村堡方向赶去! 双方的距离虽然已是越来越近,但依照这样的趋势,黑虎军恐怕是很难阻止梁辅臣等人逃入村堡! 见到这一幕,许庆彦的神情间闪过了一丝阴鸷,暗暗想道:“这群马贼果然是乌合之众,最开始的时候打草惊蛇不说,梁辅臣的人都已经拉肚子到腿软了,竟是追了好久也没有追上,白白浪费了我的苦心布置……若是真让梁辅臣逃入村堡,恐怕我就只能动用少爷的暗棋了!……” 心中暗思之际,许庆彦却是一副深信王老虎的样子,大声说道:“难道区区一处村堡,还能阻挡黑虎军不成?王首领,别忘了事成之后你们会收到三万两银子的报酬,若是眼下还不放手一搏,更待何时?” 听到许庆彦的鼓动,王老虎顿时不再有任何犹豫,高声呼喝道:“孩儿们,冲杀上去!别让他们跑了!事成之后,所有人都可以分到一百两银子!” 呼喊之间,王老虎已是一马当先的向前冲去。 然而,就在马贼们快马加鞭的前冲之际,许庆彦却是向着身边一人暗暗打了眼神示意。 得到许庆彦的暗示之后,这人则是悄然间降了马速、脱离了队伍,并且向着另一个方向奔行而去! …… …… 第七百五十六章.战前(七). …… …… 永远不要指望一群乌合之众的流寇马匪会有任何用处,将事情托付给他们,绝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关于这一点,许庆彦如今深有体会! 梁辅臣的队伍经过一下午的腹泻之后早已是全部变成了软脚虾,而这群流寇马匪在银子的刺激下虽然是使出了十二分力气狂追不已,却只知道乱跑一气,没有任何章法,经常是相互堵路冲撞,许庆彦眼睁睁的看着梁辅臣的队伍逃入了村堡之中! 然后,这处名叫“大槐村”的村堡又赶在马匪们冲进村堡之前关上了吊门,将他们挡在了堡外! 前文已是说过,西北各省屡屡遭到外寇与马匪的侵扰劫掠,所以这些地方的村庄皆是高筑垒墙、防御森严,而眼前的大槐村也不例外! 如今,梁辅臣的队伍逃入了村堡之中,再想要活捉他可就难了!这与野外突袭绝不是一个概念! 但野外突袭的大好机会,许庆彦暗中营造的大好局面,却是被这群无能的马匪彻底毁掉了! 想到这里,许庆彦看向王老虎的眼神满是鄙夷与不满。 此时,马匪首领王老虎已是返回到了许庆彦的身边。 这个时代的乡野百姓可不是什么软弱良善之辈,尤其是西北乡民,还经常会遇到蒙古人的劫掠,当他们据村而守、一致对外之际,悍勇之气绝不输于寻常的马匪流寇,平日里这群马匪劫掠百姓,也只是劫掠那些村庄外面的百姓,又或者是绑架勒索,直接进攻村堡的事情却是少之又少。 看着大槐村的高垒厚墙,王老虎很清楚仅凭他们这伙马贼的实力很难攻破,心中不由有了退意。 于是,王老虎向许庆彦建议道:“贾公子,他们逃的太快,竟是躲入了大槐村,大槐村的村民向来是性子悍勇,他们的村堡垒墙高达丈余,曾有一次还击退了蒙古鞑子的攻村,绝对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咱们若是想要硬攻,恐怕只是徒增伤亡罢了!实在不行咱们就先行撤退吧!” 在王老虎的面前,许庆彦自然是隐藏了真实身份,他自称姓“贾”,初次见面时又是一副公子哥的装扮,举手抬足间也满是纨绔之气,所以王老虎就一直是以“贾公子”称呼许庆彦。 许庆彦用眼角瞥了王老虎一眼,却是问道:“怎么?想退?那三万两银子不想要了?我可告诉你,若是抓不到人,你们一两银子也别想拿到!” 见到许庆彦的态度,王老虎眼中闪过了一丝怒意,但想到许庆彦的银子与背景,还是忍着怒气劝说道:“贾公子,那笔银子我当然想要,但咱们若是直接进攻村堡,必然是要耗费好几日时间,一旦是引来了官军,恐怕是咱们都讨不了好……更何况,我好不容易才凑到了两百多人,他们全都是我的兄弟,我可不能让他们白白送命!……” 说话之际,王老虎一副义气为重的模样,仿佛他的决定完全是为了自己手下马匪的性命安危。 听到王老虎的说法,许庆彦突然间面现冷笑,靠近王老虎低声说道:“若是损伤惨重的话,岂不是更好?三万两银子看着多,但两百人一起瓜分,你最多也就分到一万两……若是你的这些兄弟死掉一半人的话,你说不定就能分到两万两银子、甚至更多!” 随着许庆彦的话声落下,王老虎顿时是面色一变。 然后,刚才还是义气当先的王老虎并没有急着反驳斥责,反倒是满脸警惕的转头看了一眼周围,见到没有人听到他与许庆彦之间的谈话后,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后,王老虎同样是低声说道:“但迟则生变啊!一旦是引来了官兵,又该如何是好?我的弟兄们可不是官兵的对手!” 许庆彦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淡然道:“关于官兵,王首领完全不必担心!我向你保证,就算是附近的官兵发现了这里的事情,也绝不会干涉!至少,在三天之内,他们会假装没看见这里的事情……这些事情,我早已经暗中安排妥当了!” 听到许庆彦的保证,王老虎不由是精神一震! 与此同时,王老虎对许庆彦也更加忌惮了,愈加不敢得罪! 王老虎很清楚,他的“黑虎军”之所以能够逍遥至今,完全是因为官府没有顾得上理会他们,也一直都没有派出大军围剿!但许庆彦如今既然是可以让附近官兵假装看不到他们围攻大槐村,今后也必然是可以让官兵们回想起自己身上的剿匪职责! 而就在王老虎暗思之际,许庆彦又冷笑着说道:“还有,你搞错了一件事!我要你活捉的那个人,在官场上很有势力,你若是活捉到他,我也会帮你遮掩此事、消除证据、降低影响,但你若是把他放跑了……你觉得他今后会不会全力报复?所以,如今的情况是,唯有尽快捉住他,你才可以逃过官兵的围捕,反之若是你就此罢手,今后反而会引来官兵追杀!还有,咱们今天能够占据优势,完全是因为队伍里的护卫们全都拉肚子成了软脚虾,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但实际上他们可都不是易于之辈,若是让他们舒缓了身体,被追杀的可就是咱们了!所以,如今唯有速战速决这一条路可走,既不能拖、也不能退!……关于这一点,你可一定要考虑清楚!” 许庆彦又是利诱、又是威逼、又是讲道理,终于是让王老虎彻底下定了决心! 于是,王老虎狠狠点头,咬牙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带领兄弟们攻村!” 说完,王老虎驱马上前,大声喊道:“兄弟们!随我攻破此村!若是在今晚之前攻破村堡,不仅是任由你们劫掠,这次的银子也全部上浮一成!” 原本,马匪们紧追一路之后,如今正值疲惫不堪之际,大都有了退意,但听到王老虎所许诺的好处,却纷纷是精神大振,所有人都是举着武器大声怪叫。 然后,在王老虎的指挥下,马匪们开始进攻村堡,乌泱泱的一拥而上。 再然后,村堡里的村民也开始反击,或射箭、或掷石。 最终,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马匪们就败退了下来! 大槐村的村民并非是职业军人,反击并无章法,但马匪们的意志更加薄弱,不过是几支箭矢射到了他们之中,造成了一人受伤,马匪们就仓皇转身逃回来了! 整个过程,简直就是儿戏! 许庆彦完全不通兵法军略,但见到这一幕之后,依然是目瞪口呆、不忍直视! 然后,许庆彦愈加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想要活捉梁辅臣,就绝不能依仗这群乌合之众的马匪,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想办法! 于是,许庆彦大脑急转,暗暗思考着对策。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许庆彦乃是一个不学无术之辈,没有任何的本事,他能够被赵俊臣引为心腹,完全是因为他父亲许老夫子对赵俊臣有恩! 但实际上,绝大多数人都忽略了许庆彦身上的优点——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卑劣小人! 许多时候,小人总是比君子们活的滋润,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小人们总是不折手段、没有底线,并且从不忌惮以最卑劣的想法思考问题! 而这些,就是许庆彦身上最大的优点! 许多时候,就连赵俊臣也会听取许庆彦的意见,因为官场上小人太多了,许庆彦的某些想法往往会具有代表性! 更别说许庆彦一直跟在赵俊臣身边,在赵俊臣的言传身教之下,也确实是学到了一些本事! 此时,王老虎正在冲着马匪们大发雷霆,斥责他们胆小无能。 不过,训斥归训斥,王老虎并没有亲自领人进攻的意思。 而就在这时,许庆彦策马来到王老虎的身边,说道:“王首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事情绝不能再耽搁下去!我想过了,大槐村的村民想必也不愿意得罪你们!你派人到村庄周围的田地里搜寻一下,如今正值秋种,大槐村见到咱们出现之后就紧急关上了吊门,必然还有许多村民留在外面,可以抓住他们威胁大槐村!” 说到这里,许庆彦面现冷意,说道:“然后,你再派人去交涉一下,让他们把人交出来!若是他们不愿意,就杀掉那些没来得及进村的村民!若是他们还不愿意,就往田地里撒盐,让他们今后彻底没了收成!若是他们再不愿意,就收集木材,放火烧村!” 听到许庆彦的注意之后,王老虎顿时是目瞪口呆。 王老虎没想到,眼前这位纨绔子弟一般的“贾公子”,做事之际竟是比他这个马贼还要不折手段! 不过,王老虎转念一想,认为许庆彦的想法确实有效,就连忙派人去安排了! 而就在马匪们开始行动的同时,此时的大槐村内,阁老梁辅臣并不是束手待毙之辈,也同样有了动作! …… …… 第七百五十七章.战前(八). …… …… 梁辅臣如今已是年过五旬,身体情况远远比不上年轻的时候。 他这段时间一直是日夜兼程的赶路,原本就已是身体疲惫、心情焦虑,而他今天先是连续腹泻多次,又被马匪们追赶了一路,心中充满了羞愤与惊怒,这对于他的身体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梁辅臣逃入大槐村之后,就再也坚持不住,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险些昏死过去。 至于梁辅臣的麾下护卫,情况也并不比梁辅臣更好,绝大多数人都已是虚脱失禁,连站立行走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梁辅臣毕竟是意志坚定,却是强忍着诸般不适坚持了下来,一方面指挥村中青壮抵御马匪,一方面又安排村中妇孺们救治自己的随从与护卫。 直到马匪的第一波进攻被打退之后,梁辅臣才终于是稍稍歇息,寻了一处房间卧躺休养。 此时,梁辅臣的腹部依然绞痛,但经过一下午的腹泻之后,肚子里早已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排泄了,也只好是强自隐忍着。 大槐村有一位老者名叫许良,此人稍通医术,乃是村内仅有的一位大夫。 梁辅臣进入房间歇息之后,许良就急忙赶来医治。 经过诊断之后,许良的结论是梁辅臣等人之所以会腹泻不止,乃是因为他们误服了大量巴豆的缘故! “你确定,我等的腹泻全是因为吃了巴豆的缘故?” 此时,梁辅臣无力的躺在床上,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但一双眼睛却是目光锐利,紧紧盯着眼前的老者。 逃入大槐村之际,梁辅臣已经向村民们表明了自己钦差大臣的身份——事实上,若是梁辅臣没有抢先表明身份,大槐村的村民们必然会抢先关上吊门、把他们关在村外,绝不会为了梁辅臣与马匪们产生冲突。 所以,许良很清楚梁辅臣的身份尊贵,完全不敢得罪,在梁辅臣的目光逼视之下只觉得压力山大。 最终,许良犹豫了片刻,还是答道:“回禀钦差大老爷,您和您的护卫门确实是因为吃了巴豆的缘故才会腹泻不已,草民虽然是医术不精,但这一点应该不会看错!” 梁辅臣点了点头,面现冷肃,寒声说道:“这么说,就是绥德县驿站的那顿午饭有问题了……待我脱困之后,必然要查清楚这件事的背后主使,绝不会放过他!” 食物里的巴豆、突然袭来的马匪,这一切都让梁辅臣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梁辅臣绝不相信绥德县驿站是无意间往食物里参杂了大量巴豆,也绝不相信绥德县驿站暗算自己的事情背后无人指使! 事实上,梁辅臣心中已经罗列出了一份有嫌疑的人员名单,而在这份名单之中,赵俊臣的名字赫然是列在前三位。 沉吟片刻后,梁辅臣又问道:“那么,我与护卫们需要多久时间才可以恢复身体?” 许良面现难色,说道:“依照草民的诊断,大人与护卫们误服了太多的巴豆,大都已是身体虚脱,至少也需要调养两三天时间可以恢复……若是想要彻底养好身体,所需时间也就更长了,毕竟村里的常备草药太少,大人与护卫们只能是慢慢调养……” “还需要两三天……” 梁辅臣略有不满,正打算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身心疲惫猛然袭来。 梁辅臣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若是再坚持下去,恐怕今后就要大病一场。 于是,梁辅臣转头向着房间里的另外几人看去。 这几人皆是大槐村的魁首人物,分别是村中耆老张善常、村中大户李珏、以及村里的青壮领袖庞大山。 打量了三人一圈之后,梁辅臣缓缓说道:“各位,我与麾下护卫们受人暗算,误食了大量巴豆,近几天已是无力再战,需要留在这里休养,村庄的防备事宜就交由你们了!我刚才已经看过了,这批马匪全都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各位不必慌张,只要紧守村墙、不要松懈留出破绽,就足以抵御他们!你们也不需要坚守太长时间,最迟等到后日晌午左右,我的护卫们就会身体好转,到时候必然要将这批马匪全部剿灭!事后我也会为各位向朝廷请功!防备马匪之际各位若有损伤,朝廷也必然会加以抚恤!” 听到梁辅臣的吩咐与许诺,村庄里的几位魁首人物连忙是点头答应。 “若是事情一旦出了变故,就派人唤我前去主持大局……” 说到这里,梁辅臣的语气已是变得无力,向着几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得到梁辅臣的示意之后,大槐村的几位魁首人物不敢打扰梁辅臣的休息,连忙是离开了房间。 却说,大槐村的几位魁首人物刚刚离开了梁辅臣的房间,就见到一名村民匆匆向他们奔来。 这名村民原本正在村庄垒墙上戒备马匪,如今匆匆跑来见他们,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于是,耆老张善常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马匪们又攻过来了?” 那名村民带着哭声说道:“不好了,正在村外秋种的乡亲们没能逃入村里,如今全都被马匪们给抓走了!马匪还威胁说,若是咱们不把逃入村里的队伍交出来,他们就要把这些乡亲全部杀死!并且还要往田地里撒盐,让咱们从今往后再也没有收成!甚至还要放火烧村!而且他们还威胁,说是咱们若是不配合他们,一旦攻破村堡,就要把咱们村屠杀一空!张老,我爹爹如今就被马匪抓去了,你可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听到这名村民的哭诉,几位大槐村的魁首人物皆是面色大变。 村中大户李珏的表现还稍微好些,他并没有亲族落入马匪手中,但耆老张善常与村里的青壮领袖庞大山却已是变得慌张了起来! 要知道,马匪袭来之际,张善常的独子与庞大山的妻子正在村外耕种,如今恐怕已是被马匪们抓住了!他们又如何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妻儿被杀?更别说是马匪的其余几项威胁了。 原本,他们已是下定了决心,要力保朝廷钦差的安全,借此为大槐村的所有村民谋求富贵,但他们听到这些消息之后,他们的立场却是纷纷动摇了起来。 而就在他们不知所措之际,报信的村民又说道:“守村的乡亲们听到马匪的威胁之后,已是乱成一团,许多村民都有亲人被马匪抓走了,他们皆是希望咱们把朝廷钦差交给马匪,换取亲人的性命,不愿意为了朝廷得罪马匪……” 听到这里,几位大槐村的魁首人物又是面色一变。 他们毕竟还要依靠村民抵御马匪,若是村民们大都是想要与马匪妥协,他们又该如何是好? 耆老张善常这一刻尤其是心里矛盾,他想到自己的家族已是三代单传,唯一的儿子却是落入了马匪手中,却是心情慌乱、犹豫不定。 他愿意带领村民们抵御马匪,完全是为了讨好朝廷的钦差,给自己的儿子谋取富贵!但如今他的独子落入马匪手中,随时都会被马匪杀死,这场富贵又有何用? 突然间,张善常面现决然之态,向许良问道:“我记得,你会配置迷药,有没有这回事?” 听到张善常的询问,其余几人哪里还猜不到他的想法?他分明是想要迷翻梁辅臣与他的护卫,然后再把他们交给村外的马匪,以此来换取他独子的性命! 顿时间,所有人皆是身体一颤。 村中大户李珏连忙阻止道:“你、你疯了!那可是朝廷的钦差!若是把他们交给马匪,事后一旦是朝廷追究起来,咱们村岂不是灭顶之灾?” 张善常下定决心之后,态度却是极为坚决,咬着牙说道:“钦差逃入村里的事情,只有村民与马匪知道!马匪们绝不会泄露此事!只要是咱们自己人守口如瓶,朝廷就不会知晓此事,咱们村也就不会遭来朝廷报复!” 说到这里,张善常看着村中大户李珏,问道:“还是说,你为了讨好钦差,就要牺牲村民与土地,让咱们大槐村陷入危机?这些话,我可不敢向村民说,要不你去试试自己能不能说服他们?” 张善常的话声落下之后,庞大山迈步走到张善常的身边,表达了自己对张善常的支持之意。 见到张善常与庞大山的表态,李珏面色苍白,喃喃道:“疯了、你们全都疯了、那可是钦差……” 梁辅臣与他的护卫们完全没有想到,刚刚还誓死保卫他们的大槐村村民,竟是转眼间就出卖了他们! 梁辅臣下意识的认为,自己乃是朝廷钦差,大槐村的村民们则是朝廷的子民,他们全力保护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何况梁辅臣事后也会回报他们。 可惜,在这个时代,村民们没有国家观念,甚至没有民族观点,在他们眼中这世上只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本乡人”、一种是“外乡人”,为了保证亲族与本乡人的性命,他们不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最终,梁辅臣还是失了防范! 大约一刻钟时间之后,村民们为梁辅臣与他的护卫们送上了面糊糊食用。 不论梁辅臣,还是他的麾下护卫,经过一下午的腹泻之后,肚子里早已是空荡荡的,这种情况下的腹部绞痛尤其难熬,所以他们也没有多想,就直接服用了下去。 再然后,他们就纷纷昏睡了过去。 又过了一刻钟时间之后,大槐村放下了吊门,村民们把昏睡过去的梁辅臣等人全部交给了马匪,换走了被马匪抓去的村民。 许庆彦此时则是表现低调,生怕会引起村民们的瞩目,只是混在一众马匪之中看着昏睡过去的梁辅臣,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是出现了一些波折,但他总算是完成了赵俊臣所交代的任务,梁辅臣也终于是落入了手中。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刚开始罢了。 考虑到长远计划,赵俊臣并不会谋害梁辅臣,只是要暂且囚禁梁辅臣一段时间,再等到赵俊臣的计划进入下一阶段之后,他就会把梁辅臣放走! 与此同时,也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赵俊臣与这件事情有关系。 所以,所有的知情者都必须要消失。 想到这里,许庆彦看向周围马匪之际,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气。 而就在这时,王老虎则是满脸喜气的来到许庆彦的身旁。 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抓住了“肥羊”,三万两银子也即将要落入口袋,王老虎自然是心情大好。 “贾公子,你要的人我都已经为你抓到了!接下来应该如何处置他们?还有,那三万两银子,你什么时候拿出来?” 听到王老虎迫不及待的询问,许庆彦突然一笑,说道:“暂且还要麻烦王首领,先把这些人关押到贵山寨的牢房里,我随后就会派人接走他们!当然,关押期间所耗用的伙食与人手,我也会另外补偿一笔银子……至于那三万两银子的报酬,我已是命人送到了你们山寨附近,王首领很快就会见到了……我还派人送去了五十坛美酒与两只烤羊,算是我对你们的额外答谢……对了,麻烦王首领再给他们灌一些迷药,切不要让他们在今天之内醒来,省的麻烦!” 听到许庆彦的回答,王老虎又是大喜,连忙是指挥马匪们办事,然后就浩浩荡荡的返回了黑虎军的山寨。 黑虎军的山寨其实就是一处破旧的道观,前几年被王老虎令人强占了过去,近两年又陆续添建了寨墙岗哨,但一眼看去依然寒酸。 却说,赶在夜幕降临之前,马匪们终于是返回山寨,果然是见到许庆彦所许诺的三万两银子报酬,足足装满了五个大箱子,并且还有五十坛美酒与两只烤羊。 除此之外,许庆彦又暗中塞给了王老虎一张银票,面额足足高达三千两,这笔银子乃是许庆彦对王老虎的特别答谢,全由王老虎一人独占,并不需要分给他手下的马匪,这更让王老虎大为惊喜。 于是,山寨内的马匪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银,开始了一场狂欢,颇有些梁山好汉的意思。 在此期间,许庆彦为了表达谢意,也频频向几位马匪头目敬酒,不断说着赞扬钦佩的话语,更是让这场酒宴宾主尽欢。 很快,大部分马匪都已是酩酊大醉! 像是这样的乌合之众,你也不要指望他们会在举办酒宴的时候还记得守备山寨,虽然是有几名马匪负责戒备,但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于是,马匪们也就没有发现,一支军队已是偷偷包围了山寨! 这一夜,等到子时过半的时候,事先吞下了大量醒酒药的许庆彦离开了黑虎军的山寨,沿着山路而下。 当许庆彦走到山腰处的时候,突然有几人闪身出现。 这几人同样是马匪装扮,但他们身材健壮、训练有素,与那群乌合之众的马匪完全不同,举手抬足之间更像是官军出身。 事实上,这些人全都是关武元在禁军里的亲信,赵俊臣安排锦衣卫与禁军进驻各地的时候,就把这支禁军派遣到了绥德县附近,也没有人发现蹊跷。 见到许庆彦之后,为首的禁军武官拱手道:“许公子,我等奉命赶到,这处山寨已是被兄弟团团包围!只要你一声令下,随时都可以进攻!” 许庆彦当初把这支禁军招来,原本是想让他们伪装成马匪强攻大槐村,却没想到大槐村主动放弃了抵抗,直接把梁辅臣等人交了出来。 不过,这支禁军依然有用处,那就是杀人灭口! 于是,许庆彦冷声吩咐道:“山寨里的马匪全都喝醉了,即刻就可以进攻!吩咐下去,杀死山寨里的所有马匪,不能留有一个活口!还有,控制了山寨之后,就让人严守山寨的地牢,但不许任何人窥视地牢里的情景,更不允许任何人与地牢中人接触!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另外派人接手地牢里的事情!” 这支禁军队伍虽然是关武元的亲信,尚且还算可信,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许庆彦同样不会让他们知晓梁辅臣的事情。 禁军武官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我知道了!” 说完,禁军武官向着身后的禁军吩咐道:“就按照许公子的吩咐传令吧!” 这名禁军行了一个军礼之后,就快步离开了。 随着军令传达,埋伏许久的禁军将士们猛然间开始进攻山寨,因为山寨的防备薄弱,禁军将士们几乎没有遭到抵抗,很快就被攻破了。 然后,一场杀戮就此展开! 而就在许庆彦指使马匪绑走了梁辅臣的第二天,何漳也安排好了战兵新军的所有事宜,依照赵俊臣的命令,战兵新军即将要兵分两路,分别奔往宁夏中路与榆林南路,前去攻讨那些不服从总督府军令的边军将领。 这一天的清晨,在战兵新军离开花马池营之前,何漳还邀请赵俊臣前往军营阅兵,希望趁机向赵俊臣展示一下战兵新军的崭新面貌。 对此,赵俊臣自然是欣然答应。 只是,虽然已是有了心理准备,但赵俊臣依然是大失所望! …… 五千字大章节,第一更。 另,关于梁辅臣被抓的情节,虫子原本是打算多写一些情节变化,但这样就会影响到了主线发展,于是就砍掉了万余字。所以,这处情节略显简单,大家见谅。 …… 第七百九十八章.战前(九). …… …… “将士们,你们全都是边军精锐、是陕甘边防的脊梁与支柱!钦差大人赐予你们最丰厚的饷银、给予你们最优良的兵甲,对你们的寄望甚重!如今,宁夏与榆林两镇的一些将领,拒不服从钦差大人的军令,完全不把钦差大人放在眼里!钦差大人震怒之下,已是命令咱们战兵新军前去攻讨他们! 将士们,这是咱们回报钦差大人的机会!也是咱们证明自己的机会!还是咱们收获军功的机会!咱们加入战兵新军之后,许多人都眼红咱们的待遇,但这一次咱们就要让他们看看,咱们战兵新军完全配得上丰厚的饷银!咱们也要让钦差大人知道,他投入的心血与银子没有白废!那些拒不服从军令的边军,与咱们战兵新军相比,完全是不足为惧!咱们就是陕甘最强最精锐的军队!” 练兵场内,何漳高声呼喝着。 何漳确实是擅长鼓动士气,在他的鼓动之下,战兵新军的将士们纷纷是战意强烈,许多人都是举着兵器高声回应着。 然后,又在何漳的带领下,战兵新军的上万战士纷纷是单膝跪地,向赵俊臣行了军礼,并且是齐声呼喊道:“战无不胜!战无不胜!战无不胜!” 声势惊人,直冲云霄! 说实话,上万将士一同行礼、高声呼喝,所有人都是目光灼热的看着赵俊臣,这一切都在时刻提醒着赵俊臣——眼前这支强军,乃是自己手中的力量,遵循着自己的意志,任何人敢与自己为敌,都会被这支军队碾碎!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权力乃是男人的春药,这种大权在握、掌控一切的感觉,确实是让人迷醉。 赵俊臣尤其是不例外。 毕竟,这样的兵权,一直都是赵俊臣所追求的! 不过,赵俊臣暗暗沉醉之余,心中也同样是闪过了一丝失望。 说实话,见惯了后世现代军队的整齐军容,在看到眼前这些古代军队,心中难免是有些落差。 战兵新军经过了十天磨合之后,在何漳眼中就已经是一支合格的强军了。 事实上,何漳受限于眼光见识,他心目中的强军标准也是低的可怜,只要是兵知将、将知兵、将士们全都是悍勇敢战、可以坚决执行军令、并且还拥有精良兵甲与一定数量的马匹火器,就足以称得上是一支强军! 至于将士们的队列步伐、军种配合、军纪严整、军容气质、以及战场上的攻防阵型变化等等,在这个时代并不受到重视! 这个时代,在绝大部分将领眼中,所谓打仗就是领兵一窝蜂的冲锋,凭着一股血性冲破敌人的防线,仅此而已! 而何漳也正是按照他心目中的标准练兵的! 如今,何漳自认为战兵新军已经达到了强军的标准,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战兵新军也确实是勉强达到了强军的标准,但对于见惯了后世现代军队的赵俊臣而言,眼前的战兵新军却依然是一支乌合之众! 各方面的缺陷实在是太多了,只看他们混乱的列队、杂乱的呼喊、以及迟缓的反应速度就知道了。 不过,失望之余,赵俊臣并没有强求更多! 赵俊臣早就知道,仅只是十天时间,压根不可能让这支军队达到后世现代军队的要求!而且战兵新军的这些老兵油子也不是练就一支现代军队所需要的优秀兵源。 但只要这支军队能够达到何漳的要求,也就足够了! 毕竟,赵俊臣也亲眼见过了蒙古精锐的战力与表现,同样是不堪入目! 蒙古的军力没落了,明朝边军的军力也同样没落了,从某方面而言,陕甘边军与蒙古军队的战争,就是一场相互比烂的战争,所以赵俊臣对战兵新军的要求就是“不要太烂”,最好能比蒙古人稍强一些,仅此而已! 所以,赵俊臣虽然是心中失望,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反倒是向着身边众人点头道:“何将军的练兵果然是卓有成效!战兵新军在他的手中,确实是变成了一支强军!” 赵俊臣的身边,吴启凡、郑家栋、李如安、关武元等人皆是在列。 他们并没有赵俊臣来自于后世的见识,只看到这支军队的战意高昂、将士悍勇、兵甲齐备,却纷纷是震撼不已。 事实上,仅凭这几点,在陕甘边军之中,就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与战兵新军相比! 震撼之余,他们也纷纷是面现喜意。 吴启凡首先向赵俊臣恭贺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有了这支强军,咱们必然是可以抵御今年的火筛入寇!” 郑家栋也是连连点头,道:“将士悍勇、兵甲齐备、战意高涨,雄壮之气直冲云霄,这样的强军确实少见,未必就弱于蒙古精锐!” 与此同时,关武元则是面色有些难看,他虽然是名不符实的“禁军名将”,但终究是有些眼光,见证了战兵新军的表现之后,认为禁军精锐恐怕是比不过他们,难免是有些心情复杂。 而就在众人对话之际,何漳则是领着战兵新军的各营武官登上高台,从赵俊臣的手中接过了军令。 这次战兵新军兵分两路,分别向宁夏与榆林进军攻讨,一路以何漳为主将、以毛家栋与刘蛮牛为副将,主要是火器队、骑兵营、以及步军第一营,前去攻讨榆林南路;另一路则是以张诚为主将、以李丕为副将,主要是步军第二营与第三营,前去攻讨宁夏中路。 因为榆林南路距离更远、敌人更强的缘故,战兵新军的精锐也大都集中在何漳麾下。 赵俊臣面容严肃的交给了他们军令,并且是敦促了几句,然后则是走到了高台最前方,向着战兵新军的上万将士高声喊道:“将士们,我已经准备好了军功与赏银,就在这里等候你们胜利归来的消息!” 随着赵俊臣的喊声落下,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再次是高声回应道:“必胜!必胜!必胜!” 花马池营内,声震耳膜,不断回荡。 花马池营的城墙之上,赵俊臣目视着两路新军分别向着东西方向离去,但心中并没有任何担忧的情绪。 在赵俊臣看来,战兵新军这次将要遇到的对手也并非强敌,任务仅只是以战代练,进一步加强磨合罢了。 胜负早已注定,真正让人担心的,是他们能否在限期内完成任务。 赵俊臣很清楚,留给陕甘的准备时间已经是越来越少了!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际,就见到牛辅德匆匆跑来,表情略有焦虑,向赵俊臣轻声说道:“赵大人,边防传来消息,蒙古人似乎有大动作了!” 顿时间,赵俊臣目光一凝,转身向着总督府方向快步走去,说道:“回去再说!” …… 第二更! …… 第七百九十九章.战前(十). …… …… 见到赵俊臣听到牛辅德的轻声禀报之后突然是面色一变,然后就表情肃穆的匆匆返回总督府,一旁的吴启凡、周勃、郑家栋等人就知道必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急忙是跟在赵俊臣的身后。 众人回到总督府大堂之后,赵俊臣刚刚落座,吴启凡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大人,发生了何事?可是边防生变?” 赵俊臣轻轻点头,说道:“稍安勿躁,确实是蒙古人那边有了动静,但具体的事情我同样也不清楚……牛辅德,你把情况详细说一下。”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牛辅德起身向众人说道“钦差大人、各位大人,从昨天下午开始,总督府就开始收到各地传来的情报,称是蒙古人入侵各地的小股骑兵陆续离开大明疆域、向着草原方向返回,总督府的幕僚们原本并没有重视这些情报,毕竟蒙古人侵入各地的骑兵大都只是百十人左右,规模很小,虽然是惊扰了地方百姓,也劫掠了一些钱粮百姓,但并不会影响大局……” 大堂内的众位官员纷纷点头,他们也同样听说了这些消息。 牛辅德又说道:“然而,就在刚才,总督府却是再次收到消息,驻扎在鄂托克旗的准噶尔汗国的主力,以及准噶尔驻扎在杭景旗、伊金霍洛旗、与清水河的分兵,也纷纷向西移动,似乎是打算前往阿拉善左旗的方向……” 听到这里,在场所有人都是皱起了眉头。 在此之前,准噶尔汗国的主力布置在鄂托克地区其实是大有讲究的,这里向东可以威胁陕西,向南可以威胁宁夏,向西可以威胁甘肃,牵制了宁夏、固原、甘肃、榆林四大军镇的绝大部分兵力,又直接威胁到陕甘腹地,并且还与河套地区的蒙古右翼联军遥相呼应,这样的布置让陕甘边军处处受到掣肘,这些日子以来的屡屡侵扰劫掠也是让人防不胜防! 然而,若是准噶尔汗国的主力向西移动的话,布局优势无疑就会丧失大半。 若是他们驻扎在阿拉善左旗,就只能威胁到宁夏与甘肃,这些地区即使是是在陕甘境内也属于偏远之地,也有利于陕甘边军集中兵力布防,并且还与河套地区的蒙古右翼联军拉远了距离,失去了遥相呼应的作用,这样一来,陕甘所面临的压力无疑是减轻了许多。 想到这里,大堂内的众人心中疑惑之余,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论蒙古人为何会有这样的动作,但陕甘三边的压力减少总是一件好事。 然而,牛辅德的下一句话,就让他们的心情再次紧张了起来。 只见牛辅德面色凝重的缓缓说道:“刚开始的时候,幕僚们收到消息之后,也对蒙古人的兵力调动心存疑惑,但经过了详尽的商讨之后,再联系到蒙古人入境劫掠的小股骑兵陆续返回的情况,我们认为蒙古人的这些动作并不只是寻常的部署调动,而是他们想要把所有兵力汇聚于一处,并且以阿拉善左旗为起点大举进犯陕甘!” 随着牛辅德的话声落下,所有人都是面色大变。 蒙古人大军压境至今已有一个半月有余,虽然是小动作不断、屡屡派出小股骑兵入境侵扰劫掠,但大动作一直都没有出现。 若是牛辅德等幕僚的推断没有错误的话,那么陕甘境内马上就要发生一场大战了! 任谁都知道这一天总会出现,但真的出现之后,却依然是忍不住心中慌乱! 根据总督府所收集的情报,准噶尔汗国以及附庸仆从军加起来总兵力足有五万余,并且全都是来去如风、弓马娴熟的骑兵,这样一支军队大举来犯,想要击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西安知府吴启凡精通韬略,经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就想到了蹊跷之处,质疑道:“牛先生,你确定这个推断没有错?蒙古人为何要从阿拉善左旗地区发起进攻?那里东临宁夏、西临甘肃,附近的州府皆是地处边远、经济不昌,地形也不利于蒙古人的骑兵,蒙古人从这里进攻陕甘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做法,就算是攻破了边防,也完全讨不到好处,蒙古人固然是野蛮粗鲁,但也不至于如此无智吧?” 另一边,周勃沉吟片刻之后,也认同了吴启凡的质疑,说道:“是啊,蒙古人的这种做法完全没有道理……会不会这一切只是蒙古人的故布迷阵、疑兵之计,想要诓骗咱们调遣兵力前往甘肃、宁夏驻防,而他们到时候却是回马一枪、趁着咱们兵力空虚之际从其他方向进攻?” 牛辅德却是摇头道:“蒙古人这一次的大举调动兵力,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他们想要聚集兵力,这显然是他们兴兵来犯的明确前兆!种种迹象表明,准噶尔的主力确实是向着阿拉善左旗地区移动,并不像是作假,若这一切只是蒙古人的疑兵之计的话,对蒙古人而言也未免是得不偿失,毕竟他们所威胁的地区并不受到陕甘重视,一旦是陕甘三边没有反应的话,他们只会是白白浪费力气……不过,蒙古人究竟为何要这么做,鄙人也不大清楚。” 听到牛辅德的解释,所有人都是沉吟不语。 就在这个时候,赵俊臣却是缓缓开口道:“关于蒙古人调兵前往阿拉善左旗的原因,我倒是猜到了一些!”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主持陕甘军政之际,固然是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手段与心机,但主要是集中在权谋、组织、后勤等方面,在军略兵法方面的表现一向是乏善可陈,而赵俊臣也从来都没有掩饰过自己在军事方面的不足。 所以,任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他们纷纷疑惑于蒙古人的动向之际,赵俊臣竟是首先猜到了蒙古人的真实意图! 吴启凡连忙说道:“我等愚钝,还请钦差大人赐教!” 赵俊臣先是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有些事情,如今也应该让你们知道了!事实上,来到花马池营之后,针对今年的火筛入寇,我一直都在暗中布局,想要为蒙古人布下一处陷阱,原本只是姑且一试,并不指望蒙古人真会中计,但如今看来,我这一次的算计显然是成功了……事实上,准噶尔汗国的主力之所以会向着阿拉善左旗移动,乃是因为他们想要进攻甘肃陇南,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从这里劫掠到足以让他们过冬的粮草!”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众人又是一愣。 吴启凡愈加觉得不可理解,说道:“陇南?劫掠粮草?但陇南并没有足以支撑蒙古人过冬的粮草啊!”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没有,但并不妨碍蒙古人会这么认为!” 而就在赵俊臣向众人详细解释自己的布置的同时,草原上的鄂托克前旗,准噶尔的大人物们同样是在帐篷里汇聚一堂,商议着他们下一步的行军计划! …… ……27 第八百章.赵俊臣的布局(一). …… …… 三边总督府的情报并没有错,驻扎在鄂托克旗、清水河、杭景旗、伊金霍洛旗等地的准噶尔主力大军与仆从军,如今已是纷纷向西移动。 与此同时,这些地方的蒙古将领们也纷纷赶到鄂托克前旗,相聚讨论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准噶尔汗国的领兵首领名叫巴根,此人身材粗矮肥硕,脸上满是横肉,茂密的须发全部扎成了小辫子,一双小眼睛闪烁着凶恶骇人的光芒。 如今的准噶尔汗国已是一统西域,但嫡系军队也不过是三万五千余人,准噶尔汗国的大汗葛尔丹能把其中两万五千人交由巴根统帅,并且还让他全权负责入侵劫掠大明疆土的一切事宜,这足以证明巴根的能力与忠心。 事实上,巴根也确实是葛尔丹的忠犬,为了完成葛尔丹所交代的任务,他从来都是不惜一切、不折手段。 此人在西域的名声,已是达到了夜止小儿啼哭的地步,手上血腥无数,曾不止一次做出过屠城灭族的惨绝之事! 近年来,准噶尔汗国在首领葛尔丹的带领下,可谓是疯狂扩张、风光无限,不仅是一统西域、灭国无数,并且还逼迫蒙古右翼的各大部落向他们俯首称臣、名义上占领了半个蒙古草原。 可以说,如今的准噶尔汗国,已是成为了自元以后最为强盛的蒙古部落! 但准噶尔汗国在风光无限的背后,隐患也有不少! 准噶尔汗国的疆域固然是扩张了数倍之余,也需要养活更多的百姓,但近年来随着“小冰河”时期的来临,明朝境内固然是连年天灾,但西域的情况只会是更差,牧民们大都是损失惨重,到了如今更是连过冬的粮食都没有了,一旦是饿死了太多的百姓,很快会有人造反叛乱! 与此同时,准噶尔汗国的大后方也不安稳,叶尔羌、哈萨克、诸察合台等等汗国被准噶尔汗国灭国之后,他们的余孽依然是反抗不断,时不时就会偷袭准噶尔各部! 最重要的是,葛尔丹虽然是准噶尔部落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领袖,但他的上位手段并不光彩,他同父异母的兄长策妄阿拉布坦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此人逃过了葛尔丹的追杀之后,近年来一直在博尔塔拉河附近召集旧臣与兵马,随时都会领兵作乱! 如此一来,准噶尔汗国颇是有些手忙脚乱的意思。 不过,有一个方法可以缓解准噶尔汗国的所有隐患,那就是从富裕的大明疆土劫掠到足够多的粮草! 只要有了充足的粮草,牧民们就不会造反、诸汗国的余孽也就不会掀起太大的波浪,还可以直接策反策妄阿拉布坦的兵马,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也正因为这些情况,葛尔丹才会留在草原深处坐镇,镇压各地连续不断的叛乱,却又让巴根率领准噶尔汗国的主力大军前往大明疆域劫掠粮草! 巴根很清楚这些情况,也很清楚自己肩上的担子究竟有多重! 所以,巴根也从来都不敢有任何懈怠。 巴根的心中非常明白,如今的准噶尔汗国的内忧外患实在是太多,已是无力与大明进行一场消耗战,也承受不起太惨重的伤亡,否则准噶尔汗国的大后方就会愈加的不安稳,所以巴根领兵逼近大明疆域之后,就一直是非常谨慎,并没有急切的大军入境,反倒是不断的派出小股骑兵骚扰劫掠,这一方面是为了稍稍补充准噶尔大军的粮草消耗,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明朝边防的布置与虚实。 而如今,经过一个多月的筹备与试探之后,巴根自认为准备万全,再加上葛尔丹的屡屡催促,巴根也终于是下定决心,要在明朝境内搞出一场大动作、毕其功于一役,一口气抢到足以让准噶尔汗国渡过危难的粮草与财物! 此时,巴根的帅帐之内,准噶尔汗国与仆从军的领袖们汇聚一堂。 其中,齐格木乃是鄂尔多斯部落首领乞颜思勤的幼子,他作为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的使者,负责蒙古右翼联军与准噶尔汗国的联系与交流。 鄂尔多斯部落近百年来独占了草原上最富裕的河套平原,乃是蒙古右翼各大部落之中最为强盛的部落。 如今,鄂尔多斯部落虽然是表面上臣服于准噶尔汗国,但依然拥有很大的自主权,而齐格木作为鄂尔多斯部落首领乞颜思勤的幼子,面对巴根的时候也不似其他人一般恭敬。 等到众位首领到齐之后,齐格木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巴根首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我们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的联军部署在河套地区,而你们准噶尔汗国的大军则是部署在鄂托克旗地区,这样两军相互间也可以彼此呼应、守望相助,但为何我看到你们准噶尔的军队开始向西移动?两军的距离拉远之后,又要如何照应?你们究竟是想退?还是瞒着我们另有计划?” 听到齐格木毫不客气的质问,巴根凶光四溢的小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怒意。 不过,巴根暂且还不打算与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翻脸,所以还是强自按耐了怒火,满是横肉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丝笑意,说道:“齐格木兄弟不必着急,我并不打算背弃我们之间的盟约,如今移兵向西,也只是因为事情有了新的变化。” “什么变化?我怎么不知道?” 齐格木轻哼一声,毫不退让的反问道。 见齐格木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巴根的心中愈加恼怒,暗暗想道:“等到我准噶尔汗国渡过了今年的危机之后,必然要彻底征服蒙古右翼各部落,抢走你们所有的女人,把你们的战士全部变成奴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表面臣服……到了那个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还敢不敢这么与我说话!” 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但巴根的脸上依旧维持着僵硬的笑意,说道:“原先我们准噶尔汗国与你们蒙古右翼各大部落分军两路相互照应,是为了让汉人顾此失彼、应接不暇,无法防备周全,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随意劫掠汉人的财富与粮食,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儿郎们的劫掠成果你也看到了,汉人同样遭了天灾,边境的汉人大都逃荒了,咱们所收获的财富与粮食少之又少,仅只是稍稍弥补兵马消耗而已……所以,若是咱们想要收获足以过冬的粮食,原先的布置已是不合时宜了!” 说到这里,巴根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但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间发现了明军边防的一些异常!那就是汉人的陕甘陇南地区的防备异常严密,一旦是准噶尔的勇士们突袭到陇南附近,就会遇到异乎寻常的激烈抵抗……这让我心中有些奇怪,毕竟陇南那片地方在汉人眼中属于边远荒芜之地,原本绝不应该这么看重!在此期间,哪怕是准噶尔的勇士们出现在汉人的西安府或者花马池营附近,所遭到的抵抗也不过如此!” 听到巴根的解释之后,大帐内的众位首领也纷纷感到奇怪。 西安府乃是陕甘境内人口最多、经济最繁华的地区,而花马池营则是陕甘军政的核心所在,若是陇南地区的防务与这两处地方一样严密,就代表着陇南附近有某些汉人非常看重的东西! 想到这里,所有人都是急切等待着巴根的解释。 巴根打量了齐格木一眼,脸上的笑意突然有些不怀好意,又说道:“而就在我心中疑惑的时候,准噶尔安排在汉人内部的眼线向我传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那就是,汉人将他们的赈灾粮草、以及军队的粮饷,全部囤积在陇南的河州卫!那里的粮食足足有近百万石!” 随着巴根的话声落下,大账内的众位首领纷纷哗然,有人心中吃惊、有人惊疑不定、也有人大喜过望! 齐格木打量巴根的眼神满是怀疑,说道:“你们准噶尔汗国在汉人内部也有眼线?” 齐格木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准噶尔汗国在此之前一直是经略西域,不过是最近两年才把势力范围扩张到了蒙古草原、与明朝渐渐有了接触,完全没有收买眼线的时间与机会! 事实上,蒙古各大部落在汉人内部的眼线与奸细,原本大都是由鄂尔多斯部落一手把控,毕竟鄂尔多斯部落最是富裕,又接壤与明朝的西北疆域,并且每年都会入境劫掠大明百姓,他们在这方面有天然的优势。 比如,陕甘的大商贾汪家就与鄂尔多斯部落关系密切,每年都会暗中配合鄂尔多斯部落的火筛入寇,不仅是负责引路与提供情报,甚至汪家族人还会主动参与到劫掠之中分一杯羹,每年的火筛入寇结束之后,鄂尔多斯部落也会把他们所劫掠到的许多财物卖给汪家,让汪家收获巨利! 简而言之,汪家乃是鄂尔多斯部落这些年来渗透陕甘的最大成果! 前些日子,鄂尔多斯部落还因为汪家的请求,派了一支千人规模的骑兵前去截杀汉人的钦差大臣,只可惜最终功亏一篑,不仅没有成功杀死汉人钦差,这支骑兵最终也只逃回来百余人,而那名汉人钦差抵达了花马池营之后,更是查出了汪家勾结外寇的事情,将整个汪家都连锅端了! 鄂尔多斯部落的首领乞颜思勤还因此肉痛了许久。 见到齐格木的质疑之后,巴根脸上的不怀好意愈加明显,冷笑着说道:“我们准噶尔汗国能够得到这个眼线,也多亏了鄂尔多斯部落的帮助啊!” 齐格木微微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巴根向着身边护卫吩咐道:“让那个人进来说话!” 随着巴根的吩咐,护卫们很快就领着一名汉人进入了大帐之内! 见到这名汉人之后,齐格木顿时是面现惊怒,猛地站起身来,手指着那名汉人大声问道:“汪泉!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这名汉人名叫汪泉,乃是陕甘汪家的嫡系族人。 此人原本一直留在鄂尔多斯部落,负责鄂尔多斯部落与陕甘汪家之间的联系,一向是深受鄂尔多斯部落的礼遇,只不过随着汪家被赵俊臣铲除之后,汪泉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鄂尔多斯部落对此人也就渐渐怠慢了。 但齐格木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竟是突然出现在了巴根的大帐内! 听到齐格木的询问,汪泉身体微微一颤,既不敢与齐格木对视,也不敢回答齐格木的问题,只是面现谦卑之态,恭恭敬敬的向巴根叩首,并且用熟练的蒙古语说道:“小人汪泉,叩见巴根首领!” 巴根面现得意之色,说道:“汪先生起身说话吧!关于陇南的事情,你向诸位首领解释一下!” 见到巴根与汪泉的表现,齐格木又是一变,知道陕甘汪家恐怕已是抛弃了鄂尔多斯部落,转而投靠了准噶尔汗国了! 汪家的势力虽然是被赵俊臣铲除了,但毕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陕甘境内依然有很多的人脉与影响!事实上,鄂尔多斯部落这些年来渗透陕甘可谓是成果卓著,除了汪家之外还有许多眼线,但这些眼线大都是由汪家负责接触! 若是汪家抛弃了鄂尔多斯部落转而投靠准噶尔汗国,就意味着鄂尔多斯部落多年以来渗透陕甘的成果已是尽数落入了准噶尔汗国手中! 想到这里,齐格木自然是脸色铁青! 不过,正如准噶尔汗国暂且还不希望与鄂尔多斯部落决裂一样,鄂尔多斯部落也不希望与强大的准噶尔汗国彻底撕破脸。 所以,齐格木虽然是愤怒于汪家的背叛、以及准噶尔汗国的撬墙角行径,但他面色变幻良久之后,最终只是怒哼一声之后坐下,并没有更多的表示。 另一边,听到巴根的吩咐,汪泉则是连忙说道:“巴根首领、各位首领,我汪家原本是明朝陕甘的首富之家,并且一直是与蒙古各大部落关系紧密,每年都会暗中襄助蒙古大军的行动,到了今年,我汪家更是有人成为了陕甘三边总督的幕僚,在他的建议之下,汉人眼见到蒙古大军不可抵挡,已是打算向各位乞和了,为此他们私下挪用了汉人朝廷用以赈灾的粮草,并且还到处抓捕数万名汉人的逃荒灾民,准备用这些粮食与奴隶作为代价乞求各位首领退兵,这样一来,各位首领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收获到大量的粮草与奴隶,足以让蒙古各部落安然渡过这个冬天……这个计划,各位首领想必都知道了,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我汪家的暗中推动,汪家对各位首领的恭顺之心,也是日月可鉴!” 听到汪泉的说法,大帐内的众位首领皆是轻轻点头。 然后,汪泉却是面现愤恨之色,继续说道:“然而,汉人的朝廷突然派来了一名钦差,名叫赵俊臣!此人的出现却是坏了大事,不仅是阻止了陕甘督抚们的乞和,并且还大肆抓捕我汪家族人、查抄我汪家的产业,彻底断了我汪家在陕甘的根基!此仇不报,我汪泉誓不为人!” 巴根一脸的同仇敌忾,说道:“汪先生放心,汪家的仇恨,准噶尔汗国绝不会坐视不理!” 说完,巴根还看着齐格木一眼。 齐格木终于知道汪泉为何会背弃鄂尔多斯部落投靠准噶尔汗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给汪家复仇!鄂尔多斯部落的实力不如准噶尔汗国,并没有大规模报复明朝的能力,所以汪泉才会果断的投靠巴根! 于是,齐格木的表情愈加阴沉! 汪泉不敢打量齐格木的脸色,只是再次向巴根行礼致谢之后,就继续说道:“不过,赵俊臣虽然抓捕了汪家的大部分族人、也查封了汪家的大部分产业,但我汪家多年以来一直都是陕甘的首富之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陕甘依然留有许多人脉,也依然是消息灵通,陕甘的所有事情,都瞒不过我汪家的耳目! 所以,我立志向赵俊臣报仇之后,很快就收到了消息,赵俊臣接手陕甘军政之后,就把汉人朝廷支援给陕甘的赈灾粮食、以及汉人边军的一部分粮饷转移到了陇南地区的河州卫!不仅仅是粮食,陕甘督抚们所抓捕的数万名逃荒灾民,如今也大都集中在那里! 据我所知,这些粮食与灾民原本是安置在宁夏军镇,但赵俊臣一直是无暇分心处理,又担心这些粮食与灾民被蒙古大军劫掠,所以就把他们南移到了陇南,自以为是万无一失,但他却不知道,我汪家在陇南也有经营,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只要是蒙古大军进袭到了那里,我就可以安排内线引路,甚至是里应外合的攻破河州卫城!到了那个时候,近百万石粮食与数万名奴隶,皆是唾手可得!” 说到这里,汪泉面现泄恨之色。 在汪泉看来,只要是帮助蒙古人劫走了陇南的粮草与灾民,赵俊臣就会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挫败,朝廷也会追究赵俊臣的罪责,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就可以为汪家报仇了! 听到汪泉的解释之后,大帐内的众位首领愈加震惊,隐隐还有一些兴奋! 近百万石粮草、数万名奴隶,这样丰厚的收获,足以让他们渡过今年的寒冬,也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 于是,一名首领忍不住追问道:“此事可当真?” 不等汪泉回答,巴根已是抢先说道:“应该不假!为了确认这个消息,我专门派了三千骑兵向着汉人的陇南地区突袭,结果汉人收到消息之后,就急不可待的派出数千军队支援陇南,若不是陇南那里囤积着大量的粮食与百姓,汉人又何必这么紧张?” 听到巴根的确认,众位蒙古首领相互对视一眼。 大帐内的气氛,突然间炽热了起来。 而就在巴根向众位蒙古首领宣布计划的时候,赵俊臣也向花马池营的众位官员解释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布局! …… 恩,二合一大章节! …… 第八百零一章.赵俊臣的布局(二). …… …… 环视着大堂内的众人,赵俊臣的面容冷肃,缓缓说道:“自从接手了陕甘军政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究竟应该如何击败蒙古人!” 顿了顿后,赵俊臣加重了语气,说道:“不是击退,而是击败!”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在场众人纷纷是心中一惊。 他们没想到赵俊臣的志向竟然会这么大! 自从土木堡之变以后,明朝已是彻底丧失了击败蒙古人的信心,还拥有赵俊臣这般想法的人,已是少之又少! 前任的三边总督梁辅臣也算是志向高远、能力出众之辈,但他在任期间也不过是致力于尽早击退蒙古人的劫掠、保证重要城镇不失、减少每年火筛入寇所造成的损失罢了! 见到众人的反应,赵俊臣的表情愈加严肃:“我的这般想法,并不是异想天开、贪功好胜,而是出于实际的考量!越是了解准噶尔部落,就越是发现这个部落的野心极大,侵略性也极强!近些年来,这个部落已经侵占了西域、青海、以及近半个蒙古草原,今年是他们第一次入侵大明疆域……各位认为,一旦是准噶尔部落在今年的劫掠之中尝到了甜头,他们会不会食髓知味?毫无疑问,这个部落从今往后一定会把矛头对准大明疆土,到了那个时候,陕甘三边就再也难得安宁!”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众人皆是表情凝重的点头表示认同。 赵俊臣继续说道:“所以,为了抑制准噶尔部落的野心,我们今年不仅是要击退他们,更还要想办法击败击溃他们,把他们彻底打疼!唯有如此,他们才会知道大明的强硬,今后再想要入侵大明疆土的时候也会心存顾忌,陕甘三边也才可以多一分安宁!” 总督府大堂内众人再次点头表示认同。 与此同时,许多人看向赵俊臣的眼神,也带上了许多敬意。 在他们看来,赵俊臣接手陕甘军政之事,纯属于事急从权,在这般情况之下,赵俊臣只需要保守行事、紧守门户、确保陕甘境内重要城池的安全,就已是守土有功、大功一件了。 然而,赵俊臣为了陕甘三边的长远未来,却偏偏是选择了更加困难的一条道路,仅凭这一点,赵俊臣的胸襟、眼光、境界就要远远超过绝大部分朝廷官员。 当然,赵俊臣在此期间究竟能够收获什么,众人暂时还未想到。 在众人的钦佩目光注视之下,赵俊臣并没有任何得色,只是再次说道:“然而,蒙古人的主力几乎全都是精通弓马的骑兵,一旦是发现战事不利,他们就会一击即遁,除非是设法拖住他们的主力,再派遣大军重重包围、断其后路,又或者是组建一支大规模的骑兵不断追杀纠缠,否则就很难让蒙古人损失惨重!但蒙古军队向来是来去如风,我朝也难以组建大规模的骑兵,过往的历任三边总督未必就是没有雄心,但他们最终也只能保守行事、得过且过,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 西安知府吴启凡叹息道:“是啊,上任的三边总督梁阁老何尝没有雄心?但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最终依然是无可奈何……” 赵俊臣轻轻点头,又说道:“不过,今年的情况却是大有不同!陕甘近年来固然是天灾不断,但蒙古与西域的情况只会是更差!若是他们不能劫掠到足够的粮草,甚至是无法撑过今年的寒冬!也正因为天灾的原因,边境的百姓们同样没有粮食,甚至还有许多地方举村逃荒,陕甘的粮食大都是集中到了各地城池之中,这样一来,蒙古人虽然是四处派兵劫掠,却一直都不能抢到足够多的粮草……所以,蒙古人若是想要收获足够的粮草,也只能是放弃从前的游击战法,集中兵力攻破陕甘境内的某处城池!” 关于“蒙古人今年会主动攻城”这一点,在场众人早已经达成了共识,也再一次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然后,赵俊臣也终于是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布局:“我认为,蒙古人攻城之际,既是一场危难,也是咱们重创他们的大好机会!若是可以事先猜到蒙古人究竟是进攻哪处城池,就可以提前布置、胜算也就更大了……于是,我就想到了与蒙古人暗中勾结的汪家!”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在场众人心中一愣之后,大都是隐隐猜到了什么,许多人都是心情复杂、面现兴奋与惊慌之态。 郑家栋惊声说道:“难道,钦差大人您是打算通过汪家误导了蒙古人的判断?” “正是如此!”赵俊臣说道:“事实上,抓捕了汪恭之后,我就向他提出了一项交易!汪家通敌的罪行,必然是要株连九族的,但我承诺会对汪家网开一面,祸不及儿孙,让汪家的血脉延存,但条件则是汪家要全力配合我的计划,向蒙古人传递一些虚假消息!……最终,汪恭自然是同意了! 然后,汪恭招认了汪家在陕甘境内的所有耳目与人脉,但我并没有急切出手惩处这些人,反倒是通过他们向蒙古人传递了一些虚假消息,让蒙古人误以为我把陕甘的边军粮饷与赈灾钱粮全部囤积在了陕甘陇南的河州卫!汪家留在蒙古那边的族人并不知道自己收到的是假情报,所以也不必担心暴露…… 为了加深这个消息的可信度,我还特意加强了陇南的防备力量,逼迫陇南的边军主动迎敌,每当蒙古人进扰陇南之际,也会第一时间派兵支援……如此种种,颇是耗费了一些心机!但如今看蒙古人向西调兵,恐怕是他们已经中计,准备集中兵力进攻陇南了!……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陇南就是我们与蒙古人的决战之地!”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缕精芒! 另一边,随着赵俊臣的解释与判断,不论是李如安、关武元、牛辅德,还是郑家栋、吴启凡、周勃,纷纷是身体一震、面色大变。 有些惊乱,但也有些兴奋。 周勃的幼子死在蒙古人的手上,一向是仇深似海,心中急切想要报复,对于开战的事情并不惊慌,反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所以他也就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只见周勃猛地站起身来,表情有些激动,冲着赵俊臣深深躬身行礼,道:“钦差大人智深似海、此计大妙!只要是咱们事先知道了蒙古人的目标,然后再调兵断其后路,就定然是可以给予蒙古人重创!” 随着周勃的领头,在场众人也纷纷是大赞赵俊臣的妙计。 但赵俊臣依旧是一副平静模样,说道:“刚才也说过了,我的这些布置只是姑且一试,原本并不指望蒙古人当真会中计,所以也没有向你们明说,如今只是意外之喜罢了……事实上,蒙古人会中计,也并不是我的计策有多么高明,只不过他们确实是被粮草的事情逼急了,并没有更多选择!”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再次变得严肃,又道:“不过,蒙古人固然是中计了,但咱们究竟要如何利用这次机会,也需要详细安排,不能让蒙古人看出破绽,吓走了他们……并且,诡计终究是不可持久,只能够让我们多一些优势与胜算,到了最后依然是要以实力取胜!否则,若是我们实力不及人、安排不周密,哪怕是趁机包围了蒙古军队,最终也会让他们破围而逃,一切计策也是白搭!”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所有人纷纷点头。 与此同时,对于赵俊臣的沉稳与城府,众人也是愈加钦佩了。 然后,李如安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钦差大人,既然咱们已经提前知道了蒙古人会主攻陇南,就需要尽早安排兵力才是……寻常的边军并不可靠,能够重用的军队也只有钦差大人您亲自组建的战兵新军、以及朝廷所支援的禁军精锐!如今战兵新军前去攻讨宁夏中路与榆林南路,但只是刚刚离开小半日,并未走远,还追得上!您看咱们是不是派人把战兵新军召回来?” 郑家栋也说道:“是啊,那些不服军令的边军将领大可以事后再去攻讨,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陇南地区的防务!战兵新军不仅是钦差大人您的心血所系,并且还是陕甘境内数一数二的强军,咱们若是想要击败蒙古大军,这个时候可离不开他们,还是赶快把他们召回来比较妥当!” 听到李如安与郑家栋的建议之后,赵俊臣认真思考了片刻。 然后,赵俊臣摇头道:“不必!” …… ps:看了一下书评区,有个帖子非常混乱,两位读者相互间骂个不停。 骂人者禁言,这是毫无疑问的。 那位id是“彷徨的冬季”的读者威胁称我敢禁言的话,就不再看这本破书,并且要留点小礼物,去告发这本书借古讽今之类……我只想说请便,这本书就算被封,对我而言也不会有任何经济损失,说过好几次了,继续写这本书只是因为我心中还有“责任”二字,如果这本书被封了,我就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逃避责任,反倒是一身轻松! 我希望读者与作者之间可以平等相处,作者并不是高人一等,读者也不是大爷,我们都只是起点这个平台的一份子,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另,dk=dk是老读者了,经常看到留言,谢谢你维护本书,但你确实是骂人了,也要禁言七天,见谅。 最后,各花如各眼,每个人针对这本书都有不同的看法,我对书评区的异议与批判也一向是有选择的接受,从不会急不可待的删帖禁言,喜欢这本书的读者大可不必强迫别人同样喜欢,也不必与那些批评者争辩,想要改变别人想法向来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以上! ……46 第八百零二章.赵俊臣的布局(三). …… …… “不必?” 听到赵俊臣的决定之后,众人皆是觉得不可理解。 陕甘边军的实际战力究竟如何,他们大都是心中有数。 简而言之,寻常的边军大都老弱,本质上只是边军武官们的佃农,他们的战力就连蒙古的寻常牧民都有不如,但这部分边军占了陕甘军队的绝大部分,并且数目上还有很大的水分。 与此同时,各地边军将领所精心培养的私兵则是战力不俗,并不逊于蒙古精锐,但私兵的数量太少,也太过分散,一名寻常的边军千户最多也只能养得起三四十名私兵,很难形成战力。 至于赵俊臣这段时间所组建的战兵新军,却无疑是陕甘三边数一数二的强军,战士全都是性格悍勇、身强体壮的私兵出身,规模却要比任何一支私兵都要庞大的多,领兵武将全都是陕甘境内数一数二的勇将,兵甲也算得上是齐备精良,并且这支队伍的将士们在赵俊臣的思想动员之下,全都是士气高涨、战意强烈。 依照在场众人的想法,别说是寻常的蒙古骑兵了,就算是传说中灭国无数的准噶尔大军,也未必就会比战兵新军更强多少。 所以,眼看着准噶尔大军即将要大举进攻陕甘陇南,但陕甘陇南的边军仅依靠少数的私兵必然是难以抵抗,当务之急自然是紧急召回战兵新军,让他们前去陇南支援,准噶尔大军在传说中更强于普通的蒙古精锐,也唯有出动战兵新军才可以相抗衡! 然而,他们却没想到,赵俊臣竟然是心中毫无迫切之意,依然打算让战兵新军前去攻讨那些不服从军令的边军武官。 这样一来,若是耽搁了战局,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不论是李如安、关武元、牛辅德这些赵俊臣的心腹,还是郑家栋、吴启凡、周勃这些陕甘本地官员,皆是心中急切,打算劝赵俊臣改变主意。 然而,不等他们开口,赵俊臣已是先一步开口解释道:“我自然也知道战局紧迫,但我的这般决定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种种,吴启凡已是不敢小觑赵俊臣的心机智慧,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连忙说道:“还请钦差大人赐教!“ 赵俊臣缓缓解释道:“首先,战兵新军若是用以守城,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他们应该与蒙古人野外对阵,唯有如此才可以最大程度的杀伤蒙古人的有生力量,把蒙古人彻底打疼!所以,战兵新军在这次战事之中的作用是包围、堵后路、上阵冲杀,所以也不需要他们太早前往陇南支援,否则战兵新军只会被堵到城池之内无法施展,又或者会暴露我们的作战意图。”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其次,战兵新军确实是战力不俗,丝毫不逊于蒙古精锐,若是让他们太早与蒙古人交手的话,说不定就会让蒙古人心生怯意、知难而退,这样一来,咱们就很难造成蒙古人太大的伤亡!” 见众人皆是若有所思,赵俊臣又说道:“最后,战兵新军如今攻讨那些不服从总督府军令的边军武官,也是很有必要的行动!唯有如此我们才可以杀一儆百、彻底统一陕甘的军政力量,与此同时,这次行动也可以促使战兵新军加快磨合、加强战力,到了真正的决战之际,也可以发挥更大的力量! 除此之外,我的计策看似是成功了,但也要考虑到蒙古人会不会留有后手,比如他们会不会在进攻陇南的同时又分兵进攻西安府、以此来分散咱们的兵力与精力?所以,战兵新军暂且不可轻动,咱们必须要保留一定的应急力量!” 说到这里,赵俊臣表情严肃的总结道:“依照我的想法,战兵新军最好是在战事中期加入战场,趁着准噶尔的大军专心攻城之际,断掉他们的后路,将他们重重包围,然后再里应外合,把准噶尔军队彻底击溃!” 听完了赵俊臣的解释,众人皆是沉思不语。 良久之后,众人终于是纷纷点头赞成了赵俊臣的观点。 但吴启凡沉吟了片刻之后,依然提出了异议,说道:“不过,若是蒙古人下定决定强攻的话,仅凭陇南的边军实力,恐怕是很难抵抗。若是咱们毫无支援的话,说不定还不等战兵新军包抄后路,陇南的几处卫城就已然被蒙古人攻破了……还有,依照钦差大人的计划,战兵新军加入战场的时机至关紧要,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必须要找准最恰当的时机才行。” 赵俊臣点头表示同意,说道:“吴知府的顾虑很有道理,若是咱们没有及时支援陇南的话,就是明摆着以陇南为诱饵,也同样会让蒙古人看出破绽……事实上,在此之前,我已经陆续向陇南调去了三千援兵,也趁机调去了一批守城器械,但仅凭这么一点兵力显然不足以支撑太长时间,所以……”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目光转向了关武元。 见到赵俊臣的目光,关武元的表情顿时一变,隐隐有些慌乱,再也见不到平日里的威严孤傲之态,看向赵俊臣的眼神甚至还带着一丝哀求。 很显然,赵俊臣打算让关武元领兵前去陇南支援。 除了战兵新军之外,关武元麾下的禁军精锐也是总督府唯一可以调动的可战兵力了。 关武元显然不希望自己接手这样的危险差事。 但赵俊臣并没有放过关武元,依然是说道:“关将军,在这般情况下,是你们禁军精锐出动的时候了!我命你亲自领兵两万人,前往陇南支援!我的要求是,在四十天以内,你要坚守陇南的各城与各卫所,不论你用任何办法,都绝不能让蒙古人破城!” 见到关武元的面色苍白,良久没有领命,赵俊臣的眉头不由一皱。 说实话,若非是手中实在没有人才,赵俊臣也不愿意用关武元这个色厉内荏之辈。 不过,关武元虽然是无能怯弱,但他的麾下也确实集中了禁军绝大部分精锐,其中也有几位将领有真本事,否则赵俊臣还真不敢把这个任务交给关武元。 注视了关武元片刻之后,赵俊臣的心中轻轻一叹,又说道:“放心吧,我已是提前在陇南准备了足够多的守城器械,陕甘督抚们前段时间所抓捕的逃荒灾民也大都留在那里,我也没有白养活他们,他们这些日子以来颇是修建了许多防备工事,如今的陇南虽然还算不上是固若金汤,但也绝对是易守难攻了……再加上蒙古人向来不善于攻城,只要是你下定决心坚守,就一定可以拖到足够长的时间,等到蒙古人稍现疲态之际,我也会亲自领兵前去支援!” 说到这里,赵俊臣略略加重了语气,问道:“怎么,关将军难道也要违抗军令不成?” 听到赵俊臣的质问,关武元身体不由一颤。 相较于远在千里之外的蒙古大军,他还是更加害怕近在眼前的赵俊臣。 于是,关武元最终还是出列领命道:“卑职……遵令!” 关武元的声音充满了苦涩,但赵俊臣好似完全没有听出来,只是再次安抚道:“事成之后,我必然会向朝廷为关将军请功!” 然后,赵俊臣不再看向关武元,继续说道:“宁夏中路距离甘肃陇南不远,为了节省时间、避免将士们来回奔波消耗体力,前去攻讨宁夏中路的战兵新军就不必赶回花马池营了,派出信使向他们传令,让他们事成之后前往甘肃与宁夏的交界处附近驻扎,整军备战、随时听候军令…… 还有,派人向甘肃军镇传令,甘肃军镇加入战兵新军的私兵队伍也不必赶来花马池营,如今也没时间操练他们了,甘肃即将要成为战场,他们也未必能够赶到,就让他们前往兰州府集合,暂且由兰州守备官负责操练,同样是整军备战、随时听候军令…… 再向甘肃陇南地区的所有州县传令,让他们坚壁清野、收拢百姓进城,防止蒙古人的劫掠……甘肃的河西七卫也要密切关注陇南战事,随时准备出击支援……” 就这样,赵俊臣发布了一项又一项的命令。 确定了大致的布局之后,赵俊臣又与众人商议了许多事情。 应急备案、细节安排、行军路线…… 整整商议了一天时间,集思广益之下,大致的战略计划总算是有了着落。 然后,整个花马池营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当天下午,近百位的信使离开了花马池营,带着赵俊臣的命令快马加鞭向着陕甘各地奔去!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在巴根的大帐内,蒙古联军的众位首领则是陷入了无尽的扯皮与争吵之中! 一切争吵,皆是源于利益! …… ps:虫子刚刚检查了一下,发现这本书又有许多章节被屏蔽了,很无语……只好是慢慢修改、再申请解禁吧! …… 第八百零三章.狼烟起(一). …… …… 此时,鄂托克前旗草原上,巴根的帅帐之内。 确认了甘肃陇南地区囤积着大量粮草的消息之后,众位首领对于巴根主攻陇南的决定已是再无异议。 正如赵俊臣的推断,蒙古联军如今看似是大军压境、气势汹汹,但实际上已是落入绝境、再无退路,若是他们无法在大明境内劫掠到足够多的粮草的话,那么也无需明朝反攻报复,他们自己就会在今年寒冬期间步向衰败。 所以,他们已是别无选择,只能攻城夺粮,哪怕是明知道陕甘陇南地区如今必然是戒备森严,甚至有可能会是一处陷阱,他们也必须要跳进去! 然而,决定了进攻方向之后,众位首领很快就再次产生了争执。 争执的核心,乃是事成之后的利益分配问题。 大帐内,巴根表现出一副信任备至的态度,表情间满是诚恳,向齐格木说道:“齐格木兄弟,事情就是这样,为了劫掠到足够的粮草财物,准噶尔大军即将要移兵向西、进攻汉人的陇南地区,但那里囤积着大量粮草,必然是重兵驻守、戒备森严,我希望蒙古右翼部落联军能够为准噶尔汗国的勇士们分担一些压力,主动进攻汉人的榆林军镇,并且是分兵骚扰汉人的花马池营与各地州府! 这样一来,汉人必然是应接不暇,就不能为陇南提供太多支援,准噶尔的勇士们攻城的时候也会轻松许多……当然,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各部落如今已是一体同心,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这样吧,等到事成之后,准噶尔汗国所劫掠到的粮食、财物、奴隶,全部分给你们三成,如何?” 对于巴根的提议,齐格木自然是不会答应。 先不说巴根会不会事后赖账,又或者是在劫掠所获的数目上做手脚,仅只是三成的劫掠收获也实在是太少了! 于是,齐格木冷笑道:“仅只是三成?巴根首领也太慷慨了吧?你可知道我们蒙古右翼究竟有多少部落、多少勇士?” 巴根这一次倒是好脾气,态度温和的商议道:“齐格木兄弟,你要知道我们准噶尔汗国如今已是占领了西域与青海全境,需要粮草的地方只会比你们蒙古右翼部落更多!更何况,在这次行动当中,你们蒙古右翼部落联军只是出兵骚扰而已,但我们准噶尔军队却是要攻破汉人城池,必然是一场苦战,说不定还会伤亡惨重,所以我们理应分到更多……当然了,我也知道蒙古右翼部落的难处,这样吧……事成之后就分给你们四成,如何?” 然而,对于巴根的好言相商,齐格木则是笑容愈冷:“巴根首领,你真以为我是傻子不成?在此之前,我们蒙古右翼部落联军负责拖住汉人的边军主力,而你们则是肆无忌惮的四处派兵劫掠,我们就已经吃亏很多了,只是考虑到双方的关系,才会一直隐忍着,但巴根首领若是贪得无厌的话,我们蒙古右翼也不会一忍再忍!” 说到这里,不等巴根开口解释,齐格木已是继续说道:“巴根首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攻破了汉人的城池之后,你们准噶尔汗国究竟是劫掠到了多少粮草、多少财物、多少奴隶,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到时候明面上是分给了我们蒙古右翼部落四成收获,但实际上究竟分了多少,又有谁人知道?巴根首领认为我们蒙古右翼部落联军出力太少,不能分到更多,那我们蒙古右翼部落联军就多出一份力气好了!除了派兵骚扰汉人的各地州府之外,我们蒙古右翼部落还会再派出一万五千名勇士与你们准噶尔大军一同进攻汉人的甘肃陇南地区,但最终的劫掠收获,我们蒙古右翼部落要分一半!” 听到齐格木的说法,巴根眼中闪过了一丝怒火与杀意,满是横肉的脸上表情愈加狰狞,心中更是有些恼羞成怒! 当然,齐格木也确实是拆穿了巴根的如意算盘! 按照巴根的想法,劫掠了汉人的粮草财物之后,最终能分给蒙古右翼部落两成就已经是非常慷慨了! 不过,考虑到准噶尔汗国依然是需要蒙古右翼联军分担压力,所以巴根依然是强自忍耐着,只是向着帐内的另外几位首领打了一个眼色示意。 大帐之内,除了准噶尔汗国的首领巴根与蒙古右翼部落联军的使者齐格木之外,还另有七八人在座,这些人大都是准噶尔汗国的仆从军首领。 其中,有一名中年汉子形象迥异,鼻高目深、毛发发黄、双眼隐含碧色,乃是哈萨克骑兵的首领阿拜海达尔。 准噶尔汗国征服了哈萨克汗国之后,哈萨克族固然是有一部分人不断反抗、拼死不从,但同样也有一部分人甘愿成为准噶尔汗国的鹰犬爪牙,随着准噶尔汗国四处侵略,而阿拜海达尔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准噶尔汗国这一次来到大明疆域劫掠,除了嫡系军队两万五千人之外,另还有三万仆从军,其中就以哈萨克骑兵、叶尔羌骑兵、诸察合台骑兵的数量最多,各有六七千人。 见到巴根的眼神示意之后,阿拜海达尔就迫不及待的表态说道:“齐格木,你可不要忘了,巴根首领此次领兵来到蒙古草原,是全权代表着葛尔丹大汗!他的态度就是葛尔丹大汗的态度,你们蒙古右翼部落已经向葛尔丹大汗表示了臣服,自然是要听从巴根首领的命令!难道,你们蒙古右翼想要反抗强大的准噶尔汗国不成?” 阿拜海达尔的蒙古语并不熟练,说话之际总有一种阴阳怪气的味道。 随着阿拜海达尔的话声落下,诸察合台骑兵的首领苏合也是随声附和,语气之间满是威胁之意,道:“齐格木兄弟,你的态度太过强硬了,希望你能够考虑到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部落的和睦关系!准噶尔汗国的勇士是无敌的,巴根首领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若是再得寸进尺的话,你们蒙古右翼部落恐怕是讨不到任何好处!” 叶尔羌骑兵的首领阿木尔是一位表情阴沉的老者,此时则是阴恻恻的说道:“是啊,齐格木,注意你的态度!就算是你的父亲乞颜思勤也不敢与巴根首领这样说话!你们蒙古右翼的部落多、勇士多,难道我们哈萨克、叶尔羌、诸察合台的勇士就少了?我们难道就不需要分些粮食?巴根首领愿意分给你们四成之多,就已经是非常慷慨了!” 相较于巴根的一再隐忍,这三位仆从军首领的态度则是要强硬得多。 事实上,相较于巴根,这三人也确实是更加看不惯齐格木的强硬表现。 在他们三人看来,蒙古右翼各大部落与哈萨克、叶尔羌、诸察合台一样,都已经向准噶尔汗国俯首称臣,也都是准噶尔汗国的二等人,面对巴根首领的时候就应该奴颜婢膝,但又要比那些小部落、小汗国更加尊贵许多。 然而,齐格木却是表现出一副与巴根平起平坐的样子,就好似蒙古右翼部落同样是高人一等,这无形中刺伤了哈萨克、叶尔羌、诸察合台的“自尊”。 所以,他们三人心中颇是愤愤不平。 见到几位仆从军首领的陆续发言,齐格木的表情满是不屑,轻哼道:“蒙古右翼部落固然已是奉葛尔丹大汗为共主,但这并不代表着我们蒙古右翼部落就活该饿死冻死!……这样吧,我们蒙古右翼部落联军出兵一万五千人与你们共同进攻汉人的甘肃陇南地区,但准噶尔汗国要分给我们四成半的粮草与财物,奴隶只要三成,这已是我们蒙古右翼部落的底线了,若是巴根首领再不答应,那么我们蒙古右翼部落联军就不会再与你们配合、只好是单独行动了!” 说到这里,齐格木用眼角瞥了三位仆从军首领一眼,又强调道:“和那些丧家之犬不同,我们蒙古右翼部落联军有能力单独行动!在准噶尔汗国出现之前,我们每年都是如此!” 听到齐格木赤裸裸的讥讽,三位仆从军首领顿时是勃然大怒,眼看着就要翻脸。 但就在这时,巴根却抬手阻止了他们。 只见巴根紧紧盯了齐格木片刻之后,突然笑道:“好,就按照齐格木兄弟的办法,你们出兵一万五千人与我们一同攻打陇南,最终的劫掠收获分给你们蒙古右翼部落四成半!” 听到巴根的决定,齐格木还以为自己在这场交锋之中获得了胜利,不由是面现得意。 不过,巴根的一双小眼睛之中,此时却是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冷冽杀意! 然后,蒙古联军的众位首领商议了一些细节之后,齐格木就离开了巴根大帐,想要抓紧时间向蒙古右翼部落联军通报消息。 等到齐格木离开之后,大帐内都是准噶尔汗国的亲信,哈萨克骑兵首领阿拜海达尔再也忍耐不住,满是愤愤不平的向巴根问道:“巴根首领,咱们当真是要分给蒙古右翼部落四成半的收获?哪怕是汉人的陇南地区确实是囤积了百万石粮草,但就这样被蒙古右翼部落分走了近半,咱们又能剩下多少?咱们的儿郎们又要如何过冬?” 巴根冷哼一声,说道:“暂且答应他就是了!等到攻城之际,我会让蒙古右翼部落联军派过来的一万五千人成为主力,让他们成为咱们准噶尔勇士的替死鬼!咱们也可以保存实力、减少伤亡!等到他们死伤惨重之后,就无力反抗咱们,到了那个时候,究竟要分给蒙古右翼部落多少粮草、财物、奴隶,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听到巴根的解释之后,众人终于是明白了巴根的心意。 顿时,大帐内响起了一阵阴冷笑声! …… …… 第八百零四章.狼烟起(二). …… …… 暂且不谈蒙古联军与陕甘三边的各自布置。 却说,战兵新军离开了花马池营之后,很快就兵分两路、奔赴宁夏中路与榆林南路。 相较于张诚、李丕的那一路分兵,何漳的麾下集中了火器营、骑兵营、以及步兵第一营,全都是战兵新军之中最精锐的兵力。 这样的兵力对付区区几名拥兵自重、不服军令的边军武官,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但何漳依然是不敢有任何懈怠,他很清楚赵俊臣的真实意图,也很清楚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那几名拥兵自重的边军武官只不过是小虾米,绝不是战兵新军的对手,战兵新军的真实目的乃是树立威信,所以就必须要展现出压倒性的实力、干净利落的完成任务,一旦是稍有拖延与波折,这次行动就算是失败了,甚至还会影响陕甘边军与蒙古联军的战情。 与此同时,这次行动也是为了进一步强化战兵新军的磨合与默契,甚至是赵俊臣对战兵新军的一次考核,战兵新军今后究竟会在战场上扮演怎样的角色,很大程度上就要看这一次的行动效果。 除此之外,战兵新军还有一个隐藏任务,那就是在行军路上与戚斌新军“切磋”、“交流”一番,并且是以实力压服戚斌新军,让戚斌新军彻底服从于赵俊臣! 为了这些目标,何漳一路上可以说是操碎了心。 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战兵新军就必须要加快速度行军;想要向沿途的边军卫所展现实力,战兵新军在急行军的同时还必须要展现出强大的军威气势;这样的要求,对于这个时代的军队而言实在是有些苛刻了。 但战兵新军毕竟是刚刚成型不久,问题依然留有不少,遇到这样的苛刻要求,将士们难免是心生怨气,所以就需要何漳想方设法的进行安抚;与此同时,因为急行军的缘故,时不时就会有士兵掉队走散,这些麻烦同样是需要何漳分心处理。 可以说,离开了花马池营之后,何漳简直比练兵的时候还要更加幸苦,若不是毛家栋、刘蛮牛等人能够为他分担一二,哪怕是何漳老当益壮,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也幸好战兵新军待遇优厚,受到了赵俊臣的思想动员之后又是士气高昂,所以才能够勉强达到要求,若是寻常的边军部队,这个时候就算是没有哗变,也必然会有大量士兵偷逃。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何漳领兵奔向榆林南路。 行军路上,可谓是情况频出,战兵新军每行十里路程就会停下休整一次,整顿队伍之余,也顺便是等待那些掉队的士兵。 到了晚上扎营休息之际,战兵新军只前进了不足七十里路程。 秦朝名将白起在华阳之战时,曾在八天时间内领兵行军八百里;汉朝霍去病曾在六日时间内转战千余里,同时还杀敌上万;唐时李道宗的麾下军队更是惊人,曾在十天之内行军两千余里,期间还与吐谷浑大军苦战数场;哪怕是前朝时期,秦良玉率领近万步兵从重庆赶到北京,也只用了两个半月时间,并且减员不到二百人…… 也就是说,古时精锐军队的行军速度至少也应该达到日行六十里的标准,若是急行军速度的话,更是应该达到日行百里的标准。 但战兵新军第一天的急行军,却只前进了不足七十里路程,何漳对于这个成绩自然是不大满意。 但何漳也知道,战兵新军还处于磨合时期,一切都急不来,将士们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之后,行军速度也会逐渐加快,所以何漳也没有太过于急切。 然而,大军扎营休息之后没过多久,突然有一位信使快马追上了战兵新军,交给了何漳一封总督府的密函。 帅帐之内,何漳拆开密函查看,顿时是面色大变。 在这封密函之中,赵俊臣向何漳详细交代了蒙古联军的动向与意图。 得知蒙古大军即将要进攻陇南、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何漳再也无法镇定,连忙向信使询问道:“对于蒙古人的异动,钦差大人可是有什么安排布置?是否需要我领兵赶去陇南支援?” 信使名叫李涵,同样是赵俊臣从京城带来的幕僚。 听到何漳的询问之后,李涵摇头道:“钦差大人自有安排,何将军的任务并没有变化,依然是攻讨那些拥兵自重的边军武官,依照钦差大人的计划,战兵新军将会在战事中期加入战场,负责包围截抄之事,所以何将军并不需要急着赶去陇南支援……钦差大人把蒙古人的动向告知将军,只是因为将军您乃是陕甘边军的栋梁支柱,希望将军可以心中有数、明白局势之紧迫,眼下的任务绝不可耽搁太长时间!” 何漳的表情愈加严肃,点头道:“我明白了,还望你回去转告钦差大人,我何漳一定会在时限之内完成任务,绝不会耽搁战事!” 李涵点了点头,然后起身道:“既然何将军已是明白了钦差大人的意思,我也就不再这里停留了,因为蒙古人的异动,花马池营眼下已是忙成一团,我还要尽快赶回总督府为钦差大人分忧,这就告辞了!” 李涵乃是赵俊臣的亲信幕僚,按理说他离开的时候何漳就算是没有亲身相送,也应该客套恭维几句才对。 但何漳此时心中只想着今后的战事安排,只是轻轻抬手示意之后,就任由李涵离开了。 等到李涵离开之后,何漳的目光转向了大帐内的另外二人。 这两人皆是何漳在战兵新军之中最看重的武官之一,分别是骑兵营主将毛家栋与与步兵第一营主将刘蛮牛 让何漳较为满意的是,这两人皆是表现不错,毛家栋依然是一副冷肃模样,只是眼中闪烁着思索之色,而刘蛮牛则是隐隐有些激动,似乎是有些迫不及待。 何漳缓缓说道:“蒙古大军终于有了异动,想要集中兵力攻打陕甘陇南,这正是我等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但在此之前,我们首先还要去攻讨那些不服军令的边军武官,所以你们暂且不要向人透露这个消息,以免扰乱了军心……还有,我原本是想要在路上慢慢磨合将士,让他们逐渐加快赶路速度,但如今看来,这般做法已是不合适了。为了避免耽误战机,明天的行军速度必须要进一步加快……武官们也要加紧督促,不能再让太多士兵掉队了,今天已是因为这种事情耽搁了太多时间……若是再有将士掉队,也不必刻意等待他们,以战兵新军的士气与待遇,士兵们就算掉队也不会逃跑,可以让他们自行前往榆林南路归队……” 说话之际,何漳的目光盯在刘蛮牛身上,问道:“蛮牛,没问题吧?” 刘蛮牛猛地站起身来,大声答道:“何将军放心,从明天开始,我步兵第一营绝不会再拖后腿!” 何漳麾下集中了骑兵营、火器营、以及步兵第一营,其中骑兵营全是乘马而行,赶路之际最是轻松,火器营的士兵大都只是背负火統而行,行军路上也没有太大负担,但刘蛮牛的步兵第一营就有些拖后腿了,因为装备精良的缘故,步兵第一营的将士大多是背负着沉重的甲胄与武器赶路,不仅是速度更慢,体力也消耗更多,今天战兵新军所掉队的将士,绝大部分人都是出自于步兵第一营。 这是客观情况,所以何漳也没有怪罪刘蛮牛,只是见刘蛮牛的情绪有些激动,与他一贯的沉稳表现大不相同,不由眉头一皱,问道:“怎么?马上就要与蒙古人决战了,蛮牛的心情有些激动?” 刘蛮牛微微一愣,才发现了自己的异常,然后他的表情再次变得沉稳,声音含着一丝冰冷肃杀之意,点头道:“卑职只是觉得,自己总算是可以杀敌为家人报仇了!” 这一次,何漳却是面现责备,道:“你如今乃是步兵第一营的主将,麾下近四千名将士的性命都要由你负责,将来到了战场,咱们战兵新军必然会是主力,而你的任何决定都有可能会影响战局之胜败!本将虽然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绝不能被心中情绪影响了判断,否则我今后可不敢重用于你!” 刘蛮牛沉默了片刻,然后垂首答道:“卑职明白了!” 其实,何漳虽然是警告了刘蛮牛,但他此时的心情同样是隐隐激动! 蒙古大军终于有了大动作,很快就要与蒙古人决战了! 在此之前,何漳虽然是勇名远播、战功卓著,但说到底只是小打小闹而已,毕竟他从前麾下只有两三百名私兵可用,只能对付蒙古人的小股骑兵,所谓的战功也不过是杀敌十余、退敌数百罢了,根本不能够伤到蒙古人的根本,也无法影响战局。 但如今,何漳已是成为了战兵新军的统帅,麾下拥有近两万名精兵,还得到了钦差赵俊臣的鼎力支持,拥有了与蒙古主力直面交锋的力量,也终于有机会大干一场、留名千古了! 多年以来的夙愿终于是即将要实现,何漳又如何还能平静?他的心情甚至要比刘蛮牛还要更加激动! 只不过,何漳毕竟是沙场老将,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务必要保持冷静,他对刘蛮牛的一番警告,其实也是在警告自己! 见到刘蛮牛听从了自己的警告,何漳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道:“陕甘三边与蒙古联军的大战虽然是一触即发,但我等也不能忽视眼前的任务,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钦差大人的交代……对了,戚斌新军如今位于何处?” 说到后面,何漳突然想起了赵俊臣交代给战兵新军的隐藏任务。 毛家栋起身答道:“按照情报,戚斌新军如今正在咱们东南方向的八十里处,这支军队虽然是向着花马池营方向行军,但速度很慢,每日不过是三四十里的路程……若是咱们加快行军的话,应该会在明天晌午之后与戚斌新军碰面!” 何漳面现冷意,说道:“吩咐下去,明日的卯时一刻,大军准时拔营出发!……再吩咐下去,探马发现了戚斌新军之后,不必与他们接触,而是要隐藏行迹、尽快向本将呈报……戚斌多次违背钦差大人的军令,但钦差大人则是屡屡容忍,认为此人的能力不可多得……哼,我这一次倒是要试一试此人的斤两!” 事到如今,何漳大约也看出来了,赵俊臣在陕甘三边最看重的武将共有两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就是戚斌,甚至赵俊臣对戚斌的重视程度还要隐隐更高于何漳。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仅是文人相轻,武将之间也同样是互不服气,戚斌近两年固然是战功不俗,但毕竟只是小辈,又有何资格与何漳这样的沙场老将相提并论? 所以,何漳的这一番决定,除了赵俊臣的吩咐之外,也是有些心中不服气的因素! 听到何漳的吩咐之后,刘蛮牛与毛家栋二人再次遵命。 他们皆是赵俊臣的亲信,对于戚斌同样是看不顺眼很久了! 只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戚斌新军的表现竟是远远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然后,他们也终于明白了赵俊臣看重戚斌的原因! 与何漳领军的一路急行不同,戚斌自从收到了赵俊臣的征召军令之后,就一直是磨磨蹭蹭、异常敷衍,不仅是拖延了好几日时间才开始领军出发,一路上的行军速度更是慢得令人发指。 当然,戚斌也并不是一味的拖延,他同样是趁着赶路的机会进一步的操练新军。 行军路上,戚斌对于麾下新军的要求极高,新军将士们不仅是要身穿甲胄、手持兵刃,并且还必须要保持队形齐整、步调一致! 这样的要求,远要比何漳对战兵新军的要求更加苛刻! 战兵新军每行走十里路程就需要重新整顿一次,对于这样的成绩何漳就已是很不满意了,但戚斌新军的情况就更加夸张了——每当新军士兵们的队形略显散乱之后,戚斌就会下令停军整队,这样一来,戚斌新军几乎是每行军半里路程就需要重新整队,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他们的龟速前进了。 到了第二天的未时左右,眼看着日头已上三竿,将士们也全都是饥肠辘辘,戚斌就下令停军,让将士们歇息吃饭。 然而,就在戚斌新军的将士们休息吃饭的时候,战兵新军的探马已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然后,依照何漳的要求,探马们并没有惊动战兵新军,而是悄然原路返回、将戚斌新军的事情禀报于何漳。 …… ……56 第八百零五章.狼烟起(三). …… …… “咚!咚!咚!” 这一天,固原军镇南路的镇安县附近,有一支军队正沿着道路缓缓而行。 与寻常边军相比,这一支军队的气势显得格外不同。 虽然是野外行军,但他们依然是秩序井然,无论横竖队列全都是整齐划一,军士们皆是清一色的青壮男子,全副武装、兵甲齐备,所有人都是腰板挺直、面色肃然! 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支军队在前行之际竟然是可以保持步伐一致,远远就能听到他们行走间的齐声轰响! 道路两旁的田野上,有一些百姓正在秋种,见到这支军队之后皆是不由自主的面现敬畏,百姓们虽然不懂得兵法军略,但也能感受到这支军队所散发的强大军威与英武之气! 这支与众不同的军队,自然就是戚斌新军了! 在赵俊臣与梁辅臣的鼎力支持之下,戚斌新军如今已是扩充到了三千人的规模,其中骑兵数量较少,只有五百人左右,但全都是骑乘着最优良的战马;火枪兵的数量较多,约有八九百人,皆是装备了明朝最精良的燧发枪,可射击两百米之外;剩下的军士全都是身披重甲、手持长枪的长枪兵。 可以说,戚斌新军不仅是军容严整、训练有素,他们的装备也要远远强于寻常的边军! 行军之际,戚斌骑在马上不断扫视着周围军士,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经过了这段时间以来的行军操练,这支新军确实是成长极快! 刚开始的时候,新军士兵们每行走数十步就会阵型散乱,必须要重新整理队伍,但经过这段时间的幸苦操练之后,新军士兵们已是可以行军千步之后依然保持队列严整。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成绩简直是不可思议,也让戚斌深感满意。 “这一个多月以来的苦心操练,虽然是拖慢了行军速度,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将士们如今已是可以长时间的保持队列齐整,队列操练已是融入了他们的骨子里,今后上了战场,将士们就可以相互间提供最大的支持,不同兵种也可以发挥出各自的最大作用……到了那个时候,这支军队虽然只有三千人,但也足以抵挡上万蒙古鞑子的进攻!” 想到这里,戚斌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傲气。 毕竟,这样一支强军,全是他亲手操练出来的! 而就在戚斌若有所思之际,一名身穿总旗服饰的武官策马来到戚斌的身边,态度恭敬的请示道:“戚将军,已是日上三竿了,如今又是秋老虎的天气,实在是闷热不堪,军士们皆已是身穿甲胄奔走了整整一上午时间,全都是饥肠辘辘、疲惫不堪……您看咱们是不是停军休整半个时辰?也好让将士们趁机吃些干粮填腹?” 这名武官年纪轻轻,不过是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白皙、相貌英俊,他此时的态度看似谦卑,但神情之间依然是隐隐带有一丝傲气,举手抬足之际既有军人的干练之气,也有世家子弟的富贵之气,显然是出身不凡。 见到这名武官之后,戚斌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既有欣赏与满意,也有厌恶与戒备! 这名武官自称名叫王贺,乃是浙江义乌人士、小地主家族出身,自幼就喜爱武艺,善用长枪棍棒,也读过一些兵书,戚斌前些日子在义乌境内招收了千余新兵,而王贺就是其中之一。 王贺参军之初,戚斌认为像是王贺这样的地主子弟往往是娇生惯养、难以管教,心中有些排斥,所以就提出了一项苛刻要求——王贺必须要穿上重甲奔跑三里路程,否则就不会让他加入新军之中。 但出乎戚斌意料之外的是,王贺竟是坚持了下来! 这样一来,戚斌也就转变了看法,把王贺收入了新军之中,又因为王贺的武艺娴熟、识字明理,基础远远好于寻常士兵,戚斌也就重点培养于他,希望王贺将来能够独当一面! 王贺也确实没有让戚斌失望,他丝毫没有纨绔子弟的骄慢与娇气,训练之际还要比寻常士兵更加努力,对于兵法韬略也有自己的见解,并且很快就学会了底层军官所需要的一切知识,他渐渐展现的领导才能也受到了寻常军士的支持与拥护…… 这样一来,戚斌对于王贺愈加看重,很快就提拔他成为了副旗官、小旗官、然后又成为了总旗官。 按照这样的趋势,王贺很快就会成为戚斌新军的中流砥柱、核心干将! 但就在戚斌准备进一步提拔王贺的时候,却是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王贺的姓名、出身、来历皆是假的! 此人的真实姓名乃是赵贺,也并非是义乌人士,而是扬州大族赵家的嫡系子弟!而扬州赵家最出名的族人,就是现如今的朝中权臣之一、户部尚书赵俊臣! 然后,戚斌暗中探查之下,又陆续发现了许多事情! 比如,赵贺一直都在新军之中想方设法的收买人心、拉帮结派! 又比如,除了赵贺之外,新军内部还有好几人与扬州赵家有关系,或者是赵贺的亲族兄弟,又或者是扬州赵家的世代长工。 再比如,赵贺等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一笔数量不菲的银子,并且这笔银子全部都用于收买人心。 这些事情加在一起,戚斌很快就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赵俊臣一直都在暗中渗透他的新军,意图掌控兵权,野心极大! 戚斌原本对赵俊臣印象很好,认为赵俊臣虽然是声名狼藉,但也同样是一名能臣,并且很是理解边军的幸苦,但因为这些事情,戚斌很快就对赵俊臣产生了防范与疏远之意。 这一次,赵俊臣出手架空了三边总督王铮,成为了陕甘军政的实际掌控者,更是引起了戚斌的心中警惕,愈加认为赵俊臣的野心不小。 所以,收到了赵俊臣的征召军令之后,戚斌就担心自己领军抵达花马池营之后会被赵俊臣夺去兵权,自己苦心操练的新军也就为赵俊臣做了嫁衣,所以就一直是敷衍怠慢、拖拖拉拉! 按照戚斌的计划,他将会在陕甘边军与蒙古联军正式开战之后抵达花马池营,到了那个时候,碍于军情之紧迫,赵俊臣也就不敢轻易夺走戚斌的兵权,再等到戚斌凭借这支新军屡建奇功、名声大振之后,也就有了一些抵抗之力,赵俊臣再想要夺走戚斌的兵权,也会心存顾忌! 回想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心态转变,戚斌的心情有些凝重,并且是深深打量了赵贺一眼。 对于赵贺此人,戚斌的态度有些复杂,既是欣赏他的才干与能力,也是厌恶他的不良居心。 不过,戚斌还没有抓到切实证据,新军的钱粮也离不开赵俊臣的支持,所以戚斌也就暂且隐忍着,并没有摊牌,依然是把赵贺留在身边。 此时,见戚斌没有答复自己的询问,只是深深打量着自己,赵贺的心情有些忐忑,试探着再次问道:“戚将军?您看咱们是不是停军休整一下?” 这一次,戚斌终于是点头答道:“就依你所说,让将士们原地休整!半个时辰之后再次出发!” 赵贺点了点头,马上就转身去安排了,行动颇是干练! 看着赵贺的背影,戚斌暗暗一叹,认为赵贺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可塑之才,但偏偏与自己不是一条心,实在是可惜。 从某方面而言,戚斌这一刻体会到了赵俊臣一直以来的心中无奈! 然后,随着戚斌的一声令下,原本是整齐划一的新军队伍顿时是混乱了起来,绝大部分士兵都是迫不及待的丢盔卸甲,就连兵刃都扔到了一旁。 见到这一幕,戚斌再次皱起了眉头。 依照戚斌的想法,新军将士应该是随时随刻都要保持军人的精干之态。 但戚斌也知道,这种事情还急不来,新军将士们这一路上虽然是行军速度很慢,但他们不仅是身穿重甲,还必须要保证步伐一致、队列齐整,这远远要比寻常的急行军更加幸苦。 要知道,寻常军队赶路的时候,将士们并不会真正持刃穿甲,大都是把兵甲背负在身上,远要比戚斌新军的将士们轻松得多。 穿着高达五十余斤的重甲,再加上秋后的闷热天气,这种情况下的赶路绝对是一件幸苦差事!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新军将士们的失态了。 新军的士兵们稍稍休息了一番之后,就各自拿出干粮与饮水填腹。 戚斌虽然是军中主将,却也没有任何特权,同样是坐在地上啃着干粮,他的干粮同样是难以下咽的粗面饼,与士兵们的干粮并没有任何区别。 戚斌从不会排斥自己与士兵们同甘共苦,并且是将之视为自己练兵的重要一环,所以他在新军之中深受拥护、威望极高。 然而,就在戚斌与军士们一同填腹的时候,异变突起! 道路的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轰鸣声! 戚斌面色一变,很快就通过马蹄声判断出对方至少有三千人马,并且全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在西北边军之中,很少见到这样大规模的骑兵! 如今,火筛入寇已是愈演愈烈,镇安县虽然是位于陕甘腹地,但也难保不会有蒙古大军出没! 难道,是蒙古骑兵来袭? 想到这里,戚斌急忙是站起身来,大声下令道:“所有将士听令,马上整军列队!备战迎敌!” 随着戚斌的一声令下,原本还是懒懒散散的新军将士们顿时是态度一变,只是极短的时间就重新变成了精干强悍的样子。 戚斌的苦心操练也没有白废,若是寻常军队遇到突袭,必然会乱成一团,军官找不到士兵、士兵也找不到军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够重新整队,哪怕是对方骑兵袭到眼前,都无法有效组织起来! 但戚斌新军的士兵早已经把各自的队形位置融入本能之中,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重新穿戴好了甲胄、整顿好了军阵! 然后,枪盾兵位列于前、火枪兵位列于后、骑兵们纷纷上马蓄势待发,所有人都是严阵以待。 接着,戚斌终于见到了远方奔来的大股骑兵! 见到这些骑兵全都是身穿明军所特有的鸳鸯战袍之后,戚斌的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认为自己只是虚惊一场,这支骑兵并非是蒙古鞑子,而是友军! 但很快,戚斌又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对方的骑兵显然也同样发现了戚斌新军,但他们不仅没有减慢马速,反倒是进一步的快马加鞭,当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近之后,战马上的骑士们更是纷纷举起了马刀! 这支看似是友军的骑兵,竟是想要攻击戚斌新军! “难道,这支骑兵是蒙古人假扮的?!” 震惊之余,戚斌却是处惊不乱,只是表情愈加严肃,再次大声下令道:“变阵!准备杀敌!对方不是友军!” 随着戚斌的一声令下,前排的枪兵们纷纷竖起盾牌、平举长枪,后列的火枪兵纷纷是准备好了火药、蓄势待发,骑兵们向着军阵两翼移动,随时准备包抄迎敌! 一时间,长枪如林、巨盾如山! 若是寻常的边军,这些事情至少是需要半柱香时间准备,但对于戚斌新军而言,这些事情却只需要半盏茶时间就可以准备完毕! 不过,戚斌新军固然是动作极快,但对方的骑兵也全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仅只是片刻的时间,这支骑兵队伍就已是奔袭到了戚斌新军的三百米外! 依照这样的趋势,到了下一瞬间,两军就会撞在一起!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 ps:虫子发现自己确实是不善于描写军事!这一章写了删、删了写,但一直不大满意。 但无论如何,虫子一定会保证质量!争取在十月内把陕甘的情节写完! 另,若是有什么好看的古代战争类题材小说,希望大家推荐一下,让虫子可以借鉴一二, …… 第八百零六章.狼烟起(四). …… …… 突然袭来的骑兵部队,正是战兵新军的骑兵营! 戚斌新军一路上专注于操练,又是于陕甘腹地行军,难免是疏于警戒,也没有隐藏行迹。 相较之下,战兵新军则是处心积虑,纯心想要给戚斌新军一个下马威,不仅是侦骑四出,并且还刻意隐藏了行军踪迹! 所以,戚斌新军并没有及时发现战兵新军,但战兵新军的探马却是提前发现了戚斌新军的踪迹! 探马发现了戚斌新军之后,并没有进行接触,反倒是悄然间返回本军禀报,何漳收到消息之后,立刻就下令毛家栋率领骑兵营出击、突袭戚斌新军! 依照常理,骑兵的战斗力要远远强于步兵,尤其是训练有素、善于骑射的精锐骑兵,哪怕是步兵的枪盾阵也无法克制,只能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若是双方兵力相近的话,骑兵往往只需要付出极小代价就可以完胜步军,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场赶羊式的屠杀! 戚斌新军只有三千人的规模,绝大多数军士都只是步兵,也没有事先防备,毛家栋的骑兵营同样拥有三千人的规模,全都是边军精锐,所以何漳认为毛家栋的骑兵营必然是可以轻易击溃戚斌新军。 按照何漳的想法,戚斌新军遭到骑兵营的突袭之后,猝不及防之下必然是乱成一团、无法组织有效防御,所以骑兵营也不必杀伤戚斌新军的将士,戚斌新军毕竟是友军,稍稍吓唬他们一下、占尽优势之后就可以收手了,这一次的行动只是为了展现战兵新军的实力、给戚斌一个下马威而已! 等到戚斌见识了战兵新军的实力之后,必然是心中傲气受挫,再等到何漳率领步兵第一营与火器营现身,就可以彻底压服戚斌新军,让戚斌不敢再违背赵俊臣的命令! 作为骑兵营的主将,毛家栋的想法与何漳一致,同样是认为戚斌新军绝不会是自己骑兵营的对手,这一次的行动并不是多么困难,甚至不需要何漳率领步兵出现,只需要骑兵营的实力就可以彻底压服戚斌! 战兵新军是西北边军最精锐的部队,而骑兵营则是战兵新军最精锐的部队——对于这一点,毛家栋一直是深信不疑! 然而,当毛家栋真正见到戚斌新军之后,才发现事情与他们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毛家栋完全没有想到,戚斌新军遭遇了突然袭击之后,竟是只用了极短时间就布置好了军阵、组织好了防御!骑兵营的奔袭速度不可谓不快,从戚斌新军发现踪迹,再到骑兵营奔袭而至,前后不过是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但戚斌新军竟是毫无乱象,及时布好了军阵!这样的表现完全超乎了毛家栋的想象! “轰隆隆~!” 三千人规模的精锐骑兵一同冲锋,必然是声势浩大。 尤其是毛家栋麾下的三千骑兵皆是边军精锐,冲锋之际依然能够保持阵型,骑兵们汇聚于一处形成箭头形状,数千柄明晃晃的马刀高举如林,气势更加惊人,马蹄奔踏之下,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若是寻常军队见到这一幕,哪怕是已经布置好了防御,也必然会心生怯意、士气动摇,军阵也会产生混乱,甚至还会有大量士兵临阵窜逃! 然而,戚斌新军的军士们却是训练有素,皆是坚守原位、各司其责,哪怕是心中出现了退怯之意,但军阵依然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混乱! 并且,他们的军阵极为严整,长枪兵站在前列负责防御、火枪兵位于后方负责攻击,骑兵们位于左右两翼负责策应,就好似刺猬一般让人无处下手! 毛家栋也知道戚斌新军装备了明朝最精良的燧发枪,射程高达百步,相较之下,骑兵营的骑射距离只有五十步左右!在这方面,却是骑兵营落入下风,若是用骑射之术对付戚斌新军,反倒是骑兵营的损失更大! 当然,火器的缺点是操作不便、射击间隔太长,若是毛家栋愿意承受一定程度的损失,领兵直接冲杀过去,倒也可以弥补劣势,但戚斌新军的火枪兵前面还有长枪兵负责防御、又有两翼骑兵负责牵制,胜负依然难料! 最重要的是,毛家栋这一次行动只是为了展现战兵新军的实力、给戚斌新军一个下马威而已,并不打算造成双方的损伤,所以这种方法也就无法使用了! 但毛家栋毕竟是骑兵能手,很快就想到了对策! 眼看着骑兵营就要冲进对方的射程之内,战兵新军的火枪兵们已是随时准备开枪,毛家栋突然扬起马刀,向着左右方向一晃,高声喊道:“分兵左右,包抄他们!” 随着毛家栋的一声令下,骑兵营顿时是分散左右,向着戚斌新军的两翼包抄! 毛家栋的想法很简单,戚斌新军的防御与火力主要是集中在军阵前方,两翼只有几百名骑兵负责策应,实力远不如前阵,乃是相对而言的弱点,两军如今已是拉近了距离,戚斌新军完全没有变阵的时间,所以骑兵营就可以从两翼方向突破防御,一举建立胜势! 毛家栋的想法很好,骑兵营的将士们也忠实执行了毛家栋的军令。 然而,毛家栋却是发现,自己依然是小瞧了戚斌新军的实力! 另一边,见到骑兵营奔袭而来的浩大声势之后,戚斌的表情极为严肃。 眼前这支骑兵在奔袭之际依然可以保持队形,所有骑兵的速度皆是近乎相等,就知道这支骑兵即使是在蒙古联军之中也绝对属于精锐之师。 不过,这支骑兵虽然是精锐,但戚斌对于自己的麾下新军更有信心,这支骑兵只要进入了火枪兵的射程之内,就会遭到迎头痛击!等到他们人仰马翻之际,就是戚斌新军的反攻之时! 但出乎戚斌意料的是,这支骑兵就好似提前猜到了戚斌新军的射程一般,眼看着他们即将要进入射程之内,却又突然间兵分两路、包抄两翼! 见到骑兵营分兵包抄之际,依然是毫无乱象,戚斌终于是面色微变,发现这支骑兵要比想象中更加精锐! 与此同时,对于骑兵营的战术,戚斌又有些心中疑惑。 眼前的情况,骑兵营明明应该一鼓作气的继续冲锋才对,这样才能够发挥大队骑兵的最大优势! 但戚斌很快就猜到了毛家栋的战术意图,但他依然是没有丝毫惊乱,只是高声下令道:“步兵变阵,两翼布防!骑兵出击,负责牵制!” 随着戚斌的一声令下,两翼的骑兵们纷纷策马向着毛家栋的骑兵营迎去,为步兵变阵争取时间! 原本是不动如山的步兵军士们则是纷纷向着两翼移动,他们经过长期的幸苦训练之后,对于军阵变化已是深入本能,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站位,骑兵们只需要为他们争取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就可以重新布置防御! 甚至,趁着双方骑兵纠缠的机会,步兵军阵还能够发起一次反攻! 另一边,见到戚斌新军的骑兵向着自己冲锋而来,毛家栋又是心中一惊! 对方的骑兵只有五百人左右,兵力方面处于绝对的劣势,但他们依然是义无反顾的进行反击,这样的勇气与执行力在边军之中可是很难见到! 再看到到对方步兵的变阵速度极快,只是极短时间内就增加了两翼的兵力防御,哪怕是自己击败了对方的骑兵,也依然是难以击破对方的军阵防御,甚至还会因此而显出破绽! 想到这里,毛家栋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双方毕竟是友军,这次行动也只是进行威吓罢了,并不能真刀真枪的实干一场,也不能造成太大的损伤,这让毛家栋觉得有些束手束脚!明明是拥有九牛二虎之力,却偏偏是用不上一丝一毫! 毛家栋依然相信,若是双方真刀实枪的大战一场,胜者绝对是自己,但碍于各种情况,骑兵营并不能真正发挥实力! 事实上,戚斌也是同样的想法!不仅是毛家栋不愿意制造伤亡,戚斌见到骑兵营的明军战袍之后同样是有所保留,双方到目前为止只是相互间不断的变阵试探,局势看似紧迫,但实际上也没有任何战场的惨烈气氛。 毛家栋原本只是想要打戚斌新军一个猝不及防,但眼前的情景显然是无法达成目标了。 眼看着双方骑兵就要撞在一起,毛家栋心中暗暗叹息一声,然后扬手高声喝道:“退兵!” 下令之后,毛家栋率先调转马头向着另一个方面奔去,骑兵营的将士们也纷纷跟在后面,趁着两军碰撞之前脱离了战场! 脱离战场之际,毛家栋再次转头看了一眼戚斌新军的严密军阵,眼中闪过了一丝惺惺相惜的钦佩之意。 毛家栋原本看不惯戚斌,乃是因为戚斌太受赵俊臣的重视,偏偏戚斌并没有展现出任何过人之处,反倒是屡屡的懈怠军令,毛家栋心中难免是有些想法,但如今见到戚斌新军的训练有素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赵俊臣重视戚斌的原因,毛家栋也并不是小肚鸡肠之辈,心中的排挤之意自然是消散了大半! 与此同时,就在毛家栋退兵之际,何漳已是带领步军第一营与火器营出现在了远方,渐渐向着戚斌新军压来! 而戚斌见到这一幕之后,则是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 …… 第八百零七章.狼烟起(五). …… …… 何漳带领步兵主力抵达现场之后,发现戚斌新军并没有如预想中一般被骑兵营轻易击溃,反倒是严阵以待、守势森严,却是骑兵营主动脱离了战场。 见到这一幕,何漳的老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毛家栋也见到了战兵新军的步兵主力,很快就领兵汇合! 毛家栋策马来到何漳身边之后,何漳迫不及待的问道:“毛百户,究竟是怎么回事?骑兵营的突袭为何没能建功?我看对方已经布置好了军阵防御,难道是他们提前发现了骑兵营的踪迹?” 毛家栋面色严肃的缓缓摇头,说道:“并不是骑兵营暴露了踪迹,而是戚斌新军实在是训练有素,远远见到骑兵营的突袭之后,就即刻组织列阵进行防御,他们的列阵速度极快,竟是赶在骑兵营进攻之前就摆好了军阵,前后不过是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实在是不可思议……此外,他们的军阵极为严密,不留任何破绽,就好似刺猬一般让人难以下手,卑职若是强行破阵的话,必然会造成双方大量伤亡,却是不合初衷,所以就领兵退回来了……” 说到这里,毛家栋皱着眉头轻轻摇了摇头。 听到毛家栋的解释之后,何漳愈加觉得不可思议。 仅是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三千人的军队就可以列好防御军阵,这样的效率远远超乎了何漳的想象。 要知道,战兵新军也算是精锐之师了,并且全都是由经验丰富的老兵构成,但也至少需要半刻钟的时间才可以列阵布防,并且这样的速度在西北边军之中已经算是首屈一指了! 但戚斌新军的效率竟是要比战兵新军快了一倍有余! 想到这里,何漳的面色有些森沉。 战兵新军乃是何漳的心血所系,战兵新军与戚斌新军又是陕甘境内仅有的两支新军,皆是受到了赵俊臣的重视与支持,相互间难免会有些攀比之意,如今发现战兵新军在训练方面不如戚斌新军之后,何漳自然是心情不佳。 沉默片刻后,何漳再次问道:“早就听说戚斌最是善于练兵,继承了当年戚少保的手段,如今只看戚斌新军的列阵之快,就知道戚斌此人确实是名不虚传,怪不得钦差大人会看重于他……不过,仅只是列阵速度比较快罢了,哪怕是守势森严,难道骑兵营就束手无策了?” 听到何漳的质问,毛家栋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傲然之色,轻哼道:“束手无策?怎么可能!戚斌新军绝大部分士兵都是毫无经验的新兵蛋子,如何会是骑兵营的对手?!这一次行动只是想要吓唬他们一下,卑职也不愿意造成双方过多伤亡,所以才会处处留手,远没有发挥全力!若是真刀实枪的大战一场,哪怕是对方火器精良、守势严密,以骑兵营的冲击力也绝对可以破阵败敌…… 当然,最开始的时候,骑兵营的损失恐怕会较为严重,但双方一旦是拉近距离,戚斌新军经验不足的劣势就会显露无疑,别看他们列阵布防的时候像模像样,真正到了短兵相接之际,那些新兵蛋子必然是慌乱无策,相较之下,骑兵营的将士们全都是悍勇善斗的百战老兵,定然是可以轻易击溃他们!” 毛家栋平日里也算是寡言少语之辈,但这一次受了激将,却是一口气说了很多。 不过,毛家栋的说法也确实有道理,真正的强军皆是经过了血战磨练,戚斌新军确实是训练有素,但毕竟是没有经过战事考验,如今也只是拥有了一支强军的基础罢了! 听到毛家栋的说法之后,何漳点了点头,认为毛家栋的说法很有道理。 即使是不谈双方将士在作战经验方面的差距,两支新军的规模也是天差地远,战兵新军的兵力近十倍于戚斌新军,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战兵新军完胜于戚斌新军了! 更何况,戚斌的优势仅只是练兵罢了,若论指挥作战、战场决断等等方面,必然是不如何漳、毛家栋等人,这同样是战兵新军的优势! 所以,戚斌新军虽然在训练方面有优势,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是战兵新军的对手! 对此,何漳同样是深信不疑! 当然,戚斌新军缺乏战争经验只是暂时的,若是戚斌新军的战争经验渐渐丰富、兵力规模也越来越大之后,两支军队的强弱对比就是另一回事了。 想到战兵新军的种种优势,何漳的心理平衡了一些,又见到毛家栋的神情中带着一丝不满,就点头安抚道:“当然,战兵新军绝对是西北边军之中最精锐的军队,骑兵营则是战兵新军之中最精锐的兵力,戚斌新军哪怕是训练有素,也绝不会是会骑兵营的对手!” 听到何漳的安抚,毛家栋面色稍缓,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安抚了毛家栋之后,何漳却是再次皱起了眉头,说道:“不过,钦差大人很重视这支新军,咱们这次的任务就是替钦差大人收服戚斌,我原本是打算利用骑兵营的突袭给戚斌新军一个下马威,趁机彻底压服于他,但戚斌新军却是出乎意料的训练有素,为了避免双方伤亡,骑兵营也没有使出全力,却是让计划落空了……如今又该如何处理是好?” 听到何漳的询问,毛家栋与刘蛮牛皆是皱眉不语。 战兵新军的任务若是彻底击溃戚斌新军,他们倒是有无数办法,但若是想要在避免伤亡的前提下收服戚斌新军,并且戚斌新军显然也不是弱者,最开始的突袭并没有建功,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就在这时,戚斌新军突然有了动静,向着战兵新军的方向缓缓移动而来。 见到戚斌新军的三千将士行动之际,依然是可以保持列阵不乱,何漳、毛家栋、刘蛮牛等人又是心中一惊,发现他们还是低估了戚斌新军的训练有素! 关武元麾下的禁军精锐因为是天子近卫的缘故,偶尔会受到皇帝巡阅,同样是善于列阵,若论列阵之严整,也是首屈一指,但他们只能在静止状态之下列阵齐整,一旦是让他们列阵移动的话,队列很快就会混乱不堪。 在行军之际保持列阵状态,这种事情只有当年的戚家军可以办到,却没想到如今竟是在戚斌新军的身上重现了! 见到这一幕之后,何漳又是轻哼一声。 没过多久,两军已是渐渐逼近。 然后,就见到一名相貌俊朗的年轻军官领着几名骑士策马出阵、奔到了两军中间,高声喝道:“你们可是花马池营的战兵新军?是哪位将军领兵?我是榆林守备官戚斌,可否现身相谈?” 听到戚斌的高声呼喝,何漳微微一愣。 “此人就是戚斌?之前一直是无缘相见,没想到他要比想象中更加年轻,倒是年少有为!”何漳略略沉吟之后,转头吩咐道:“蛮牛你坐镇军中,毛百户随我去见一见他,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要说的!” 说完,何漳同样是策马出阵,向着戚斌迎去。 毛家栋深深打量着戚斌一眼之后,也策马跟在何漳身后。 然后,赵俊臣在西北边军之中最看重的两位将领,终于是见面了! …… …… 第八百零八章.狼烟起(六). 古…… …… 在陕甘三边,何漳已是成名多年的老将,就连蒙古人都有听闻过他的威名,戚斌则是后进之辈,不过是近两年才渐渐有了一些名气。 此前,何漳从来都没有刻意关注过戚斌,但戚斌却已是对何漳敬仰已久,也远远见过何漳几次。 所以,何漳现身之后,戚斌一眼就认出了何漳的身份,不由是面色微变。 赵俊臣组建战兵新军的事情,在陕甘境内闹出了极大的风波,戚斌自然也有耳闻。 骑兵营突袭戚斌新军之际所展现的战斗素养、身上的鸳鸯战袍、以及处处留手的战斗风格,也让戚斌隐约猜到了眼前这支军队的来历与来意,但戚斌万万没想到竟是战兵新军的主将何漳亲自出马了! 军队之中,不仅是以强者为尊,排资论辈的风气也永远都会存在,何漳不仅是军中强者,更还是军中前辈,他这些年来的战绩军功,就算是戚斌也深感钦佩。 所以,何漳现身之后,戚斌心中不由一惊,气势顿时就矮了一头,连忙是下马行礼道:“晚辈戚斌,见过何老将军!” 何漳原本还以为戚斌会是一个恃才傲物、无礼自大之辈,却没想到戚斌在自己面前竟是这样的谦逊有礼,不由是微微一愣。 但转瞬间,何漳已是沉下脸来,问道:“你就是榆林军镇的守备官戚斌?” 戚斌垂首答道:“晚辈正是戚斌!” 何漳轻哼一声,缓缓说道:“榆林南路有几名武官拥兵自重、拒不服从总督府的军令,本将奉钦差大人之命前去攻讨他们,今日正好路过于此……” 说到这里,何漳稍稍加重了语气,并且是意味深长的打量了戚斌一眼,暗示戚斌这段时间的表现也属于“拥兵自重、不服军令”之列。 然后,何漳又说道:“……见到你的这支军队之后,想到你的这支军队与本将的战兵新军乃是西北边军之中目前仅有的两支新军,就想要趁机切磋一下,便让骑兵营进行了一场突袭……具体的经过,骑兵营的毛百户已经向本将详细讲述过了,骑兵营虽然是未尽全力,但你的这支新军能够守得滴水不漏,也足以证明你的练兵能力,也怪不得钦差大人会如此的看重于你,并且是屡屡容忍你的诸般作为……!” 听到何漳的语气看似夸赞,但实际上已是有了训斥之意,戚斌心中有些无奈。 其实,戚斌乃是真才实学之辈,心中自有一股傲气,这一次邀请战兵新军的主将谈话原本也是为了质问对方为何要偷袭自己,但何漳的资历、军功、声望等等皆是要远远高于戚斌,还是戚斌所钦佩的边军前辈,所以戚斌也只好收敛心中傲气、熄了问罪的念头,老老实实的垂首听训。 果然,不出戚斌的意料,何漳的话到一半,突然间加重了语气,继续说道:“不过,你就算是有一些真才实学,却也不能持才傲物、违背军令!如今的陕甘三边正值多事之秋、用人之际,像你这样屡屡违背军令,朝廷又如何还能指望你保卫边疆、上阵杀敌?我且问你,你可有收到总督府的征召公文?” 戚斌面现苦笑,答道:“收到了。” “公文是何时收到的?”何漳追问道。 戚斌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晚辈总计收到了三份公文,第一份公文是征召晚辈领兵前去花马池营听候调遣,随后两份公文是催促晚辈加快行军速度、尽早抵达花马池营……其中,第一份征召公文早在二十天前就收到了。” 何漳冷笑道:“好嘛!二十天前就收到了总督府的征召,但你至今也没有领兵抵达花马池营,难道你的驻地距离花马池营有十万八千里不成?还是说你的麾下将士全都是病夫瘸子,只能用龟速赶路? 如今的花马池营内,有许多官员都对你心生不满,多次建议钦差大人重惩于你,但钦差大人爱惜你的才华能力,一直都没有同意。据本将所知,你的这支新军也全是因为钦差大人的鼎力支持才有了如今的成绩,但你没有舍身相报也就罢了,反倒是屡屡的敷衍拖延,你可知道因为你的这些事情,钦差大人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又为钦差大人的边防布局带来了多少麻烦?钦差大人因为陕甘军政的事情,就已是非常幸苦了,你深受钦差大人的恩惠,不分忧也就罢了,又如何可以再让钦差大人寒心?” 听到何漳的连连质问,戚斌沉默许久,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解释。 从表面上看,戚斌屡次的敷衍总督府的军令,这件事情确实是理亏在他。 赵俊臣的野心隐藏极深,又最是善于收买人心,如今只看何漳全心全意站在赵俊臣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一副以赵俊臣心腹自居的模样,就知道何漳已是被赵俊臣的伪装迷惑了。 所以,就算是戚斌说出了赵俊臣意欲插手兵权、暗中渗透自己麾下新军的事情,恐怕何漳也不会相信,更何况这件事情乃是戚斌在无意间发现的,手中并没有切实证据,就更难以取信于人了。 最终,戚斌勉强解释道:“还望何老将军明鉴,晚辈并非是有意敷衍军令,而是晚辈麾下的新军成军不久,还有许多不足之处,所以晚辈就想要利用这次行军的机会进行一次强化操练,让军士们在行走之际也可以保持军阵队列,这样一来,行军速度确实是拖慢了,但也是成果斐然,刚才战兵新军的骑兵营突袭之际,晚辈的新军可以迅速的列阵布防,也全是因为这段时间的操练……更何况,以目前的边防局势来看,蒙古大军依然只是试探,晚辈的行军速度虽然是略慢了一些,但一定可以赶在正式开战之前抵达花马池营、听候钦差大人的调遣,并不会耽搁战事。” 戚斌的理由极为牵强,自然是无法说服何漳。 何漳冷笑道:“全都是狡辩之词!你若是想要操练新军,难道抵达花马池营之后就不能操练了?非要在路上耽搁?还有,你认为自己的做法不会耽误大事,但你又如何可以保证这一点?就凭你的想当然尔?……你可知道,就在两天之前,蒙古联军已是有了新的动向,陕甘边军与蒙古联军的战事已是一触即发?” 说到后面,何漳压低了声音,但表情愈加严肃。 听到何漳的说法,戚斌的表情大变。 戚斌并不知道赵俊臣的诱敌之计,他原本认为目前的僵持局面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已是超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戚斌在行军之际的屡屡拖延,原本就不是因为怯战怕死,而是他担心自己领兵抵达花马池营之后会被赵俊臣夺去兵权。如今边防战事即将展开,赵俊臣必然是不敢随意生变,也不会轻易夺走戚斌的兵权,戚斌自然也就不会再抗拒军令了。 事实上,杀敌报国一直都是戚斌心中最大的志向! 于是,戚斌心中一惊之后,连忙表态道:“既然是战事将至,晚辈自然不敢再耽搁时间,还望何老将军放心,晚辈即日起一定会以最快的行军速度赶往花马池营,必然会在两日之内抵达、听候钦差大人的命令!” 何漳深深看了戚斌一眼,却是说道:“不必了,关于这场战事,钦差大人他已经有了详尽妥当的计划,如今还不是你我两军奔赴战场的最佳时机!战兵新军目前的主要任务依旧是攻讨那些拥兵自重的边军武官,以此来杀一儆百、统一军政,依照钦差大人的命令,从即日起你的新军将要与本将一同行动,并且是听从本将的命令,你可愿意?” 听到何漳的说法,戚斌不由是稍稍犹豫。 戚斌并不知道赵俊臣的计划安排,得知了蒙古联军的异动之后,戚斌心中急切想要奔赴战场杀敌建功,但如今的形势之下,他也没有理由再次违背赵俊臣的军令。 所以,戚斌犹豫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咬牙说道:“既然如此,晚辈就随同何老将军行动,只希望这次的事情并不会耽搁边防战事。” 何漳轻哼一声,说道:“关于这一点,本将只会比你更加心急,还不用你来操心!” 随着戚斌表明了态度,何漳终于是完成了赵俊臣的任务,至少是表面上收服了戚斌新军。 然后,两支新军也就合兵于一处、向着榆林南路赶去。 行军赶路之际,何漳、刘蛮牛、毛家栋等人再一次的见识到了戚斌新军的训练有素。 战兵新军也算是精锐之师了,但急行军的时候依然是显得混乱不堪,不过是行军二三十里路程,军中建制就会彻底打乱,不仅是武官找不到自己的士兵、士兵找不到自己的武官,并且还会有大量士兵掉队走失。 但戚斌新军的表现则是截然不同,加快了行军速度之后,戚斌新军的军阵固然是变得松散了,但军中建制依旧可以保持,武官们随时都可以有效控制他们的麾下军士,军士们行军之际也能够大致保持队形,并且还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整军列阵。 见到两军截然不同的表现之后,何漳的表情不由有些难堪,只觉得战兵新军在这方面被戚斌新军比了下去。 但与此同时,亲眼见证了戚斌的练兵成果之后,再加上戚斌在何漳面前总是保持着尊敬,何漳对戚斌的印象也就渐渐有了转变,对戚斌的练兵能力颇是欣赏。 不过,戚斌一直都没有明确解释他违背军令的真实理由,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让何漳心中颇是疑惑。 行军赶路之际,两军的将士们相互间难免会有较量比试之意,行军速度要比预计中更快一些。 于是,接下来不过是一天余的时间,两军已是抵达了榆林军镇南路。 与此同时,榆林军镇南路那几名拥兵自重的武官,却还不知道自己已是大难临头了! 赵俊臣组建战兵新军之际,榆林军镇总兵王彦刚刚上任不久,也不敢得罪赵俊臣,总体而言还算是非常配合,率先交出了一部分私兵,起到了带头作用。 不过,朝廷对陕甘三边的控制力已是渐渐减弱,边军武官们大都有拥兵自重的心思,不仅是花马池营无法有效的控制各大军镇,各大军镇也不能有效的控制各路武官。 所以,榆林总兵王彦虽然是十分配合赵俊臣,但榆林军镇南路的几位武官却是勾结在了一起,联手对抗赵俊臣的军令,拒不交出他们的麾下私兵。 对此,榆林总兵王彦一时间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这一日,榆林军镇南路的几位武官在靖边卫城内相聚,商议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这几位武官如今已是成为了出头鸟,眼见到各路边军纷纷服从了赵俊臣的命令,唯有他们与宁夏中路的几位武官明确违抗,心中难免是有些发虚,再加上他们的辖地相距不远,所以就经常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在这几位武官之中,以榆林参将林平汝、靖边卫守备张大成、定边卫守备霍诚三人为主。 这一日,几人相聚之后,张大成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几位大人,花马池营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张大成在几人之中的胆量最小,自从他与其余几位武官明确表示不服从赵俊臣的军令之后,就一直是提心吊胆,时刻关注着花马池营的动态。 听到张大成的询问,霍诚面现鄙夷之色,大咧咧的说道:“你担心什么?咱们违背军令又不是第一次了,只要是咱们手里有兵有马,难道还担心花马池营会报复咱们不成?咱们控制着大半个榆林南路,若是花马池营敢报复咱们,整个榆林南路都会乱成一团,花马池营难道就不担心后果?” 林平汝也是点头道:“正是如此,张守备放心就是,如今正值火筛入寇之际,花马池营绝不会轻举妄动、内部生乱的。等到今年的火筛入寇结束,这件事情的风头也就过去了。” 张大成却依旧有些不放心,说道:“但我听说,那位钦差赵俊臣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 霍诚嗤笑道:“在陕甘三边,他就是一条龙也要盘着!再厉害又能怎样?如今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显然是不敢对咱们动手……” 然而,霍诚的话语刚到一半,就见到一名边军跌跌撞撞的跑进房间,向三人禀报道:“三位大人,大事不好了!有一支大军突然出现,他们自称是花马池营的战兵新军,如今已是攻入了城内!” 顿时间,刚刚还是妄尊自大的霍诚身体猛地一颤,脸色也变得苍白了起来,惊声道:“什么?战兵新军?他们是如何出现的?为何没有提前收到消息?……你刚才说,他、他们已经破城了?” …… …… 第八百零九章.狼烟起(完). …… …… 榆林军镇南路的防御体系经过了数百年的不断完善、无数次战事的残酷考验,境内遍布着大量的烽火墩与关隘,哪怕是边军如今已经彻底糜烂,却也不会轻易失效。 若是换成了蒙古军队来袭,即使是速度再快,各地墩堡也会及时点燃狼烟发出警告,林平汝、张大成、霍诚等人作为榆林军镇南路的军事长官,也可以及时耽误消息。 但这一次是友军来袭,又拥有总督府的手令,情况自然是大不一样。 再是如何坚固的城堡,从内部攻破总是轻而易举。 进入了榆林南路境内之后,何漳就隐藏了行军踪迹,又挑选了一支小股精兵作为先遣部队开路。 先遣部队一路上伪装成为花马池营的信使,让沿途的烽火墩与关隘皆是降低了戒心,然后他们又寻找各种理由进入烽火墩与关隘之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去了这些地方的控制权,这样一来,不仅是各地关隘无力抵抗,各地的烽火墩也完全不能及时点燃狼烟发出警示。 所以,当何漳领兵抵达靖边卫城的时候,榆林南路的几位武官依然是犹不知觉。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行动皆是由战兵新军的步兵第一营负责执行,步兵第一营的军士大都是性格果敢、武艺高强的百战老兵,他们不仅是经验丰富,也更善于伪装,执行这样的任务自然要比戚斌新军的新兵蛋子更加合适。 步兵第一营也没有让何漳失望,一路上拔掉了十一处烽火墩、三处关隘,每次都是干净利落,没有一次失手。 这样的表现,何漳也是脸上有光,认为戚斌新军固然是更加训练有素,但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则是更加的悍勇果断,单兵素质要远高于戚斌新军,这样一来,战兵新军在两军比试之中也就扳回了一城。 不谈何漳的较量心思,却说战兵新军与戚斌新军抵达了榆林南路的靖边卫城之后,见到靖边卫的城墙高达两丈有余,驻军有两千余人,又有护城河环绕,诸般守城器械也是一应俱全,若是强攻此城的话,一旦是靖边卫的武官下定决心抵抗到底,战兵新军与戚斌新军哪怕再是如何精锐,也必然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所以,何漳也就故技重施,让小股精兵伪装成花马池营的信使进入靖边卫城,进城之后又突然发难控制了城门,然后就是战兵新军与戚斌新军的突袭破城,这种方法已是百试不爽,这一次依然没有失败,轻易就攻破了原本是守备森严的靖边卫城。 破城之后,见到城内的混乱模样,显然是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何漳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吩咐道:“毛家栋,由你率领骑兵营控制城内局势,一旦是遭到反抗,就立即出手镇压!戚斌,由你的麾下将士控制城墙城门,务必不能放走一人!刘蛮牛,你挑选一千将士,随我前去捉拿靖边卫的守备官!各军办事之际,务必要向这里的军民强调此次行动乃是总督府的平叛,尽量减少卫城内的抵抗与混乱!” 随着何漳的话声落下,几位将领齐声领命,然后就依照何漳的吩咐各自行事,何漳则是领兵攻向城内的守备府。 战兵新军与戚斌新军皆是陕甘境内首屈一指的精锐之师,靖边卫的边军大多是不堪重用的老弱,只有少部分私兵还算精锐,所以两军很轻易就控制了靖边卫的内部局势。 不过,何漳领兵进攻守备府的时候,却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何漳率先攻打榆林南路的靖边卫城,除了这里的地理位置最为紧要之外,也是因为靖边卫的守备官张大成性子最软、胆量最小、实力最弱,可以轻易完成任务。 然而,何漳领兵攻打守备府的时候,却发现守备府的抵抗超乎想象的激烈,与步兵第一营的将士们交手之际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守备府的护卫大都是私兵出身,拥有这样的战力也在何漳的预计之内,但守备府的兵力却是要比何漳的预计中多了一倍有余,足有六七百人之多,何漳仅是带领一千兵力攻打这里,兵力并不占有优势,自然是陷入了僵持之中。 见到守备府的激烈抵抗,何漳心中不由是有些奇怪,据他所收集的情报,靖边卫守备官张大成不过是拥有私兵五百余人,驻守在守备府的私兵绝不会超过三百人,但如今守备府附近却有六七百名私兵进行抵抗,这显然是发生了某些情报以外的事情。 于是,何漳一方面敦促将士们加强进攻,另一方面又下令调兵前来支援,并且是派人加紧审讯俘虏,向他们询问守备府的异常情况。 很快,何漳就得到了消息,就在战兵新军与戚斌新军破城之前不久,榆林南路参将林平汝与建安堡守备官霍诚一同来到这里拜访靖边卫守备官张大成,如今三人正在守备府内密谈,所以守备府的驻守兵力除了张大成的部分亲兵之外,还有林平汝与霍诚的私兵护卫!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何漳顿时是心中大喜!甚至还想要高喊一声“天助我也”! 林平汝、霍诚、张大成三人皆是榆林南路这一次抵抗军令的领头者,何漳原以为自己攻破了靖边卫之后,还需要继续进攻林平汝与霍诚的驻地防区,却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竟是有机会把他们三人一锅端!这样一来,后续的任务无疑是要轻松得多! 想到这里,何漳当机立断的吩咐道:“来人,传令火器营前来这里听命!” 随着围攻守备府的兵力越来越多,守备府内的林平汝、张大成、霍诚三人也就越来越惶恐慌乱。 如今,他们已经搞清楚了大概状况,也明白战兵新军这次行动必然是因为他们违背赵俊臣军令的事情——他们万万没想到,赵俊臣竟然是如此强硬,值此战乱之际,也会派兵前来攻讨他们——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恐怕已是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战兵新军进攻守备府之余,还会高声呼喊他们这次进攻乃是奉命平叛、靖边卫守备官张大成反抗朝廷云云,这让守备府的守军士气极大动摇,私兵们虽然是只认雇主不认朝廷,但毕竟是性命安危更加重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间背叛投降。 听着守备府外传来的厮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张大成已是完全没了主意,颤声向林平汝与霍诚问道:“两位大人,战兵新军就快要攻进来了,外面的私兵阻挡不了多久,咱们、咱们如今应该怎么办?” 别看林平汝与霍诚二人此前态度颇是强硬,但那只是因为他们认为赵俊臣绝不会对他们大动干戈罢了,如今战兵新军当真是攻讨而来,并且是迅速攻破了靖边卫城,他们比张大成还要更加慌乱不堪,同样是失去了主意。 霍诚在慌乱之下,已是无法分辨主次,只知道指责道:“张大成,你、你究竟是怎么搞的!靖边卫也算是一处坚城,怎么这般轻易就被战兵新军破城了?若是战兵新军无法轻易破城,咱们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但如今……如今全都完了!” 林平汝毕竟是地位较高,还算是稍稍镇定,知道眼下并不是相互指责的时候,但同样是声音颤抖。难掩恐慌,说道:“你们说,若是咱们束手就擒的话,钦差大人会不会宽恕我们?” 在此之前,林平汝对赵俊臣一直是以姓名相称呼,但如今却是悄然间变成了“钦差大人”。 张大成苦笑摇头道:“我早就说过了,这位钦差大人可不是一位容易糊弄的,如今派兵攻讨咱们,必然是存着杀鸡儆猴的心思,就算是咱们束手就擒,恐怕也……” 听到外面的厮杀声越来愈近,霍诚的情绪也越是不稳定,满是不耐烦的说道:“降不能降、打也打不过,那究竟要如何是好?就这么干等着?他们眼看着就要攻进来了!我就不该来这里,就这么被困住了!” 就在这时,一名私兵匆匆跑进房间、向他们急声禀报道:“三位大人,不好了!外面又来了两千人的军队,其中还有一千人是火枪兵!” “什么!” 听到禀报之后,三人再一次面色大变,齐齐惊声道。 在这个时代,火枪固然是有很多局限,操作不方便、容易潮湿失效、发射间隔太长等等,但大量火枪兵集结连射的话,却也同样是威力惊人,远远超过弓箭。 所以,一旦是火枪兵投入进攻,他们的私兵必然是损伤严重,眼下的僵持局面也无法维持下去。 想到这里,林平汝终于是有了决断,咬牙道:“既然如此,也只能降了,若是再硬抗下去,彻底撕破了脸面,事情只怕是难以挽回了! 听到林平汝的决定之后,霍诚与张大成的面色愈加难看,但他们犹豫了片刻之后,最终皆是没有反对。 与此同时,靖边卫城的守备府外。 收到支援之后,何漳就打算进一步加强攻势。 但就在这个时候,却突然有一位幕僚打扮的人举着一封降书求见何漳,向何漳表明了林平汝、霍诚、张大成三人愿意投降之意。 对于林平汝等人的投降,何漳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他们如今已是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何漳审阅了这份降书之后,却是怒极而笑。 原来,在这封降书之中,林平汝、霍诚、张大成三人固然是表明了投降之意,但同时也提出了许多条件。 不可追究他们抵抗军令的罪责、要保证他们身家财产的安全、不可骚扰报复他们的亲族家人…… 看完之后,何漳当场就把这份“降书”撕碎,冷笑道:“这几人,当真是妄自尊大惯了,依然是看不清形势,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想要讨价还价!” 说完,何漳冷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守备府幕僚,说道:“你去告诉林平汝、张大成、霍诚他们,他们没有提条件的资格,究竟要如何处置他们,本将说了不算、他们说了更不算,唯有钦差大人说了算,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无条件的束手就擒!也唯有如此,钦差大人才有可能从轻发落,本将也会在钦差大人面前为他们求情几句!现在,本将给他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若是一炷香之后他们没有自缚于本将面前请罪,那本将即刻就会攻破守备府,到时候所有人皆是要罪加一等!” 听到何漳的说法,眼前这位守备府的幕僚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这位幕僚的年纪大约是三旬出头,身材瘦小、相貌不扬,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是闪烁着精明光芒。 事实上,此人看到降书内容之后,就知道何漳绝不可能答应,奈何林平汝等人根本听不进他的劝告。 这位幕僚犹豫了片刻之后,却是鼓起勇气说道:“何将军,还请听学生一言!如今正值火筛入寇的关键时期,战兵新军则是陕甘边军的主力精锐,所以您这次的领兵攻讨,绝不能耽搁太长时间,否则就会耽误边防战事……若是您答应了这些条件,林参将、霍守备他们今后就会全力配合您的行动、帮助您彻底掌控榆林南路的局势!这样一来,您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钦差大人的任务,钦差大人见您这般干脆利落的完成任务,也必然是对您赞善有加,而您也能成全了同袍之谊……所以,这件事对您、对钦差大人、对我家将军都有好处,还请您再认真考虑一下,于公于私都不是坏事……” 何漳打断道:“笑话!本将抓捕了林平汝、霍诚等人之后,榆林南路已是群龙无首,本将麾下拥有上万精兵,想要掌控全局又有何难?林平汝、霍诚他们就算是敢不配合,又能耽搁多少时间?更何况,本将与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又何曾有同袍情谊可言?” 这位幕僚听到何漳的决定之后,却是长长一叹,再次向何漳叩首一礼,说道:“既然如此,学生这就把何将军的决定告知于我家将军他们……” 说完,这位幕僚就要起身离开。 就在这时,何漳突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靖边守备府担任何职?” 却是何漳见这位幕僚在这个时候还敢为自己主人说话,显然是一位忠义之辈,并且他的思路也很清晰,心中略有好感,就询问了此人的姓名来历。 这名幕僚微微一愣,但还是答道:“学生名叫傅平生,在靖边卫守备府负责一些文案笔墨之事。” 何漳点了点头,然后就挥手让傅平生离开了。 接下来,何漳则是暂缓了攻势,等待林平汝等人的投降。 只是,何漳等了一刻钟时间之后,却依然不见林平汝等人投降,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下定决心反抗到底,还是犹豫不决迟迟没有做出决定。 何漳显然是不会再等,就要下令战兵新军再次发起进攻。 但就在这个时候,守备府的大门突然打开,然后就见到一队军士绑着三人出了守备府。 被绑三人,皆是穿着参将与守备官的服饰,显然就是林平汝、张大成、霍诚三人了。 显然,这三人是遭到了背叛,被绑之后犹自是挣扎不断,并且是怒视着他们身前的一人,只可惜他们的嘴巴已是被布团塞住,否则定然是连声痛骂不断。 被他们怒视之人一身文士打扮,正是刚才送来降书的傅平生! 只见傅平生快走到何漳面前,躬身行礼道:“何将军,按照之前的约定,榆林南路参将林平汝、靖边卫守备官张大成、以及定边卫守备官霍诚,如今皆已是自缚于您面前请罪,还请何将军记得刚才的承诺,在钦差大人面前为他们求情几句!” 何漳打量了林平汝等人一眼,然后又深深的打量了傅平生一眼,问道:“他们究竟是自缚请罪?还是被迫受绑而降?” 傅平生面色不变,说道:“当然是自缚请罪!……无论如何,他们已是遵照了何将军的吩咐!只希望何将军不要食言,留给他们一条活路!” 见到傅平生的表现,何漳却是有些拿捏不准这个人了,不知道他的做法究竟是出于忠心护主、还是自私自保。 想到自己身边一直都没有可靠的幕僚,何漳缓缓说道:“本将自然不会食言,回到花马池营之后,也会在钦差大人面前为他们求情几句,但钦差大人的最终决定,却不是本将能够干涉的……至于你,从今日起就跟在本将身边办事吧!” 听到何漳的说法,傅平生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并没有任何的抗拒之意,只是再次躬身答道:“学生遵命,今后定当是竭尽全力、为何将军效犬马之劳!” 在何漳的种种安排之下,榆林南路的防御体系失去了效用,并没能够及时向林平汝等人发出警示,致使他们没有太多抵抗就被落入了牢笼之中。 但甘肃军镇的边防体系依然是有效运转着。 就在何漳逐步控制榆林南路的同时,甘肃边境的一处烽火墩内,边军程柱正站在瞭望台上,向着远方瞭望。 前些日子,附近的烽火墩收到了甘肃军镇的警示,称是蒙古联军近段时间很有可能会从他们的方向发起攻势,一时间所有边军皆是紧张不已,也不敢再像往常一般散漫,各处烽火墩的瞭望台上随时都会留有一名边军负责监视。 程柱已经在瞭望台上呆了一个多时辰,却一直无人换岗,难免是有些无聊与不耐,自言自语的嘟囔道:“说是蒙古鞑子要从甘肃进攻,我可不信,甘肃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蒙古鞑子就算是攻过来了又能劫掠到几斗粮食……” 然而,程柱话到一半,突然间停了下来,目瞪口呆的看着远方。 远方的草原上,不知何时已是有蒙古骑兵出现。 最开始只是几支小股骑兵,不过是三五百人,但越聚越多,很快就已是无边无际,黑压压的一片,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蒙古骑兵! 程柱愣了片刻,然后身体一颤,终于是反应了过来,转身向着烽火墩内跑去,尖声叫道:“蒙古大军来袭!蒙古大军来袭!至少有上万人马!点燃红色狼烟!快点燃红色狼烟!” 这一天,甘肃军镇的防区之内,处处烽火、狼烟四起! 经过了近一个月时间的试探与布置之后,蒙古联军终于是发起了进攻! …… …… 第八百一十章.祸心(一). …… …… “……此次攻讨榆林南路,卑职原本是想要率先攻破靖边卫城,捉拿靖边卫的守备官张大成,却没想到榆林南路参将林平汝与建安堡守备官霍诚那一天正好是聚在靖边卫城的守备府内密谈,于是卑职就趁机将他们一锅端了……” 六天之后,花马池营的总督府大堂内,何漳正在向赵俊臣禀报战兵新军此次攻讨榆林南路的详细经过。 花马池营的文武官员分列两旁,皆是认真听着何漳的禀报。 至于赵俊臣,则是静静的坐在主位上,若有所思的考虑着什么。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何漳继续禀报道:“榆林南路此次违背军令,就是以这几人为首,捉拿了他们之后,整个榆林南路已是群龙无首,所以卑职很快就彻底控制了榆林南路的局势,捉拿了所有的违令军官……只是,在此期间,由于将士们的磨合不足,卑职也耽误了许多时间,没能赶在限期之内返回花马池营,还请钦差大人责罚!” 说完之后,何漳微微垂首,等待着赵俊臣的决定。 何漳这一次固然是干净利落的完成了任务,但前后耗费了九天有余的时间,远远超出了赵俊臣当初所定下的七天期限,说不定还耽误了边防战机,从这方面而言,何漳的任务也算是失败了,赵俊臣若是以此为理由责罚于他,却也说得过去。 赵俊臣沉默片刻之后,缓缓说道:“花马池营与榆林军镇相距并不远,对手也不堪一击,战兵新军这一次确实是耗费了太多的时间……但考虑到战兵新军的成军时间尚短,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在所难免,所以我这一次并不会责罚于你,但仅此一次,再无下例!……此外,战兵新军的将士们此次立功不小,本月的军饷以双倍计。” 如今大战将至,赵俊臣自然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情就重罚麾下大将,更何况赵俊臣当初所制定的期限确实是有些紧促,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向战兵新军施加压力、加速战兵行军的磨合罢了,倒也并非是强求。 听到赵俊臣的决定,何漳面现感激之色,抬头大声说道:“多谢钦差大人,将士们收到赏赐之后定然会士气更加高昂!卑职向钦差大人保证,战兵新军今后绝不会再让钦差大人失望。” 赵俊臣轻轻点头,问道:“榆林南路目前的状况如何?林平汝等人被抓之后,该地没有武官统领,局势可有混乱失控?” 何漳答道:“榆林南路的局势依然稳定,并无任何混乱之态!卑职抓捕了林平汝等人之后,就快马通报了榆林镇守总兵王彦,让他安排将领接替林平汝等人的权职……除此之外,卑职还收编了榆林南路的大半私兵,也收缴了榆林南路绝大部分的战马、甲胄、以及火器,所以林平汝等人就算是还有一些余党逃脱,也绝对掀不起任何波浪……只是榆林南路的防御也因此削弱了许多,若是遭遇蒙古大军强攻的话,恐怕是难以支撑太长时间。” 说完,何漳从怀中掏出一份账目,通过牛辅德交给了赵俊臣。 赵俊臣翻开账目一看,发现这本账目里乃是何漳从榆林南路收缴的各类资源,总计有私兵一千一百余人,战马五百余匹、驽马三百余匹、各类甲胄五百余副、各类火枪七百余支。 翻阅之后,赵俊臣不由失笑,说道:“收缴了这么多的战马、火枪、甲胄,你这是把整个榆林南路都彻底搬空了啊……但这样也好,战兵新军的装备依旧是有些不足,我一直是有心补强,但花马池营的军库存储已是耗尽,也是无计可施……恩,这些战马、火枪、甲胄、以及榆林南路的私兵,就全部补入战兵新军吧。” 听到赵俊臣的决定,何漳又是大喜,再次向赵俊臣保证战兵新军得到这批物资之后一定会奋勇敢战、再建战功。 赵俊臣点了点头,又说道:“至于榆林南路的防御,暂时也不必担心,蒙古人想要进攻榆林南路,就首先要穿过榆林北路与榆林中路,只要是榆林军镇总兵王彦刻意防范一二,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更何况,我已经收到情报,威胁榆林的蒙古右翼联军如今已是分兵两万余人向西移动,想要与准噶尔汗国一同进攻甘肃陇南地区,所以甘肃陇南才是蒙古人的主攻方向,榆林军镇附近只是蒙古人的佯攻罢了,并不会承受太大压力。” 见赵俊臣提到了蒙古人的动态,何漳面现肃穆,问道:“钦差大人,卑职这段时间一直在榆林南路办事,并不了解边防战事的动态,只知道蒙古人已是集中兵力进攻甘肃陇南,却不知陇南战事进展如何?防备可有吃力?是否需要卑职领兵前往支援?” 询问之际,何漳面现急切之色,显然是他心中迫切想要奔赴战场、杀敌立功。 对于何漳的表态,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与欣赏。 陕甘边军的武官将领,大都是畏敌如虎、色厉内荏之辈,赵俊臣这段时间的调兵遣将,可谓是耗费了无数的心机手段,所有人都是百般敷衍拖延,就算是赵俊臣的心腹、禁军指挥使关武元也同样如此,在这般情况之下,何漳的主动请战实在是难能可贵。 暗思之际,赵俊臣心中有些无奈,但他很快就收敛了思绪,向何漳解释道:“根据前方的情报,准噶尔汗国及其仆从军总计四万余人,如今已是攻入甘肃境内、直扑陇南而去,但甘肃军镇已是提前有所准备,各处府县卫所皆是守备森严、坚壁清野,倒也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蒙古大军也没有攻打陇南以外的城池,只是在沿途留下了部分兵力作为牵制、保证后路…… 此外,蒙古右翼联军也向陇南派去了两万余人,全都是蒙古右翼的精锐,不日就会进入甘肃境内……初步估算,这一次蒙古人总计投入兵力高达六万余人,乃是蒙古人的绝对主力,若是咱们能够挫败他们的攻势,就必然会让蒙古人伤筋动骨,需要许多年才能够恢复元气!” 何漳的面色愈加严肃,又问道:“陇南地区的防备力量如何?能否挡住蒙古人的强攻?却不知战兵新军应该何时前去支援?” 赵俊臣显然是早有定计,很快答道:“我已是安排关武元带领三万禁军精锐前去陇南驻防,禁军虽然战意不强,但他们驻城而守还是能够办到的,我也提前为陇南准备了大量的守城器械、修建了许多防御工事,蒙古人虽然是来势汹汹,但他们想要攻破陇南也绝不是那么简单……至于战兵新军,暂时还不需要出动,容易把蒙古人吓跑,等到蒙古人开始力竭气衰之际,才是真正的决战之时!战兵新军如今还是留在花马池营休整为好,将士们已是来回奔波多日,皆是疲乏不堪,若是强行奔赴战场,恐怕是效果不佳!”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何漳的表情有些不甘,但也知道赵俊臣的说法有理,最终还是躬身听令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何漳身后突然有一名年轻将领迈步而出,扬声说道:“钦差大人,攻讨榆林南路之事,大都是战兵新军负责,卑职以及卑职麾下的将士们只是打下手罢了,并未有任何疲惫,随时都可以上阵杀敌!还请钦差大人准许卑职领兵前往甘肃陇南支援,卑职定会为钦差大人退敌建功!” 这名青年将领相貌俊朗、气质不凡,神色间满是激昂之态,对待赵俊臣的态度看似恭敬,却又隐藏着一丝戒备疏远之意。 这名青年将领,自然就是戚斌了! 戚斌新军与战兵新军一同攻讨了榆林南路之后,戚斌就随着何漳返回了花马池营,何漳向赵俊臣禀报的时候,戚斌就站在何漳的身后。 在此之前,赵俊臣也见到了戚斌,但他心中恼怒戚斌的屡次违背军令,就一直没有理会,只是假装没有看见。 此时,见到戚斌表态之后,在场众人皆是心中一惊,他们还以为戚斌会刻意保持低调,却没想到戚斌竟是主动站了出来。 见到戚斌的请命,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 戚斌的请命看似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上阵杀敌,但未尝没有趁机远离赵俊臣控制之意。 眼中冷意闪烁之余,赵俊臣的表情反倒是温和了一些,就好似把戚斌视为心腹一般。 赵俊臣说道:“戚斌新军与战兵新军皆是陕甘边军最精锐的军队,任务也是相同,关于陇南战事的布置,我自有全盘考虑,戚斌新军并不需要太快出动……戚将军放心就好,上阵杀敌的事情并不会绕开你们,等到战兵新军奔赴战场之际,你们也会一同行动……我这次让戚斌新军与战兵新军一同攻讨榆林南路,也是为了加强两军的默契,为今后的战事做准备。” 听到赵俊臣的决定之后,戚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默默退到了何漳的身后,不再多说什么了。 与此同时,大堂内有几位心思机敏的官员则纷纷是心中暗惊。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看似只是寻常,但实际上却是包含祸心! 当着众人的面前,赵俊臣竟是把戚斌的麾下新军称呼为“戚斌新军”! 在此之前,因为赵俊臣的潜移默化,所有人皆是将这支军队称呼为“戚斌新军”,却只是私下里的称呼罢了,但如今乃是公开场合,花马池营的文武官员皆是在列,赵俊臣依然是以“戚斌新军”相称呼,这问题可就大了! 自古以来,不论是“岳家军”、“杨家将”、以及戚斌的先祖戚少保所组建的“戚家军”,这些军队皆是以领兵将领的姓名为称号,并且是深深烙下了领兵将领的印记,这样的军队自然会遭到朝廷的忌惮打压,哪怕这些军队再是如何功勋卓著、威名远扬,最终的结局也大都是无法善终! 如今,赵俊臣称呼戚斌的麾下新军为“戚斌新军”,岂不是把这支军队与从前的岳家军、杨家军、戚家军相提并论?这样的称呼一旦是传到了德庆皇帝的耳中,德庆皇帝又会是怎样的想法? 戚斌只是善于领兵罢了,并不精通政治,也没有察觉到了赵俊臣的包含祸心,竟是默认了“戚斌新军”的称呼,直接跳入了赵俊臣的陷阱之中! 陕西学政郑家栋却是不忍心戚斌就这样落入陷阱之中,犹豫了一下之后,就打算开口为戚斌解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位总督府幕僚跌跌撞撞的跑入大堂之内,表情间满是惶恐,就好似天塌了一般。 跑进大堂内之后,这名幕僚竟是完全顾不得礼节周全,直接跪在赵俊臣面前,惊慌失措的说道:“钦差大人!大、大事不好了!” 见到这名幕僚的表现,所有人皆是心中一惊! 究竟是什么事情,会让他如此失态? 难道,是陇南战事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故? …… 最近因为十九大的召开,虫子的工作增加无数,实在是脱不开身,大家见谅! …… 第八百一十一章.祸心(二). …… …… 这名闯入大堂的幕僚名叫张肃,此人是三边总督府的老资格了,不仅是辅佐过现任三边总督王铮,还曾经辅佐过上任三边总督梁辅臣。 赵俊臣主持陕甘军政之后,总督府的大多数幕僚都遭到了边缘化,只能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所有重要事务皆是由赵俊臣从京城带过来的几位幕僚接手,却唯有张肃依然受到重用,不仅是没有被边缘化,甚至还成为了赵俊臣幕僚班子的核心成员之一,地位仅次于牛辅德与苏西卿,就算是赵俊臣也经常向他询问意见。 张肃会受到历任陕甘主政者的重用,自然是拥有一些不可替代的过人之处。 首先,张肃非常熟悉陕甘三边的军政事务,不论大小事情皆是了如指掌;其次,张肃一直秉持着不偏不倚的立场,只忠心于历任三边总督,从不会参与派系之争;最后,张肃的性格沉稳老练,办事之际细致用心、面面俱到,能让历任三边总督省心不少。 对于张肃这位老资格幕僚,大堂内的众位文武官员皆是熟悉,或多或少都打过交道,也知道此人性子向来沉稳内敛,对他颇是信任。 然而,向来是沉稳内敛的张肃如今却是这样的惊慌失措,那就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这段时间以来,随着战事来临,所有人皆是神经紧绷,如今又见到张肃的表现之后,就纷纷是表情大变,下意识的联想到了某些最坏的情况,大都是有些慌乱。 郑家栋一时间也顾不得为戚斌开脱了,连忙问道:“张先生,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慌乱?可是边防战事生变?” 周勃则是急声问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先生快说!” 何漳也是连忙追问道:“难道是陇南城被蒙古人攻破了?” 就在众人乱成一团之际,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神采。 然后,赵俊臣面色稍冷,拍着桌面扬声说道:“肃静!只是稍遇一点事情就乱成一团,成何体统?” 随着赵俊臣的呵斥,在场众人终于是稍稍镇定。 与此同时,张肃也同样是稍稍冷静了一些,正打算开口向赵俊臣禀报些什么,但他看到大堂内的文武众位官员之后,却又是面现犹豫迟疑之色。 然后,张肃向赵俊臣请示道:“钦差大人,学生刚刚收到一份情报,此事颇是敏感,不宜让太多人知晓,可否屏退左右,由学生单独禀报?” 张肃刚才的表现,已是撩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每个人都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张肃所收到的消息,但张肃如今却是建议赵俊臣屏退左右,瞒着众人单独禀报于赵俊臣,这让众人皆是有些不情愿。 赵俊臣将众人的神情变化尽数收入眼中,缓缓说道:“在场众位大人皆是陕甘三边的柱石之臣,我信任他们如同信任自己的手足,不论什么事情都不需要隐瞒他们……更何况,若真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最终也瞒不过他们,你还是当众说出来吧。” 听到赵俊臣的决定,众人皆是面现感激,而张肃则是再次面现迟疑。 最终,张肃咬牙说道:“钦差大人,学生刚刚收到了消息,朝廷如今已经获知了今年边防的变故,并且是任命阁老梁辅臣为全权钦差大人,前来花马池营主持陕甘边防大局,按照朝廷的意思,等到梁阁老抵达花马池营之后,钦差大人您将只是负责赈灾之事,不可再插手地方政务与边防事宜……” 随着张肃的话声落下,大堂内的众位文武官员再一次面色生变,表情各有不同。 李如安、牛辅德等人皆是赵俊臣的心腹,自然是有些惊乱,又有些愤愤不平,认为朝廷的做法是对赵俊臣的不信任与压制,也打乱了赵俊臣的种种计划。 周勃、吴启凡、何漳等人的立场较为中立,大都是神情有些复杂,他们皆是非常敬佩梁辅臣的能力与品行,也认为梁辅臣的资历、经验、声望皆是要远高于赵俊臣,无疑是主持陕甘军政大局最适合的人选,但与此同时,他们也亲眼见证了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成绩,又隐隐觉得梁辅臣未必就会比赵俊臣表现更好,说不定还会打破目前的良好态势。 至于郑家栋、戚斌等人,却纷纷是面现喜色——相较于赵俊臣,他们无疑是更加信任梁辅臣!认为梁辅臣主持边防大局是于公于私的最好选择。 另一边,赵俊臣将所有人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之后,用一种略带惊喜的声音说道:“陛下把梁阁老派来了?这倒是一件好事!梁阁老的经验、声望、与手段,无疑是主持边防大局的最好人选!……也不瞒你们,这段时间以来,我虽然是勉力接手了陕甘军政,但一直是如履薄冰,深感责任重大,生怕自己会有任何一个决定做错,如今有了梁阁老亲自主持大局,我也终于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然后,赵俊臣的语气愈加轻快,转头向吴启凡吩咐道:“吴知府,你马上派人通知章巡抚,让他安排迎接梁阁老的种种事宜;牛辅德,你即刻着手准备交接事宜,等到梁阁老抵达花马池营之后,就尽快把陕甘军政全部交由梁阁老;另外,再派人通告各地官府,宣布梁阁老前来花马池营主持大局的消息,相信陕甘军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定然会精神一振……” 就在赵俊臣好似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卸下肩头重担之际,张肃则是面现尴尬之色,喏喏说道:“钦差大人,如今恐怕是没办法迎接梁阁老了!” 赵俊臣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回事?为何无法迎接梁阁老?” 张肃用苦涩的声音说道:“学生可以提前得知梁阁老前来花马池营主持大局的消息,乃、乃是因为总督府刚刚收到了一封马匪的勒索信!” 一旁,听到张肃的说法,李如安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就用玩笑的语气反问道:“马匪的勒索信?什么意思?难不成梁阁老在路上被马匪绑票了不成?而且那伙马匪还以梁阁老为人质,向咱们总督府勒索银子?” 说到后面,李如安不由失笑,显然是他自己也不相信这个推断。 寻常马匪就算是整日以熊心豹胆为食,恐怕也不敢绑架一位内阁阁老、朝廷钦差!就算是马匪当真是得了失心疯,意图绑架梁辅臣,但梁辅臣麾下的护卫皆是百战之兵,寻常马匪哪怕是数量再多,也绝对无法得手!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马匪误打误撞的绑架了梁辅臣,恐怕也绝对不敢向总督府勒索银两,这种作法只会招来朝廷无止境的追杀! 见到李如安的说法,戚斌、何漳、周勃等人皆是怒视于他,认为李如安的说法是对梁辅臣的侮辱,但他们同样没想到梁辅臣会被马匪绑架,认为张肃收到马匪勒索信只怕是另有玄机。 但就在此时,张肃的表情却是愈加惶恐苦涩,说道:“李监军的猜测没错……梁阁老他……确实是被马匪绑架了!” 一语落下,满堂皆惊! 戚斌乃是梁辅臣的心腹,忍不住惊声说道:“怎么可能!什么马匪敢绑架梁阁老!梁阁老的麾下护卫皆是出身于边军精锐,难道还不能护得梁阁老周全?” 张肃苦笑道:“恐怕是真的!今日有一位陕北子洲县的信使前来花马池营呈送公文,他在路上被马匪抓了,让他向总督府送来一封勒索信……同时还送来了梁阁老身上的圣旨与印记……” 说完,张肃掏出了三件东西,分别是一封书信、一封黄绸圣旨、以及一枚拳头大小的印章。 牛辅德连忙是把这三件东西转交给了赵俊臣。 此时,赵俊臣的表情已是变得无比严肃,先是拿过印章仔细辨别,然后又展开圣旨认真查看,接着又细细阅读了书信。 在此期间,赵俊臣的眉头越皱越紧,表情也越来越严肃,还隐隐浮现了一丝震怒之意,大堂内的文武众官员则是紧紧盯着赵俊臣,皆是神情紧张。 最后,赵俊臣将这三样东西再次交到了牛辅德的手上,吩咐道:“牛辅德,把这三样东西交给众位大人辨别查看!” 然后,大堂内的文武众人皆是顾不得礼节,纷纷起身聚在牛辅德的身边查看。 最终,所有人都是面色苍白! 圣旨乃是德庆皇帝亲笔所书,内容乃是朝廷任命梁辅臣为全权钦差大人的旨意,印章则是梁辅臣身为内阁辅臣的信物,至于那封书信,就是马匪的勒索信了! 马匪在信中向总督府索要十万两黄金,让总督府在半个月内送到陕北子洲县的一处荒山,再等到马匪们安全收到黄金之后,就会放走梁辅臣及其随从,否则他们就要“撕票”! 众人经过认真分辨之后,发现圣旨与印章皆是没有作假,这也就意味着——梁辅臣当真是被马匪绑架了! 顿时间,所有人都像是之前的张肃一般惊慌失措! 朝廷的全权钦差竟是在他们治下遭到马匪绑架,这件事必然是要震惊朝野的!到了那个时候,不仅整个朝廷都要蒙羞,他们这些人的仕途也全都会受到影响! 此事的性质,说不定比丢城失地还要更加严重! 一时间,所有人皆是没了主意,纷纷是下意识的向着赵俊臣看去,希望赵俊臣能够做出决定。 吴启凡颤声说道:“钦差大人,梁阁老竟是真的被马匪绑去了……您、您看如今咱们应该怎么办?” 戚斌的表情间满是急切与担忧,向赵俊臣急声请命道:“钦差大人,请您下令,让卑职领兵前去陕北解救梁阁老!” 赵俊臣表情严肃的沉吟良久之后,抬头缓缓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说道:“首先,梁阁老被马匪绑架的事情,所有人都必须要守口如瓶!梁阁老被绑架的消息一旦传扬出去,不仅会让军心动摇,也会让朝廷威望受损,你我等人的仕途也会受到影响!”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在场绝大部分人都是深表赞同的连连点头。 然后,赵俊臣又说道:“其次,所有人都不可轻举妄动,马匪虽然是让我们送十万两黄金前往子洲县,但马匪的老巢未必就在那里,梁阁老也未必就在那里,一旦是咱们大张旗鼓的前往陕北调查,容易引起马匪的警觉,说不定还会危害到梁阁老的性命,若是派去了太多人手,也会影响到边防布局; 再次,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以安全解救梁阁老为先!苏西卿,你即刻准备十万两黄金,依照马匪的条件送去子洲县!但要在黄金上面做一些暗记,方便咱们事后追查这伙马匪的踪迹! 最后,咱们也不能就这样放过这伙胆大包天的马匪!洪高功,你即刻抽调经验丰富的锦衣卫前去陕北查探消息,但一定要隐藏身份,也不要有任何动作,防止打草惊蛇,只要能够打探到这伙马匪的底细就好,等到咱们确保了梁阁老的安全之后,再把他们一网打尽!” 见赵俊臣这样果断的颁布了一系列命令,并且是面面俱到、毫无疏漏,大堂内的众人皆是稍稍安心,再加上他们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于是就纷纷起身领命! 众人之中,唯有戚斌有些异议,认为赵俊臣的方法太过消极。 然而,不等戚斌提出反对意见,赵俊臣就已是把目光转向他,说道:“戚斌,我知道你与梁阁老感情深厚、形同父子,但你可敢保证自己大张旗鼓的领兵前去陕北调查不会危害到梁阁老的性命?此外,陇南战事即将要展开,若是耽误了战局时机,又该如何?你若是认为我的办法不妥,你难道能找到更好的办法?” 听到赵俊臣的质问,戚斌张了张嘴,最终却是无话可说,只好是默认了赵俊臣的方法。 等到所有人都是心思重重的离开总督府大堂后,赵俊臣目视着戚斌的背影,表情间闪过了一丝犹豫,最终还是没有任何表示。 原本,赵俊臣是想要与戚斌深谈一番,设法化解双方的误会。 但见到戚斌今天的表现之后,赵俊臣就知道戚斌对自己戒备极深,并不是一场深谈就可以解决的,并且戚斌明显是不可能背弃梁辅臣转而投靠赵俊臣,所以赵俊臣也就不想再浪费精力了,只要戚斌今后愿意服从命令就好。 更何况,因为梁辅臣的事情,如今也不是双方深谈的最好时机。 至于戚斌突然间防备赵俊臣的具体原因,赵俊臣打算向自己安插在戚斌新军的那几位赵家子弟打探——赵俊臣隐隐觉得,或许问题就出在这几名赵家子弟身上。 心中做了决定之后,赵俊臣缓缓倚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表情无喜无忧,却又隐隐带着一丝自嘲。 梁辅臣被绑架的事情乃是赵俊臣的一手布置,如今这封马匪的勒索信自然也同样是出自于赵俊臣的安排! 毕竟,朝廷安排梁辅臣担任全权钦差的消息瞒不了多久,迟早会传到花马池营,若是花马池营的文武官员收到消息之后,却迟迟不见梁辅臣现身,到时候难免多事,再等到梁辅臣被绑架的事情曝光之后,赵俊臣在此期间获利最大,也必然会遭到许多人的怀疑。 所以,赵俊臣才安排了这封勒索信,让梁辅臣被绑架的消息提前曝光! 这种做法,好处有四; 首先,梁辅臣遭到马匪绑架的事情,会让梁辅臣的威望尽失!在此期间,赵俊臣若是可以妥善处理此事,并且在边防战事上做出一些突破,就可以进一步的确立地位,这样一增一减之间,梁辅臣就很难挑战赵俊臣对陕甘三边的领导地位了! 其次,梁辅臣遭到马匪绑架之后,不仅是梁辅臣的威望尽毁,陕甘本地的文武官员也都会受到牵连,唯有赵俊臣乃是暂时接手陕甘军政大局,需要承担的责任不大,赵俊臣若是最终能够压下此事,不仅是卖给了梁辅臣与陕甘文武官员一个人情,并且还抓住了他们的把柄,今后自然是好处无数。 再次,提前曝光了梁辅臣被绑架的事情,赵俊臣就可以准确安排梁辅臣的“被解救”时间,让梁辅臣赶在即将要大局确定的时候抵达花马池营,这样一来,赵俊臣不仅是可以顺利完成自己的种种计划,也可以让梁辅臣与自己一同承担某些责任; 最后,梁辅臣被绑架的事情提前曝光之后,赵俊臣也就可以趁机得到前期的查案大权,到时候只需要是稍稍动用一些手段,就可以把这件事情栽赃给别人,趁机摘脱自己身上的嫌疑。 计划进行到了目前这一步,一切都很顺利,赵俊臣的几项目标也都顺利实现了。 但赵俊臣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毕竟,这样的手段实在是太过卑劣了。 在清末,世人皆是指责李鸿章任人唯亲,李鸿章曾向丁汝昌辩解道:“都说我李鸿章重用亲信,我倒要问问,我不用亲信用谁,难道要我用一个我连认都不认识的人?对一个我不了解的人,我怎么知道他能不能担当重任?说我培植私人势力、任人唯亲,笑话!不任人唯亲,老子任人唯疏不成?非要让我的部下不听话,处处和我作对,那才不叫培植私人势力了?” 前世,赵俊臣听到这一番话之后,也曾一度深以为然。 但如今,赵俊臣却知道,李鸿章的这一番话全都是诡辩! 赵俊臣如今的做法,与李鸿章颇有相似之处,同样是在大局危难之际任人唯亲、打压异己。 梁辅臣、戚斌、何漳等人,皆是品性高洁的能臣干将,但只是因为他们与赵俊臣不是一条心,赵俊臣就不敢重用他们,反倒是屡屡的暗算排挤,甚至是为此不折手段,哪怕是暂时重用,也留下了许多过河拆桥的后招。 说到底,全是出于一片私心。 当然,赵俊臣的种种手段,皆是精心设计,并不影响边防大局,倒也算得上是“公私兼顾”了。 在心底深处,赵俊臣对于梁辅臣、何漳、戚斌等人是非常敬佩的,但这种敬佩的份量终究是抵不过私利。 对于自己的卑劣做法,赵俊臣并不后悔。 但也开心不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所有人在赵俊臣的封口令下,皆是默契的没有再提梁辅臣的事情,只是把这件事情全部交给赵俊臣处理,并且是全力配合赵俊臣的陇南布局。 赵俊臣这段时间也顾不得其他事情,只是专注于陇南战事,不断的调兵遣将、统筹全局。 又过了三天之后,眼看着战兵新军与戚斌新军皆是恢复了体能士气,赵俊臣终于是做出了决定,准备亲自领兵前往宁夏与甘肃交界处的海原城,并且还把花马池营的指挥班子全都移了过去! 海原城距离陇南战局较近,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获知战局变化的详细消息,赵俊臣到了那里之后,也可以亲自指挥作战! 而就在赵俊臣领兵前往海原城的同时,陇南战事也渐渐进入了最激烈艰苦的时期! …… …… 第八百一十二章.战巩昌(一). …… …… 陇南位处于秦巴山区,这里东临陕西、南抵四川,紧扼陕甘川三地之要冲,素有“秦陇锁钥、巴蜀咽喉”之称,乃是历朝历代的兵家必争之地! 自从汉朝张骞出使西域之后,甘肃东南部就被设为巩昌府,一直延续到了明朝也未有变化,但世人依旧是习惯称呼巩昌府为“陇西”,巩昌府的南部地区属于长江水系范围,气候更接近于南方,素有“陇上江南”之称,所以人们大都是将这里称为“陇南”,乃是巩昌府境内最为富裕的地方。 在明朝时期,陇南地区的官方称呼为“阶州”,乃是巩昌府的下辖州,受到巩昌府的节制,而巩昌府虽是位于甘肃境内,却一直是隶属于固原军镇的防务范围。 这一次,赵俊臣就将两军决战之地选在了这里! 选择巩昌府作为主战场,赵俊臣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 首先,陇南地区的繁华与富足,对蒙古联军具有一定的吸引力——对蒙古联军而言,哪怕是无法攻破城池,夺走情报中的粮草与奴隶,但只要是在阶州境内大肆劫掠一番,也不会空手而归。 其次,阶州位于秦巴山区,颇是地形复杂,高山、河谷、丘陵、盆地交错,不仅是有利于赵俊臣包围截抄、隐藏伏兵,也可以很大程度上削弱蒙古联军的骑兵优势。 最后,相较于陇南地区的富足,巩昌府北部的几处州县皆是经济不昌、人烟稀少,还是近两年旱情的重灾区,境内大半百姓皆是逃荒在外,两军选在这里进行决战,哪怕战况再是如何惨烈,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 此外,巩昌府位于西北深处,已是远离了明朝的核心区域,也远离了朝廷中枢的视线范围,朝廷的威信与控制力在这里已是愈发薄弱,就算是赵俊臣在此期间暗中做一些小动作,事后也容易遮掩隐瞒。 当然,对于赵俊臣的布局与计划而言,选择巩昌府作为主战场也有一些不足之处,那就是这里与蒙古草原的距离稍远了一些,蒙古联军若是想要强攻此处,就首先要突破甘肃军镇的镇番卫,然后还要突破固原军镇的破虏卫,最后还需要渡过渭水,与此同时,巩昌府的东北方向是固原军镇与宁夏军镇,西北方向则是甘肃军镇,蒙古联军一旦是深入其中,就很难脱身离开。 对于蒙古联军而言,进攻巩昌府无疑是一次极大的冒险,这会让蒙古联军万般警惕、小心翼翼,很容易就会心生退意,以蒙古联军的机动性与行军速度而言,他们若是在赵俊臣完成包围之前下定决心脱离战场,赵俊臣就很难收获最大战果,这段时间耗费无数心血的布置,也很有可能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在决战正式开启之前,赵俊臣还需要额外送给蒙古人一些甜头与诱饵,让蒙古人食髓知味之余,也坚定蒙古联军不断进攻陇南的决心,这样一来,哪怕是蒙古联军今后遭遇了一些挫折与损失,也不会轻易生出退意。 为此,赵俊臣必须要牺牲一些人。 自从蒙古联军大举入侵甘肃之日算起,至今已是过去了九天时间。 蒙古联军这一次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情报中囤积着大量粮草的阶州城! 蒙古联军的行动也很坚决,他们汇聚了五万余人的兵力,进入大明境内之后,就直扑阶州而去,沿途若是遇到了城池与军堡,也不会浪费时间强攻,只是逼退守军之后,就留下一部分军队进行监视与牵制,主力部队则是以最快的速度继续向着阶州方向逼近。 这样一来,蒙古联军的行军速度自然是极快,不过是短短九天时间,就已是连续突破了甘肃镇番卫与固原靖虏卫的防线,攻入了巩昌府的境内! 进入巩昌府境内之后,蒙古联军依然是势如破竹,又在短时间内连续突破了会宁、永泰两县的防线。 面对蒙古联军的大军入境、气势汹汹,巩昌府境内的各地州县皆是胆战心惊,只懂得收拢守军、紧闭城门,一味的据城而守,将城池以外的区域全部拱手让给蒙古联军,没有任何抵抗之意! 不过,蒙古联军的这次进攻看似是无比顺利,一路上可谓是势如破竹,但甘肃各地皆是坚壁清野,甚至还把村乡百姓都收拢入城,蒙古联军并没有太多的实际收获。 然后,当蒙古联军来到了巩昌府中部地区之后,却终于是遇到了难题! 因为,渭水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巩昌府的面积极大,乃是西北最为辽阔的大府,又被渭水分为南北两部分,阶州城就位于渭水以南! 所以,蒙古联军若是想要进攻阶州,就必须要渡过渭水! 因为连年的旱情,渭水并不算深,最浅处大约只有一米有余,蒙古联军想要强行渡河也不难,但蒙古联军的统帅巴根担心明朝边军会在蒙古联军渡河期间进行偷袭,却是不敢轻举妄动,就下令蒙古联军在渭水北岸停军休整,又派出大批侦骑查探周围的明军动态。 在等待斥候探马们回报之际,巴根与各族领袖则是聚集在大帐之中,一边等待消息、一边商议他们下一步的行军计划。 自从攻入了大明境内之后,明朝边军的表现就像是情报中一样懦弱无能,只敢龟缩在城墙后面目送着蒙古联军来去自如,就算是偶尔遇到了一些抵抗,也是不堪一击,被蒙古联军轻易击溃。 这样一来,蒙古联军仅用了八九天时间就攻入了明朝的西北腹地,这也让大帐内的各族首领皆是滋生了傲慢之心,认为明军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西北边防对于蒙古联军而言不过是形同虚设! 所以,许多人都对巴根的谨慎做法不以为然! 其中,蒙古右翼部落的领兵首领齐格木尤其如此! 蒙古右翼各大部落每年都会进入大明境内劫掠,早就见惯了西北边军的软弱胆怯,也深知三边军镇的种种弊病,所以齐格木认为巴根的小心翼翼只是多此一举、浪费时间。 众位首领齐聚之后,齐格木也完全没给巴根面子,直接就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巴根首领,听说你是准噶尔汗国最著名的勇士,为何如今竟是如此怯弱?咱们进入大明境内已是有八九天时间了,你难道还看不清汉人军队的底细?他们不过是一群农夫罢了,完全没有蒙古勇士的武勇,并且还是一盘散沙,他们的武官只关心自己的安危,绝不会相互支援,只要咱们没有进攻他们的城池与军堡,他们就不会主动抵抗咱们! ……所以,巴根首领大可不必担心汉人边军会有任何动作,也不必浪费时间刺探汉人军队的动向,他们绝没有主动进攻的勇气!渭水并不算深,咱们骑马就能过去,只要过了渭水,前面就是秦州与阶州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攻破汉人的城池,劫掠汉人的粮草,何必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说到这里,齐格木轻哼一声,又补充道:“这次攻入汉人的腹地,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速战速决,如今留在这里耽搁时间,反而是容易引起变数!我蒙古右翼部落如今派来上万勇士加入这次行动,可不是为了停在渭水岸边休息的!” 听到齐格木的讥讽,巴根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气,觉得自己对齐格木的忍耐已是近乎达到极限了。 蒙古联军这一次的进攻,除了准噶尔汗国的主力部队与仆从军总计四万五千人之外,蒙古右翼部落也派来了万余骑兵加入。 此前,齐格木只是蒙古右翼部落的使者,负责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部落的联系事宜,但已是屡屡与巴根为难,自从蒙古右翼部落派来大军支援之后,齐格木的气焰就更加嚣张了,总是抓住一切机会打击巴根的威信! 不过,巴根终究还是强忍了下来,缓缓扫视了大帐内的众位首领一眼,发现哈萨克首领阿拜海达尔、诸察合台首领苏合、叶尔羌首领阿木尔等人听到齐格木的说法之后,虽然是不敢明言,但大都是流露出了赞同之色。 见到这一幕,巴根心中暗暗有些无奈。 在内心深处,巴根也赞同齐格木的说法,明军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实在是过于拙劣,无论战力还是勇气皆是不值一提,很难不让人心生轻视, 不过,巴根的麾下军队乃是准噶尔的主力,如今已是深入明朝腹地,稍有闪失就会影响整个准噶尔汗国的未来国运,这也让巴根不得不万般小心,不敢承担任何风险。 于是,巴根无视了齐格木的讥讽,缓缓说道:“咱们眼下已是深入了汉人腹地,很容易就会被汉人军队截断后路,必须要小心一些,汉人军队的表现固然是拙劣不堪,但他们兵力众多,若是咱们被包围了,想要脱身也不容易,必然会遭遇许多损失,我乃是联军统帅,必须要为勇士们的性命负责……齐格木兄弟,若是你等不及了,大可以带领蒙古右翼的勇士们先行过河!” 听到巴根的说法,齐格木不由语塞。 这次蒙古右翼部落派来了万余军队,只是想要跟在准噶尔部落后面瓜分好处罢了,别看齐格木对大明边军满是不屑,对巴根也是满嘴的风凉话,但若是让齐格木独自领军深入大明腹地,齐格木是绝对没有这个胆量的。 如今,齐格木一方面仗着准噶尔汗国的军力狐假虎威,另一方面又对准噶尔汗国的主导地位不大服气,所以齐格木的表现也非常矛盾,既是亦步亦趋的跟随准噶尔大军行动,又是时不时的挑衅巴根,这种作法对齐格木以及蒙古右翼部落没有任何好处,只是齐格木犹不自觉。 最终,齐格木轻哼一声之后,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嘟囔道:“二十多年前,我蒙古右翼部落的一支骑兵甚至攻入了汉人的北直隶境内,远要比今日更加深入汉人腹地,但我蒙古右翼的勇士们当时可没有任何惧意……” 巴根相貌看似粗豪,但他作为葛尔丹的心腹大将,却要比齐格木有城府得多。 见到齐格木态度软化之后,巴根就不再理会,只是转头看向其余几位部落首领,进一步解释道:“这一次行动,劫掠粮草固然重要,但首要之务依然是保证自身实力不会受损严重!咱们总计出动了近六万兵马,全都是各大部落的根基,一旦是稍有损伤,就必然是大伤元气!咱们与汉人不同,汉人太多了,死了一万人,马上就能再招两万人,咱们若是死了一万儿郎,就意味着十几个大部落的衰亡! 更何况,咱们的兵力看似很多,但为了抓紧时间赶路,这一路上并没有攻打沿途的汉人城池,后方的汉人军队没有任何损失,这就意味着咱们的后路不稳!又为了保证后路安全,咱们每经过一处城池军堡,就要留下一部分兵力进行监视与牵制,这样一来,咱们固然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攻入了汉人腹地,但咱们的麾下勇士也只剩下了四万五千余,兵力更加处于劣势,在这种情况下,咱们承受不起任何风险。” 说到这里,巴根目光扫向了哈萨克首领阿拜海达尔、诸察合台首领苏合、叶尔羌首领阿木尔等人,缓缓问道:“西域如今的局势,你们也大都心中有数,一旦是你们手下儿郎损伤惨重,你们的部落最终会沦落到怎样的下场,就不必我多说了吧?我如今固然是谨慎了一些,但也是为了你们考虑!” 听到巴根的质问,几位首领皆是面色微变。 西域环境恶劣,向来是弱肉强食,而他们麾下的军队皆是各自部落的基石,一旦是损伤惨重,他们的部落就必然会被其它部落吞并,这样的风险他们自然是承受不起。 于是,几位首领连忙是起身表态,纷纷说道:“我等自然是对巴根首领惟命是从,坚决遵从巴根首领的命令!” 见到几位首领的表态,巴根满意的点了点头。 经过这么一场谈话,巴根在蒙古联军的领导地位更加稳固了。 另一边,齐格木的表情则是有些难看。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进入大帐内向巴根禀报道:“巴根首领,探马们都已经回来了!” 巴根面容一肃,吩咐道:“让他们进来禀报!” 片刻之后,四名探马头目匆匆进入大帐之中。 按照巴根的吩咐,这四名探马头目分别负责探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明军动态。 巴根肃容问道:“附近的汉人军队可有异动?” 一名探马头目率先禀报道:“以西三十里内,并未发现汉人军队的踪迹。” 又一名探马头目说道:“我军以东二十里外,有一处汉人的县城,如今已是紧闭城门、守备森严,但只是一味的龟缩死守,县城内守军并无出动迹象!” 第三名探马头目随之禀报道:“小人渡河前往南方探查,发现南方的明军如今已是乱成一团,调动颇是频繁,显然是他们没有想到咱们这么快就攻到了这里!” 第四名探马头目则是禀报道:“我军后方的汉人军队同样没有异动。” 听完了禀报之后,巴根心中稍稍有些放松,但依然是不敢大意,就想要让探马们扩大范围再一次探查周围局势。 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又有一名蒙古军士进入大帐之中,禀报道:“巴根首领,营外的探马抓到一名汉人,这名汉人并未反抗,说是他认识汪先生,有紧要情报相告。” “汪先生?” 听到禀报之后,巴根微微一愣,目光转向了大帐角落的一处座位。 在那里,有一名汉人书生打扮的男子正在小心翼翼的陪坐着。 这名汉人男子,自然就是汪家仅剩的嫡系族人汪泉了! 这段时间以来,蒙古联军能够势如破竹、行军神速,汪恭的领路绝对是功不可没。 汪家毕竟是根深蒂固的陕甘首富之家,如今虽然是被赵俊臣铲除了,但依然在陕甘各地留有许多眼线,很容易就可以探知陕甘边防的虚实与动态,甚至还可以利用汪家残留的影响力拖延边军的行动! 所以,在汪泉的指引之下,蒙古联军的行动才会如此顺利! 也正是因为领路的功劳,汪泉愈发受到了巴根的赞赏与信任,如今虽然是敬陪末座,但也得到了在大帐内旁听军略的资格。 此时,见到巴根的目光投来,汪泉连忙问道:“那人可有通报来历?” 蒙古军士点头答道:“那人自称是固边堡的总旗官刘大顺。” 汪泉顿时是面现喜色,向巴根说道:“巴根首领,这个刘大顺曾多次受我汪家大恩,是自己人!我事前已是联系过此人,此人必然是来向咱们通报消息的!” 巴根问道:“这个人信得过?” 汪泉连连点头,道:“绝对信得过!他有把柄在我手中,绝对不敢出卖于我!” 听到汪泉的回答,巴根也就安心了,吩咐道:“让那个汉人进来说话。” 这一路上,巴根已是多次见证了汉人官员向汪泉通报消息的事情,蒙古联军也多次受益——这也是巴根厚待汪泉的原因之一,巴根认为准噶尔汗国今后征服明朝还会继续用到汪泉。 又过了片刻时间,两名蒙古军士押着一名中年汉人男子进入了大帐之内。 见到此人之后,汪泉连忙起身相迎,拱手道:“刘总旗幸苦了,我汪家今后必有厚报!” 稍稍客套之后,汪泉就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刘总旗亲自跑来通报消息,可是陇南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 刘大顺虽是边军的总旗官,却没有军人应有的阳刚之气,气质与相貌皆是有些软弱,如今他被押入大帐之内,又被众位部落首领虎视眈眈的审视着,更是战战兢兢,脸色满是苍白。 见到刘大顺的表现,在场众人皆是心中不屑。 在汪泉的安抚与追问之下,刘大顺总算是想起了来意,连忙向汪泉说道:“汪老板,有紧要变故!渭水以南的固边堡、威定堡、以及镇宁卫城的守军如今已是开始集结,他们想要趁着蒙古大军渡过渭水的机会进行偷袭,我获知消息之后,就连忙赶来通报于你了!” 听到刘大顺的情报,汪泉面色一变,急忙把情报翻译成了蒙古语告知了巴根。 巴根同样是面色一变,问道:“有多少汉人军队打算偷袭?” 在汪泉的翻译下,刘大顺战战兢兢的答道:“前些日子,花马池营派来了三万禁军支援阶州,这些禁军大都是驻扎在阶州城内,但镇宁卫也有三千余人,这次想要偷袭蒙古大军的军队主要就是这些禁军!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心只想立功,就强迫固边堡、威定堡、以及镇宁卫城的守军与他们一同行动,总计大约有四五千人!” 得知了汉人军队想要偷袭自己之后,巴根原本紧绷的心情反倒是轻松了许多,眼睛中闪烁了杀意,似乎是想要大干一场! 汪泉思索了片刻之后,突然是面现喜色,进言道:“巴根首领,若是咱们将计就计的话,正好可以把这支汉人军队全歼!这样一来,固边堡、威定堡、以及镇宁卫城就会守备空虚,再无抵抗之力!据我所知,汉人钦差赵俊臣把粮草移往陇南囤积之后,因为粮草数量太多,镇宁卫也同样分到了许多,我在镇宁卫也有内线,咱们可以轻易破城,一旦是咱们攻破镇宁卫城,很快就可以收获大批粮草!” 与此同时,齐格木与众位首领早就是迫不及待了,汪泉的建议可谓是正中他们的下怀,也纷纷请战道:“巴根首领,这可是一次好机会,不可错过!” “巴根首领,汉人若是龟缩在城墙后面,咱们想要破城还真要费一番功夫,但如今他们失心疯想要偷袭咱们,正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巴根首领,此战还请让我们哈萨克的勇士为先锋!” 在众人的纷纷建议之下,巴根也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冷笑道:“既然汉人把肥肉送到了咱们嘴边,咱们就没理由错过!传我的命令,大军准备渡河!” …… …… 第八百一十三章.战巩昌(二). …… …… 这一天,渭水南岸尸骸遍野,绝大部分都是汉人将士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土地与河流,傍晚的徐徐秋风,却也吹不散空气中的浓郁血腥味。 遍地的尸骸之中,偶尔会有重伤的汉人将士发出痛苦呻吟,但很快就会嘎然而止,却是被四处巡视的蒙古将士补刀杀死了。 这样的氛围看似惨烈悲壮,就好似经历了一场残酷血战,但实际上这场战斗至始至终都是一边倒的局面,并不算是如何激烈,甚至还可以说是有些平淡。 在渭水岸边,蒙古联军的统帅巴根高坐在战马上,冷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汉人将领,眼神中满是高傲与不屑。 跪在巴根面前的汉人将领一身禁军服饰,年纪大约只有三十出头,气质之间并没有任何军人应有的悍勇之态,反倒是多了些纨绔之气,此时更是形象狼藉,不仅是面容惨白、满身的泥土与血迹,神态更是惶惶欲绝。 这名禁军将领名叫韩章,乃是禁军中的一位指挥佥事。 韩章这般年轻就高居正四品的军职,自然不是因为他多么的军功卓著、本领不凡,而是依靠祖上的余荫! 韩章乃是勋贵出身,他的祖父拥有国公的爵位,他的大伯曾在五军都督府任职,所以他加入禁军之后也是一路顺风顺水、青云直上。 对于韩章而言,禁军的差事就是消磨时间、混积资历、顺便领点俸禄作为零花钱罢了,他今后的道路早已经被家族安排好了,再过几年就会升任为从三品的指挥同知,到了四十岁之后再升任为指挥使,若是运气好的话还能更进一步,成为某地军镇的镇守总兵,掌控一方的军政大权。 不过,对于心高气傲的韩章而言,这样的生活未免是缺乏了一些刺激,所以关武元率领禁军支援陕甘之际,韩章就跟着来了,一方面是想要趁机收获一些军功增添自己的资本,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寻求一些刺激。 韩章向来是自视不凡,认为自己与那些混吃等死的勋贵子弟不同,他天生就是当名将与英雄的命,所以关武元奉赵俊臣的命令驻守陇南之后,韩章就主动向关武元请命驻守镇宁卫城。 镇宁卫位于陇南北部,一旦是蒙古联军攻入陇南地区,就必然会成为战事前线,关武元麾下的众位禁军将领对于这项差事皆是避之不及,关武元原本还有些为难,见到韩章主动请缨之后,又见韩章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纸上谈兵、夸夸其谈的本事也颇是不俗,也就同意了韩章的请求。 就这样,韩章成为了镇宁卫的最高军事指挥,还负责节制镇宁卫周边的固边堡、威定堡、安远堡等地的边军力量。 在韩章前往镇宁卫城之前,关武元也曾反复向韩章叮嘱,镇宁卫的防务一切以稳守为主,只要不是丢城失地即可,当时韩章也是满口答应,但像是韩章这样自诩不凡、好大喜功的勋贵子弟,又怎么可能甘于寂寞? 所以,抵达镇宁卫城没多久,当韩章得知蒙古联军已是攻入巩昌府中部、即将要强渡渭水之后,再加上某些人的不断鼓动,心思就突然活泛了起来。 韩章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如今的渭水虽然不深,但也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强渡的,必然要耗费许多精力与时间,韩章若是趁着蒙古联军半渡之际发起突袭,至少能让蒙古联军的渡河先锋损失一些兵马!稍稍建功之后,韩章就会马上脱离战场,蒙古联军的主力部队强渡渭水之后也必然是人困马乏、追之不及,韩章想要安然逃脱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蒙古联军进入大明境内之后,就一直是势如破竹、无人可挡,在这般情况下,韩章哪怕只是杀敌百十人,也是此战的首功!到时候不仅是军功无数,更还会出尽风头,成为世人皆知的英雄! 在韩章看来,这是一场风险很小、收益极大的赌博,完全值得一试! 于是,韩章就暗暗集结了镇宁卫境内的所有骑兵,并且是密切关注着蒙古联军的动态,发现蒙古联军开始强渡渭水之后,就迫不及待的领兵杀了过去! 只可惜,韩章并不知道陕甘边军早已经被汪家渗透多年,蒙古联军的统帅巴根通过汪泉的线人也提前获知了韩章的偷袭计划,并且韩章的领兵能力与巴根相比,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巴根发现了韩章的企图之后,很快就做出了决定,首先让蒙古联军的主力部队大张旗鼓的为强渡渭水进行准备,以此来吸引韩章的注意力,然后又秘密安排了一支千人规模的小股精锐率先从上游方向暗中渡过渭水,并且在渭水南岸进行埋伏,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巴根终于是下令让蒙古联军的主力部队渡河! 另一边,见到蒙古联军渡河之后,韩章马上就领军发动了突袭,只可惜蒙古联军早有防备,并没有让韩章收获太大的战果!对此,韩章虽然是心有不甘,却也更加畏惧蒙古联军所展现出来的强大战力,并没有丝毫恋战之意,就打算马上逃离战场。 谁知,提前渡河的小股蒙古精锐早已经埋伏在侧,突然现身拦住了韩章的退路,不断的纠缠与骚扰,让韩章完全无法逃离! 这样一来,再等到蒙古联军的主力部队渡过渭水之后,结果也就可以预知了! 最终,不到短短半个时辰,韩章麾下的四千余军队或死或俘,近乎全灭,就连韩章本人也成了巴根的阶下囚! 此时,跪在巴根的马下,韩章心中充满了恐慌与悔恨! 恐慌于自己的未来命运,悔恨自己不应该听人鼓动、冒险行事! 就算是冒险行事,也不应该逞英雄亲自领兵! 但如今,却已是悔之晚矣。 在巴根的冰冷目光注视下,韩章的身体不住颤抖着,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像是想象中那样乃是一名天生的英雄与名将,被俘之后,他的内心中一时间只剩下了“惜命”二字。 从前的雄心壮志、内心的自诩不凡、军人的使命职责,在这一刻皆是被韩章抛到脑后,此时的韩章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设法保住自己的性命! 为此,哪怕是投敌也在所不惜。 韩章已经想好了,只要是眼前的蒙古统帅稍有表示,他就会大喊“愿降”,并且把自己所知道的情报全部告知,甚至是把镇宁卫城拱手送上! 然而,巴根至始至终都只是冷眼打量着韩章,见到韩章的拙劣表现之后,表情间的不屑愈加明显,却完全没有招纳韩章成为带路党的意思。 这般情况下,韩章的内心愈加慌乱,忍不住就想要主动投降保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名蒙古将领策马来到巴根的面前,禀报道:“巴根大人,战果已经统计出来了,此战我军死了九十三名勇士,还有百余人受伤……不过,这次偷袭咱们的四千汉人军队已是被尽数歼灭,约有俘虏两千余人,剩下的全部被歼!” 说到这里,这位蒙古将领面现不屑之色,又说道:“这些汉人将士,当真是懦弱至极,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是身强体壮、装备精良,听说还是汉人皇帝的近卫,但只是稍有损伤,就纷纷降了,大半都成了俘虏,只是这样一来,俘虏实在是太多了,究竟要如何处置他们,还请巴根大人示下!” 在这名蒙古将领的汇报中,汉人将士除了被俘就是被杀,竟是没有一名伤员。 但巴根并没有任何意外,健康的汉人还可以作为奴隶,但受伤的汉人就只是拖累了,自然是直接杀掉省事! 不过,将俘虏充做奴隶乃是平日里的做法,如今蒙古联军已是深入大明境内,这些战俘若是随军行动就是拖累与隐患了。 所以,巴根听到汇报之后,心中不由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是把这些战俘全体斩杀,还是把他们提前送去草原。 犹豫了片刻之后,巴根认为还是前者更为妥当,如今蒙古各部连年天灾,却也养不起太多的奴隶。 而就在巴根准备下令的时候,却又有两名汉人快步向他跑来。 这两名汉人一个是商人打扮,表情有些阴鸷,另一个则是边军的总旗打扮,表情间满是紧张,亦步亦趋的跟在前者身边。 这两人自然就是汪泉与刘大顺了。 见到他们二人之后,巴根的表情稍稍一缓,嘴边闪过一丝笑意,向二人点头示意道:“汪先生与刘先生来了!这次战事顺利也多亏了你们,若不是汪先生的搭线联系、以及刘先生的通风报信,我也不能提前得知汉人军队的偷袭计划,说不定就要损伤许多儿郎……两位先生的义举,我蒙古联军今后必有报答!” 巴根并没有说谎,这次的战事顺利,除了汉人军队懦弱一触即溃之外,很大程度上就是凭借着汪泉的消息网络以及刘大顺的投敌出卖,否则蒙古联军必定会增添许多损伤,而且也很难留住偷袭他们的汉人军队。 也正因为这次的事情,巴根对于汪泉以及刘大顺也就愈加信任了。 听到巴根的承诺之后,汪泉面现喜色,刘大顺则是表情复杂,但两人皆是连忙向巴根道谢,保证他们今后一定会继续为蒙古联军全力效命云云。 然后,刘大顺偷偷用肘碰了汪泉一下,汪泉先是一愣,然后则是一副恍然大悟状,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向巴根问道:“巴根大人,我听说您这次俘虏了两千余名汉人将士,却不知道您打算如何处置他们?若是您还没有想到办法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想法!” 巴根微微一愣,然后问道:“什么想法?” 汪泉嘿嘿一笑,说道:“其实,我汪家在陕甘经营多年,在镇宁卫境内自然不是只有刘总旗这一位朋友!在镇宁卫城内,还有一位张英张百户与我汪家关系匪浅,至今也有联系!事实上,这次刘总旗赶来通报消息,也是因为那位张百户的建议……那位张百户如今也愿意投靠蒙古,甚至愿意把镇宁卫城拱手送给巴根大人!” “哦?”听到汪泉的说法,巴根顿时有了兴趣,问道:“他不过是区区一名百户,如何有能力把镇宁卫城送给我?” 汪泉面色闪过一丝得意,解释道:“若只凭他的力量,自然是不大可能,但若是再加上这批俘虏就不一样了!如今汉人军队战败全灭的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到镇宁卫城,只要您让刘总旗在这些俘虏之中招降一部分人手,让他们扮作败军返回镇宁卫城,在进城之际设法堵住镇宁卫城的城门,再加上张百户的内应,镇宁卫城的城门必然是短时间内无法关闭,到时候蒙古联军再趁机冲杀过去,巴根大人夺去镇宁卫岂不是易如反掌?” 听到汪泉的建议,巴根不由是表情一肃,显然是有些心动,正在认真考量。 与此同时,最开始的杀俘想法已是悄然散去。 良久之后,巴根缓缓点头,说道:“这倒是一个妙计,但为了防止这些俘虏到时候突然背叛,在扮作败军的队伍里,要混入三成的蒙古勇士,才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汪泉连连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巴根大人思虑周全,小人佩服至极!” 巴根得意一笑,只觉得自己这次领军进入大明境内可谓是一帆顺风,原本的谨慎心理,在这一刻也稍稍有些消散。 然后,巴根调转马头,就打算召集蒙古联军的将领们策划此事。 另一边,因为巴根与汪泉的对话至始至终都是用蒙古语,跪在巴根面前的韩章完全听不懂,一直是云里雾里。 若是韩章能够听懂他们之间的对话,就一定会目瞪口呆。 因为,鼓动他偷袭蒙古联军的人,正是汪泉口中那位主动投敌的镇宁卫百户张英! 此时,见到巴根意欲离开,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处置自己,韩章不由大急,连忙喊道:“这位蒙古大人,我愿降!我愿降!还有,我祖父乃是明朝国公,他会用大笔钱粮换我性命!只要你保证我的安危,我什么都愿意做……” 听到韩章的呼喊,巴根才想起来了这位汉人俘将。 巴根同样不懂汉话,向汪泉问道:“他在说什么?” 汪泉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阴沉。 他受到巴根的信任与重用,乃是因为他在明朝境内拥有许多人脉与眼线,他的利用价值对于巴根而言是不可替代的。 但若是眼前这位国公子孙同样是降于巴根,汪泉的重要性岂不是会大幅下降? 想到这里,汪泉先是偷偷打量了周围,见附近皆是来自西域的准噶尔汗国将士,没有人精通汉话之后,又暗中向旁边的刘大顺打了一个眼色示意,垂头向巴根说道:“他说他乃是一位汉人公爵的子孙,您绝不能伤害他,否则……巴根大人,后面的话我不敢讲。” 听到汪泉的解释,巴根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冷哼道:“既然如此,杀了他!” 说完,巴根就调转马头离开了 …… …… 第八百一十四章.战巩昌(三). …… …… 时至今日,明朝的军队不论是边军还是禁军,皆已是糜烂入骨,将士们也大都失去了血性。 所以,随着刘大顺的出面招降,两千余名汉军俘虏为了保住自身性命,皆是没有太多犹豫,很快就尽数降了。 这样的结果,对于巴根而言并不算是一件好事,他想要控制镇宁卫城的城门,原本只需要五六百名汉军投降也就足够了,如今两千余名汉军全部投降,反倒是不好处理。 不过,这点烦恼随着镇宁卫城的沦陷,很快就在巴根的脑中消散了。 汪泉的计策确实是建立了奇功,让蒙古联军顺利攻破了原本是易守难攻的镇宁卫城。 按照汪泉的策划,刘大顺挑选了五百余名汉军俘虏,又混入了三百余名蒙古精锐,让他们扮作败军奔向了镇宁卫城,装成一副被蒙古联军追杀的模样,而蒙古联军的主力则是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 当镇宁卫的守军见到这一幕之后,因为城下的败军大都是禁军出身让他们不敢得罪,再加上蒙古联军距离较远,短时间内无法造成威胁,就急忙打开城门放行…… 然后,随着千余“败军”的突然发难,城内的百户王英也趁机制造混乱,城门迟迟无法关闭,蒙古联军的主力则是快马加鞭的奔袭而来,整个镇宁卫城很快就沦陷了。 当巴根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的进入镇宁卫城的时候,整个镇宁卫城已是彻底落入蒙古联军的手中,蒙古将士们正在四处劫掠,镇宁卫城内一片混乱,到处都是百姓的绝望哭喊声。 但对于此时得巴根而言,汉人的绝望哭喊声就是这一刻世间最美妙的乐章! 巴根的目光巡视着眼前这座坚固难攻的要塞,愈加认为自己在这次战事期间可谓是顺风顺水,简直就是心想事成! 蒙古人并不善于攻城,巴根原本已经做好了蒙古联军会在攻城之际损兵折将的心理准备,但如今却是轻而易举的夺取了陇南前卫镇宁卫城,损失近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一来,巴根自然是得意非凡,心中的谨慎态度也再次消散了许多。 而就在巴根心中得意之际,就见到汪泉再次出现,匆匆向他跑来。 在汪泉的身后,还有两名汉人武官相随,除了巴根已经熟悉的刘大顺之外,另一人则是身穿汉人边军的百户服饰,粗旷的脸上满是胡须,但一双眼睛则是闪烁着精明之色,却正是这次主动投降于蒙古联军的镇宁卫百户王英。 三人跑到巴根的马前,纷纷是态度谦卑的向巴根行礼,然后汪泉就向巴根介绍了王英的身份。 “巴根大人,这位将军就是原镇宁卫城的百户王英!此次不论是刘大顺的通风报信,还是蒙古大军夺取镇宁卫的战事,王英将军皆是出力甚多!” 听到汪泉的介绍,巴根先是认真打量了王英一眼,然后则是点头表示赞赏,说道:“你就是王英?就像是汪先生所说,这次不论是挫败汉人军队的突袭,还是夺取镇宁卫城,你皆是功不可没,准噶尔汗国从来都不会亏待有功之人,王将军愿意背叛汉人皇帝转投于我,想来也是心有所图……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我做得到,就一定会满足你!” 说到这里,巴根打量王英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审视。 对于王英的主动投靠,巴根的心中是有些疑虑的。 自从汉人钦差赵俊臣把汪家连根拔起之后,汪泉与汉人朝廷之间已是仇恨不共戴天,所以汪泉积极支持蒙古联军入侵明朝的事情并不难理解,再加上这些日子的接触,巴根对于汪泉已是非常信任了。 但王英已是明朝的中层武官,哪怕是他从前接受过汪家的好处,也有把柄落在汪泉手中,也很难想象他会主动背叛汉人朝廷、将镇宁卫城拱手送给蒙古联军,这里面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对于王英而言绝对是得不偿失。 这样一来,王英这次举动的真实目的,也就值得深究了。 如今,巴根向王英询问赏赐,实际上也是想要试探王英的真实意图。 另一边,听到巴根的询问之后,王英则是面现恨意,咬牙说道:“巴根大人,小人别无所求,只希望蒙古大军攻破了阶州城之后,能够把阶州城守备丁全与他的全族老少交给小人处置!” 随着王英的话声落下,汪泉连忙是进一步解释道:“阶州城守备丁全乃是王英的顶头上司!此人性格跋扈,平日里以女为乐……王将军前些年曾在阶州城任职,那段时间丁全曾多次以他夫人的名义将王将军的妻子招入府中谈话……这是王英将军的平生大恨!” 说到后面,汪泉表现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听到王英与汪泉的解释,巴根终于知道了王英主动背叛汉人朝廷的原因,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但疑虑也稍稍消散了一些,点头保证道:“王将军放心就是,等我蒙古大军攻破了阶州城之后,阶州守备丁全的全族老少一定会任你处置!” 王英连忙跪伏在巴根的马下,道:“王英今后就是巴根大人的犬马,任凭巴根大人吩咐!” 听到王英的效忠表态,巴根不由是得意大笑起来。 在巴根看来,有了王英的投靠,蒙古联军攻破阶州城的把握也会增加几分! 然而,因为跪伏埋首的原因,巴根并没有看到王英此时的复杂表情,仿佛是瞒天过海之后的轻松,隐隐还有一丝得意。 大笑之后,巴根傲然点了点头,问道:“对了,我听汪泉说,汉人钦差赵俊臣把陕甘的军粮与赈灾粮草全部运到了陇南,这批粮草数量极多,哪怕是阶州城的粮仓也存放不完,所以镇宁卫城内也分储了许多,此事可是真的?” 王英抬头说道:“确实如此,如今镇宁卫城的粮仓已是同样填满了,粮草足有八万石之多!” “八万石?!” 听到王英的回答之后,巴根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 仅是镇宁卫城内就有这么多的粮草,那么陇南地区的主城阶州城内又会有多少粮食?有了这么多的粮草,蒙古联军进攻阶州城的时候,也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了!哪怕是最终无法攻破阶州城,蒙古联军这一次也不至于空手而归! 想到这里,巴根对于蒙古联军攻破阶州城的信心与决心,也就愈加强烈了! 而就在巴根想要询问详细的时候,却又有一名蒙古将领策马奔到巴根面前,表情有些怪异,向巴根禀报道:“巴根大人,儿郎们攻破镇宁卫城之后,虽然是劫掠到许多财物,但并没有发现几名汉人妇孺……儿郎们得不到发泄,如今大都是有些不满!” 听到禀报之后,巴根眉头一皱,目光转向了王英,质问道:“城中为何没有妇孺?” 攻破敌方领地之后进行劫掠与奸淫,乃是蒙古人的惯例,也是对士兵们的一种赏赐,蒙古将士们经过这般发泄之后,也能够更好的保持战意,如今镇宁卫城内寻不到汉人妇孺,从某方面而言甚至会影响蒙古联军的军心,巴根自然是不敢轻视。 更何况,镇宁卫城虽然不大,但城内竟是妇孺寥寥无几,这般情况也实在是有些怪异。 王英表情一变,连忙解释道:“巴根大人明鉴,镇宁卫城虽然是位置紧要,但周围的土地不适合耕种,原本就是兵多民少,自从蒙古联军攻入巩昌府之后,城内仅剩下的一些百姓更是纷纷逃向了城高墙厚的阶州城,城中原本还有一些边军家属,只不过……” 说到这里,王英转头看了汪泉一眼,又说道:“只不过,因为汪家对边军渗透多年,如今又彻底投靠了蒙古大军,朝廷派来支援陇南的禁军指挥使关武元并不信任本地的边军,抵达阶州城之后没多久就以保护边军家属的名义把镇宁卫城内的边军亲族尽数带到阶州城了,此举说是让边军将士们没有后顾之忧的安心作战,但实际上是为了防止边军轻易投敌,所以阶州城内的妇孺也就寥寥无几了……” 一旁,汪泉也说道:“巴根大人,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事情确实是如此,因为我汪家的关系,汉人钦差赵俊臣完全不信任本地边军,如今不仅仅是镇宁卫,陇南境内的几处卫城的边军家属大都是被关武元收拢在阶州城内,也正因为如此,支援陇南的禁军与陇南本地的边军之间的关系极是紧张。” 听到王英的解释,巴根冷哼一声,心中有些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是想办法亲自安抚蒙古将士们的躁动情绪。 而就在蒙古联军攻破镇宁卫城的第三天,赵俊臣终于是带领着战兵新军与戚斌新军抵达了陇南地区以东的海原城,准备亲自主持陇南的战局! …… 新年快乐!祝大家在2018身体安康,诸事顺达! 恩,顺便说一下虫子的新年愿望——2017年的后半年,虫子可谓是诸事不顺,身边亲人轮流病了两圈,只希望2018能够少一些生活琐事,家人全部健康,这样虫子也就有精力稳定更新了! …… 第八百一十五章.战巩昌(四). …… …… 这一天的响午时分,固原镇守总兵方振山正在海原城外静静恭候着赵俊臣的驾临。 在方振山的身后,固原军镇的文武官员一应俱全,不论是副总兵马汉成,还是固原知州张文琪等等,所有人皆是在列,没有任何人缺席。 他们从早上就已经开始等待了,如今时间已是响午,晚秋的烈阳依旧很毒,晒得众人有些头昏脑涨、皆已是有些疲乏,只是赵俊臣迟迟没有出现,众人就只能继续苦熬,但并没有任何人表示不满——至少没有人敢明着表现出来! 自从赵俊臣抵达陕甘以来,先是以雷霆手段夺取了陕甘的军政大权,然后又在短短时间内连根拔除了陕甘首富汪家,接着又颁布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政令稳定了陕甘的军民之心,近段时间更是派遣战兵新军四处征讨,铲除了陕甘境内所有对赵俊臣阴奉阳违的文武官员…… 经过了这些动作之后,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的威望已是彻底稳固,固原军镇的文武官员们也纷纷收起了从前拥兵自重的狂傲心态,不敢稍有表现不敬,生怕自己会冒犯了赵俊臣,引来可怕的报复! 与前几任的陕甘三边总督不同,赵俊臣不仅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并且赵俊臣也很愿意使用这支强大军队铲除任何敢于违逆他的势力! 见到固原军镇的众位官员在等候赵俊臣之际所表现出来的谦卑与恭敬,方振山的心中暗暗叹息一声,颇是有些无可奈何! 原本,当赵俊臣掌控了陕甘边防大权之后,方振山的态度就是与赵俊臣进行有限度的合作,对于赵俊臣的各项政令也算是积极配合,但这种合作的本质,却是方振山认为自己与赵俊臣处于平等位置,固原军镇依旧是保持着很大程度的自主权。 方振山秉持这般态度的底气,乃是因为他是固原军镇的总兵,拥有固原军镇近十万边军的支持!所以,方振山认为赵俊臣绝不敢随意对他出手! 但如今,随着赵俊臣的积威日深,固原军镇的文武官员们已是不敢再随意违逆赵俊臣的命令,赵俊臣的几项政令与军令也陆续产生了效果,渐渐得到了底层百姓与边军们的拥护——这样一来,方振山再想要保持自主、与赵俊臣平等合作,却已是绝无可能! 更何况,如今的方振山也确实是焦头烂额、麻烦不断,即使是他想要与赵俊臣进行对抗,也没有任何余力! 赵俊臣组建了战兵新军之后,这支军队就成为了陕甘境内举足轻重的力量,足以与任何军镇相抗衡,而这些年来屡次受到方振山暗中打压的何漳,竟是成为了战兵新军的统帅!这样一来,若是何漳处心积虑想要报复方振山,方振山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但相较于固原军镇的战局,何漳的事情也就不算什么麻烦了! 如今蒙古联军已是攻入了巩昌府,而巩昌府一向都是固原军镇的防区范围,一旦是这场战事稍有不顺,那么方振山身为固原军镇总兵就必然是首当其冲,需要承担最大的责任! 事实上,巩昌府的防务已经出现了大问题! 就在昨天,方振山收到了巩昌府的军情急报,称是蒙古联军已是攻陷了镇宁卫城以及附近几处军堡,如今正向着阶州城方向攻去!就在方振山等人在海原城外等候赵俊臣的时候,说不定蒙古联军已经开始进攻阶州城了! 陕甘三边虽然是每年都会遭遇火筛入寇,但丢城失地的事情却是极少发生,这样的事情如今发生在固原军镇的防区,方振山已是罪责难逃,若是不能及时的将功补过,今后就必然会遭到朝廷的重惩! 想到这里,方振山也不由得惊叹赵俊臣的手段非凡! 当初赵俊臣把陕甘军粮与赈灾粮草全部运到了陇南地区,方振山还在心中暗暗欢喜,毕竟陇南地区乃是固原军镇的势力范围,这么一大笔粮草存放在这里,方振山只要是稍稍动些手脚,就可以收获丰厚! 但谁又能想到,这笔粮草最终竟是引来了蒙古联军的猛攻?原本是想要隔岸观火的固原军镇,也就彻底沦为了战区,方振山也彻底陷入了被动! 如今看来,赵俊臣也许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局势变化!当初赵俊臣把这笔粮草运到陇南地区,也纯粹是不安好心! 可惜,方振山醒悟的还是太晚了! 如今,赵俊臣还未见到方振山本人,就已经让方振山多年以来的苦心经营付诸于流水,诸般优势也是一朝尽丧!当赵俊臣抵达海原城之后,方振山已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就只能对赵俊臣惟命是从了! 也正因为如此,见到固原军镇的众位官员等候赵俊臣之际所表现出来的谦卑态度之后,方振山固然是心中有些不满,却也是无可奈何! 事实上,方振山此时同样是表现谦卑。 在目前的局势之下,方振山的未来命运已是很大程度交到赵俊臣的手里了! 想到这里,方振山对赵俊臣的手段愈加敬畏,心中感慨不断。 而就在方振山心中感慨之际,突然有一位斥候快马奔到方振山的面前,禀报道:“总兵大人,钦差大人已是领军赶到海原城以东十里之外,再有一刻钟时间就会抵达这里了!” 听到禀报之后,方振山精神一振,连忙向左右众人吩咐道:“快!快随我去迎接钦差赵大人!赵大人远道而来,我们绝不可怠慢了!” 说完,方振山就率先策马向东奔去。 在方振山的身后,固原军镇的众位文武官员也急忙相随! 策马狂奔了大约半刻钟时间之后,固原军镇众人终于是见到了赵俊臣的队伍。 这支队伍的规模极为庞大,除了一万五千余人的战兵新军、三千余人的戚斌新军之外,还有三万禁军精锐、以及上万人的后勤队伍,总计加起来足足有六万余人的规模,且全都是最精锐的虎狼之师! 见到这支混合军队的军容气象之后,方振山等人皆是面色微变,心中对于赵俊臣的实力愈加敬畏。 然后,方振山也顾不得心中感叹,急忙与这支军队的先锋队伍进行联系,表达了自己想要求见赵俊臣的意图。 这一次,赵俊臣并没有让方振山久候,很快就召见了方振山! 在一名战兵新军将领的带领下,方振山来到了大军的中央位置,终于是见到了赵俊臣。 此时,赵俊臣正在策马而行,远远见到了方振山的身影之后,也就勒马停在原地。 方振山不敢多打量赵俊臣的相貌气质,也顾不得观察赵俊臣周围的众位文武官员,只是急忙奔到赵俊臣的马下,单膝下跪行了军礼,扬声说道:“卑职固原总兵方振山,拜见钦差大人!钦差大人远道而来幸苦了!” 赵俊臣低头审视了方振山片刻。 陕甘四大军镇之中,就要数眼前这个方振山最难对付,此人不仅是文武全才、心机深沉,并且还把固原军镇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水泼不进,赵俊臣接手陕甘防务之初,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方振山会旗帜鲜明的反对自己的诸项政策,这样的话陕甘各地军官就必然会有样学样,好在方振山这段时间还算是配合,再看方振山如今的谦卑姿态,显然是主动向赵俊臣服软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 然后,赵俊臣表情严肃的说道:“本钦差终究还是来晚了!我听说……陇南地区的镇宁卫城以及周围的几处军堡已经被蒙古联军攻破了?唉!若是我能早几日领兵前来支援,这样的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了!如今丢城失地不说,今后的战事也被动了许多!”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方振山的表情不由闪过了一丝苦涩与无奈。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看似只是寻常的感慨,甚至没有任何斥责方振山失职的意思,但实际上却是把这次丢城失地的黑锅全部甩到了方振山的身上,表示镇宁卫城的沦陷是在赵俊臣亲自主持战局之前,所以这件事与赵俊臣毫无干系,全都是固原军镇的责任! 赵俊臣的话中深意,方振山又如何听不出来? 不过,方振山犹豫了片刻之后,却是没有任何反驳,就这样顺着赵俊臣的说法背上了黑锅,沉声道:“这一切全都是卑职的失职!钦差大人您有经天纬地之才,若是由您来主持大局,卑职相信这样的事情必然不会发生!卑职如今不敢为自己辩解什么,只希望钦差大人您能给卑职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见到方振山的表态,赵俊臣先是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方振山会这般坦然的承担了丢城失地的责任! 然后,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激赏,对于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方振山,却是再次高看了一眼。 其实,因为赵俊臣派了关武元率领三万禁军精锐前去陇南地区支援之后,关武元已经是陇南地区实质上的最高军事负责人,所以方振山若是想要摘掉丢城失地的责任,还是有些机会的! 并且,方振山终究是固原军镇最大的地头蛇,如今赵俊臣来到固原军镇的势力范围主持战局,所有事情都绕不开方振山,所以方振山也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然而,方振山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把事情的主动权全部交给了赵俊臣,表示一切皆是以赵俊臣的意志为主,明确表现出了投顺之态! 这样一来,方振山固然是揽下了丢城失地的罪责,但赵俊臣也就必须要投桃报李,不仅不能再出手对付方振山,还必须要设法摆平方振山的失地罪责! 这般抉择,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也稍稍温和了一下,点头道:“方总兵大可放心,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里亲自主持战局,自然会有许多机会让你戴罪立功……丢城失地的责任固然很重,但咱们也不必急于一时一地之得失,若是我定下的计划一切顺利的话,方总兵你想要戴罪立功并非难事,等到了战事结束之后,你说不定还可以积累军功更进一步!” 说到这里,赵俊臣打量了一下周围,又说道:“这里并不是谈话之地,咱们还是进入海原城之后再详谈吧!” 听到赵俊臣两次提及“咱们”二字,显然是接纳了自己,方振山顿时是面现喜色,连忙说道:“钦差大人说的是!卑职已经在海原城内为钦差大人准备好了府邸与官衙,一切保准让钦差大人满意!” 赵俊臣笑着点头,说道:“方总兵乃是本地之主,就由你来领路吧!” “卑职遵命!” 说完,方振山终于是站起身来、翻身上马,跟在赵俊臣的身后侧方。 直到这一刻,方振山才终于有机会打量赵俊臣的形象气质、以及赵俊臣身边的众位文武官员。 打量之际,方振山突然察觉到有人正在注视着自己,目光中含有一丝排斥,不由转头一看,却见到打量自己的人乃是战兵新军的统帅何漳。 对此,方振山并不意外,反倒是冲着何漳善意一笑,然后就策马靠近赵俊臣的身侧,与赵俊臣搭话起来。 另一边,赵俊臣也将方振山与何漳的表现尽数看在眼底。 仅从方振山与何漳的这次表现来看,何漳此前会被方振山压制多年,还真不算是冤枉! 与此同时,何漳虽然是将自己视为赵俊臣的心腹,但他毕竟是更加忠心于朝廷,终究是不可纳为心腹,相较而言,反倒是这个方振山与赵俊臣才是一路人! 想到这里,眼中则是闪过了一丝莫名的神色。 暗思之际,赵俊臣表面上却是不动神色,只是与方振山相互闲谈了几句,又在方振山的介绍下认识了固原军镇的几位重要文武官员。 再然后,海原城终于是出现在了视野尽头。 这里原本只是一座平凡无奇的中等规模城池,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随着赵俊臣的到来,这里将会代替花马池营,成为整个陕甘战局的指挥中心! …… ps:战争场面并非虫子所擅长,但虫子会尽力尝试,若是写出来的内容无法令自己满意的话,虫子就会扬长避短从侧面描述了,大家见谅。 …… 第八百一十六章.战巩昌(五). …… …… 进入了海原城之后,赵俊臣没有任何耽搁,很快就抵达了方振山所准备的办公官衙。 大致参观了这处官衙的布局与环境之后,赵俊臣还没有来得及发表意见,方振山就主动请罪道:“卑职在八天之前才得知了钦差大人您要驾临海原城的消息,因为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太多,这处官邸原本是海原知州的办公衙门,相较于钦差大人您的尊贵身份,这里未免是太过简陋了一些,这是我固原军镇的招待不周,还望钦差大人您莫要见怪……不过,卑职为钦差大人您准备的府邸乃是陕甘境内最著名的大宅门,原本是海原首富的居所,如今已是被卑职临时征召了,这处宅子里面有许多妙景,想必钦差大人您一定会满意的。” 然而,赵俊臣却是摇头道:“这处官邸占地不小,办公房间也很充分,足以容纳我身边的众位文武官员与幕僚护卫,这就足够了,战时不必奢求太多……还有,宅邸就不必为我特意准备了,在海原城主持战局的这段时间,我就住在官衙里面,若是遇到了紧急军情,也不必路上来往浪费时间……倒是官衙附近的一圈房子,你要全部征召下来,作为我麾下众位官员、幕僚、与护卫们的临时住所,也省得他们在路上往返浪费时间!” 一旁,监军李如安也趁机向方振山解释道:“钦差大人在花马池营的时候,一直都住在总督府的书房里,就是为了节省时间、能够及时处理公文与军情,每天的休息时间都只有三个时辰左右!”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方振山不由一愣,却是初次领会到了赵俊臣的务实作派。 然后,方振山的脸上满是钦佩,说道:“钦差大人的勤勉与公心,当真是百官之楷模,卑职钦佩不已,今后定当是以钦差大人为榜样,为江山社稷全力以赴、不留余力!” 不论内心的真实想法究竟如何,但方振山的这一番话确实是让人舒服,赵俊臣也是轻轻点头。 然后,方振山又说道:“此外,卑职还在海原城内最大的酒楼仙鹤楼为钦差大人摆下了一场接风宴,固原军镇的辖下各地官员与名流耆老皆有到场,有许多人都想要趁机与您相见,钦差大人您看……?” 说话之际,方振山暗暗打量着赵俊臣的表情变化,想要借机试探赵俊臣的务实作风究竟是真是伪。 若是寻常时候,赵俊臣也确实会趁机与固原军镇的各派势力进行接触,但如今并非良机,所以赵俊臣就直接摆手道:“接风宴就不必了,等到战事结束之后,还有许多机会可以与他们见面,现如今巩昌府那边恐怕已是陷入苦战,还是商讨军情要紧。” “卑职明白了。” 答复之际,方振山却是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今后在赵俊臣面前一定要尽量展现出务实干练的作风,如此才可以进一步赢得赵俊臣的欣赏、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就在方振山暗暗下定决心之际,幕僚牛辅德快步来到了赵俊臣的身边,禀报道:“钦差大人,何老将军、戚守备他们皆已是安顿好了各自军队,如今已经抵达官衙之内,此外,随军官员们如今也已经安顿完毕,随时都可以听候您的吩咐!” 在此之前,何漳、戚斌等人并没有随同赵俊臣进入海原城,而是留在城外指挥各军的驻扎布营之事,如今各军皆已是驻扎完毕,他们也就匆匆赶来复命了。 听到禀报之后,赵俊臣顿时是表情一肃,雷厉风行的下令道:“既然如此,就传令海原城内所有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即刻前来商议军情、听候军令!” 随着赵俊臣的命令,不过是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之后,海原城的知州衙门大堂内,众位文武官员皆是汇聚一堂,气氛一片肃穆,所有人都在等候着赵俊臣的命令。 赵俊臣坐在大堂主位之上,满是威严的环视了众人一眼,目光最终落在了方振山的身上,说道:“方总兵,蒙古大军如今已是攻入了固原军镇的防区,前几日更是攻破了陇南的一处卫城,你身为固原军镇的镇守总兵,想必要比我们更加了解军情,就由你来向众人讲诉一下最新的战事进展!” 方振山马上起身答道:“卑职遵命!” 然后,方振山稍稍转身,向着赵俊臣与众位官员解释道:“半个月之前,蒙古右翼与准噶尔汗国突然在阿拉善右旗境内集结了五万大军,并且通过阿拉善旗地区侵入了甘肃地区,又陆续突破了甘肃军镇的镇番卫与固原军镇的破虏卫,因为事发突然,蒙古大军的行动也极为迅猛,各地守军皆是无力阻拦,不过是短短八九天时间,就让他们攻入了巩昌府境内! 到了三天之前,蒙古大军更是一举攻破了巩昌府的镇宁卫城与周围几处军堡,根据卑职所收到的最新军情,蒙古大如今已是包围了阶州城,阶州城与固原军镇也因此失去了联系!不过,阶州城内有三万禁军精锐的支援,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破城之忧。” 听到方振山的解释之后,在场众人皆是面现忧色、表情严肃,显然是认为局势严峻。 其中,何漳更是怒哼一声,说道:“蒙古人这次的目标乃是阶州城内的存粮,而镇宁卫城则是陇南之前卫,更还是阶州城之护翼,若是镇宁卫城没有沦陷,蒙古人就必然是心存顾忌,不敢全力进攻阶州城,但如今镇宁卫城落入蒙古人的手中,阶州城所面对的压力岂止是倍增!?镇宁卫的守军,当真是无能至极!” 听到何漳的怒斥之后,在场众位官员纷纷附和,皆是认为镇宁卫的沦陷让战事陷入了被动,而赵俊臣的表情间则是闪过了一丝怪异。 实际上,镇宁卫城的沦陷,乃是赵俊臣在暗中一手推动的。 镇宁卫城的沦陷看似是战术上的失败,但在战略层面而言却未必就是坏事! 事实上,赵俊臣的许多后续计划,皆是围绕着镇宁卫城而展开的。 并且,方振山之所以会臣服于赵俊臣,也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镇宁卫的沦陷! 此外,通过镇宁卫的沦陷,赵俊臣还在蒙古联军内部插入了一枚钉子,会在关键时刻发挥大用处。 不过,赵俊臣的真实计划只有寥寥几人知晓,何漳的性格太过耿直,许多事情也不好向他明说,所以赵俊臣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事到如今,再是如何斥责镇宁卫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了!”赵俊臣不动声色的说道:“本钦差只想知道,各位可有什么办法能够逆转战局?” …… …… 第八百一十七章.战巩昌(六). …… ……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原本有些喧闹的大堂终于是渐渐重归于肃静。 明朝一向是重文轻武,如今虽然是在商议战事,但依然是文官们首先发表意见。 陕西学政郑家栋率先说道:“钦差大人,卑职认为,阶州城绝不容有失,这不仅是丢城失地、百姓安危的问题,陕甘的军粮与赈灾粮草如今大都是储存在阶州城内,一旦是阶州城被蒙古大军攻破,陕甘军民今年就只能等着饿死了!” 按察使周勃也皱着眉头说道:“还有,蒙古人这两年同样是天灾不断,今年因为钦差大人坚壁清野的策略,蒙古人一直都没有抢到多少粮食,若是今年的火筛入寇能够让他们空手而归,恐怕今年就会是蒙古各大部落由盛转衰的开始,从今往后蒙古人必然是威胁大减,但若是让蒙古人得到了阶州城的粮草,来年也会愈加强大,更还会食髓知味,愈加是频频侵犯陕甘,所以这次的战事乃是关系到陕甘三边的百年边防大计,绝不可忽视!” 随后,西安知府吴启凡也起身说道:“下官认为郑学政与周按察使的说法很有道理,阶州城的安危关系重大,乃是必救之地!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支援阶州城、确保阶州城的安危!” 文官们大都是不擅于战事,他们的诸般见解也只是表述此战的重要性,并没有什么切实有效的建议。 事实上,赵俊臣也不期望这几位文官能够讲出什么高明的意见,只是轻轻点头表示赞同之后,就将目光转向了几位武官。 与此同时,文官们也知道自己的意见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打战的事情终究还是要看武官们的表现,也纷纷是转头向着武官们看去。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几位武官也皆非怯弱之辈,并没有任何推诿之意,纷纷是发表了各自的见解。 众位武官之中,方振山作为固原军镇的镇守总兵、位居正二品官职,地位最是高崇,按理说应该由他来率先发表意见。 方振山原本也是这样想的,正准备再次起身表态,却发现何漳已是抢先一步起身说道:“钦差大人,如今海原城已是大军云集,战兵新军、戚斌新军、以及禁军精锐加起来足有五万余人,皆是骁勇善战之强兵!与此同时,蒙古人也尚未发现我军之动态,反而是专注于进攻阶州城,这般情况下最是适合奇袭!卑职认为,可以将所有骑兵集结起来,由卑职亲自领军前往阶州城,必然可以打蒙古联军一个措手不及,让蒙古联军损失惨重,到了那个时候,阶州城的困境也必然是迎刃而解!” 见到何漳抢在自己前面发表意见,方振山眼中闪过了一丝恼怒。 方振山与何漳原本就有嫌隙,如今自然是不会赞同何漳的意见,说道:“钦差大人,卑职认为,何老将军的想法过于冒险了!如今海原城固然是大军云集,但我军并不是以骑兵见长,战马也一直都有不足,哪怕是所有骑兵集结于一处,也不过是万人左右的规模!与此同时,蒙古人这段时间虽然是多次分兵,包围阶州城的蒙古大军依然有四万余人的规模,全都是以骑术擅长的精锐骑兵,甚至还有许多骑兵是一人双马,并且蒙古人在进攻阶州城之际也依旧谨慎,阶州城百里范围之内都是斥候探马的警戒范围,即使是我军集结所有骑兵进行奇袭,也很难建立奇功,一旦是稍有闪失,骑兵们就会陷入全军覆灭的危机!所以,何老将军的建议,却是有些想当然了。” 方振山反驳了何漳的观点之后,何漳同样是面现怒色,就打算与方振山争论。 然而,不等何漳开口,赵俊臣就问道:“那么,方总兵可有良策?” 方振山沉声说道:“此次攻入陇南地区的蒙古联军,全都是蒙古右翼与准噶尔汗国最精锐的军队,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也更加不敢有任何闪失,一旦是损失惨重,他们就要许多年都不能恢复元气,所以蒙古联军自从攻入了陕甘之后,行动就一直是极为谨慎,再加上蒙古人向来是不善久战,如今又是深入敌境,必然是不敢与我大军进行决战!如今钦差大人率领六万强军来援,再加上我固原军镇的兵力,足可以凑出一支十万人规模的大军,只要是这支大军摆开阵势向着阶州城压去,做出一副要与蒙古人决战的姿态,蒙古人一定是心生怯意、不战而逃,然后我军再趁胜追击,并且是命令各路边军进行拦截,也必然会有大量斩获!” 不得不说,相较于何漳的意见,方振山的意见更为稳妥,许多官员也皆是表现出了意动之色,但赵俊臣依旧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只是转头向着戚斌看去,问道:“戚斌,你乃是戚少保的后人,颇是擅长军略,可有什么不一样的建议?” 戚斌显然是有些不同的想法,早已经是迫不及待,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马上就起身说道:“钦差大人,卑职认为,如今的局势之下,若是想要取得最大的战果,首要之务既不是奇袭杀敌,也不是大军退敌,而是应该遣派一支强军前往渭水以北的破虏卫,断去蒙古联军的后路,让蒙古人无法再退回渭水北岸,在调集甘肃军镇的兵力堵住蒙古联军的西路!在此之前,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却不可太早支援阶州城,反倒是可以利用阶州城作为诱饵拖住蒙古大军,等到包围彻底成型之后,再以堂堂正正的军势压向阶州城,与蒙古联军进行决战,将这支蒙古军队彻底消灭!” 听到戚斌的建议之后,原本是一直不置可否的赵俊臣却是突然笑了。 相较于何漳的激进与方振山的保守,戚斌的这番建议却是最符合赵俊臣的心思! 然而,除了赵俊臣之外,其他人却不这么想。 随着戚斌的话声落下,有几位性格持重的官员顿时是面色一变,连忙发表了不同意见。 郑家栋对于戚斌一向是很有好感,但他这次却是率先起身反对了戚斌的意见,说道:“钦差大人,下官认为戚斌的建议不妥!何漳老将军的计策虽然是有些冒险激进,但至少是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解决阶州城的围困,说不定还能够建立奇功!方总兵的计策略显保守,但却是万无一失之策,这些年来已是多次证明这种方法的有效……相较而言,戚守备的建议看似不错,但这般方法必定是要耽搁许多时间,不能及时支援阶州城,一旦是阶州城在此期间有所闪失,可就大事不妙了!” 然后,西安知府吴启凡也说道:“下官也是这般看法,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阶州城的安危!此外,按照戚守备的建议,我军必然是要与蒙古人进行一场决战,先不谈此战的胜负未料,即使是最终胜了,恐怕也会损伤无数……相较而言,还是方总兵的计划最为稳妥!” 郑家栋与吴启凡皆是老成之辈,他们作为地方衙门的文官也有些天然畏惧战争,若是按照戚斌的计划,就必然会有一场规模极大的战事发生,这场战争胜负未知、变数极多,自然是引来了他们的抗拒。 不过,按察使周勃与蒙古人有仇,对蒙古人一向是恨之入骨,却是极为赞同戚斌的建议,说道:“钦差大人,下官倒是认为,戚将军的建议很是不错,既不像何老将军一般激进,也不似方总兵一般保守,若是这个计划顺利的话,就能够将数万蒙古大军一举歼灭,必然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奇功!” 看到众位官员之中终于有人支持了戚斌的意见,赵俊臣抬手下压,制止了众人进一步的争论。 然后,赵俊臣终于是再次开口了。 赵俊臣面容肃穆,缓缓说道:“自从接手了陕甘三边的防务之后,我先后组建了战兵新军、颁布了丰厚的军功赏赐、统合了陕甘所有的力量……我费尽心机的做了这么多事情,可不仅仅只是为了安然度过今年的火筛入寇而已,关于这一点,我这段时间曾不止一次谈及,但似乎大家都只是认为我在说大话而已,依然是秉持着过去的想法,认为我们只要把入侵的蒙古人礼送出境即可,不需要大动干戈……” 说到这里,赵俊臣环视了在场众人一眼,又说道:“那么,我就在这里再说一次!我的野心很大,比你们想象中更大!我要与众位共同创建一场不世奇功!我要让蒙古人从此不敢再侵入我大明疆土!我要为陕甘境内所有遭到蒙古人祸害的百姓们报仇雪恨!我要确保陕甘三边今后百年之安宁!我要让这次侵入大明疆土的这支蒙古联军……有来无回!” 赵俊臣的话声不大,但语气却是极为坚定! 听到赵俊臣的这番说法,在场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在此之前,赵俊臣曾不止一次的透漏过他想要大干一场的想法,但所有人都没有放在心里,认为赵俊臣的这般表述只是为了鼓动士气罢了,但如今再看到赵俊臣的重申之后,他们才发现赵俊臣竟是真想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甚至,听赵俊臣的意思,歼灭入侵的蒙古大军也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罢了! 一举歼灭数万蒙古大军,这意味着什么? 这可是明太祖当年都没有办到的事情! 明朝建立之后,虽然是把蒙古人赶出了汉人领土,但数百年来面对蒙古人的侵袭依然是一直处于被动! 若是陕甘三边拥有这般力量,又何必每年都要遭遇火筛入寇? 当年,明英宗也有过类似的想法,曾亲率五十万大军亲征,但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土木堡之变!五十万大军被全歼,甚至就连明英宗也被俘虏,甚至险些丢掉了京城! 如今,赵俊臣这般狂妄的表述,究竟是哪来的底气? …… …… 第八百一十八章.战巩昌(七). …… …… 官衙大堂内,所有人皆是愣愣的看着赵俊臣,表情各有不同。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赵俊臣依旧是表情平静,就好似他刚才只是说了一些寻常闲话,但平静的表面下,却是任谁都能感受到的强大自信! 当然,赵俊臣所表现出来的自信,只是一种伪装罢了。 为了这场战事,赵俊臣固然是已经筹划许久,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计划之中有任何一环出现失误,虽然是不至于满盘皆输,但也必然是功亏一篑的结局! 实际上,赵俊臣如今正在进行一场豪赌!他在赌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完成,他在赌自己的麾下各军能够战胜来势汹汹的蒙古联军,他在赌自己能够通过这场战事收获一场泼天大功! 因为,赵俊臣这次主动卷入火筛入寇的浑水之中,就是为了收获战功、插手兵权! 所以,赵俊臣就绝不能小打小闹,必须要大干一场! 若是赵俊臣主持陕甘军政期间,只是把入侵的蒙古大军赶出境内,那也只是寻常功劳罢了,历任的三边总督都能够办到这一点,显不出赵俊臣的突出,也不能为赵俊臣赢得多少功勋! 唯有把入侵陕甘的蒙古大军尽数全歼,才可以让赵俊臣收获不世奇功,震惊朝野、世人瞩目! 然后,凭借这场不世奇功,赵俊臣在庙堂中的地位才能够真正稳固,他在朝野间的风评也才能够彻底扭转!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德庆皇帝也不敢随意出手针对! 所以,赵俊臣绝不能采取方振山的“稳妥战术”,也不敢采纳何漳的“冒险计策”,更不能像是几位文官一样秉持着宁事息人、得过且过的观点。 这个时候,赵俊臣必须要好高骛远、好大喜功! 唯有如此,赵俊臣才能够实现自己的真实目标! 为此,哪怕是需要承担一些风险,也是在所不惜! 赵俊臣表现出来的自信虽然只是一种伪装,但赵俊臣的演技高超,并没有让众人看出破绽。 只是,众位文武官员感受到了赵俊臣的自信之后,却有些分不清楚赵俊臣的自信究竟是源自于狂妄无知,还是雄心壮志。 学政郑家栋显然是认为赵俊臣的自信源自于狂妄无知,愣了片刻之后,连忙是劝谏道:“钦差大人,下官依然是认为方总兵的计划最为妥当,能用最少的代价结束这场战乱,何乐而不为?更何况,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救援阶州城……” 然而,不等郑家栋说完,赵俊臣就已经抬手阻止道:“关于阶州城的安危,众位完全不必担心,我早就聊到了阶州城或许会成为蒙古人的目标,如今的阶州城除了本地守军之外,还有近三万的禁军精锐驻守,这段时间我也调去了许多守城器械,还派人修建了许多城防工事,城内的粮草更是不缺,所以阶州城在短时间内绝不会有破城之忧!……若是阶州城在这般情况下依旧是在短时间内沦陷,那只能说明蒙古人全都是天兵天将,又或者是我大明将士全都是不堪一击,那样的话我们就算是及时支援阶州城也只是派兵送死罢了!” 堵住了郑家栋的话语之后,赵俊臣的语气再次变得严肃,缓缓说道:“如今,我意已决!在这场战事之中,是以全歼蒙古联军为目标,让他们有来无回,收获一场不世奇功!你们有不同意见也好,回去之后向朝廷写奏疏弹劾我也罢,但如今我有临机决断之权,这次的战事,终究是我说了算!各位只需要安心听命、用心办事即可,就算是战事失败了,责任也全由我一人承担!”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显然是不会转变想法,文官们皆是无可奈何。 但几位武官的反应却是大为不同! 方振山原本就已是意欲投靠赵俊臣、寻求赵俊臣的庇护,如今听到了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更是考虑清楚了事情的利弊——固原军镇的防区内已是发生了丢城失地的事情,若最终只是把蒙古人赶出境内,恐怕依然是功不抵过,也唯有按照赵俊臣的计划行事,他才有可能将功补过! 何漳则是强硬的主战派,他刚才所提出的奇袭之策固然是受到了文官们“尽早支援阶州城”意见的影响之外,但也是想要尽可能的杀伤蒙古联军,如今见赵俊臣的野心更大,竟是想要全歼敌军,自然是全力赞成! 至于戚斌就更别说了,全歼蒙古联军的计划原本就是他首先提出来的。 于是,不等文官们再次劝谏赵俊臣,几位武官们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却是首次统一了意见,纷纷出列之后齐声说道:“卑职等人定当全力以赴追随钦差大人,为钦差大人之宏愿雄心以死效力,与钦差大人一同建立不世之奇功!” 见到几位武官的表态之后,文官们更是面色一变。 赵俊臣原本就是一副坚持己见的样子,如今更还得到了武官们的支持,文官们就更加不可能改变局势了! 西安知府吴启凡心中暗暗叹息一声,知道自己再是如何劝谏也是无用,他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力完善赵俊臣的作战计划、尽可能的增添一丝胜机! 于是,吴启凡也就放弃了继续劝谏的想法,只是问道:“这么说,相较于何老将军与方总兵的意见,钦差大人您更加倾向于戚守备的计划?” 赵俊臣看了吴启凡一眼,眼中闪过了一丝赞赏。 然后,赵俊臣缓缓说道:“应该说,我更加赞同戚斌想要全歼蒙古联军的立场……至于戚斌所提出的计划,倒是也有许多可取之处,但若是想要万无一失、尽可能的增添胜算,有些环节还需要要稍作修改!” 最终,赵俊臣终于是向众人讲出了自己筹划已久的作战方案! 而就在赵俊臣与众位文武官员商讨战事的同时,围绕着阶州城的攻防战也已是正式展开。 只不过,在最开始的时候,这场战事却远远没有想象中那般激烈,阶州城也远远没有文官想象中那般危如垂卵! 在这场战事中,不仅是阶州城的防备森严、准备充分,蒙古联军也再一次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确实是不善于攻城之道! …… 后半章原本是描述战争场面,但虫子并不满意,最终还是全部删了,所以这章只有两千字,大家见谅! …… 第八百一十九章.战巩昌(八). …… …… “废物!全都是一群废物!” 阶州城外,在全体蒙古将士的面前,巴根完全不留任何情面,用马鞭狠狠抽打着他面前的几位蒙古将领! 这几位蒙古将领皆是来头不小,全都是蒙古联军内的核心人物,像是哈萨克首领阿拜海达尔、诸察合台首领苏合、叶尔羌首领阿木尔等人皆是在列。 若是平时,巴根也会刻意的维护他们的颜面,绝不会在全体将士前面羞辱责罚他们。 但如今,巴根也实在是气疯了! 蒙古联军围攻阶州城已经是整整一天时间了! 时间还短,巴根也不强求蒙古联军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攻破阶州城! 然而,这一天时间以来,蒙古联军已是向阶州城发起了五次强攻!这么多次强攻之后,蒙古联军就别说是攻上城头了,甚至就连攻城云梯都不能顺利运送到阶州城的城脚下!成果最好的一次,也只是勉强攻到了阶州城的护城河附近,然后就被阶州城的守军们用强弓与火統击退了! 可以说,蒙古联军这一天以来的攻城表现,实在是拙劣不堪!按照这样的进度,别说是速战速决了,恐怕就算是围攻阶州城三五年时间,也绝无可能攻下阶州城! 阶州城确实是守备森严、准备充分,在赵俊臣的提前准备下,阶州城的城墙上配备了大量的火統、床弩、投石车,支援阶州城的禁军精锐也拥有大批能拉射强弓的神箭手,再加上阶州城本身的高墙深河,想要攻破这样一座城池确实不是一件易事! 然而,让蒙古联军的攻城计划屡屡受挫的真正原因,还是因为蒙古人本身的问题! 当初,赵俊臣前往花马池营的路上,曾经遭遇到蒙古骑兵的突袭,赵俊臣亲自观看了蒙古骑兵与身边护卫们的作战表现,当时赵俊臣的评价就是四个字——“菜鸡互啄”! 这个时代的军队大都只是乌合之众,完全没有战术纪律可言!蒙古联军如今固然是来势汹汹,就好似不可阻挡一般,但以赵俊臣的眼光来看,也只有“悍勇”二字可取。 这还是蒙古人最擅长的野外骑战,却依然是遭到了赵俊臣的鄙夷,那么蒙古人最不擅长的攻城战究竟会是怎样的表现,也就可以想象了。 完全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有丝毫韧性,就这么乌泱泱的一冲而上,然后又在阶州城守军的还击之下迅速溃逃,这就是蒙古联军数次攻城的真实表现! 更重要的是,蒙古联军内部也有很大问题,那就是人心不齐! 这才是巴根发怒的真正原因! 既然是称作“联军”,自然是派系分明,不仅是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相互间暗中提防,就算是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的内部,许多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比如,准噶尔汗国的军队除了准噶尔骑兵之外,还有哈萨克骑兵、诸察合台骑兵、叶尔羌骑兵等等仆从军,至于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的军队,成分就更加混杂了。 这些不同部落的军队联合于一处,战事顺利的时候还好控制,但若是战事一旦遇到困难、有可能会损失惨重的时候,各个部落的领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保存自身实力,只希望让别人冲在前面送死,自己跟在后面捡便宜! 如今,强攻阶州城的战事明显就是一件苦差,必然会是损失惨重!于是,各大部落的首领们也就心思愈加活泛了! 但这个世上终究是精明人多、愚钝者少,当所有人都想着缩在后面捡便宜的时候,蒙古联军的作战表现也就可想而知了! 巴根命令蒙古联军对阶州城发起进攻的时候,准噶尔大军希望蒙古右翼部落大军冲在前面,蒙古右翼部落大军希望准噶尔大军冲在前面,最终的结果就是各大部落的将士们皆是“争后恐先”,全都是刻意放慢了脚步,然后就遭到了阶州城守军的迎头痛击! 后来,巴根也发现这般情况,就改变了方式,下令各大部落分批次单独攻城,但结果就更加不堪入目了! 巴根先是命令叶尔羌军队进攻阶州城,结果叶尔羌军队不过是被阶州城守军射了一阵箭雨、死伤了十余人,就纷纷逃回了本军,叶尔羌首领阿木尔更是向巴根表示叶尔羌军队如今损伤严重,短时间内已是无力再参加攻城战事。 接着,巴根又先后派遣蒙古右翼部落军队、诸察合台军队、哈萨克军队分别攻城,却也是同样的结果! 于是,巴根终于是忍不住爆发了怒火,也不再刻意维护几位首领的颜面,不仅是大肆责骂,更还用马鞭狠狠抽打他们。 “你们难道就不觉得羞耻?!区区一座汉人城池,就让你们畏足不前,你们的骄傲与勇气呢?从来都是狼吃羊,如今只不过是多了一个羊圈护栏,你们就害怕了?!就这样你们也配自称是蒙古勇士!?” 巴根一边喝骂,一边用马鞭狠狠抽打着,再也见不到平日里的谨慎与阴沉。 在巴根的抽打下,几位蒙古首领的身上皆是增添了几道血痕。 然而,他们依然是无动于衷,就这么任由巴根抽着着,既没有开口求饶,也没有知耻后勇。 他们的态度很明显,巴根可以抽打他们,但不能让他们的部落勇士们白白送命! 草原与西域的环境恶劣,他们麾下的将士们皆是各自部落的顶梁柱,一旦是在攻城之际受损严重,整个部落也会迅速衰败,到了那个时候,准噶尔汗国不仅不会顾念他们的过往功劳,反而会把他们连骨带皮的吞下去。 类似的事情,各大部落的首领们已经见过太多次,所有人都已经学精了! 时至今日,蒙古各大部落早已是失去了成吉思汗时代的傲气与韧性,哪怕是与糜烂的明朝军队相比,也只是在悍勇凶残方面稍胜一筹罢了。 巴根也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但这不代表巴根会体谅他们,眼见到几位部落首领皆不表态,巴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厉色,就打算杀鸡儆猴、威慑众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齐格木突然开口了! “巴根首领,既然你认为各大部落的将士们不配称之为勇士,何不让准噶尔的勇士们担负起攻城的重担?准噶尔汗国这些年来横扫西域与青海各地,如今只不过是要攻破区区一座汉人城池,必然是易如反掌!说起来,哈萨克、诸察合台、叶尔羌、以及我蒙古右翼都已经尝试过攻城了,如今也唯有你准噶尔汗国大军还没有出手!” 齐格木与哈萨克首领阿拜海达尔、诸察合台首领苏合、叶尔羌首领阿木尔等人不同,这些人的部落已是被准噶尔汗国征服,他们已是沦为准噶尔汗国的仆从军,自然是任由巴根打骂! 但齐格木乃是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的使者,与准噶尔汗国之间乃是合作关系,哪怕是巴根也不敢随意为难他。 所以,各部落的军队攻城失败之后,其他几个部落首领皆是遭到了巴根的抽打责骂,但齐格木却只是站在一旁看戏。 如今,齐格木抓住了时机,再次给巴根抛去了一个难题! 听到齐格木的说法之后,巴根轻哼一声。 实际上,与其余几位首领一样,巴根也同样存着保存实力的想法,不希望准噶尔大军在攻城战上损失太多兵力! 但如今因为齐格木的讥讽与施压,巴根也知道准噶尔大军必须要有所动作了,否则就不足以服众。 于是,巴根稍稍犹豫片刻之后,终于开口道:“既然如此,明日就由我准噶尔大军……” 然而,巴根的话未说完,就突然有人插口道:“巴根大人,如今的蒙古大军之中,其实还有一支军队没有尝试过攻城!若是由这支军队进行攻城,说不定就能建立奇效!” 巴根先是一愣,转头一看,发现开口说话之人乃是汪泉! 如今,巴根已经是非常信任汪泉了,又因为汪泉陆续提出过几次行之有效的建议,所以汪泉在巴根眼中除了带路党的身份之外,许多时候更还起到了军师的作用! 所以,见到汪泉开口之后,又阻止了准噶尔大军的攻城,巴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问道:“汪先生是说哪支军队?” 汪泉嘿嘿一笑,说道:“巴根大人难道忘了?前几日在渭水南岸的一战,您曾俘获了两千余汉人将士,这几日陆续攻破了镇宁卫城与周边几处军堡,汉人俘虏的人数更是翻了一倍!您不是正在头疼应该如何处置这些俘虏吗?不妨让他们来负责攻城之事如何?汉人擅长守城,想必攻城的时候也会有些办法!” 听到汪泉的建议,巴根顿时是眼睛一亮,觉得这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既可以为阶州城的守军施压,也可以有效减少俘虏的人数! 巴根沉吟片刻后,又问道:“不过,汉人俘虏人数不少,指挥起来却是一件麻烦事……汪先生认为由谁来统帅为好?” 汪泉显然是心中早有定计,伸手一指自己身后的王英与刘大顺二人,说道:“这支汉人军队交给王英与刘大顺统帅最好,他们二人的忠心早已证明,之前也是汉人的武官,最是合适不过!事实上,安排汉人俘虏攻城的建议,就是王英首先向我提出的!” 巴根把目光转向了王英与刘大顺,问道:“你们二人可愿意带领汉军俘虏为我攻破此城?若是最终攻破了阶州城,我必有厚赏!今后在准噶尔汗国也保你们有一席之地!” 刘大顺听到巴根的许诺之后,顿时大喜道:“小人愿意!小人愿意!” 另一边,王英则是说道:“这本来就是小人的提议,小人当然愿意为巴根大人效力,只不过……还希望巴根大人能够答应小人两个额外的请求!” 巴根眉头一皱,问道:“什么请求?” 王英说道:“巴根大人,攻破了镇宁卫之后,蒙古联军的粮草已经是暂时无忧,可否让汉军俘虏们吃几顿饱饭?自从他们被俘获之后,就一直是待遇低劣,平日里连饭也吃不上,在这般情况下,恐怕是难以为您效力,这是小人的第一个请求……至于第二个请求,是希望巴根大人准许汉军俘虏们准备一些厚实木盾,以防备阶州城守军的强弓与火統,否则就只是送死罢了,完全没有破城的可能,这是小人第二个请求!” 巴根沉吟片刻后,认为王英的说法也有道理,就说道:“既然如此,今天晚上就给汉军俘虏们吃一顿饱饭,只要他们表现好,今后也不会饿着他们……至于木遁,就由汉军自行准备!到了明日晌午之际,由你与刘大顺带领汉军俘虏攻城!” “小人遵命!” 随着巴根的决定,王英与刘大顺齐声领命。 就这样,蒙古联军之中,就突然增添了一支汉人军队,这支汉人军队由原镇宁卫百户王英为主将,以原镇宁卫总旗官刘大顺为副将! 相较于蒙古联军的庞大兵力,这支汉人军队的实力微不足道,但关键时刻也足以发挥决定性的作用! 随着这支汉人军队的出现,赵俊臣作战计划的胜算也就再次增添了几分! 自从赵俊臣开始参与庙堂党争之后,他最常用、也最擅用的计策就是反间计,这种手段也确实是行之有效,赵俊臣曾经利用楚嘉怡连续坑害过太子朱和堉、借机加速了太子朱和堉的失宠,又让陈东祥假意背叛自己投靠黄有容、借此促成了黄有容的垮台,这些成功案例皆是赵俊臣的一手反间计建功! 如今,朝廷几位权臣大都已是熟悉了赵俊臣的手段,若是赵俊臣的门下官员再去投靠他们,他们肯定是不敢信任了——这也是赵俊臣惯用反间计的额外好处,那就是赵俊臣的门下官员不敢再随意背叛赵俊臣了,哪怕是背叛了赵俊臣,也很难成为新靠山的心腹——所以,赵俊臣再想要向庙堂权臣们施展反间计,已经是难上加难。 只可惜,蒙古人并不知道赵俊臣的根底。 …… …… 第八百二十章.战巩昌(九). …… …… 第二天,阶州城的知府衙门大堂之内,城内的官员与名流们齐聚一堂。 禁军指挥使关武元坐在主位之上,举手抬足之间满是传说中武圣关云长的气派,一双丹凤眼微微眯着,一张枣红脸上满是傲气,抬手轻捋美髯。 与此同时,大堂内的众人则是向关武元不断恭维着。 “关将军不愧是武圣后人!蒙古大军原本也是气势汹汹、一路攻来势不可挡,但如今已是围攻阶州城两天有余,却依然不能靠近城墙百步以内,这全都是关将军指挥有方、骁勇善战的缘故!” “是啊,这两天以来,蒙古大军先后进攻阶州城五次,但每次都被关指挥使轻易击退了,这般的屡次碰壁、损兵折将,恐怕不需要等到花马池营与固原军镇的支援,他们很快就要知难而退了!” “有了关将军的坐镇,我阶州城无忧矣!关将军的大恩大德,我阶州官民永世难忘!” “还请关将军放心,等到蒙古人退兵之后,我等必将是联名为关将军向朝廷请功!像是关将军这样的当世名将,理应坐镇一方才对!” 听着众人的讨好与奉承,关武元表面上不动神色,就好似城外的数万蒙古大军皆只是土鸡瓦狗,自己将蒙古大军挡在城外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完全不值得称道,但他的内心却早已经是得意非凡。 实际上,蒙古人初次攻城的时候,关武元是极为惊慌失措的,险些就要弃城而逃! 毕竟,蒙古联军此前只用了十余天时间就攻到阶州城下,还攻破了镇宁卫城与附近几处军堡,这样的战绩在关武元看来已是与天兵天将没有任何区别了。 关武元本来就不是骁勇之将,这个时候难免是心中发虚! 然而,当蒙古联军开始攻城之后,关武元却是猛然间发现——蒙古联军的战力远远没有想象中强大,在赵俊臣的提前准备下阶州城也确实是固若金汤,自己麾下又有数万大军,想要守住阶州城似乎并不困难,自己的处境也并不危险!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关武元也就镇定了下来,恢复了平日里孤傲从容的模样,按部就班的指挥将士们守城还击,竟是顺利的连续击退了蒙古联军的五次攻城! 这样一来,关武元在阶州城顿时是名声大噪,阶州城的所有人都将关武元视为守护神,官员名流们更是纷纷前来拜访,而关武元本人更是得意非凡,认为蒙古联军也不过如此! 此时,听到众人的恭维,关武元难免是有些忘乎所以,轻哼一声之后说道:“只凭城外那些蒙古鞑子,又哪里是本将军的对手?若不是钦差大人他另有计划,严令本将只能守城等待支援,本将早已是领军出城将他们尽数歼灭了!” 听到关武元的说法,在场的官员与名流们顿时是面色一变! 蒙古人确实是不善攻城,但骑兵野战却是蒙古人的看家本领,若是关武元头脑发热之下主动领军出城迎敌,恐怕是胜负难料,一旦是战事失利,阶州城也就无人守护了! 想到这里,所有人都是慌忙劝谏。 “关将军的武勇,乃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城外的蒙古大军自然不是关将军的对手!但目前最好还是以稳守为主,切不可乱了钦差大人的大计!” “对啊,这种事情还是听从钦差大人的军令为妙!关将军切莫要独自做出决定!” “关将军若是出城迎敌,我阶州城可就无人可守了……” 听到众人的劝谏,显然是不相信自己能够在城外击败蒙古大军,这让关武元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快。 不过,关武元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若是真让他领军出城迎敌,关武元也是绝对不敢的。 所以,关武元也就顺坡下驴,摇头叹息道:“……唉,为了大局,本将也只好是暂且隐忍了,只可惜了这一场泼天大功!” 见关武元终于是熄了出城迎敌的想法,在场众人纷纷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是一阵恭维与讨好,让关武元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而就在众人纷纷恭维之际,突然有一名中年武官快步进入大堂之内。 此人名叫张成勋,原本是禁军二十六卫之中腾骧右卫的指挥同知! 禁军担负着拱卫京城之重任,兵力高达二十余万人,这些年来虽然是良莠不齐、战力每况愈下,但也不乏一些拥有真才实学的大将之才,张成勋就是其中之一!此人最善于军略兵法,在禁军之中颇是有些名气。 关武元在离开京城之前,曾特意把禁军各卫的精兵强将尽数调入自己的麾下,于是张成勋也就被关武元借调到自己的帐下,成为了禁军援军的副将。 蒙古联军第一次攻城的时候,关武元的心中满是惊慌,一时间竟是忘记了主将之责,也幸亏张成勋遇乱不乱,临时代替关武元下达了正确军令,及时挫败了蒙古大军的攻势,否则蒙古联军的数次攻城未必就会是一无所获,关武元也不会像是现在这样春风得意了。 张成勋现身之后,并没有理会大堂内的众位官员与名流,而是表情严肃的向关武元行礼禀报道:“关指挥使,城外蒙古人有些异动,似乎是又打算要攻城了!” 关武元不以为然的摆手道:“这是他们第几次攻城了?还没有受到教训?就凭这些蒙古鞑子也妄想攻破阶州城?当真可笑!这次我就不出面了,由你来指挥守军击退他们就是了!” 张成勋的表情愈加严肃,说道:“这次的情况与前几次有些不同,必须要关指挥使你亲自做出决定才行!” 关武元微微一愣,问道:“是什么情况?” 张成勋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了一丝不满,缓缓说道:“这次攻城的军队,全都是我军落入蒙古联军手中的俘虏……其中有大半人都是你我的禁军同袍!” 当初,张成勋就压根就不同意韩章驻守镇宁卫,张成勋认为韩章不过是一个夸夸其谈的纨绔子弟罢了,根本不能承担重任! 按照张成勋的想法,镇宁卫城与阶州城前后呼应,军事地位十分重要,理应由自己亲自驻守,只要是镇宁卫不丢,蒙古人就不敢全力进攻阶州城,阶州城也就不会有沦陷之忧! 只可惜,关武元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却不愿意让张成勋离开自己身边,依然是下令韩章驻守镇宁卫,最终镇宁卫沦陷于敌手不说,阶州城如今也要面临往日同袍的进攻,陷入左右为难的局面! 所以,张成勋自然是心中不满。 另一边,听到张成勋的回答,关武元顿时是面色微变! 犹豫了片刻之后,关武元突然起身向着大堂外快步走去,说道:“既然如此,本将就亲自前去看看!” 阶州城的城墙上,守军们看着城外的情景,大都是面色难看、表情犹豫。 城外,在蒙古人的驱赶之下,正有一支特殊的军队缓缓集结! 这支军队的将士全都是由汉人组成,尽皆是蒙古联军手中的汉军俘虏! 看情况,蒙古人很快就要驱使这些汉军俘虏攻城了! 这些汉军俘虏大都是禁军出身,如今的阶州城守军也大都是禁军身份,再想到自己很快就要与昔日同袍为敌,甚至是亲手杀敌他们,众守军自然是心情纠结、左右为难! 但是,与守军们的矛盾心理不同,关武元站在城头上观看了城外的情况之后,却是表情怪异。 因为,就在关武元支援阶州城之前,赵俊臣曾特意向关武元秘密叮嘱过一件事情——若是阶州城遇到了汉军俘虏攻城,那么就要让守军们偷偷放水,不仅不能制造太大的杀伤,还要让汉军俘虏们的攻城表现耀眼一些,借此来提高汉军俘虏们在蒙古联军的地位! 当时,听到赵俊臣的叮嘱之后,关武元还有些不以为然,却没想到这种事情当真是发生了! 只是,想起了赵俊臣的叮嘱之后,关武元难免是有些犹豫! 守城作战之际,既要偷偷放水、又要保证城池安全,这种事情可不容易!稍有不慎,就会让阶州城陷入危机! 若是阶州城陷入了危机,关武元也就要自身难保了! 所以,关武元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听从赵俊臣的吩咐。 犹豫良久之后,关武元就打算无视赵俊臣的叮嘱,却突然想起了赵俊臣平日里所展现的城府手段,不由是心中一寒。 这个时候,关武元突然发现——相较于如同虎狼一般凶残的蒙古人,他的内心深处竟是更加敬畏赵俊臣! 若是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办事,阶州城固然是增添了几分危险,但也未必就会有事!但若是不听从赵俊臣的吩咐,那么关武元今后就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这个时候,张成勋向关武元问道:“看城外蒙古人的动向,他们接下来必将是驱赶汉军俘虏攻城,这些俘虏毕竟是我军的昔日同袍,守军将士们大都是有些不知所措,卑职也不敢私自做主,所以还请关指挥使亲自示下,究竟应该如何应对?” 时至今日,张成勋已经是看清楚了关武元的根底,认为关武元只是相貌威风罢了,实际上只是一个装腔作势、自私软弱之辈,所以张成勋认为关武元必定会抛弃城外的汉军俘虏,下令守军们不留情面的守城杀敌! 然而,关武元面色变幻良久之后,却是咬牙说道:“城外的汉军俘虏,毕竟都是你我的昔日同袍,传令下去……蒙古鞑子这是在试探咱们,咱们表面上要猛烈还击,但只要是汉军俘虏们没有切实威胁到城墙,就不要下死手!……要尽量保住他们的性命!……具体的尺度,你自己来衡量,但务必要确保阶州城的安危!” …… …… 第八百二十一章.战巩昌(完). …… …… 张成勋并不知道关武元的这般决定乃是因为他不敢违抗赵俊臣意志的缘故,还以为关武元此时的决定完全是出于心软与善念,不忍心杀死城外的那些汉军俘虏! 很显然,在目前的情况下,这项决定并不合适,为将者的宿命只有职责与胜负,心中不应该存有任何的善念与软弱,别说蒙古联军如今只是驱使汉军俘虏攻城,哪怕是蒙古人正在驱使无辜的汉人百姓攻城,也应该狠心照杀不顾! 不过,也因为这般误解,张成勋对于关武元的心中印象也有所改观,认为关武元并不像是想象中那般一无是处。 最终,张成勋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遵从了关武元的命令,答道:“卑职遵命!” 说完,张成勋就打算转身前去传达关武元的命令。 不过,见到张成勋这般干脆就同意了自己的命令,关武元反倒是有些患得患失了,忍不住再次强调道:“切记,虽然是要尽量保住受俘同袍们的性命,但若是他们切实威胁到了阶州城的安危,依然还是以守城为先!” “卑职明白!” 张成勋脚步一顿,再次答道。 而就在关武元做出决定的同时,城外的蒙古大军也终于是展开了攻势! 在蒙古骑兵的驱赶下,明军俘虏们被迫向着阶州城的方向纷纷冲去。 从某方面而言,汪泉的说法并没有错误——明军最擅长守城,所以让他们也要比蒙古大军更加擅长攻城,尤其是攻打自家城池的时候,因为知根知底的缘故,这些俘虏们要比蒙古大军的表现好得多,至少他们可以有效的降低自身伤亡。 只见明军俘虏们进入阶州城五百步范围之后,就开始了大规模的分散——因为时间紧促的关系,赵俊臣并没有支援给阶州城多少大炮,反倒是向阶州城送去了许多双飞驽,而五百步就是双飞驽的进攻距离,若是明军俘虏们太过集中,就必然会遭到重创! 相较于蒙古人前两日攻城时乌泱泱的乱冲一气,这显然才是正确的选择,再加上守军们刻意放水的缘故,明军俘虏们很顺利就进入了阶州城两百步以内,并没有遭遇太大的伤亡! 然后,前排的明军俘虏开始扛起盾牌,负责抵御守军们的强弓与火铳,而后方的明军俘虏们则是运送土袋、搭建浮桥,想要填平阶州城的护城河! 因为关武元的命令是“只要明军俘虏们没有威胁到城墙就尽量放水”,所以城墙上的守军依然是没有全力阻止,虽然是枪声密集、飞箭如雨,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大都是射偏打歪,明军俘虏们依旧是没有出现太大的伤亡! 就这样,一边是俘虏们不情不愿的攻城,另一边则是守军们有意无意的放水,攻城的俘虏们皆是下意识的敷衍拖延,守城的将士们也没有造成太大的杀伤,这场攻防战最终竟是持续了整整一下午时间! 到了傍晚时间,眼见到天色已晚,负责攻城的明军俘虏们也大都是体力耗尽、效率愈加低迷,蒙古联军的统帅巴根终于是下令鸣金收兵! 王英与刘大顺率领明军俘虏们回到蒙古大营之后,很快就受到了巴根的召见! 当他们二人迈步进入巴根的帅帐之后,待遇与往日大不相同! 在此之前,王英与刘大顺二人都只是汪泉的跟班罢了,汪泉得到了巴根的重视与信任,在帅帐的末位还有一处座位,但他们二人就连进入帅帐的资格都没有,就更别说是座位了。 但这一次,当他们二人进入帅帐之后,却是遇到了巴根的厚待与礼遇,众位蒙古将领们看向他们的眼神也是大为不同。 毕竟,蒙古人向来是重视强者,而汉军俘虏们今天的表现已是要明显强于前两日的蒙古联军,王英与刘大顺作为这支汉军俘虏的首领,自然是遭到了巴根与众位蒙古将领的重视。 当王英与刘大顺向巴根行礼之后,巴根满是横肉的脸上竟是浮现了一丝笑容,向二人点头说道:“两位今天的表现不错,竟是在汉人守军的攻击下坚持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我蒙古最是重视英雄,两位今天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与忠心,今后就是自己人了!” 说着,巴根伸手指向了汪泉的位置,只见汪泉的座位旁边已是多了两张空位置,又说道:“我刻意让人为你们二人准备了座位,两位坐下说话吧!” 听到巴根的说法之后,王英与刘大顺皆是面现喜色、连忙道谢,因为这表示他们已经得到了巴根的信任,在蒙古联军内部也站稳了脚跟! 等到两人来到汪泉旁边坐下之后,巴根又问道:“两位今天为我蒙古联军奋战了整整一下午,实在是幸苦了!却不知战果如何?伤亡如何?” 王英连忙起身答道:“禀告巴根大人,今日我已是带领队伍填平了多处护城河的水面,最多再有两三日时间,就可以把护城河彻底填平!到了那个时候,大军攻城的时候也会方便许多!至于伤亡……来之前我也统计过了,总计死伤了三百余人,影响并不大!” 听到王英的禀报之后,巴根点了点头,说道:“进度有些太慢了,但相较于其他部落攻城时的表现,却也算是很不错了……前两日攻城,各部落的军队连护城河都不能靠近,当真是侮辱了蒙古勇士的称呼!” 说完,巴根转头向着几位部落首领看去,显然是想要趁机敲打他们! 另一边,听到巴根的说法,几位蒙古将领皆是表情难堪。 齐格木却是冷哼一声,说道:“表现再好又如何?还不是全都沦为了我蒙古大军的阶下囚?前些日子交战的时候,我可没看到这些汉军俘虏有任何悍勇的样子!这一次也就是攻城战让他们退无可退罢了!再说了,我看今天阶州城的守军也没有尽全力!” 巴根并没有理会齐格木的反驳,只是向王英下令道:“既然你们没有遭遇到太大的伤亡,那么明日就依然由你们再次攻城!明后两日之内,务必要把阶州城的护城河填平!” 王英与刘大顺听到巴根的命令之后,皆是连忙大声领命,表现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然后,王英见巴根的心情还算不错,就再次说道:“巴根大人,小人斗胆,想要再向您提两项请求!” 巴根不由眉头一皱。 对于这批汉军俘虏,巴根的心中并不重视,攻破了阶州城之后这批汉军俘虏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如今的礼遇与厚待,也只是为了让汉军俘虏们尽心尽力的为蒙古联军效力罢了。 此时,听到王英再次提出了要求,巴根心中有些不满,但还是问道:“是什么请求?” 王英说道:“首先,是汉军俘虏们攻城的时候缺乏兵器,大多数人只有一杆木矛与一张木盾罢了,没办法向阶州城的守军进行还击,只能被压着打,极大的降低了攻城速度……所以,还望巴根大人向汉军俘虏们支援一些兵器!” 听到王英的要求,巴根不由皱起了眉头! 汉军俘虏们虽然是全都投降了,但毕竟是汉人的身份,不可能与蒙古人一条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反叛!巴根允许他们自寻木矛与木盾使用,就已经是极大的忍让了,若是再交给汉军俘虏铁制武器,恐怕巴根今后就要睡不安稳了! 更何况,自元以后,蒙古人的文明已经是大幅退化了,锻造工艺远不如从前,如今准噶尔汗国的军队还好一些,但蒙古右翼部落的军队装备却是极为寒酸,许多蒙古骑兵的弓箭甚至是用兽骨代替铁制箭头! 所以,此前几战俘虏了大批汉军之后,这些汉军俘虏的兵甲就全部被蒙古联军第一时间瓜分了,就算是巴根有心交给汉军俘虏一批兵器,却也是有心无力。 于是,巴根摇头道:“没有多余的兵器给你们!你们也用不上兵器!等到你们填平了护城河、吸引了汉人守军的注意之后,接下来的战事自然是由蒙古联军负责!” 听到巴根的拒绝,王英也没有强求,只是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情是,汉军俘虏们攻城时缺少有效的支援,守军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射杀……据小人所知,被蒙古联军攻破的镇宁卫城内有一处工坊,可以用以建造投石车,若是大量建造投石车的话,在汉军俘虏们填河的时候用投石车向阶州城的守军还击,就能够减少汉军俘虏们的压力,小人也敢保证在两日内填平护城河!” 王英的第二项建议,倒是引起了巴根的重视! 当初,元朝进攻南宋京师的时候,曾在数天之内建造了近千辆投石车,这是他们顺利破城的最大原因! 其实,巴根内心中是有些看不上投石车的,毕竟准噶尔汗国如今已是与沙俄有了频繁接触,甚至还从沙俄引进了一些先进火枪与火炮,只不过这些火枪与火炮大都只有准噶尔大汗葛尔丹的亲卫军队装备,这些军队如今大都是远在西域,巴根的部队却是没有装备枪炮,否则如今攻城也不至于这般困难。 但如今,若是有了大量的投石车,不仅是汉军俘虏们填平护城河的时候压力大减,蒙古联军攻城的时候同样也会压力大减! 不过,正如前文所说,如今的蒙古文明已经出现了极大的退化,各项工艺大都失传,蒙古联军的工匠即使是可以造出投石车,恐怕也是不堪重用。 于是,巴根考虑了一下,问道:“汉军俘虏之中可有擅长制造投石车的工匠?” 王英点头道:“有一些,但具体人数尚不确定。” 巴根命令道:“把那些懂得制造投石车的汉军俘虏集中起来,他们接下来不必攻城了,让他们返回镇宁卫城、全力建造大量的投石车!……不过,这批投石车就算建造出来,也是几日以后了,汉军俘虏是赶不上使用了,但我的命令依然不变,汉军俘虏必须要在两日之内填平护城河,不可有任何耽搁!” 见自己的两项建议皆是没有得到巴根的许可,王英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但还是垂首道:“小人遵命!” 不过,垂首之际,王英的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得意。 他这次的真实目的,实际上已经达成了! 另一边,见到王英领命之后,巴根环视着帐内众位蒙古将领,冷声说道:“接下来的几天,各部落的军队也不可怠慢,要随时准备着出战!等到汉军俘虏填平了护城河之后,大军就要即刻攻城!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攻破阶州城、抢到阶州城内的粮草!如今我军深入汉人境内,汉人的军队随时都有可能支援阶州城,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到时候若是依然有人畏足不前,就别怪我无情了!各位别忘了,若是抢不到这批粮草,你们的部落族人恐怕就熬不过今年的寒冬了!” 见到巴根说话之际的肃穆表情,眼神中更是闪烁着杀气,几位仆从军的首领皆是内心一寒,知道巴根已是不会再容忍他们的小心思,于是就纷纷起身大声答应,不敢再有任何怠慢。 与此同时,齐格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他注意到巴根的冰冷眼神之后,最终只是轻哼一声,并没有再向巴根为难。 巴根见到众位蒙古首领的表态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对于蒙古联军攻破阶州城的信心也多了几分。 从某方面而言,是汉军俘虏今日的表现给了巴根信心,也给了所有蒙古人信心! 在绝大多数蒙古人的心中,都是看不起这些汉军俘虏的。 如今他们再看到汉军俘虏在攻城之际表现得有模有样,皆是会不由自主的认为既然这些汉军俘虏都能有这般表现,那么他们蒙古勇士就必然会表现得更好,所以蒙古联军想要攻破阶州城也并不会有多么困难! 这也是赵俊臣让关武元面对汉军俘虏攻城时暗中放水的原因,他必须要让蒙古人认为他们可以攻破阶州城、让蒙古人对阶州城心存指望,如此才能利用阶州城拖住蒙古联军一段时间,然后赵俊臣才能有时间布置好对蒙古联军的包围! 否则,若是蒙古联军在攻城之际的表现就像是前两日一般不堪入目,巴根必然会信心动摇,如今恐怕已经生出退兵的心思了,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也就没有机会全歼蒙古联军、建立不世奇功了! 事实上,就在蒙古联军商议后续的攻城事宜之际,赵俊臣对蒙古联军的围剿计划已经是悄然展开了! …… ps:唉,认输了……反复写了删、删了写,但战争场面就是怎么写也不满意……或许是虫子的性格太过冷静,总是不能写出那种热血悲壮的氛围,从今往后的所有战争场面尽量从侧面描述! …… 第八百二十二章.乘棺灭蒙. …… …… 蒙古联军的军事会议结束之后,汪泉就离开了帅帐,想要回到自己的账内休息。 不过,汪泉还未走几步,就突然听到有人唤道:“汪先生请留步!” 汪泉转身一看,却见到王英向着自己快步走来。 汪泉连忙是笑脸相迎,问道:“不知王将军唤我何事?” 王英走到汪泉身前,低声说道:“我有些心里话想要与汪先生单独谈谈。” 见到王英的态度神秘,汪泉不由一愣,道:“王将军有话请讲!” 王英沉默片刻后,问道:“汪先生可有考虑过咱们今后的前途出路?” “前途出路?”汪泉又是一愣,显然是不明白王英的意思。 王英进一步解释道:“我知道汪先生投靠巴根,乃是因为钦差赵俊臣出手灭了汪家,所以汪先生就想要利用蒙古人为自己的族人报仇……但汪先生可否想过,等到这场战事结束之后,咱们这样的人应该何去何从?你我已经背叛了大明朝,想要继续留在明朝疆土已是绝无可能了,若是追随巴根前往西域,你我的汉人身份也会遭人排挤……最重要的是,等到这场战事结束之后,你我的重要性就会大大降低,巴根也未必就会多么重视咱们了……所以,汪先生就算是一心想要报仇,也要多考虑自己今后的前程出路才是。” 听到王英的说法,汪泉有些沉默,表情阴晴不定。 汪泉也非笨人,自然知道自己的地位尴尬、前景难料,只是他从前一心想要报仇,却是顾不上这些,如今被王英挑明了这层关系之后,心中难免是产生了一层阴影。 沉默良久,汪泉说道:“如今,我只想要为汪家族人报仇,至于未来前程究竟如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看巴根还算是信守承诺,咱们为他办了这么多事,他应该不会抛弃咱们!” 说到后面,汪泉也有些底气不足。 王英则是说道:“其实,我心中倒是有些想法!” 汪泉连忙请教道:“王将军若是有好办法,还请明说!” 王英低声说道:“其实,我已经打探过了,准噶尔汗国如今看似是威风八面,但实际上则是内忧外患无数,他们的大汗葛尔丹据说是得位不正,夺走了他哥哥策妄的汗位!此外,准噶尔汗国这些年来所征服的各大部落,也会时不时的发生叛乱!” 听到这里,汪泉也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你也看到了,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部落如今虽然是联手对付明朝,但他们相互间并不对付,齐格木一直是屡屡与巴根为难!据说,准噶尔汗国原本是想要彻底征服蒙古右翼各部落的,结果葛尔丹的哥哥策妄突然是领兵造反了,所以葛尔丹就匆忙返回西域坐镇,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巴根,蒙古右翼各部落表面上臣服于葛尔丹,但也只是权益之计,双方迟早都会翻脸!” 王英点了点头,说道:“我的想法是,咱们如今已经彻底投靠了巴根,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但咱们若是想要在准噶尔汗国站稳脚跟,就必须要拥有一定的实力!所以……我手下的那批明军俘虏,绝不能出现太大的伤亡,也不能让巴根随意抛弃掉!这些俘虏是咱们手中的资本,他们全都是汉人,也只能听从你我的命令,等咱们随同巴根前往西域之后,有了这么一支力量,底气也能充足许多!” 听到王英的说法,汪泉缓缓点头,显然是认同了王英的说法! 王英继续说道:“不过,巴根他并不信任我,我这几日屡屡提出要求,巴根已经嫌我烦了……但巴根他很信任汪先生,你的话巴根也听得进去!所以,咱们究竟要如何保住这批汉人俘虏,就要看汪先生的手段了!” 汪泉表情有些凝重,说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巴根未必会听我的……” 王英又说道:“其实,我倒是还有一个办法,只不过巴根他并不信我,而且这个办法也不好当众说出来,最好是汪先生你偷偷去向巴根提出建议!” 汪泉再次一愣,连忙问道:“王将军还有好办法?快说!” 王英缓缓说道:“你看巴根帐下的几位蒙古首领,像是哈萨克首领阿拜海达尔、诸察合台首领苏合、叶尔羌首领阿木尔,他们的部落皆是被准噶尔汗国征服了,却依旧会时不时的发生叛乱,但准噶尔汗国攻打明朝疆土的时候,巴根却依然是非常信任他们,这是因为他们远离故乡之后,已经是无根之萍,所以就只能听从巴根的命令了!” 汪泉隐约猜到了王英的想法,眼中冒出了一丝兴奋:“王将军的意思是……” 王英说道:“我的意思是,汪先生你完全可以向巴根提出建议,让准噶尔汗国效仿当年成吉思汗的手段!当年,成吉思汗南征北战,征服了色目人之后,就让色目人攻打南宋,征服了一部分汉人之后,又会驱使这些汉人前去攻打色目人的领土!如今,准噶尔汗国也可以有样学样,他们俘虏了汉人之后,就把汉人俘虏带去西域,让汉人俘虏们对付西域的叛乱,他们攻打汉人领土的时候,就让哈萨克、诸察合台、叶尔羌的军队冲在前面,这样一来,他们不论是内部维稳还是外部扩张,都可以从容许多,还可以弥补自身兵力的不足!” 汪泉的眼神也亮了起来,接口说道:“最重要的是,巴根他接受了这个建议之后,就不会随意驱使汉人俘虏送死,甚至还会刻意扩大汉人俘虏的数量,而这些汉人俘虏也只会交由你我统帅,咱们拥有了这支力量之后,也就可以站稳脚跟,甚至是拥有不逊于部落首领的地位!” 王英点头道:“汪先生果然睿智,竟是一点就透!我就是这个意思!” 汪泉隐隐有些兴奋,只觉得自己的前途已经敞亮了,连连点头道:“若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有几分把握可以说服巴根!” 王英的眼神深处闪过了一丝讥讽,但表面上则是郑重其事的说道:“既然如此,一切就拜托汪先生了!” 巴根如今已是非常信任汪泉了,有了汪泉的建议,巴根或许就不会再硬逼着明军俘虏们在攻城战中送死,明军俘虏们也就可以保证一部分有生力量。 然后,再等到关键时候,这些明军俘虏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与此此时,巩昌府以东的汉中府境内,一支规模庞大的明朝军队正向着巩昌府的方向连夜行军! 这支军队的兵力高达五万有余,浩浩荡荡、无边无际,又分为了前军、中军、后军三个部分前后呼应。 前军部队大都是固原军镇出身的边军将士,他们熟悉巩昌府的环境,负责赶在最前方领路;后军则是由禁军精锐与后勤队伍组成,规模最大、兵力最多,但行军速度却是稍慢,所以就拖在最后;至于中军部队,自然就是赵俊臣所组建的战兵新军了! 这段时间以来,在赵俊臣的各项政策激励之下,战兵新军原本就是士气高昂、战意强烈,哪怕是很快就要与蒙古联军拼命,战兵新军的将士们也是毫无惧意! 事实上,战兵新军此时得战意士气更要比往常时间更加强烈许多! 因为,钦差赵俊臣这一次决定要亲自领兵作战! 如今,在中军之中,赵俊臣盘坐在一樽棺材上,与战兵新军的将士们一同赶路! 你没有看错,赵俊臣这一次既没有乘坐轿子、也没有乘坐马车、更没有骑乘战马,而是乘坐着一樽棺材、由八名身强力壮的将士抬着赶路! 很显然,赵俊臣这是模仿清末左宗棠“抬棺入疆”的手段,借此来表示自己在这场战事之中已经抛开了生死,要与全体将士共存亡! 左宗棠是“抬棺入疆”,赵俊臣则是“乘棺灭蒙”! 只不过,赵俊臣比左宗棠还要更加激进,左宗棠好歹也是乘马而行,棺材只是跟随在马后,而赵俊臣则是直接乘坐在棺材上,完全没有任何避讳! 大军从海原城出发之后,赵俊臣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命人抬出了这樽棺材,然后就盘坐在棺材上随军而行,但所有人都是看出了赵俊臣的心思与用意! 这样一来,别说是赵俊臣嫡系的战兵新军了,哪怕是固原边军与禁军将士们,也因此而士气一振,所有人都对赵俊臣的决心钦佩不已! 但对于赵俊臣而言,自己“乘棺灭蒙”除了激励士气之外,也只是一场秀罢了! 若是可以顺利围剿蒙古联军,固然是一场不世奇功,但赵俊臣依然是犹觉不足,认为这只能证明自己的军略能力不俗,却是缺乏了一些戏剧性,不足以让世人们津津乐道,也不足以彻底扭转自己的名声! 所以,赵俊臣才会创造“乘棺灭蒙”这么一场秀! 世人就是这么奇怪,总是下意识的否认人性复杂,他们认为好人必然是纯粹无瑕、坏人就肯定是处处皆坏! 在此之前,他们眼中的赵俊臣是一个大贪官,所以就认为赵俊臣必定是一无是处、毫无优点,完全不承认赵俊臣幸苦维持国库钱粮的功劳苦劳! 但若是赵俊臣顺利剿灭蒙古联军之后,“乘棺灭蒙”的事迹就会传扬出去,所有人就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像是这样一个为了江山百姓抛却生死的官员,怎么可能会是一名贪官?这样的官员必然是一名正直不阿的贤臣才对! 这样的想法毫无逻辑,但绝大多数人的心中皆是秉持着这样的观念! 所以,有了这么一场秀,不仅会让赵俊臣的名誉彻底扭转,甚至还会成为赵俊臣的重要政治资本,为赵俊臣在庙堂的下一步发展扫平所有障碍!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却还是赵俊臣的计划顺利,能够将入侵疆土的蒙古联军尽数剿灭! 否则,赵俊臣如今的作秀也只是一场笑话罢了。 …… ps:看评论区,赵俊臣学左宗棠抬棺材上战场这个情节被独角海参面包猫同学提前猜到了……对作者而言,被读者提前猜到情节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但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写了出来,按照原先的思路写下去——正如本文所说,抬棺材上战场不仅是一场秀,更还是赵俊臣今后的政治资本,是赵俊臣扭转名誉的关键一步,虫子想了半天,找不到更好的情节可以代替了。 …… 第八百二十三章.围堵(一). …… …… 这次大军出战,除了赵俊臣总揽军务之外,另还有两名文官随军而行,一人是负责纪录功过的陕西按察使周勃、另一人则是负责后勤分配的西安知府吴启凡。 当赵俊臣乘棺而行的时候,吴启凡正是骑马在侧随行。 骑行之际,吴启凡的表情怪异,虽然他也明白赵俊臣乘棺而行的用意,但总觉得这种做法有些不吉利。 如今已是晚秋,晌午依然有些闷热,但傍晚时候的秋风却是凉意十足。 “阿嚏!阿嚏!” 赵俊臣就这么盘坐在棺材上,时间久了难免是身体僵硬、血液不畅,再加上秋风不断渗入身体,就忍不住连续打了两个喷嚏,似乎是有些风寒症状。 吴启凡连忙是建议道:“钦差大人,秋风寒意渐重,您坐在棺材上久不动弹,很容易就会沾染风寒……您如今总揽军务,若是您一旦生病,今后的战局就会失控,为了以防万一,您还是乘轿而行吧,哪怕是骑马而行也会更好一些!” 赵俊臣则是摇头道:“我自然懂得这些道理……但我这么做乃是为了振奋士气,将士们现在都在看着我,我又如何可以随意放弃?……放心吧,不过是些许风寒而已,我还坚持得住!” 见吴启凡还要再劝,赵俊臣又说道:“更何况,今后的战事计划,咱们在花马池营就已经商议妥当,在海原城的时候更是进一步敲定了所有的细节与后备计划,就算是我今后因病不能主持战局,但也不会有任何混乱……相较于我的身体,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将士们的士气,陕甘三边这些年来畏敌如虎,已经许久没有打过这样大规模的战事了,将士们难免是心怀畏惧,所以我必须要给予他们信心!蒙古人说到底也只是胜在悍勇凶戾而已,其他方面甚至还不如寻常边军,只要是战士们奋勇杀敌,这一次咱们就绝不会输!” 吴启凡轻叹一声,知道自己无法让赵俊臣改变主意,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向周围护卫索要了一壶热汤,然后就递给了赵俊臣。 这是赵俊臣对吴启凡最满意的地方了,此人不像是清流们一般倔强顽固,若是与上司意见不同的话,他不会过于坚持己见,更不会扯后腿,而是默默的帮着上司完善计划,尽可能增加计划的成功率。 这样的官员,或许是不足以独当一面,但绝对会是一个让人放心的执行者。 赵俊臣喝了几口热汤之后,身体暖和了许多,向着吴启凡点头道谢,又说道:“说起来,这次能够顺利说服固原军镇依照计划行事,也多亏了吴大人的暗中配合!否则,想要把固原军镇的边军主力派上战场与蒙古人拼命,可不大容易!” 赵俊臣所说的事情,自然是赵俊臣抵达海原城之后所发生的作战方向的争议。 其实,早在离开花马池营之前,赵俊臣与吴启凡等人就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抵达海原城之后所发生的争论也只是一场戏罢了,赵俊臣料定了固原军镇必然是立场保守、不愿意与蒙古人进行决战,所以就让吴启凡等人率先表明类似的态度,也趁机成为保守派的领头人……这样一来,当吴启凡等人转变了立场之后,再加上方振山的主动配合,固原军镇也就只能依照赵俊臣的计划行事了。 听到赵俊臣的夸赞之后,吴启凡则是依旧低调,说道:“全是钦差大人您神机妙算的缘故,下官只是依照钦差大人的计划而行罢了。”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就见到周勃与方振山一同策马而来。 来到赵俊臣的身边之后,周勃沉声禀报道:“钦差大人,刚刚收到消息,戚斌新军在今天下午申时已经渡过了渭水、抵达了渭水北岸,预计会在两天以后进入破俘卫境内!” 听到禀报之后,赵俊臣面现安心之色,点头说道:“戚斌新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乃是陕甘境内数一数二的强兵,只要是他们进入破虏卫境内,就可以在蒙古联军的后方钉上一颗钉子,彻底截断蒙古联军的后路!……这般重任,恐怕也只有戚斌新军最合适!” 周勃又说道:“此外,战兵新军与固原军镇的骑兵队伍也已经进入了巩昌府境内,很快就可以与蒙古联军留守后路的军队交手了。” 赵俊臣这一次则是面现忧色,说道:“骑兵这次的任务非常艰巨,不仅要分散蒙古联军的注意力,掩护其余各军的行动,他们与蒙古联军交手之际也要刻意的败多胜少,既要让蒙古人产生压力,也要让蒙古人不屑一顾,这其中的尺度可不好把握……只希望毛家栋他可以演戏真切一些,不要让蒙古人心中生疑。” 周勃宽慰道:“毛将军的性格沉稳老练,骑兵本领一向不凡,必然是不负重托!还请钦差大人安心!” 赵俊臣轻轻点头,问道:“派去甘肃军镇的信使是否全部出动了?” 这一次,则是方振山拱手答道:“为了保证钦差大人的军令能够顺利传达,卑职前后安排了五波信使前往甘肃军镇,如今已经全部出发!甘肃军镇的关西驻军一向都是陕甘三边最精锐的兵力,只要他们出现在蒙古联军的西侧之后,蒙古联军就绝无可能向西突围!” 赵俊臣目视前方——那是巩昌府的方向——表情颇是凝重,缓缓说道:“只希望甘肃军镇不要怠慢拖延就好!否则,这次的包围圈就会出现缺口,也就无法全歼蒙古人了!” 吴启凡说道:“钦差大人不必担心,您前段时间派遣张诚、李丕他们带领一部分战兵新军前往甘肃征讨那些不服从军令的官员,甘肃军镇的文武官员皆已是见识到了钦差大人的威严与手段,定然是不敢怠慢的!更何况,张诚、李丕的任务结束之后,如今就驻扎在甘肃军镇内随时待命,有了他们的督促,甘肃军镇就更加不敢轻易抗令了!” 赵俊臣轻轻一叹,说道:“只希望一切顺利吧!” 虽然是已经准备充分,计划的各项环节也经过了详细讨论,但大战即将要来临之际,赵俊臣心中依旧是难免有些忐忑。 说到底,赵俊臣的战争经验近乎于无,这场战事更还是赵俊臣的一场豪赌,赵俊臣在赌桌上投入了太多的筹码,自然是有些患得患失。 赵俊臣身边的几位文武官员显然是感受到了赵俊臣的情绪,也渐渐沉默了下来。 关于这场战事,他们甚至要比赵俊臣更加的心中没底。 见到众人突然间有些沉默之后,赵俊臣就知道自己的表现已经是影响到了他们的信心。心中连忙告诫自己今后绝不可再是如此,于是赵俊臣也就换上了一副自信坦然的表情,说道:“众位大人倒也不必担心,我如今也只是希望毕其功于一役罢了!咱们的兵力更多、准备更充分,还是主场作战,绝没有失利的可能!今后的战事就算是不大顺利,最坏的结果也只是蒙古联军突围而逃,但就算如此咱们也把蒙古联军赶出了大明疆土,算不得失败!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更还可以建立不世奇功,你我皆会成为朝廷的功臣,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切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众人的表情终于是平静了许多。 然后,方振山向赵俊臣请示道:“钦差大人,如今天色已是渐渐昏暗,将士们并不习惯连夜赶路,而且咱们很快就要进入巩昌府境内了,遍布着蒙古人的探马,很容易暴露行踪……您看,咱们是不是今晚就在附近扎营?”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点头道:“就在附近扎营吧!扎营之后,连夜派出几批探马前往巩昌府方向,务必要打探清楚巩昌府目前的详细情况!” …… …… 第八百二十四章.围堵(二). …… ……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战事发展,巴根对于明朝边军的战力已经是相当的不屑一顾了,他认为汉人军队远要比想象中还要懦弱许多,遇到蒙古联军只会一味的龟缩在城墙后面死守严防,完全没有任何迎战的勇气,只是任由蒙古联军在城外肆虐,即使是城外百姓遇害也不敢相救。 在巴根看来,只要是明朝边军没有主动迎战的勇气,蒙古联军的这一次行动就算是收获不如想象中丰厚,但也绝不会出现太多的损伤与意外。 不过,巴根毕竟是性格谨慎,如今蒙古联军又是深入明朝腹地,随时都有陷入包围的风险,所以在蒙古联军强攻阶州城之际,巴根心中鄙夷明军怯弱之余,却也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在阶州城周围近百里范围内反复探查,随时监控着阶州城周围的所有汉军动向。 吉布哈是准噶尔部落的一名百夫长,负责监控阶州城以东方向的汉军动向。 作为蒙古联军的斥候头目,吉布哈不仅是巴根的心腹,也是准噶尔部落之中少有的谨慎勤勉、心思细腻之辈,对于军务向来是认真负责,只不过蒙古联军如今已经围攻阶州城数日时间了,但周围的汉军依然是龟缩在各自城堡之中不敢有丝毫异动,怯弱之态显露无遗,即使是吉布哈的心中也难免是滋生了一些怠慢。 时至今日,像是吉布哈这样的心态在蒙古联军的斥候之中已经是非常普遍了。 事实上,若是汉军稍有一些血性,蒙古联军就绝无可能攻入明朝腹地,若是汉军有心要救援阶州城,也早就有了动作,压根不可能拖延这么长的时间也毫无动静,所以吉布哈认为各地汉军如今只是一心想着自保,完全没有任何战意,恐怕是要坐视阶州城沦陷了。 若是往年时候,吉布哈的这般想法倒也没有错,从前的陕甘三边乃是一盘散沙,三边总督难以控制各地军镇,各大军镇的总兵们对于手下武官们的控制力也极为有限,每年火筛入寇之际,即使是陕甘三边的上层武官们有心想要协同作战,却也无法调动中下层的将领边军,各地边军各扫门前雪,只要是确保自家城池不失就万事大吉,前往别处救援只会损兵折将,不仅是要损耗家底,战事不利的话还要承担责任,可谓是吃力不讨好,自然是敬谢不敏。 但今年的情况偏偏是与往年不同,自从赵俊臣来到了陕甘三边之后,就用强硬且又不失灵活的手腕统合了陕甘三边的所有力量,各地武官也不敢再像从前一样拥兵自重、阳奉阴违,陕甘三边已经拥有了大规模协同作战的基础,所以吉布哈此时的心态,恐怕会给蒙古联军带来极大的损失与被动! 这一天的清晨,天色还只是蒙蒙亮,但吉布提就已经率领着麾下骑兵斥候小队向着阶州城以东的方向出发,刺探这个方向的汉军动态。 一如既往的,吉布提的斥候小队向东奔行了数十里,却依然没有见到任何汉军行动的迹象。 这样一来,吉布提与斥候骑兵们的心态也就愈加有些懈怠了。 在这支斥候骑兵队伍,胡思勒夫乃是出了名的悍勇,与吉布提的关系也较为亲近,眼看着己方队伍迟迟没有发现任何汉军动态,再想到前几日屡屡的徒劳刺探,心中难免是有些不耐烦。 当探马队伍暂且歇息的时候,胡思勒夫向吉布提抱怨道:“要我说,汉军全都是没卵的,如今咱们大军入境,他们哪里有勇气抵抗?咱们已经连续向东刺探三天时间了,从来都没有见过任何汉军要支援阶州城的迹象,今天已经奔行了四十多里地,同样是连一个汉军都没有见到……依我看,咱们也不用再刺探了,直接回去复命说各地汉军依然是龟缩在各地城堡内就行,巴根大人绝对不会怀疑的!” 顿了顿后,胡思勒夫面现渴望之态,又说道:“如果咱们回去的早,说不定还能赶上今天的攻城战,到时候杀一些汉军立下军功,今后的日子也好过一些,岂不是要比在这里白白跑马强?” 胡思勒夫乃是准噶尔部落小有名气的勇士,渴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对于自己被安排到斥候任务早已经是心中不满了。 随着胡思勒夫的话声落下,另几名斥候骑兵也纷纷响应。 “就是,咱们天没亮就出来了,如今奔行了一上午时间,早已经饥肠辘辘,配备的干粮全都是难以下咽的炒米,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汉军的孬样咱们又不是没见识过,绝对没有勇气与咱们蒙古勇士厮杀,咱们这些日子不过是凭白浪费力气罢了!” “要我说,巴根大人也太谨慎了,必须要咱们探查阶州城百里范围内的汉军动向,咱们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天没亮就动身,天色看不见路的时候才能回营,兄弟们早就疲惫不堪了……这数万蒙古大军之中,恐怕就要数咱们最幸苦!” …… 听到自己麾下探马们的纷纷抱怨,吉布提的心中也深以为然,但脸上却是一肃,说道:“巴根大人的命令,自然有他的道理,咱们听命就是,难道你们还敢违令不成?” 巴根对于违抗军令之人向来不会手软,随着吉布提的质问,众探马皆是表情一变,不敢再有任何抱怨。 不过,虽然是不敢再有抱怨,但众人的表情却是有些不服气。 见到众人的表情变化,吉布提的表情也稍稍放缓,又说道:“更何况,咱们这些日子为了探查百里范围内的汉军动向,一向是天黑才能回去,若是咱们今天回去的太早,巴根大人自然会猜出咱们暗中违背命令的事情,巴根大人对于这种事情向来是严惩不贷,如今又正因为攻城不利的事情大发肝火,咱们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去触碰霉头?到头来还不是自己倒霉?” 说完,见众位探马们都已经被自己说服,唯有胡思勒夫依然是面现不甘,吉布提又说道:“胡思勒夫,我知道你最是武勇,只想着战场上杀敌立功,有些看不起斥候探马的任务,但如今的攻城战看着热闹,但每次各族攻城都是轰轰烈烈,却又很快会被汉军的弓弩枪炮给逼退,这么多天以来,又杀了几个汉军?至于破城劫掠更还早得很,要我说,咱们虽然是不上战场,但建功的机会比攻城的军队还要更多!各地的汉军虽然是龟缩死守,但也经常会派出探马刺探阶州城的战事进展,咱们这几日不也是遇到了两拨汉军探马并且杀了四五人吗?若是再多杀几个,你还怕巴根记不住你的军功?” 至此,胡思勒夫也终于被吉布提说服,不再有任何埋怨。 吉布提乃是巴根的心腹,一举一动都是学着巴根,如今说服麾下众人,也全是模仿巴根平日里的手段。 见到众位探马皆是心悦诚服,吉布提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对自己的学习成果非常满意。 然而,就在吉布提自得之际,胡思勒夫却是突然大喊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只见胡思勒夫手指东方,大喊道:“是汉人的探马!是汉人的探马!” 随着胡思勒夫的呼喊,其余众人纷纷向着东方看去,果然是见到了四五名汉人探马出现在了半里地之外。 此时,这几名汉军探马也发现了吉布提等人的踪迹,纷纷是面现惊慌之色,皆是慌忙调转马头向着来路逃去。 因为吉布提刚才的说法,胡思勒夫对于截杀汉军探马充满了兴趣,见到汉军探马逃跑之后也顾不得向吉布提请示,就自行骑马追杀而去。 随着胡思勒夫的带动,其余几名蒙古探马也纷纷骑马狂追。 见到胡思勒夫等人的行动,吉布提心中有些不满,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同样是策马追杀而去。 截杀敌方的探马斥候、审问情报,原本就是他们的任务之一。 就这样,追杀数里之后,双方的距离渐渐拉近,眼看着就要把这支汉军探马截杀,这支汉军探马却突然向着不远处的一处丘陵跑去。 陇南地区最是地势复杂,到处都是丘陵与沟壑,这也是赵俊臣将主战场设在这里的原因之一,这里的地形不仅是能够最大程度的减少蒙古联军的骑兵优势,包围截杀之际也有助于隐藏己方兵力。 若是前几日的时候,见到敌方探马跑向复杂地形,吉布提必然会心生疑虑,担心会遇到对方的埋伏。 但因为这几日的顺风顺水,吉布提也同样是心生懈怠,再加上前几日截杀汉军探马之际从来都没有遇到任何意外,胡思勒夫等人又是大呼小叫、策马狂奔,压根没有停下的意思,所以吉布提也就没有多想,只是快马加鞭,想要尽快的截杀汉军斥候回去领功。 然而,吉布提并不知道的是,这处丘陵之后,此时正隐藏着一股百人规模的骑兵,这支骑兵皆是出自于战兵新军,不仅是装备精良、战力不俗,悍勇之态也丝毫不输于蒙古勇士! 当吉布提等人策马奔入丘陵范围之后,这支养精蓄锐许久的骑兵突然现身,向着他们冲杀而去! 见到这支突然出现的汉军骑兵,不仅是吉布提面色大变,就连一向是自负悍勇的胡思勒夫也同样是面现恐慌,他们能看出眼前的这支汉人骑兵与他们往常所遇到的汉军截然不同,哪怕是同样的兵力他们也未必会是对手,更何况如今他们的兵力只是对方的十分之一? 所以,情况顿时调转,吉布提等人纷纷调转马头想要逃跑。 然而,此处地形复杂,原本就不利于骑兵,更何况他们在此之前已经消耗了太多马力,又如何能够逃的了? 大约一刻钟之后,包括吉布提在内的斥候队伍或是被杀、或是被俘。 而战兵新军的骑兵们打扫了战场之后,领兵将领却是吩咐道:“继续按照原计划行动,再派出三支小队引敌,务必要把附近蒙古人的斥候探马全部消灭!” “遵令!“ 随着这名将领的话声落下,在场众位骑兵皆是大声领命,战意盎然! 而类似的事情,正在巩昌府境内不断的发生! …… …… 第八百二十五章.围堵(三). …… …… 就在战兵新军的骑兵们到处截杀蒙古探马之际,赵俊臣也率领着边军大军进入了巩昌府境内。 高达五万余人的兵力集结与出动,声势浩浩荡荡,按理说是绝对瞒不过巴根的,只是巴根收集情报的手段只有两种:一是依靠探马遍布刺探、二是依靠汪家残留在陕甘三边的眼线人脉,但如今他散布在巩昌府以东方向的探马已经被战兵新军大量截杀,汪泉的人脉眼线也全都被赵俊臣暗中控制,情报系统自然是出现了大量的纰漏,不能及时发现边军的动向,反应也就慢了半拍。 也仅仅只是反应慢了半拍而已,这么大规模的军力动向,是绝无可能瞒过巴根太久时间的,赵俊臣也不指望自己能过彻底瞒过巴根。 然而,在战场上,反应只要是稍稍慢了半拍,往往最终的结果就是灾难性的! 当赵俊臣进入巩昌府境内之后,很快就迎来了一支骑兵队伍,这支骑兵同样是出自于战兵新军,领头将领正是战兵新军的骑兵统领毛家栋。 此时,赵俊臣依然是乘坐着一樽棺材随军而行,当毛家栋前来拜见赵俊臣的时候,自然是首先见到了这一幕。 因为毛家栋率领骑兵们提前进入了巩昌府作战,所以他并没有见到大军出动时赵俊臣乘坐棺材的情景,如今见到这一幕之后,他先是心中一惊,但很快就明白了赵俊臣的心中决意,不由是面现钦佩之态,心中对赵俊臣也更加认同了。 只见毛家栋匆匆策马赶到赵俊臣面前,然后就下马向赵俊臣行礼道:“卑职拜见钦差大人!钦差大人一路赶来幸苦了!” 赵俊臣轻轻一挥手示意毛家栋起身之后,却并没有马上回应毛家栋,反倒是转头向一旁的周勃吩咐道:“这件事倒是我忽视了……传令下去,今后在作战之际,所有领兵将领见到上官之后皆可不必下马行大礼,只需要坐在马上拱手问候即可!如今战事紧迫,不必把时间耗费在这些虚礼上面!” 其实,赵俊臣的这项吩咐在明朝军队之中早就有了规定,只不过极少会有人真正放在心上罢了。 如今,听到赵俊臣的强调之后,周勃同样是面现认同,点头领命将赵俊臣的命令纪录在册。 然后,赵俊臣终于将目光转向了毛家栋,问道:“毛将军不必多礼,咱们闲话少说,如今战事紧迫,巩昌府的情况如何了?” 毛家栋肃容答道:“启禀钦差大人,卑职麾下的骑兵儿郎们已经前后截杀了九拨蒙古人的探马,按照此前收集的情报,蒙古人在阶州城以东五十里到一百里范围内大约散布了十余支探马队伍,如今已经消灭了其中大半,剩下的探马大都是位置较为偏远,已是无法及时查探我军的行动,所以还请钦差大人安心行军即可!” 听到毛家栋的回答之后,赵俊臣竟是心中一愣。 蒙古人乃是马上民族,蒙古联军的探马们也大都是精锐,想要不露痕迹的截杀他们实在是难上加难,赵俊臣原本并不指望初期计划能够如此顺利,毛家栋的回答却是让赵俊臣有了些意外之喜。 心中暗暗有些惊喜,但赵俊臣表面上则是不动神色,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向毛家栋点头赞赏道:“看来,我把战兵新军的骑兵队伍交由你来操练统帅确实是最正确的决定……若是这次战事咱们能够抢占先机,你当记首功!” 毛家栋却没有任何自傲之态,只是说道:“卑职麾下的儿郎们确实都是好汉子,但这次计划如此顺利,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蒙古探马们心中轻视我汉人军队、心生懈怠,总是轻易上钩的缘故!再加上我们占着以逸待劳、以多击寡的优势,自然是无往不利!” 顿了顿后,毛家栋稍稍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不过,这次的行动,最多也只能瞒过他们一下午的时间,到了今天傍晚时候,若是蒙古主帅发现大量的探马在阶州城以东的方向消失,迟迟不见回报,就必然会心生警惕!到时候大军的行动也就难以遮掩了!……此外,我军如今也只是清理了战场外围的蒙古探马,在阶州城方圆五十里内,蒙古人的探马要密集得多,恐怕是很难再像如今这般顺利了!” 赵俊臣再次点头,说道:“只要能瞒过他们一下午的时间,就已经足够了……更何况,等到蒙古人心生警惕之际,就已经天色渐晚,他们绝不敢在夜间行动,只会严防死守,这就能够为咱们再次争取一晚上的时间,这么多的时间也足够咱们完成许多布置了……我虽然不通战事,却也知道战场上抢占先机的重要性!如今咱们兵力占优、准备充分,若是再抢占了先手,敌军则是深入腹地,此战又岂有不胜之理?” 其实,战场上的变数太多,并不是准备充分、兵力占优、抢占先机之后就一定会获胜,赵俊臣也明白这一点,赵俊臣如今的说法也不是狂妄自大,只是想要抓住一切机会向身边人鼓动士气而已。 果然,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周围的毛家栋、周勃、吴启凡等人皆是表情振奋,大战临近时的心中不安也消散了许多。 见到众人的表情变化之后,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向众人扬声传令道:“既然骑兵们已经开了一个好头,咱们也不能拖了后腿!传令下去,大军继续向阶州城方向快速行军!务必要赶在傍晚之前进入到阶州城五十里范围之内!” 然后,赵俊臣又向毛家栋吩咐道:“既然是战场外围的蒙古探马大都已经清除干净了,你麾下的骑兵们也可以集结起来暂且休息一下,今后你们的任务还很繁重!此外,再派快马前去通知何漳何老将军,下一步该他行动了!” 听到赵俊臣的命令之后,毛家栋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知道这场大战至此终于要拉开帷幕了! 于是,毛家栋精神一振,大声答道:“卑职领命!” …… …… 第八百二十六章.围堵(四). …… …… 这一个月以来,蒙古联军攻入明朝腹地之后,看似一路势如破竹、攻无不克,但因为各地皆是坚壁清野、全力守城,所以蒙古联军并没有太多的实际收获,仅有的战绩,也只是在渭水南岸击溃了数千明军、并且趁机攻占了镇宁卫城与周围几处军堡罢了。 所以,蒙古联军看似气势汹汹,实际上他们深入明朝腹地之后只是无根之萍罢了,仅有前些日子攻占的镇宁卫城可以作为支点与退路。 这显然是蒙古联军最大的破绽! 事实上,这镇宁卫原本就是赵俊臣刻意送给蒙古联军的,关武元任命年少轻狂、立功心切的韩章负责镇宁卫的防务,原本就出自于赵俊臣的授意,而镇宁卫百户王英投靠蒙古联军、并且得到了蒙古联军的信任,也全都是赵俊臣计划中的一部分! 对赵俊臣而言,镇宁卫乃是一枚弃子,由此来建立更大的战略优势! 首先,刻意将镇宁卫送入到蒙古联军手中,既是让蒙古联军食髓知味、防止蒙古联军提前撤出明朝疆土,让他们放心大胆的进攻阶州城,为赵俊臣的计划拖延时间; 其次,若是蒙古联军没有镇宁卫这个支点与退路,他们今后的行动也就难以预测,但如今有了镇宁卫城之后,蒙古联军一旦遇到了意外之后就必然是首先想着退往镇宁卫稳住脚跟,这样一来赵俊臣也就能够提前猜到他们的行踪; 最后,蒙古联军攻占了镇宁卫城之后,就一定会把随军的粮草、军械等等暂存在镇宁卫城内,以此来减少行军的负担,所以赵俊臣一旦把镇宁卫城收回手中,蒙古联军就必然会军心大乱、再无后继之力! 所以,镇宁卫城乃是赵俊臣刻意为蒙古联军制造一个死穴! 如今,大战在即,赵俊臣也就打算要把镇宁卫收回手中了! 事实上,在此之前,由于王英的内应,赵俊臣已经在镇宁卫安排了一个伏笔,但对于蒙古联军而言,这个伏笔却是一颗定时炸弹! * 至今,镇宁卫城已经沦陷了六七天时间,却依然是一片狼藉,蒙古联军占领了镇宁城之后,自然是没有任何的经营想法,只是随意祸害,城内军民更是被视作奴隶牲口,不仅是劳务繁重、食不果腹,还时不时会被蒙古人折磨打骂,受尽了苦难。 若不是赵俊臣事先找理由把镇宁卫城内的妇孺全部召入了阶州城内,还不知道镇宁卫城内还会发生多少人间惨剧! 从某方面而言,镇宁卫的军民们也全都是赵俊臣的弃子,只是他们恐怕永远也无法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镇宁卫城内部虽然是一片狼藉,守备却是非常森严,因为蒙古联军也意识到镇宁卫城乃是他们在大明境内唯一的一处支点与退路,并且蒙古联军的粮草军械也有大半存放在这里,自然是不敢忽视。 自从夺下了镇宁卫城之后,巴根就在这里驻扎了三千余准噶尔精锐,并且派遣心腹大将巴达尔驻守此地,同时又把城内所有的汉人壮年男子全都充做奴隶随军行动! 这样一来,镇宁卫城的内部除了准噶尔的精锐勇士之外就只剩下了汉人老弱,再加上镇宁卫城本身的城墙防御,自然是万无一失了。 不过,在两天之前,因为王英的建议,巴根却把三百余名汉军俘虏再次送回到了镇宁卫城内,按照王英的说法,这三百余人皆是有着匠人手艺,可以在镇宁卫的工坊内为巴根制造大量的攻城器械,所以也得到了巴根的许可。 而这三百余名汉军俘虏,正是赵俊臣提前埋下的伏笔! 这一天,下午的申时一刻。 镇宁卫城的工坊之内,在蒙古人的监视之下,刘全与霍思成正在搬运一块长型木料。 他们二人皆是锦衣卫出身的底层武官,先是跟随关武元前来陕甘支援,后又因为领军将领韩章异想天开的想要偷袭蒙古联军的缘故,在渭水南岸遭遇了一场惨败,他们二人也就沦为了蒙古联军的阶下囚! 按理说,从锦衣卫武官变成了前途未卜的阶下囚,刘全与霍思成就算不是心如死灰,也应该惶惶不可终日才对,但刘全与霍思成此时的表情不见有任何的灰心丧气,反倒是隐隐带着一丝希翼与紧张之态。 他们二人所搬运的木料,长达丈余、重达近两百斤,将要作为投石车的投臂使用,两人搬运的时候自然是极为吃力。 搬运到一半的时候,两人皆是有些坚持不住,就放下了木料暂且休息。 然而,两人刚刚放下木料,就听到有人用嚣张跋扈的声音喊道:“刘全、霍思成!谁让你们二人休息的?!还不赶快继续搬运木料!蒙古老爷们要你们在三天之内造成二十架攻城车,至今还没有造成一半,你们二人还敢这般偷懒,难道就不怕蒙古老爷们鞭打你们吗?” 这道声音乃是正宗的汉话,说话之人也是汉人,却是这处工坊的汉人监工、王英的亲信马辉! 当然,这只是马辉表面上的身份,实际上马辉也同样是锦衣卫出身!并且还是一名锦衣卫百户! 当然,马辉也同样是赵俊臣计划的执行人之一!他此时嚣张跋扈、对蒙古人忠心耿耿的模样,也全都只是伪装罢了! 所以,听到马辉的训斥之后,刘全与霍思成表面上皆是一副敢怒不敢的样子,但眼神皆是平静无比。 马辉训斥二人之际,已是趁机来到了二人身边,用眼见余光打量了周围情况之后,见附近并没有蒙古人监视,就压低声音向二人问道:“情况如何了?计划可还顺利?” 刘全同样是压低声音答道:“经过这几日的暗中鼓动,再加上蒙古鞑子要杀死所有汉人俘虏的谣言,工坊里的三百余位兄弟皆已经有了拼死一战的想法,只要有了合适的机会、再加上有人主动带头的话,相信他们全都会随同咱们一起行动的!” 然后,霍思成则是接口说道:“此外,事先埋放在工坊地下的兵器与火油也全都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拿来使用!还有,目前已经造好的十三辆投石车,也被咱们偷偷调整好了角度与距离,随时都可以把火油投射向城墙、粮仓、还有马房!” 马辉听了刘全与霍思成的禀报之后,表情既是紧张、又是激动,声音与身体皆是有些颤抖,咬牙说道:“正所谓险中求富贵!只要咱们这次能够成事,自然是军功无数,再加上钦差大人的承诺,咱们今后必然是飞黄腾达!成王败寇,就在此一搏了!若是败了,钦差大人也会出面照拂咱们的妻儿!” 刘全与霍思成也是轻轻点头,表情同样是兴奋与紧张交杂。 然后,马辉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按照钦差大人的计划,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不久就会有大军进攻镇宁卫城!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务必要在城内制造足够大的混乱,为城外大军创造机会,里应外合、在最短的时间内夺回镇宁卫城!此事不容有失!你们二人再去把所有环节复查一遍,所有的布置都务必要万无一失!” 等刘全与霍思成答应之后,马辉又大声斥骂了二人几句,然后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至于刘全与霍思成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则是继续搬运木料向着工坊而去。 与此同时,在何漳的带领下,战兵新军的先锋已经出现在了镇宁卫以东的二十里之外! …… ps:有读者朋友怪罪虫子什么原因都没有解释就恢复更新了……虫子是真不知道怎么解释!原因还是老一套,家人生病!……但你的家人怎么老是生病?怎么就没有见过别的作者家人这么多病?……记得上次虫子这么解释的时候,就遇到了诸多质疑,所以这次实在是不想再解释了,毕竟家里的各种事情就已经让人心烦意乱了,遇到质疑之后就会愈加烦躁,本想着悄无声息的恢复更新,啥也不解释了,没想到又有读者质疑虫子的诚意……所以,虫子在此把原因说一下,大家愿意相信就相信,不愿意相信就当是虫子在胡编乱造吧。 最近一直很不顺,过年的时候家人又是病了一圈,事情又多,当时母亲对虫子说“你可不敢也生病啊,否则家里就没人了”,其实当时虫子的膝盖被磕了一下,青紫一片,但啥也不敢说,就这么硬挺着东奔西走,直到两周前才有机会去医院检查,当时膝盖已经肿的不成样子了,全都是积液,半月板也受损了。 生活,总是让人疲于应付,虫子也很羡慕那些拥有安心创作环境的作者们,可惜自己当初没有珍惜机会,也是自作自受。 …… 第八百二十七章.围堵(五). …… ……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 一队蒙古骑兵押送着一批汉人女子以及一批物资来到了镇宁卫城之外。 骑兵大约有二三十人,汉人女子大约有两三百人,物资则有二十余车之多。 这队人马的出现,很快就被守城的蒙古将士发现了,只不过负责押送这支队伍的骑兵全都是蒙古骑兵的装扮,再加上前几日同样有一支汉人俘虏被押送到镇宁卫城的先例,所以守城的蒙古士兵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产生太大的警觉。 事实上,守城的蒙古将士们的注意力如今全都放在了这群汉人女子身上了! 说起来,蒙古联军自从攻入大明疆土之后,所遇到的情况也是异常憋屈,他们攻入大明疆土乃是为了烧杀淫掠,但因为陕甘各地皆是坚壁清野、固守城池的缘故,蒙古联军并没有抢夺到多少财物,也没有劫掠到多少汉人妇孺,好不容易攻破了镇宁卫城,里面的妇孺竟是全部提前转移了,尤其是中下层的蒙古将士,作战以来一点油水都没有分到,所有人的心里都憋着一股火。 如今,见到城下的这批汉人女子俘虏,想起汉人女子那白嫩嫩的身子,守城的蒙古将士皆是身体发热、眼睛冒光、心里泛出了兽性! 若是这批汉人女子接下来要关押在镇宁卫城内,这段时间岂不是就要任由他们祸害发泄了? 不过,守城的蒙古将领还巴达尔还能够勉强保持一定的冷静,趴在城墙上扬声问道:“你们是哪个部落的将士?前来镇宁卫城可有巴根大人的手令?” 只听城下的蒙古骑兵首领手持一枚木牌,大声回应道:“我们是鄂尔多斯部落的战士,昨日我部落的齐格木大人亲自率领蒙古右翼的勇士们在阶州城以东攻破了一处小城,劫掠到了大批的财物与妇孺!如今奉巴根首领的命令,将一部分妇孺与财物押送到镇宁卫城!你们快快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城休息!” 回答之际,这名蒙古骑兵首领的语气既是骄傲又是不满! 听到城下的回答,巴达尔不由是有些意外。 如今蒙古联军正在全力攻打阶州城,至今也是迟迟没有进展,怎么又突然分兵攻打周围的县城了?并且还成功破城劫掠了? 不过,对于城下这名骑兵首领的骄傲与不满,巴达尔倒是能够理解! 这些日子以来,巴根迟迟不能攻破阶州城,齐格木向来是与巴根不对付,却能率领着蒙古右翼部落率先攻破周围一处县城,虽然说区区一处县城并不能与阶州城相提并论,但也足以让齐格木与蒙古右翼部落压过巴根与准噶尔部落一头了!所以,这名鄂尔多斯骑兵首领的语气里有些骄傲自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此外,齐格木与蒙古右翼部落劫掠到了汉人的妇孺与财物之后,却还要被迫分给准噶尔部落一部分,这自然是引起了此人的心中不满。 于此同时,城外这名自称是鄂尔多斯部落骑兵首领之人的蒙古语发音隐约有些别扭,虽然是非常熟练,但多少有些不正宗,只不过这一点被巴达尔下意识的忽略了,毕竟蒙古联军的成分非常复杂,各大部落的将士们混在一起,不同部落的口音也是千差万别,有些不正宗也是正常之事。 所以,巴达尔并未起疑,只是向城下喊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派人乘坐吊篮下去验明你们的身份,然后就放你们入城!” 本来,这是守城时再也正常不过的程序了,如今正是战时,蒙古人又是身处于敌境腹地,自然不可能随便让这么一大群人进城! 然而,原本正常的程度,却是引起了城外这名蒙古骑兵首领的大怒! 只听此人指着城墙大声喝骂道:“我们鄂尔多斯的勇士们好不容易攻破了汉人城池、劫掠到了汉人的妇孺与财务,你们准噶尔部落一点力气都没出,就要白白分掉一半!我们鄂尔多斯部落念在大家都是同族,这口气也就忍了,甚至是亲自给你们送来!结果你们这些准噶尔人不仅不领情,竟然还这般设法刁难我们,迟迟不愿意打开城门,任由我们呆在城外喝西北风!既然如此,这批汉人妇孺与财物你们也就别要了!就算是今后巴根首领质问起来,我们也有话说!” 说完,这名骑兵首领就打算领兵返回,竟是不给巴达尔任何解释的机会! 见到这一幕,巴达尔不由是措不及防、目瞪口呆! 在巴达尔的身边,一名性子机灵的蒙古将士说道:“巴达尔大人,依我来看,这分明是鄂尔多斯部落压根不想把他们劫掠到的汉人妇孺与财物分给咱们,你要检查他们的身份,反倒是给了他们理由独吞了!他们这是故意在找麻烦!” 一旁,另一名蒙古将士则是说道:“巴达尔大人,咱们的儿郎们已经许久没有尝过荤腥了!如今若是任由他们带着汉人妇孺与财物离开,恐怕会引来儿郎们的不满!我知道巴达尔大人您只是在执行巴根首领的命令,但如今对方不过是二三十名骑兵,剩下的全都是弱质妇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还是不要给他们故意找麻烦的机会,让他们尽快进城吧!” 随着这两人的话声落下,周围的几名蒙古将士也纷纷附和! 事实上,这些蒙古将士原本也并非是如此莽撞,只不过他们已经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能发泄欲望了,如今猛然间见到这么一大批汉人女子,已经全都变成了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了,再加上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汉人军队意欲夺回镇宁卫城,自然是警戒心大降。 最终,巴达尔犹豫良久之后,眼见到城下的队伍就要离开,终于是忍不住高声呼喊道:“城下的鄂尔多斯部落兄弟,你们不要离开,刚才是我多事了,我这就打开城门让你们进来!” 说完,巴达尔不待对方回应,就急忙下令道:“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城!” 另一边,城下正打算离开的队伍听到巴达尔的呼喊之后,终于是不情不愿的停下了脚步,并且是调整好了队列,重新打算进城! 然而,城门仅仅只是打开了一半,却是异变突起! 只见城下的这队“蒙古骑兵”突然间策马冲锋,顿时就把城门处的几名守军全部撞飞! 与此同时,队伍里的车辆则是纷纷被推倒了城门附近、堵住了城门入口,让守城的蒙古将士短时间内不能再次关闭城门! 最是让守城的蒙古将士们目瞪口呆的是,那一队“汉人女子”竟然也纷纷从车上抄出了刀枪弓箭,以一种悍勇无比的姿态与守城的蒙古将士厮杀了起来,竟是完全不落下风! 原来,他们哪里是汉人妇孺?分明全都是汉人的精锐边军,只不过全都穿上了女子衣装、涂抹了一些胭脂水粉罢了! 顿时间,城门处一片混乱! * 城墙上,见到这一幕之后,巴达尔再一次的目瞪口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不好了,城外的那支蒙古骑兵全都是汉人伪装的!” “那批汉人女子也全都是汉人男子装扮的!” “城门被他们的车辆堵住了!” “城门处的兵力太少,敌人太过凶悍,儿郎们抵挡不住了!” 连续几道禀报之后,巴达尔终于是回过神来,不敢再有丝毫的拖延,就打算增兵支援城门处,把这支狡猾的汉人军队全部驱赶斩杀、夺回城门! 然而,对巴达尔而言,噩耗还远远没有结束! 巴达尔还没有来得及下令,就听到城内工坊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厮杀声! 与此同时,工坊内的十余辆投石车竟是同一时间发动,大量的火油罐洒落在了城内各处紧要位置!顿时间,城墙、马巷、粮仓、以及蒙古人在镇宁卫城的议事大厅纷纷燃起了大火! 这样一来,不仅是城门渐渐失控,就连城内也是了混乱一片!所有的蒙古守军皆是乱成一团、不知所措! 就在这个时候,更让巴达尔感到绝望的是,一支规模庞大的汉人军队出现在了视线尽头,并且是向着镇宁卫方向奔袭而来! * 在何漳的率领下,以战兵新军为主体的八千边军浩浩荡荡的赶到了城外,并且是早有准备,很快就摆出了一副攻城的架势。 顿时,城内蒙古守军就愈加慌乱了。 蒙古人乃是游牧民族,向来是逐草而居,围栏、牛羊、以及大帐就是他们的家园,所以他们不仅不善攻城,并且是更加不擅长守城,攻城的时候他们至少还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守城的时候却是乱成一团,每个人都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不知所措,尤其是面对如今的复杂情况,就愈加是顾头不顾腚了。 城外,看着镇宁卫城上的混乱模样,何漳就知道赵俊臣针对镇宁卫的计划已经成功了!——让边军精锐扮作女子偷城这种事情,恐怕也只有赵俊臣才能想得出来! 不过,虽然是形势一片大好,但何漳却不见有任何轻松之态,表情依旧是严肃异常,因为何漳很清楚,真正的成败关键还要看自己的发挥! 只见何漳深吸一口气,挥手大声下令道:“全军攻城!务必在今晚之前夺下镇宁卫!此外,将所有骑兵全都派出去,绝不能让任何一名蒙古人逃脱!我军夺回镇宁卫城的消息,绝不能传到蒙古联军的大营!” …… ps:虫子的生活其实很单调,唯一的爱好就是阅读与写作,有时间了就会码字更新,不存在偷懒的问题。大家问虫子今后能否稳定更新,目前来看,家里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所以应该是可以稳定更新了,但经过了这么多变故,虫子也不敢向大家保证什么,只能承诺两点:一是尽力而为,二是绝对会完本。 其实,不到万不得已,虫子也绝不想断更,这本书的伏笔暗线太多了,一旦断更,就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重新整理思路,实在是太烦了。 ……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八百二十八章.智者千虑. …… …… 这一天的傍晚时分,阶州城以东五十里外,边军主力的帅帐之内,帐内的所有文武官员皆是表情激昂、喜气洋洋! “恭喜钦差大人!如此一来,大事成矣!” “钦差大人实乃是当世诸葛!蒙古鞑子看似气势汹汹,但在钦差大人的神机妙算之下,也不过是随意戏弄的愚蠢蛮夷罢了!” “如今捷报频传,这全是钦差大人运筹帷幄之功!等到我军把蒙古蛮夷尽数歼灭之后,钦差大人的不世功勋必当是流传万古、为世人所传颂!” “此战过后,陕甘三边当是数十年无忧矣!我代陕甘三边所有官民拜谢钦差大人!” 原来,赵俊臣率领边军主力在此扎营后不久,却是捷报频频传来! 首先,战兵新军连夜行军之后,已经进入了渭水北岸的破俘卫,将蒙古联军为了保证后路而留在破虏卫的几支分兵尽数击败驱赶,这样一来,蒙古联军的后路就被彻底截断了! 然后,甘肃军镇也传来消息,表示他们愿意听从赵俊臣的指挥,并且是联合了战兵新军驻扎在那里的分兵开始向着阶州城方向逼近,也就同样是堵死了蒙古联军的西路,再加上赵俊臣率领着主力部队已是来到了阶州城以东,对蒙古联军的包围圈已然形成!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赵俊臣的算计之下,轻易的夺回了镇宁卫城,这不仅是让蒙古联军彻底失去了他们在大明境内的唯一支点,还夺走了蒙古联军大量的粮草、军械、以及战马! 收到这些消息之后,赵俊臣等人自然是大喜过望! 如今包围圈已然形成,蒙古人又失去了粮草军械,再无后继之力!加上己方兵力占着优势,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尽在掌控!并且,赵俊臣的计划进行到了现在,蒙古联军依旧是毫不知觉,已然是失去了先机!再加上赵俊臣安排在蒙古联军内部的奸细眼线…… 这么多的优势结合在了一起,就算是那些原本畏敌如虎、怯不敢战的文武官员,如今也全都是信心满满、蠢蠢欲动!所有人都变成了主战派,蒙古联军已经变成了他们眼中任由宰割的俎上鱼肉,战事风险皆已经被他们全部抛在脑后,心中只想着此战获胜之后自己会收获多少功勋、又会得到怎样的封赏! 与此同时,所有人自然也忘不了这一切全都是源于赵俊臣的一力主战、苦心布局,再加上他们今后究竟能够分到多少功勋很大程度上还要看赵俊臣的意志,狂喜之余自然是对赵俊臣恭维如潮、马屁不断!就算是那几位性格较为刚正的官员也没有例外。 在众人的恭维声中,向来是性子冷静的赵俊臣,心中也难免产生了一丝得意! 确实,计划进行到了现在,一切实在是太顺利了,蒙古联军轻易就落入圈中,竟是一点意外也没有出现! 在此之前,赵俊臣毕竟是毫无作战经验,再是如何准备充分,也难免是心中忐忑!为了防止意外情况,赵俊臣也苦心准备了几个后备计划,如今竟是一个也没用上,这让赵俊臣觉得老天爷也在眷顾自己,此战就该自己获胜!心底的谨慎与担忧在这一刻也同样是消散了大半! 不过,心中虽然得意,但赵俊臣的表情依旧淡定,轻轻挥手说道:“如今也只是初期计划较为顺利罢了!诸位别忘了,蒙古人的主力依旧是没有任何损耗,这一次陕甘三边协同作战也是前所未有,说不定就会出现什么纰漏,战场上的各种意外也是防不胜防!咱们固然是有了初期优势,但这并不意味着咱们一定就会最终获胜!所以各位切不可心生懈怠,若是因此葬送了大好局势,咱们可就要功亏一篑了!”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也只是为了防止帐内的文武官员们得意忘形罢了,心中则是隐隐觉得,这一战的胜果恐怕很快就要落入自己手中了!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帐内众位文武官员自然又是一阵恭维,领命之余又纷纷赞颂赵俊臣指挥若定、有大将之风云云! 然而,就在赵俊臣暗暗自得之际,现实很快就给了赵俊臣一记闷棍! 赵俊臣与帐内文武众人商议下一步的行动之际,却突然有人入账禀报,称是赵俊臣派去周围各城的信使回来了! 原来,早在边军主力出动之前,赵俊臣就向阶州城周围的所有城池、军堡、千户所派去了信使,让他们接下来各自派出兵力与蒙古联军作战,也不需要他们斩杀多少敌军,只需要不断骚扰,让蒙古联军疲于应付就好! 在赵俊臣想来,计划的这一部分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各地文武官员绝不敢违抗自己的命令,更何况这次的命令也能够让他们分润到一些军功。 所以,赵俊臣还以为自己又要迎来一个好消息,就笑着抬手说道:“让信使入账禀报吧!” 赵俊臣所派出去的信使乃是三边总督府的一名师爷,名叫张承志,此人匆匆进入大帐之后,却是与赵俊臣想象中不同,表情隐隐有些慌乱,竟是直接跪倒在赵俊臣的面前,颤声道:“钦差大人,大事不好了!” 见到张承志的表现,赵俊臣心中一惊,连忙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快快说来!” 张承志哭丧着脸说道:“卑职赶往天水府传达钦差大人的命令之际,却发现天水府发生了民变,如今府城大部分都已经落入到乱民手中,天水官兵仅能够困在东城死守……所以,天水府不仅不能派出兵力响应钦差大人您的计划,还委托小人送来了一封求援信,请求钦差大人派兵支援!” 说着,张承志就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双手奉到赵俊臣的面前! 随着张承志的解释,在场所有人皆是面色大变! 至于赵俊臣更是表情变幻,连忙拆开密信查看! 当赵俊臣看完了密信之后,更是满脸怒气,眼睛越瞪越大,身体也因为怒意而微微发抖! 然后,赵俊臣再也不见往日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把手中密信揉成一团后狠狠丢掷在地上,冲着大帐内众人怒吼道:“全部都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该杀!全都该杀!地方官员要杀!劣绅恶豪该杀!当地驻军该杀!派去该地监视的锦衣卫也该杀!” 咆哮之间,一向是语气温和、语句文雅的赵俊臣竟然还夹杂了几句脏话,由此可见赵俊臣此时究竟有多么愤怒! 大帐内的文武众人又何曾见过赵俊臣如此动怒,皆是又惊又恐! 赵俊臣如今在陕甘三边已经拥有了极大的威势,面对赵俊臣的愤怒,大帐内众人皆是不敢触碰霉头,别说是劝诫赵俊臣喜怒了,竟是连原因都不敢询问。 最终,众人经历了一阵眼神交流之后,还是李如安硬着头皮出列问道:“钦差大人,究竟是发生了何事?竟是让你如此震怒?” 赵俊臣发泄了一阵之后,已经稍稍平静了下来,听到询问之后,先是用冰冷的眼神打量了李如安一眼,然后把脚下已经被揉成一团的密信踢到李如安的脚下,咬牙说道:“你们自己看!” …… …… 第八百二十九章.民乱. …… …… 等李如安小心翼翼的捡起纸团、展开研读之际,大营内的文武官员们也纷纷是聚拢在周围一同观阅。 然后,所有人都是再一次的面色大变,终于明白了赵俊臣为何会这般震怒——事情要比所有人想象中更加恶劣、也要更加严重! 天水府城落入乱民手中之后,天水知府也知道事态严重,求援信的内容固然是有些闪烁其词、遮遮掩掩,但也不敢说谎,终究是交待清楚了事情经过。 这一切,都还要从赵俊臣坚壁清野的政令说起! 前段时间,为了防止蒙古联军的劫掠,赵俊臣下令各地官府将城外百姓尽数收拢进入城中,并且是强制执行,不得有误。这样一来,不仅能够减少大明百姓在战乱中的损失,还能够逼迫蒙古人不得不冒险深入明朝腹地进攻阶州城! 后世有这么一句话——所有的坏主意在最开始的时候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好主意!同样的道理,所有的恶政在最开始的时候看起来都像是利国利民的善政,但往往在执行的时候才会发现它是多么的劳民伤财! 这项政令的初衷自然是好的,但就像是这世上绝大多数恶政一样,在执行的时候出现了问题! 就以现在出了大乱子的天水府城为例,坚壁清野之后将城外百姓尽数收拢入城,让城内人口数量顿时间翻了两番!如此一来,自然是容易滋生乱象! 赵俊臣事先也预料到了这般情况,但赵俊臣认为这场战事最多也就持续两个月时间,各地官府应该能够应付得过来,并且还同时下令各地官府一定要妥善安顿好入城百姓,至少一定要稳定粮价、广开粥棚,绝不能饿死一名百姓,等到战事结束之后,各地的官粮消耗也会由赵俊臣来设法贴补! 赵俊臣下令之际,觉得自己在陕甘三边威望日涨,又在各地都派有锦衣卫与内监巡视,各地官员应该是不敢顶风作案! 然而,赵俊臣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些地方官员们的贪心与短视!——他们在聚敛钱财的时候连德庆皇帝都不怕,又岂会害怕赵俊臣?赵俊臣坚壁清野的政令对他们而言,正是一次搜刮地皮的大好机会! 同样是以天水城为例,当城外百姓入城躲避战乱之后,当地官府并没有任何的安置举措,也没有开办粥棚救济,不仅是绝大部分城外百姓都只能露宿街头,城内物价更是飞涨,尤其是粮价更是在短时间内涨了二三十倍! 在此期间,像是官商勾结、哄抬物价、劣商妄为、官府纵容等等情况,自然是如数发生了! 经过连年天灾之后,城外百姓原本就是一穷二白,又哪里买得起这般天价粮食?于是,天水城内很快就出现了贩妻售女的情况,城内的恶绅劣商们在此期间更是无比活跃,区区一小袋粮食就要换走百姓们的积蓄、妻女、以及房田,转手之间就是上千倍的利润! 百姓们花光了积蓄、卖掉了妻女、当掉了房子与田地,但入手的粮食依旧是坚持不了多久,最终也就别无选择,为了活下去就只能造反了! 于是,天水城就这样爆发了大规模的民乱,很快就失去了控制,府城绝大部分都落入了乱民手中,而始作俑者们则只能龟缩在东城一角苦苦死守! 这般情况,在求援信内虽然只是提了寥寥几句,但帐内文武官员皆是官场老油条,自然是很快就想明白了大致情况! 然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要知道,天水城就位于渭河南岸,乃是赵俊臣围堵蒙古联军的重要一环,如今出了这样的变故,赵俊臣苦心布局的作战计划很有可能会功亏一篑!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只是胆战心惊的观察着赵俊臣的神情,等待赵俊臣的最终决定! 此时,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赵俊臣依旧是面沉似水! 这一刻,赵俊臣终于体会到了自己手下皆是一群贪官污吏究竟是怎样的无奈与无力! 为了这场战事,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可谓是废寝忘食、不眠不休,近乎耗尽了所有心力! 结果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却没想到被一群猪队友背后捅刀! 老百姓们最担心的事情是明天能否吃得上饭,自然是没什么长远眼光、全局意识,也不知道他们的作乱究竟给赵俊臣带来了怎样的麻烦,所以赵俊臣并不怨恨那些作乱百姓,赵俊臣恨得是那些贪官污吏、恶商劣豪!这些人才是坏了自己大事的主要祸首! 从某方面而言,这也是赵俊臣利用贪官结党的苦果自尝! 当然,这件事赵俊臣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一心扑在战事之上,对于百姓赈济之事几乎没有投入任何关注,几乎是全部交给了各地督抚负责,这也是天水城那些贪官劣商们胆大妄为的原因之一! 所以,赵俊臣此时的心情,实在是难以向人表诉,既是愤怒、也是无奈! 不过,当赵俊臣注意到大帐内文武众官员的视线纷纷投在自己身上之后,终于还是勉强平复了心中的复杂情绪——赵俊臣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绝不能乱! 赵俊臣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之后,缓缓说道:“本钦差原本认为,坚壁清野的计划全是为了百姓考虑,但如今看来,这般计划对百姓们的伤害恐怕是丝毫不亚于蒙古联军的劫掠,否则我朝百姓一向顺服,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造反夺城……这一次的功过是非,实在是难以判定……但如此再说这些已经晚了,情况已经变成了这样,各位可有良策教我?”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语气也恢复了平静,帐内众人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是敢说话了。 西安知府吴启凡率先出列表态,说道:“乱民夺城,在我朝两百余年来可谓是前所未闻!此事关系重大,如今又是战时,天水之乱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要尽快派兵平乱!” 固原总兵方振山则是皱着眉头说道:“平乱固然是要平乱,但如今陕甘边军已经尽数云集在阶州城的周围,又应该派哪里的军队前去天水城平定乱民?戚斌新军倒是距离天水城最近,但依照钦差大人的作战计划,蒙古联军在阶州城碰壁之后,咱们就要缩小包围圈、把他们一路向南逼迫,最终在渭水附近进行决战,而戚斌新军到时候就要负责堵住蒙古联军的退路,责任最是重大,不能轻动!并且,天水城就位于渭水南岸,如今落入了乱民手中,包围圈也就出现了缺口,这项计划也就出现了破绽,今后的战事恐怕也要重新规划才对!” 随着方振山的话声落下,一名固原军镇的副将大声说道:“这些难民突然作乱,竟是坏了钦差大人的大计,实在是可恶至极!卑职请命率领三千将士前去天水平叛,必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收复天水城,将作乱的乱民尽数斩首,绝对不让这场民乱坏了钦差大人的计划!” 陕西按察使周勃则是面色冷肃,接口说道:“这场民变固然是影响了大计,但天水之乱的经过实在是有些蹊跷!据下官所知,钦差大人您下令坚壁清野之际,曾反复向各地官府重申安置百姓的重要性,严令各地官府必须要每天至少开两场粥棚救济,若是天水知府严格执行了钦差大人的命令,天水城的百姓也绝不会犯上作乱,这恐怕是天水城的官商豪族压迫百姓的缘故!所以下官认为,钦差大人您应该重罚那些罪魁祸首,如此才能够安定民心、尽快平乱!” 在众人的纷纷建议之际,李如安作为监军太监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表示,反倒是面色发白、表情有些惊慌——赵俊臣为了控制地方,向各地都派去了锦衣卫与内监负责巡察,这件事就是由李如安在负责,但如今天水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李如安竟是完全没有收到消息,自然是责任重大——所以赵俊臣刚才发怒之际,看向李如安的眼神尤其冰冷! 另一边,听到众人的纷纷建议,赵俊臣依旧是表情冷肃,眼神隐约还有些失望。 等到所有人都发表了意见之后,赵俊臣冷声开口道:“看来,这件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你们依旧没有意识到啊!我且问你们,天水城的这场民乱,显然是官商勾结、逼得百姓们走投无路……那么,除了天水城之外,其余地方如今又是什么情况呢?难道,其余地方的官员与豪族就要比天水城更加老实厚道不成?哼!天下乌鸦一般黑!只怕天水城曾经出现过的种种事情,在其余地方也或多或少出现了,如今不仅仅只是天水城的事情,若是各地百姓皆是在坚壁清野期间受了逼迫、心中也皆是存着怨气……这般情况下,天水城民乱的事情一旦传散到了陕甘各地,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关于这些,你们可有想过?”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在场众人皆是再一次的面色剧变! 陕甘三边这些年来又是火筛入寇、又是天灾连连,原本就是民怨深重,赵俊臣早已经察觉到了这股民怨,原本是打算先解决火筛入寇的燃眉之急,等到战后再慢慢出手收拾此事,但如今因为各地官府的趁着坚壁清野的机会搜刮地皮,这股民怨必然已经到了极致,就好似火药桶一般一点就炸!而天水城民乱之事一旦传扬出去,很显然就会起到带头作用、点燃引线! 一时间,帐内许多人仿佛看到了陕甘各地百姓纷纷揭竿而起的样子,不由是一身冷汗! 见众人终于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之后,赵俊臣终于是缓缓开口说道:“所以,天水民变,必须要尽快的妥善处置!不仅要赶在此事造成影响之前结束这场民乱,更还要借此让百姓们看到希望、泄掉他们心中的怨气!与此同时,还要尽量减少对战事的影响!” 说完,赵俊臣的目光却是转向了一直不敢说话的李如安身上,说道:“李监军,就由你率领三十名护卫,亲自去天水城跑一趟吧!”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是赵俊臣想要害死李如安! 在乱民之中,三十名护卫又能顶什么用? 原本,他们还以为李如安会极力反对,他身为监军太监若是硬要反对的话,赵俊臣也是无可奈何!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李如安虽然是脸色愈加苍白,但最终竟是没有反抗,只是出列问道:“具体应该如何做,还请钦差大人指示!” 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说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压迫百姓的地方官员要杀!哄抬物价赚黑心银子的恶商劣豪要杀!原本是负责监视地方却被地方官商收买的锦衣卫也要杀!至于作乱的百姓……我给你临机决断之权,到时候由你视情况决定!平反也可!诏安也行!但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对天水城的控制!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 …… 第八百三十章.这口黑锅给你. …… …… 明白?当然明白!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不仅是李如安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在场的文武官员们也皆是明白了! 赵俊臣这是把一口黑锅丢给了李如安! 赵俊臣的官方身份乃是赈灾钦差,天水府城如今出现了官商勾结坑害难民、哄抬物价之事,赵俊臣自然是有权利处置这些贪官劣豪,所以赵俊臣才会下令李如安杀了那些欺压百姓的官商豪族! 但赵俊臣并没有权利处置那些作乱夺城的百姓,哪怕赵俊臣如今已是总揽陕甘军政,但也只有出兵平叛的权利,并没有权利诏安他们!因为诏安就意味着朝廷对乱民们的叛乱罪行既往不咎,这是德庆皇帝才拥有的权利! 如今,赵俊臣表面上是让李如安全权负责天水城之乱,天水城的乱民们究竟是剿灭还是诏安一切皆是由李如安说了算,但赵俊臣只给了李如安仅仅三十名护卫,这么点护卫哪里能够剿灭乱民?要知道天水城的乱民可是把天水城的守军都击溃了! 如此一来,李如安就只有一条路可选了,那就是硬着头皮代天子行事——出面诏安天水城的乱民! 这显然是犯了忌讳,若是由赵俊臣出手来做的话,德庆皇帝必然是心里有疙瘩,但李如安乃是内廷太监,又是代表皇帝的西北监军,这件事由他来办的话,争议就会小许多,德庆皇帝或许就不会计较,甚至还有可能会对李如安赞赏有加、认为李如安当机立断有魄力——但也仅仅只是或许罢了,帝王心术又有谁能猜测? 所以,赵俊臣的说法就是给李如安丢了一口黑锅,一旦是德庆皇帝事后满意,那么赵俊臣就是识人有术,也能分到许多功劳,但若是德庆皇帝事后不满,那么主要责任也全都是李如安的,赵俊臣最多也就是连带责任!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帐内文武官员们看向李如安的眼神皆是有些同情。 但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李如安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竟是表情轻松了许多,也没有任何的抗拒之态,很干脆的答应道:“既然如此,天水之乱就由咱家负责处理,咱家一定会尽快将天水城之事处理妥当,绝不让钦差大人失望!” 见到李如安的顺从表现,赵俊臣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说道:“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动身前去天水城吧,这件事越早解决越好!” “遵令!” 说完,李如安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转身离开了帅账! 另一边,李如安走出帐外之后,却是忍不住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李如安自然知道赵俊臣把天水之乱的最大难题丢给了自己,这件事的风险极大,谁也说不清德庆皇帝知晓此事之后究竟会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对李如安而言可谓是一场豪赌。 但李如安必须要接手这个难题! 他虽然是西北监军,有权利拒绝赵俊臣的要求,但李如安敢肯定的是,他一旦是拒绝了赵俊臣的要求,那么在三天之内必然会暴死军中!死因有很多种可能,也许是失足落马、也许是突然重病、也许是死于战场流矢——等他死后赵俊臣一定还会沉痛悼念,甚至还会向德庆皇帝为他请功,但无论如何,李如安都一定会死——赵俊臣绝对有这个决心与手段! 所以,李如安不敢不答应! 事实上,李如安很清楚,赵俊臣虽然是把黑锅与难题丢给了自己,但也同样是给了自己一次机会,这个机会既是对赵俊臣的将功补过,也是对德庆皇帝的险中求富贵!只要是李如安能够妥善处理了天水之乱,那么赵俊臣绝对有办法让这件事变成德庆皇帝眼中的好事,李如安自己也会因此事而收获更大的资本,借此在内廷之中平步青云! 想到这里,李如安表情也渐渐变得坚定,快步向着远处走去,就打算连夜赶往天水城! 他本就是极端的性子,如今想明白了利弊之后,就不会再有任何犹豫。 不过,李如安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唤他道:“李监军请留步!” 李如安转身一看,却是赵俊臣的身边幕僚苏西卿在唤他。 只见苏西卿快步走到李如安的身边,将一枚令牌交给了李如安,轻声说道:“这是我家大人让我交给你的,有了这枚令牌,你就可以调动天水城附近的兵力,哪怕是戚斌新军也要听令!我家大人让我叮嘱你,天水城的乱民能够诏安的话固然是最好不过,但若是他们不愿意接受诏安,那么李监军也不必太过纠缠,切不可激怒乱民,以确保自身安危为主,事后再调兵剿灭乱民也不迟!” 顿了顿后,苏西卿又是语重心长的说道:“李监军,你也别怪我家大人把这个麻烦推给你!毕竟他乃是赈灾专职钦差的身份,安抚难民才是主职,征讨蒙古不过是加分项罢了!若是难民出了乱子,我家大人就算是今后立下再大的战功,恐怕也是功不抵过,我家大人将此事交由你来办,其实也是因为信你!” 听到苏西卿的说法之后,李如安自然是面现喜色,心中也再次松了一口气! 李如安知道,因为自己在帐内的顺从表现,赵俊臣终于是不再迁怒于他,所以才会有这般表示。 于是,李如安连忙接过令牌,向苏西卿说道:“还望苏师爷回去之后转告钦差大人,就说咱家明白钦差大人的心思,这次前去天水城一定是以诏安为主,绝不会刻意迫害那些走投无路的百姓,也绝不敢影响钦差大人的民间声誉!天水城百姓们这次作乱也是被逼无奈,咱家重惩了那些作恶的官商之后、再代表朝廷出面诏安他们的话,必然是不会遇到太多的麻烦,还请钦差大人放心就是!” …… ps:如今大战在即、高潮将起,突然增添了民变的情节似乎是有些画蛇添足,但虫子也有自己的考虑。 这一方面是因为虫子不想把赵俊臣塑造成一个算无遗策、多智近妖的角色,情节若是一帆风顺的话就与普通爽文没啥区别了,这个世界是复杂的,没谁能够完全掌控,有起有伏才是常态,只是虫子不擅长描写战争,所以就在其他方面给主角找麻烦了;另一方面则是虫子认为赵俊臣任用贪官办事,类似的情况是迟早都会发生的,并且越是关键时期越会坏事,在这个时间段出现这种情况反而会让人印象深刻。 当然,民变的情节只是副线,并不会占用太多内容。 …… 第八百三十一章.巴根的警觉. …… …… 就在李如安连夜赶去天水城的时候,帅帐内的军事会议则是继续进行。 赵俊臣的神情也依旧冷肃,缓缓说道:“如今,再来谈今后的战事安排!咱们原本的计划是让蒙古联军在阶州城碰壁之后,逼迫他们向北逃窜,最终在渭水南岸附近形成包围、进行决战……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只能用弃车保帅之策,留下一部分兵力拖延咱们的攻势,主力部队则是冒险渡过渭水逃回草原,但渭水北岸又有戚斌新军的阻挡,戚斌新军最善坚守,必然是让蒙古联军的主力部队无法轻易渡河,这样一来,蒙古联军的主力就被堵在了渭水之间、进退两难!当咱们消灭了负责掩护的蒙古后军之后,就可以轻易剿灭蒙古人的主力!”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在场众人皆是纷纷点头,也纷纷是面现遗憾惋惜之态。 这项计划虽然不能说是多么完美,但可行性很高,按照目前的战事形势发展也极有可能成功,计划成功之后也能够收获最大的战果! 然而,如今因为天水之乱,这项计划难免是出现了许多漏洞。 在赵俊臣看来,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惋惜与后悔,而是想办法尽快解决问题。 所以,赵俊臣的面色并没有多少惋惜,只是表情愈加冷肃,环视了众人一圈之后继续说道:“刚才,方总兵的说法很有道理!因为天水之乱,原先的计划已经出现了许多漏洞!天水城就位于渭水南岸,乃是包围圈的重要一环,如今天水城出了乱子,咱们苦心设计的包围圈也就出现了缺口,若是天水城之乱愈发不可收拾,甚至还需要动用距离天水城最近的戚斌新军前去平叛……这样一来,就不能再按照原先的计划行事了!” 帐内文武官员们再一次纷纷点头,但他们皆只是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赵俊臣,等待着赵俊臣拿主意,却没有任何人想要发表自己的见解! 见到众人的表现,赵俊臣的心情有些复杂。 显然,是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所有人都已经是深信赵俊臣的判断,认为赵俊臣这个时候一定会寻到最好的办法解决难题,所以他们见到赵俊臣发表意见的时候,就下意识的放弃了自己的思考,只等着赵俊臣来拿主意。 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人是不敢冒头担责任的缘故! 总而言之,这里已经成了赵俊臣的一言堂。 对赵俊臣而言,众人的这般反应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处是赵俊臣的权威非常巩固,他的意志也能够坚定贯彻,坏处则是赵俊臣身上的疲惫与压力也是异常的大,完全没有人可以分担! 此外,赵俊臣乃是一个没有任何战事经验的文官,但如今包括所有武将在内,所有人竟是指望着赵俊臣来制定作战计划,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幸好,赵俊臣最大的优点就是勤勉与谨慎,事先准备了许多后备计划,如今倒是正好用得上,并不至于焦头烂额、手忙脚乱。 就在赵俊臣心情复杂的暗暗叹息之际,固原总兵方振山则是出列问道:“那么,钦差大人认为我军如今应该如何是好?” 赵俊臣的表情沉稳了许多,缓缓说道:“如今,有两个方法可选,一是彻底改变计划,将决战之地设在阶州城之外,趁着蒙古人如今尚未反应过来,全军突袭蒙古大营!我军毕竟是占着先机,又有兵力优势,还能够与阶州城的守军里应外合,倒也是胜算不小……只不过这个计划变故太大,不仅是己方兵力会损失不小,也有可能会打草惊蛇,让蒙古主力趁乱逃脱,不能收获最大的战果,但好处是能够完全摆脱天水之乱的影响,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这场战事!”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在场众人皆是面现难色。 他们只想要安安稳稳的收获功勋,却是不喜欢这种变故太大的计划。 见到众人的表情变化之后,赵俊臣继续说道:“另一个方法,则是继续执行原来的计划,但在此之前要设法拖延一段时间,直到天水之乱彻底平息之后再按照计划行事!只是这样的话,咱们就要示敌以弱,绝不能让蒙古联军感受到压力,必须要想些办法才行!” 吴启凡沉思片刻后,则是出列表态道:“下官觉得,还是继续执行原先的计划比较稳妥,至于拖延时间、示敌以弱……钦差大人您可有什么办法?” “是啊,还是原先的计划最好,至于拖延时间之事,咱们群策群力之下,总会有办法的!” “第一个方法实在是太仓促了,变故也太多了,卑职认为还是最开始的计划胜算最高!” “下官也同样认为之前的计划最为妥当!” 随着吴启凡的话声落下,帐内的文武官员也纷纷赞同。 众人的表态也是理所当然的,人们总是不大愿意承担风险、下意识的寻求熟悉与安稳的环境。 对此,赵俊臣并不意外,再次环视了众人一眼,问道:“这么说,你们皆是认为咱们应该拖延时间、继续执行原来的计划?”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赵俊臣的表情再次严肃了起来,说道:“拖延时间、示敌以弱的办法,我自然是也有……只不过,若是按照这个办法行事的话,就需要众位今后受累一些了!” 而就在赵俊臣讲诉自己的计划之际,阶州城外的蒙古大营,巴根也正在向麾下众位将领们讲诉自己的计划。 蒙古帅帐之内,巴根坐在主位之上,心情非常不错。 因为,经过多日的挫折之后,蒙古联军进攻阶州城的战事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在汉人降将王英的指挥之下,汉人降军们已经把阶州城的护城河填出了几条道路,阶州城外的各种障碍物也全部被清空! 这样一来,蒙古联军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强攻阶州城了。 想到这里,巴根对王英、汪泉二人的信任也就更添了几分,再想到前两日汪泉对自己的建议,说是要让这支汉人降军前往西域为准噶尔汗国效力,心中也就多了一些倾向。 暗思之际,巴根说道:“如今,阶州城的护城河已经填平,城外障碍也全部扫平,汉人降军出力不少,王英与汪泉两位更是功劳极大!” 说话间,巴根向王英与汪泉二人投去了赞赏的眼神,又说道:“还请两位先生放心,我准噶尔汗国从来都不会亏待有功之人!我一定会郑重向葛尔丹大汗向两位表功,准噶尔大汗也绝不会亏待二位,准噶尔汗国从今往后一定会有两位的一席之地!” 听着巴根这般当众赞扬两名汉人叛徒,在场的各族首领皆是有些表情不服气,但他们也确实说不出什么异议,毕竟王英与汪泉二人对蒙古联军的功劳任谁也抹杀不掉,只是心中暗暗有些憋气。 这正是巴根所想要看到的结果! 注意到各族首领不服气的表情之后,巴根话锋一转,又说道:“我知道很多人心中不大服气,认为我太看重王英与汪泉二人了,但他们确实是在这场战事中出力甚多……目前来看,在攻城时的表现也要更胜于各族的勇士!所以,明天我军就要正式攻城了,各位若是当真不服气,还望你们通过自己的行动来表现!” 说完,巴根不等帐内众人反驳,就转头向自己的心腹将领古根问道:“对了,如今天色已晚,派向各个方向的探马们可有回报消息?各地的汉军可有异动?” 听到巴根的询问之后,古根连忙答道:“探马们大都回来了,各地汉军并未有异动,依然与从前一样龟缩在城内死守,不过……” 巴根眉头一皱,问道:“不过什么?” 古根犹豫着答道:“派向阶州城以东方向、负责探查五十里以外范围的探马们大都是至今没有见他们回营,只是这批探马一向是回营时间较晚,只是今天格外晚了一些,所以小人不知道是否应该刻意提出来。” 巴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警惕,问道:“这批探马一个都没有回来?” 古根点头道:“一个都没有回来!” 巴根原本就是谨慎之人,听到古根的说法后更是豁然起身,下令道:“这般情况着实诡异,绝不可轻视!马上再派探马前去打探,一旦遇到情况马上回报于我!此外,通知各族军队,今晚大营防务要格外警惕!” …… ps:关于更新问题,这几天虫子一直在回顾前面的内容、整理线索和伏笔,这本书的情节过于精巧复杂了,虫子担心自己在收尾阶段会漏掉某些重用的内容,所以更新速度有些慢,但思路理顺之后,更新速度也会加快的,请大家再耐心等待几天。 …… 第八百三十二章.皮癣之患. …… …… 在巴根的命令下,古根不敢怠慢,连忙安排了十余队探马连夜出营、赶去阶州城以东的方向巡探。 遣派了探马之后,巴根依然有些不放心,再次转头向着汪泉看去,问道:“汪先生,你那边可有收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尤其是阶州城以东的汉人军队,近段时间以来可有任何异动?” 巴根目前收集情报的手段只有两种,一是依靠探马、二是依靠汪泉在陕甘的眼线人脉。 见到巴根询问自己,汪泉自觉深受重视,心中满是自豪,却是满脸肯定的说道:“巴根大人,我这边并未有收到任何异常情报!还请巴根大人放心就是,我汪家在陕甘遍布眼线,明朝的边军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的眼睛!依我看来,东边的探马只是回营时间晚了一些,并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说不定他们下一刻就回营了,巴根大人完全不必担心,您也知道汉人军队究竟是多么怯弱,他们又敢有什么异动!” 听到汪泉的说法,巴根点头道:“既然汪泉先生这般说,那我也就安心了……” 只是,话虽是这样说,但巴根的心情依旧是隐隐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 与此同时,帐内的许多蒙古首领也大都是表情有些凝重严肃,即使是齐格木一向与巴根不合,这个时候也没有趁着机会跳出来嘲笑巴根大惊小怪,却也同样是表情严肃的思索着什么。 明朝对于蒙古各部落而言终究是一个庞然大物,仅仅是陕甘百姓的数量就相当于所有蒙古部落人口的数倍,蒙古联军如今又是深入了明朝腹地,随时都有被包围的危险,所以他们表面上是对汉人不屑一顾,但实际上则是色厉内荏,一旦是稍稍遇到一些风吹草动,就会让他们暗暗心惊许久。 探马失踪的事情不仅是让巴根心生警觉,帐内许多人得知消息之后都是心中一惊! 可以肯定的是,若是东边的探马一直都没有回营,今晚注定会有许多人要失眠,到了明天之后,更还会有许多人站出来提议收兵退回草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进入大帐禀报道:“巴根大人,汪泉先生的仆人赶到了营外,说是有紧急情报要通知汪泉先生!” 听到这声禀报之后,在场众人不由又是一惊。 难道,当真是汉人军队有了异动? 想到这里,巴根连忙说道:“快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就见到一名汉人男子匆匆进入到大帐之内。 对于这名汉人,帐内的众位蒙古首领皆是有些熟悉,此人名叫汪福,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负责联络汪家残留在陕甘各地的眼线人脉,并且是向汪泉传递陕甘各地的消息,曾多次进出过蒙古联军的大营。 按照汪泉的说法,汪富乃是汪家的忠仆!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在汪家被赵俊臣连根拔起之后,此人对汪家依然是不离不弃,并且还主动来到草原寻找汪泉、想要继续为汪家效力,当汪家决定要借助蒙古人来报复赵俊臣的时候,汪富也是坚决支持,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任劳任怨、为了汪泉的复仇大计而到处奔走,这般忠心简直能够记录史册了! 如果说,巴根收集情报的时候离不开汪泉的人脉眼线的话,那么汪泉联络眼线人脉的时候,也离不开汪富的到处奔走! 从这方面而言,汪富简直就是蒙古联军的情报负责人了。 此时,见到汪富出现之后,汪泉就急不可待的问道:“汪富,你这般匆匆来见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汪富连忙说道:“四公子,我昨天前去海原城联络线人,却是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却是固原军镇的名将何漳不忿于固原军镇的军队迟迟不敢支援阶州城,任由阶州城被蒙古大军围攻,就与固原军镇的总兵方振山大吵了一架!然后,那何漳一气之下,竟是单独率领着麾下兵力前来支援阶州城!他还在方振山面前放话,说是要偷袭蒙古大营!还说是要让蒙古大军知晓汉人将士的厉害,哪怕是不能为阶州城解围,也要让蒙古大军心惊胆战、疑神疑鬼,不敢放心攻城,借此来减缓阶州城的压力!” 说话间,汪富满脸疲惫的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又说道:“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我就赶紧赶回来回报消息,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何漳前面了!” 因为赵俊臣刻意的封锁消息,汪泉只知道赵俊臣组建战兵新军的消息,却不知道何漳已经离开了固原军镇、成为了战兵新军的统帅,还以为何漳依然是固原军镇里的不合群将领。 不过,何漳毕竟是陕甘数一数二的名将,所以汪泉听到汪富的禀报之后,连忙用蒙古语向巴根等人转述了一遍。 何漳在抵御火筛入寇的战事上一向是非常活跃,不仅是蒙古右翼各大部落对他如雷贯耳,哪怕是巴根也听说过此人的名字。 得知何漳即将要领兵来袭的消息之后,所有人都是心中重视。 齐格木曾与何漳交过手,完全没有占到便宜,此时更是迫不及待的问道:“何漳领兵来了?何漳是何日从海原城出发的?” 汪泉向汪富询问了一遍之后,向齐格木答道:“汪富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晚了,何漳早在两天前就领兵离开了海原城,向着咱们的方向奔来!汪富原本还以为他赶不上了,说不定何漳已经偷袭了蒙古联军的大营,却没想到何漳来到这里之后竟是完全没有消息,也没有任何动作。” 这个时候,巴根突然冷笑道:“没有任何动作?未必吧!何漳此人我也听说过,是汉人之中少有的勇将,怎么可能毫无动作?说不定,东边的探马纷纷失踪就是他在搞鬼!否则,事情也不至于这般蹊跷!” 然后,巴根表情严肃的问道:“何漳率领多少兵力来犯?” 汪泉再次询问了汪富之后,却是面现轻松之态,向巴根说道:“何漳在固原军镇向来不合群,没人愿意帮他,他本身也只是区区一名守备罢了,麾下只有五千人的兵力,抛开一部分老弱,还要留一部分兵力镇守辖地,他麾下的可战之兵能有两千人就算顶天了!” 听到汪泉的说法之后,巴根不由一愣,问道:“你确定只有两千人?” 汪泉依然是满脸肯定,说道:“绝不会有错,何漳本部的可战之兵最多也就这些!”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巴根自然是心中一阵轻松。 仅仅是两千人的兵力,哪怕是由一位名将率领,也绝不会被巴根放在眼里。 不过是皮癣之患罢了! …… …… 第八百三十三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 …… 巴根心情稍稍放松之后,就开始考虑蒙古联军究竟要如何对付何漳了。 根据汪泉的情报,何漳麾下的可战之兵最多也就只有两三千人,并不是什么心头大患,但若是何漳当真是不断的骚扰蒙古联军,却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若是蒙古联军因此而不胜其扰、军力疲惫,进攻阶州城的计划也必然会受到影响,那么何漳的目标也就达到了! 所以,何漳必须要尽早除掉才行! 然而,就在巴根暗暗思索之际,却是异变突起! 帐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与混乱,似乎有许多将士都在急声喊叫,隐约间还能够听到“汉人袭营”之类的声音! 听到动静之后,帐内所有人都是面色大变,巴根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站起身前往帐外查探情况。 当巴根走出帐外之后,却发现蒙古联军的大营已经乱成一团,“袭营”、“反击”之类的高呼声此起彼伏,各族的将士皆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跑,却又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大营东边隐约还有一些异常火光,但就是见不到任何敌人的影子! 见到这一幕之后,巴根只觉得蒙古联军的表现太过不堪,简直就是自乱阵脚,不由是心中大怒,向众人怒声命令道:“马上派人前去查探状况,探清楚究竟是哪里遇袭、又有多少人来袭!各族首领即刻回到各自营地稳定军心,各部军队严守营地、不可轻动,随时听候命令!” 听到巴根的吩咐之后,各族首领皆是不敢怠慢,匆匆向着各自营地奔去。 又过了许久之后,巴根终于是控制住了局势,并且搞清楚了大致状况。 原来,蒙古联军的大营在刚才确实是遇到了敌人偷袭!只是来袭的敌人并不多,仅只有不足千人的规模,但因为夜色已晚的缘故,再加上来袭的敌人皆是骑兵,又在马蹄上裹着厚厚的棉布不显声息,所以蒙古联军的大营守军竟是没有及时察觉! 不过,这次偷袭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对方偷偷摸到大营东边之后,仅只是向着大营里射了一阵冷箭就匆忙逃走了。 最终的结果是,这次偷袭总计造成了蒙古联军二死十七伤,其中敌军偷袭的冷箭只是造成了一死两伤,此外的伤亡则全是因为蒙古联军遇袭后在慌乱中自相践踏而造成的。 古代军队最怕夜袭与营啸,因此而全军崩败的例子数不胜数,蒙古联军虽然要比边军要悍勇许多,但若论军纪、组织、训练等等方面还有所不如,遇到夜袭之后有这样的结果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得知了这个结果之后,巴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之余,却也不由有些恼恨,既是恼恨蒙古联军遇袭后的不堪表现,也是恼恨偷袭大营的汉人军队实在是胆大妄为,区区不足千人的兵力就敢偷袭数万蒙古大军的营地!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消息让巴根愈加羞恼,那就是他之前派向东边的探马已经全部回营了! 出营的十五队探马,总计九十人,如今仅剩下了一个活口,其余的探马全部被杀,变成了八十九颗死不瞑目的首级!而那个活下来的探马,也被人割了耳朵! 汉人军队偷袭了蒙古联军的大营之后,就把这名被割掉耳朵的探马与八十九颗脑袋全部留到了营外。 这不仅是对蒙古联军的警告,更还是对蒙古联军的羞辱!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巴根马上就召见了那名被割了耳朵的探马,向他询问情况。 这名探马名叫白音,乃是准噶尔部落的一名不起眼的骑兵,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巴根这样的大人物,不由是有些慌乱失措,再加上他被汉人军队割了耳朵,头上裹着厚厚纱布,面色也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无色,看上去就愈加不堪了,进入大帐后直接跪倒在巴根面前,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见到白音的狼狈模样之后,巴根心中愈加不喜,就这么任由白音跪伏着,满脸不耐烦的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近百名探马尽皆是准噶尔部落的精锐,为何全都被人杀了?” 白音磕磕巴巴的回答道:“回巴、巴根老爷的话,我们出营后不久,不过是向东骑行了十多里路,还没有来得及分散,就遇到了汉人军队的埋伏,他们兵力又多,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反抗,就被汉人军队射杀了大半……最后,汉人军队的头领杀掉了所有兄弟,还割掉了小人的耳朵……” 巴根眉头一皱,冷声问道:“汉人军队为何要独独留你活命?难道说……你忘记了蒙古勇士的骄傲,向汉人乞降了?” 注意到巴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白音自然是不敢承认,连忙否认道:“不、不是,汉人留下小人性命,是想让小人传话给巴根大人。” 巴根微微一愣后,声音愈加冰冷,问道:“什么话?” 白音的话语愈加磕磕巴巴,道:“那汉人头目说,他们的钦差大人已经组织了十万大军,如今已经开赴到巩昌府境内,随时都会把蒙古联军包围剿灭……所以、所以蒙古大军最好是即刻退出汉人疆土,否则所有入侵汉人疆土的蒙古人都要死、死无全尸……” 有那么一瞬间,巴根还真被白音的说法给吓了一跳。 但巴根是一个聪明人,很快就发现了“破绽”! 如果汉人的钦差当真是组织了十万大军来袭,必然是声势浩大,汪泉那边怎么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 就算是这个消息瞒过了汪泉,但若是汉人的兵力当真是如此雄厚,前来袭营的汉军又岂会只有不足千人的规模? 最重要的是,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汉人的领兵将领又岂会好心主动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 想到这些之后,巴根冷笑道:“虚张声势!” 此时,因为刚才的汉军袭营,蒙古联军的各族头领都已经回到各自营地布防,巴根的帅帐内只剩下少数亲信、以及汪泉等人。 见白音的说法与自己的情报完全相反,汪泉忍不住插口问道:“那名汉人的领兵将领是什么模样?你可看得真切?” 白音微微一愣,得到巴根的示意后回答道:“那名汉人首领年纪不小了,大约有五六十岁,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很多,皮肤黝黑,坐在马上腰挺得很直……” 听到白音的解释之后,汪泉同样是冷笑道:“巴根大人您果然睿智,一眼就看透了对方的虚实,陕甘三边之中符合这般描述的将领只有一人,那就是咱们之前所提到的何漳!这一切,必然只是何漳的虚张声势罢了!就像是他对固原总兵方振山所夸下的海口一般,他这是想要让咱们心生忌惮、束手束脚、不敢全力进攻阶州城!” …… ps:今天还是有些事情需要分心,勉强赶出来一个小章节,明天会多写一些。 …… 第八百三十四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 …… …… 有时候,脑海中存在“先入为主”的观念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人们会在不知不觉间受到误导,最终造成无可挽回的致命失误。 比如现在,巴根与汪泉就皆是先入为主的认为来袭军队仅只有何漳麾下的少量军队,又发现了何漳偷袭时所显出的种种“破绽”之后,自然是脑补了许多看似合情合理的内容,他们心中的固有观念也就愈加坚定了。 然而,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孙子兵法》之中也有“虚则实之”的说法,在这般虚实变幻之下,巴根与汪泉又如何能够想到,何漳的“虚张声势”其实全都是真实的? 却说,巴根与汪泉二人自以为猜到真相之后,心中皆是一阵冷笑,认为何漳虚张声势的计策实在是太过肤浅,在他们的慧眼如炬之下,却是瞬间就被拆穿了! 巴根冷笑道:“都说何漳乃是陕甘名将,但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这般简陋的计策,也只能骗过一些愚夫蠢货,真正的聪明人一眼就能看穿他的真实意图!” 说话之际,巴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傲气,显然是以“真正的聪明人”自居了。 见到巴根的这般表现之后,汪泉连忙陪笑道:“这个何漳说是陕甘名将,但汉人边军何等怯弱无能?何漳这个名将也不过是矮子里面拔将军罢了!遇到像是巴根大人这样真正的当世名将,自然是远远不如……不过,他这些年与蒙古右翼部落作战的时候,倒也一直都是不落下风,由此可见蒙古右翼部落的那些首领与巴根大人相比也同样是天差地远、云泥之别!” 汪泉很清除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部落之间的嫌隙,这些天更是多次见到巴根与齐格木之间的争锋相对,所以他吹捧巴根之余,还趁机贬低了蒙古右翼部落一番。 果然,听到汪泉的说法之后,巴根的嘴角不由闪过了一丝笑意。 因为何漳的屡屡捣乱,巴根的心情原本是有些糟糕的,如今却是好转了许多! 不过,巴根毕竟是蒙古联军的统帅、葛尔丹的心腹干将,并不会因为汪泉的几句话就忘乎所以,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表情也再次严肃了下来,缓缓说道:“如今已经可以肯定,不论是探马失踪的事情,还是大营今晚遇袭之事,全都是这个何漳所为!就像是汪先生所说,他这是想要故布迷阵,让蒙古联军束手束脚、心存顾忌,不敢放手进攻阶州城,借此来减缓阶州城的压力!今日偷袭大营的汉人骑兵不足千人规模,由此也可知汪先生的情报没错,他的兵力绝对不多,并非是我等的心头大患,但若是放任他为所欲为的话,却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跑出来碍事,所以最好是尽早解决掉这个隐患!” 汪泉连连点头,说道:“正是如此,绝不能因为这个何漳耽搁了蒙古联军的大计,巴根大人您若是除掉这个何漳的话,却还有另外一桩好处——何漳乃是陕甘名将,此人的骁勇善战在陕甘境内也是极有名气,若是您砍下了他的首级,必然能够极大的动摇阶州城守军的士气,今后攻陷阶州城也就更加容易了几分!……不过,何漳的兵力只有两三千人,若是他不敢与蒙古大军正面交锋,只是东躲西藏的话,蒙古大军哪怕是实力再强,也像是老虎拍苍蝇一般无处用力啊!” 见汪泉这般尽心的为蒙古联军献计献策,巴根赞赏的点了点头,皱眉沉思片刻后,突然向汪泉确认道:“你可敢肯定,何漳领兵来援阶州城只是他的个人决定,与汉人的固原军镇毫无关系?固原军镇确定不会支援他?” 汪泉依然是满脸肯定的点头说道:“小人敢肯定,何漳的做法与固原军镇绝无干系,固原军镇也绝对不会支援何漳!不谈固原军镇的作风一向怯战,这个何漳与固原军镇的高层武官向来是格格不入,经常受到固原总兵方振山的打压,他也经常当面让方振山难堪,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经势如水火,若是巴根大人您这次杀掉了何漳,固原军镇暗中高兴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派兵支援?” 巴根缓缓点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就放心了……何漳他想要拖延蒙古大军对阶州城的攻势,但他本身兵力不足,并不足以威胁到蒙古大军的根本,充其量也只是频繁骚扰罢了,手段不外乎是截杀探马、夜晚袭营之类,既然这样的话,很容易就可以布置一场埋伏,让他有来无回!到了那个时候,此人对蒙古联军的种种羞辱,我必要千百倍的还给他!” 说到后面,巴根一脸杀气、语气坚决! 而就在巴根想要算计何漳的时候,蒙古大营以北的十余里外,何漳与麾下骑兵们正在一处山坡上歇息。 何漳的年纪大了,这一夜的行动自然是让他疲惫不堪,只觉得腰酸背痛、四肢无力,只不过何漳知道自己是将士们的主心骨,所以他表面上依旧是装作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哪怕是席地而坐的时候,他的腰杆也依旧挺直。 这一次骑兵偷袭蒙古联军的大营,毛家栋身为骑兵首领自然也有参与,乃是何漳的副手,与何漳一同负责指挥。 别看毛家栋相貌粗豪、沉默寡言,其实是一个心细之人,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何漳的身体情况。 于是,毛家栋指挥骑兵们就地休整之后,就快步来到何漳的身边,轻声问道:“何老将军,您的身体不要紧吧?” 何漳看了毛家栋一眼,说到:“不碍事,还挺得住!” 毛家栋自然是看出了何漳只是强撑,犹豫了一下之后,却是从怀中掏出了一颗黄色药丸递给何漳,说道:“这颗丹药,用黄芪、何首乌、樟脑、虞美人等药材凝炼而成,有提神醒脑、缓解疲惫之效……但最好是不要频繁服用,否则对身体有大害。” 听到毛家栋的说法之后,何漳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拿过这颗药丸吞入嘴中。 见到这一幕之后,毛家栋摇头叹息一声,道:“今天实在是幸苦何老将军了,领兵夺回了镇宁卫城之后,不过是刚刚返回大营,还没有来得及休息,就又被钦差大人派来偷袭蒙古大营,今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策马奔行……只恨那些天水城的贪官劣商,全是因为天水之乱,否则我等也不必这般疲于奔命!” 何漳看了毛家栋一眼之后,说道:“你们骑兵在白天的时候也一直是四处截杀蒙古探马,扎营之后没休息多久就随我夜袭蒙古大营,也未必就比我轻松……不过,为国效力之际,幸苦一些也是应该的。” 听到何漳的说法之后,毛家栋表情有些复杂,既是钦佩也是无奈。 毛家栋很钦佩何漳的民族大义、国家情怀,但他心中依然是有些不服气——毕竟,他们这般幸苦说到底也只是为了给那些天水城的贪官劣绅们擦屁股罢了。 毛家栋犹豫了一下之后,向何漳问道:“何老将军你说,钦差大人示敌以弱的计划可是成功了?咱们传给蒙古统帅的消息全都是真的,若是蒙古鞑子的统帅当真是信了可怎么办?” 此时,何漳已经闭上眼睛休养精神,听到毛家栋的询问之后,说道:“兵法有云,虚则实之!钦差大人一方面让咱们吓唬蒙古人,另一方面又只是不疼不痒的进行骚扰,装作一副完全奈何不了蒙古大军的样子,这样一来只要蒙古联军的统帅是个聪明人,就一定会发现其中的蹊跷,落入钦差大人布下的迷阵之中!……毛将军难道认为蒙古联军的统帅会是一个蠢人不成?若当真是这样,咱们今后反而会轻松许多!” 顿了顿后,何漳又说道:“如今因为天水之乱,钦差大人的布局出现了漏洞,只能够示敌以弱、拖延时间,天水之乱想要平息下来至少也要三五天时间,但我军若是要示敌以弱,却也有两处破绽,一是边军主力进入巩昌府的行军痕迹,到了明天的时候蒙古探马重新出动,很容易就会察觉,二是咱们夺回镇宁卫城的事情,等蒙古人发现之后必然会心生警惕……如今只是前戏罢了,今后几天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围绕这两件事做文章!咱们接下来恐怕也很难歇着!” 说到这里,何漳也是有些无奈。 确实,他们如今的种种幸苦疲惫与煞费苦心,全是天水城那些贪官劣绅们引出来的! 何漳即使是性格坚定,遇到这般情况也不由有些愤慨。 另一边,毛家栋再次轻叹一声,两人就这么席地坐着休息,良久皆是没有说话。 又过了许久之后,何漳突然间也是一叹,说道:“可惜了,我听说钦差大人他得知了天水之乱的事情后,原本是打算直接率领大军突袭蒙古大营的,今天咱们这些人偷袭蒙古大营的时候,可以看到蒙古军队确实是没有多少防范,本身也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强军,只可惜众位文武官员皆是不敢冒险……” 说到一半,何漳又摇头道:“不过,我军的骑兵只有数千人,有夜战能力的精锐将士更是寥寥无几,若是就这样突袭蒙古大营的话,蒙古大军固然会乱成一团,但我军恐怕也好不了多少,最终结果也是难说,钦差大人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恐怕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毛家栋轻轻点头,说道:“战兵新军已经是陕甘最精锐的军队了,但毕竟是成立时间太短,若是多给战兵新军一段时间的话,倒是可以担当夜袭的主力,这样的话胜算就大了……确实可惜了,若是钦差大人他能够提前半年来到陕甘主持大局,以他的眼光韬略,今日的战事必然能够轻易获胜!” 见毛家栋对赵俊臣这般推崇,何漳同样是点头认同,但并没有借机展开话题。 何漳认为赵俊臣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如今也算是赵俊臣的门下朋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何漳总觉得他与赵俊臣隔了一层,赵俊臣对他固然是很器重,却不似对毛家栋等人一般推心置腹。 又是沉默片刻后,何漳突然起身,向着周围的骑兵们大声说道:“休息够了,继续行军!全军听令,继续向北行军三十里前往镇宁卫城!” …… …… 第八百三十五章.计成!. …… …… 向来是不怒自威、威风凛凛的关武元,近段时间的日子并不好过,简直就是坐立难安! 原本,他领兵支援阶州城之后,就成为了阶州城官民眼中的大救星,再加上蒙古联军攻城初期的表现极为不堪,皆是被关武元轻易击退,这就让关武元在阶州城的声望愈加高涨,更是成为了阶州城官民眼中的盖世英雄、武曲星转世,所有人都是竭尽所能的夸赞关武元。 然而,自从蒙古联军启用了汉人降军攻城之后,关武元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汉人降军的攻势并不如蒙古联军猛烈,对阶州城的直接威胁并不大,但他们的攻城更有计划性,并没有乌泱泱的向着城墙冲杀,而是有条不紊的一边清扫攻城障碍、一边保持对阶州城守军的压力,相较于蒙古联军攻城时的混乱,这显然才是正确的方法! 按理说,关武元这个时候应该全力阻止才对,但因为赵俊臣在此之前有过明确命令,让关武元在汉人降军攻城的时候偷偷放水,关武元自然是不敢违抗赵俊臣的命令,所以也就没有全力阻止汉人降军的动作。 最终,汉人降军仅仅只用了两三天时间,就把阶州城外的障碍扫清、护城河也被填平!这样一来,阶州城的防御能力顿时是降低了许多,等到蒙古联军全力攻城的时候,阶州守军也就要承担更大的压力与伤亡! 这样一来,关武元自然是承受了许多指责与压力,不仅是阶州城官民对关武元的印象大变,认为关武元是一个毫无作为的昏庸将领,就算是关武元麾下的禁军将士们也多有怨言。 关武元本身也是一个惜命怕死之辈,见到城外的障碍与护城河尽数失效之后,自然也是心惊胆战,再加上各方的压力,让关武元一直是坐立难安,已经连续失眠两三天时间了。 这几天以来,关武元每天都在期盼着赵俊臣率领大军及时来援,这样的话关武元的种种压力与担忧自然是迎刃而解,只可惜眼看着蒙古联军就要再无后顾之忧的全力攻城了,但赵俊臣计划中的援军依然是迟迟不见踪影。 这让关武元有了一种自己成为弃子的感觉。 这一天的清晨,关武元知道蒙古联军即将要大举攻城了,自然是不敢有任何怠慢,天色刚亮就出现在了城墙上观察城外蒙古联军的行动! 然而,让关武元意想不到的是,阶州城外的障碍与护城河明明已经全部扫清,但蒙古联军的主力大军竟是迟迟没有动作,并不似预想中一般急不可待的全力攻城! 然后,关武元在城墙上足足观察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结果蒙古联军依然是毫无动静! 就在关武元渐渐感到不耐烦的时候,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蒙古联军终于有了动作,一队又一队的骑兵开始集结,然后就向着北边方向奔去,关武元粗粗估算了一下,发现蒙古大营在短时间内竟是陆续离开了上万人马! 见到这一幕之后,关武元只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蒙古人这是要退兵了?” 关武元喃喃自语道。 一旁,关武元的副将张成勋皱着眉头摇头道:“不像是退兵,反倒像是分兵攻打北方某地……那个方向,好像是镇宁卫城?那里不是已经沦陷了吗?” 而就在关武元与张成勋暗暗疑惑的时候,城外的蒙古大营也再次有了动静,大量的蒙古军队开始在阶州城外集结,摆出了攻城的架势。 见到这一幕之后,关武元与张成勋就知道蒙古联军终于要正式攻城了,也顾不得猜想蒙古联军的分兵意图,只是连忙指挥将士们守城。 无论如何,蒙古联军离开了一万人马之后,阶州城的压力也算是小了一些! 蒙古联军突然间分兵北上的原因,却还要从一个时辰之前讲起! 却说,这一天的清晨时分、天色犹暗之际,巴根就再次派出了探马出营! 因为何漳昨日屡次截杀蒙古探马的缘故,巴根这一次派出的探马数量更多,探马们不仅是要探查周围的汉军动向,也要负责追踪何漳军队的下落! 巴根可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报复何漳对蒙古联军的羞辱了! 然后,探马们出营不过是半个时辰,就很快传回来了消息,称是在蒙古大营以东的方向发现了大量蒙古人的尸体,加起来足有两百余具——这正是蒙古联军昨日失踪的探马数量! 巴根原本也就没有指望这些探马依然活着,但这些探马尸体的某些异常状况却是引起了巴根的注意! 那就是,这些探马尸体全都只剩下了内衣,他们的战袍全部都被人扒走了! 何漳杀死了蒙古探马之后,为何要刻意的扒走这些蒙古探马的战袍?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何漳想要利用这些蒙古战袍进行伪装,将他麾下的汉人军队伪装成蒙古军队,然后借此来实现某种目标! 想到这一点之后,巴根顿时是心中警惕! 然而,还不等巴根想清楚何漳的目标究竟是哪里的时候,探马们再次传来了一个惊天霹雳一般的消息——镇宁卫城失守了! 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巴根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要知道,巴根可是把蒙古联军的大半粮草都囤积在镇宁卫城内! 镇宁卫城失守之后,蒙古联军失去了大半粮草,又如何能够继续作战? 更别说镇宁卫城内还有大量的军械与军马了! 然后,巴根终于知道了何漳的目标——那就是镇宁卫城! 巴根甚至还认为自己找到了镇宁卫城失守的原因!必然是何漳的麾下军队穿上了蒙古战袍后伪装成了蒙古战士,设法瞒过了镇宁卫城的蒙古守军,最终造成了镇宁卫城的失守! 从某方面而言,巴根的猜测并没有错,何漳确实是借助伪装攻破了镇宁卫城,但何漳攻陷镇宁卫城的时间却是在偷袭蒙古大营之前! 在赵俊臣的算计之下,故意让蒙古探马发现这些被扒走了战袍的尸体,就是为了进一步误导巴根的判断,让巴根误以为何漳攻破镇宁卫城的手段只是投机取巧,何漳本身的实力依然很弱! 很显然,赵俊臣的算计成功了!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巴根顿时是勃然大怒! 他原本还以为何漳的出现并不是心头大患,谁能想到何漳竟是攻破了蒙古联军在明朝境内唯一的支点与后路,还夺走了蒙古联军的大半粮草? 震怒之下,巴根恨不得把何漳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马上就派出一万骑兵前往镇宁卫城,誓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夺回镇宁卫城、剿灭何漳军队! 然后,就出现了关武元所看到的那一幕! 与此同时,赵俊臣麾下的边军主力已经躲入了巩昌府东部的一处山谷之中。 昨夜,不仅是何漳与骑兵们来回奔波、异常幸苦,赵俊臣与边军主力也都是连夜行军,完全没有休息的机会,忙碌了整整一夜。 为了实现示敌以弱的计划,边军主力自然是不能被蒙古联军发觉,所以赵俊臣就把边军主力分为两部分,以后勤为主的小部分兵力顺着原路离开巩昌府,顺便清除掉边军主力进入巩昌府的行军痕迹,作为主要战力的大部分兵力则是隐藏了起来,躲入了蒙古联军的视野死角处。 幸好,巩昌府的地域广阔,乃是明朝最大的州府之一,内部也是地形复杂,到处都是丘陵与沟壑,赵俊臣的麾下边军虽然是规模庞大,足足有五万人之多,但想要躲藏起来也并非难事! 当蒙古联军分兵攻打镇宁卫城的消息传到赵俊臣这里之后,满是疲惫的赵俊臣不由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看来,蒙古人终究还是受到了误导,并没有因为镇宁卫城的失守而发现我军的真实兵力!并且,这一次的天水之乱虽然是打乱了咱们的既定计划,但从某方面而言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竟是让蒙古联军分兵两处……这样一来,只要何漳他们在镇宁卫城坚守几日,等到天水之乱平息之后,咱们就可以分而破之,胜算竟是又大了几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在场的众位文武官员皆是点头赞同,齐声道:“这般因祸得福,实在是天佑我朝,天佑钦差大人!” 示敌以弱的计划已经初步成功了,众位文武官员也大都是心中松了一口气,隐隐有些兴奋,但他们的声音全都是有气无力、毫无精神。 显然,经过了连夜忙碌之后,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到了极限。 其实,赵俊臣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更加的疲惫! 在场众人也仅仅只是忙碌了几天时间、并且一夜未眠罢了,而赵俊臣自从进入陕甘之后就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为了这场战事几乎每天都在透支自己的心力与精力。 此时的赵俊臣,只觉得浑身酸软,就连心脏都无力跳动了。 不过,与昨晚的何漳一样,赵俊臣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展现疲态,只是缓缓扫视了众人一眼后,说道:“如今大事已定,咱们的计划已经算是初步成功了,各位忙碌了一夜,皆是幸苦了,这几日的事情不多,各位就赶快抓紧机会赶快歇息去吧!再过两三日,咱们恐怕就要再次忙碌起来,到时候再想要休息可就难了!” …… …… 第八百三十六章.哭诉. …… …… 却说,就在赵俊臣费劲心机的布置迷阵、误导蒙古联军的时候,李如安也同样没有歇着,连夜向着天水城赶去。 不过,天水城的距离毕竟是远了一些,李如安的骑术也只是寻常,所以当李如安抵达天水城外的时候,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申时了。 李如安很清楚如今的战局紧迫,赵俊臣的迷阵恐怕是瞒不了蒙古联军太久,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天水城的乱象,然后赵俊臣那边才可以再无后顾之忧的放手大干一场! 不过,抵达天水城外之后,李如安依然是花了一些时间整理仪表、恢复精神体力,让自己的形象显得骄纵从容一些,然后才姗姗来到了天水城的东门外——按照情报,天水城发生民变之后,东城依旧控制在官府手中。 很显然,因为民变之事,此时的天水城已经有些杯弓蛇影、风声鹤唳了,李如安的护卫随从加起来不过是二三十人,却依然是引起了天水城守军的一阵紧张。 不等天水城的守军询问,李如安就策马向前扬声说道:“咱家乃是朝廷派来的御马监太监、西北监军李如安!如今奉钦差赵大人之命,前来天水城调查民变之事!快快打开城门,让天水城的太守与守备前来迎接!” 李如安原本只是一名书生,说话时一向是轻声细语,但自从进宫之后,他的声音就渐渐变得尖细刺耳了起来,此时扬声高呼之下,城墙上的守军们皆是听得清清楚楚。 得知了李如安的身份来意之后,守军们不敢怠慢,一边是急忙派人通知天水城的大人物们,一边是态度恭敬的验证李如安的身份。 大约一刻钟时间之后,天水城的东城城门大开,然后就看到一群文武官员纷纷出城、快步向着李如安迎来。 在这群文武官员之中,领头者乃是一文一武,文官是天水府知府邓富全,武官是天水城守备姚琦,在他们二人的身后,则是跟着一群天水城的头面人物,全都是城内的官商士绅。 只是,包括邓福全与姚琦在内的所有人,此时看起来皆是有些狼狈与慌张,完全看不到平日里的富贵从容,显然是因为城内民乱的缘故。 匆匆赶到李如安的面前,邓福全与姚琦率领着众人向着李如安行礼问候,齐声说道:“我等天水官民恭迎监军大人,监军大人您一路幸苦了!” 另一边,李如安依然是骑在马上,摆出了一副不耐烦的倨傲模样,冷哼道:“你们天水城还真是难进啊!咱家风尘仆仆、马不停歇的一路赶来,就是为了给你们整出来的乱子擦屁股,结果还要在城外吹半天冷风才能进城!” 其实,邓福全等人的迎接速度已经算是极快了——因为城内发生了民变,天水城官府已经失去了对天水城大多数地区的控制,天水城的头面人物们这几日只能龟缩在东城一角死守待援,得知了李如安现身的消息之后也很快就汇聚起来出城相迎,前后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显然,李如安这是在刻意刁难天水城的官商士绅。 但因为民乱之事,天水知府邓福全自觉理亏,自然是不敢反驳,只是连连陪笑道:“是下官等人怠慢了,还请监军大人勿要见怪、勿要见怪!” 李如安再次冷哼一声,没有再理会邓福全等人,直接策马向着城内骑去。 然而,邓福全等人还偏偏就吃这一套,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陪着笑脸跟在后面。 进入天水城之后,李如安举目看去,只见到天水东城如今已经是一片狼藉、混乱不堪,就好似一座死城一般空荡荡的难见人影,就算是偶尔见到一两名行人,也全都是行色匆匆,而且这些行人不是本地驻军就是富贵人家的仆婢,寻常的百姓竟是一个也看不到。 再远处,则隐约能够听到一些混乱嘈杂的声音。 见到这些情况,李如安的表情愈加冰冷。 因为天水城的知府衙门已经被乱民控制,所以李如安进入天水城之后,众人的议事地点就放在了邓福全的宅邸。 这是一处占地极大的深宅,富丽堂皇、雕梁画栋,朱阁青楼、层楼累榭,李如安暗暗估算了一下,仅只是这份家业就价值不下六七万两白银,而邓福全担任天水知府不过是三年时间就置下了这么大一份产业,显然不是什么干净官员。 不过,李如安表面上依旧是不动神色,只是冷脸如故,进入邓宅大厅内落座之后,向邓福全直接问道:“如今天水城的情况如何了?民变可有收敛?各处城门可还控制着?东城可还守得住?” 邓福全连忙答道:“启禀监军大人,天水的三处城门依旧是由本地驻军控制着,只是因为城内乱民的隔断而无法联系……唉!自从民变发生之后,乱民们的嚣张气焰就一日胜过一日,四处抢掠、无恶不作……幸好天水城的地形特殊,渭水的分支河流将天水东城与西、北、南三城隔绝成了两部分,再加上东城一向是天水城富贵人家们的汇聚之地,官绅们逃到这里之后,总算是勉强稳定住了局势,乱民们强攻了几次被击退之后,也就放弃了!只可惜,有许多声誉高卓的本地士绅没来得及逃脱,皆是被乱民残忍杀害了……” 随着邓福全的这番话语,在场的官商士绅们终于是找到了机会。 在此之前,因为李如安的冰冷态度,他们一直都没有机会哭诉! 只见邓福全的话声刚刚落下,大厅内的官绅们就纷纷跪在李如安的面前,大声哭喊了起来。 “监军大人,您可一定要为我等做主啊!” “那些乱民,实在可恨!草民家族数代幸苦积攒的家业,全都被他们毁掉了!” “监军大人,小人的儿子被乱民活活打死了,他可是一名秀才啊!” “监军大人,您一定要把这些乱民全部千刀万剐,如此才能泄去我等的心头之恨啊!” “正值火筛入寇之际,我等好心收留他们入城,让他们免于蒙古鞑子的残害,谁知道这些贱民竟是恩将仇报,士绅们因为这场民乱皆是损失无数!监军大人,您可绝不能放过他们!” 在一阵哭诉声中,在场的官商士绅们皆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好像他们全都是单纯的受害者一般。 当然,也有少数人只是态度木然的站在一旁,表情间隐约还有一些不忍与鄙夷,似乎是不想参与其中。 而李如安则依旧是不动声色,只是冷眼旁观,并且是暗暗记下了在场众人的态度立场。 在李如安的观察之下,发现哭诉之人大都是出身富贵,而那些旁观之人则大都是家境寻常。 与此同时,天水城的官商士绅们只顾着向李如安哭诉,却是没有发现李如安的护卫们已经手按兵器、把议事的房间隐隐包围了。 …… 今天状态不佳,总是写不顺,这一章修改了好几次,却依旧是很不满意,暂且分成两章,先把前半部分发上来,大家见谅! …… 第八百三十七章.借你们的脑袋一用. …… …… 李如安暗暗观察着众人表现之余,眼角余光也发现了护卫们的站位变化,眼神中顿时闪过了一抹阴森杀气。 按照赵俊臣的指示,天水城内所有的贪官劣豪全部都要杀,但李如安的心中很清楚——别看这些人如今在他面前哭得可怜兮兮,但若是自己明目张胆的要杀他们,天水城的官商们绝对不会束手待毙! 毕竟,这些贪官奸商们胆敢违背赵俊臣一再重申的政令,肆无忌惮的欺压城内难民、大发战争财,甚至是激起了一场民变,就足以说明这些人的不折手段、胆大妄为,李如安的麾下只有二三十余名护卫,若是天水城的官商们反抗的话,最后被杀的人只怕就是李如安了! 眼下正值战乱之际,天水城的官商众人若是在事后一口咬定他们从未见过李如安,将李如安被杀的事情推到蒙古人身上,赵俊臣到时候恐怕也是无可奈何。 所以,李如安想要完成赵俊臣的命令,就必须要用一些手段了——从某方面而言,这也算是赵俊臣对李如安的考验,天水城的民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李如安监管情报时出了纰漏,所以李如安若是想要再次赢得赵俊臣的信任,就必须要重新证明自己的能力! 事实上,究竟应该如何做,李如安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此时,大厅内的天水城官民们依旧是哭嚎不停,表现愈加可怜,迫切希望李如安召集大军平叛、把天水城的乱民们杀得干干净净。 然而,李如安依旧是不为所动,反倒是表情愈加不耐烦了。 “够了!” 眼看着天水城的官商们依旧是哭嚎个没完,李如安突然间冷声大喝,还用手拍了桌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哭嚎声终于停了下来,众人皆是愣愣的看着李如安! 李如安则是表现出一副太监监军所应有的跋扈模样,指着众人骂道:“你们还有脸哭诉?你们可知道天水城的民乱究竟给钦差大人的作战计划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实话告诉你们,钦差大人他眼看着就要包围蒙古鞑子的主力大军了,结果就因为你们天水城的这摊子破事,害得钦差大人只能临时修改计划、错过了最佳战机!钦差大人得知了天水城民乱之后,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发雷霆,就连咱家都被他狠狠责骂了一顿!你们还想着咱家给你们做主?那谁给咱家做主?你们觉得委屈,咱家因为你们被钦差大人平白无故的臭骂了一顿就不委屈了?” 在李如安的骂声下,大厅内的众人皆是垂头不语、眼神游离,既是觉得心虚,也是觉得不服。 不过,这场民乱乃是天水城的全体官绅一同造成的,朝廷的执法又一向是讲究“法不责众”,对于民乱之事反倒是从来不会姑息,再加上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赵俊臣的决心,所以天水城的众人依旧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见到众人的反应之后,李如安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讥讽,又说道:“还有,你们可见到咱家带着平叛大军入城?也不怕告诉你们,咱家这次来到天水城,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调查天水之乱的真相,钦差大人他如今非常震怒,严令咱家务必要查清楚天水之乱究竟是谁的责任!若是乱民的责任,咱家自然有权利调兵平叛……” 说话间,李如安拿出了赵俊臣交给他的调兵令牌冲着在场众人一晃,然后又拿捏着腔调、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继续说道:“但若是造成民乱的原因是官逼民反的话……咱家的任务可就不仅仅只是平叛了,所有涉事之人都讨不到好!若不如此,就不能平息钦差大人的震怒!各位也知道,咱们这位钦差大人前来陕甘不过一个月时间就掌控了军政大局,可不是好糊弄的!所以,这件事究竟要怎么处理,还要看咱家接下来的调查!这件事可不是你们哭几声就能定下来的!” 听到李如安的说法,在场众人先是一阵慌乱,只觉得这件事要比他们想象中严重得多,但很快就回过味来——李如安的种种表示,似乎是在暗示他们行赂啊! 顿时,天水城的官商们皆是心中一定! 李如安愿意受贿的话,这件事就好办了!他们大都是奸商贪官,最是熟悉这一套手段,也最是惯用这一套手段来处理问题!若是能用贿赂的手段彻底解决天水城的民乱,对他们而言最是划算不过了。 与此同时,众人对于李如安的态度也皆是没有任何怀疑——作为一个太监监军,趁机索要贿赂岂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顿时间,邓宅大厅内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暧昧蹊跷了。 天水城知府邓福安偷偷打量了李如安几眼之后,突然转身说道:“监军大人一路赶来天水城,实在是幸苦了!如今天水城虽然是局势混乱,但也不能怠慢了监军大人,张正儒、霍家良、王成……你们几人去准备几桌宴席、招待监军大人与监军大人的随从护卫;马纯、赵立信……监军大人想要要调查天水民乱的事情,这件事就由你们安排……” 在邓福安的安排之下,大厅内很快就离开了三分之一的人数。 这些人离开之际,表情也是各异,或是不忿、或是讥讽。 很显然,这些人与邓福全并非是一路人,所以邓福安不希望他们留在这里,某些事情只要自己人知道就行了。 而留在大厅内的这些人,自然就是邓福全的同党了。 李如安冷眼旁观之下,发现离开大厅的那几人皆是没有参与到刚才的哭诉之中,对于这场民乱的立场也全都是中立;而留在大厅内的十余人,则是大都参与了之前的哭诉,全都是希望李如安马上派兵剿灭城内乱民、对待城内乱民的态度也是极端仇视! 不用想,天水城的民乱就是留在大厅里的这些人引起来的,若非如此的话,他们也不会这般仇视这场民乱。 想到这里,李如安双眼微眯,眼中的杀气也愈加明显了。 另一边,邓福安依旧是犹不知觉,再次下令道:“此外,我等与监军大人有重要事情要谈,事关机密不可外泄,所有无关人等全部离开!” 在邓福安的命令之下,大厅附近的仆从、婢女、护卫等等也全部离开了。 一时间,大厅附近只剩下李如安以及李如安的麾下护卫,还有一众天水城的贪官劣绅了。 等到所有无关人等全部离开之后,邓福安等人聚在一起小声商议了几句之后,就向着李如安谄媚笑道:“监军大人,您因为天水城的事情实在是幸苦了,我等天水城官民自然是不能让监军大人无故受累!只要监军大人您愿意调来大军平叛乱民,天水城的官民愿意拿出五万两白银作为军资交于监军大人!此外,等到平叛之后,我等夺回了城内产业,还会另有厚礼送上!” 听到邓福安的说法,李如安的面色顿时好看了许多,点头道:“这般做法,倒也算是识时务,只可惜……” 邓福安一愣,连忙问道:“监军大人可是嫌少?还望监军大人明鉴,并非是我等不够诚心,实在是这场民乱让我等损失严重,但我等夺回城内产业之后,是绝不会让监军大人您失望的!” 李如安叹息一声,摇头道:“咱家倒不是嫌少,只不过如今战事紧迫,钦差大人那边希望咱家能够尽快平息天水之乱,若是调来大军平叛的话,恐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所以咱家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还有更简单的方法解决,不仅是简单明了,而且还可以节省许多时间。” 邓福安又是一愣,问道:“却不知是何方法?” 李如安的眼睛紧紧盯着邓福安,一字一顿的说道:“方法就是……把你们的脑袋借给咱家一用,让咱家用你们的脑袋来平息民怨!然后则是开仓放粮、赦免百姓们的反叛罪行,这样一来,百姓们也就没有理由继续作乱,这场民乱自然也就平息了!” 听到李如安的说法,大厅内的众人顿时是觉得不妙,但还不等他们做出反应,就见到李如安抬手大喝道:“动手!” 随着李如安的话声落下,大厅附近的护卫们纷纷拔刀冲入大厅之内,然后就是一阵乱砍! 一场屠杀,就这样出现了。 顿时间,大厅内响起了阵阵惨叫,充满了绝望与惊慌,到处都是血液喷溅。 有些人想逃,但哪里逃的掉?有些人想要反抗,但一向养尊处优的他们又哪里有反抗之力?有些人想要呼叫支援,但因为邓福安此前的命令,所有“闲杂人等”都已经提前离开了! 最终,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大厅内的局势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了满地的尸体,许多人都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邓宅大厅内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其他人。 先是几名邓府仆婢前来查探情况,见到大厅的情况内之后马上就尖叫着逃走了。 又过了不久,一队队的天水城驻军出现,把大厅团团包围了起来。 与此同时,之前被邓福全支走的那几名天水城官绅收到消息之后也全都是匆忙赶了回来。 见到大厅内的情况,所有人都是一阵惊骇。 然而,天水府知府邓富全、守备姚琦等人全部被杀,城内势力影响最大的几位豪族巨贾也全部死于非命,在剩下的人之中,地位最高的人偏偏就是行凶者李如安,所以每个人都是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此事! 在众人的惊慌失措之下,李如安依旧是稳坐在大厅主位之上,刚才的这场屠杀竟是没有让他眨一下眼睛! 最终,经过一阵推诿之后,一名身穿六品官袍的男子战战兢兢的进入了大厅之中,颤声向李如安问道:“监军大人,这里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为何知府大人他们全都被杀了?” 李如安抬眼看了此人一眼,缓缓说道:“你是天水通判张正儒吧?这些贪官劣绅向咱家纷纷哭诉、乞求咱家派兵平叛的时候,咱家见你一直都没有参与,反倒是面现不忿之色,后来那邓福全想要向咱家行贿,也是第一时间把你支走,显然你与这些贪官劣绅并不是一路人了!” 见张正儒没有反驳之后,李如安再次说道:“这些贪官劣绅,全都是被咱家命人杀死的!至于他们的罪行,想必你也心中有数!当然,咱家审也没审,也许是有错杀的,大厅外面那些人里面,也许是有漏了的,但这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错杀也就错杀了,漏过了也就漏过了,咱家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精力详细审查!如今的当务之急,是用这些人的脑袋去平息这场民乱!” 听到李如安的说法,张正儒只觉得瞠目结舌,磕磕巴巴的说道:“但、但这件事情要如何向朝廷禀报?您、您虽然是监军,但并没有权利杀死地方官员,也没有权力赦免乱民罪行……这、这……” 李如安再次面现不耐烦的神色,挥手打断道:“咱家自然没有这个权力!所以,在通报朝廷的时候,邓富全、姚琦等人全都是蒙古人攻城时所杀,这么多年以来,死在蒙古鞑子手里的大明官民不计其数,想来也不差他们两个!至于天水民乱……咱家从未听说过,曾有那么一段时间,天水城内确实是民情汹涌,但天水城官府很快就控制了局面,并未造成任何影响,所以也就不需要赦免的说法!你如今是天水城的最高长官,天水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都需要你书写奏疏呈报朝廷,咱家这么说,你可明白这份奏疏应该怎么写了?” 张正儒愈加的瞠目结舌,没想到李如安竟是打算要隐瞒所有事情!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 但愣神良久之后,在李如安的注视之下,张正儒却还是低头说道:“下官明白了!” 见到张正儒的表态之后,李如安满意的点了点头,表情也温和了许多,然后突然开口问道:“城内作乱的百姓,如今是由何人领 头?你可有办法向他传话?咱家要见他!” …… …… 第八百三十八章.隐忍. …… …… 天水城位于渭水南岸,周围遍布着渭水的分支河流,而天水城内的籍河就是其中之一。 籍河只是一条不起眼的小河,却将天水城的东城与西、南、北三城分割成了两部分。 事实上,若不是因为这条籍河作为天然屏障,天水城的官商士绅们在民乱爆发之后恐怕也守不住天水东城。 这一天的傍晚,李如安乘着小舟渡过了籍河、离开了天水东城,进入了天水南城范围。 与乱民首领谈判之际,李如安为了表现诚意,双方的见面地点被安排在了对方的势力范围,并且他的身边只跟着天水通判张正儒以及四名护卫。 站在小舟之上,李如安眺望着远处的南城情况,心中隐隐有些吃惊。 按理说,天水南城已经被乱民控制了三四天时间了,这里就算不是人间地狱一般的景象,但也应该是毫无秩序、人心慌乱才对。 但实际上,天水南城的情况竟然要比官府控制的东城更好一些,虽然是绝大部分百姓都躲藏了起来、见不到太多人迹,但也保持着最基本的秩序,并没有任何混乱景象。 “按照张正儒的说法,天水城发生民乱之后,乱民们就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乱民是由天水城内的无赖、兵痞为主,如今控制着天水北城,这部分乱民人数较少,但一直是无恶不作,不仅是到处劫掠城内豪族士绅的产业,也趁机干了许多欺辱百姓的事情,领头之人是天水城曾经的总旗官王虎; 另一部分乱民则大都是寻常百姓出身,人数较多,控制了天水的西、南二城,但还算是安分老实,领头之人名叫刘冶,是一名落第秀才……如今看这南城的景象,这个刘冶的能耐手段倒是要比咱家预想中更加高明许多!” 籍河只是一条小河,河面宽度只有十余丈,就在李如安暗思之际,脚下的小舟已经是渐渐靠近了天水南城。 一旁,天水通判张正儒的面色苍白,显然是担心他们这一行人进入南城范围乃是羊入虎口,恐怕是下场不妙。 眼见到小舟越来越靠近岸边,张正儒的面色也就越来越苍白,忍不住向李如安提议道:“监军大人,咱们要不还是返回东城吧!南城到处都是乱民,若是他们到时候突然翻脸发难,咱们就这么几个人必然是无力反抗,下官倒是无所谓,但监军大人您身份金贵……” 不等张正儒说完,李如安就已经不耐烦的打断道:“怕什么?按照你的说法,这南城的乱民还算是老实安分,为首者也是读书人出身,想必也是明理之辈,自然懂得朝廷诏安是他们如今的唯一出路!更何况,咱家都不怕,你又怕些什么!” 见到李如安的这般态度,张正儒的表情愈加的苍白,但总算是不再多说什么了。 李如安斜视了张正儒一眼,眼神中闪过了一丝不屑。 这个张正儒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人,但作为一府之通判,性子实在是太弱了一些,这样的官员很好控制,但也无法重用。 事实上,眼看着就要进入乱民们的控制范围,李如安同样是心中有些紧张,说自己完全不害怕也是假的。 但李如安很清楚,就像是他当初入宫的事情一样,这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是风险与机遇并存!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民乱,他就必须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更何况,赵俊臣的眼睛可是依旧在他背后盯着呢! 赵俊臣曾私下与李如安说过,他们二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荣损与共、唇亡齿寒,但李如安很清楚赵俊臣的这番说法只是一种安抚手段,完全不能当真!他实际上只是赵俊臣手里面的一枚棋子罢了,他的命运被赵俊臣暗暗操控着,完全是身不由己,却没有任何的反抗手段! 就拿这次的天水之乱来说,只是因为赵俊臣的一时震怒,李如安就必须要连夜赶到天水城、不惜一切的设法平息天水民乱! 李如安赶到天水城之后,先是设局杀死了天水城的大半官商士绅,如今则是亲自犯险与乱民首领谈判,这一切皆是以自身性命为赌注,稍有不慎就是身首异处的结局! 若是寻常时候,李如安自然是不愿意以身犯险,但如今的李如安别无选择! 天水城的民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李如安监管不力的缘故,所以李如安就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妥善解决天水之乱、平息赵俊臣的迁怒、向赵俊臣再次证明自己的价值!哪怕是因此而屡屡身陷险境,也是在所不惜! 李如安如今还无法违背赵俊臣的意志,他的地位权势也皆是赵俊臣给予的,赵俊臣所展现的种种心机手段,也愈加让他不敢轻易反抗,若是赵俊臣对他心生不满,他也很快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毕竟,李如安知道太多的秘密了,一个无用之人若是知晓了太多的秘密,是必然活不长久的! 但这种寄人篱下、任人摆布的情况,李如安自然是很不甘心。 只是,李如安目前还没有积蓄到足够的力量,所以他依然是赵俊臣最“忠心”、最“顺服”的走狗爪牙! “只要是妥善解决了天水之乱,赵俊臣就会原谅我的纰漏,甚至是给予我更大的权力,如今的冒险就是值得的!……也唯有如此,我才能一步步的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实力,而不仅仅只是赵俊臣手中的提线木偶……但在此之前,我必须要继续隐忍、表现顺服……等到我真正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时候……” 想到这里,李如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森。 而就在李如安暗思之际,小舟终于靠岸了。 然后,还不等李如安迈步下船,就见到一行人匆匆跑了过来。 这一行人之中,为首者乃是一名形象落魄的读书人,此人大约有四十余岁,颊下五柳俘须,气质还算文雅,神情间满是风尘之态,只是一双睡凤眼暗藏神韵,隐隐透着精明睿智。 这些人赶到岸边之后,就纷纷跪下行礼,领头的中年书生更是高声喊道:“罪民刘冶,叩见监军大人!” …… …… 第八百三十九章.刘冶. …… …… 正如前文所讲,李如安进入乱民的势力范围之后,心中原本是有些慌乱的。 然而,当他听到刘冶自称“罪民”之后,又看到刘冶态度卑微的跪在岸边,不仅是脑袋趴在地上,屁股更是撅得老高,顿时就是心中一定! 很显然,这个刘冶虽然是乱民首领,但心中依然保留着对朝廷的敬畏,对于朝廷的诏安更是秉持着积极地态度! 这样的话,一切就好说了! 李如安是朝廷任命的西北监军、是赵俊臣派来的全权特使,有着“大义”的名分,只要是刘冶有心归顺,就绝对不敢刁难李如安! 事实上,李如安抵达天水城之后,他最大的依仗也正是“朝廷大义”的名义,拿准了天水城的官民不敢轻易违抗! 其实,所谓的“朝廷大义”,颇有些欺软怕硬的意思,若是对方不把“朝廷大义”放在眼里,那么这个名份就是毫无用处,代表“朝廷大义”之人也只能缩着脑袋装孙子;但若是对方心中很重视“朝廷大义”,那么代表“朝廷大义”之人也就可以反客为主、有恃无恐了。 从某方面而言,这与“窝里横”、“君子欺之以方”是一个道理!有些人在外面是窝囊废,但回到家里却像是大爷一般,遇到恶人的欺辱只懂得唯唯诺诺,对待君子的时候却是态度恶劣——为何?只是因为这些人心中很清楚,家人与君子们并不会报复记仇他们罢了,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进行伤害了! 这般道理,细想之下实在是让人心寒。 此时的李如安就是如此,见到刘冶的态度之后,不仅是心中一定,连腰杆也挺直了许多。 只见李如安迈步下船之后,缓步走到刘冶的身前,先是打量了刘冶片刻,然后则是拿捏着腔调问道:“你就是天水城的乱民首领刘冶?” 询问之际,李如安并没有丝毫让刘冶起身的意思,就这么任由刘冶等人跪着。 在李如安看来,既然是刘冶依旧敬畏朝廷,他就要趁机摆一下威风,展现朝廷的威严,给眼下的刘冶留下一个深刻印象,不能够轻易就赦免了乱民们的罪行! 刘冶依旧是把脑袋埋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回答道:“罪民正是刘冶!但还望监军大人明鉴,天水城的百姓们这一次的骚动并非是想要造反作乱,实在是天水城的贪官劣绅们太过可恶,百姓们实在是被他们逼得活不下去了……” 然而,不等刘冶说完,李如安就厉声打断道:“天水城的那些贪官劣绅自然可恨,但他们自有朝廷法度惩戒,又岂是你们造反作乱的理由!?咱家见你也是一个读书人,难道就连忠义二字都忘了吗?你知道不知道,如今正是火筛入寇之际,所有人都是同仇敌忾、专心对付蒙古鞑子,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胸中满是韬略,原本就要包围蒙古大军了,就因为你们天水城的民乱,如今已是错失了战机,这是多大的影响?原本这一战能够确保陕甘全境今后数十年的边境安稳,但如今就因为你们天水城,战果说不定就要大打折扣!你们天水城的百姓倒是一时痛快了,但西北数省的千万百姓却要受到你们的拖累!你们的这般做法,说是西北百姓的千古罪人也不为过……” 就在李如安长篇大论的斥责之下,刘冶依旧是埋着脑袋,似乎是心中慌乱、不敢反驳,但刘冶身后的几名乱民却是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只觉得李如安的斥责太过分,其中一人更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听到冷哼声之后,李如安的斥责声顿时就是一滞。 李如安先是用余光扫了一眼刘冶身后的几名汉子,发现他们皆是不好招惹的彪形大汉,再想到如今乱民们还没有真正归顺,如今自己还是身在敌境,绝不能逼迫过甚,面色不由是微微一变。 然后,只见李如安轻咳一声,态度也在悄然间发生了软化,却是叹息道:“你们可知道,钦差赵大人得知了天水民乱之后,可是大为震怒!若是换一个人,恐怕就要当场派遣大军前来天水城镇压平叛了,到时候天水城的所有百姓恐怕就要大难临头!也幸亏是咱们这位钦差赵大人一向是心系百姓,也知道你们受了委屈,并没有派遣大军前来平叛,反倒是给了你们一次机会,这也是咱家这一次来见你们的原因!” 刘冶见到李如安的语气软化,也连忙解释道:“罪民也知道钦差赵大人的仁义!坚壁清野原本是钦差大人体恤百姓的善政,不愿意看到百姓们被蒙古鞑子残害,所以才把所有百姓尽数收拢入城,只无奈天水城的官员在执行钦差大人命令的时候不安好心,百姓们实在是不堪其苦……当然,无论如何,百姓们都不应该作乱,更不应该破坏钦差大人的大局,罪民身为百姓们推举出来的首领,也甘愿前往钦差大人面前领罪,钦差大人到时候不论是要杀要刮,罪民皆是没有二言,只希望钦差大人能够放过百姓们,他们只是身不由已的卷入了这场民乱,绝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 听到刘冶的说法,李如安的面色又是一缓,说道:“你们站起来说话吧。” 在李如安的示意下,刘冶等人终于是陆续站起身来。 李如安仔细打量了刘冶几眼之后,缓缓说道:“关于你的事情,本监军也听说了,这场民乱并非是你挑起来的,只是你的声誉不错,在民乱发生之后被乱民们推举成为领头者罢了!而你成为了领头者之后,不仅没有继续领着百姓作乱,反倒是屡屡约束乱民们的行径,也正因为你的约束,这场民乱并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天水之乱也没有继续扩大,从这方面而言,你其实是有功的!” 顿了顿后,李如安继续说道:“你放心吧,咱家赶到天水城之后,已经查明了这次的民乱实乃是官逼民反,你们固然有错,但主要责任还是那些贪官劣绅!钦差赵大人他也可怜天水城百姓的遭遇,并不希望出兵镇压,那样的话实在是牵连太广,天水城的百姓恐怕是要人头滚滚、被杀无数……咱家这次来见你,其实就是为了诏安之事!如今,那些天水城的贪官劣绅皆已经被咱家诛杀,咱家且问你,你们南城与西城的百姓可愿意接受朝廷的诏安?若是你们接受的话,咱家可以代表钦差大人赦免你们的过往罪行!” 听到李如安的表示之后,刘冶的睡凤眼顿时睁大,脸上满是激动喜意,再次跪地说道:“我等天水城的百姓原本就没有造反之意,如今朝廷愿意赦免我等的罪行,我等自然是愿意接受诏安!” 只是,表态之后,刘冶又微微抬头道:“不过,据罪民所知,钦差大人他虽然是全权代表朝廷,但并没有诏安赦罪之权,朝廷事后知晓此事之后,若是不愿意承认钦差大人的承诺、秋后算账的话……” 李如安见刘冶竟是考虑到了这些事情,不由是微微一愣,只觉得这个刘冶的见识眼光皆是不俗。 沉吟片刻后,李如安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你能想到这些事情,倒也是一个明眼之人,所以咱家就和你明说了吧!只要你们愿意接受诏安,那么天水城发生民乱的事情就当做没发生过,也不会通报朝廷,朝廷没有收到民乱的消息,自然也不会有秋后算账的事情……当然,想要完全瞒过朝廷也不可能,但咱们当今这位陛下最是明白轻重之分,所以他就算是听到了风声,到时候也会十有**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家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刘冶自然是听明白了李如安的意思,但表情间依旧是有些顾虑,说道:“依罪民看来,就算是朝廷不会对天水城百姓秋后算账,但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民乱的几位领头者,毕竟造反作乱这种事情太过严重,对朝廷而言,‘只诛首恶’已经是底线了……” 李如安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你还有顾虑?难道信不过钦差大人与咱家不成?” 刘冶连忙说道:“并不是信不过钦差大人与监军大人,罪民这也是为了钦差大人与监军大人考虑!朝廷若是得知二位大人未经朝廷同意就私下赦免乱民罪行,恐怕对二位大人而言也是一场麻烦,但若是二位大人诛杀了乱民魁首之后再行赦免诏安之事的话,这件事的性质就会截然不同,朝廷对天水城百姓们秋后算账的可能性也会降低许多!” 李如安又是一愣,再次向着刘冶打量而去,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难道,眼前这个刘冶为了降低朝廷秋后算账的可能性,竟是想要舍生取义、以死谢罪不成? 然而,不等李如安询问,刘冶却是主动开口道:“监军大人您可知道,如今天水城的乱民共有两股?” 听到刘冶的询问,李如安眉头再次一皱,却是有些头疼,但还是点头道:“这件事咱家自然知道,另一股乱民大都是由兵痞无赖组成,如今霸占着北城,他们的行径却是要比你们恶劣得多,对朝廷也没有多少敬畏之心!咱家如今也在头疼究竟要如何处置他们,若是诏安的话恐怕是不容易,但若是派兵平叛的话,却也是大动干戈、耽误时间!咱家原本是打算诏安了你们之后,再由你们去联系那股乱民!” 刘冶垂头道:“还望监军大人宽心,您已经不必再担心北城的乱民了!” 李如安又是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只见刘冶向着身后一名汉子轻轻点头,然后那名汉子则是拿出了一面麻袋抛到了地上。 麻袋抛落在地上之后,麻袋里面顿时是滚出了几颗脑袋。 就像是那些被李如安诛杀的贪官劣绅一样,这几颗脑袋死之前皆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死不瞑目模样。 这几颗脑袋的出现,顿时是把李如安等人吓了一跳。 李如安尖声问道:“刘冶,你这是何意?这些是谁的脑袋?” 刘冶轻声说道:“这些皆是北城乱民首领的脑袋!自王虎以下,北城乱民的几位魁首如今皆已经伏诛!草民觉得,有了这些脑袋之后,不仅是北城乱民的事情更好解决,钦差大人与监军大人二位事后也容易向朝廷解释了!” 听到刘冶的解释之后,李如安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刘冶,此时的刘冶依旧是一副谦卑顺服的模样,但李如安发现自己愈加看不透此人了,原本还以为此人敬畏朝廷,很容易就可以收服,但李如安此时却是对他多了几分忌惮。 …… …… 第八百四十章.野有遗贤. …… …… 李如安深深的打量了刘冶一眼,表情间又多了几分重视。 与此同时,知晓了这些首级的来历之后,李如安的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不复之前的紧张慌乱。 然后,李如安又仔细打量了脚下几颗首级,问道:“这些全都是北城乱民头目的首级?他们已经被你杀死了?倒是没有看出来,你也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不过,也正如你所说,这些人死掉之后,不论是诏安北城难民,还是事后向朝廷解释,许多事都变得容易了……” 说完,李如安斜眼扫了天水通判张正儒一眼,眼神中满是责备与鄙夷——刘冶杀掉北城乱民首领的事情,官府这边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实在是无用至极,也害得李如安骤然间见到这些首级之后不由出了些丑。 另一边,刘冶毫无得色,只是垂首答道:“并非是罪民心狠手辣,实在是这些北城乱民太过可恶,天水城的骚乱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们的推波助澜,绝大多数百姓都是受了他们的牵连,尤其是骚动发生之后,他们更是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南城与西城的百姓们这段时间团结在一起,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反抗他们的残害……” 顿了顿后,刘冶面现凝重之态,又说道:“头目王虎原本就是天水城的一名总旗官,他造反之后还一度想要策反北城门的守军,将这场骚乱扩张到陕甘各地,重现当年李匪张匪之事,甚至是直接投靠蒙古人挟寇自重,若不是罪民一直都在设法牵制,说不定就已经让他成事了!” 听到刘冶的解释,李如安不由又是一惊! 刘冶所说的李匪张匪,是指前朝的“闯王”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二人!在这个时空,因为崇祯皇帝的反应及时,再加上小冰河时期的推迟,这二人的反叛很快就被剿灭了,但依然是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 没想到这个王虎的野心竟是这般之大,若是真让他成了事,不仅是收买了地方守军,又联系到了蒙古联军,还进一步扩大了这场民乱的规模,到时候恐怕整个陕甘都会彻底失去控制,更别说是赵俊臣剿灭蒙古联军的计划了。 想到这里,李如安不由是暗中为赵俊臣感到侥幸。 与此同时,李如安对于眼前的刘冶也更加重视了,缓缓说道:“若是如此的话,你在这件事情上绝对是立了大功,钦差大人得知此事之后,也必然会重赏于你……对了,你是如何诛杀他们的?” 刘冶依旧是恭恭敬敬的垂首答道:“这场骚乱发生之后,百姓们很快就分为了两股势力,一股是以王虎为首,一股是以罪民为首!王虎最开始是想要强行吞并罪民等人,以此来扩张势力,但双方打了几次之后,罪民勉强击退了王虎的攻击,甚至还夺走了原本被王虎势力控制的西城,跟着王虎作乱的百姓也有很多逃到了罪民这里……王虎见到他奈何不了罪民,就想要收买罪民,但罪民不齿王虎的为人,就一直没有理会……” 说到这里,刘冶的语气间突然多了一些微妙的意味,又说道:“不过,当罪民收到消息,得知监军大人您赶到了天水城,并且是想要为天水城百姓做主之后,就假意同意了王虎的条件,趁机约他见面……双方见面之后,先是几句奉承、再是几杯毒酒,王虎等人自然也就伏诛了!” “倒是好手段……”说话之间,李如安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话锋一转,又问道:“也就是说,在咱家约见你之前,你就已经得知了咱家进城的消息,甚至还知道了咱家诛杀了天水城一众贪官劣绅的事情?又或者,你还更进一步的猜到了咱家会对你们诏安的事情?” 这一次,刘冶却是沉默不语,没有明确回答,但也相当于默认了。 李如安再次深深打量了刘冶一眼,然后又再次转头看了张正儒一眼,打量刘冶的时候李如安的表情愈加重视,看向张正儒的时候则是表情愈加不屑了。 很显然,天水城的官府虽然是不能及时知晓乱民这边的消息,但刘冶对于天水东城的所有动静却是了若指掌,必然是在官府之中安排了眼线的缘故。 或许,早在天水知府邓福安向赵俊臣求援的时候,刘冶就猜到了今日的形势变化,已经开始暗中准备了! 想到这里,李如安愈加重视刘冶之余,隐隐还有一些喜意! * 李如安早就受够了赵俊臣的操控,但又深深忌惮赵俊臣的心机手段,轻易不敢反抗!李如安很清楚,若是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作为后盾,想要反抗赵俊臣就等于是自寻死路! 与此同时,李如安身为一名内廷太监,若是想要组建势力班底,最初只能从内廷下手,但赵俊臣如今也同样正在暗中渗透内廷,李如安并不了解赵俊臣的详细计划,自然是迟迟不敢开始计划——若是李如安暗中组建班底之际,他所看重的人选其实就是赵俊臣安插在内廷的眼线,赵俊臣必然会察觉到李如安的心思,到时候依然是死路一条! 但如今,眼前刘冶的出现,却是让李如安有些见猎心喜! 李如安若是想要组建班底的话,刘冶绝对是一个好人选! 此人的根底干净、出身清白,绝不会是赵俊臣或者朝廷各派系的奸细,心机手段也极是高明,所展现的隐忍城府、对局势变化的敏锐判断力、还有那种寻找一切有利因素实现自身目标的手段,皆是让人惊叹不已,与赵俊臣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最重要的是,刘冶如今只是一个落第秀才的身份,必然是怀才不遇之辈,而李如安则是德庆皇帝任命的西北监军,在陕甘数省的地位仅次于赵俊臣,想要招揽此人也并非难事! 想到这里,李如安眼睛渐渐发亮。 然后,李如安又一次的仔细打量了刘冶许久之后,突然笑道:“没想到,朝廷在野有遗贤啊!你的这般手段,比之朝廷的衮衮诸公与封疆大吏们也不差多少了,听说你是一个落第秀才?” 听到李如安的询问,刘冶的睡凤眼隐隐有光芒闪动,但语气依旧平静内敛,答道:“罪民学识不精、屡试不中,再加上年纪渐渐大了,也就熄了科举之心,前些年曾经在一些地方官员门下担任师爷幕僚,但也不受重视,所以前年就回到了天水老家,以教书为业。” 刘冶的这番回答,简直就是在详细介绍自己的履历。 这样的回答,显然是刘冶已经猜到了李如安的招揽之意,而且他也有意想要投靠李如安。 所以,李如安的笑容愈加亲近,说道:“以你的本事,留在天水城教书实在是有些委屈了……这样吧,等到天水城的事情解决之后,你就暂且先跟着咱家吧!咱家不忍心你的本事浪费,也应该为朝廷收纳遗贤,今后必然会给你寻一个好差事!” 李如安的态度可谓是求贤若渴,而刘冶的回答也没有任何迟疑,躬身道:“罪民多谢监军大人!” 李如安笑眯眯的说道:“咱家已经代表朝廷与钦差大人赦免了刘先生的过往罪行,从今往后刘先生就不要自称罪民了!” “学生遵命!” “从今往后,还望刘先生多多指教了!” “不敢不敢!” 一时间,宾主尽欢,气氛融洽! * 其实,在这一刻,李如安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真实心意。 他迫不及待想要招纳刘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刘冶的行事风格与赵俊臣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将此人收入门下之后,会让李如安产生一种错觉,就好似自己能够操控赵俊臣一般! 所以,李如安也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若是刘冶与赵俊臣当真相似的话,这样的人又岂是李如安能够轻易收服的? *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在张正儒与刘冶的帮助下,李如安终于是平息了天水城的民乱,重新控制了天水城的局势,天水城的城防也得到了再一次的加强。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如安知道赵俊臣正在等待自己的消息,自然是不敢有任何耽搁,第一时间就派人向赵俊臣通报了消息。 至此,赵俊臣布局许久的作战计划,终于是可以再次展开了! …… …… 第八百四十一章.大军出动(一). …… …… 甘肃南部,有秦岭与岷山两大山系的支脉东西向横贯全境,地势西北高、东南低,高山、河谷、溶洞、丘陵、盆地交错,峰峦叠嶂,沟壑纵横。 近些天来,边军主力五万余将士就隐藏在阶州城东南方向八十余里处的一座沟谷内。 巴根的性格一向谨慎,自从蒙古联军攻打阶州城之后,就派出了大量探马打探战场周围百里范围的所有动态,从未有过一日停歇,但因为阶州城周围的地势太过复杂,再多的探马也不可能搜遍阶州境内所有的河谷山丘,骑兵的移动范围与移动速度也受到了许多限制,所以蒙古联军也就迟迟不能发现边军主力的踪迹。 对于赵俊臣而言,这种情况既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 因为这里的复杂地势,蒙古联军固然是难以发现边军主力的踪迹,但边军主力若是想要突袭蒙古联军,却也是困难重重,双方如今只是相距八十里的距离,若是换成平原地形,行军时间不过半日,但在甘肃南部境内,却是要耗费两倍以上的时间。 “不过,若是天水城那边的局势迟迟未定,巴根恐怕迟早都会发现边军主力的踪迹!最近数日,这处沟谷附近出现蒙古探马的情况已经越来越频繁,昨日因为一拨蒙古探马太过靠近,我还迫不得已派兵截杀了他们,说不定蒙古联军的统帅如今已经是心生警觉了,仅仅是何漳与镇宁卫城,未必就能彻底转移蒙古人的注意力……” 大军帅帐之内,赵俊臣暗暗思索着,因为天水城迟迟都没有传来消息,赵俊臣心中担忧之余,也隐隐有些后悔。 “我一向是自诩冷静,但知晓了天水城发生民乱的事情之后,终究还是气昏了头脑!竟是忘了鸡蛋绝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也没有任何的后备计划,就让李如安一个人前往天水处理民乱之乱……李如安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固然是有了一些手段心机,我也给了他调动戚斌新军之权,但毕竟是经验不足,办事之际难免会出现了疏漏,若是他不能及时平息天水之乱,我也是鞭长莫及、无法及时控制局势……那样的话,今后的战事就要被动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的眉头也越锁越紧,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钦差大人?钦差大人?” 就在此时,身边一人的轻声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赵俊臣微微一愣,冲着此人点头道:“我一心想着今后的战事安排,却是太过专注了,竟是忘了甘先生就在身旁,还望甘先生勿要见怪!” 这位“甘先生”乃是一位五旬老者,身上穿着明军的鸳鸯战袍,但不论年纪还是气质皆是与军人身份不符。 事实上,这位“甘先生”名叫甘顺,乃是固原军镇的军医之首。 最近几日以来,赵俊臣的身体愈加是疲乏无力,到了今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更是险些无法起身,只觉得头脑昏沉、身体酸软,于是赵俊臣就唤来了甘顺为自己诊断身体。 当然,为了避免动摇军心士气,赵俊臣并没有向其他人告知此事,此时的帅帐之内也只有赵俊臣与甘顺两个人而已。 不过,就在甘顺为赵俊臣把脉诊断之际,赵俊臣下意识的再次陷入了沉思、暗暗考虑着今后的战事发展,竟是忘记了甘顺正在为自己诊断身体的事情。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甘顺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敬佩,叹息道:“钦差大人您一心操虑军国大事,实在是让老夫敬佩……只不过……” 听到甘顺的感叹,赵俊臣的眉头又是一皱,问道:“怎么了?可是本官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甘顺面现凝重之色,点头道:“钦差大人近段时间可是时常感受到身体乏力、胸闷胸痛、气促心悸、虚汗淋淋,且是食欲不振、迟迟无法入睡?” 赵俊臣点头道:“正是如此,尤其是今日清晨起床之后,竟是眼前一黑、腿脚一软,险些摔倒,那时候头脑思绪也不甚清除,良久才缓过劲来,本官也觉得不大对劲,所以才请来了甘先生为我诊断。” 甘顺又是一声叹息,再次问道:“这种情况应该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吧?” 赵俊臣再次点头,同样是面现凝重之色,道:“本官在京城的时候,就偶尔会有这般情况,但那时候只要休养几日就好了。到了陕甘之后,这般情况愈加频繁,但从来不曾像今日清晨这般严重!” 甘顺又问道:“大人您这段时间以来,恐怕是一直都在服用提神解疲的补药吧?” 赵俊臣见到甘顺的表情之后,觉得事情恐怕是比较严重,自然是不敢隐瞒,依然点头,道:“因为需要处理太多军政事务,难免是心力匮乏、睡眠不足,所以就一直在服用黄神丹,最开始的时候每日服用一颗,但到了现在已经是每日服用三颗,至今已经有近一个月时间。” 甘顺连连摇头,道:“太过了!实在是太过了!老夫也知道钦差大人您一心操劳着军政大事,但实在是太过了!钦差大人您目前的情况,说简单也简单,就是透支了太多的精力心力,体内正气极度亏损,按理说早就应该坚持不住、大病一场,若是那样的话,事情反倒好说,有名医救治的话,最多也就是慢慢休养一些时日,即使是难免留下一些病根,倒也不会危及性命……但钦差大人您频繁服用提神解乏的丹药,却是让自己愈加的外强内虚,损耗愈加严重,早已经无法抵抗邪气侵入……还有,这黄神丹的药材全都是大补之物,对大人您而言更是虚不受补,更何况是药三分毒……” 见甘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赵俊臣心情愈加凝重,但也有些不耐烦,挥手打断道:“甘先生,本官只想知道,本官如今的情况可有办法诊治?若是难以诊治……本官还能坚持多长时间?一旦坚持不住,又是怎样的下场?” 甘顺皱着眉头考虑了良久,说道:“钦差大人您是绝不能再服用黄神丹了,此丹偶尔服用还可,但像是钦差大人您这般频繁服用,必然会出大问题!此外,钦差大人您必须要注意休息,绝不可再像是从前一般耗神耗力……至于诊治方法,老夫一时间也没有太好的方法,只能暂且先为您开一些温补药物设法维持,剩下的事情还需要老夫仔细考虑一下……唉,钦差大人您的身体现在是外强内虚,就像是一个紧绷的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断掉,老夫医术不精,也算不出钦差大人还能坚持多久……不过,钦差大人您若是再不重视的话,等到病发之际,或许根本等不到老夫诊治……会猝死也说不定!” 赵俊臣的表情间浮现了一丝惊慌,但转瞬间就消失不见。 说起来,自从进入陕甘境内之后,赵俊臣就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几乎每一天都在透支身体与心力,其实赵俊臣也知道自己迟早都会坚持不住,但因为平日里还算是状态不错,并未想到情况会是这般严重! 竟然有猝死的可能! 赵俊臣自然惜命,这一刻难免是有些慌乱。 但下一刻,赵俊臣已经恢复了冷静,向甘顺说道:“那么,今后这段时间就要烦劳甘先生为本官治疗了!如今正是最关键的时期,本官绝不能垮掉!本官在京城的府上也住着一名神医,医术比之宫中御医都要高明许多,我马上就将他招来陕甘,他必然会有办法,但在此之前,为了陕甘千万百姓计,还望甘先生多多费心!” 甘顺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说道:“若是京城的名医,或许真有办法,在此之前,老夫就尽力而为吧,不过,钦差大人您一定要注意休息,那补药也切不可再吃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帐外面突然有人禀报道:“钦差大人,方总兵、吴大人、周大人三位联袂求见,称是天水城那边传来了消息!” 赵俊臣听到禀报之后,顿时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子里的一瓶丹药。 自从早晨起床之后,赵俊臣就一直是精神不振,头脑也不甚清楚,如今天水城终于是传来了消息,阶州城的战事也即将要出现变化,所以赵俊臣下意识的打算再次服用一颗黄神丹,以保持大脑的敏锐清醒,否则又如何做出正确的决断? 但想起了甘顺之前的叮嘱,赵俊臣犹豫了一下,终于是没有掏出丹药服用,只是向甘顺叮嘱道:“本官的身体情况,还望甘先生一定要保密,切不要传出去扰乱军心士气!” 甘顺再次点头,说道:“老夫知道轻重,定然会保密!” 赵俊臣挥手道:“既然如此,甘先生就暂且离去吧。” 等到甘顺躬身离开之后,赵俊臣轻轻晃了晃脑袋,勉强提起了精神,然后扬声道:“让他们入帐禀报!” …… …… 第八百四十二章.大军出动(二). …… …… 当固原军镇总兵方振山、西安知府吴启凡、陕西按察使周勃三人鱼贯进入帅帐的时候,赵俊臣已经恢复成了平日里沉稳从容、精明果断的模样,完全见不到丝毫的疲态!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三人进入帅帐之后,皆是面现喜色,显然是带来了好消息。 行礼问安之后,方振山就迫不及待的说道:“钦差大人,李监军派人传来了消息,称是天水城的骚乱已经全部平息,参与这场骚乱的所有百姓也全部归服,虽然有几名乱民头目冥顽不灵,但已是尽数伏诛!时至今日,官府已经重新控制了天水城,天水城的城防也已经恢复,只是……” 说到这里,方振山面现怪异之色。 另一边,周勃接着说道:“只是,就在李监军平息天水城骚乱之际,蒙古鞑子突然派兵偷袭天水城,天水城的官商勋贵们皆是以身作则、奋勇当先的守城作战,奈何蒙古鞑子的攻势实在太大,天水城虽然是最终击退了蒙古鞑子的强攻,但知府邓福全、守备官姚琦、天水伯郭镇、同知张顺平、巨贾王彦等人尽数殉国!” 说话之际,方振山、吴启凡、周勃三人皆是表情怪异! 其中,周勃轻哼一声,说道:“哼!殉国……真是便宜了这帮贪官劣绅了!” 很显然,天水城的这些官商勋贵绝不可能是死于守城作战,这些人也绝没有这般勇气与觉悟,必然是李如安辣手诛杀了他们之后,担心朝廷会事后追究,所以就把责任推给了蒙古人而已。 从某方面而言,这些被杀的官商勋贵确实是占了大便宜,这样的死因至少不会被朝廷追责问罪了,也不会连累族人,说不定还会受到朝廷的追封。 与此同时,赵俊臣得知了天水城的消息之后,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但赵俊臣的表情依旧淡然,就好似完全相信了李如安的这一番禀报,并没有过多纠缠,只是说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平息天水城之乱,李如安这件事办的不错……本官原本还担心他办事的时候会出现疏漏,但如今看来却是本官小瞧他了!” 稍稍一顿之后,赵俊臣的话锋一转,表情也严肃了许多,说道:“既然天水之乱已经平息,咱们也就不必再多关注,如今的当务之急依然是眼前战事!只要天水城的守备没有问题,咱们给蒙古联军布置的包围圈也就重新合拢,原先的作战计划也就可以继续执行下去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方振山、吴启凡、周勃三人皆是表情一振,也纷纷是神情严肃专注,静静等候着赵俊臣的吩咐。 赵俊臣的目光转向了周勃,问道:“这几日,将士们皆是躲在这处山谷内不敢有任何动作,士气可还保持如初?” 周勃面现敬佩之色,扬声答道:“钦差大人您的军功赏赐极高,且是赏罚分明、从无拖欠,每日又有诉苦大会激励士气,还有战兵新军作为表率,将士们这段时间一直是战意盎然、屡次请战,再也不见往日的畏战情绪,若不是卑职屡次阻止,将士们恐怕早已经按捺不住要冲出去与蒙古人拼命了!卑职领兵数十年,还从未见到边军将士们有过这般士气!” 赵俊臣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方振山,问道:“阶州城与镇宁卫城的城防守备可还稳固?” 方振山连忙答道:“因为蒙古人的探马太过密集,我军想要打探阶州城与镇宁卫城的情况并不容易,最新的消息还是两天之前,蒙古联军的攻势固然是一波胜过一波,但阶州城与镇宁卫的城防依然还可以坚持,再考虑到蒙古人并不善于攻城,想必这两处的城防依然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赵俊臣再次点头,又向吴启凡问道:“阶州城周围各地守军的情况如何?我军的后勤可有问题?” 吴启凡显然是早有准备,立即答道:“各地守军收到钦差大人的命令之后,皆已经整军待命,随时都可以出兵骚扰阻击蒙古联军!此外,甘肃军镇与戚斌新军也早已经传来了消息,已是奉令抵达了各自的位置!我军的后勤粮草稍显不足,但也足以再坚持五天时间,只要钦差大人的计划顺利,也是足够了!” 听到方振山、吴启凡、周勃的禀报之后,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缕精芒,声音也稍稍大了些许:“这次天水城之乱,从某方面而言也是误打误撞、错有错着,为了吸引蒙古人的注意力,我们让蒙古人提前知道了何漳老将军夺回镇宁卫城的消息,如今蒙古联军已是兵分两路,一路攻打阶州城、一路攻打镇宁卫城,正好给了我军逐个击破的机会!……现在,已是万事齐备,我军也不必再有隐忍,可以放手一搏了……传本钦差之令!”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方振山、吴启凡、周勃三人皆是齐声道:“还请钦差大人下令!” 赵俊臣的声音愈加洪亮,语气中带着坚定与自信,扬声道:“传令全军,即刻拔营出发、准备作战!” 等到方振山等人大声领命之后,赵俊臣也终于说出了自己准备许久的作战计划! “派出五百骑兵为斥候,前去封锁阶州城与镇宁卫城的道路,不必与蒙古人恋战,但务必要截杀掉蒙古联军的所有探马与信使,阻断两路蒙古军队的联系!” “方总兵,由你率领固原军镇的主力军队一万两千人以及战兵新军三千人作为先锋,率先进入阶州城范围,并且是以最快的行军速度前往镇宁卫城支援,在行军途中不必遮掩行迹,反而要大张旗鼓的吸引蒙古人的注意力,你麾下的一万五千人马最好是可以造出五万人马的声势!与此同时,行军路上所遇到的蒙古探马也要尽数驱赶,保证我军主力的行踪不被蒙古人及时察觉!当你抵达镇宁卫城之后,务必要与何漳老将军里应外合、重创进攻镇宁卫城的蒙古军队!” “方总兵领兵离开后,全军拔营前往成县境内埋伏!蒙古联军发现方总兵的行军方向之后,必然会派兵前去镇宁卫城支援,而成县就是蒙古援兵的必经之处!我军要在这里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传令甘肃军镇,即刻进入巩昌府范围,向蒙古人施压之余,务必要阻断蒙古人的西路,逼迫蒙古人向东退兵!” “传令各地的州府县城,各自派出军队、全力骚扰阻延蒙古人的行军,务必要让他们不得安宁!” “传令海原城,后续的边军将士即刻出发,再次进入巩昌府之内,进入巩昌府之后就直扑天水城方向,与边军主力汇合!” 随着赵俊臣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传下,按捺许久的边军主力大营渐渐骚动了起来! 这场战事,也终于回到了原先的轨道! 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 …… 第四百八十三章.大军出动(三). …… …… 与当初的吉布提一样,巴尔思也是一名蒙古探马头目,也同样负责探查阶州城以东的汉军动态。 只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蒙古探马屡屡遭到汉军截杀的事情,巴尔思却不敢再像是吉布提当初那样狂妄自大、对汉军不屑一顾了,他这几日负责打探情报的时候,一直都是战战兢兢、务求谨慎,不敢有丝毫懈怠疏忽,颇有些杯弓蛇影的意思。 说到底,明朝哪怕是军备糜烂,但相较于蒙古各部落而言依然是一个庞然大物,如今蒙古联军又是孤军深入敌境,可谓是危机四伏,蒙古联军前些日子看似是信心十足,但他们的信心不过是因为他们坚定认为汉人怯弱不敢抵挡他们罢了,这种“信心”最是脆弱无比,说是自我催眠也不为过! 如今,因为何漳的出现,汉军已经显现了反抗的苗头,再加上阶州城迟迟不能攻陷,反倒是镇宁卫城被汉人军队夺了回去,蒙古联军的后勤粮草也因此而渐渐出现了问题……这样一来,蒙古联军原本看似充足的信心也就很快破灭了,所有蒙古将士的心中都暗藏着一份紧迫感与危机感。 这一日,巴尔思就像是往常一样率领着蒙古探马们向东巡视。 奔行了二十余里距离之后,巴尔思与探马们停马暂歇,但巴尔思依旧是保持着警惕,大声呼喝道:“所有人都不可卸甲弃兵,歇息一刻钟的时间,马力恢复之后继续向东查探!” 听到巴尔思的呼喝之后,探马们并没有任何异议,只是纷纷翻身下马、席地而坐,默默的拿出牛皮袋喝水解渴,气氛隐隐有些压抑。 见到探马们的表现,巴尔思心中有些无奈,但他并非是多谋善言之辈,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振奋士气,只是与探马们一同坐在地上默默饮水。 喝水之际,巴尔思暗暗想道:“只希望巴根大人尽快攻破阶州城!也不怪儿郎们有些心慌,镇宁卫城被汉人夺回去之后,后勤粮草也就丢了大半,如今已是渐渐不支,听说各族仆从军的军粮已经减半了,再过几日说不定就连蒙古勇士们的军粮也要削减,若是不能及时攻破阶州城的话,这次出征说不定就要铩羽而归,搞不好还会大伤元气……” 想到这里,巴尔思的心情愈加压抑,不由是狠狠晃了晃脑袋,把心中不好的预感全部抛开,又想道:“不过,也未必是最坏的结果!至少,因为这些日子的种种状况,各族勇士已经不再是一心只想着保存实力,这几日的攻城全都是拼尽全力,阶州城的城防也渐渐有了动摇迹象!只要是攻破了阶州城,所有事情也就好办了!” 暗思之际,巴尔思突然是表情一变,发现周围的地面隐隐有些震动——这意味着附近有大规模的骑兵正在快速逼近! 巴尔思连忙趴伏在地上,用耳朵贴近地面倾听片刻,却是表情愈加凝重,然后又快速起身大声呼喝道:“东南方向出现了大规模军队!所有人全部上马随我前去查探!” 随着巴尔思的话声落下,所有探马们也纷纷是表情一变,不敢有任何怠慢,纷纷是翻身上马随着巴尔思向着东南方向奔去。 大约奔行了二三里路程之后,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出现在了探马们的视野尽头! 无边无际的旗帜、浩浩荡荡的烟尘、密密麻麻的汉人兵丁——这支汉人军队的规模,竟是要比巴尔思预想中更加庞大许多! 根据旗帜与烟尘暗暗进行估算之后,巴尔思的面色隐隐有些苍白,颤声说道:“这支汉军规模,至少有三五万人!这么多的汉人军队,为何事先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看他们的行军方向,不是阶州城,是镇宁卫城!” 然后,巴尔思没有任何犹豫,急声下令道:“军情紧急,不可耽搁!阿罕、津可泽、你们二人留在这里,继续监视这支汉军的动向,伯晗兄弟,你们前往镇宁卫城,把这支汉军的消息告诉古根大人,这支汉军的目标似乎是镇宁卫城,一定要让古根大人早作准备!其余几人随我返回大营禀报巴根大人!” 说完,巴尔思直接调转马头,向着阶州城的方向急速奔去。 * 这支汉军,自然是赵俊臣派出的先锋部队,以固原军镇总兵方振山为首,由固原军镇主力一万两千名将士与三千战兵新军组成,总计有一万五千人马。 不过,因为赵俊臣的命令,这支军队在行军之际务求虚张声势,不仅是各式军旗增加了一倍有余,骑兵们在奔行之际也拖着草木枝叶,故意制造了大量烟尘,一万五千人马硬是展现出了三五万大军的浩大声势,也就误导了蒙古探马们的判断! 几乎是蒙古探马发现了这支汉军的同时,这支汉军也发现了蒙古探马的窥探。 不过,方振山收到消息之后,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吩咐道:“派出一千骑兵,把周围的蒙古探马尽数赶走!若是蒙古探马逃窜太远的话,也不必赶尽杀绝,别让他们一直缀着咱们就行!大军主力不必理会这些苍蝇,继续向着镇宁卫城的方向全速前进!” 方振山很清楚,他这次的任务主要有二,一是解围镇宁卫城,最好是可以重创那支正在进攻镇宁卫城的蒙古分兵,二是吸引蒙古联军主力的注意力,为赵俊臣麾下的主力大军创造机会! 所以,方振山并不忌惮蒙古人会发现自己的行军踪迹。 何漳夺回了镇宁卫城之后,蒙古联军囤积在镇宁卫城的六千军马也落到了赵俊臣的手中,赵俊臣将这批战马全部交给了战兵新军,于是战兵新军也就全部变成了骑兵,战力提升非常明显。 如今,赵俊臣交给了方振山三千战兵新军,再加上固原军镇原有的骑兵数量,方振山麾下的骑兵数量已经高达五千五百余人! 有了这般强大的兵力,方振山也很有信心可以完成赵俊臣交代的任务! “依照情报,进攻镇宁卫城的蒙古军队不过是万余人规模,这几日他们日夜强攻镇宁卫城,如今必然是兵力疲惫、战力大损,而我手中拥有一万五千人的大军,再加上何漳麾下的两三千人里应外合,定然是可以重创他们!依照钦差大人的计划,这一战胜算极大,若是全歼了来犯的五万余蒙古联军,这般军功可谓是震古烁今!……而我若是击溃了蒙古人的分兵,在战后的请功名单之中一定是位于前列……不过,仅仅只是这样的话,却未必能够压住何漳……” 暗思之际,方振山的眉头一皱,表情间闪过了一阵阴霾。 这段日子以来,何漳先是辅佐赵俊臣组建了战兵新军,然后又是首战立功夺回了镇宁卫城,若是再与方振山一同击溃蒙古联军的分兵,战后请功之际必然是名列前茅,请功名单上的名次很有可能会比方振山更高! 到了那个时候,何漳得到的封赏必然是让人眼红,说不定就要与方振山平起平坐了!——方振山与何漳之间的旧怨极深,这是方振山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所以,此时的方振山,眼见到己方占有优势,难免是心中打起了小算盘! “今后的战事,还是要想办法压一压何漳,不能让他太过风光!而我也要设法多得到一些军功,否则今后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方振山突然下令道:“传我将令!全军加速前进!进入镇宁卫城范围二十里之后,所有骑兵率先出动突袭,我要打蒙古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 …… 第八百四十四章.大军出动(四). …… …… 当巴尔思一路策马奔回蒙古联军大营之际,时间已经是傍晚酉时三刻。 入秋之后,昼短夜长,此时已是天色渐暗,但阶州城外的攻防战事依旧是没有任何要停歇的迹象,远远就能听到阶州城方向传来的惨烈厮杀声。 对此,巴尔思并没有感到意外。 这段时间以来,蒙古联军一直是天色刚亮就会攻城、星月升空之后才会收兵。 此时的蒙古大营内,充满了压抑与惨烈的气氛,遍目皆是伤兵与尸骸,各个营帐内的惨叫痛喊声不绝于耳,浓郁的血腥味与草药味混杂在一起更是让人胃液翻涌。 显然,这段时间不顾伤亡的强攻阶州城,让蒙古联军颇是伤亡惨重! 但巴尔思此时根本顾不得往日同袍们的惨况,只想着尽快向巴根禀报消息。 一路策马狂奔抵达帅帐之后,巴尔思向着帅帐外的几名护卫大声喊道:“巴根大人可在?我有紧急军情禀报巴根大人!” 见到巴尔思的急迫模样,帅帐外的几名护卫也不敢怠慢,连忙解释道:“巴根大人今日并未留在大营内坐镇,如今正在阶州城外亲自督军作战……” “该死!耽误了时间!早知道就该直接去阶州城外寻找巴根大人禀报!” 骂了一句之后,不等帅帐外的护卫说完,巴尔思又调转马头,再次向着阶州城的方向策马奔去! * 此时,正是阶州城的战事最激烈的时候,在鼓声号角之中,厮杀声、呼喊声、惨叫声不绝,天空中礌石与弩矢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一般铺天盖地,一队又一队的蒙古战士向着阶州城涌去,城墙与云梯上的两军将士不断坠落,战场上遍布着尸骸…… 此时,巴根坐在马上,遥遥看着阶州城的战况,眼中闪烁着如狼一般的凶戾光芒,身上散发着浓浓杀气,让周围的几位蒙古联军头目皆是有些胆战心惊。 身为蒙古联军的主帅,巴根心中很清楚,在丢失了镇宁卫城之后,蒙古联军就已是陷入了被动,不仅是后勤粮草出现了问题,军心士气也是大为动摇!若不能尽快攻破阶州城,蒙古联军的士气就会衰竭,粮草也坚持不了多久,再若是让汉人军队窥探到了破绽、群起而攻,这一次入侵汉人疆土的近六万蒙古将士说不定就要元气大伤,甚至是全军覆没! 但巴根不愧是准噶尔汗国数一数二的大将,在这样的危机之下,不仅没有胆弱退却,反倒是激发了他心中的一股狠劲! 这段时间以来,巴根亲自指挥蒙古联军主力强攻阶州城,不遗余力、不顾伤亡,近乎是日夜不休,状若疯狂! 三天之前,因为哈萨克部落的仆从军在攻城的时候稍稍留了一些余力,巴根就亲手斩杀了哈萨克首领阿拜.海达尔,并且还活埋了哈萨克六十余名头目,完全不顾蒙古联军众位首领的求情! 见到了巴根的坚定决心之后,蒙古联军内部的各部落军队皆是不敢再有保存实力的想法,哪怕是一向与巴根不大对付的齐格木也是心中胆寒,轻易不敢违抗巴根的命令! 不得不说,巴根的决心是有效果的。 在蒙古联军的猛烈攻势之下,阶州城的守军自然是压力极大、军力日渐疲乏,伤亡情况更是一日重过一日,士气战意也是渐渐低迷,若不是关武元身边的副将张成勋指挥有度,说不定已经让蒙古联军攻上城头了! 此时,遥望着阶州城的攻防战事,巴根敏锐的察觉到,阶州城守军的抵抗已是渐渐有了衰弱的迹象——事实上,阶州城的守军大都是禁军援兵,他们的战意原本就有不足,如今在蒙古联军一波接着一波的疯狂攻势之下,随时都有可能会陷入崩溃! 当然,战事发展到了这一步,蒙古联军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据巴根所知,目前各族军队总计已经战死三千余人,还有四千余战士受伤,再加上镇宁卫城那边的伤亡,蒙古联军的兵力已经损耗了近三成之多! 这般伤亡不可谓不惨重,但若是最终能够攻破阶州城,再大的伤亡也是值得的。 巴根坚信,依照目前的趋势,阶州城绝对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只要再给蒙古联军十天时间,阶州城就会沦陷!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阶州城的孤立无援,陕甘各地的汉人军队依旧是像从前一样袖手旁观! “只是因为眼前的阶州城,就让蒙古勇士们如此的死伤惨重……等到破城之日,我就要下令血洗阶州城,屠尽阶州城的所有汉人!……对了,还有何漳!若不是因为他偷袭了镇宁卫城,我也不会陷入今日的被动,也不知道古根如今是否攻破了镇宁卫城!抓到了何漳之后,我也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巴根咬着牙暗暗想道。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策马来到巴根身边禀报道:“巴根大人,探马巴尔思回来了,称是有紧急军情陈报!” 听到禀报之后,巴根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表情凝重的说道:“巴尔思?负责东边斥候的巴尔思?难道是汉军有了异动?快让他来见我!” 片刻之后,巴尔思匆匆赶到了巴根的身旁。 一路赶到这里,巴尔思早已经疲惫不堪,但依然是不敢有任何耽搁,翻身下马跪在巴根面前,急声说道:“巴根大人,大事不好了!阶州城以东的七十里外,突然出现了大规模的汉人军队,小人粗粗估算了一下,至少有三五万人之多,如今这支汉人军队正向着镇宁卫城的方向赶去!” 随着巴尔思的话声落下,不仅是巴根身旁的几位蒙古联军首领纷纷面色大变,就算是一向性格坚韧阴狠的巴根也是顿时间面色惨白! 蒙古联军这般孤注一掷、不顾伤亡的强攻阶州城,就是因为他们深信各地的汉人边军不敢出动,如今突然有大规模的汉人军队加入这场战事,所有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蒙古联军恐怕是没有机会攻破阶州城了!这几日强攻阶州城的惨重伤亡,恐怕也要白废了! 损兵折将、空手而归等等还是最好的情况!若是这支汉人军队截断了蒙古联军的退路,说不定蒙古联军的绝大部分人马都不能平安回到草原! 不等巴根说话,齐格木就抢先向巴尔思确认道:“当真是有三五万人之多?你确定?” 巴尔思连忙答道:“汉人军队规模庞大,又颇是警戒,小人不敢太过靠近,但估算了他们的军旗数量、骑兵烟尘之后,绝不会有错!这支汉人军队至少也有三万人马,其中骑兵也有万人之多!” “绝不可能!若是汉人出动了这么多的人马,我怎么可能完全没有收到消息!三五万人马,必然是固原军镇倾巢而出,说不定还有榆林军镇与花马池营的大军支援,汉人绝不可能有这般气魄决心!更何况,汉人边军一向是缺乏战马,陕甘三边的四大军镇联合起来,骑兵数量也不过是两三万左右,哪怕是固原军镇、榆林军镇与花马池营的所有骑兵联合也不可能一口气出动万人规模的骑兵!不可能!绝不可能!” 另一边,汪泉则是面色苍白的连连大声反驳! 汪泉一向是负责为巴根打探陕甘各地的汉军动向,如今突然有大规模的汉军出现,而汪泉却是完全没有发觉,这可谓是最严重的失职了,必然是会引来巴根的震怒与惩罚,汪泉自然是不敢承认! 然而,让汪泉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巴根的震怒与惩罚远远要比他想象中更加严重! 听到汪泉的连声反驳之后,巴根转头向着汪泉看去,目光满是阴鸷,冷声说道:“汪泉先生,你之前不是一直都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你可以及时察觉各地的汉军动向吗?还屡次担保汉人的边军主力绝对不敢干涉阶州城的战事,为何如今不仅是汉人大军突然出现,而你竟是完全没有察觉消息?……汪泉先生,这一切该不会是你故意设计的吧?” 见到巴根的态度之后,汪泉的面色愈加惨白,颤声道:“巴根大人,小人对您一向都是忠心耿耿啊!这些日子以来,小人一直都是全心全意为蒙古联军效力,献计献策、尽心尽力……您、您可不能怀疑我啊!” 汪泉原本还以为,就算是自己没有及时察觉汉人边军主力的动向,但巴根最多也就是认为他办事不利罢了,却是完全没有想到巴根竟是直接怀疑了他的立场与忠心! 在此之前,巴根一直都是对汪泉信任备至,简直就是视为心腹了!而汪泉也一直是因此而洋洋自得,认为自己已经成为了蒙古联军的核心人物之一,今后也必然可以在准噶尔汗国站稳脚跟,甚至是渐渐忘记了自己的汉人身份! 但如今,仅仅是因为一个疏漏,巴根竟是态度大变,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就把怀疑目标指向了汪泉! 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汪泉却是忘记了,不论他对巴根如何忠心耿耿,但毕竟是汉人出身,终究是与巴根隔了一层!巴根对他的信任,也就像是沙滩上的城堡,再是如何庞大精美,也经不起一道轻轻的波浪。 世间绝大多数叛徒的下场都是如此! 听到汪泉的解释之后,巴根眼中的冷意并没有任何融解,只是说道:“巴根先生别怪我,如今的局势不妙,我不想再要任何意外!来人,把汪泉关押下去严加审问!此外,自王英以下的所有汉人降军也全部收监起来!” 随着巴根的话声落下,顿时有几名蒙古武士来到汪泉、王英等人的身边,就要把他们押走。 见到这般情况,王英面现苦涩,但并没有任何反抗,只是汪泉却是连声高呼道:“巴根大人!我对你忠心耿耿啊!我对你忠心耿耿啊!你不能疑我!你不能疑我!” 然而,蒙古武士又哪里会理会汪泉的呼喊? …… …… 第八百四十五章.大军出动(五). …… …… 在此之前,汪泉还被巴根视为亲信的时候,诸察合台首领苏合与汪泉的关系颇是亲密,近乎是要称兄道弟了,但苏合见到巴根开始怀疑汪泉之后,却没有任何要为汪泉说话求情的意思,眼神之中满是冷漠,隐隐还有一丝讥讽。 汉人降将被尽数押走之后,齐格木策马靠近巴根身旁,冷笑着说道:“早就应该这么做了!事到如今,汉人已经是图穷匕见,咱们首先要排除所有隐患,绝不能再信任这些汉人降将!这段时间以来,我就觉得咱们一直被汉人牵着鼻子走,看似是顺风顺水,却也贻误了许多战机,这些日子以来先是大批探马被截杀、然后又是镇宁卫城被偷袭,如今则是大批汉军突然出现……显然是狡猾的汉人给咱们布置了圈套,咱们到了现在才反应过来,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几名汉人降将的误导!巴根大人,审问他们的事情交由我来处理如何?我必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逼他们说出所有情报!” 说话之际,齐格木的目光中闪烁着凶戾的光芒。 显然,巴根若是把审问汉人降将的事情交由齐格木处理,汪泉、王英等人的下场绝对会异常悲惨! 汪泉投靠了巴根是对鄂尔多斯部落的背叛,所以齐格木已经暗恨汪泉等人许久了! 听到齐格木的说法,巴根并没有理会,只是咬着牙盯着远方的阶州城战场,如狼一般的眼睛隐隐闪烁着冰冷光芒,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考虑着什么。 见到巴根良久也没有任何表示,齐格木的表情间满是羞怒,而诸察合台首领苏合与叶尔羌首领阿木尔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之后,也同样是策马来到巴根身旁。 相较于齐格木一心只想着发泄心头私恨,苏合与阿木尔二人却是更看重目前的战局。 苏合低声问道:“巴根大人,齐格木大人有一句话并未说错!看目前的情况,突然有大股汉人军队出现,必然是咱们落入汉人的圈套了!咱们究竟还要不要继续进攻阶州城?突然出现的汉人军队又应该如何处理?” 阿木尔也说道:“是啊,按照探马的说法,这股汉人军队正向着镇宁卫城逼近,这不仅是为了支援镇宁卫城的何漳,更是为了截断咱们今后的退兵后路,汉人的野心极大,咱们究竟是何去何从,还望巴根大人尽早决定,就这么拖着可不是办法!” 听到苏合与阿木尔的询问,巴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纠结。 事实上,不需要苏合与阿木尔的询问,巴根也正在犹豫是否退兵的问题, 为了攻破阶州城,蒙古联军已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眼看着有了一些进展,若是就此放弃,所有伤亡都要付诸于流水!但战场后方突然出现的大规模汉人军队同样是威胁极大,若是依旧是不顾一切的强攻阶州城,说不定整个蒙古联军都要陷入危境! 最终,巴根咬牙说道:“不可收兵!阶州城的城防已经快到了极限,若是就此放弃,这些日子的所有伤亡就白废了!不仅不能收兵,还要加大力度进一步的攻城,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攻破阶州城!” 听到巴根的决定,齐格木、苏合、阿木尔皆是有些吃惊,没想到巴根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要冒险一搏。 齐格木下意识的大声驳斥道:“巴根,汉人明显是想要截断后路包围我们,阶州城也不是短时间内能攻破的,你自己发疯不要紧,又何必要拖着我蒙古右翼部落的上万勇士一同犯险?” 听到齐格木的质疑,巴根猛地转头向着齐格木看去,只见巴根的眼中满是血丝,目光如虎狼一般满是凶戾之气,齐格木平日里也算是自负武勇了,但此时见到巴根的模样之后依然是忍不住心中一慌。 巴根紧紧盯了齐格木片刻之后,咬着牙说道:“齐格木,你也别忘了,阶州城内的粮食对于蒙古各部落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草原、南疆、西域各地已经连续多年天灾,各部落皆已是无以为继,咱们这次入侵汉人疆土劫掠,原本就是为了冒险一搏!若是不能劫掠到足够的粮食,各部落如何能够渡过这个冬天?若是不能劫掠到足够的粮食,各部落就要饿死无数人口,就算是全军平安返回草原又有何用?!若是你齐格木不愿意冒险一搏,大可以带领蒙古右翼部落的人马自行回去!” 在巴根的气势威逼之下,齐格木的语气有些软弱,但还是继续反驳道:“若是不退兵的话,难道要任由汉人截断咱们的后路?就算是咱们攻破了阶州城、劫掠到了足够的粮草,又该如何突破汉人的包围?” 巴根冷声说道:“不论汪泉是否是汉人的反间,但他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汉人大都怯弱,只要是咱们能够狠狠打疼他们,他们就不敢再有动作!咱们蒙古勇士在攻城方面确实不大擅长,但野外作战的时候难道还会怕了汉人不成?” 说到这里,巴根扫视了众人一眼,又说道:“如今,咱们确实是有些被动,但咱们的主力未损,也并没有处于劣势!这次出现的汉人军队,必然是汉人的边军主力,汉人为了集结这支兵马,也必然是抽调了各地的守备兵力,但咱们也无需惊慌失措,这未必是一件坏事,只要是咱们能够歼灭这支汉人军队,汉人就再也无力阻止咱们,咱们也就再无后顾之忧!到了那个时候,咱们攻破了阶州城之后,还可以趁着汉人军队元气大伤、士气低迷、各地守备力量虚弱之际,进一步攻打汉人的其余城池!” 听到巴根的说法,齐格木、苏合、阿木尔又是一惊,皆是没想到巴根的野心这般之大!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之后,蒙古联军明显是落入了汉人的圈套,但巴根不仅没有退缩,反倒是想着要进一步扩大战果! 但细思之后,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巴根的说法确实有道理。 发现大规模的汉人军队出现之后,他们确实是有些吓坏了,只是一味忌惮着汉人军队的包围,却是忽略了本身的实力依然在汉人军队之上! 至少,在巴根与齐格木等人看来,他们的实力依旧是强于汉人军队的!在他们眼中,汉人的边军大都是老弱病残,又哪里能与蒙古勇士相比?这般观念已经深深根植于他们的心中,轻易不会扭转。 事实上,巴根的说法也有道理,蒙古联军善于野外作战,骑兵数量远远多于汉人军队,作战时的勇猛表现更不是汉人军队可比! 相较之下,汉人边军唯有少数私兵能够与蒙古精骑抗衡,但这些私兵的首要任务往往是保护自己的主人,愈是战事激烈之际,这些私兵就愈是不会轻易参战,反倒是经常护着各自的主人临阵脱逃…… 对此,每年都会参与火筛入寇的齐格木最是体会深刻! 更何况,汉人在匆忙间集结了这般大规模的兵力,相互间的配合、协同、指挥都是大问题,蒙古联军至今也没有磨合成功,更别说是刚刚集结的汉人军队了,看似是规模庞大、兵力极多,但究竟能够发挥多少实力却是未知数! 想到这些之后,齐格木、苏合、阿木尔三人也就渐渐平息了心中的慌乱,重新恢复了信心。 见到齐格木、苏合、阿木尔三人的表情变化之后,巴根转头再次向着巴尔思问道:“你发现汉人军队向着镇宁卫城方向行军之后,可有派人向古根禀报消息?” 巴尔思连忙点头道:“古根大人正在领兵攻打镇宁卫城,小人见到汉人军队向着镇宁卫城逼近之后,就第一时间就派人前往镇宁卫城向古根大人禀报消息了!” 听到巴尔思的回答之后,巴根表情间闪过了一丝安心,说道:“古根的作战经验丰富,麾下也有一万骑兵,只要他提前收到了消息,就绝不会受到汉人偷袭,汉人军队虽然是规模庞大,但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击败他们,反倒是可以帮助咱们拖延时间……” 说到这里,巴根又转头向着苏合与阿木尔看去,问道:“若是配合古根的兵马,我再给你们一万五千精骑,你们二人可有信心击溃这支汉人军队?” 苏合与阿木尔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之后,皆是大声说道:“汉人军队又哪里是咱们草原勇士的对手?我等二人定然是可以领兵全歼汉人军队!” 巴根凝声说道:“好!我就给你们二人一万五千精骑,由你们二人领兵前往镇宁卫城支援古根!你们二人务必要给我狠狠打疼汉人,让他们明白我蒙古勇士的武勇,彻底熄了抵抗之心,再也不敢与我军抗衡!” 下达命令的时候,巴根完全没有与几位联军首领商议的意思。 若是平常时候,巴根为了维护蒙古联军的稳定,或许还会照顾几位联军首领的情绪,但越是到了关键时候,巴根反倒愈加是独断专行。 “遵命!” 苏合与阿木尔不敢怠慢,连忙是齐声领命。 巴根沉吟片刻后,又转头向着齐格木说道:“诸察合台部落与叶尔羌部落的兵力加起来只有八千余人,剩下的兵力就由准噶尔汗国的勇士补齐一万五千之数,但接下来几日攻打阶州城的事情依旧不能耽搁,就要由蒙古右翼部落的勇士们多出力了!” 诸察合台部落与叶尔羌部落是准噶尔汗国的附庸,但蒙古右翼部落与准噶尔汗国之间则更多是合作关系,巴根想要调动蒙古右翼的兵力,必然要先经过齐格木的同意。 在齐格木眼中,相较于己方并不擅长的攻城战事,与汉人军队野外作战无疑是要轻松许多,不仅是战果更多,说不定还会损伤更小,所以齐格木听到巴根的说法,不由是表情有些不满。 察觉到齐格木的表情变化之后,巴根又说道:“此外,审问汪泉与汉人降将的事情,也同样交由齐格木兄弟了!” 显然,巴根知道齐格木心中怀恨汪泉的背叛,一心想要趁机报复,如今为了说服齐格木同意自己的计划,却是干净利落的把汪泉给出卖了! 另一边,听到巴根的条件之后,齐格木犹豫了片刻,终于是咬牙说道:“好!接下来几日,就由我蒙古右翼部落的勇士作为主力攻打阶州城!但我蒙古右翼部落只有万余人马,经不起太大的损耗,所以时间不能拖得太长,苏合与阿木尔必须要尽快击溃汉军主力!” 巴根冷笑道:“齐格木兄弟你放心好了!汉人军队哪里会是我蒙古勇士的对手!此战绝不会拖延太久!” …… …… 第八百四十六章.战(一). …… …… 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的身体因为透支过度而濒临极限,却依然是强行坚持着,因为赵俊臣很清楚自己乃是陕甘军政的主心骨,一旦是自己倒下了,整个陕甘三边都会乱成一团,原本已经渐渐占据优势的战局很有可能就会被蒙古联军逆转,长时间的殚思极虑、苦心布局也很有可能会付诸于流水。 所以,在这场战事结束之前,赵俊臣绝对不能倒下!即使是濒临极限,也必须要咬着牙继续坚持下去! 赵俊臣的这般表现,听起来似乎很伟大,但实际上赵俊臣的种种付出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给自己拼一个未来罢了,用心并不纯粹。 当然,到了赵俊臣的这般地位,办事之际已是“论迹不论心”,哪怕只是私心作祟,但只要是有利于国民,就不能算是坏事。 不过,若是因此就说赵俊臣是多么的举世无双、无以伦比,却也未必。 想要赢得这场战争,绝不可能只依靠赵俊臣一个人的力量,也并未是只有赵俊臣一个人身心交瘁、付出所有。 比如关武元的副将张成勋,就绝不比赵俊臣轻松丝毫。 而且,张成勋的用心要比赵俊臣纯粹多了。 正所谓“深山藏虎豹,乱世出英雄”,如今的张成勋正是应了这一句话。 在此之前,张成勋只是禁军之中一名不显眼的中层将领,他自幼熟读兵书、性格果敢坚毅,但因为家世不彰的缘故,在勋贵子弟扎堆的禁军之中迟迟都不能更进一步,只是领着微薄的俸禄蹉跎岁月。 然而,当蒙古联军开始正式进攻阶州城之后张成勋的才华与能力终于是绽放了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蒙古联军壮若疯狂的日夜强攻阶州城,阶州城的守军主将关武元则只是一个银样蜡枪头,到了关键时候完全不能发挥任何作用,所有的重担也就全部压到了张成勋一个人的肩上。 事实上,阶州城并不算是多么固若金汤,主将关武元怯弱无能,只懂得装模作样,守军主力大都是禁军里的少爷兵,不仅没有任何作战经验,并且作战意志也是异常软弱,而蒙古联军迟迟不能攻破阶州城,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张成勋的存在! 面对蒙古人的猛烈攻势,张成勋总是可以在最合适的时机下达最正确的命令,不断调整着城墙上的防御布置,赵俊臣支援给阶州城的种种军械,不论是双飞驽、火铳、还是投石车,也在张成勋的手上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挥,不仅是打乱蒙古人的攻城节奏,也给蒙古人制造了最大的伤亡。 可以说,若是没有张成勋的存在,阶州城如今恐怕已是岌岌可危,蒙古联军的伤亡也决计不可能这般严重! * 这一天的晚上,当蒙古联军终于是鸣金收兵之后,已经在城墙上坚持指挥作战整整一天时间的张成勋也终于是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后,强烈的疲惫感不断袭上身心,张成勋颇是想要瘫软在地上歇息片刻,就像是此时城墙上的寻常将士一般。 这段时间以来,蒙古联军总是天色刚亮就开始攻城,夜色深沉之后才会鸣金收兵,而张成勋则是更加辛苦,总是赶在蒙古人攻城之前就要提前布置城防,然后就是一整天的指挥作战,等到蒙古人收兵之后又要清点损伤、安抚军心,半夜还要巡视城防,哪怕是偶尔休息,也是不敢深眠,蒙古人稍有动静就要匆忙赶到城墙上查看。 时至今日,张成勋同样是身心俱疲、濒临极限,哪怕只是片刻的休息,对于张成勋而言也是极大的诱惑。 然而,张成勋最终还是咬着牙强行压下了心中的冲动,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坚毅从容的模样,右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刀柄,腰杆依旧是如同标枪一般挺拔。 与赵俊臣的想法类似,张成勋知道他如今已经是阶州城的主心骨,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阶州城守军的士气军心,所以他并不希望自己在麾下将士面前展现疲态! 站在原地稍稍缓了片刻之后,张成勋就再一次忙碌了起来,清点伤亡、安抚军心、询问后勤,每一件事都需要他来操心。 “这几日的守城,火油罐的作用不小,对蒙古鞑子的威胁最大,但这几日用得太多,库存已是不足,接下来几日恐怕是不能多用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坚持不了多久,派人去通知阶州知府,让他想想办法,能否从城内收集一些,哪怕是猪油也凑合……” “阶州城只有四门火炮,又是分布在三处城门,底座固定不能移动,实在是发挥不了多少作用,这些日子咱们主要还是依靠双飞驽与投石车,但这些军械实在是不耐用,如今已经坏了近半……张罗,你派人去召集城内的工匠,趁着今晚把所有双飞驽与投石车全部检修一遍,若是实在不能修复就拆掉换成备用的配件……” “通知下去,征用城西明水巷安置伤兵,伤兵越来越多,安置在军营里实在是不方便,还会影响军心……” “北城的守军今天损伤不小,下令从各营抽调兵力补充……” 在城墙上走动之际,张成勋一边是仔细巡视城防,一边是向身边几位武官发布命令,他对于这些事情已经是非常熟悉了,颇是果断干脆,每一件事都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妥善的处理。 只不过,因为白天守城时张成勋一直是大声嘶吼下令的缘故,张成勋此时的嗓子非常嘶哑,就好像是砂纸摩擦一般。 终于,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张成勋终于是处理完了战后的种种事宜。 然后,张成勋的身后一人递给了张成勋一个水壶,说道:“张将军实在是幸苦了,喝口水吧,再这样下去你嗓子就要废了!” 张成勋微微一愣,才察觉到了自己嗓子如同火燎一般,冲着此人点头致谢后,就伸手接过了水壶,将水壶里的水一饮而尽。 然后,张成勋将水壶递还给了此人,点头致谢道:“谢了,曹守备。” 原来,给张成勋递水之人名叫曹明,乃是阶州城的守备官,负责阶州城的兵备之事,只是关武元率领着禁军援兵来到阶州城驻防之后,此人就渐渐被人遗忘了,这些日子只是给张成勋打下手。 此时,看着张成勋脸上的疲态,曹明摇了摇头,再次感叹道:“张将军实在是太幸苦了,这段时间的战事,全是由你一人撑着……只怪我曹明是个平庸之辈,完全不能为张将军分担一二。” 张成勋摇了摇头,说道:“曹守备言重了,你这些日子已经帮了我许多事情,若是没有你的协调与分担,我恐怕还要分出不少精力应付城内的那些事情。” 曹明犹豫了一下之后,却是说道:“唉,也别怪我老曹多嘴,明明关将军他才是主将,但这些日子以来他躲在城里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只是把所有担子全部撂倒张将军的身上……若是关将军能够稍稍出些力气的话,张将军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听到曹明的说法,张成勋的表情有些怪异,但依然是维护着关武元的颜面,说道:“关将军他只是病的不巧而已,并非是无故失职,也绝不是故意避战,曹守备切不可乱说。” 曹明沉默了片刻,似乎是不大认同张成勋的说法,但也没有反驳质疑,只是说道:“张将军回去歇息一下吧,剩下的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就好!我老曹的本事不大,但一些小事还是能够办到的。” 张成勋环视了一眼城墙上的情景,遍目皆是血迹与箭矢,偶尔还能够见到几具断肢残骸,浓郁的血腥味、尸体焚烧味、与硝烟味混在一起更是刺鼻。 说实话,张成勋也想尽早离开这里歇息,但犹豫了片刻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还是再等等吧,今天蒙古鞑子退兵要比前几日早了半个多时辰,我总觉得有些蹊跷,想要看看蒙古鞑子那里是不是又出了什么情况!” 张成勋的话声刚落,就见到一名守军匆匆来到张成勋的身边禀报道:“将军,蒙古大营那边有了异动,大批蒙古骑兵连夜出营向着北方奔去,大约有上万人马,似乎奔向了镇宁卫城的方向!” 张成勋微微一愣,皱眉道:“又是镇宁卫城?记得前几日蒙古大营就分兵上万人马去了镇宁卫城,如今是第二次分兵了,难道镇宁卫城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沉思片刻后,张成勋说道:“我这就去禀报关将军,请他拿主意!” 曹明眼神微微一闪,说道:“我也一同去拜见关将军吧。” 张成勋却是果断摇头道:“关将军目前的情况并不适合见客,曹守备见谅!” 确实,关武元如今的情况,并不适合让别人看到。 否则,阶州城守军的士气就要毁掉了。 …… …… 第八百四十七章.战(二). …… …… 关武元领兵支援阶州城之后,阶州城的官民们最开始将他视为救星,自然是殷勤招待、不敢怠慢,不仅是满足了关武元的所有要求,还主动将阶州城最好的宅邸腾了出来交给关武元居住。 当张成勋抵达关武元的这处暂居宅邸时,已是夜色深沉。 宅邸外面有关武元的亲信护卫把守,他们自然是认识张成勋,简单通报之后就让张成勋进去了。 张成勋也是熟门熟路,很快就来到了这处宅邸的后园。 后院之中,最大的屋子乃是一间佛堂。 自从蒙古联军正式开始攻城之后,第一天时间关武元还能亲自现身城头与张成勋一同指挥守军作战,但关武元亲眼见识了蒙古联军的疯狂攻势之后,当天晚上就突然“重病”了,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现身过。 当然,“重病”只是对外宣称的说法,关武元实际上就是被蒙古联军给吓到了,似乎也丢失了所有的勇气与信心! 这些日子以来,关武元一直是足不出户,就躲在这处佛堂里,整日整夜的诵经祷告、抄写佛法,祈求满天神佛庇护自己,却是把所有得希望全部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灵身上,至于守城作战的事情则是全部丢给了张成勋。 关武元的这般表现,自然是让人鄙夷,但关武元毕竟是守军主将,一旦是让守军将士们得知了他的这般德行,必然是要动摇军心士气,所以张成勋为了大局考虑,还不得不千方百计的为他遮掩隐瞒,好不幸苦。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张成勋来到佛堂门外之后,就听到了佛堂内关武元的诵经声,佛堂内的焚香味更是弥漫着整个后院。 也不知为何,张成勋听到关武元的诵佛声之后,只觉得比战场上的厮杀声、呼喊声与惨叫声还要更加刺耳难耐,后院的焚香味也要比城墙上的血腥味、焚烧味与硝烟味更加让人反胃。 不过,推门进入佛堂之际,张成勋终究还是整理好了思绪,隐藏了自己心中的鄙夷,换上了一副还算平静的表情——关武元毕竟是还守军主将,张成勋若是想要顺利守城,就离不开关武元的配合,所以张成勋暂时还不想与关武元撕破脸。 张成勋推门进入佛堂之后,就看到了正跪在佛像下面的关武元。 这些日子以来,关武元原本还算是威猛强壮的身形颇是佝偻消瘦了许多,气质之间也不复从前的自傲刚愎,反倒是淡然超脱了许多,就好似一位大彻大悟的佛门大能,但就是不像是一名领军作战的将军! 张成勋推门而入的声音自然是惊动了关武元,只见关武元的身体微微一颤,但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诵经的语速快了一些。 对此,张成勋并不意外,只是站在关武元的身后静静等待。 将整篇的《心经》诵完之后,关武元又恭恭敬敬的向着佛祖叩首行礼之后,终于是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转身向张成勋问道:“今天的战事如何?蒙古人可是被击退了?城防可还稳固?” 询问之际,关武元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显然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淡定超脱。 张成勋缓缓答道:“蒙古鞑子的攻势愈加猛烈,但将士们奋勇用命,依然是把蒙古人阻在城外,只是损伤不少,今日又有四百多位弟兄……” 然而,张成勋正打算向关武元详细禀报守军将士们的伤亡情况,但关武元已经是再次转身向着佛祖雕像躬身行礼,用满是欢喜与感激的声音说道:“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今天蒙古人依旧是不能破城,全是凭借着佛祖的庇护!定是佛祖听到了我的诚心祷告!若是佛祖您助我渡过这次难关,我回到京城之后,必然会捐出纹银万两,为佛祖广塑金身……” 听关武元把守城的功劳全部归于他的祈祷与佛祖的庇护,完全忽视了张成勋的幸苦与将士们的拼命,张成勋不由是哭笑不得,愈加觉得关武元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不过,张成勋依旧是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也不再向关武元禀报今天的详细战果——反正关武元也不会关心这些——只是说道:“不过,今天蒙古鞑子收兵之后,有一件事情颇是蹊跷,卑职觉得应该禀报关将军知晓……或许,关将军您可以猜到一些内情才对!” 关武元微微一愣,再次转头问道:“什么事情?” 张成勋解释道:“关将军可还记得,前些日子蒙古鞑子曾经分兵上万人马奔去了镇宁卫城的方向?这批兵马至今也没有返回蒙古大营!而今天晚上,蒙古鞑子再一次分兵了,大约有一万五千兵马,同样是奔向了镇宁卫城的方向,并且还是连夜赶路,显然是镇宁卫城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让蒙古联军不得不分出精力应付!” 说到这里,张成勋目光炯炯的看着关武元,问道:“据卑职所知,这次与蒙古鞑子作战,钦差大人他颇有雄心,意图要重创蒙古联军建立不世奇功,但卑职的职位太低,并不知晓钦差大人的详细计划,但关将军您与钦差大人关系密切,可有知晓一些详细消息?如今阶州城被蒙古鞑子包围,无法知晓城外的情况,但卑职总觉得蒙古联军的屡次分兵乃是被迫而为,也许是钦差大人那边有了什么动作。” 听到张成勋的说法,关武元又是微微一愣,终于是从佛经中回过神来,显现出了认真思索的神色。 片刻之后,关武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是面现喜意,原先的淡然表情也是一扫而光,高声说道:“有道理!你说得有道理!是钦差大人!必然是钦差大人的援兵来了!佛祖保佑,我这些日子一直没有见到钦差大人的援兵,原本还以为钦差大人把我当做弃子了,如今看来钦差大人他并没有抛弃我!蒙古人连续分兵,必然是因为钦差大人的援兵来了!” 兴奋了良久之后,关武元终于是稍稍平静了下来,向张成勋详细解释道:“……其实,本将离开花马池营太早,也不知晓钦差大人的详细计划,但本将领兵支援阶州城之前,钦差大人曾向我秘密叮嘱过,让我守城的时候要注意轻重力度,不能太过卖力把蒙古人打疼了,否则他们就要知难而退了!……当时本将还觉得钦差大人的命令有些奇怪,但如今想来,钦差大人把蒙古鞑子拖在阶州城,必然是为了争取时机,这样才可以调集大军重创蒙古人!” 说话之间,关武元也渐渐进入了自己原本的角色,终于是以“本将”自称了。 不过,关武元依旧是没有忘记佛祖的“功劳”,欢喜过后也再次转身跪在佛像下,向着佛像连连祷告。 另一边,张成勋听到关武元的说法之后,则是暗暗思索着。 “蒙古人被迫连续分兵,必然是局势落入了被动,若是那位钦差赵大人能够抓住机会的话,如今正是分而破之的大好机会……这位钦差大人我虽然只是远远见过几次,并没有亲自接触过,但只看他整合陕甘三边的手段,就知道他绝非是无能之辈,不可能忽视这样的好机会…… ……当初我离开花马池营的时候,原本是桀骜不驯的各地武将就已经被钦差大人驯服了大半,所以钦差大人已经可以最大程度的调动陕甘三边的兵力,哪怕是边远的甘肃军镇也不敢不从……所以,钦差大人他只要愿意的话,就可以调动至少七八万人的庞大兵力……这样的兵力,已经足够包围蒙古联军、截断蒙古联军的后路了…… 若是蒙古联军的被迫分兵乃是钦差大人故意为之的计划……若我是钦差大人的话,在这般情况下,下一步就应该图穷匕见了……也就是说,这场战事马上就要进入最关键的时候了,成败就要看今后几天的战事……” 张成勋不愧是自幼熟读兵书,听到关武元所透漏的情报之后,竟是只用了片刻时间就猜到了赵俊臣的大概计划。 然后,张成勋的眼神隐隐波动着,暗暗觉得自己迎来了一次机会! 这些年来的怀才不遇,张成勋自然是心中有些怨气,不论武勇还是韬略,他都是禁军二十六卫之中的拔尖人物,但就是因为家世不彰的缘故,也没有遇到贵人扶持,更也没有什么机会,张成勋一直都是不能更进一步! 但如今,眼看着这场战局就要进入最关键的时候,若是能够抓住机会的话,说不定就能立下一场奇功! 甚至,还可以趁机进入钦差赵俊臣的视线,得到赵俊臣的重视! 想到这里,张成勋暗暗握紧了拳头,心中也下定了决心! 他必须要趁着这次机会有所作为! 否则,哪怕是守住了阶州城,在战后的请功名单上,他的名字也会远远落后于关武元,毕竟关武元才是名义上的主将!而他哪怕是再如何幸苦付出,也依旧不能冒头! 想到这里,张成勋突然向关武元请示道:“关将军,这些日子以来军中将士们大都已经疲乏至极,蒙古人屡次分兵之后,攻打阶州城的力度也会减弱,卑职觉得应该趁机让军中的精锐将士们歇息一下,守城的任务可以暂且交给后备队与本地的边军,您觉得如何?” 关武元一心向着佛祖祈祷,却是头也不回的说道:“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吧!” 从某方面而言,懂得放权也算是关武元最大的优点了。 得到关武元的同意之后,张成勋就可以把阶州城守军的精锐力量集中起来。 有了这支力量,张成勋也就可以寻准恰当时机大干一场了。 得到关武元的同意之后,张成勋躬身说到:“既然如此,卑职这就去安排!” 说完,张成勋就离开了。 …… …… 第八百四十八章.战(三). …… …… 就在蒙古联军被迫第二次分兵支援镇宁卫城之际,赵俊臣已经率领着边军主力三万余兵力赶到了巩昌府的成县。 蒙古军若是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往镇宁卫城,这里就是必经之路。 成县位属于西秦岭余脉,境内多有高山峡谷,青泥河及其支流贯穿其间,这样的复杂地形也最是容易藏兵埋伏。 在成县西南方向,有一条不起眼的青泥河分支,名为小川河。 因为连年的旱情,小川河的水深只有成人腰部的深度,河面也不宽,河道最窄之处只有十余米的距离。 赵俊臣与麾下众位将领、幕僚商议之后,认为蒙古军赶往镇宁卫城之际,最有可能会途经此处! 所以,赵俊臣领军抵达了成县之后,就将兵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隐藏在了小川河以南的云峦山上,另一部分则是隐藏在小川河以北的一处无名山谷内。 * 这一天,旭日东升之际,赵俊臣站在云峦山上,静静的注视着远方小川河的景色。 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表情隐隐有些遗憾。 “可惜了,这条小川河即窄且浅,最多也就是稍稍拖延蒙古人的行军速度,并不能形成半渡而击的条件,也不能为将士们创造最大的优势,否则这一战就可以轻松许多……” 想到这里,赵俊臣不由是自嘲一笑、轻轻摇头,觉得自己太过于贪心了。 说到底,大战临近之际,赵俊臣毕竟是有些患得患失,恨不得拥有所有优势,如此才能够保证最大的胜算。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赵俊臣转头一看,只见是西安知府吴启凡、陕西按察使周勃、固原副总兵马汉成等人来了。 赵俊臣冲着众人轻轻点头示意,然后问道:“诸位幸苦了,可是全部安排妥当了?” 马汉成态度恭敬的回答道:“启禀钦差大人,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我军的两万人马已经尽数隐藏在云峦山上,随时都可以出动!此外,钱保与刘蛮牛两位将军也率领一万三千兵马隐藏到了小川河以北的无名山谷内,只待蒙古援军赶到这里渡河之际,我军就可以发动突袭、前后夹击,定然是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赵俊臣又问道:“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吧?” 这一次,则是周勃回答道:“下官已经派人连夜清除了云峦山附近的行军痕迹,下官也亲自查谈过了,必然不会让蒙古联军发现破绽!” 赵俊臣轻轻点头,说道:“这样就好!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就等着蒙古人上钩了!这次的天水之乱,也算是福祸相依!误打误撞之下,蒙古联军的五万余兵马如今已是分割成了三部分,正好给了咱们逐个击破的机会! ……攻打镇宁卫城的一万蒙古军,自然有方总兵与何漳老将军对付,哪怕是不能彻底击溃他们,也可以僵持一段时间……攻打阶州城的蒙古联军主力,约有两万余人,自然也有关武元负责拖延……而如今即将要途径此处的蒙古援兵,按照情报约有一万五千人,就是咱们这一次的对手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面现肃穆之色,环视着自己面前的众位文武官员,又说道:“这三处战场之中,就要以咱们这里最为重要!也要数咱们这里的优势最为明显!咱们的兵力是蒙古人的两倍有余,占着敌明我暗的优势,又有小川河的地利拖延蒙古人的行军步伐,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咱们这一边!所以,此战绝无失败之可能! 不过,咱们的优势固然是很明显,但任务也最为严峻,其余两处战场即使是不能重创敌人,也可以设法拖延时间,等待咱们的支援,但咱们则是必须要一鼓作气、战而胜之,除了歼灭敌人之外,就没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按照计划,只要是咱们干脆利落的击溃蒙古援军,就可以挥军前往镇宁卫城,与何漳、方振山两位将军一同围剿镇宁卫城的蒙古军,到了那个时候,蒙古联军的兵力就会损失大半,咱们的战略优势就可以彻底巩固,咱们与蒙古联军的主力进行决战之际,就是必胜之势! 若是一切顺路的话,此战之后蒙古人就会元气大伤,今后几十年内都无力再侵犯陕甘三边,到了那个时候,我与诸位也必当会在史书之中留下名字!诸位,人生能有几回搏?胜负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赵俊臣的这一番长篇大论,既是条理清晰、也是慷慨激昂,既是讲明了任务的严重性,也是描绘了未来的美好前景。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众位文武官员皆是被调动起了情绪,哪怕是一向怯战的固原副总兵马汉成,也同样是面现奋勇之态,像是吴启凡、周勃等等文官,此时更是神情激动,恨不得亲自提刀上阵杀敌! 正如赵俊臣所说,只要此战获胜,他们就可以平步青云、青史留名,人生之荣耀尽是在此一搏! 在赵俊臣的谋划下,他们已经拥有了最大的优势,若是还像从前一样缩头缩尾、不敢放手一搏,任由机会错过,他们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于是,文武众人齐声说道:“我等必当追随钦差大人,奋勇杀敌!诛灭敌寇!建功立业!留名青史!” 见到众人的决心之后,赵俊臣面现满意之色,道:“诸位,此战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 接下来,赵俊臣又向众人询问了一些细节,确保万无一失之后,就让众位文武官员回到各自位置待命了。 依照情报,蒙古军随时都会出现,所有人都必须要随时待命。 不过,在文武众官员纷纷离去之际,吴启凡稍稍犹豫了一下,却是停下了脚步。 再等到众人走远之后,吴启凡向赵俊臣说道:“钦差大人,蒙古人出现之后,此处必然会迎来一场苦战!下官认为,您只要坐镇后方指挥大局就好,完全不必亲身犯险!宁边堡距离此地只有十余里之遥,也可以随时收到战场动态,正是最合适的地方,趁着蒙古人尚未出现,下官请求钦差大人移往宁边堡坐镇指挥!” 赵俊臣看了吴启凡一眼,说道:“这件事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此战太过重要,我若是不能亲自观察,实在是放心不下!至于我的安危,吴大人你不必担心,若是数万大军都不能护我周全,那就更不可能剿灭蒙古联军了,若是此战不能剿灭蒙古援军,陕甘边军就会元气大伤,西北局势就会彻底糜烂,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狂妄自大,那么我也就活该遭劫了!” 吴启凡犹豫了一下,说道:“但钦差大人您的身体……怕是……” 吴启凡向来最是细心,已经隐隐察觉到了赵俊臣的身体状况。 这几日以来,赵俊臣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无血色,还经常与军医甘顺秘密交谈,刚才赵俊臣的那一番话确实是让人热血沸腾,但赵俊臣说话之际不过是情绪激昂了一些,就是冒出了一身虚汗…… 听到吴启凡的说法之后,赵俊臣深深看了吴启凡一眼,只是说道:“本钦差的身体还坚持得住,也必须要坚持得住!” 吴启凡见到赵俊臣立场坚定,也不再多劝什么,只是轻轻一叹之后,再次向着赵俊臣躬身行礼,然后就转身离去了。 等到吴启凡走远之后,赵俊臣突然向自己身边的护卫首领赵大力问道:“我秘密交代你的那件事情,可是已经办妥了?” 赵大力连忙点头道:“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小人已经将他藏了起来,随时待命!”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 说完,赵俊臣再次转身遥望着远方的小川河,表情轻微变幻,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然后,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赵俊臣收到了探马的禀报。 蒙古大军出现了! …… …… 第八百四十九章.战(四). …… …… 这一天,一支蒙古大军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成县境内。 在这支蒙古军队约有一万五千人,属于准噶尔汗国的嫡系军队约有三千人,其余的军队全部都是准噶尔汗国的仆从军,分别是诸察合台骑兵五千人、叶尔羌骑兵四千五百人、以及哈萨克骑兵两千余人。 巴根安排这支军队赶往镇宁卫城支援古根,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正在攻打镇宁卫城的蒙古军队,主要就是由准噶尔汗国嫡系军队与仆从军构成,若是让蒙古右翼部落的军队前去支援,蒙古右翼部落的军队未必会尽心尽力,说不定稍稍遇到一些损伤就会抛下友军自行退去,任由镇宁卫城下的古根大军被汉人围困剿灭。 准噶尔汗国这些年来固然是称霸西域、灭国无数,但嫡系军队的数量终究不多,自然是经不起太大的损伤。所以巴根在派兵遣将之际也是煞费苦心。 这支蒙古大军的领军将领共有三人,分别是诸察合台首领苏合、叶尔羌首领阿木尔、以及准噶尔将领雅思达三人。 按理说,诸察合台部落与叶尔羌部落的兵力更众,苏合与阿木尔更还是巴根钦点的领兵主将,但三人策马而行之际,却是准噶尔将领雅思达位于中间,苏合与阿木尔二人不仅是分列左右,更还刻意的稍稍慢了雅思达半个马位,以示他们二人在这次行动之中是以雅思达为主。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诸察合台与叶尔羌已经被准噶尔灭国了,他们麾下的军队也全部成为了准噶尔汗国的仆从军,苏合与阿木尔贵为诸察合台与叶尔羌的头目,平日里见到寻常一名准噶尔人也要暗中陪着小心,遇到雅思达这样的准噶尔将领就更是矮了一头。 既然是自甘成了别人的走狗,那就要拥有被人视作猪狗的觉悟。 从本质上而言,苏合、阿木尔等人与汪泉在巴根眼中并没有任何区别,皆是非我族类,关键时刻也就皆是可以放弃牺牲了。 尤其是这段时间以来,准噶尔汗国嫡系军队与仆从军之间的关系愈加敏感了。 先是哈萨克首领海达.阿拜尔因为攻城不利被巴根亲手砍掉了脑袋,随后哈萨克军队们就成为了蒙古联军进攻阶州城的炮灰,这些日子以来蒙古联军强攻阶州城之际,就要以哈萨克军队的损伤最为惨重。 然后,因为阶州城被何漳夺回,蒙古联军的后勤粮草也就丢了大半,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是渐渐不济,于是不论诸察合台、叶尔羌、还是哈萨克,所有仆从军的食粮也就随之减半,反倒是准噶尔嫡系军队的口粮依旧保持着原先水准。 最后,因为屡次强攻镇宁卫城不利,蒙古联军内部自然是相互有些埋怨,将士们也是心有怨气,而各族仆从军因为是低人一等的缘故,也就经常会成为准噶尔嫡系军队的发泄对象。 简而言之,像是蒙古联军这种不同势力的混合体,平日里顺风顺水的时候还好说,一旦是遇到了困难与危机,种种矛盾也就会突然爆发出来,所有人都会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如此种种,苏合与阿木尔皆是老奸巨猾之辈,自然是看得分明,这次出兵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主动把权力交给了名义上是来辅佐他们二人的准噶尔将领雅思达,表面上更是对雅思达无比恭顺,但他们二人的内心真实想法究竟如何,却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与此同时,雅思达本来就觉得自己要高过苏合与阿木尔一头,如今见到苏合与阿木尔识趣的主动退让之后,也就顺水推舟的接过了掌兵大权,成为了这支蒙古大军实际上的主将。 * 却说,这一天的上午巳时一刻,这支蒙古大军终于是赶到了小川河南岸。 经过了连夜行军之后,所有人都是疲惫不堪。 全军在岸边稍稍停歇了片刻,然后雅思达就收到了探马送来的情报,称是眼前这条小川河的河道浅细,蒙古大军策马就可以趟过。 听到禀报之后,雅思达也就没有任何迟疑,举起马鞭扬声下令道:“传下令去,让儿郎们在半个时辰内渡过这条小河,渡河之后全军在岸边歇息一个时辰。” 听到雅思达的命令之后,阿木尔环目看了一眼周围的地形,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忍不住向雅思达建议道:“雅思达大人,我认为咱们在渡河之前,最好还是派出探马侦查一下周围的情况,这处小河固然不是什么天堑,但周围却是有好几处山谷,若是汉人在此藏兵埋伏的话,趁着咱们渡河的时候半渡而击之,咱们说不定就要吃亏。” 听到苏合的建议之后,雅思达粗豪的脸上满是不屑,说道:“苏合首领,你既然也知道眼前这条小河并非是什么天堑,又何必是小心翼翼?汉人的这处地方每隔几十里地就会遇到几处山岭谷地,若是每经一处就要担心汉人伏击、派出探马详细侦查,又要耽误多少时间?我军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支援镇宁卫城下的古根大人,若是按照你的做法,岂不是耽误战机?若是那样的话,你可付得起责任?” 阿木尔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见到苏合向他连连打眼色示意之后,最终还是垂首道:“雅思达大人说得对,是我太过胆怯了。” 说完,阿木尔就退到了雅思达的身后,只是目光满是阴鸷、闪烁不定。 另一边,苏合则是一副殷勤模样,主动帮着雅思达完善军令、不断催促着大军尽快渡河。 对于全部都是骑兵的蒙古联军而言,小川河确实不是什么阻碍,河水不过是马腹的深度,先锋部队很快就抵达了对岸! 与此同时,小川河南岸三里处的云峦山上,赵俊臣则是冷眼看着蒙古人的行动。 等到蒙古大军约有三分之一抵达了小川河北岸之后,赵俊臣突然抬手大声道:“传令下去,全军出动,务必要全歼这支蒙古军队!” 随着赵俊臣的一声命令,早已经等候多时的赵大力没有任何迟疑,马上就射出了手中的响箭。 “嗖~~!” 随着响箭声响起,原本还是异常平静的云峦山上,顿时是涌现出了无数的汉人边军,乌压压的一大片,仿若乌云盖顶无边无际! 在赵俊臣的种种手段之下,将士们战意强烈,再也不见往日的迟疑与怯弱,皆是用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小川河岸边的蒙古大军冲杀而去。 “杀啊!” “把蒙古鞑子杀个干净!” “儿郎们随我冲!” “钦差大人有令,斩杀蒙古鞑子一记首级,则记功一等、赏银十两,将士们随我抢首级去!” 此时,雅思达、苏合、阿木尔也开始策马渡河,正好来到了小川河中央处。 见到了突袭而来的汉人大军之后,三人皆是大吃一惊! 最终,却还是苏合最先反应了过来,却是顾不得询问雅思达的意见,连连大声下令道:“是汉人的埋伏!全军御敌!传令下去,后军派出三千兵马冲杀过去,给我把汉人军队的先锋打散,绝不能让他们冲到岸边!中军加速渡河……” 然而,还不等苏合的命令说完,就听到小川河北岸的一处无名山谷内同样是响起了一阵冲杀声! 苏合转头看去,发现北岸同样涌现了大股的汉人伏兵! 这是前后夹击之势! …… …… 第八百五十章.战(五). …… …… 见到小川河北岸同样是出现了大规模的汉军伏兵之后,原本还算是镇定的苏合也不由有了一些慌乱。 苏合大致估算了一下,发现小川河两岸的汉人伏兵加起来足有三万人之众,兵力是蒙古军的两倍有余,并且还是前后夹击、以逸待劳,士气战意也要比苏合从前见到的汉人军队强烈得多! 与此同时,蒙古军队不仅是兵力处于劣势,又经过连夜行军之后,早已经是疲惫至极,更还被小川河分割成了两部分,兵力进一步分散不说,还难以相互支援汇合!即使是勉强汇合兵力于一处,在汉人大军的围堵之下,也依然是背水一战的困境! 最重要的是,因为小川河的存在,蒙古军的骑兵优势也被削弱了许多,无法大范围的游走奔袭,只能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被迫与汉人军队硬碰硬! 正如赵俊臣的说法,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汉军这一边,小川河固然不是什么天堑,但在这个时候,却是可以为汉军带来最大的优势! 心中暗暗估算了一下敌我双方的优劣态势之后,苏合愈加觉得此战不易、蒙古军恐怕是占不到任何便宜! 于是,苏合急声向雅思达与阿木尔问道:“雅思达大人、阿木尔首领,汉人的这次伏击显然是蓄谋已久,我看他们的兵力至少是咱们的两倍多,这里的地形也不利于骑兵作战,咱们应该怎么办?” 雅思达咬牙说道:“还能怎么办?和汉人拼了!我就不信懦弱的汉人会是我蒙古勇士的对手!” 阿木尔则是略显慌乱,说道:“汉人势大,不宜力敌,咱们还是突围比较好……” 见到雅思达与阿木尔再一次意见相反,也皆是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苏合连忙说道:“依我看,还是突围比较好!雅思达将军,咱们麾下的勇士们还有大用,可不能白白折损在这里!若是咱们这边损伤太重,恐怕会影响到葛尔丹大汗与巴根首领的大计!” 苏合抬出了葛尔丹与巴根之后,原本打算与汉军拼命的雅思达也只好改变了主意,问道:“那依你看,咱们要从何处突围比较好?” 苏合显然是心中早就有了主意,说道:“自然是向北突围,顺着原路返回阶州城与盟军主力汇合!阶州城下还有两万蒙古大军,只要是咱们突破包围、奔向阶州城方向,汉人军队绝对不敢追杀咱们!” 听到苏合的提议后,雅思达则是有些犹豫,问道:“向北突围?返回阶州城?那咱们岂不是违背了巴根大人的命令?难道就不支援古根大人了?” 眼看到小川河两岸的汉人伏兵已经渐渐逼近,雅思达却依旧是举棋不定,苏合不由是急切解释道:“汉人在这里聚集了三万以上的兵马,那就意味着攻向镇宁卫城的汉人军队只是一个幌子,绝不会超过两万之数,更何况镇宁卫城附近的地势平坦,古根大人麾下拥有近万骑兵绝对不会吃亏,至少也能逃走保存实力!相较而言,反倒是咱们这里的局势更加危险!雅思达将军,咱们准噶尔汗国的可战之兵就这么多,如今还是以保存实力为上策!” 说到这里,苏合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厉色,又说道:“此外,咱们率先过河的军队大都是哈萨克骑兵,大可以让他们留在北岸断后、抵挡汉人的北岸伏兵……这样一来,咱们就可以集中力气对付汉人的南岸伏兵,兵力差距也会大幅缩减,想要成功突围并不困难!” 听到苏合的说法,雅思达不由是心中一惊,却是没想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苏合在关键时候竟是这般狠绝! 以目前的战场局势来看,所谓“断后”与“送死”并没有任何区别! 苏合的这般建议,其实就是要以所有哈萨克骑兵的性命为代价,为他们自己争取突围的机会! 哈萨克首领海达.阿拜尔被巴根亲自斩杀之后,哈萨克军队就成为了蒙古联军攻城时的炮灰,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损伤惨重!追随巴根入侵汉人疆土的哈萨克族战士原本有七千余人,是各族仆从军中兵力最多的一支,但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大都集中在他们的军中。 却没想到,苏合就连哈萨克族最后这么一点兵力也不放过,竟是想要趁机让哈萨克军队在这里全军覆没! 在蒙古联军之中,苏合一直都是老好人的形象,平日里与各族首领皆是相处愉快,哪怕是与新晋投靠蒙古联军的汉人汪泉也是交情甚佳,但当初巴根斩杀海达.阿拜尔的时候,苏合不仅没有阻拦,反倒是在一旁推波助澜,巴根囚禁汪泉的时候,苏合也是冷眼旁观,如今更是还要牺牲哈萨克最后一点元气! 可以想象的是,一旦是入侵汉人疆土的哈萨克军队全灭,西域的哈萨克部落也会元气大伤,说不定就要从此一蹶不振,这样的话等到苏合返回西域之后,他的诸察合台部落自然是能占到不少便宜! 想到这里,雅思达不由是暗暗忌惮苏合的隐忍与狠辣。 不过,雅思达并没有反对苏合的建议。 若是让诸察合台骑兵或者叶尔羌骑兵断后,苏合与阿木尔必然会坚决反对,如今战事紧迫,并非是争论商议的时机,若是让准噶尔嫡系军队断后,雅思达就更加不会愿意了……这样一来,哈萨克军队也就成了最好的牺牲对象了! 海达.阿拜尔被巴根斩首之后,哈萨克军队在蒙古联军的上层也就没了代言人,就像是后娘养的孩子一般,自然是可以随意放弃! 于是,雅思达稍稍思索了一瞬之后,就即刻同意了苏合的建议,大声下令道:“传令下去,命令哈萨克骑兵负责断后,让他们务必要挡住汉人的北岸伏兵!准噶尔汗国与各族勇士即刻掉头返回南岸、与我军主力汇合,全军随我向阶州城方向突围!” 在雅思达的命令之下,除了哈萨克骑兵之外,蒙古大军纷纷调转马头向着小川河南岸奔去。 与此同时,汉军伏兵同样是行军极快,主力部队已经冲出了云峦山谷,向着小川河的南岸快速逼近,先锋骑兵更已经冲到了蒙古军的数百名处,不断的骑射游走、牵制着蒙古军的行动! 眼见战情紧急,雅思达、苏合、阿木尔奔到岸边之后,也顾不得还有数千蒙古战士尚未上岸,就率领着蒙古大军向着阶州城的方向突围而去! 很快的,在响彻天际的冲杀声中,两军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 “杀!杀光蒙古鞑子!绝不能让他们突围逃走!儿郎们,随我冲杀过去!” 战场上,一名固原军镇的边军武官快步冲在最前方,手中挥舞着刀刃大声呼喊道。 此人名叫邱东野,父母死于十年前的火筛入寇,向来最是仇恨蒙古鞑子,这段时间又因为赵俊臣的种种洗脑手段,战意也就愈加高涨了,恨不得亲手杀尽所有得蒙古人,以祭奠父母的在天之灵! 当明军冲出云峦山之后,邱东野更是忘记了自己的总旗官身份,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 在奔雷般的马蹄声中,邱东野却是毫无畏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挥刀斩杀自己眼前所有的蒙古鞑子! 很快的,蒙古军的突围先锋已经冲到了邱东野的眼前。 然而,邱东野刚刚抬起手中刀刃,正打算砍向最前面的蒙古骑兵,一阵箭雨突然射来,将邱东野身边的汉军将士们射倒了一大片,而其中一根流矢就这么射进了邱东野的头颅! 就这样,尚未杀死任何一名蒙古骑兵,邱东野就已经倒在了战场上,倒地之际他的眼睛挣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甘心。 然后,随着蒙古骑兵的奔过,邱东野与同袍们的尸体也就被踏成了肉泥,再也难以分清! 混乱的战场上,每个人都是自顾不暇,没人知道邱东野的仇恨,也没人知道邱东野死前的不甘! * 伯多克是一名准噶尔汗国的骑兵头目,他的骑术哪怕是在骑兵无数的准噶尔汗国之中也是属于拔尖! 曾几何时,伯多克与同袍们依靠自己的精良骑术,可以用近乎是调戏般的态度杀死数倍于己军的敌人! 然而,如今的伯多克却已经再也无法发挥他引以为豪的骑术了! 无他,汉人军队实在是太多,又全都是奋不顾身,小川河南岸的环境也不能让伯多克使用他最擅长的游击骑射战术,所以经过最开始的一伦冲锋之后,伯多克就陷入了汉人军队的重重包围之中,胯下战马却是再也不能迈开马蹄奔驰于战场之上! “疯了!汉人全部都疯了!汉人不是说最是怯弱吗?不是稍有伤亡之后就会一触即溃吗?为什么这支汉人军队会是这样疯狂?刚才的冲锋明明已经杀死了他们好几百人,但他们依然是毫不动摇的前仆后继?” 伯多克状若疯狂的挥舞着马刀砍向周围的汉军,心中却是忍不住冒出了这般念头,只觉得眼前这股汉人军队的表现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然而,不等伯多克想明白汉人的战意究竟从何而来,一根长枪突然刺入他的后心! 顿时间,伯多克摔到了马下,然后就被周围的汉军补刀砍成了肉酱! “若是汉人还想是以前那样怯弱该有多好……” 这是伯多克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小川河的南岸空间狭隘,蒙古军没有游击骑射的余地,他们想要突围,就只能依靠冲锋战术,用战马与砍刀杀出一条道路! 汉军好不容易形成了包围,自然不能任由蒙古军逃走,所以也只能与蒙古军硬对硬的碰撞,用自己的身躯抵挡蒙古人的战马冲锋,用手中的刀刃砍向战马上的蒙古鞑子! 战场之上,两军就这样混战在了一起,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生命消亡! 鲜血染红了大地,尸骸断肢随处可见! 双方射出的箭矢覆盖了苍穹,大地上乌压压一片皆是孤战之士! 马嘶声、惨叫声、呼喊声、兵器碰撞声! 所有的指挥与战术,在这一刻皆已经失效,谁也顾不上自己,唯有手中的刀枪最为可靠! 这是一场意志与血肉的对抗! 就在两军战况愈加惨烈的时候,赵俊臣站在云峦山上看着战场上的情景,则是表情愈加肃穆。 …… …… 第八百五十一章.战(六). …… …… 这是赵俊臣第二次亲眼见证战场厮杀了。 赵俊臣上一次亲眼见到两军交战,还是他初入陕甘之际遭遇蒙古人偷袭的时候。 那时候,赵俊臣身处于战场的核心位置,危急关头甚至还需要亲自提刀拼命,心中只想着杀敌保命,自然是完全没有闲心观察战场局势,也不能冷静做出判断。 当然,那个时候的赵俊臣也完全没有这样的能力。 但如今,赵俊臣距离战场数里之遥,不必再担心自身的安全问题,又借助着云峦山的地利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战场全局,也终于有机会将自己摆放在将帅之位,用一种战争指挥者的态度、冷眼判断着战局变化。 当初赵俊臣遭遇蒙古骑兵偷袭的时候,双方兵力加起来也不过是两千人左右,但就已经是战局混乱、死伤惨重!而如今云峦山下的这场战争,双方兵力加起来足有四五万兵马,两军将士的战意决心也要强烈得多,自然是更加让人心生震撼。 赵俊臣站在云峦山顶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整个战场,只见双方兵马黑压压的覆盖了整片大地,密密麻麻、无边无垠,蒙古联军的战袍则大都是灰黄色,而明军大都是身穿着暗红色的鸳鸯战袍,两军的交锋就灰黄色的万倾巨浪平地席卷而来,又狠狠扑击在暗红色的岩壁上,迸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声势。 弓手们射出一波又一波的箭矢就好似蝗灾一般铺天盖地,每一波箭雨就代表着数百条生命的消逝;骑兵们的冲锋就好似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舞都会留下大量的尸体残骸;步兵们前仆后继,用血肉之躯与简陋盾甲死死抵挡着骑兵的冲撞与头上的箭雨,但敌人若是不小心落入了他们的包围,就会被他们瞬间撕成碎片…… 哪怕是站在山顶之上,赵俊臣依然能够感受到战场上的惨烈氛围,在两军厮杀之际,仿佛整座云峦山都在摇晃! 见到战场局势的惨烈悲壮,赵俊臣的面色愈加苍白,但表现要比上一次镇定得多,依然可以冷静的分析局势。 毕竟,这次战事并不需要赵俊臣亲自上场拼命,安全问题暂且可以保证,战场上固然是死伤惨重,但对于赵俊臣而言不过是一组数字罢了! 甚至,赵俊臣在观察战场局势之余,还有闲心反思自己在行军布阵之间的得失! “现在看来,我这段时间的练兵之法并没有错!自从控制了边军主力之后,我并没有强化他们的战技武艺,也没有训练将士们在战阵配合、战术执行,而是用赏银、仇恨、荣誉感等等手段不断激发将士们的战意士气…… 不论是武艺战技、战阵配合、战术指挥等等,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临到作战之时也未必有用……反倒是将士们的战意士气最是容易提升,效果也最为显著!若是从前时候,明军遇到这般惨烈的战事,早就已经崩溃败逃了,但如今将士们不仅是依旧坚守阵线,并且还有愈战愈勇之势,这般表现甚至比我预想中还要更好一些……” 当初遭遇蒙古骑兵偷袭之际,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了这个时代的战争,当时就觉得双方的作战完全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不论是将领们的指挥能力还是士兵们的执行能力都是极为拙略,简直就是菜鸡互捉……而如今这场战事,规模固然是要比上一次庞大了数十倍,战况也是更加惨烈,但本质上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互拼悍勇与伤亡罢了…… 可惜了,戚斌新军被我派到了渭水北岸驻守,这支军队在乱战之中依旧可以保持有效的指挥与执行,若是出现在这处战场之中,必然能够发挥大作用……” 暗思之际,赵俊臣轻轻摇头,将自己渐渐飘远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又想道:“然而,将士们的表现固然不错,但我这次的兵力布局却是出了一些纰漏,原本是想要趁着蒙古军渡河之际前后夹击,就将一部分兵力布置于小川河北岸,却没想到蒙古军的将领会是这般果敢,完全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是用了断尾求生之法,牺牲了一部分兵力拼命挡住了北岸的伏兵,主力部队则是集中力量向着南岸方向突围! 这样一来,我原本的布置就分弱了自己的力量,蒙古军留在北岸的两三千人这一次固然是在劫难逃,但南岸的战事却是不大乐观,双方的兵力已经大致接近,将士们想要阻止蒙古军的突围也就非常困难了……如今南岸战场的伤亡这般惨烈,很大程度上责任在我,是我小觑了对手,不应该把自己的胜利寄托于敌人的愚蠢……”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心情隐隐有些自责。 但仅只是“有些自责”而已,并没有达到内疚羞愧的程度。 战场上的情况太过复杂,任谁也猜不到所有变化,各种战术考量也都是有利有弊,若是赵俊臣换成另一种布置的话,说不定战场局势要比现在还会更加恶劣也说不定! *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际,吴启凡与周勃二人分别站在赵俊臣的左右,同样是密切观察着战场局势,但与赵俊臣的镇定表现不同,他们毕竟是纯粹的文臣,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二人的情绪激动、心情急切。 眼看着汉军们的伤亡愈来愈大,在蒙古骑兵的反复冲击之下防线也渐渐有了不稳的趋势,吴启凡与周勃二人再也忍耐不住,纷纷向赵俊臣说道:“赵大人,这样下去可不行!将士们固然是表现勇猛,但南岸的兵力不占优势,也大都是步军,蒙古军不仅是骑兵数量众多,又是一心想着突围,恐怕是阻拦不住啊!一旦是让蒙古人突围而出,咱们这次的苦心布置就白废了!” “是啊,钦差大人,咱们必须要想想办法才行!这般血战,将士们实在是损伤太重了,一旦是元气大伤的话,恐怕还会影响后续战事……” 赵俊臣转头看了二人一眼,表情依旧是没有变化,缓缓说道:“你们急什么,前线的将士们依然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蒙古军的士气也还没有衰竭,我固然有些后手,但如今还不是发动的时候,若是现在动用了后手,恐怕也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 电脑出了一些问题,突然死机!重启后只剩下了一半字数,欲哭无泪。 暂且先把前半章发上来,字数较少,大家见谅! …… 第八百五十二章.戏与饵(一). …… …… 见到赵俊臣的镇定表现,吴启凡与周勃二人也终于是稍稍平静了一些。 然而,这种平静仅是持续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再次破灭了。 眼看着战场上的汉军将士伤亡愈发惨重,防线也渐渐的岌岌可危,蒙古军随时都有可能会突围而去,两人很快就失去了镇定,再次变得急切了起来。 “赵大人,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将士们快要坚持不住了!必须要想办法扭转局势才行!” “是啊,钦差大人,您究竟是准备了什么后手,还是快些拿出来吧!若是咱们死伤了这么多儿郎之后依然还让蒙古人突围逃走,这次的行动就得不偿失了!” 赵俊臣的表情依然冷静,双目紧盯着战场局势,头也不转的缓缓说道:“两位大人,每临大事要有静气!前线将士们如今还在咬牙坚持着,一直都没有向咱们求援,咱们如何可以先乱阵脚?你们仔细看!蒙古联军看似是攻势如潮,但这里的地势北低南高、道路坎坷崎岖,并不利于骑兵奔行,又有将士们的拼命阻拦,他们的突围速度已经渐渐变慢了,一旦是陷入混战之中无法移动,骑兵就会失去优势,就会成为步兵弓手们的活靶子,到了那个时候,局势也会渐渐逆转! 更何况,蒙古军经过长时间行军之后,早就疲惫不堪了,如今只是凭借着一股悍勇之气死撑着,并没有后继之力……北岸的战局很快就会结束,一旦是咱们的北岸伏兵剿灭了蒙古人的后军,就可以渡过小川河再次形成前后夹击的战局,咱们的兵力优势也就可以再次发挥……总而言之,困难只是暂时的,战场局势还远远未到危机关头,咱们还是静静观察下去吧!等到合适的时机,我自然会做出改变!”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之后,吴启凡与周勃皆是无可奈何,只好是强按下心中的急切情绪,继续与赵俊臣一同观察战场上的局势变化。 事实上,赵俊臣这一次的判断是正确的,战场局势确实是按照赵俊臣的预测发展了下去。 紧张的战局变化之下,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晌午时分,这场血战已经是持续了一个时辰有余! 经过了长时间的观察之后,吴启凡与周勃二人也终于是渐渐察觉到了一些战局变化的苗头! 蒙古军的这场突围看似是轰轰烈烈、势不可挡,骑兵们反复冲击着明军防线,每一次都会造成明军的大量伤亡!与此同时,明军大都是步军,只能依靠血肉之躯抵挡蒙古军的马蹄践踏与马刀挥砍,用性命来填补防线,仿佛是处于绝对的劣势。 然而,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蒙古军的突围至今也不过是向前推进了两三里的距离,反倒是渐渐有了疲态,不像是最开始那样刚猛,而明军的防线看似是岌岌可危,但在将士们的前仆后继之下,却依然是韧性十足! 在明军将士们的围堵之下,蒙古军越是向南突进,战场空间就越是狭隘,蒙古骑兵也无法像是最开始那样随意的游击与冲锋,蒙古骑兵的伤亡情况也渐渐增多,不断有人落入明军的包围被杀! 与此同时,明军的弓箭手也终于开始发威了! 蒙古骑兵固然是精于骑射,但马弓的射击距离终究是比不上步兵们的长弓,若是战场空间较大的时候,蒙古骑兵还可以策马躲避,但如今战场空间渐渐狭隘之后,蒙古骑兵也就成了步军弓手们的活靶子了! 刚开始的时候,明军战士想要杀死一名蒙古骑兵往往需要付出两三倍的代价,但到了此时,双方的战损状况已经渐渐趋于平衡! 这些迹象皆是表明,战场态势已经渐渐转变,明军将士们已经稳住了阵脚,蒙古骑兵的士气体力也明显有了衰减的迹象! 发现这些迹象之后,吴启凡与周勃也终于是真正镇定了下来,认为己方胜算极大。 与此同时,随着赵俊臣之前的预判一一应验,吴启凡与周勃对于赵俊臣也就愈加钦佩了,觉得赵俊臣眼光敏锐、指挥若定,虽然与他们同样是文臣身份,却是颇有古将之风! 然而,就在吴启凡与周勃渐渐宽心之际,一直都是表现镇定的赵俊臣反而渐渐皱起了眉头,表情也愈加凝重,时不时还会抬眼向着小川河的北岸战场看去,眼神中隐约带着一丝焦虑! 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鏖战之后,明军的的伤亡情况已经渐渐逼近了赵俊臣的心理底线! 虽然还不知道详细的数字,但赵俊臣经过大致估算之后,认为明军的伤亡如今已经超过了七八千人之多! 要知道,赵俊臣布置在小川河南岸的兵力总计也不过是两万余,这般伤亡已经接近四成! 在古代,士兵们的战意士气普遍不强,往往是伤亡超过一成就会士气动摇、超过三成就会全军奔溃! 如今的战场之上,明军的伤亡已经接近四成之多,却依然是可以坚守阵线,这在古代时候已经算是一场奇迹了,不得不说赵俊臣的种种洗脑手段确实是卓有成效! 不过,将士们的坚韧表现固然是值得称道,但也看得出来他们确实已经逼近极限了,并且将士们的伤亡太过惨重,若是按照这样的趋势,明军就算是最终获胜,也会元气大伤,更还会影响到赵俊臣的下一步计划!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小觑了蒙古军的坚韧!蒙古军的伤亡同样惨重,体力士气也早已经到了极限,但依旧是没有预想中的崩溃迹象! 所以,就在吴启凡与周勃等人渐渐产生了信心之际,赵俊臣反倒是认为蒙古军有了成功突围的可能! “北岸的战事为何至今也没有结束?蒙古人断后的兵力不过是两千余人,而我布置在北岸的伏笔足有一万两千之多,双方的兵马足足相差六倍!按理说北岸伏兵早就应该结束战事赶到南岸支援了,为何迟迟都没有动静?钱保与刘蛮牛他们究竟在搞些什么!” 暗思之际,赵俊臣忍不住再次向着小川河北岸方向看去。 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赵俊臣无法看到北岸战场的详细情况,只能隐约见到小川河北岸的战事竟是出乎意料的焦灼! “不知道北岸战事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故……若是北岸伏兵迟迟都不能赶来南岸支援,那我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暗暗向身后的赵大力打了一个手势! 听到赵大力的轻咳回应之后,赵俊臣突然向吴启凡与周勃二人说道:“看来,我终究还是小觑了蒙古军的坚韧,没想到他们明明已经到了极限,却依然没有崩溃的趋势,北岸的援兵也是迟迟未至,看来我只能拿出自己准备的后手了!毕竟,将士们绝不能承受更多的伤亡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正在专注观察战场局势的吴启凡与周勃皆是一愣。 此前战局僵持之际,赵俊臣一直是不动声色,但如今战局渐渐占据优势之后,赵俊臣反倒是愿意拿出后手了。 吴启凡连忙问道:“却不知钦差大人您准备的后手究竟是何般奇策?” 赵俊臣的表情平静,缓缓说道:“本钦差将要亲自加入战场,借此来进一步鼓动将士们的士气,并且以自己为诱饵,吸引蒙古军强攻云峦山!然后再借助云峦山的地利,将蒙古军一网打尽!”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吴启凡与周勃二人皆是大惊失色! 然而,不等他们二人开口反对,赵俊臣的护卫首领赵大力就抢先一步大声呼喊道:“大人如何可以亲身犯险?此事绝不可行啊!” …… ps:无语了,电脑依旧还是不正常!明天送到维修店试试! …… 第八百五十三章.戏与饵(二). …… …… 赵俊臣是一个惜命之人,若非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就绝没有亲身犯险的勇气,这一切都只是赵俊臣与赵大力二人合演的一场戏罢了。 只可惜,赵大力追随赵俊臣的时间尚短,还没有学到赵俊臣的厚脸皮与精湛演技,大声呼喊之际表情颇是僵硬。 若是换成许庆彦的话,此时的表现必定会优秀许多,表演之际也一定是惟妙惟肖,只可惜许庆彦如今正在暗中看守梁辅臣,并不在赵俊臣的左右,所以赵俊臣也只能暂且用赵大力凑合了。 幸好,吴启凡与周勃二人震骇于赵俊臣的惊人表态,并没有注意到赵大力的拙略演技,否则赵俊臣的真实想法就要拆帮了! 听到赵大力的极力反对之后,吴启凡与周勃两人也连忙表态反对。 周勃急声说道:“钦差大人的身份尊贵,如今留在此处观察战局就已经是极为冒险了,又如何可以亲身犯险进入战场?战场之上刀剑无眼,钦差大人您如今已是三边将士的主心骨,一旦是出现了什么意外,恐怕前线将士们很快就会军心崩溃,更别说是朝廷日后的追责了……不可!此事绝不可行!” 吴启凡也是劝道:“是啊,钦差大人!战场局势已是渐趋于利好,说是胜局已定也不为过,您又何必要多此一举?您若是出现在战场之上,前线的将士们固然是会士气大振,但也必须要分出兵力保护您的周全,战场上原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也会愈加的顾此失彼,反倒是增加了蒙古人成功突围的可能性……还望钦差大人三思!” 赵俊臣的表情间满是毅然与觉悟,环视了周围几人一眼之后,缓缓说道:“你们真以为我军已是胜局已定了?并不需要我亲自进入战场鼓舞士气?错了!大错特错!事实上,我军的战场局势看似乐观,但实际上已经是危机四伏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周勃与吴启凡又是一愣。 吴启凡颇是惊愕的问道:“随着时间推移,我军在战场上的优势也会越来越明显……这不正是钦差大人您刚才的说法?下官认真观察了战场局势的变化,也发现钦差大人您的说法很有道理,随着战场空间渐渐收窄,蒙古人也是渐渐力竭,我军也在逐渐占据优势,按照这般趋势发展下去,我军的胜算确实很大……” 不等吴启凡说完,赵俊臣已经挥手打断道:“这些话我确实说过,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各位大人难道没有发现,我军的伤亡已经逼近四成之多了吗?” 周勃点头道:“前线的伤亡情况确实是不可小觑,若是换作别的军队,这般时候恐怕早就已经全军崩溃了,但因为钦差大人这段时间以来鼓舞士气的高明手段,前线将士们目前依然还可以继续坚持,甚至还有愈战愈勇之势,完全不必担心什么,也不必要钦差大人亲临战场鼓舞士气……更何况,蒙古军的伤亡情况也并不比我军好多少……” 赵俊臣再次挥手打断了周勃的说法,表情严肃的说道:“还是错了!我军的伤亡情况,远远不是折损了近四成将士这么简单!你们并没有发现这其中的隐患!我且问你们,这次进入巩昌府作战的我军兵力总计有六万有余,这支兵马分别是由哪些军队构成?” 说到这里,不待吴启凡与周勃说话,赵俊臣已经是自问自答道:“这六万余兵马,大致可分为三部分!首先是我在花马池营组建的战兵新军,兵力有一万人,他们的战力最强、士气最盛、作战经验也最是丰富,乃是我军之精锐; 其次是固原军镇的边军,大约有两万余人,这支军队集中了固原军镇的所有可战之兵,战力同样不俗!尤其是他们大都是陕甘本地出身,多年以来受尽了蒙古人的恶行,经过了我这些日子的反复鼓动之后,他们心中的仇恨已经被彻底激发了,求战之心最是强烈,乃是我军之主力; 最后则是朝廷支援陕甘的禁军兵马,兵力约有三万,他们的规模最大,装备也最好……但禁军久未经历战事,早已经成为了闲汉混日子与勋贵子弟混资历的地方,他们的真实战力究竟如何,你们也是心中有数!他们大都不是陕甘出身,对蒙古人并没有多少仇恨,又在京城见多了市面,我许诺的军功赏银也未必能让他们动心……可以说,他们不仅是战力最差,就连战意也是最差,这三万兵马并不能委以重用,只是用以稍壮声势罢了!” 吴启凡与周勃皆非笨人,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很快就隐约猜到了赵俊臣的心中忧虑,不由皆是表情微变! 而赵俊臣则是继续说道:“这段时间以来,不仅是蒙古人反复分兵,我军也同样是多次分兵!夺回了镇宁卫城之后,我为了确保镇宁卫城的万无一失,驻守镇宁卫城的三千兵力皆是战兵新军的精锐!方振山率兵支援镇宁卫城之际,不仅是带走了固原边军一万两千人,另还带走了战兵新军三千人!除此之外,我派到巩昌府各地的斥候探马也全都是战兵新军的精锐骑兵,加起来也有六七百人……也就是说,我如今的麾下兵马,虽然是还有三万五千余人的规模,但其中绝大多数兵力都是不堪重用的禁军!可堪一用的战兵新军与固原边军加起来已是不足万人规模,而如今的这场战事,又被小川河分割为两部分,留在小川河南岸的可战之兵,也就只有六七千人罢了!” 说到这里,见到吴启凡与周勃的脸色渐渐变差,赵俊臣伸手指着山下的战场,冷声问道:“如今的南岸战场之中,大约已经折损了七八千人!这些丧命的将士,究竟是求战心切的本地将士更多?还是战意不足的禁军援兵更多?而剩下的军队之中,究竟是骁勇善战的边军将士更多?还是京城里的兵油子更多? 想都不用想!禁军援兵在参战之际必然是缩在后面,冲在前面的将士绝大多数都是战兵新军与固原边军!所以,你们不要看我军如今只是折损了七八千人,但实际上我军的可战之兵已经损耗殆尽了,战场上的主力已经在悄然间变成了不堪重用的禁军! 目前的战局,我军依旧处于优势,只是因为蒙古人同样力竭了,但禁军并不似边军一般战意十足,他们身处于战局之中也不能敏锐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战场主力、损伤也越来越严重,还以为己方已经渐渐占据了优势,只是想着趁胜追击捡便宜,战意反倒是要比平日里强一些,但他们迟早都会发现战场的局势变化,也会发现他们的死伤渐渐变得严重,到了那个时候,如今看似是占据优势的战局随时都会再次逆转!” 听赵俊臣说到这里,吴启凡与周勃的面色已经是渐渐变得苍白,也终于是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赵俊臣则是摇头叹息道:“我原本也对这场战事秉持乐观态度,认为我军的胜算极大,但那是因为我军在小川河北岸战场的兵力优势极大,兵力是蒙古人的六倍之多!只要是北岸伏兵能够及时剿灭蒙古人的断后兵力、快速支援小川河南岸的友军,我军就会再次形成前后夹击的局面,兵力优势也会再次巩固,谁知道小川河北岸的战事迟迟都不能结束,也不能及时支援南岸战场,反倒是我军在南岸的可战兵力已经渐渐消耗殆尽了……这也是我想要冒险进入战场鼓舞士气、以身诱敌的原因之一!北岸的军队明明是占据了绝对优势,却迟迟不能解决蒙古的断后兵力,必然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所以我必须要尽早结束南岸的战事以防意外,也必须要冒险一搏!禁军援兵们的战意士气,也唯有我亲自犯险加入战场才可催动!” 赵俊臣的种种理由,可以说是非常充分,吴启凡与周勃也明白了赵俊臣冒险行事的必要性,但他们依然是不敢就这么让赵俊臣亲自犯险进入战场! 毕竟,赵俊臣太重要了,一旦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任谁也担负不起责任。 于是,两人一时间皆是沉默不语,既是不敢认同赵俊臣的冒险做法,也是不知如何反驳赵俊臣的决定。 但就在这时,旁边的赵大力再次高声大喊道:“我还是不同意钦差大人亲自犯险!” …… …… 第八百五十四章.戏与饵(三). …… …… “我还是不同意钦差大人亲身犯险!” 或许是因为近距离学习了赵俊臣的演技,赵大力也渐渐进入了状态,在大声呼喊之际表情颇是憨直,就好似一个只有一根筋的二愣子,完全没有理解赵俊臣刚才所讲的种种大道理,心中只想着赵俊臣的安危。 听到赵大力连续反对自己,赵俊臣自然是“勃然大怒”,伸手指着赵大力大声斥骂道:“赵大力,你原本不过是一名边军逃兵,本钦差看你身世可怜,不仅是赦免了你的罪行,甚至还任命你为亲卫首领,而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如何还敢连续的当众反对本钦差?更何况,本官与吴、周两位大人商量大事,你有什么资格反对?” 赵大力也知道自己演技不佳,刚才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见吴启凡与周勃二人纷纷把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就急忙垂下了脑袋,按照赵俊臣事先吩咐的那样开口辩解道:“正因为小人时刻不敢忘记钦差大人的恩德,也正是因为小人如今乃是钦差大人您的亲卫首领,所以小人才会坚决反对钦差大人您亲自进入战场犯险!” 赵俊臣冷笑道:“呵!好高的觉悟,既然如此,从今往后本钦差与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再是本钦差的亲卫首领了!现在,给本钦差滚到一边去,等到战后再惩处你!战场局势紧迫,本钦差没时间与你争辩!” 见到赵俊臣的愤怒表现,吴启凡连忙劝道:“钦差大人息怒!此人虽然是不断顶撞于您,但也是出于一片忠心,钦差大人您可不能因为一时震怒而伤了这位护卫的耿耿之心!实际上,下官思来想去,也同样是不敢赞同钦差大人的冒险之举!此计不仅是风险极大,是否有成效也是难说,实在是得不偿失。” 周勃也是说道:“是啊,就算是钦差大人您亲自进入了战场,但如今的战场局势这般混乱,将士们皆是专心杀敌,钦差大人您进入战场之后未必能引起关注,就算是钦差大人您成功鼓动了我军士气,但蒙古人也未必就会上钩!就算是蒙古人上钩、被引到了云峦山脚下,咱们也未必能抵挡住蒙古人的攻山……此策的不确定之处实在是太多了!未见其功、先见其害,还请钦差大人慎重考虑!” 见到吴启凡与周勃二人依然是反对自己的计划,赵俊臣冷哼道:“所谓后手,就是万不得已时才会施展的手段,自然是要承担一些风险!更何况,我也不会想当然的行事,已经是尽可能的准备周详了!我这段时间一直是乘棺而行,如今只要是再乘棺出现在战场上,就一定会引人瞩目,将士们见到我所乘坐的棺材,如何不会士气大振?蒙古人见到我的出现引起了这般大的骚动,又如何不会上钩?云峦山上还有一千护卫,皆是战兵新军之中最精锐的将士,每个人都是身穿内外三层护甲,除了刀枪之外也配备了最精良的火铳,我在云峦山也提前布置了防御工事,又如何不能抵挡蒙古人的攻山?……” 然而,就在赵俊臣详细解释自己的想法之际,赵大力却没有按照赵俊臣的训斥离开这里,反倒是突然“扑通”一声跪在赵俊臣的面前,垂首说道:“若是钦差大人您坚持要进入战场的话,小人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即可以让钦差大人您出现在战场之上鼓动士气、作饵诱敌,也可以切实保证钦差大人的性命安全!” 听到赵大力的说法,赵俊臣等人皆是一愣,吴启凡连忙追问道:“还有这般办法?快快说来!” 赵大力说道:“小人被钦差大人任命为护卫首领之后,就一直担心钦差大人会在战场上出现意外,也一直在考虑钦差大人遇到危险后的解决之策……前些日子,小人不经意间见到了一名禁军将士,此人的相貌与钦差大人竟有六七分相似,小人当时就动了心思,认为此人在关键时候或许会有大用,于是就秘密把他留在了身边、以备不时之需!……若是钦差大人您坚持要冒险,何不用此人为替身?这样一来,既是可以实现钦差大人您的计划,也可以保证钦差大人您的安全!” 赵俊臣听到赵大力的计划之后,却是再一次的“勃然大怒”:“这种蠢主意,亏你也想得出来!让替身代我冒险进入战场鼓舞士气?本钦差若是依照你的办法,岂不是欺骗了前线拼命作战的将士?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本官的名声毁掉暂且不说,将士们今后又要如何看待本官?本官又如何还有脸指挥将士们作战?” 然而,旁边的吴启凡与周勃二人听到赵大力的方法之后,却皆是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一个妙计! 说到底,他们反对赵俊臣的冒险行事,主要还是担心赵俊臣的安危罢了,只要是赵俊臣的安危可以保证,自然是一切都好商量。 于是,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之后,由吴启凡率先开口劝道:“钦差大人,这位护卫的计策颇有可行之处!您担心自己用替身的事情会影响军心,其实也大可不必,此事目前只有咱们四人知道,只要是替身引敌之后安全返回云峦山上,咱们四人也保守秘密,此事又有何人知道?” 周勃也连忙说道:“是啊,若是那替身当真是与钦差大人您有六七分相似,只要再穿上您的官服、并且是乘坐棺材进入战场,战场上的局势这般混乱,又有谁会认真分辨?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您亲自进入了战场!只要有吴大人与下官帮忙遮掩,别说是前线将士了,就算是云峦山的守军护卫们也决计不会知晓此事!” 见赵俊臣依然是有些“犹豫”,吴启凡则是再次说道:“若是钦差大人您不同意用替身进入战场,那下官与周大人也坚决不敢同意钦差大人您的冒险行事!若是钦差大人您执意要冒险行事,下官与周大人也会拼命阻拦!” 最终,在吴启凡、周勃、以及赵大力三人近乎是死谏的态度之下,赵俊臣终于是“不情不愿”的接受了赵大力的计策! 实际上,赵俊臣的种种表现只是做戏罢了,替身之策原本就是赵俊臣自己想出来的。 但此事若是由赵俊臣亲口提出,他这段时间幸苦建立的完美形象必然会崩溃,吴启凡与周勃二人固然是不会反对,但心中肯定会有想法,不仅是不会尽力帮着赵俊臣遮掩,说不定事后还会“不小心”泄露此事,而赵俊臣收买军心的计划也就会毁于一旦! 所以,赵俊臣就借着赵大力之口提此事,又利用这场表演让吴启凡、周勃二人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提供遮掩、保守秘密! 用通俗的话来讲,赵俊臣这就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其实,赵俊臣留着“替身”这招后手,原本就不是为了扭转战场局势,而是为了收买兵心! 按照赵俊臣最初的预计,此战的胜算极大,并不会有这么多的波折,所以赵俊臣的“替身”原本是等到战局渐定的时候进入战场,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自然是出尽了风头,并且还会把自己的勇敢形象深深植入将士们的心中,收买兵心的计划也会进展顺利! 这也是赵俊臣直到此时才抛出自己后手的原因! 谁知道,原本是胜算极大的战场局势出现了变故,赵俊臣的这招后手也就成了扭转局势的最后手段! 人们总是习惯通过从前的成功案例借鉴经验,而赵俊臣过去唯一的成功作战经验,就是初入陕甘境内的时候遭遇了蒙古人的袭击,最终则是利用一处山丘抵消了蒙古人的骑兵优势,最终也将袭击自己的蒙古骑兵全部剿灭! 如今,赵俊臣见到战场局势出现变故之后,首先就想到了自己当初的那场胜仗,然后又想到了云峦山的地形,接着则是想到了自己预留的替身后手,于是也就有了利用替身进入战场引诱敌军的计划。 也幸好赵俊臣设计的台词在这般情况之下依然适用,否则以赵大力的急智与演技,非要穿帮了不可。 不过,赵俊臣的这番表演固然是别有用心,但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依然是扭转战场局势。 所以,等到吴启凡与周勃按照预期一般表态之后,赵俊臣也就没有再矫情,而是认真的进行了一番布置。 大约过了一刻钟时间之后,在赵大力的传令之下,留在云峦山的护卫守军们纷纷汇聚到了山脚处。 而“赵俊臣”则是骑在马上一言不发,身后依然是由四名力士抬着一副棺材! 接着,吴启凡代替赵俊臣发表了讲话,向将士们讲诉了战局的严重性,也表明了赵俊臣的参战决心! 等到吴启凡讲完之后,“赵俊臣”依旧是一言不发,却是一副要以自身行动来表述立场的模样,率先策马冲下了云峦山,向着战场方向冲去! …… …… 第八百五十五章.戏与饵(四). …… …… 赵俊臣能够敏锐观察到战场上的局势变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拥有居高临下、身处于战场之外的优势,但赵俊臣只是战争经验近乎于无的一介文臣,连他都可以发现到的种种迹象,蒙古联军的三位统帅自然是不可能毫无察觉。 这些年来,南疆局势愈加混乱,一直都是战火连天,大战小战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屠城灭国的事情也不罕见,而苏合、阿木尔、雅思达三人能够活到现在,每一个人的战争经验都是极为丰富、战场嗅觉也是异常敏锐。 哪怕是身处于乱战之中,无法冷静观察战场全局,但他们三人依旧是隐隐察觉到了战场局势的轻微变化。 在混乱的战局之中,雅思达指挥着蒙古骑兵冲锋之际,突然转头向着苏合与阿尔木二人说道:“汉军好像有了些变化,眼前的这些汉军的装备更加精良,但他们作战之际不似刚才一般奋不畏死了!” 苏合在三人之中年纪最大,鏖战到了现在已经是体力到了极限,说话之际喘息声不断,但他的眼光依旧锐利,点头道:“确实是有些不同!伏击咱们的汉军兵力庞大,必然是不同地方的汉人军队集结在了一起,之前与咱们作战的那些汉军的兵甲稍差一些,但作战之际极为悍勇,给咱们制造了极大的麻烦与伤亡,而如今的汉军装备要更好一些,但作战意志不强,稍有伤亡就会退怯!显然他们是两支不同的军队!” 阿尔木紧紧盯着前方的战局,眼睛闪烁着如伤狼一般凶戾嗜血的光芒,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么说,那些悍不畏死的汉军已经差不多死光了?如今与咱们作战的兵力都是汉军的后备兵力?怪不得咱们麾下勇士们的体力明明已经到了极限,战力相较于初入战场的时候已经是大有不如,按理说早就应该处于劣势了,但战场局势依旧是僵持着,儿郎们的压力与伤亡甚至还变轻了……我刚才还以为是错觉,现在看来是咱们的对手变了!” 说到这里,阿木尔狠狠挥舞了一下马鞭,表情满是不甘与恼怒! 事实上,苏合与雅思达二人也是类似的表情! 如今与他们作战的汉军固然是兵甲优良,但因为作战意志的不足,给他们带来的压力与伤亡却是远不如之前那支悍不畏死的汉军,若是蒙古骑兵们尚有体力的时候,这样的敌人根本拦不住他们的冲锋与突围! 只可惜,蒙古军经过连夜赶路之后,体力与士气原本就已经消耗极大,如今又鏖战了一个多时辰,就更加是濒临极限了! 所以,虽然是汉军变弱了,但他们自己也同样变弱了,最终依旧是半斤八两,战局也只能依旧僵持着! 想到这些,蒙古军的三位统帅自然是心中愤恨、满是不甘。 尤其是再想到蒙古骑兵们的伤亡情况,这种愤恨与不甘也就更加强烈了。 这场血战之中,不仅是汉军伤亡了近四成之多的兵力,蒙古骑兵的伤亡也同样是高达三成有余!若是再加上被他们抛弃于小川河北岸的两千余哈萨克骑兵,蒙古骑兵已经损失了高达六千余人的兵力! 要知道,他们麾下的总兵力也不过是一万五千人罢了! 汉人的疆土辽阔富饶、境内百姓数以千万计,兵力储备自然是无穷无尽,但南疆的准噶尔汗国与各大部落则是不同,他们的成年男子皆是战力,但战争潜力则是远远不如汉人,一旦是兵力损伤较大,他们身后的整个部落都要面临衰落灭亡的危险! 如今因为汉人的伏击,他们的兵力遭遇了这般大的损伤,他们的部落也会因此而元气大伤,自然是心中滴血、充满了愤恨! 苏合的眼神阴鸷,说道:“咱们首先还是想办法突出重围吧!今日的仇恨,往后自然还有机会慢慢报复!儿郎们的伤亡固然是有些惨重,但只要能够突出重复,咱们就能够保存一点元气卷土重来!” 听到苏合的说法,阿尔木与雅思达皆是咬牙点头。 事实上,战局发展到了目前这一步,尤其是发现汉军的主战兵力已经消耗殆尽之后,他们三人对于蒙古军突围而逃还是较有信心的! 南疆的生存环境恶劣,又一直是战争不断,蒙古骑兵们早已经磨练出了无比坚韧的性格,并且蒙古骑兵与汉军对待战争的觉悟也是截然不同,南疆经常会发生屠城灭族的战事,所以对于蒙古骑兵们而言,战争不仅是意味着一时胜负,更还意味着整个种族的存亡! 若是汉军的目标只是击溃蒙古军、而不是彻底剿灭的话,蒙古骑兵的战意或许还不会特别强烈,但如今汉军明摆着是要彻底歼灭这支蒙古骑兵,却也就激发了蒙古骑兵们绝境求生的悍勇之气! 所以,苏合、阿尔木与雅思达三人皆是心中坚信,他们麾下的儿郎们哪怕是已经濒临极限,但依然还可以坚持得住!反倒是汉军已经失去了悍不畏死的气概,必然不会比蒙古骑兵坚持更多的时间,所以他们一定是可以成功突围! 当然,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们也会付出更加惨重的伤亡! 而就在苏合、阿尔木与雅思达三人暗暗下定决心之际,战场局势则是再次出现变化! 此时,蒙古联军已经把战线从小川河南岸推进到了云峦山以南,却见云峦山上再次冲出了一支小股汉军,迅速加入了战场之中! 这支汉军的作战表现异常悍勇,武艺战技也是非常娴熟,兵甲装备更是超乎想象的“奢侈”,所有人都是身穿内外三层甲胄,除了刀枪之外还配备了精良火铳,初入战场就表现得极为显眼,也给蒙古军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按理说,这支汉军即使是作战悍勇、兵甲精良,但兵力不过是六七百人,按理说不应该拥有影响战局的能力! 然而,当这支小股汉军进入战场之后,却是突然间带动了战场上所有汉军的士气与战意,原本是稍有伤亡就会迅速退却的汉军突然间变得异常勇猛,几乎已经不逊于这场战事最开始时的表现! 隐隐间,苏合、阿尔木与雅思达三人听到了战场上的汉军将士们皆是激动高呼着“钦差大人”云云。 然后,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汉军突然间士气大振的原因所在! 突然间加入战场的小股汉军之中,有一个人的存在颇是显眼,与寻常汉军的鸳鸯战袍截然不同,此人身穿艳红色的飞鱼袍极为扎眼,身后还有四名壮汉抬着一樽棺材紧紧相随,这个人在战场外围横冲直撞之际,所有的汉军将士更是拼命保护着他的安全! 很显然,汉人有重要人物进入战场了! * 姜泉乃是禁军之中的一名寻常士兵,他的武艺寻常、家世普通、相貌与才华也是平平,在禁军也是混日子居多,但他并不是毫无优点——相较于寻常的军中莽汉,姜泉的性子机灵,在偷奸耍滑、辨局明势方面颇有特长。 这一次,禁军援兵与固原边军、战兵新军一同伏击蒙古人,当固原边军与战兵新军冲在最前方拼命的时候,姜泉就一个劲的往后面缩;在友军不顾死伤的阻挡之下,蒙古骑兵落入重重包围之中迟迟不能突破,大多数禁军同袍也开始抱着痛打落水狗捡便宜的想法积极参与到了战事之中,但姜泉依旧是缩在战场边缘处不为所动! “边军那些人全都是一群傻子,这般血战之下,任谁都不能保证自己的性命,越是冲在最前面,就越是死得快!禁军的那些人平日里看着精明,但事到临头也是犯傻,边军明明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他们还以为能捡到便宜一个劲的跟着往前冲!现在照样是死伤惨重! 这些人也不想想,这场战事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在这里剿灭了蒙古鞑子,也是高官显贵们的荣耀与军功,而咱们这些小兵又能得到什么?若是战死了也只有几十两抚恤银子,还未必能拿到手,又何必要这般拼命?如今,那些高官显贵们躲在大后方性命无忧,美名其曰是指挥大局,却要我们这些小兵为了他们的荣华富贵拼上性命,凭什么?难道高官显贵们的性命就值钱,咱这种小兵的性命就不值钱了?” 存着这样的想法,姜泉一直是暗暗缩在战场边缘处,只是装模作样的挥舞刀枪、大喊大叫,偶尔遇到落单受伤的蒙古骑兵的话,他也会与同袍们抢人头,毕竟蒙古人的首级能够换一些军功赏银,但若是让他冲在最前方拼命的话,却是绝无可能! 事实上,与姜泉想法类似的禁军将士还有许多,皆是惜命的老兵油子。 战事发展到最后,随着禁军援兵的伤亡越来越多,姜泉也愈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暗暗有些得意的想道:“这些傻子果然死得快,还好我机灵躲得远远地……蒙古人突围就突围吧!反正我是北直隶人,蒙古人祸害不到我家乡那里……那些高官显贵全都是缩在后面惜命,我又何必出头……” 然而,就在姜泉暗思之际,原本就已经是混乱无比的喧嚣战场之上,突然出现了一阵异常的骚动! 无数的汉人将士目瞪口呆的看着云峦山的方向,表情间满是不可思议! “快看,是钦差大人!钦差大人来了!” “钦差大人竟然会亲身犯险!” “钦差赵大人上阵杀敌了!” “快去保护钦差大人!” “将士们!钦差大人的金贵之躯,尚且不知惜命、亲自提刀杀敌,我等又如何敢退后?随我冲去杀敌!” “追随钦差大人!杀尽蒙古鞑子!” 阵阵的激动呼喊声中,姜泉见到一队明军从云峦山上冲了下来,为首之人身穿二品文官服饰,身后还跟着四名壮汉抬着一樽棺材,远远看去不是钦差赵俊臣又是何人? 只见“赵俊臣”进入战场之后,表现极为勇敢,手提长刀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方,直向着战事最酣处冲杀而去,竟是完全没有顾及自身安危! 与此同时,“赵俊臣”身后护卫们一边随着赵俊臣冲入战场,一边向着战场上的前线将士们大声喊道:“钦差大人与前线将士并肩作战、共同杀敌!将士们随着钦差大人冲啊!” 赵俊臣乃是朝廷钦差、二品大员、皇帝宠臣,并且还是文官的身份,作战之际竟是完全没有惜命的意思! 见到这一幕,姜泉只觉得不可思议! 愣愣的注视了赵俊臣的身影片刻之后,姜泉突然一咬牙,却是把之前的自私想法全部抛在脑后,提着刀向着战场深处杀去! …… …… 第八百五十六章.戏与饵(五). …… …… 这些天以来,莫小林的脑子一直都是晕乎乎的。 他原本只是一名饱受排挤的底层禁军士兵——因为相貌过于秀气的缘故,莫小林经常会遭到同袍们的欺辱,还要随时提防某些拥有特殊癖好的禁军将士对他的不怀好意。 可以说,自从入伍之后,莫小林就因为自己的相貌而受尽了苦头! 面对种种不公,莫小林也算是奋发图强了——他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好欺负的“娘炮”,也为了在群狼环伺之中保护自己的“节操”,这些年来一直是勤于操练,在个人武艺方面尤其用心!不论刀枪还是骑术,莫小林在禁军之中皆是属于拔尖之列! 并且,与自身相貌的秀气白净截然不同,莫小林的性格并不软弱,平日里遇到同袍羞辱之际总是激烈反抗,军中私斗之际也要数他出手最为狠辣,还在禁军之中赢得了一个“竹叶青”的称号。 竹叶青蛇,其体色翠绿,又喜栖息于植物上,表现低调不易被人发现,但若有人经过其栖息地,一旦是误触或逼近蛇体,就必然会被咬伤,蛇吻毒性猛烈,一旦被咬就会危及性命! 这般外号,足以说明莫小林的性格特点。 按理说,以莫小林的表现与武艺,在禁军之中早就应该冒头了,哪怕是因为没有靠山的缘故无法升迁太快,但至少也能混上一个总旗官的职位。 可惜,自从某位禁军武官向莫小林提出了“龙阳之欢”的邀请,却又被莫小林坚决拒绝之后,莫小林的升迁之路就被彻底堵死了,至今也只是一介寻常小兵。 原本,莫小林还以为自己就要在禁军底层消磨一生了! 然而,最近这段时间以来,莫小林的命运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这种转变究竟意味着什么,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莫小林却是想不清楚。 发生这般变化的契机,也同样是因为他的相貌! 明军进入巩昌府的时候,随着一纸调令,莫小林的身份突然间发生了变化,从一名普普通通的禁军底层士兵一跃成为钦差赵俊臣的近身侍卫! 赵俊臣是谁?朝廷的权臣之一、德庆皇帝的宠臣、全权掌控陕甘军政的钦差大人! 能够成为赵俊臣的近身侍卫,对于莫小林而言绝对算是一步登天了!若是趁机成为赵俊臣的亲信,莫小林在一年之内连升六七级也不是什么难事! 莫小林至今还记得自己收到调令之后,那些平日里总是欺辱自己的同袍们所展现出来的惊羡与谄媚的表情! 当时,莫小林还以为自己终于是时来运转,一身武艺也终于有了发挥的余地! 然而,当莫小林兴冲冲的赶到赵俊臣的行营之后,都还没有来得及见到赵俊臣本尊,就被人秘密控制了起来! 然后,莫小林才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被选为赵俊臣的近身护卫,并不是因为他的武艺有多高强,也不是因为他平日里的表现有多出众,而只是因为他的相貌身材与钦差赵俊臣有六七分相似,所以就被侍卫首领赵大力看中、成为了钦差赵俊臣的秘密替身! 自己的命运转变,依然是因为相貌缘故,这对于莫小林而言可谓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得知真相之后,莫小林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是灰心丧志,只觉得自己还不如回到禁军之中、以一名普通的禁军士兵的身份上阵杀敌,那样的话至少还有升迁的指望,却不似现在一般失去自由、见不得光。 就在莫小林渐渐绝望的时候,赵俊臣却是突然现身与他交谈了一次,表示莫小林的替身任务只是暂时的,并不会长时间限制莫小林的自由,若是莫小林担任替身期间表现出色的话,赵俊臣至少也会为他保证一个千户武官的前途! 这番承诺,让莫小林终于是再次燃起了希望,也心甘情愿的成为了赵俊臣的替身! 而今天,则是莫小林第一次执行替身的任务。 为了自身前途,莫小林原本就打算尽心尽力的完成任务,当他扮作赵俊臣的身份进入战场之后,感受到那种受到万众瞩目、以一己之力搅动战场局势的感觉,内心深处更是兴奋了起来! 莫小林突然发现,他这些年勤练武艺的原因,并不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羞辱,更是为了追求这种万众瞩目、众望所归的认同感! 莫小林的任务,原本只是现身于战场边缘处一场秀罢了,只要在侍卫们的配合之下击杀几名蒙古骑兵,这项任务也就算是完美完成了! 最开始的时候,莫小林也是按照剧本表演,但他在侍卫们的配合下杀死了两名蒙古骑兵之后,眼见着战场上所有人都在关注自己,内心愈加兴奋之余,也不由是头脑发热,一时间竟是忘记了剧本,却是直接驱马向着战场最焦灼的地方奔去! 莫小林这次作为赵俊臣的替身进入战场,赵大力也是一同行动,既是为了保证莫小林的安全,也是为了防止莫小林出现破绽,任务极为重要。 要知道,莫小林如今可是“赵俊臣”的身份,若是他在战场上死于非命,不仅是明军会士气大挫,赵俊臣今后的处境也会变得非常尴尬。 眼见到自己不过是稍有疏忽,莫小林就突然向着战场上最危险的位置冲去,侍卫们却不知道他们眼前这位表现异常武勇的“赵俊臣”只是一名替身,不仅是没有阻止,反而是纷纷激动振奋的紧紧追随于后,赵大力不由是吓得够呛,急忙是驱马追赶莫小林,希望自己可以拦住莫小林的冒险举动! 然而,莫小林这些年来勤于操练,他的骑术竟是比“夜不收”出身的赵大力还要更胜一筹,再加上他胯下坐骑乃是赵俊臣的千里宝马,所以赵大力哪怕是疯狂挥动着马鞭,却也完全不能拉近双方的距离! 见到这般情况,赵大力不由是急出了一身大汗,情急之下只好是大声喊道:“所有人都去保护钦差大人!快去保护钦差大人!切不可让钦差大人受到伤害!兄弟们,钦差大人与咱们并肩作战、共同杀敌!咱们随着钦差大人冲啊!” 在赵大力看来,如今的情况下唯有鼓动所有将士一同随着莫小林冲锋陷阵,才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莫小林的危险! 事实上,并不需要赵大力刻意鼓动,战场内的明军将士们见到莫小林的武勇表现之后,所有人都彻底沸腾了! 连赵俊臣这样身份尊贵的文臣都是冲在最前方,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缩在后面? 不得不说,莫小林的表现虽然是脱离了赵俊臣预先设计好的剧本,但不论是振奋士气还是以身做饵,皆是效果拔群! “赵俊臣”现身战场的举动,对战局的影响是极为明显的! 明军将士们的战意士气原本已经到了临界点,即将要由盛转衰,但他们见到赵俊臣亲身加入战场的举动,又见到“赵俊臣”的奋勇表现之后,顿时是忘记了身体与精神的疲惫,也抛开了内心的怯弱与私念,原本就已经是冲在最前方的明军作战之际表现愈加悍勇,原本是退缩在战场后方的将士们也大都是用一种奋勇无畏的姿态冲向了战场最激烈的地方,甚至还有许多原本已经退出战场的伤兵也纷纷是重新加入了战场之中。 这种转变,近乎是肉眼可见! 原本是处于守势的明军,突然间发起了猛烈的攻势,原本已经渐渐占据上风的蒙古骑兵,也突然间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随着战场局势再次变得激烈,两军的伤亡情况也是在短时间内大幅激增! 与此同时,因为莫小林的耀眼表现,蒙古联军的三位主将已经把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 * “此人出现在战场之后,原本已经是战意不足的汉人军队竟是在短时间内士气大振,拥有这样的影响力,必然是汉人的大人物!” 看着战场上横冲直撞的“赵俊臣”,雅思达目光阴鸷,冷声说道。 阿木尔咬着牙点头道:“可恶!战场局势原本已经渐渐偏向咱们了,但这个人出现在战场之后,汉军表现突然奋勇了许多,咱们麾下的勇士们压力大增,伤亡也愈加惨重了!若是这样下去的话,咱们再想要突围可不容易,最后即使是成功突围了,恐怕也要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苏合略懂一些汉话,听到战场内明军将士纷纷是高呼“钦差大人”之后,则是面现讶色,惊声道:“我听汉人的叫喊,这个人好像就是汉人钦差赵俊臣!我听说他代表着汉人皇帝,是汉人的最高统帅,所有人都要听从他的指挥命令!……没想到这个人竟有这般胆色,敢亲自加入战场作战!……不仅是亲身加入了战场,悍勇之态更是不逊于我漠南勇士了!” 说到这里,苏合的眼神突然是微微一闪,又说道:“不过,这也是咱们的一次机会!此人代表着汉人皇帝,只要是咱们在战场上擒住了他,所有的汉人军队就再也不敢妄动了,到时候咱们甚至还可以要挟更多的好处!” 听到苏合的说法,雅思达与阿尔木皆是精神一振。 雅思达急忙问道:“这个人竟有这般重要?你可是确定?” 苏合点头道:“我曾经向汪泉仔细了解过汉人的事情,这个赵俊臣在汉人之中的地位极高,甚至还要远远高于巴根大人在蒙古联军的地位,相当于汉人皇帝的分身,咱们若是擒住了他,就几乎相当于擒住了汉人的皇帝!” 得到苏合的肯定答复之后,雅思达冷眼看着“赵俊臣”在战场上的活跃表现,尤其是见到“赵俊臣”渐渐逼近了战场核心位置之后,却是冷笑道:“既然这位汉人贵人不在乎自己的死活,那咱们就成全了他!传令下去,让勇士们不要再与汉人纠缠,尽量收拢兵力,咱们去邀请这位贵人前往蒙古大营做客!说不定,这场苦战虽然是伤亡重了些,但咱们的收获要比预想中更多!” …… ps:对虫子而言,时间碎片化是码字的最大敌人! …… 第八百五十七章.胜(一). …… …… 就在前线将士们因为“赵俊臣”的武勇表现而备受激励之际,赵俊臣的真身则是站在云峦山上仔细观察着战场局势。 不过,赵俊臣使用替身的事情只有吴启凡、周勃、赵大力三人知道,即使是云峦山上的守军也被瞒着,所以赵俊臣也就脱下了身上官袍,换上了一身寻常的明军服饰,扮作是吴启凡的身边护卫。 见到战场局势的变化之后,赵俊臣的心情有些复杂,即是有些得意,也是有些羞愧。 很显然,“赵俊臣”出现在战场之后,前线将士们尽皆是是士气大振,这代表着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幸苦与作秀并没有白废,他已经在将士们的心中树立起了极高的声望,否则振奋士气的效果不可能会是这般显著,也不可能是这样的立竿见影。 简而言之,赵俊臣收买兵心的计划进展顺利! 尤其是目前战场上的将士们大都是出身于禁军,平日里驻守在京城附近,若是赵俊臣趁机掌控部分禁军为己用的话,未来的某些时刻必然会有极大用处,这其中所代表的意义自然是不言而喻! 禁军的战力固然是比不上边军,但赵俊臣的根基毕竟是在庙堂中枢,所以禁军对于赵俊臣的重要性却是要比寻常边军大得多! 不过,心中暗暗得意之余,赵俊臣却也难免是有些羞愧。 毕竟,战场上的将士们是这样的信任赵俊臣,皆是因为赵俊臣的出现而奋不畏死,但赵俊臣本质上则是一个惜命之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就绝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却是用替身欺骗了他们。 当然,愧疚归愧疚,但赵俊臣并不觉得后悔,心中情绪终究还是得意更多一些,愧疚只占了很少一部分。 * 事实上,不论得意还是愧疚,在赵俊臣的心中皆只是一闪而逝。 绝大多数时候,赵俊臣都只是专注冷静的观察着战场局势的变化,并没有考虑太多未来的事情。 见到自己的替身出现振奋了前线将士的士气之后,赵俊臣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实现了一半,只要是前线将士们的战意犹在,蒙古人就不可能轻易突围!哪怕是最终成功突围而逃,也必然会损伤惨重,这一次的战略目标也算是基本实现了!——当然,明军将士的死伤也会超乎预计。 再看到蒙古骑兵们开始集结、打算突袭替身莫小林之后,赵俊臣则是下意识的轻轻拍掌,认为自己的计划就要尽全功了!只要是蒙古骑兵被莫小林引到云峦山的山脚处,他们就再无突围而逃的可能,明军将士们的伤亡也可以大幅降低! “希望赵大力与莫小林他们注意到了蒙古军的动向……他们这次进入战场只带了六百护卫,虽然全都是装备精良的骁勇之士,也吸引了许多前线将士的追随,但也挡不住蒙古骑兵的全力攻击,这个时候他们就应该及时退回云峦山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的目光开始在战场上寻找替身莫小林的踪迹。 寻了一圈之后,赵俊臣终于发现了莫小林在战场上的身影,却不由是目瞪口呆! 有那么一瞬间,赵俊臣还以为自己见到了长坂坡上七进七出的赵云! 只见莫小林已经抛下了中看不中用佩剑,反倒是不知从何处寻到一根长枪,如今满是一副白马银枪的绝世武将风采,人马合一、长枪如蛟,正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哪里战事最焦灼他就会奔向哪里! 前线将士们见到莫小林的悍勇表现之后,也是拼命保护与积极配合,帮着莫小林挡住了蒙古骑兵绝大部分的攻击,莫小林的枪技骑术原本就是不俗,如今只需要与护卫们一同围攻少数敌人,自然是表现极为耀眼,虽然不敢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但也被他连续击杀了好几名蒙古骑兵! 而莫小林连续击杀蒙古骑兵的表现,却也让前线将士们的战意士气再涨!明军对于蒙古骑兵的攻势也是一波强过一波! 只是,赵俊臣站在云峦山上,却是可以清晰看到蒙古骑兵的主力已经集结,并且是渐渐逼近了莫小林的位置,双方很快就会迎头撞上! 见到这一幕之后,赵俊臣忍不住用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眉心处,心中焦切担忧之余,也满是无奈!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对于这种脱离计划的意外状况,已经渐渐感到麻木了! 自从这场战争开始之后,赵俊臣的各项计划就几乎没有顺利完成过,总是会被各种意外状况打断! 前些日子,赵俊臣原本是打算直接率领大军包围蒙古联军的主力,将蒙古联军逼退到渭水附近进行决战,结果这项计划还未开始,就遇到了天水城的民乱,逼得赵俊臣不得不改变计划,连夜带领军队转移潜伏、隐藏踪迹。 这次的战事,赵俊臣原本是打算在小川河南岸拖住蒙古军的主力,等到小川河北岸的伏兵剿灭了蒙古人的断后兵力之后,就可以及时支援小川河南岸战场,这场战事也就可以顺利结束,谁知道北岸伏兵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状况,至今也不能脱身。 如今,赵俊臣只是让莫小林现身战场边缘做一场秀即可,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莫小林的表现会是这样的“优秀”,竟是直接冲向了战场最焦灼的地方,并且还连续亲手斩杀敌人!只不过,莫小林的优秀表现也让他错过了返回云峦山的最佳时间,已经被蒙古人紧紧盯上了! 接二连三的意外状况,让赵俊臣疲于应付之余,却也深刻体会到了一件事情——他果然只是一个凡人罢了,终究是不可能控制这世上的所有事情,每当他认为计划顺利的时候,现实就会给他狠狠一拳! 当然,这也与赵俊臣遇事之际总是喜欢用计取巧有关! 或许是因为赵俊臣总是处于弱势的缘故,他总是倾向于用计取胜,但一项计策越是设计巧妙,所涉及的环节就越多,临到关键时候也就越容易出现问题,到了混乱的战场之上,这种情况也就越加明显了。 并且,战场与庙堂不同,庙堂争斗之际赵俊臣只需要关注某几位最重要的人物就好,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太子朱和堉等人固然是手段不凡、心智高超,但他们绝大多数时候都会遵守庙堂潜规则,只要摸透了他们的心性与目标,赵俊臣就可以大致猜出他们的想法与动作,也就可以料敌预先、全盘掌控! 与庙堂党争相比,战场局势就过于混乱了,涉及的因素也是更多,许多不经意的情况就会影响大局,绝不是少数几人就可以决定一切,赵俊臣依然是用庙堂党争的心态处理战场之事,自然是遇到了不适应的问题。 眼看着大股蒙古骑兵渐渐向着莫小林的位置逼近,赵俊臣不由是心情焦切,紧盯着双方之间的距离,暗想道:“赵大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这么任由一个替身胡来!若是这个替身死在了战场上,今后的事情可就麻烦了!不仅是前线将士们会阵脚大乱,我用替身的事情也就难以隐瞒,这些日子收买兵心的成果也就要丢掉大半……只希望赵大力与莫小林他们及时察觉局势变化、尽快脱离战场返回云峦山,否则就要来不及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 …… 第八百五十八章.胜(二). …… …… 赵大力身材高大、相貌粗豪,一双虎目总是瞪着,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好招惹。 军队之中大都是粗糙汉子,赵大力这样的相貌气质很轻易就可以得到同袍们的认同,而像是莫小林这样白净秀气的相貌,对于文臣而言自然是加分项,但在军旅之中就会备受歧视与欺辱。 所以,赵大力自然是无法体会莫小林这些年的艰难境遇,也无法理解莫小林无论多么努力也无法得到同袍认同的绝望与焦躁。 如今,莫小林扮作赵俊臣的样子进入战场之后,这种万众瞩目、备受崇敬的感觉就像是罂粟一般让他无法抗拒、欲罢不能——虽然莫小林心中也很清楚,前线将士真正瞩目崇敬的人是赵俊臣,而他只不过是赵俊臣的替身罢了,但莫小林依然是心情激荡、头脑发热,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赵大力并不了解莫小林的过往经历,也不了解莫小林的心情,自然也就不明白莫小林突然间冲入战场深处的举动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 在赵大力看来,莫小林就是疯了! 眼看着大量蒙古骑兵即将袭来,赵大力终于是拦住了正在发疯的莫小林。 “你他妈究竟在干什么!你现在是代表着什么身份!?战场上需要你来逞英雄?钦差大人的反复叮嘱,你竟然也敢抛在脑后?坏了钦差大人的计划,你负的起责任?若不是你现在扮作了钦差大人的模样,老子非要宰了你不可!” 赵大力抓住莫小林的手臂、拽到自己的身边,一时间也顾不得表面尊卑,冲着莫小林的耳朵低声吼道。 心情急切之下,赵大力难免是用力过猛,险些把莫小林从战马上拉下来。 而赵大力的举动,也终于是让头脑发热的莫小林渐渐冷静了下来。 然后,莫小林才发现自己在一时激动之下,竟然严重违背了赵俊臣的命令! 刚才与蒙古人捉对厮杀之际,莫小林的表现堪称悍勇,但此时却是忍不住面色发白。 莫小林磕磕巴巴的解释道:“我、我这样也是想要更好的实现钦差大人的计划,并不是有意违背……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 然而,不等莫小林说完,就被赵大力急声打断道:“别说废话了!蒙古人的主力被你引来了,快跑吧!再不跑命就没了!你平时找死我不拦你,但你现在是钦差大人的模样,绝对不能死!” 听到赵大力的说法,莫小林转头一看,也见到了向着他们的位置奔袭而来的蒙古骑兵——这支蒙古骑兵的兵力大约有两三千余人,双方距离已经不足一里之遥,在蒙古骑兵的奔袭之下,这般距离不过是转瞬即至! 要知道,蒙古军如今也同样是伤亡惨重,大约只剩下了七千余人的残兵,而这支蒙古骑兵已经是他们目前可以集结的最大力量了! 与此同时,明军在战场上同样是分散了,莫小林与赵大力附近的明军将士大约只有两千人左右,一部分是追随莫小林进入战场的战兵新军,另一部分则是战场上聚集而来的前线将士,显然是拦不住蒙古人的全力突袭! 赵大力显然是早就想到了这些,说完就拉着莫小林向着云峦山的方向奔去! 疾奔而逃之际,赵大力向着附近的明军将士们大声喊道:“兄弟们,蒙古鞑子意欲对钦差大人不利,快去挡住他们!保护钦差大人!” 随着赵大力的话声落下,周围的明军将士也大都是发现了奔袭而来的蒙古骑兵。 人们若是对某项事务产生了既定印象之后,就会出现一定的思维惯性,哪怕是这件事务的后期表现与预期印象不符,也会主动找理由解释,并不会很快就推翻从前的想法。 如今,明军将士们已经被“赵俊臣”刚才的表现征服,并没有因为“赵俊臣”的临阵脱逃而心生不满,也没有因此就认为赵俊臣胆小,反而是没有丝毫迟疑,纷纷高呼着“保护钦差大人”、“拦住蒙古鞑子”的口号,迎着蒙古骑兵冲去,意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蒙古人的袭击、为赵俊臣争取逃跑的时间! 很快的,明军将士们与突袭而来的蒙古骑兵撞在了一起——战马撞飞了明军将士的身体、长枪插入了蒙古骑兵的胸膛,在一阵厮杀声与哀嚎声之中,战场上又增加了大量的尸骸! 而就在将士们拼命阻拦蒙古骑兵之际,鼓动将士们拼命阻拦的赵大力却是压根没有回头观望的意思,只是愈加用力的抽着马鞭加速逃离战场。 对于赵大力而言,往日同袍们的性命当然是没有赵俊臣的计划重要! 毕竟,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边军夜不收,而是成为了赵俊臣的亲信,立场早就不同了。 * 与此同时,云峦山上。 赵俊臣见到莫小林与赵大力几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脱离了险地之后,心中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们逃脱的时机已经有些晚了,接下来免不了要遭到蒙古人的追杀,必然是险象环生,但终究是没有陷入蒙古人的包围,又有前线将士们的拼命阻拦,最终逃回云峦山的可能性依然不小。 “如今的战场上,蒙古人的残兵大约还有七千余人,但因为战场局势混乱,他们的兵力已经被打散了,这个时候蒙古人的主将竟然还能在短时间集结到三千余兵马,倒也是手段不凡…… ……目前的局势下,若是赵大力与莫小林他们将这三千余蒙古骑兵引到云峦山下,我军在战场上的兵力优势就可以彻底巩固,只要拖延一段时间,等到前线将士们解决了战场上的蒙古残兵之后,就可以集中兵力支援云峦山,攻打云峦山的蒙古骑兵也就不足为惧了,这场战事也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 ……眼下的忧虑,却是战场上的前线将士们见到蒙古人攻打云峦山之后,会不管不顾的舍弃留在战场上的蒙古残兵、一窝蜂的赶来云峦山支援,这样的话攻打云峦山的蒙古骑兵固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剿灭,但战场上的蒙古残兵却也就有了脱逃的机会,也就不能一举而竟全功……” 想到这里,赵俊臣冲着身边的吴启凡说道:“我的替身还在战场上,如今并不方便下令,还要劳请吴大人你代我传达一道命令,派出几十匹快马前往战场,务必要赶在蒙古骑兵攻打云峦山之前,向前线将士们传达一项吩咐,就说他们的首要之务依然是全力剿灭战场上的蒙古残兵,云峦山上的防务早有布置,让他们不必操心,只要在半个时辰内结束战事赶来支援就好!……此外,再吩咐云峦山上的守军,就说蒙古人即将要攻山,让他们做好准备,只等我的替身逃回云峦山上,就可以用事先俺的那些布置抵御敌人了!”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吴启凡不敢怠慢,连连点头之后就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前去传令了! * 而就在赵俊臣进行准备的同时,苏合、阿木尔、雅思达三人集结了三千骑兵意欲突袭汉人钦差,心中满以为能够一举建功,却没想到汉人钦差会是如此机警,他们不过是刚刚逼近就当机立断的逃走了,完全不见刚才的悍勇之态,而他们也遭到了附近汉人军队的拼命阻拦。 见到煮熟的鸭子即将要飞走,三位蒙古主将自然是心中大急,率领着蒙古骑兵疯狂冲击着汉军防线,意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击破汉军防线之后继续追杀汉人钦差。 三位蒙古主将之中,苏合的年纪最大,也最是老奸巨猾,见到“赵俊臣”逃跑之际的当机立断之后,再看到“赵俊臣”逃去的方向位置,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所以,就在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领兵冲锋的时候,苏合则是故意放慢了马速、落在了后面暗暗思索着什么。 片刻之后,苏合的老眼闪过了一丝精光,再次驱马来到了雅思达与阿木尔的身旁,急声道:“雅思达将军、阿木尔首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汉军拼命拦着咱们,前仆后继、源源不绝,咱们就算是突破了汉人的阻拦,也必然是耽误了时间,汉人钦差早就逃远了……这样吧,由我率领诸察合台骑兵在这里拖住汉人,你们两位则是率领本族勇士绕过汉人的阻拦继续追杀汉人钦差!只要是抓住了汉人钦差,此战咱们就赢了!” 这一战发展到了现在,苏合屡次提出了正确的意见,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已经下意识的习惯按照苏合的建议行事,再加上战局的混乱让二人无暇细想,所以他们很快就同意了苏合的意见。 于是,在三位蒙古主将的传令之下,蒙古骑兵们与明军脱离了接触,然后则是由苏合率领着诸察合台骑兵利用骑兵的移动优势与骑射本领不断骚扰着明军防线,明军大都是步兵,对此也是无可奈何,而雅思达与阿木尔则是率领着各自部落的骑兵两千余人绕开了明军的阻拦,向着莫小林与赵大力逃走的方向继续追杀而去! …… …… 第八百五十九章.胜(三). …… …… 蒙古骑兵的追击非常迅猛,决心也非常坚决,赵大力与莫小林的一路逃窜可谓是狼狈异常。 只奈何,战场太过混乱了,赵大力又是边军的“夜不收”出身、逃亡经验最是丰富,如今为了保护赵俊臣的替身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总是鼓动一路上所遇到的明军将士为他们阻挡蒙古骑兵的追击。 最终,在前线将士们的拼命阻拦之下,赵大力与莫小林总算是险之又险的逃回了云峦山。 只不过,为了逃回云峦山,他们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云峦山原本有守军一千余人,莫小林代替赵俊臣进入战场的时候带走了其中六百人,全都是边军之中最精锐的战士,但他返回云峦山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了不足三百人,余下的护卫不是战死就是失散。 至于赵大力与莫小林二人,在蒙古人的疯狂追杀之下也或多或少受了一些伤,赵大力的左臂挨了一箭,莫小林也是满脸血污,却是不知道这些血污究竟是谁的。 赵大力护送莫小林逃回云峦山之后,蒙古追兵也是紧随而至,即刻就开始了攻山,原本还算安静的云峦山顿时也成为了混乱战场的一部分,幸好是山上的守军们早有准备,拼命把蒙古人的第一波攻势给挡了下来。 * 却说,逃回云峦山之后,赵大力就以“检查钦差大人是否受伤”为名,一路护送莫小林来到了云峦山腰处的帅帐之内。 空荡荡的帅帐之内,真正的赵俊臣已经等候多时了。 进入帅帐之后,原本还对“赵俊臣”异常恭敬的赵大力却是突然翻脸,见到帐内除了赵俊臣之外再无别人之后,就一脚踹到了莫小林的身上,顿时把莫小林踹翻在地! “你他妈在战场上也敢发疯,差点害死了老子不说,更还险些坏了钦差大人的计划,今天幸好是逃回来了,若是刚才被蒙古人追上,老子看你要怎么办!连钦差大人的吩咐你都敢不听……你可是钦差大人的替身,若是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战场上,岂不是要让钦差大人坐蜡……” 因为战场上的险死还生,赵大力此时的情绪颇为焦躁,低声咆哮间就要继续用脚踢踹莫小林的身体。 莫小林也自知理亏,却是趴在地上不吭一声,只是任由赵大力惩处自己。 见到这一幕之后,赵俊臣则是眉头一皱,开口阻止道:“罢了,如今蒙古人正在攻山,我必须要尽早前去主持大局,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对于莫小林的妄自行动,赵俊臣其实也是心中不悦,但不得不说,这次的引敌计划只是赵俊臣一拍脑门的决定,并不算是多么严密精巧的妙计,会出现一些意外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更何况,从实际情况来看,莫小林的妄自行动固然是风险极大,但也更好的实现了“振奋士气”与“以身诱敌”的目标,以结果而论的话,莫小林的行为反倒是功大于过。 所以,赵俊臣向来是实际主义者,对于莫小林的做法只是心中不悦而已,并不是多么愤怒,更不似赵大力一般失去理智。 只是,听到帅帐外的冲田厮杀声,赵俊臣的心情也有些急切,想要尽快赶去防线指挥大局。 于是,拦住了赵大力之后,赵俊臣的目光转向了莫小林,快声说道:“你的事情等到战后再说,现在你我二人先换回身份,将士们若是见我进入帅帐之后迟迟都没有现身,难免会乱想,说不定还会自乱阵脚……”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莫小林连忙起身脱掉了身上的官服、双手递给了赵俊臣。 因为莫小林在战场上的横冲直撞,这身官服已经是多处破烂、遍布血污,但赵俊臣并不以为意,直接就套到了身上。 穿衣之际,赵俊臣突然瞄到了莫小林脸上的血污,只见莫小林的右脸上裂开了一道伤口,这道约有寸长,横在耳朵与鼻梁之间,再往上些许就会伤及右目,不断有血液流出,看着颇是吓人。 见到这一幕之后,赵俊臣再次皱起了眉头,问道:“你受伤了?”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一直沉默不语的莫小林终于开口,连忙说道:“逃回云峦山的路上,有一道流矢划破了脸颊,但这点伤势并不碍事,小人并不在意自己的相貌……” 赵俊臣却是开口打断道:“我不是问你伤势严重不严重,而只是想要知道可否有人注意到你受伤的事情!” 莫小林是扮作赵俊臣模样的时候受伤的,若是他受伤的事情被人注意到了,对于赵俊臣而言也是一个麻烦,今后就必须要继续扮成受伤未愈的样子,否则替身的事情就会露出破绽。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莫小林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赵俊臣关注他的伤势并非是出于关心,而只是担心替身的事情露出破绽罢了。 于是,莫小林连忙摇头道:“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小人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脸上就溅上了蒙古鞑子的血迹,而小人脸颊受伤的时候正是蒙古人追杀最急之际,那时候所有人都是一心只想着逃回云峦山,绝不会留意到小人受伤的事情,即使是注意到了小人脸上的血迹,也不敢肯定小人受伤的事情,只会以为那是蒙古鞑子的血迹!” 赵俊臣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之后,却是走到了赵大力的身旁,用手沾了一些赵大力伤口附近的血液涂抹在脸上,然后就向着帅帐外走去。 此时,即使是在帅帐之内,也能听到云峦山上的厮杀声冲天,显然是蒙古人的攻山正处于最激烈的时候,赵俊臣心中有些焦切,自然是要尽快赶去指挥。 然而,就在赵俊臣即将要走出帅帐的时候,莫小林的表情经过一阵变幻之后,却是突然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冲着赵俊臣大声说道:“钦差大人,小人在战场上的冲动行事全是为了完成您的交代,并不是有意违背您的吩咐!……小人如今已经把蒙古人引到了云峦山上,也振奋了前线将士的士气,虽然是出现了一些波折,但也算是有了一些功劳……您、您可不要忘了当初的承诺!” 听到莫小林的话声,赵俊臣的脚步微微一顿。 稍稍一愣之后,赵俊臣才回想起莫小林所说的“承诺”是指什么——赵俊臣曾向莫小林保证过,若是莫小林扮作自己替身期间表现出众的话,就保证给莫小林至少是一个千户官的前途! 见到莫小林表情间的殷切盼望,再思及自己当初对莫小林的摸底调查,赵俊臣也就大致猜到了莫小林在战场上突然“发疯”的缘由。 从某方面而言,莫小林渴望自己能够成为赵俊臣这样的大人物,备受瞩目、军心所归——当然,赵俊臣收买兵心只是布局庙堂的一部分,而莫小林的目标只限于军中,但也算是野心不小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赵俊臣竟是稍稍犹豫了一下。 然后,赵俊臣并未表明态度,只是迈步走出了帅帐! * 当赵俊臣走到帐外,却见到吴启凡与周勃二人正在帐外焦急等待着自己。 见到赵俊臣现身之后,两人快步走到赵俊臣的面前,急声说道:“钦差大人您总算是现身了!如今蒙古人发疯一般不断攻山,还需要钦差大人您亲自坐镇指挥才好!” 赵俊臣点了点头,问道:“蒙古人的攻山可有挡住?南岸战场的情况如今可有变化?” 说话之际,赵俊臣一副雷厉风行的模样,率先向着山腰处的防线快步走去! …… …… 第八百六十章.胜(四). …… …… 云峦山的范围约有千顷,但地势并不算是多么陡峭,山路大都只是缓坡,位于西方的山口也较为宽阔,山腰位置以下植被密集,主峰的高度仅有两百余丈。 简而言之,云峦山绝不是天堑之地。 赵俊臣当初选择云峦山作为埋伏之地,就是认为云峦山的地势既有利于藏兵,也有利于大军快速行动。 然而,这样的山势固然是利于藏兵与行动,但并不利于防御! 事实上,引诱敌人进攻云峦山只是赵俊臣临时决定的计划,已经超出了赵俊臣的战前预料,否则赵俊臣肯定会选择一处地势险峻的地方作为行营之处。 幸好,因为云峦山紧邻小川河南岸,距离战场不过是两三里,随时都有可能会受到战事的波及,而赵俊臣又是一个惜命之人,开战之前自然是重点加强了云峦山的防备,安排替身莫小林进入战场的时候,赵俊臣更是命令守军们抓紧时间进行了一番布置。 如今,这些布置恰好可以用上。 当蒙古人进攻云峦山的时候,见到云峦山的山势较为平坦,守军数量也不算多,原本还以为可以一鼓作气的攻到山上,却没想到会狠狠撞到了铁板上! 只见滚木礌石不断从山坡滚落,不仅是撞死撞伤了不少蒙古骑兵,并且还堵住了云峦山原本还算宽敞的山路! 守军们占据着居高临下的有利位置,不断的射出箭矢,箭矢的数量并不算是多么密集,但蒙古骑兵们并没有躲避的空间,更没有还手的能力,这些箭矢依然是足够致命! 山路附近的草丛中,更是隐藏着许多利刃与绊马索,让蒙古骑兵们在冲锋之际吃了不少暗亏! 所以,蒙古人前两次的仓促攻山很快就被击退了,并且还付出了百余条性命的代价。 “该死!中计了!这是汉人故意引诱咱们分兵的诡计!” 眼见到云峦山的防备森严,显然是早有准备,雅思达终于是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这一切皆是狡猾汉人的诡计,不由是心中大怒! 原以为是自己在算计汉人钦差,却没想到汉人钦差也在算计自己,自己想要“擒贼擒王”的时候,而汉人钦差也存着“调虎离山”的想法! 不过,怒火攻心之余,雅思达也隐隐有些慌乱! 雅思达的作战经验丰富,已经隐隐猜到了赵俊臣的用意! 为了追杀汉人钦差,雅思达从战场上带走了两千余名蒙古骑兵,原本还以为自己可以一举建功,却没想到迟迟无法抓住汉人钦差不说,反倒是被拖在云峦山下进退两难!而主战场上的蒙古兵力削减近半,自然是难以抵挡汉人军队的围攻!等到战场上的蒙古残兵被汉军主力尽数歼灭之后,雅思达这里也会遭到汉军里应外合的夹击,到时候必然就是一场惨败,甚至还极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想到这里,雅思达自然是心中慌乱,只觉得大局不妙。 另一边,阿木尔也想到了同样的时候,急声问道:“雅思达将军,咱们应该怎么办?这里的山势虽然并不算是多么陡峭,但汉人军队显然是早有准备,恐怕是一时半会无法攻破,必然是故意引我们分兵来此……但因为这次分兵的缘故,后方战场上我军兵力薄弱,恐怕是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要不,咱们马上退回战场?” 雅思达心中生出了一股狠劲,却是恶声说道:“如今再退回去也无济于事了!咱们的身后就是战场,连逃走的路都没有,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攻到山上抓住汉人钦差,只要抓住了汉人钦差,就可以扭转战局!后方战场还有苏合坐镇,应该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 阿木尔犹豫了一下,则是问道:“但汉人军队的防备森严,若是咱们迟迟不能攻破,岂不是大事不妙?” 雅思达面容狰狞的低声咆哮道:“所以,就算是拼尽所有力气,也一定要抓住汉人钦差,这一战只可胜、不可败!若是短时间内迟迟不能攻破汉军防线,那我就索性放火烧了这座山,最差也能烧死汉人钦差,让他给咱们陪葬!说不定,战场上的汉军见到咱们烧山之后,就会自乱阵脚,咱们就有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听到雅思达的决定,阿木尔也终于下定决心,狠狠点头道:“好,咱们再攻两次!若是两次之后还不能攻破汉军的防线,就放火烧山!一定要把山上的汉人钦差与汉人军队全部烧死!” * 与此同时,当赵俊臣赶到山腰处的防线之际,守军们刚刚击退了蒙古人的强攻,但所有人都没有放松,依旧是紧密监视着山脚处蒙古军的动向。 见到赵俊臣现身之后,守军将士们更是自发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云峦山的守军将士皆是出自于赵俊臣亲手组建的战兵新军,因为赵俊臣的洗脑手段与丰厚饷银,原本就对赵俊臣心存亲近,如今又见证了赵俊臣亲自上阵杀敌的事迹之后,这些原本是桀骜不驯的老兵们也就对赵俊臣愈加顺服了! 在众位将士的欢呼声中,赵俊臣的表情依旧严肃,稍稍巡视了防线一番之后,就向负责这处防线的武官问道:“蒙古人一心想要抓我,攻势极为猛烈,将士们可还坚持得住?” 这名武官名叫蒋孝,他看向赵俊臣的目光颇是狂热、近乎虔诚,显然是已经对赵俊臣彻底归心了。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蒋孝大声答道:“启禀钦差大人,儿郎们战意正浓,事先又有充分准备,蒙古鞑子就算是攻势再如何猛烈,儿郎们也完全坚持得住!还请钦差大人放心,只要我战兵新军还有将士活着,就绝不会让蒙古鞑子碰到您一根毫毛!” 赵俊臣点了点头,表情间闪过了一丝满意。 他还不知道蒙古人已经下定了决心——若是久攻不下的话就要放火烧山,还以为云峦山的防备力量足够抵御蒙古人至少半个时辰的攻击,再看到守军们的强烈战意,心中也就多了几分信心。 于是,赵俊臣拍了拍蒋孝的肩膀,说道:“你代我向将士们说一下,让他们注意一下反击的力度,随时留意蒙古人的动态,你们的任务不仅是防住蒙古人的进攻,也要把蒙古人拖在这里……若是蒙古人想要离开这里返回战场,你们甚至还要主动出击……”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声音突然变大,又说道:“……当然,也要叮嘱将士们注意伤亡,此战很快就要胜了,我希望所有将士都可以活着一同与我庆贺!”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周围的将士们皆是神情振奋,而蒋孝的表情也是愈加激动,再次大声说道:“卑职明白!” 然而,不等蒋孝向守军们传达赵俊臣的命令,山脚处突然出现了一阵骚乱,却是蒙古人开始集结,准备要再次攻山了。 …… …… 第八百六十一章.胜(五). …… …… 古时候,没有烈性炸药的强大杀伤力,也没有飞机大炮的地毯式轰炸,战争效率极为低下,伤亡最大的情况往往是军队败逃之后遭遇了敌方骑兵的赶羊式追杀,但若是两军交战之际皆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理死战不退,伤亡情况反而会降低许多。 史书之中,经常可以见到一场双方参战兵力总计高达数万人规模的大型战争,酣战两三个时辰之后只出现了几千人的伤亡,这种情况在后世看来不可思议,但在古时则是常态; 这般情况还是城外的两军对垒,若是古时候的攻城战,双方僵持数年时间更是常事,例子数不胜数; 某些古时名将在战场上身中数十箭之后依旧奋勇杀敌的故事也并不是夸张,实在是古时箭矢的杀伤力太低,只要身上多穿几层甲胄,箭矢射在身上也就是划破一层皮罢了。 这一天,小川河南岸战场的惨烈战事,双方高达五成左右的战损比,在古代战争史上反倒是属于极少数个例。 如今,云峦山的地势固然是称不上险峻,但经过赵俊臣的提前布置之后,再加上古时战争的低下效率,却也绝非是蒙古军轻易可以攻破的! 所以,蒙古人接下来的两次攻山,依然是很快就被击退了。 * “火铳准备!以五十组为一队,轮番齐射!给蒙古鞑子一个迎头痛击!弓手留意蒙古鞑子的漏网之鱼,绝不能让蒙古鞑子逼近防线……” 蒙古骑兵们向着山腰防线冲锋之际,蒋孝大声呼喊着命令。 在蒋孝的命令之下,防线上的守军们纷纷举起了火铳,以两人为一组发射,一人负责支架和瞄准,另一人负责点火射击,等到蒙古骑兵逼近两百步的范围之后,将士们当机立断的点火发射! “碰!碰!碰!” 顿时间,山腰防线处硝烟漫天,响彻天际的火药爆炸声就像是炒豆子一般密密麻麻、连绵不断,声势诺大! 随着两百余根火铳的轮番齐射,蒙古骑兵们纷纷是身中铅弹,顿时是人仰马翻、死伤惨重,而这些人马的尸体摔落于地之后,更还挡住了后续蒙古骑兵的冲锋道路! 最终,攻山的蒙古骑兵很快就再一次的狼狈退走了! 赵俊臣见到这一幕之后,则是轻轻点头表示满意,暗暗想道:“若是我真有准备什么后手的话,应该就是给守山精锐们每人都配备了一根最精良的火铳……明朝的火铳还是很有用处的,但实战之际往往难以发挥应有的作用,就是因为良品率太低了,两根款式相同的火铳,精品的射击距离可以高达两百步以上,而劣品的射击距离则只有十步左右,还经常会出现熄火炸膛的情况,这样混杂在一起使用自然是难以发挥火铳的威力……而我这次则是把军中的所有良品火铳筛选出来集中使用,威力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而就在赵俊臣暗暗总结得失之际,将士们见到蒙古人再一次的退兵,皆是大声欢呼了起来,赵俊臣身旁的吴启凡与周勃二人更是手舞足蹈、欢欣鼓舞! 吴启凡表情激动的说道:“钦差大人您要把蒙古人引来云峦山,下官原本还觉得太过冒险了,但如今才知道我军的火器犀利绝不是蒙古人可以抵挡的!下官曾读过《军器图说》,里面就有‘夷虏最畏于中国者唯有火器也’的说法,今日一看果不其然!有了这些火铳,咱们的防线至少也能坚持两三个时辰!” 周勃则是建议道:“据下官所知,钦差大人您还在云峦山上准备了三架百虎齐奔与两颗万人敌,不妨等到蒙古人下次攻山的时候就用上,必然是战果更大!” 赵俊臣依旧保持着冷静,只是专心注视着山脚处蒙古军的动向,轻轻摇头道:“火铳的威力固然不错,但也没有你们所见到的这般无所不能,你们所见到的这些火铳全都是精良品,数量极为稀少,全军筛选之后也只挑出了七八百根,绝大多数火铳都只是听个响吓唬人罢了!至于百虎齐奔与万人敌,固然是威力更大,但如今还不是使用的时候,这两种军械操作起来可不容易……” * 与此同时,山脚处的雅思达与阿木尔见到蒙古骑兵的攻山再一次被汉军击退之后,皆是咬牙切齿、气急败坏。 雅思达大声说道:“该死!汉人军队的火器什么时候这样厉害了!已经完全不逊于葛尔丹大汗的亲军近卫了!但亲军近卫的火器全都是葛尔丹大汗从沙俄高价购来,也只是装备了区区一千五百人而已!” 阿木尔则是连连摇头,一副强行说服自己的样子,说道:“汉人的火器绝不可能全都是这样厉害,否则蒙古右翼部落哪里有胆子每年都会南下劫掠?这些火器必然只装备了少部分汉军!这也说明山上的汉人钦差身份极为贵重,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的精锐守护!” 雅思达面现狰狞,说道:“汉军有了这些犀利火器,咱们必然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攻破防线,后方战场的情况紧急也不能拖延,所以……” 阿木尔重重点头,咬着牙寒声说道:“放火烧山!烧死山上的所有汉人!” 随着雅思达与阿木尔的一声号令,蒙古人开始行动了起来! * 此时,云峦山上。 见到蒙古骑兵们迟迟没有再次行动,赵俊臣原本心中还有些奇怪。 然而,不等赵俊臣想明白缘由,正在指挥防线的蒋孝突然是面色大变,大声道:“不好!蒙古人这是要烧山!” 听到蒋孝的惊呼声,赵俊臣也同样是面色一变,连忙举目向着山脚处仔细观察。 只见到蒙古骑兵们已经收集了大量的引火之物,点燃之后纷纷投掷于山上,此时正是秋风干燥之际,云峦山又是植被茂密,很快就引发了火势,制造出了滚滚浓烟! “该死!蒙古鞑子这是想要烧死咱们!”吴启凡也同样见到了这一幕,顿时是惊声说道:“钦差大人,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趁着火势还没有蔓延开来,咱们还是率领守军们冲下山去吧!” 另一边,蒋孝也连忙表示了决心,大声说道:“如今正是秋风干燥之际,火势恐怕是蔓延极快,此地绝不能久留!还请钦差大人放心,就算是兄弟们拼了性命,也一定要安全护送您离开这处险地!” 赵俊臣同样是有些心慌,但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事情多了,竟然还可以保持冷静,认真观察了山脚处的局势之后,却是面沉似水的缓缓摇头道:“蒙古骑兵如今已经布置好了阵势等着咱们,火器之利在守山之际自然是有大用处,但两军对阵厮杀之际就用处不大了,蒙古人的兵力是咱们的两三倍,咱们若是慌乱冲下山去只是自投罗网,恐怕是生机更低!” 周勃惊声道:“难道就要任由蒙古人烧山不成?” 赵俊臣沉声道:“如今只能见招拆招了!传令下去,所有人都准备好湿布捂住口鼻,如今风向对咱们有利,只要准备妥当,至少不会短时间内熏死!此外,每个人都行动起来,选择一处有水源的地方,趁着火势蔓延到这里之前建立一条隔火带!只要有了隔火带,这场火势就烧不到咱们,蒙古人不过是白费心机罢了!这场火势若是想要蔓延全山,至少也需要好两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前线将士们回援了!只要咱们坚持一段时间,就一定可以获救!” “隔火带?” 听到这个新名词,受限于眼光见识,所有人皆是不大明白意思。 赵俊臣快声解释道:“就是把周围所有会燃烧的东西全部毁掉,没有了引火之物,火势自然也就烧不起来!” 说完,赵俊臣就转身向着山腰西侧方向快步走去。 在赵俊臣的记忆中,山腰西侧有一处面积不大的水池,因为水池附近的地质是以岩石为主的缘故,植被反而不算茂盛,正好是设立隔火带的最佳地点! 见到赵俊臣的举动,吴启凡与周勃等人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是纷纷跟上。 不过,对于赵俊臣的命令,两人依旧是心存疑虑。 吴启凡忍不住问道:“那若是前线将士们不能及时赶回支援的话,咱们岂不是就要被困死在火势之中?” 赵俊臣转头看了吴启凡一眼,冷声说道:“如今,唯有冒险一搏,听天由命了!按照我的办法,至少还有一线生机,但若是仓促冲下山去,遇到蒙古人的围攻,却是十死无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可选!”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吴启凡与周勃等人皆是面色惨白。 把自己的生死交由未知的命运来决定,自己完全无法干涉,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过可怕。 实际上,不仅是吴启凡与周勃等人感到恐慌,表面镇定的赵俊臣同样是心中有些慌乱。 慌乱之余,更多的还是无奈与自责。 赵俊臣暗暗发誓,他今后绝对不会再插手指挥具体的军事安排了! 进入陕甘境内之后的顺风顺水,从某方面而言已经让赵俊臣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无所不能了,最近这段时间固然是遇到了许多波折,但屡次都是化险为夷,赵俊臣也没有得到太过深刻的教训。 但这次,蒙古人的放火烧山,让赵俊臣切实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却也终于是惊醒了! 外行指挥内行,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明朝历史上曾多次出现文官与监军胡乱指挥干涉造成战争失利的例子,这些例子也遭到了后世人们的强烈批评,而赵俊臣如今的做法也并没有任何实际上的区别! 赵俊臣毕竟只是一个文臣,或许在战略安排方面更有优势,但毕竟是兵书也没读过几本,让他亲自指挥这般大规模的重要战役实在是勉为其难了! 原本还以为把一部分蒙古骑兵吸引到云峦山下是一个好主意,可以减轻主战场上前线将士们的压力,历史上依山而守的成功例子也有很多,甚至赵俊臣本身就有过一次成功经验,最开始的时候守军们轻易击退了攻山的蒙古军之后,赵俊臣一度还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谁知道蒙古人只是放了一把火就轻易击溃了赵俊臣的所有设想! 历史上,依山而守的成功案例确实有很多,但赵俊臣却是忽略了云峦山的植被茂密与此时的气候风向,也完全忽视了蒙古人放火烧山的可能,最终自然是自食苦果! “……其实,我原本也并不想插手具体的军事安排,只是自己麾下的可靠将领实在是太少了,或者是能力不足、又或者是缺少胆略,可以独当一面的戚斌、何漳、毛家栋等人又全都是另有安排,所以我也只好是勉强接下这幅重担,但如今看来我并不是王阳明、于谦那般文武全能的大才,这般重担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几次安排皆是弄巧成拙了……若是这次侥幸活了下来,我一定要在军中寻找一些有能力的将领收纳为亲信与臂膀,今后的战事安排还是交由专业人士负责就好,我绝对是再也不会亲自沾手了!” 而就在赵俊臣暗暗下定决心之际,山腰防线已经乱成了一团,虽然火势蔓延全山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所有人都已经是惊慌失措了。 就在这个时候,赵大力突然从山顶上快步奔来。 但与赵俊臣等人的慌乱完全不同,赵大力一直留在山顶上观察全局,还不知道蒙古人放火烧山的事情,此时他的表情之间满是喜意,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好消息! 实际上,赵大力也确实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钦差大人!好消息!小人在山顶上看到北岸战场的战事终于结束了!北岸的将士们如今已经渡过了小川河,赶来南岸战场支援了!这场战事,咱们马上就要赢了!” 听到赵大力的说法之后,赵俊臣的身体微震,一时间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愣了片刻之后,赵俊臣连忙向赵大力确认道:“北岸的援军来了?你可是亲眼所见?” 赵大力连连点头,道:“全都是小人亲眼所见,如今北岸的援军应该已经进入战场与战场上的蒙古残兵交手了,有了他们的支援,南岸的战事想必是很快就可以获胜,咱们这里也很快就会得到支援!” 听到赵大力的回答之后,赵俊臣的面色变幻良久。 然后,赵俊臣缓缓嘘出了一口气,轻声自语道:“看样子,这一次是有惊无险了,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 …… 第八百六十二章.缘由. …… …… 此时的小川河南岸战场上,明军与蒙古军已经鏖战了近两个时辰,无论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到达了极限,双方皆是伤亡惨重、无以为继。 所以,北岸援军进入了南岸战场之后,战场僵局很快就被打破,赵俊臣最初所设计的前后夹击计划也终于得以实现,蒙古联军在筋疲力尽、以寡敌众、腹背受敌的三重劣势之下,也终于是再也坚持不住,几乎是北岸援军进入战场的同时就陷入了自行溃败之中,或是不顾指挥的仓皇逃命、或是在惊慌失措之际遭遇明军的斩杀、又或者是直接弃了兵器马匹趴在地上表示投降。 当然,蒙古军这么快就陷入了溃败,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汉人援军的规模要比他们预想中更加庞大,实力也要更加强大许多! 事实上,进入南岸战场的援兵并不仅仅只有赵俊臣安排在北岸的伏兵,何漳、方振山、毛家栋以及他们的麾下军队也同样参与其中! 这几支军队可是集中了边军的所有精锐,战力要远远超过南岸的明军,给蒙古军造成的压力也是不可同日而语!这些军队进入战场之后,在短时间内就造成了蒙古军的大量伤亡。 最终,这场持续了两个时辰的苦战却是仅用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就宣告了结束! 南岸战事告一段落之后,一些知道赵俊臣战事安排的南岸明军武官见到何漳、方振山、毛家栋等人的军队出现之后,皆是心中有些疑惑。 按理说,根据赵俊臣的计划,何漳、毛家栋两人如今正应该坚守在镇宁卫城、负责拖延蒙古人的分兵,而方振山及其麾下军队此时正应该前往镇宁卫城支援他们,但绝不应该出现在小川河附近! 与此同时,一些聪明人也隐隐猜到了北岸的伏兵为何是迟迟不能解决蒙古军的断后兵力赶来南岸战场支援的原因了,必然是镇宁卫城的战事出现了某些变故,小川河北岸伏兵也受到了牵制,所以才会贻误了战机,破坏了赵俊臣的布局,也造成了南岸战场的困境,否则也无法解释方振山、何漳、毛家栋等人的军队为何会与北岸伏兵一同出现。 却说,方振山、何漳、毛家栋三人的军队进入小川河南岸战场之后,虽然是以一副摧枯拉朽的强兵姿态一举击溃了战场上的蒙古军,但他们的此时形象却皆是截然相反,不论是高层武官还是底层士兵皆是一副神情疲惫、灯尽油枯的模样,绝大多数将士都是甲胄破损、浑身血污,或多或少皆是带着一身伤势。 很显然,在支援南岸战场之前,这些援兵们也同样经历了一场苦战,并不比南岸战场的明军将士轻松多少。 尤其是援兵的几位主将,此时的神态表现更是令人疑惑——击溃了蒙古军之后,明明是迎来了一场大胜,但固原总兵方振山的脸上完全见不到任何喜悦得意的模样,反倒是面色苍白表情惶恐,仿佛是末日即将来临;原本就与方振山有嫌隙的老将何漳如今更是不再掩饰自己对方振山的仇视,时不时就会瞪着眼睛怒视方振山;至于战兵新军的骑兵统领毛家栋则是阴沉着脸不说话,表情颇是吓人! 不过,南岸的将士们虽然是奇怪这几位高层武官的异常表现,但如今却也顾不得探究他们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急需处理——南岸将士们都还清楚记得赵俊臣为了减轻前线压力、特意以自身为诱饵引走了一部分蒙古骑兵的事情,若不是赵俊臣的这般壮举,南岸战场的明军能否坚持到现在也是一个问题! 所以,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赶往云峦山支援赵俊臣。 林俊武乃是禁军之中的一位指挥同知,原本也是南岸战场的最高军事指挥之一,如今因为这场残酷的鏖战,南岸将士们损失惨重,几位高层武官或是被杀或是受伤,林俊武也就成了南岸战场上位阶最高的武官。 随着蒙古军的溃败,林俊武心中急切想要赶往云峦山支援赵俊臣,也顾不得收押战俘、救治伤兵、扫除顽抗等等这些“小事情”,只是匆匆寻到方振山、何漳、毛家栋三人,想要与他们一同行动。 却说,方振山、何漳、毛家栋三人此时正在安排将士们清扫战场,见到林俊武出现之后,方振山不待何漳与毛家栋二人开口就急忙抢先问道:“林将军,我等救援来迟,实在是幸苦你们了!我如今有急事想要私下里向钦差大人单独汇报,却不知钦差大人正在何处?” 何漳冷哼一声,说道:“镇宁卫城的战事,全是因为你私心作祟、意欲独揽大功,最终险些坏了大事,将士们的损失惨重也全是因为你指挥失误的缘故!怎么?你以为自己单独求见钦差大人,钦差大人就会宽恕你的罪行吗?别忘了,你这次可是违背了钦差大人事先制定的里应外合计划!” 听到何漳的斥责之后,方振山竟是没有当即反驳,只是面色愈加苍白了。 另一边,林俊武则是急声说道:“几位将军,不论镇宁卫城的战场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可不是你们内斗推诿的时候!钦差大人如今正是身处险境,需要咱们即刻前往支援!” 方振山、何漳、毛家栋三人听到林俊武的说法,皆是顿时间面色大变! 毛家栋乃是赵俊臣的亲信,自然是心情大急,此时也不再沉默,连忙问道:“钦差大人身陷险境?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俊武用最短的时间快速解释了赵俊臣以身为诱引走了一部分蒙古骑兵的事情之后,方振山、何漳、毛家栋三人的心情愈加紧切,何漳也再次瞪了方振山一眼,冷声说道:“若不是北岸的将士无法及时支援南岸战场,钦差大人又何必亲身犯险以身作饵?方总兵,若是钦差大人有个万一好歹,我绝对饶不了你!” 此时,方振山的面色已是毫无血色,颤声说道:“我、我也不是有意……” 毛家栋则是打断了两人的争辩,急声道:“如今还争些什么!还不赶快率领军队支援云峦山!” 何漳也知道此时不是指责的时候,连忙是下令各军集结。 只不过,南岸战场不过是刚刚结束,有许多后续事情都需要处理,援兵们的精神体力全都是跌入低谷,大都是疲敝不堪的瘫软在地上,不论是武官们如何催促,军队集结的效率却是远远赶不上平日,反倒是南岸战场的将士们亲眼见证了赵俊臣以身引敌的壮举之后依然还在坚持着。 见到这般情况之后,几位高层武官不由是愈加心情急切,毛家栋更是一改往日里的冷静,变得躁动异常,只觉得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就在几位将领焦躁等待的时候,一名斥候匆匆赶到众人旁边,禀报道:“几位将军,东边的云峦山上突然冒起了大量浓烟,似乎是有人正在放火烧山!” 听到斥候的禀报,几人连忙向着东方望去,果然见到了云峦山的位置冒出了大量浓烟,不由纷纷是再次的面色大变! 毛家栋的面容更是瞬间变得狰狞,冲着几人喊道:“如今还磨磨蹭蹭的集结大军干什么?蒙古人都放火烧山了!必须要即刻赶去云峦山救援钦差大人!” 说完,毛家栋更是直接调转马头,就要向着云峦山的方向冲去。 然而,毛家栋最终还是被何漳拦了下来,只见何漳急声说道:“毛将军冷静,钦差大人的护卫全都是战兵新军之中最精锐的将士,又有云峦山的地利为守,蒙古人放火烧山正是说明他们短时间内无法攻破云峦山!但他们就算是放火烧山,火势蔓延全山也需要一段时间,钦差大人在短时间内必然无忧!你想要赶去支援自然没问题,但一些安排还是先说明白,避免到时候出现混乱,给了蒙古人可趁之机!” 见到毛家栋的不耐烦,何漳又说道:“如今,各军集结还需要一段时间,可以行动的兵力大约还有一千五百人,我把他们全部交给你,你领军赶去云峦山之后,主要任务是拖住云峦山下的蒙古军,切不可急冲冲的冲到云峦山上灭火,等待我集结大军抵达之后,自然会派出人手扑灭火势……” 这一次,毛家栋总算是听了进去,快速答应了一声之后就匆匆领军赶去了云峦山的方向。 等到毛家栋领兵离去之后,何漳的表情也变得冷肃了起来,环顾打量了小川河南岸的情况之后,冷声下令道:“派人再次催促各军集结,若是一刻钟时间之后还不能集合完毕,所有人都要军法处置!各军集结之后,此处留下两千人负责清扫战场,其余军队即刻赶往云峦山!” 旁边一位中层武官则是问道:“何将军,我军的伤兵与蒙古人的俘虏又该如何处置?伤兵必须要有人照顾,俘虏也需要有人看管……只留下两千人,恐怕是无法控制局面……” 何漳态度坚决的答道:“伤势严重的将士就由伤势较轻的将士照顾!蒙古俘虏若是稍有反抗就全部杀掉,不必留下活口!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支援钦差大人,但这里绝不能留下后患!” 说完,何漳转头向着云峦山的方向看去,看似镇定的表现之下,眼神同样是充满了急切!恨不得马上就飞到云峦山救出赵俊臣! 毕竟,虽然说理智告诉他赵俊臣短时间内不会有事,但赵俊臣的地位实在是太重要了,即使是何漳也不敢拿赵俊臣的安危作赌! …… 虫子很清楚战争描写是自己的最大弱项,但事到临头还是不信邪的想要尝试一下,看看能否突破自己,最终的结果就是头撞南墙……这几天虫子也看了许多战争文,曾想要“借鉴”一下,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不会写自己私下里用功就好,“借鉴”之类实在是令人不齿……但这样既不愿意信邪也不愿意放弃清高,这段战场描写自然是又烂又拖!实在是对不起大家,虫子今后不会再任性了,弥补自身缺陷之前还是老老实实的扬长避短吧! …… 第八百六十三章.势(一). …… …… 赵俊臣位于云峦山上,拥有居高临下、窥视全局的优势,能够第一时间发现战场局势的变化,也可以及时发现北岸援军的出现。 发现北岸援军进入南岸战场之后,赵俊臣马上就改变了原先的计划,命令云峦山的守军摆出一副随时都会冲下山的架势,让云峦山下的蒙古军不敢轻易离去。 另一边,雅思达与阿木尔位于云峦山脚下,却是没有赵俊臣的视野优势,也不能及时发现北岸援军进入战场的事情,他们原本是打算放火烧山之后就紧急赶回主战场继续作战,但见到云峦山的守军意欲冲下山之后,就连忙布好了阵势准备迎敌,还以为他们可以趁机抓获汉人钦差一举扭转局势。 然而,蒙古军这一次终究是被赵俊臣给骗了,赵俊臣的命令只是做戏拖延时间罢了,所以蒙古军布好阵势之后却是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云峦山的守军,反倒是等到了毛家栋支援赵俊臣的先锋部队! 按照何漳的事前叮嘱,毛家栋赶到云峦山之后并没有急切冲上山救援赵俊臣,反倒是与蒙古军混战在一起,拖住了蒙古军的行动,而赵俊臣也拥有最基本的判断力,见到这般情况之后就当机立断的下令云峦山的守军冲下山与毛家栋的先锋部队前后夹攻蒙古军。 就这样,云峦山下顿时是展开了一场混战。 与此同时,蒙古军见到毛家栋的先锋部队之后,就知道主战场的情况有变,恐怕是战场上的蒙古残军已经尽数溃败了,而他们也已经成为了一支无援孤军,不由是阵脚大乱,虽然他们此时的兵力、体力、战力等等各方面皆是占有一些优势,但因为军心大乱的缘故,反倒是落入了下风。 就这样,这场乱战持续了大约近半个时辰之后,何漳终于是率领着主力边军三万余人赶到了云峦山下。 然后,就仿佛是南岸战场上的情况再现,随着援军抵达之后,蒙古军在绝对的劣势之下很快就溃败了,何漳再次摘到了即将要成熟的果子,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就结束了这场战事,云峦山下的蒙古军或是被杀或是被擒,就算是两名主将雅思达与阿木尔也成了何漳的阶下囚。 而就在何漳指挥大军剿灭蒙古军的同时,与何漳一同抵达云峦山的方振山却是完全没有理会这场战事,而是亲自率领着麾下军队第一时间扑向了云峦山救援赵俊臣,就好像他是赵俊臣的忠心亲信一般,竟是完全没有畏惧云峦山的猛烈火势。 * 当赵俊臣被方振山搀扶着离开云峦山之际,云峦山下的战事已经尘埃落定了,何漳、毛家栋、林俊武等人提前得到消息之后,则纷纷是候在云峦山下等待着赵俊臣的出现。 因为烟熏火燎的缘故,赵俊臣原本还算俊秀白净的脸上满是烟尘,一副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 见到赵俊臣的出现之后,何漳、毛家栋、林俊武等人纷纷是屈膝下跪,齐声道:“卑职等人作战不利、救援来迟,竟是害的钦差大人身陷险境,还请钦差大人责罚!” 近段时间以来,赵俊臣的身体状况原本就不算好,如今又因为蒙古人的放火烧山受了惊吓,脑子也被火烟熏得晕乎乎的,有些不甚清楚。 见到几位武官的请罪之后,赵俊臣先是愣了片刻,良久才回过神来。 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何漳,又看了一眼旁边正在搀扶自己、表情隐隐有些惶恐的方振山,赵俊臣渐渐清醒了过来,突然皱起了眉头,眼神也变得无比锐利,表情严肃的问道:“何老将军、方总兵,你们二人为何会在这里出现?你们如今不是应该正在镇宁卫城与蒙古分兵交战吗?小川河两岸的战事如何了?镇宁卫城的战事又如何了?” 赵俊臣能够明显察觉到,当他询问镇宁卫城的战事时,正在搀扶他的方振山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何漳则是沉声说道:“启禀钦差大人,小川河两岸的战事如今已经全部结束,蒙古军也已经被我军尽数诛灭,而在蒙古军的三位主将之中,雅思达与阿木尔皆已经被擒,另一人苏合则是不知所踪……因为战事刚刚结束,死伤情况与俘虏人数还在清点之中……至于镇宁卫城的战事……” 说到这里,何漳突然抬头狠狠的瞪了方振山一眼,就欲说些什么,而方振山的身体则是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见到两人的表现之后,赵俊臣已经是隐隐猜到镇宁卫城的战事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小川河北岸的战事迟迟不能结束,恐怕也是与镇宁卫城的变故有关。 这般变故也许并不致命,否则何漳与方振山也不会安然赶到这里,以何漳的性子也早就迫不及待的向赵俊臣陈述详情了,但这般变故也绝不会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否则何漳也不会这般愤怒,方振山也绝不会这般惶恐。 想到这些之后,不等何漳开口说话,赵俊臣却是突然说道:“本官身体不适,有些扛不住了,急需要休息一下,将士们如今也是到了极限急需休整……何老将军,镇宁卫城的战事详细呆会再陈报吧,先派人寻一处平坦安静的地方驻军置营,同时传令军中所有千户以上的武官在一个时辰之后赶到本官的帅帐商议下一步的计划……至于战场的善后事宜,就幸苦何老将军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云峦山——如今,赵俊臣固然是被救出了火场,但云峦山的火势已经无法控制,反倒是愈演愈烈,如今已经蔓延到了山腰处。 赵俊臣已经离开了云峦山,距离火场尚远,但依旧能够感受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见到这一幕之后,赵俊臣眉头再次一皱,又补充道:“尤其是云峦山的火势,务必要控制在云峦山范围以内,仅是云峦山被烧了没什么,但若是这场火势蔓延到周围各处,恐怕会威胁到附近各地百姓的生命安危。” 赵俊臣的这般表示,显然是看出了何漳想要当众指责方振山的某些罪责,所以就临时转移了话题,似乎是有庇护方振山的意思。 何漳固然是性格耿直,但他并不是傻子,自然是看出了赵俊臣的深意,不由是面色一变,急切之间就要再说些什么。 另一边,方振山则是面现喜色,只觉得自己这次亲自冒险进入火场救出赵俊臣的做法实在是太值了! 然而,不等二人有所表示,赵俊臣的目光则是转向了自己身旁的方振山,说道:“方总兵就与何老将军一同善后战场的事情吧,固原军镇的将士们唯有你才能指挥得动……毛百户,本钦差的身体有些虚弱,麻烦你来搀扶一下。”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在场的众位武官又是一愣。 似乎,赵俊臣的做法并不只是为了庇护方振山,他让何漳与方振山一同处理战场上的善后事宜,显然是为了支开他们,也许是因为赵俊臣知道何漳与方振山二人有旧怨,他们二人的说法或许都不客观,所以才让态度中立的毛家栋陪在身边。 毛家栋乃是赵俊臣的铁杆亲信,又亲自经历了镇宁卫城战事的一切,他的说法也就会客观许多。 想到这些之后,何漳的表情微微一缓,心中依旧有些迟疑,但不再是急切表态了,而方振山则是表情微微僵硬了起来。 但最终,两人终究是不敢违抗赵俊臣,皆是垂首听令。 …… …… 第八百六十四章.势(二). …… ……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大军移至云峦山以南十里处的地方驻军置营。 此前,赵俊臣所讲的“身体不适、急需休息”也并非只是纯粹的谎言与托词,经过了小川河战事的跌宕起伏之后,赵俊臣的身心已经严重透支,尤其是见到蒙古军溃败之后紧绷心弦松懈下来的那一刻,就好似所有的精力体力都在一瞬间被凭空抽光了。 事实上,赵俊臣此前被方振山扶下云峦山的事情,也并不只是方振山的刻意讨好——赵俊臣当时确实是身体没有一丝力气了。 却说,赵俊臣被毛家栋搀扶着进入帅帐之后,连最基本的清洗仪容都顾不上,就瘫软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了许久。 另一旁,毛家栋则是垂手而立,静静注视着赵俊臣的憔悴面容,眼神中满是担忧。 搀扶赵俊臣的时候,毛家栋能够切实感受到赵俊臣身体的虚弱无力,他也亲眼见证了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幸苦操劳,心中明白赵俊臣如今恐怕已经到达极致了。 毛家栋是赵俊臣的军中亲信,也很清楚赵俊臣目前对于陕甘三边的意义,他自然是不希望赵俊臣有事。 过了良久之后,赵俊臣终于是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旁,早已经等候多时的赵大力连忙递给了赵俊臣一杯温水以及一块湿巾。 赵俊臣先是接过了温水一饮而尽,然后则是拿过湿巾擦拭面庞,遍布灰尘与血迹的面庞也总算是稍稍干净了一些。 只不过,面庞干净了一些之后,面色苍白的憔悴模样也就愈加明显了。 “钦差大人这段日子以来实在是太幸苦了,一定要注意身体!”见到赵俊臣的枯槁形象之后,毛家栋满是严肃的劝谏道:“钦差大人您乃是西北边防的主心骨,陕甘三边的文武官员、将士百姓们全都指望着您呢,若是您生病了不能主持军政,恐怕整个陕甘三边都会彻底乱套……卑职听说,这一次您为了减轻小川河南岸战场的压力,甚至还亲自现身战场诱敌,以金贵之躯而自陷险地,此举太过冒险了,今后绝不可再行。” 赵俊臣轻轻摇头,说道:“自从开战以来,谁又比谁轻松?你与何老将军这段时间在蒙古大军的围攻下坚守镇宁卫城难道就不幸苦了?更何况,目前局势之下,我又哪有休息的机会?……至于这一次的以身犯险,也只是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若不是北岸援兵迟迟无法赶到,我也不会冒险亲自现身于战场上……” 说到这里,赵俊臣抬眼向着毛家栋看去,苍白的面庞上眼神依旧犀利,问道:“现在还是谈正事吧!方总兵、何老将军与你三人突然赶到了小川河战场,还与北岸伏兵一同行动,恐怕是镇宁卫城的战事出现变故了吧?我安排在小川河北岸的伏兵迟迟不能赶到南岸支援,恐怕也是因为这场变故的原因吧?说一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毛家栋沉声解释道:“正如钦差大人所料,镇宁卫城的战事确实是出现了一些变故,而这些变故全都是固原总兵方振山的私心作祟!” 赵俊臣眉头一皱,追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详细讲来。” 毛家栋说道:“要知道,钦差大人您对镇宁卫城的战事早有安排,按照您事前制定的计划,方总兵率兵抵达镇宁卫城附近之后,就应该是首先与守城的何老将军暗中取得联系,两军里应外合、一同行动,最好是趁着蒙古军猝不及防的时候一举重创他们,但若是对方提前收到消息有了防备,方总兵与何老将军的主要任务就是拖住他们的脚步,等到钦差大人您结束了小川河战事之后赶到镇宁卫城支援,我军的兵力优势也就彻底巩固,自然是可以轻易击溃镇宁卫城附近的蒙古军。” 见赵俊臣点头表示认同之后,毛家栋又说道:“然而,方总兵与何老将军原本就有嫌隙旧怨,恐怕也是眼红何老将军这段时间以来的军功显赫,不愿意被何老将军压下一头,竟是罔顾了钦差大人您所制定的计划,意欲要独揽全功,完全没有与何老将军配合行动的意思,当他率军抵达镇宁卫城附近之后,并没有通知何老将军,就直接突袭了蒙古军的大营…… ……只可惜,蒙古军已经提前知晓了方总兵率军来袭的消息,早就有了准备,看似毫无防备的大营实际上是早有预谋的陷阱,最终反倒是打了方总兵一个猝手不及,险些把方总兵的麾下大军一举击溃,也幸亏是钦差大人您把一部分战兵新军的精锐交给了方总兵,因为他们的悍勇表现,方总兵的麾下将士们总算是稳住了阵脚…… ……与此同时,因为何老将军事前并不知道方总兵独自突袭蒙古军大营的事情,并没有多少准备,却也被蒙古军堵在镇宁卫城内迟迟无法支援方总兵,一些防御蒙古军攻城的措施反倒是成为了出城支援的阻碍……当时的情况极为凶险,也幸亏是这支蒙古军仅有万人左右的规模,否则我军说不定就要遭到一场大败了…… ……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代价之后,方总兵总算是率军突围了,而蒙古军见到事不可违之后,也是极为果断,很快就撤出了战场,打算退回阶州城与蒙古军的主力汇合,而方总兵与何老将军也总算是趁机合兵了…… ……当时,不论是何老将军还是方总兵,都不愿意就这么任由蒙古军从容离去,尤其是方总兵还吃了一个大亏,所以两军汇合之后就开始了对蒙古军的追击,然而蒙古军向来是以骑兵称雄,想要追击他们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蒙古军在此期间一直都在吊着我们,偶尔还会调转马头进行反击,将士们的追击不仅是没有收获太大的战果,反倒是又出现了许多损伤…… ……最终,却是任谁也没有想到,这支蒙古军且战且退到了小川河的北岸……当时,钦差大人您安排在北岸的伏兵刚刚剿灭了小川河战场蒙古军的断后兵力,正打算赶去南岸战场支援,却是正好堵住了这支蒙古军的退路,两军皆是没有任何准备就碰面了,自然是引发了一场混战,这场混战也为方总兵与何老将军争取到了许多时间,两位将军赶到小川河北岸之后,就与北岸伏兵一同歼灭了这支蒙古军……只是,也正因为这样,钦差大人您安排在北岸的伏兵迟迟不能脱身,也无法及时支援南岸战场,造成了南岸战场的困境,最终还害得钦差大人您不得不亲自犯险以身诱敌……” 听完了毛家栋的解释之后,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满脸都是无奈与苦笑。 这样看来,赵俊臣对小川河战场的安排并没有任何问题。 只可惜,战场之事总是变幻万千,任谁也无法事先猜到镇宁卫城战场上的蒙古军会出现在小川河北岸,最终也就引起了一系列的变故,让赵俊臣的许多看似正确的安排都成为了败笔! 经过了小川河战事之后,赵俊臣原本还觉得自己此次插手军务是外行指挥内行的错误表现,应该把战事全权交给军中将领们负责,但固原总兵方振山倒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内行,赵俊臣这一次也是把镇宁卫城的战事全权交给他来负责,然而最终成果却依然是让人无奈。 “说根到底,还是军中的可靠将领太少了,数来数去也只有寥寥几人可用,我亲自指挥战事是逼不得已,重用有私心的方振山也是逼不得已,但最终也只能恶果自尝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苦笑摇头之后,表情却是愈加严肃,再次向毛家栋问道:“这么说,我军在镇宁卫城的战场上损伤很严重?” 毛家栋表情沉重,点头道:“这段时间以来,何老将军在蒙古军的强攻之下苦守镇宁卫城,麾下的三千兵马折损了三成有余,而方总兵落入蒙古军的陷阱之后,更是在短时间内死伤了五千余将士……再加上后续的种种损伤,何老将军与方总兵的麾下军队总计死伤兵力恐怕已有上万之多……也幸亏是因为这支蒙古军被钦差大人您安排在小川河北岸的伏兵挡住了,最终也是一举剿灭了他们,否则这一战就绝对是我军的一场大败了!” “有上万兵马的损失吗?”赵俊臣喃喃自语之际,表情颇是阴沉,眼神间隐隐还有一丝杀气。 这一次,赵俊臣率军进入巩昌府,麾下兵力总计约有五万五千余,但如今已是在镇宁卫城战场上损失了上万兵马,小川河战场的死伤至少也有上万之多,却是已经总计折损了超过三分之一的兵力了! 这般死伤比例,可谓是惨重至极! 当然,蒙古联军的死伤情况要比明军更加惨重! 明军付出了这般极大代价之后,却也一举剿灭了蒙古联军的两支分兵,总计也有两万五千人马之多,这般兵力已经是蒙古联军总兵力的近半规模了! 再加上蒙古联军的主力这段时间以来强攻阶州城同样是损伤不少,剩下的兵力恐怕是已经无法对大明疆域造成太大威胁了! 从这方面而言,明军并未吃亏,反倒是占了不少便宜! 不过,账不能这样算,明明是可以用更少的代价收获更大的战果,最终却是变成了现在的惨胜局面,蒙古联军的残余兵力如今固然是威胁不大了,但明军也同样是元气大伤,兵力愈加的捉襟见肘,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方振山的私心作祟! 所以,得知了镇宁卫城战事的始末之后,赵俊臣自然是心中大怒,恨不得亲手砍了方振山的脑袋! 只不过,心中恼怒之余,赵俊臣依然保持着冷静,却是沉吟之间迟迟没有表态,隐约间有些犹豫。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表现,毛家栋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则是迟疑问道:“不论镇宁卫城战场还是小川河战场,两处战场的困境皆是方振山引起的……钦差大人您该不会打算要放过方振山吧?” …… …… 第八百六十五章.势(三). …… …… “……钦差大人您该不会打算就这样放过方振山吧?” 毛家栋忍不住开口问道。 听到毛家栋的询问之后,赵俊臣依旧是面现沉吟、迟迟没有表态。 然而,赵俊臣刚才所表现出来的震怒与杀气,却是在沉吟之间越来越淡了。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表现,毛家栋不由是表情一变。 经过了镇宁卫城的战事之后,毛家栋与何漳的关系愈加紧密,两人对于方振山的态度也是观点一致。 这一战,毛家栋的麾下骑兵可谓是死伤惨重,皆是毛家栋亲手操练出来的精兵,其中还有几位武官与毛家栋有着过命的交情,这些人的战死可以说全都是因为方振山的贪功冒进的缘故,所以毛家栋心中也是恨透了方振山,急切盼望赵俊臣可以严惩方振山,最好是把方振山罢官免职、定罪斩首! 然而,毛家栋看到赵俊臣此时愈加冷静的表情之后,就知道赵俊臣此时必然是另有想法,而且赵俊臣的想法恐怕是与自己截然不同! 另一边,赵俊臣沉吟良久之后,却是轻轻叹息一声,抬头向毛家栋吩咐道:“对于方振山究竟要如何处置……我心中有些顾虑,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这样吧,你派人把何漳与方振山二人寻来见我,在召集所有文武官员议事之前,我想要亲自询问他们二位当事人的想法!” 赵俊臣表面上说是想要亲自询问何漳与方振山的想法,但毛家栋也算是赵俊臣的亲信了,这些日子的相处也让他渐渐摸清了赵俊臣的一些习性,只看赵俊臣如今已经恢复平静的眼神、波澜不惊的表情,就知道赵俊臣必然是已经有了决定,所谓“亲自询问”不过是正式宣布决定之前的内部通气罢了。 考虑到赵俊臣这一次也许是想要放过方振山一马,毛家栋的心中难免是有些不满,但他毕竟是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重点培养的军中亲信,也知道赵俊臣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出某项决定,若是赵俊臣真想要放过方振山一马,也必然有切实的理由。 所以,毛家栋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最终也没有质疑赵俊臣的决定,只是转身离开帅帐前去召唤何漳与方振山二人了。 等到毛家栋离开帅帐之后,赵俊臣轻轻摇头,表情间也有一些无奈。 然后,赵俊臣缓缓闭上了双眼,抓紧时间养神暂歇。 接下来,耗神耗力的事情还有许多,留给赵俊臣休息的机会依然很少。 * 大约一刻钟之后,毛家栋领着何漳与方振山二人进入了帅帐之中。 当两人迈步走入帅帐之际,何漳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严肃模样,而方振山则是表情间隐隐有些惶恐,完全见不到他曾经刻意保持的儒将作派。 “卑职何漳(方振山)前来听命,见过钦差大人!” 两人行礼之际,闭目养神的赵俊臣缓缓睁开了双眼,却见到何漳此时只是抱拳弯腰、向自己行了一个普通的军礼,而方振山则是双膝下跪、态度卑微的俯首在自己面前。 不过,方振山显然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下跪叩首之际刻意将双手摆放在了显眼之处,让赵俊臣能够见到他双手上的烧伤痕迹——这些烧伤痕迹乃是方振山在云峦山上救援赵俊臣的时候所留下的。 见到这一幕之后,赵俊臣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向着何漳轻轻点头,说道:“何老将军不必多礼,你这些日子连续作战也是幸苦了……大力,为何老将军搬张凳子落座。”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赵大力连忙搬来了一张凳子放在何漳的身后,何漳认为自己是赵俊臣的铁杆亲信,此时也没有客气推辞,道谢之后就直接坐下了。 与此同时,赵俊臣却是完全没有理会跪伏在自己面前的方振山,就这么任由方振山一直跪着。 赵俊臣的这般态度,可谓是亲疏有别,也让何漳心中颇是满意,还以为赵俊臣很快就要严惩方振山,颇是有些期待。 另一边,方振山则是愈加的态度卑微了,一颗脑袋愈加紧紧贴在地上。 赵俊臣的眼角余光扫了方振山一眼之后,缓缓说道:“镇宁卫城战事的始末经过,毛百户已经向我详细禀报了……若是毛百户的说法没有偏颇之处的话,我军此战在镇宁卫城的惨重死伤,全是因为固原总兵方振山你贪功冒进、违背军令的缘故!最终不仅是镇宁卫城的战事险些失利,还因此而严重影响了小川河的战事,使得小川河北岸的军队无法及时支援南岸,也让小川河南岸战场的前线将士遭到了意料之外的惨重伤亡……方总兵,对于毛百户的说法,你可有什么想辩解的?” 听到赵俊臣的质问之后,方振山终于抬起了脑袋,竟然是双眼含泪、满脸悲色,语带哭音的说道:“钦差大人,卑职没有任何可以申辩的!这次的战事,因为卑职的指挥失误、思虑不周,死伤了无数的边军儿郎,甚至还一度害得钦差大人陷入陷阱,这全都是卑职的过失,卑职对不起前线将士们、对不起朝廷与陛下、对不起钦差大人,说是死不足惜也不为过!卑职不敢申辩,也是辨无可辩,只求钦差大人您可以重惩卑职,以告慰那些战死沙场的在天之灵!” 说完,方振山还用他那布满烧伤的双手抹了抹眼角的悲苦泪水,一副自责至极的模样! 然而,听到方振山的认罪表态之后,何漳却是勃然大怒! 何漳固然是性格耿直,但他绝不是傻子,对于官场上的各种猫腻也并不是完全不懂! 方振山这一次的罪责明明是“私违军令、贪功冒进”,若是按照这般罪行的话,再考虑到方振山所造成的严重损失,就算是赵俊臣下令把他当众斩首也没有任何人敢提出异议! 然而,在方振山的认罪表态之中,却是玩弄了文字游戏,将自己的罪行说成了“思虑不周、指挥失误”,这两种罪责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事情。 于是,何漳马上就站起身指着方振山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方振山,如今当着钦差大人面前,你竟然还敢狡辩!你的罪责又岂只是指挥失误?本将与你同事多年,哪里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就是私心作祟,想要全揽军功,最终就是因为你的贪功冒进,害死了多少将士?这些将士全都是边军之中精挑细选的精锐,损失了他们之后会对钦差大人的灭蒙大业造成多大的影响?又会对陕甘边防大计造成多大的影响?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若是还有一丝良心,就应该以死谢罪!” 对于何漳的愤怒指责,方振山并未理会,只是双眼泪水直流,可怜兮兮的看着赵俊臣。 事实上,何漳当初还在固原军镇任职的时候,就曾经多次当面怒斥过方振山的许多做法,而方振山从来都是笑脸相迎,绝不会与何漳当众争执,只是事后再行报复刁难之事! 从某方面而言,何漳的态度从来都无法影响到方振山,反倒是何漳的情绪经常会受到方振山的影响,这也是何漳这些年来会被方振山死死压制的主要原因。 见到方振山的这般表现,何漳愈加愤慨,但也知道方振山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斥责,于是就转身向着赵俊臣大声说道:“钦差大人,依照您最开始所制定的计划,此战本应该是我军的完胜,但因为方振山的贪功违令,最终只是惨胜险胜的局面,我军对蒙古联军的兵力优势也是大为削弱,这全都是方振山的责任,还望钦差大人严惩方振山、以儆效尤!” 赵俊臣冷眼看着方振山与何漳的表现,却是突然转移了话题,问道:“何老将军,我军的损伤情况可有统计出来?战果又是如何?” 见到赵俊臣的转移话题,何漳不由一愣。 不过,此战的战损与战果也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何漳不敢怠慢,连忙答道:“启禀钦差大人,在镇宁卫城与小川河的两场战事之中,我军总计出动兵力五万七千余人,其中镇宁卫城的战事出动兵力约有两万余人,小川河战事参与兵力约有三万五千余人;而敌方蒙古军的兵力约有两万五千余人,其中镇宁卫城战场的兵力约有万人,小川河战场的兵力约有一万五千人……最终,我军近乎全歼了两支蒙古军,蒙古联军的大将古根战死于小川河北岸,还有两名头目雅思达与阿木尔被擒,另有一名头目苏合趁乱而逃,总计斩首一万五千余,俘虏七千余,仅有一千五百余蒙古骑兵侥幸逃走,逃走的蒙古骑兵大都是诸察合台骑兵……” 说到这里,何漳的表情间显出悲色,又说道:“然而,我军在此战之中同样是损伤惨重!镇宁卫城的战事之中,卑职的麾下将士在守城期间损伤千余,后续的战事又有五百余人的损伤,方振山的麾下军队遭到蒙古人算计之后更是前后损失了七千余人,小川河北岸的我军将士也两千余人的死伤,至于小川河南岸的前线将士最是损伤惨重,伤亡兵力高达万余人……经过统计之后,我军在此战之中伤亡兵力总计有两万一千余人,此外还有三千余人受了重伤,如今可用兵力只剩下了三万两千人!” 说到这里,何漳再次转头狠狠瞪了方振山一眼,而方振山这一次依然是垂首不语。 另一边,赵俊臣同样是面现沉重。 赵俊臣也猜到了己军这一次必然是损伤惨重,但听到确切数字之后,依然是觉得触目惊心! 不过,再是如何触目惊心的数字,也依然只是一串数字罢了,并不会影响赵俊臣的最终决定。 只见赵俊臣沉默片刻后,突然叹息一声,说道:“方总兵固然是有大错,但我军的伤亡这般惨重,这般情况下我反倒是不方便重惩方总兵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一旁的毛家栋已经提前有了猜测,此时只是沉默不语,方振山身体轻轻一颤之后,却是忍不住面现喜色,但也同样没有急着说话。 至于何漳则是瞪大眼睛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赵俊臣,疲惫苍老的脸庞上满是惊怒,大声问道:“钦差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方振山的罪责如此之重,您难道还要放过他不成?” …… …… 第八百六十六章.势(四). …… …… 看着何漳苍老疲惫的面庞上满是不可思议的惊怒模样,即使是皮厚心黑的赵俊臣,心中也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些许愧疚。 毕竟,为了赵俊臣的灭蒙大计,何漳这段时间以来可谓是倾尽所有了,在赵俊臣与朝廷中枢没有冲突的情况下,何漳对赵俊臣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 然而,赵俊臣此时的决定,从某方面而言可以说是背叛了何漳。 当然,也背叛了那些战死沙场的前线将士们。 但愧疚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赵俊臣并没有任何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正如毛家栋的猜测,赵俊臣这一次召见何漳与方振山二人,表面上是想要认真听取他们的意见,但实际上赵俊臣心中已经有了定计,这次召见只是正式宣布决定之前的协商与说服罢了。 毕竟,若是不能提前说服何漳接受自己的意见,以何漳的耿直性格,在赵俊臣正式宣布的时候必然会当众反对,那样的话就会让局面僵持,赵俊臣到时候也会下不来台。 事实上,赵俊臣的决定也是深思熟虑的,有着充分理由,至少赵俊臣本人并不认为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 何漳只是将领,他只需要考虑眼前的这场战争,但赵俊臣是一个政客,他不仅要考虑一隅,也要着眼于全盘,不仅要考量眼前的情况,更还要着眼于未来的长远发展! 方振山因为一己之私心,在这次战事之中违背军令、贪功冒进,两处战场的前线将士皆是因为他而死伤惨重,这般罪责若是按照军法惩处,那就唯有斩首示众的结局——这也是何漳与毛家栋所期望看到的结果! 但不要忘了,赵俊臣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一位赈灾钦差,他如今主持陕甘军政就已经是严重越权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朝廷那边此时已经收到了赵俊臣架空三边总督越俎代庖主持陕甘边防的情报,必然是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也必然会有大量政敌正在趁机攻讦赵俊臣! 只是赵俊臣主持陕甘军政还可以说是局势所迫、事权从急,但若是赵俊臣杀死了固原总兵方振山呢? 大明朝拢共只有九处军镇,也唯有九位镇守总兵,每一位都是封疆大吏一般的重要人物,皆是举足轻重、人脉广阔,在德庆皇帝的心里也都挂着号,哪怕是拥有充分理由,也绝不是赵俊臣有权力随意处置的! 当然,权力是一回事,实力则是另一回事! 以赵俊臣目前在陕甘三边的地位与影响力,若是他真要依照军法杀掉方振山,方振山也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但这样只会给赵俊臣招来无数麻烦,相当于把一个把柄交给了德庆皇帝与朝廷政敌,到时候赵俊臣就算是有了灭蒙的泼天大功,恐怕也逃不掉朝廷惩处,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种种利益也会因此而折损大半。 所以,赵俊臣绝不可能依照军法斩杀方振山! 若是不能依照军法斩杀方振山,那就唯有两条方法可选了,一个是剥夺方振山的军权,将他囚禁于牢狱之中等待朝廷的判罚决定,另一个则是就这样放过方振山一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假装不知道方振山的罪责。 在这两种方法之中,前者看似是合情合理,朝廷挑不出任何毛病,何漳也不会有任何异议,但这种方法对赵俊臣而言却是有害无利,从某方面而言甚至是在帮助方振山! 毕竟,赵俊臣一旦是实现了灭蒙大计之后,他在陕甘三边的影响力必然是如日中天,以德庆皇帝的性格到时候必然会设法制衡,而赵俊臣囚禁了方振山之后,两人就会彻底成为敌人,德庆皇帝注意到这一点之后,极有可能会把方振山视为制衡赵俊臣在陕甘三边影响力的一枚棋子大加重用,到时候方振山不仅不会受到朝廷的惩处,说不定反而会有功无过、更进一步! 依照赵俊臣的推测,这种情况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到时候赵俊臣今后在陕甘三边的许多计划都会遇到麻烦。 相较于这样,赵俊臣还不如自己做主就这样放过方振山,卖给方振山一个天大的人情,趁机把方振山收纳为己用! 而且,这样一来,方振山就等于把柄落入赵俊臣的手中,再也不能反抗,赵俊臣轻易就可以渗透固原军镇,有了方振山的效力之后,赵俊臣今后在陕甘三边的许多计划也可以顺利许多——与何漳的耿直性格不同,方振山是赵俊臣的同类,赵俊臣将他控制之后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他来处理! 自古以来,为官者总是喜欢重用有把柄的下属,其实就是这种道理! 此外,庙堂之中,能办实事的官员固然不多,但善于鸡蛋里挑骨头的官员却是数不胜数! 若是赵俊臣严惩方振山的话,就必须要公示原因,也就会让朝廷的某些官员注意到一件事情——此战原本是有机会完胜的,但最终却是变成了一场险胜与惨胜! 这些官员向来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注意到这一点之后,恐怕也会以此为理由攻讦赵俊臣——“明明是完胜的局面,最终却是变成了一场惨胜,无数将士都因此而无故牺牲,这一切岂不是你赵俊臣用人不当、指挥失误的责任?若不是你赵俊臣越权行事,这种情况岂会发生?若是换成其他人指挥这场战事,说不定就可以避免种种意外、收获一场完胜了!所以赵俊臣你固然是剿灭了蒙古联军,但依然是有过无功!” 并非是赵俊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朝廷里的那些君子们干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 若是那样的话,赵俊臣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军功说不定就要缩水! 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也不希望公示方振山的罪行,就假装是没有这件事,那样的话也能少掉许多麻烦,这一战从结果上而言胜就是胜了,并不会有人从这方面挑毛病,赵俊臣的军功也不会遇到被削减的风险! * 但此时,面对何漳质问之际,赵俊臣当然不能就这样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不过,抛开赵俊臣的种种私利不谈,仅是考虑眼前的战局发展,就这样依照军法杀掉方振山也不是一个好选择,赵俊臣依然有充分理由说服何漳! 所以,听到何漳的大声质问之后,赵俊臣的表情依然平静,只是缓缓说道:“何老将军切不要急着动怒,我的这般决定也是经过充分考虑的,你先听一听我的理由如何?”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态度,何漳一时间也无法发作,只好是按捺着心中怒意闷声说道:“钦差大人请讲!但若是您的理由不够充分的话,卑职的性子耿直,恐怕是还要与你争辩。” 赵俊臣轻轻点头,一副虚怀若谷的模样,依然是语气平缓,问道:“在何老将军看来,这场战争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咱们究竟是胜了还是败了?” 何漳没有任何犹豫,答道:“自然是胜了,虽然是牺牲了两万余名将士,战况也是凶险至极,但也剿灭俘获了数量更多的蒙古人,蒙古联军入侵我朝疆土的军队在此战之中折损近半,此战说是我朝近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大胜也不为过!此战的战果传扬出去之后,也必然能引起世人的惊叹与赞颂!这一切全是钦差大人的功劳! 不过,若不是方振山的贪功冒进,我军在此战之中原本是可以用更少的代价收获更多的战果,若是一切都按照钦差大人事前所制定的计划,卑职认为我军在此战牺牲的将士绝不会超过万人,蒙古军也不会有任何人逃脱!但最终就是因为方振山的违背军令,我军的一场大胜,最终却是变成了险之又险的惨胜局面!” 赵俊臣再次轻轻点头后,说道:“正是如此!但我事先所制定的种种计划,除了军中少数高层文武官员之外,并没有多少人知晓详细情况,将士们经过了浴血奋战之后,终于是彻底击溃了两支蒙古分兵,但损伤亦是极为惨重,可以说我军的士气目前正处于一种极为微妙的情况,获胜的喜悦,身心的疲惫,以及同袍战死伤残之后的悲痛……种种情绪,皆是交杂在了一起!”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何漳隐隐已经猜到了赵俊臣的意思,目光隐隐闪烁着,似乎是有些犹豫! 赵俊臣则是叹息一声之后,继续说道:“这个时候,我们对这场战争结果的定性,就很容易会影响到将士们的士气,若是我们只说这场战争是我朝近百年来前所未有的一场大胜,意义非凡,所有人都会收获丰厚的军功赏赐,将士们就会忘掉疲惫与痛苦,并且是士气大振、战意愈浓,也就可以一鼓作气的击溃阶州城的蒙古主力; 但若是我们说此战明明应该是一场完胜,但因为高层将领的私心作祟,最终变成了一场险胜与惨胜,绝大部分战死沙场的将士都是白白牺牲了,将士们又会是如何作想?士气战意可否继续保持?若是将士们的士气战意因此而变得低迷的话,我们又如何与蒙古主力作战?” 说到这里,赵俊臣加重了语气,继续说道:“世人总是如此,明明是一件好事,但若是这件好事并不完美,世人的眼睛往往就会只盯着瑕疵不放,好事也就变成了坏事!如今,这一战的战果也是如此,若是我们公示了方振山的罪责,将士们就会下意识的忽视我军的这场胜利,只会注意到一场大胜变成了惨胜的事情,到了那个时候,我军看似是胜利了,但将士们的心情恐怕是与遭遇战败也相差不远了!……所以,方振山的罪责固然很严重,但考虑到战局与士气,如今并不是公示的时候,也不是严惩他的时候!” 赵俊臣的这番说法,固然是有些道理,何漳也很清楚士气的重要性。 但仅是如此的话,还不足以说服何漳! 于是,何漳问道:“钦差大人所说有理,但因此就轻易放过方振山,卑职心中还是难以服气!” 见到何漳的这般表态,赵俊臣依然没有动气,说道:“我的理由,自然不仅仅只是如此简单……何老将军,我来到陕甘之后,曾多次向你说过,我的野心很大,比你们所有人想象中都要更大!你们或许是认为我的野心仅仅只是全歼入侵我朝疆土的蒙古联军,在当时看来,这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但实际上,我的野心从一开始就不仅仅只是全歼蒙古联军!” 赵俊臣的说法,顿时是引起了在场几人的注意力。 毛家栋忍不住问道:“难道,钦差大人您还有更大的志向?”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眼睛闪烁着精光,说道:“战事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瞒你们了!从一开始,我就不仅是想要全歼入境侵犯的蒙古联军,更还想要一鼓作气反攻到北方草原,趁机收复河套地区!” 话声落下,满堂皆惊! * 第八百六十七章.势(五). …… …… 话声落下,满堂皆惊。 不仅是何漳与毛家栋二人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惊骇模样,就算是一直把脑袋埋在地上的方振山此时也忍不住抬头看向了赵俊臣。 大帐内静了片刻之后,何漳颤声问道:“收复河套……钦差大人您当真是有此志向?” 赵俊臣点了点头,信誓旦旦的说道:“这般时候、这种事情,我自然不会骗你。” 得到赵俊臣的保证之后,何漳的一张老脸上满是激动,连声说道:“钦差大人您有这般大志,卑职愿为先锋、以死效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收复河套、收复河套,若是此事可成的话……太好了,卑职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旁边,毛家栋也是满脸难以抑制的兴奋,接口道:“若是真能够收复河套地区,钦差大人您必然会成为朝廷近百年来的第一名臣,足以与王明阳、张居正、于谦等贤达相并肩!我等将领跟随在钦差大人麾下,也足以青史留名了!” 哪怕是一向城府深沉、精于算计的方振山,此时也是下意识的喃喃自语道:“河套、河套……此事当真能成?” 也不怪三人难以自已,开疆拓土、远诛外寇,自古以来就是武官们心中最高的人生志向,而河套地区对于明朝边军的意义也是极为特殊! * 河套地区,即是宁夏及内蒙古贺兰山一带的地区,东至山西偏关,西至宁夏镇城,南至明边墙,北迄黄河,拥有黄河三面环绕的优良环境,水草丰美、冬暖夏凉,不仅是宜于畜牧,也是农耕良土。 除了天然的优良环境之外,河套地区的战略位置也是极为重要,是中原王朝的历代必争之地,一旦失去了河套地区,北方游牧民族就可以长驱直入,甚至是直接威胁中原王朝之腹地,最是不可忽视! 明朝开国之后,明太祖朱元璋原本所设的北疆防线是大宁卫、开平卫、东胜卫的三点一线,这条防线也足以保证明朝对河套地区的控制,但因为明成祖在靖难之役借用了蒙古兵力的缘故,就将大宁卫的地盘作为酬谢给了朵颜三卫的蒙古人。 失去了大宁卫之后,东胜卫也因为环境恶劣的缘故内迁于河北境内,仅剩的开平卫自然也就独木难支了。 与此同时,由于河套地区的水草肥美,移驻于此的蒙古部落也就越来越多,到了明朝成化年间,明朝对河套地区的统治就已经是名存实亡,明朝基本疆域也彻底退到长城以南一线。 时至今日,河套地区已经成为了鄂尔多斯部落的长期驻牧之地,也正是因为拥有了富饶的河套地区,鄂尔多斯部落才会成为蒙古右翼最强盛的部落,而明朝也正是因为失去了战略位置极为重要的河套地区,才会在这数百年来一直饱受火筛入寇之苦! 从某方面而言,若不是因为明朝失去了河套地区的控制权,后面也不会出现堪称是明朝历史上最大耻辱的“土木堡之变”! 这般种种,皆是足以说明河套地区在明朝将领们心中的独特地位。 所以,听到赵俊臣提及“收复河套”的说法之后,帐内几位武官皆是有些情绪失控。 与此同时,何漳激动良久之后,也终于是反应了过来,问道:“钦差大人您有这样的宏图大志,自然是一件好事,此事与方振山又有何关系?难道您想要收复河套地区,就必须要放过方振山不成?” 听到何漳的询问之后,赵俊臣面现无奈,说道:“我刚才也说过了,正是因为我军兵力的损伤惨重,所以我才想要放过方振山一马!这不仅是考虑到将士们的士气问题,也是考虑到了各地武官们的心态!我军损伤惨重之后,想要独自击溃阶州城下的蒙古主力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若是再想要进军草原收复河套,就更是难上加难! 这个时候,若是想要增强实力、弥补兵力的不足,就必须要借助于各地边军的力量了!然而,小川河与镇宁卫城的两处战场上,就要以固原军镇的兵力损伤最是严重,占了我军损失兵力的大半之多,若是我在这个时候重惩了方振山,哪怕理由再是如何充分,在各地边军武官们的眼中依然会有卸磨杀驴的嫌疑,他们收到消息之后必然会心生顾虑…… 说到底,方总兵如今固然是铸成了大错,但自从我掌控陕甘军政以来,他的表现也最是顺服配合,已经成为了一面旗帜,哪怕只是为了给各地武官做样子,我也必须要待他宽宥一些,否则若是连表现最为顺从的方总兵都没有好下场,各地的边军武官恐怕就要兔死狐悲了,到时候我再想要指挥他们也就不容易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加重了语气,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总而言之,若是想要收复河套地区,我军现有兵力并不足够,还需要各地边军的积极配合,但若是想要各地边军心无顾忌的积极出力,我就必须要给方总兵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何将军,您应该最是清楚,陕甘三边如今就是这般情况,即使是我也必须要有所妥协!”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何漳不由是沉默了。 赵俊臣给他画了一张大饼,但不得不说这张大饼确实是极为诱人! 沉默良久之后,何漳抬头问道:“钦差大人您当真是有把握收复河套地区?” 赵俊臣满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我已经有了非常详尽的计划!此事大有可为!”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何漳又是表情变幻了良久之后,终于是咬牙说道:“若是如此,卑职同意您暂且放过方振山,但就算是不追究方振山的罪责,方振山今后也不再适合单独领兵了!” 相较于自己对方振山的怨恨,在何漳的心中终究是建功立业的欲望更加强烈一些。 所以,何漳最终还是妥协了。 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轻松,点头道:“自然如此,方振山确实是罪责深重,就算是何老将军不说,我也不打算再让他单独领兵作战了!这样吧,何老将军你也是固原军镇出身,对固原军镇的情况最是了解!今后一段时间之内,固原军镇的兵力就交由何老将军统帅!除此之外,为了振奋将士们的士气战意,我还打算要大力宣传何老将军你这段时间以来的显赫军功战绩,让何老将军的武勇之名彻底响彻三军,这对于将士们接下来恢复士气很有助益。”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何漳不由是一愣,但犹豫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没有拒绝赵俊臣的好意,向着赵俊臣行礼答谢道:“多谢钦差大人,卑职一定是尽心尽力,绝不会辜负钦差大人您的信任!” 赵俊臣也知道自己现在固然是勉强说服了何漳,但何漳的心中依旧是有些不服气,所以他如今得种种表态,皆是对何漳的补偿与安抚。 但赵俊臣的这种补偿与安抚对于何漳的未来究竟是好是坏,却是难说。 * 却说,说服了何漳之后,赵俊臣就让何漳离开帅帐继续去处理战场后事了。 与此同时,毛家栋、赵大力等人也被赵俊臣一同支走了。 于是,帅帐内也就只剩下了赵俊臣与方振山二人! 等到所有人离开帅帐之后,沉默良久的方振山马上就向着赵俊臣再次叩首,大声说道:“钦差大人的救命之恩,卑职感激涕零!若不是钦差大人的维护,卑职今日恐怕就要被何漳逼杀了!从今往后,卑职将以钦差大人马首是瞻!” 赵俊臣看着眼前的方振山,却是叹息道:“方总兵,也不是我说你,你平日里总是自诩儒将,怎么事到临头一点耐心都没有?这次的事情全是因为你太急着争功了……罢了,你已经跪了太久,还是起身说话吧……从今往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来日方长!”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方振山终于是站起身来。 赵俊臣则是接着说道:“你也别怪我这次夺了你的兵权,若非如此的话,一旦是何漳心生不服的话,将你的种种罪责公布于众,我恐怕也无力护你了!” 方振山连忙是垂首道:“卑职也知道自己的罪责极重,能保住性命与官职就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不敢奢求更多,也不敢怪罪钦差大人!”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 犹豫了一下,方振山忍不住问道:“钦差大人,您刚才所说的收复河套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赵俊臣并没有任何迟疑,答道:“自然不是空话,若是在这种事情上诓骗了何漳,他必然是不依不饶,他犯倔起来可不会给我台阶下。” 在几位武官之中,就要以方振山城府最深,他刚开始听到赵俊臣收复河套的宏图大志之后也是心情激荡,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也发现了这般计划的种种不切实际之处,所以就以为赵俊臣“收复河套”的说法只是为了转移何漳的注意力,并不是发自于真心。 如今,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方振山不由是面现惊讶。 方振山再次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中疑虑:“但……朝廷可会同意?要知道,嘉庆年间的兵部尚书夏言、三边总督曾铣二人就曾想要收复河套,最终皆是含冤而死!……更何况,钦差大人您乃是朝廷重臣,陛下他必然是不愿意您离开庙堂中枢的时间太长,也无法长时间主持陕甘军政,若是您真想要收复河套的话,恐怕是机会不大……此外,河套地区已经被鄂尔多斯部落经营百年,想要收复也不容易……” …… ps:特意说一下,历史上明朝失去河套地区控制权的具体时间段与过程始末一直都存有争议,虫子在本文之中的观点源于《明史》,但众所周知明史是清朝时期所撰,也未必就是正确的,近些年来史学家们也提出了许多不同观点,比如《明朝那些事》里的观点就与正史不同,纷说之间难以分辨,大家若有异议也不必太过较真。 …… 第八百六十八章.势(六). …… …… 或许是因为赵俊臣这次庇护了方振山的缘故,方振山此时也是投桃报李,表达了自己的诚意。 他所提出的这几项问题皆是极为敏感关键,并没有任何遮掩与避讳,表现出一副真心实意为赵俊臣考虑的模样。 听到方振山的询问之后,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叹息。 其实,赵俊臣这一次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固然是出手庇护了方振山,但他心中对于方振山的种种做法只有深深厌恶。 然而,不得不说的是,方振山领兵作战的本领固然一般,但他的政治嗅觉与缜密心思却是要远远超过何漳。 君子讲究忠义,心中只有正邪对错,但小人重视实利,心中只会权衡风险与收益;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像是方振山这样的卑劣小人在考虑问题的时候,往往要比何漳这样的正人君子更加的深刻、全面、敏锐。 赵俊臣提出了“收复河套”的宣言之后,何漳的心中只剩下了兴奋与激动,认为收复河套是一件好事,既是可以让自己青史留名,也是可以为朝廷开疆扩土,所以就不需要任何犹豫、应该尽力去办,但方振山却是在第一时间就考虑到这件事情的种种隐忧与所有利弊。 像是赵山才那样可以兼得君子与小人之不同长处的旷世奇才实在是太过稀少了。 所以,赵俊臣的心中固然是更加钦佩何漳这样的正人君子,但平常时候却是与方振山这样的卑劣小人更有共同语言。 或许,这就是物以类聚吧。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心中不由是暗暗有些自嘲。 不过,心中自嘲之际,赵俊臣的表情依旧平静,缓缓说道:“方总兵的顾虑很有道理!朝廷方面确实是不会支持本官收复河套的举动,庙堂里的衮衮诸公皆是不希望边疆多事,咱们当今这位陛下也是一位求稳之主,他们的反对理由与方总兵的顾虑一样,认为鄂尔多斯部落已经经营河套多年,又是蒙古右翼部落之盟主,朝廷若是收复河套的话,不仅是要损耗无数的钱粮与兵力,成功希望也是渺茫……” 说到这里,赵俊臣突然是面现不屑,又说道:“但在本钦差看来,朝廷与方总兵皆是高估了鄂尔多斯部落与蒙古右翼的实力,世人总是认为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乃是朝廷边防之大患,但本官遍览史书之后,却是发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自秦以后,只要是中原王朝形成统一,游牧民族就向来是不足为患,交锋之际也是明显处于劣势,历史上许多显赫一时的部落民族纷纷是亡国灭种,汉人边军猎杀游牧民族冒充军功、将整个游牧民族部落贩卖为奴的事情数不胜数,百越东戎皆是由此而亡……唯有边牧民族统一之后,并且汉族内部衰落之际,才会对中原王朝形成威胁!而如今,我大明朝已经统一中原数百年,蒙古内部则是四分五裂、自相攻伐,西北边军这些年固然是有些糜烂了,但蒙古各部落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咱们又何必要畏敌如虎?” 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方振山,继续说道:“当然,自宋以后,历朝历代皆是尊文抑武,使得汉族军队糜烂怯战,武官们也不能施展本领,才让游牧民族成为了边防大患!但这些情况皆是可以改变,只要咱们可以全歼入境侵犯的这支蒙古联军,并且是大加封赏有功将士,将士们的战意士气就可以得到保证,有了本钦差的坐镇后方,武官们也可以放心施展自身本领,只要是到时候手段得当,收复河套绝非难事!” 赵俊臣的这一番长篇大论,让方振山有些目瞪口呆。 这些说法确实是不无道理,但难免是有些夸夸其谈、纸上谈兵的嫌疑,并没有任何实际情况的考虑。 就在方振山心中犹豫着要不要指出这些的时候,赵俊臣突然间又是一笑,说道:“放心吧,本钦差并不是只知道纸上谈兵之辈,讲这些只是想要告诉方总兵,不要把这件事情想得太困难罢了!从实际情况考虑,蒙古各部落这几年因为天灾不断的缘故,实力不断削弱,内耗也是极为严重,正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也正是咱们收复河套的最好时机……此外,本钦差早就埋下了一枚棋子,只要咱们接下来战胜了阶州城的蒙古主力,本钦差就有办法加速蒙古各部落相互间的攻伐与内耗,等到咱们进军河套地区之际,恐怕是鄂尔多斯部落与蒙古右翼皆是已经自顾不暇了,根本没有抵抗的机会!”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方振山不由是心中一惊。 若是赵俊臣有办法让蒙古部落自相残杀的话,那也确实是明军收复河套的大好机会。 一时间,方振山心中非常好奇赵俊臣所说的“棋子”究竟是什么,但看赵俊臣此时的神秘态度,显然是不会提前透漏,所以方振山也就知趣的没有追问。 方振山犹豫了一下之后,只是问道:“但朝廷的态度……” 赵俊臣说道:“本钦差刚才已经说过了,朝廷不支持收复河套只是担心徒耗钱粮兵力罢了,但若是咱们抢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出兵河套,并且是赶在朝廷阻止之前取得可观成果的话,朝廷难道还会硬要咱们把吃到嘴边的肥肉丢掉不成?别忘了,咱们当今这位陛下平常时候固然是一心求稳,但他也是一位好大喜功之主,这般留名青史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的!……恩,出兵河套的理由也很容易找,就说咱们是为了追击逃敌即可,朝廷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方振山沉默片刻后,又问道:“若是钦差大人您的计划一切顺利的话,此事或许是当真可成,但请恕卑职直言,陛下他恐怕是绝不会允许钦差大人您留在陕甘太久时间,召您回京的诏书说不定如今已经在路上了!更何况,就算是您排除万难收复了河套地区,后续的移边、驻防、屯垦等等事情也需要许多精力与钱粮……” 听到方振山的质疑,赵俊臣依旧是信心满满,笑道:“放心吧,这些事情我心中有谱……朝廷就算是召回了本钦差,不是还有梁辅臣梁阁老吗?以他的能力手段,足以应付后续的种种事情!” 方振山又是一惊,下意识的脱口问道:“梁阁老不是在路上被悍匪绑架了吗?已经被解救出来了?” 梁辅臣身为朝廷的全权钦差在赶往花马池营的路上遭到悍匪绑架的事情,原本只有花马池营的少数高层官员知晓消息,但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方振山身为固原总兵在花马池营自然也有消息渠道,当然是很快就知道了此事。 只不过,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敏感,所有人都是忌讳莫深,从不会轻易谈及! 赵俊臣并不意外方振山知道了此事,只是点头道:“恩,根据消息,如今已经查到了绑架梁阁老的悍匪巢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梁阁老很快就会赶来这里代替本钦差主持局面了……只不过,就怕是梁阁老经过这件事之后身体情况不佳,那样的话本钦差恐怕还要再勉为其难的继续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方振山眼神微微闪烁着,却是不再说话了。 * 事实上,梁辅臣遭到“悍匪”囚禁了这么长时间,赵俊臣确实是打算要“出手搭救”了。 毕竟,梁辅臣的身份极为重要,若是将他关押太长时间,必然会引发天大的乱子。 如今也正是赵俊臣释放梁辅臣的最佳时机! 在赵俊臣亲自领军作战之下,侵入明朝疆土的蒙古联军已经折损了过半兵力,等到梁辅臣重获自由赶到这里主持大局的时候,恐怕整个战局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不仅是蒙古联军极有可能会全军覆没,若是一切顺利的话赵俊臣收复河套的计划也会初步展开! 到时候,赵俊臣的声望已经如日中天,梁辅臣就算是有全权钦差的身份,也很难与赵俊臣一争长短,灭蒙复疆的泼天大功也不会被梁辅臣夺走! 此外,在赵俊臣的算计之下,如今的梁辅臣身体状况并不算好,就算是赶到了这里也很难立刻主持大局,到时候赵俊臣依然会是陕甘三边的实际掌控者。 最重要的是,以梁辅臣的性格,一旦是发现赵俊臣收复河套的计划进展顺利的话,也会鼎力支持赵俊臣,绝不会瞻前顾后!这样一来,赵俊臣也就可以拉着梁辅臣与自己一同承担来自于朝廷的压力! 而一旦是收复河套的计划顺利实现,后续的移边、驻防、屯垦等等一系列事情就会把梁辅臣拖延在陕甘三边无法离开,恐怕是许多年都不能返回京城——对于德庆皇帝召回梁辅臣意图插手内阁的事情,赵俊臣心中一直都有警惕,而这样也就变相的破坏了德庆皇帝插手内阁的计划、也就削弱了帝党的影响力! 当然,收复河套之后,朝廷为了稳定河套地区的统治就必须要消耗大量的钱粮,而赵俊臣身为掌控钱粮的户部尚书,重要性也就可以再次体现了! 随着赵俊臣的诸项改革渐渐取得成果,朝廷的钱粮状况也随之渐渐改善,所以赵俊臣也必须要再给朝廷寻找一个消耗钱粮的渠道,否则他的存在意义就会可有可无了! 总而言之,收复河套并不只是赵俊臣的临时画饼,他自从发现自己有能力全歼蒙古联军之后,就已经认真考虑了许久,早已经在悄然间展开了布局,也制订了一系列的计划,这件事不论于公于私皆是一件好事,说是一箭三雕也不为过! 不过,方振山只是刚刚投靠了赵俊臣,忠心尚未保证,赵俊臣自然不会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全部告知,只是方振山的政治嗅觉确实是非常敏锐,看他此时的神情反应,似乎也已经猜到了一些。 …… …… 第八百六十九章.势(七). …… ……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之后,明军终于是布置好了营寨,清扫战场的后续事宜也是大致告一段落。 然后,依照赵俊臣的吩咐,军中的高层文武官员们纷纷汇聚到赵俊臣的帅帐之中,共同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在众官员陆续进入帅帐之际,赵俊臣依然是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进入帅帐的众位官员也不敢发声打扰,只是默默寻找各自的位置站定。 等到所有的文武官员尽数到齐之后,站在赵俊臣身后侍立的赵大力弯腰轻声提醒道:“钦差大人,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可以开始了。” 赵俊臣缓缓睁开了双眼,环视了帐内众人一眼,只见帐内众位官员此时也纷纷把目光汇聚在赵俊臣的身上,他们的表情神态各有不同,或是肃穆疲惫、或是喜悦激动,但并没有多少人面带悲观之态。 众官员们如今已经大都是知晓了镇宁卫城与小川河两处战场的战果统计——正如何漳所说的那样,这场战事仅从战果而言固然是一场惨胜,但终究还是获胜了!更还是陕甘三边近百年来最辉煌的一场胜利!若是从战略眼光来看,这场胜利的意义还要更加重大! 所以,前线将士们固然是损伤惨重,但军中高层的文武官员们反倒是态度愈加乐观了。 甚至,赵俊臣还能看到许多官员此时正用一种崇拜狂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却也不知他们的这般表现究竟是源自于真心,还只是为了趁机巴结讨好赵俊臣。 但无论如何,此战之所以能够取胜,全是因为赵俊臣的坚定主战态度与指挥得当的缘故,尤其是赵俊臣在小川河南岸战场上“亲身”进入战场犯险诱敌的作秀,让赵俊臣目前在军中的声望可谓是如日中天,说是军心所归也不为过,若是真有一些官员因此而对赵俊臣产生了崇拜情绪,却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此时,帐内众人见到赵俊臣睁开双眼之后,何漳与吴启凡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就打算率领众位官员向赵俊臣行礼致意。 然而,不等他们有所动作,赵俊臣就已经抬手说道:“既然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咱们就开始议事吧……今日的战事,大家都是异常幸苦,这个时候就不必多礼了,所有人都坐下说话吧。” 自从率领大军进入巩昌府以来,赵俊臣就一直都是这般雷厉风行的作风,众人听到赵俊臣的表态之后也没有任何意外,只是纷纷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等到所有人尽数落座之后,赵俊臣的目光转向了何漳,吩咐道:“何老将军,你把此战的战果统计向众位大人说明一下,也让大家可以大致了解目前的战局情况。” 何漳点了点头之后,起身说道:“在小川河与镇宁卫城两处战场之上,我军总计投入兵力五万七千余人,蒙古联军则是拥有兵力两万五千余人,经过将士们的浴血奋战之后,我军最终近乎是全歼了两处战场的蒙古骑兵,总计斩首一万五千余,俘虏七千余,仅有一千五百余蒙古骑兵侥幸逃走,逃走的蒙古骑兵大都是出自于诸察合台部落,与此同时,我军还缴获了蒙古战马一万三千余匹、铁制兵器八千余柄、粮草四十余车……” 随着何漳的话声落下,帐内众人顿时是激动了起来。 在此之前,他们固然是已经打探到了大致的战果统计,但如今听到了正式的汇总之后,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绝大多数人依旧是难掩兴奋之意。 “太好了!” “我军收获了一场大胜!” “此战必当是名垂青史!” “这全是钦差大人英明指挥的缘故!” 不等何漳说完,许多人就已经欢呼起来。 见到帐内众人的表现,何漳眉头微微一皱,继续说道:“不过,我军在此战之后也是损伤惨重,伤亡兵力总计有两万余人,另还有三千余人受了重伤,如今可用兵力只剩下了三万两千人!其中,固原军镇的死伤将士共有一万四千余人,占了绝大多数,禁军援兵的死伤也有接近五千之多,战兵新军的死伤兵力则是三千有余……” 说明己方的死伤情况之际,何漳的表情颇是沉重,并且是忍不住转头再次狠狠瞪了方振山一眼。 不过,按照赵俊臣的吩咐,何漳终究是没有当众指责方振山的罪责,而帐内的众位文武官员也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却也都是知趣的没有深究。 然而,对于己方的这些死伤数字,帐内众位文武官员大都是不甚在意,依旧是兴奋的讨论着此战的胜利意义。 对于他们而言,战场上将士们的死伤情况只是一组数字罢了,只要是获得了最终胜利,只要是得到了朝廷的军功赏赐,这一串数字就算是再翻一倍他们也不会有多么在意。 前线将士们以性命相搏,最终只是得到微薄的饷银与抚恤,但史书上并不会出现他们的名字,最终只是罗列为一串数字成为大人物们辉煌事迹的旁证,战争的荣耀、朝廷的赏赐、世人的赞颂,最终也只会属于帐内的这些文武官员们,哪怕是这些文武官员在作战之际只是躲在大后方瑟瑟发抖。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所以,何漳的话声落下之后,帐内的文武官员就已经把己方的死伤数字抛在了脑后,迫不及待的向赵俊臣歌功颂德起来!——对于他们而言,这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恭喜钦差大人!贺喜钦差大人!此战过后,大局已定!入侵我朝疆土的蒙古联军已经是损伤过半,再也不能形成威胁了!” “是啊,这全是钦差大人的功劳,若不是钦差大人的一力主战,若不是钦差大人的英明指挥,若不是钦差大人在危难之际的以身犯险,我军恐怕是难有今日之胜果!钦差大人当是首功!” “此战之胜,意义重大!战果传到朝廷中枢之后,必当是震动朝野,各位,咱们如今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联名上书朝廷请功!” 见到众人的这般表现,何漳的眉头愈加紧皱,但总算是忍了下来没有当众泼冷水,只是表情不快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另一边,赵俊臣见到帐内众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讨好自己、瓜分功劳,同样是眼中闪过了一丝讽刺。 但表面上,赵俊臣依旧是不动神色,只是抬手轻按,制止了众人的热烈讨论,然后缓缓说道:“各位,如今在阶州城外,蒙古联军的主力犹在,咱们这一战固然是胜了,但自身的损伤亦是不轻,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依然是要商议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依照本钦差的推算,蒙古联军的主力如今大约还有近两万兵马,咱们的兵力已经没有任何优势了!若是最终让这支蒙古军逃回草原,咱们就无法收获一场完胜,反而会留下无穷后患,眼下的胜利也就毫无意义了!各位,如今还不是盲目乐观的时候。” 此战之后,赵俊臣在军中的地位与威望已经是如日中天,没有任何人敢有质疑赵俊臣的念头。 所以,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众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皆是表现出一副随时听候命令的样子。 见到众人的这般表现,赵俊臣轻轻点头表示满意,然后问道:“关于我军下一步的计划,究竟应该如何剿灭蒙古联军的残存主力,各位可有什么办法教我?”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帐内完全见不到刚才的热络气氛,一时间竟是没有任何人主动发表意见。 安静了片刻之后,吴启凡起身说道:“钦差大人,依下官看来,我军这一战固然是损伤不轻,但依旧是占有明显的优势!首先,蒙古人屡屡受挫之后,必然是士气低迷、心中惶恐,而我军经过这场大胜之后,则正是士气大振、战意最浓之际,哪怕是兵力优势不大,也足以占据上风;其次,我军毕竟是境内作战,占有主场优势,也大可以拖延时间等待战机,但蒙古人如今已经陷入了彻底的被动,再也无力主动发起攻势,只能拼命突围逃窜;最后,依照钦差大人的命令,甘肃军镇的兵力随时都可以赶来支援巩昌府,渭水北岸还有戚斌新军负责阻断蒙古联军的后路,钦差大人您也可以随时征召各地边军支援,我军的兵力优势依然还在……只要计划得当,想要全歼蒙古残留的主力部队,胜算依然很大!” 吴启凡的这一番话,强调了己方的种种优势,倒是可以振奋士气,但他只是一名文臣,终究是不懂军事,并没有任何具体的建议。 随着吴启凡的话声落下,他后面的众位文官也纷纷出列表态,只是他们与吴启凡一样皆是只能发表一些战略上的意见,虽然是长篇大论,但并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 赵俊臣原本也没有指望他们,只是点头表示赞同之后就转头向着众位武官看去,希望这些武官可以提出一些切实的意见。 经过小川河的战事之后,赵俊臣已经下定决心自己不会再轻易插手具体的军事安排了,这些事情最好还是交由专业人士负责。 然而,让赵俊臣感到失望的是,武官们也大都是无法提出什么切实可行的建议。 或许是不敢承担责任,又或许是他们已经习惯了依赖赵俊臣的决策,武官们大都只是表示一切听从赵俊臣吩咐、只要赵俊臣一声令下就会以死效力云云,固然是态度可嘉,但赵俊臣却是难免有些失望。 自从掌控了陕甘三边军政之后,赵俊臣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最终,还是何漳沉思良久之后,提出了较为切实的计划。 “钦差大人,依卑职看来,自从我军进入巩昌府之后,就屡次遇到意外情况,您最初所制定的作战计划也是迟迟不能执行,但如今一切已经步入正轨,咱们不仅是歼灭了蒙古联军的过半兵力,针对蒙古联军的包围圈也已经形成,今后不妨还是按照您当初所制定的计划来办! 依照您的命令,甘肃军镇的大军如今正在向着阶州城方向逼近,而蒙古联军的统帅不久之后也会收到小川河与镇宁卫城两处战场的消息,到了那个时候,蒙古联军也就别无选择只能逃回北方草原,等到蒙古联军逃到渭水附近的时候,我军就可以联合甘肃军镇、戚斌新军一同行动,将蒙古联军尽数剿灭!” 听到何漳的提议之后,赵俊臣沉吟了片刻,然后点头道:“自从进入巩昌府之后,就一直是千头万绪、波折不断,本钦差竟是险些忘了最初所制定的作战计划了……何老将军所说有理,在目前的局势之下,咱们最初所制定的作战计划倒是可以拿出来继续执行!” 随着赵俊臣的表态,今后的作战计划就算是确定了。 然而,赵俊臣当初制定这项作战计划的时候,情况与现在完全不同,若是要继续执行这项计划的话,一些细节安排就必须要做出修改。 于是,确定了大致作战方向之后,赵俊臣又与众人商议了很长时间,等到一切都商议妥当之后,时间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赵俊臣原本就已经濒临极限了,如今又是耗费了大量心力,不由是精神愈加不振,只觉得脑袋昏沉,但依旧是强自坚持着,吩咐道:“诸般事宜,还望各位大人回去之后尽快安排妥当……不过,我军经过这几日的行军与苦战之后,所有人都是疲惫不堪,今后的两三天时间我军依然是以休整为主,伤兵们一定要妥当安排,将士们的封赏与抚恤也要尽快统计出来……” 说完这些之后,赵俊臣再次闭上了双眼,挥手道:“战事紧迫,不可耽误时机,赶在下一次的战事之前,将士们固然是可以趁机休整几日,但咱们还需要继续幸苦一段时间,各位这就各自回去准备吧!” 见到赵俊臣这般表现,众位官员也明白赵俊臣急需休息,不敢再有打扰,纷纷是陆续离开了。 等到绝大多数官员皆是离开之后,帅帐内只剩下了赵俊臣以及赵大力二人。 看着赵俊臣愈加苍白的面色,赵大力的表情间满是担忧,心中犹豫着要不要传唤军医甘顺为赵俊臣再次诊断身体。 然而,就在赵大力准备要去传唤甘顺的时候,赵俊臣却是再次睁开了双眼。 稍稍养神片刻之后,赵俊臣的昏沉感总算是减轻了一些。 然后,赵俊臣转头向赵大力问道:“听何漳的说法,我军在小川河战场上活捉了两名蒙古头目?” 赵大力连忙点头道:“确实如此,一人是准噶尔汗国的大将雅思达,另一人则是准噶尔汗国仆从军头目阿木尔,好似是出身于叶尔羌部落。”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吩咐道:“把他们二人押来这里见我!我有事要询问他们!” …… …… 第八百七十章.势(八). …… …… 当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被明军将士五花大绑的押入帅帐的时候,赵大力已经安排了二十名刀斧手环侍左右,负责保护赵俊臣的周全。 很显然,赵大力是担心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见到赵俊臣之后会突然间暴起发难、危及到赵俊臣的安全。 对于赵大力的这般安排,赵俊臣并未阻止,但当他见到雅思达与阿木尔此时的模样形象之后,就知道赵大力的担忧纯属是多虑了。 只见这两名蒙古头目此时皆是身负重伤,其中身材较为矮壮的一人用满是血迹的纱布绑住了右眼,似乎是瞎了一只眼睛,右手也被人彻底砍断;另一人身材较为高大,伤势也更加严重,不仅是浑身带血缠满了纱布,左腿也被折断似乎是彻底废了。 两人这样的情况显然是不可能威胁到赵俊臣的性命安全。 很显然,明军将士们为了活捉这两人颇是用了一些狠辣手段。 不过,两人虽然是战败被擒、身负重伤,但他们的态度依旧桀骜,进入帅帐之后只是冷眼打量着赵俊臣,完全没有求饶之意。 然而,雅思达与阿木尔见到赵俊臣之后固然是保持着桀骜态度,但两人的心中也皆是有些惊异,却是不敢相信率领软弱明军击败他们的汉人钦差竟是这样的年轻文弱的形象。 赵俊臣也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这两名蒙古头目,在两名蒙古头目凶戾的目光之下毫无躲闪示弱之意。 打量片刻之后,赵俊臣缓缓开口问道:“你们二人之中,谁是准噶尔的雅思达?谁是叶尔羌的首领阿木尔?” 赵大力从前是大同军镇的夜不收,经常会与蒙古人打交道,自然是通晓蒙语,此时他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就连忙将赵俊臣的询问翻译成为蒙语。 听到询问之后,身材较为高大的雅思达却是不答反问,冷哼问道:“我就是准噶尔汗国的雅思达,你就是汉人钦差赵俊臣?没想到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汉人病秧子!” 雅思达的态度颇是傲慢,让赵大力在翻译之际不由是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如实告知于赵俊臣。 听到赵大力的翻译之后,赵俊臣并不动气,反而是面带笑意的问道:“两位准噶尔汗国的著名勇士被我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击败了,还成为了阶下之囚,却依然能够保持这样的傲气,阁下倒是心态不错!” 雅思达自然是听懂了赵俊臣的讥讽,不由大怒道:“若不是你们汉人卑鄙的设下埋伏,就凭你们这些怯弱无能的汉人又岂是我蒙古勇士的对手!?” 赵俊臣再一次的失笑摇头,说道:“如今胜负已分,又何必再找借口让人耻笑?你们蒙古人不一样是惯用的突袭手段吗?罢了,你们只是败军之将、阶下之囚,我也懒得花时间与你们争辩,我这次见你们只是想要询问阶州城的消息!你们蒙古联军已经进攻阶州城十余日之久,如今阶州城的战况如何了?蒙古联军的攻城可有进展?阶州城下的蒙古主力还有多少兵力?”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雅思达只觉得自己受了羞辱,却是愈加的怒意高涨,勉强抬起受伤的手臂指着赵俊臣怒斥道:“我乃是准噶尔汗国的大将,对葛尔丹大汗与巴根首领向来是忠心耿耿,如今就算是败在你的手上,也绝不会向你透漏任何消息!你大可以把我杀了,但想要让我出卖同族却是绝无可能!” 赵俊臣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并不觉得钦佩,也不觉得无奈。 经过小川河的战事,明军总计俘获了七千余蒙古俘虏,就算是雅思达嘴硬不说,自然也会有别的俘虏愿意供出所有情报! 事实上,就在雅思达强硬拒绝了赵俊臣的询问之际,旁边的阿木尔却是明显表露出了犹豫之色。 赵俊臣从一开始就不指望雅思达会配合自己的询问,只是姑且一试罢了,毕竟雅思达乃是蒙古联军的高层将领,他所知晓的情报也许会更加详细一些,但若是雅思达态度强硬的不愿招供,赵俊臣也不会有任何失望。 只见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不愧是准噶尔汗国的大将,抛开双方的立场不同,倒也算得上是一名硬汉了……既然你对准噶尔汗国依然是忠心耿耿,那我也就成全你……”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雅思达不由是面现冷笑,还以为赵俊臣已经恼羞成怒,就要下令将他杀死! 然而,雅思达在战场上被明军活捉之后就已经有了觉悟,依然是毫无服软之意。 反倒是旁边的阿木尔身体轻轻颤动,面色明显恐慌起来。 只是,赵俊臣接下来的表态,却是完全超乎了雅思达与阿木尔的意料! 只见赵俊臣依然是面带笑容,继续说道:“你与阿木尔二人,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我这次就放过你们的性命,让你们重归自由,还会交给你们两匹战马代步,让你们可以尽快返回蒙古联军!”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皆是满脸的不可思议,愣愣的看着赵俊臣,只觉得自己听错了! 最后,还是一直沉默的阿木尔忍不住开口问道:“你……阁下当真是要放我们离开?” 赵俊臣再次点头,说道:“我这个时候又岂会骗你们?只不过,我希望你们返回蒙古联军之后,能够代我向蒙古联军的巴根传一句话,就说我很期待与他会猎于渭水!” 得到赵俊臣的准确答复之后,阿木尔不由是面现狂喜,雅思达则是深深看了赵俊臣一眼之后咬牙说道:“你若是就这样放过我们,我今后必然会让你后悔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可不会放过你!” 对于雅思达的挑衅,赵俊臣依旧是毫不在意,只是说道:“恐怕你是没有这种机会了!” 雅思达冷哼一声之后,却是再也不看赵俊臣一眼,就想要直接转身拖着残腿离开这里,阿木尔也是连忙跟在后面。 不过,赵俊臣却是突然抬手说道:“等一下!” 听到赵俊臣的阻拦,阿木尔不由是面色一变,雅思达则是面现嘲讽,转身问道:“怎么?你后悔了?”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后悔,只是临时想到一件事情,觉得应该告知你们……这次的小川河战场上,蒙古骑兵的领兵头目共有三人,除了你们二人之外,还有一人名叫苏合,乃是诸察合台部落的首领……你们难道就不好奇这个人如今的下落吗?” 雅思达微微一愣,然后问道:“苏合难道不是已经被你们杀了?” 赵俊臣再次摇头,说道:“并非如此!实际上,苏合要比你们二人聪明得多!他恐怕早就看出了蒙古军在小川河战场上难逃败局,也发现了我现身战场的举动只是为了引敌分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苏合鼓动你们二人强攻云峦山的吧? ……但就在你们二人领兵强攻云峦山的时候,苏合却是留在小川河南岸战场上,成为了蒙古军的最高统帅,于是他就借机下令战场上的准噶尔骑兵与叶尔羌骑兵不顾伤亡的强攻明军防线,而他则是趁着明军被准噶尔骑兵与叶尔羌骑兵吸引了注意力之后,带领着少数诸察合台骑兵趁乱逃走了……那个时候,战场上的局势极为混乱,明军将士们因为你们二人强攻云峦山的缘故皆是有些急切,只想着尽快击败疯狂进攻他们的准噶尔骑兵与叶尔羌骑兵,再加上苏合麾下的骑兵规模较小,也就没有耗费太大力气阻止,却没想到竟是逃走了一条大鱼!” 顿了顿后,赵俊臣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总结道:“也就是说,苏合出卖了你们,他利用准噶尔部落与叶尔羌部落的牺牲,铺平了自己与部分诸察合台骑兵的逃路!”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皆是面色大变! 雅思达瞪着眼睛大声说道:“不可能!苏合他绝对不敢这么做,这绝对是你这个狡猾的汉人想要离间我们!” 旁边,阿木尔犹豫了一下之后,却是没有开口反驳,反倒是认为赵俊臣的说法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相较于雅思达,阿木尔与苏合同样是准噶尔汗国仆从军的首领,对于苏合的性格也更加了解! 在阿木尔看来,苏合绝对是老奸巨猾、阴险善变之辈!只要是可以保存诸察合台部落的元气,苏合出卖盟友的时候绝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此时,面对雅思达的质疑,赵俊臣只是说道:“这次的战事,我军俘获了蒙古俘虏七千余人,雅思达将军若是不相信我的说法,在离开这里之前也可以先去俘虏营一趟,向本族之人询问当时的情况,到了那个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雅思达不由也是有些信了。 雅思达的面色变幻了片刻之后,却是重重怒哼一声,再次转身离开了!而阿木尔则是连忙跟随在后面。 这一次,赵俊臣并未挽留,只是盯着雅思达与阿木尔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 * 却说,等到雅思达与阿木尔离开之后,赵大力犹豫了片刻之后忍不住问道:“钦差大人,这两人都是蒙古联军的重要头目,您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赵俊臣并没有即刻回答赵大力的询问,只是沉吟间喃喃自语道:“这两人皆是身负重伤,就算是给了他们两匹战马代步,他们返回阶州城战场的速度恐怕也不会很快……这样的话……” 喃喃自语之后,赵俊臣转头向赵大力说道:“大力,传令下去,在俘虏之中挑选三名身体健壮的诸察合台骑兵,等到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离开我军营寨之后,也同样是放这三名诸察合台骑兵离开!再把我刚才与雅思达、阿木尔二人的谈话内容告诉他们!”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赵大力不由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赵俊臣的用意。 正如雅思达所猜测的那样,赵俊臣确实是想要离间蒙古联军,但赵俊臣的离间目标并不是雅思达与阿木尔,而是诸察合台首领苏合! 很显然,等到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返回蒙古联军之后,必然会向巴根禀报苏合在小川河战场上出卖准噶尔汗国的事情!到了那个时候,巴根必然是要勃然大怒,已经逃回去的苏合也绝对会被巴根杀死! 但若只是如此的话,并不能对蒙古联军主力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毕竟苏合到时候只能束手待毙,完全没有反抗巴根的力量,也没有反抗巴根的机会。 所以,赵俊臣放走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的同时,也同样是放走了三名诸察合台俘虏!这三名诸察合台俘虏的身体健壮,并不似雅思达与阿木尔一般身受重伤,必然是可以提前赶到蒙古联军主力的驻地大营,也就可以把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即将要现身告状的消息提前告知于苏合! 这样一来,苏合自然是不会束手待毙,也有了充分的时间准备! 再考虑到苏合此人阴险毒辣、不折手段的性格,到时候很有可能会搞出一场大动静,说不定就可以再次削弱蒙古联军的实力! 不得不说,这是一项很阴险的计划! 但对于明军而言,这种计划自然是越阴险越好!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赵大力不由是面现兴奋,连连点头道:“我这就前去安排!” 赵俊臣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还有,吩咐下去,我马上还要前往伤兵营巡察,顺便是慰问军中伤员,你派人安排一下。” 赵大力又是一愣,然后就劝道:“伤兵营太过晦气,自然有军中医士负责,您这段时间太过疲惫了,如今天色已晚,还是尽早休息比较好!” 赵俊臣摇了摇头:“有些事情,还是要尽早处理才会有最好的效果……等到战事结束之后,我再休息也不迟……放心吧,这场战事不会持续太久了!” …… …… 第八百七十一章.势(九). …… …… 古代时候,愚昧思想横行于世,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迷信说法广为流传,军队之中就普遍认为有地府阴差盘踞在伤兵营内,随时都会勾走附近生人魂魄。 所以,绝大部分军中将士对于伤兵营皆是避之不及,就算是赵大力也认为伤兵营里充满了晦气不吉利,并且还以此为理由劝阻赵俊臣前往伤兵营巡察。 再出于现实考虑,伤兵营内经常会传出充满绝望的哭喊声、痛叫声、哀嚎声,以及时不时的死讯,也会极大的损害军中士气。 所以,何漳在布置营地的时候,就将伤兵营安置在了大营右下角处,与各军驻地皆是隔开了一段距离,伤兵营的种种内部事宜也全部交给了军中医师处理,并没有更多理会。 对于古代军队而言,伤兵们就是负资产与累赘,不仅是极大影响了军队的行军速度与士气战力,救护之际还需要耗费大量的药材与人力,可谓是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古时将领们对于伤兵的态度往往是冷眼旁观、不做理会、任由伤兵们自生自灭。 何漳向来是有“爱兵如子”的名声,但这个时候亦是无法免俗。 在许多将领的内心深处,甚至还会暗暗盼望着伤兵们在战后尽快死掉,并且是死得越多越好,伤兵们死得越快越多,对于大局而言也就越是有利! 所以,在这般情况之下,伤兵营也就成了一处被遗忘的孤地,绝大部分军中将士皆是刻意避开了这里,各级武官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探望过。 然而,深悉“造势作秀”之术的赵俊臣,却是绝对不会忘记此处! 在赵俊臣看来,若是自己能够处理好伤兵营的事情,收买兵心的计划就可以进一步的加快进展,至少也可以趁机收纳一批忠心耿耿的军中死士! 所以,处理了雅思达与阿木尔的事情之后,赵俊臣只是稍稍歇息了片刻,就迫不及待的赶向了伤兵营。 * 而此时的伤兵营内,却是一副混乱无序、异常狼藉的状况,条件极为恶劣。 临时搭建的营帐皆是破烂不堪,三千余名伤兵仅仅分配到了不足五十面营帐,每一处营帐内皆是乌泱泱的拥挤不堪,伤兵们杂乱无序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甚至就连一卷草席都没有;空气中满是刺鼻的血腥味,到处都是痛苦的呻吟声与哭喊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充满了绝望与麻木,但负责照顾伤兵的人员却是寥寥无几。 当赵俊臣赶到伤兵营的时候,遍目所及皆是这般惨况。 与此同时,伤兵营内并没有任何一位武官负责主持局面,当赵俊臣抵达伤兵营之后,仅有寥寥几名底层将士匆匆出面迎接。 按理说,赵俊臣已经让赵大力提前通知了伤兵营自己即将要前来这里巡察的事情,但伤兵营的负责人却没有及时出现,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伤兵营的负责人至始至终都没有留在伤兵营内,所以也就压根没有收到赵俊臣即将要前来巡察的消息! 站在伤兵营的一处营帐之外,赵俊臣看着眼前的恶劣环境,不由是面沉似水,目光之中满是怒意。 赵俊臣面前的营帐之内,伤兵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绝大多数人都是面现绝望麻木之态,完全没有发现赵俊臣的到来。 赵俊臣来到这里的初衷固然是为了作秀,但他完全没有想到伤兵营的环境会是这样的触目惊心,已经远远超乎了赵俊臣的意料之外! 见到了伤兵营的真正情况之后,赵俊臣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自己作秀的事情,心中只剩下了一种想法——眼前这些伤兵全都是战场上的英雄,他们为朝廷卖命、他们为百姓抗敌,他们在赵俊臣的鼓动之下奋勇杀敌,他们绝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与此同时,出面接待赵俊臣的几名边军将士见到赵俊臣的表情变化之后,皆是面现揣揣不安之色。 但他们很显然是误解了赵俊臣面现怒意的真正原因。 眼见到赵俊臣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一名边军士兵小心翼翼的解释道:“伤兵营的环境过于脏乱了,实在不是钦差大人您这般金贵之躯应该立足的地方……还望钦差大人恕罪,负责管理伤兵营的詹百户未能及时现身迎接钦差大人,并不是詹百户有意怠慢,实在是战后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詹百户他没能及时收到钦差大人您前来伤兵营巡视的消息……小人已经让人赶去通知詹百户了,想必他很快就会赶来伤兵营的!” 另一名边军士兵也是连忙附和道:“是啊,詹百户他向来最是崇敬钦差大人,战后还向我等反复讲过钦差大人您亲自现身战场的英姿……他是绝对不敢怠慢钦差大人的!” 很显然,他们还以为赵俊臣面现怒意是因为没有武官出面迎接、受到怠慢的原因。 对于伤兵营的恶劣环境,这两名边军士兵同样是司空见惯,并不认为这般情况有任何不妥之处,也不认为赵俊臣会因为伤兵营的恶劣环境而发怒! 听到两名边军士兵的说法之后,赵俊臣转头静静的打量了两人一眼,然后缓缓问道:“哦?负责管理伤兵营诸般事宜的武官,竟然只是区区一名百户?军中伤兵多达三千余人,再加上照顾伤兵的医护人员,却只是一名百户负责主持局面?军中对于伤兵营的忽视,当真是远远超乎了我的预料……” 顿了顿后,赵俊臣的表情竟是平静了许多,脸上满是认真的问道:“你们二人应该就是那位詹百户麾下的军户吧?否则也不会这般卖力的维护于他……但你们二人可有想过,若是你们二人在战场上受伤的话,那位詹百户可否会同样卖力的照顾你们?若是换成你们二人如今躺在伤兵营内的话,是否也还会认为伤兵营的这般情况是理所当然的?”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两名边军士兵皆是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赵俊臣的这般询问究竟是何般目的。 在战场上受伤?那就只能怨自己命不好了!到时候被同袍们搬入伤兵营内,稍稍包扎一下伤口,再被喂下一碗仓促熬制的药汤,然后就是等待天命判决,熬过去也就熬过去了,熬不过去也就熬不过去了!——这还是比较好的情况,许多时候伤兵们甚至就连一碗药汤都没有! 自古以来,所有军队全都是这般对待伤兵,极少会有例外,对于底层士兵而言也算是“人人平等”了,这个时候除了抱怨自己命不好之外,还能抱怨什么呢? 由此可见,“习以为常”这个看似普通的词汇究竟是多么的可怕——某种现象一旦成为了习惯,人们就觉得很平常了,哪怕是这种现象异常的不公与残酷。 伤兵们会被抛弃——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两名边军士兵一时间皆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 事实上,赵俊臣也不期望自己会得到他们的回答,只是轻轻摇头之后就迈步走进了伤兵营内。 营帐内的环境极为脏乱,充满了血腥味道,但赵俊臣完全没有任何避讳之意。 而就在迈步进入营帐的同时,赵俊臣向着身后的赵大力吩咐道:“传唤军中五品以上的所有文武官员,让他们抛下手上所有事情,马上赶来伤兵营见我!” …… ps:这一章原本写了许多引申内容,似乎是可以提升一下这篇文字的深度,但最终还是全部删除掉了,否则就会乱了主次,并且许多现象也不是虫子如今可以深刻描绘出来的。 …… 第八百七十二章.势(十). …… …… 伤兵营帐的一处角落,出身于固原军镇的李英雄仰着头平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高大壮硕的身躯却是虚软无力,一双虎目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是愣愣的看着帐顶某处,神情间满是悲戚与绝望。 帐内大部分伤兵都已经在疲惫与虚弱中陷入沉睡了,李英雄的身体也同样虚弱疲惫,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身心的痛楚正在不断折磨着他。 李英雄原本的名字叫做李二山,但他认为这个名字不好听,就自己把名字改为李英雄,他的身材高大、武艺娴熟,作战之际一向是极为悍勇,在固原军镇薄有名气,也不算是辜负了这个名字,最终还得到了固原总兵方振山的重视、成为了方振山的麾下私兵,待遇颇是优厚。 作为方振山的麾下私兵,李英雄最崇敬的军中人物却是方振山的死对头何漳,心中颇是向往何漳这些年来战场杀敌的光辉事迹,前些日子赵俊臣组建战兵新军的时候,李英雄就迫切想要加入其中,只是方振山爱惜此人的武勇,就一直都没有舍得放人。 不过,李英雄最终还是实现了上阵杀敌的愿望,当方振山领军驰援镇宁卫城的时候,李英雄身为方振山的麾下私兵也是随军行动、参与其中。 然而,在镇宁卫城的战场上,因为方振山的贪功冒进、指挥失误,固原军镇的大军落入了蒙古人的陷阱之中,最终自然是死伤惨重。 两军混战之际,李英雄的个人悍勇并不足以保证自身安全,他固然是亲手斩杀了好几名蒙古鞑子,但自己也是身受重伤! 李英雄的伤势共有两处,胸口被蒙古人的战马踏断了几根肋骨,右手的大拇指也被蒙古人的马刀给砍断了一截! 这两处伤势并不算是多么致命,但对于李英雄的打击却是极大,尤其是右手大拇指被砍断之后,就意味着李英雄从今往后再也无力握紧刀枪,一身武艺也就被废掉了大半,曾经的雄心壮志自然是成了空谈! 更让李英雄感到悲戚的是,他失去了上阵杀敌的能力之后,同时也失去了私兵的优厚待遇,战事结束之后就被人丢弃在伤兵营内自生自灭,曾经的同袍与上司皆是不闻不问。 在固原军镇之中,李英雄原先也不算是孤家寡人,他还有一位堂弟名叫李大虎,同样是固原军镇的军户出身,若是李大虎知道了李英雄如今的境遇,肯定会陪在李英雄身边尽心照顾。 只可惜,在镇宁卫城的战场上,李大虎就在李英雄眼前不远处被蒙古人杀死了。 这件事对于李英雄的打击同样很大。 所以,李英雄的心情满是悲苦,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如何向李大虎的家中老母交代,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究竟要何去何从,他曾经的苦练武功已经付诸于流水,他曾经的雄心壮志也全部成空,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具无人理会的行尸走肉。 “拇指被砍断了,再也不可能光宗耀祖了……军镇里就要数那些伤残老兵地位最低,说是形同奴仆也不为过,时不时就要受到打骂羞辱,他们的族人也时常会受到欺凌……这些事情我曾经见过许多次,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没想到我自诩英雄勇武,最终也在战场上落得伤残……难道我今后也要受人嘲笑欺辱不成?若是这样的话,还不如现在就咬舌自尽了比较痛快……” 暗思之际,李英雄只觉得万念俱灰,甚至是已经心生死意。 然而,蝼蚁尚且苟活,即使是产生了自杀的念头,但行动就是另一回事了,却是迟迟都不能下定决心。 种种念头在心底持续翻腾着,绝望悲痛的情绪不断折磨着内心,李英雄的身体愈加的虚弱疲惫,却迟迟都无法入睡。 就这样,平躺了许久之后,李英雄渐渐感到身体有些僵麻,下意识的想要翻转身体换一个躺姿,但他的身体只是稍一用力,就不小心牵动了胸口处的伤势,突然出现的巨大痛楚让李英雄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哼,身体一软就要摔到在地。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突然出现,扶住了李英雄的身体。 然后,一道略显疲惫、语气温和的年轻男子声音在李英雄的耳边响起:“若不是背部有伤的话,最好还是继续仰躺着,否则不利于伤势的恢复……当然,就这么躺在地面上确实是很不舒服,我会尽快想办法为你们准备一些被褥,到时候应该会比现在舒适一些。” 听到这道声音之后,李英雄不由是微微一愣,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关心他这样一个百无一用只是拖后腿的伤兵。 李英雄转头看去,却见到一名年轻男子正蹲在自己身边,看向自己的目光满是关切。 这名年轻男子的相貌俊雅,但面色有些苍白,仿佛是身体状况不佳,隐隐有些熟悉之感,似乎是在哪里见到过,他的身材修长却不强壮,气质也过于文雅,又穿着绯色大袍,应该是一位品阶不低的文官,但头上并没有戴着乌纱帽,腰间也没有佩戴区分品阶的绶带,让李英雄一时间无法辨明身份。 这名年轻男子,自然是赵俊臣了。 其实,李英雄在此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赵俊臣巡视营帐的脚步声,也见到赵俊臣偶尔会与一些尚未休息的伤兵轻声谈话,只是赵俊臣的动静不大,似乎是不希望打扰营帐内的伤兵们休息,李英雄的心情也是万念俱灰,所以就没有在意赵俊臣的这些举动,直到如今赵俊臣出手搀扶于他,他才发现了赵俊臣的不同之处。 李英雄愣愣打量了赵俊臣片刻之后,终于回过神来,问道:“多谢这位贵人援手,敢问您是……?” 赵俊并未回答李英雄的询问,而是反问道:“我刚才在帐内巡走了一圈,只见别的伤兵们大都已经睡下了,有些人即使是身上伤势疼痛难忍,但也在闭目休养,唯有你一直都睁着眼睛面现愤慨不甘之态,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若是因为身上伤势的事情,大可不必感到悲愤,这一次军中的抚恤与赏银皆是要远远高于过往,哪怕是你伤势较为严重,这笔银子也足够你今后娶妻置产了,活下去绝非难事……如今伤兵营的环境固然是有些恶劣,全都是军中主事官员的疏忽,但很快就会改变的……” 听到赵俊臣的宽慰与询问,李英雄只觉得心情愈加凄凉,惨笑道:“难事?我的处境又岂是‘难事’二字可以表述?再难的事情总也有办法解决,但我今后可该要如何是好?” 自从受伤之后,李英雄就被人丢弃在伤兵营内不闻不问,可谓是处境悲凉,只是李英雄的性格坚定,哪怕是心存死意也没有表现出软弱之态,但如今见到明显是地位不低的赵俊臣温声细语的宽慰自己之后,或许是终于有人可以倾述,李英雄竟是渐渐无法控制情绪,表情渐渐狰狞,声音也越来越大。 只见李英雄举起了自己失去大拇指的右手,说道:“看见了没?我的拇指被鞑子砍断了,没了这根指头我今后要如何挥舞刀枪?今后别说是建功立业了,连保护家人都做不到了!十多年的苦练武艺,全都白费了!所有志向也都成了笑谈! 我的堂弟李大虎,也在镇宁卫城战场上被蒙古人杀了!就在我眼前不远处被杀了!我扑过去想救他,结果就被蒙古人的战马撞飞了,胸口断了好几根肋骨,骨头断了不要紧,但人已经死了,我要如何向他的家中老母亲交代?他的家中老母亲得了肝病,一直都是勉力维持着,一旦得到了噩耗坚持不住了可怎么办? 我从前是方总兵的私兵,算是待遇优厚,还可以出手照顾,但手指断了之后就像是死狗一样被人抛弃了,到时候就算是想要照顾也是有心无力,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家人死绝不成?” 说到这里,李英雄的虎目之中已经有泪水滑落,原本是铁铸一般的汉子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脆弱,带着哭音说道:“我这哪里是断了一根拇指?分明是断了命根子!军中的那些抚恤与赏银就算是如数发下,难道还能让我的指头重生不成?银子就算是再多,能换回我堂弟的性命不成?没了命根子,我从今往后怕是要生不如死,哪里是银子可以补偿的?” 因为李英雄的声音越来越大,却是惊醒了帐内的大部分伤兵,所有伤兵都是惊疑的看着赵俊臣与李英雄二人,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 见到这般情况,赵俊臣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赵俊臣这次前来伤兵营巡视原本只是为了造势作秀,但他见到伤兵营的恶劣环境之后,又见到营内的伤兵们大都已经在痛苦疲惫中艰难入睡了,却是少见的良心发现,认为自己不应该为了一场作秀而去折腾这些伤兵,他巡察伤兵营的时候也一直是尽量减轻不必要的动静,偶尔与醒着的伤兵交谈也是轻声细语,就是为了尽量不去打扰伤兵们的休息。 却没想到,因为李英雄的一时激动声音太大,最终还是惊醒了营帐内大部分伤兵,赵俊臣之前的小心翼翼也算是白费苦心了。 与此同时,听到李英雄的激动倾述,赵俊臣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安慰。 这般时候,任何的安慰话语都是微不足道的,甚至还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于是,面对德庆皇帝与朝中权臣的时候都可以夸夸而谈的赵俊臣,此时却是沉默无语,只是静静听着李英雄的倾述! 另一边,李英雄的声音却是渐渐低沉了下来,只是流着泪喃喃自语道:“我一直想要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做梦都想要当将军,但如今已经完了,全都完了,我这辈子都已经废了!……” 就在这时候,营帐内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帐内的伤兵们连忙看去,却纷纷是面现惊骇之色。 固原总兵方振山、战兵新军的主帅何漳、禁军同知张冉、西安知府吴启凡、陕西按察使周勃…… 这些向来是对伤兵营不闻不问的大人物们,如今竟是纷纷出现在了这里! 众位文武官员进入伤兵营帐之后,就匆匆来到了赵俊臣的身旁,这处营帐原本就已经是拥挤不堪了,众位文武官员想要向赵俊臣行礼,却是尴尬的发现他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赵俊臣转头看了众位文武官员一眼,原本温和表情却是阴沉了下来,并且是抬手阻止了他们的说话。 然后,赵俊臣再次将目光转向了李英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英雄也见到了众位文武官员的出现,震惊之余也渐渐恢复了一些平静。 因为赵俊臣乘棺出征的举动,李英雄曾经远远的见过赵俊臣几次,所以他刚才就隐隐觉得赵俊臣的相貌气质有些熟悉,如今见到军中的大人物们皆是毕恭毕敬的站在赵俊臣的身边,再联想到赵俊臣所表现出来的气质威仪,隐隐已经猜到了赵俊臣的真实身份,一时间只觉得不可思议! 眼前这位年轻男子,难道就是朝廷的钦差、陕甘三边的实际掌控者、这支大军的主帅赵俊臣? 李英雄只觉得自己如在梦中。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李英雄不敢怠慢,连忙是擦干了眼角的泪水,低声答道:“小人名叫李英雄,固原军镇出身!” 赵俊臣又问道:“你刚才说,你想要战场杀敌立功、今后当将军?” 赵俊臣的询问,却是让李英雄再次想到了自己被砍断的右手拇指,声音愈加低沉,但还是答道:“是。” 赵俊臣再次问道:“入伍多久了?这次作战可有亲手斩杀蒙古鞑子?” 这一次,李英雄则是面现傲色,再次答道:“小人已经入伍七年了,这次在镇宁卫城亲手斩杀了五个蒙古鞑子!小人每次作战都冲在最前面,再加上往年死在小人手里的蒙古鞑子,总共已经杀了九个鞑子!两年前小人还杀过好几名土匪流寇!” 赵俊臣面现赞赏,点头道:“好汉子!我再问你,如果重新给你一次机会,你在战场上敢不敢再次冲在最前面?” 李英雄稍稍沉默了片刻后,却是声音稍稍扬起,答道:“小人还会冲在最前面杀鞑子!杀敌立功当将军,一直都是小人的志向!” 赵俊臣的表情愈加赞赏,然后转头向方振山说道:“他入伍七年,资历已经足够了,累计杀了近十名鞑子,军功也足够了……他是一条好汉,不应该让他寒心!” 一旁,方振山是何等的人精,这个时候又岂能不明白赵俊臣的意思?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方振山连忙表态道:“钦差大人您说的是!李英雄原本乃是卑职的麾下私兵,卑职也最是了解此人的武勇与忠心,原本就打算升他为总旗官之职,只是因为今年火筛入寇的事情耽搁了……恩,如今他又在镇宁卫城的战场上杀敌五人,军功更大,卑职认为他完全已经可以担任军中副百户之职了!这件事等卑职回去之后就会安排!” 说完,方振山还冲着李英雄亲切微笑点头,一副把李英雄视为心腹之状,就好似之前抛弃李英雄的人不是他一般。 而李英雄则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反应不过来,愈加觉得自己恍如梦中。 听到方振山的答复之后,赵俊臣轻轻点头,转身拍了拍李英雄的肩膀,说道:“肋骨断了可以养好,右手拇指断了可以换用左手握刀,但你的志向并没有断绝!别忘了你今天的这番话,只要你用心为朝廷卖命,朝廷就绝不会亏待你!只要你的军功足够,你迟早都能变成一位将军!”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李英雄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睛也渐渐明亮起来,投注在赵俊臣的身上,目光满是狂热。 李英雄并没有什么文化,这一刻他的心中剩下了一个念头——“士为知己者死”! “多谢、多谢钦差大人!” 赵俊臣再次拍了拍李英雄的肩膀,却是不再多说什么,转头向着帐内众位文武官员看去。 然后,赵俊臣原本温和的面孔也再次变得冰冷起来。 因为帐内的伤兵们大都已经醒来,赵俊臣也就索性恢复了自己的作秀计划,扬声说道:“李英雄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是一位好汉子,我们不能让他寒心,但如今在帐内的所有伤兵,又有谁不是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又有谁不是一条好汉?我们又岂能亏待了他们任何一个人?然而,这一次视察伤兵营,所见所闻却是让本钦差大失所望!伤兵营的环境之恶劣,简直是触目惊心!多达三千余名伤兵,挤在二十余顶营帐里,所有营帐全都是破旧不堪!伤兵营的负责人玩忽职守不在其位!仅有寥寥几位军医留在伤兵营内医治伤兵!照料伤兵的人手也是少之又少……” 说到这里,赵俊臣伸手指向帐内的伤兵们,一副怜天悯人的表情,声音愈加洪亮激动:“这些人全都是朝廷的功臣,全都是为国负伤的好汉,若是我们不能妥善的救助他们,如何还能让将士们今后安心杀敌?若是将士们一旦负伤就要遭到这般待遇,军心士气将要如何存续?本钦差此前反复向你们强调过,让你们一定要妥善安置伤兵,你们就是这般敷衍本钦差的?若不是本钦差亲自来到这里视察,你们是不是就要让这些伤兵们全部自生自灭?” 听到赵俊臣的大声质问,营帐内的伤兵们全都是渐渐表情激动了起来,只觉得赵俊臣的质问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受伤后的委屈、悲凉、与愤慨在这一刻也尽数得到了倾泄! 这一刻,仅仅因为赵俊臣的这番表态,也不知道有多少伤兵发自内心的认同了赵俊臣,甚至是产生了以死效力的念头 另一边,面对赵俊臣的质问,众位文武官员皆是胆战心惊、垂首听训,但心中大都是有些不服气。 实事求是的讲,在众位文武官员看来,他们确实是认真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妥善安置伤兵了,所有伤兵在战后皆是得到了一碗药汤,伤口也得到了包扎,也没有强行驱使伤兵们继续做事,在这个时代就已经算是很优厚的伤兵待遇了。 但众位文武官员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安排竟然还不能让赵俊臣满意! 不过,面对赵俊臣的训斥,他们就算是心中不服气也只能垂首挨训,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见到众位文武官员的态度之后,赵俊臣轻哼一声,目光转向了何漳,问道:“何老将军,我且问你,如今军中共有军医多少人?” 何漳连忙答道:“因为出兵前钦差大人您的刻意强调,随军医士的数量较多,共有九十三人!” 赵俊臣又是一声轻哼,问道:“那为何我这次视察伤兵营,发现伤兵营内的军医只有不足十人?” 何漳犹豫了一下,答道:“启禀钦差大人,这并非是军医们玩忽职守,而是战后许多军中武官也都负伤了,军医们恐怕是前往各营为那些负伤的武官们医治了。” 听到何漳的回答之后,赵俊臣满脸的怒意,大声道:“胡闹!武官们就算负伤,也仅只是一个人的伤势,若是每个负伤的武官都需要一名军医长期陪守、单独医治,伤兵营还能剩下几名军医?据本钦差所知,这次战事之中,七品以上的武官仅有二十一人受了重伤,又为何会占用了七八十名军医?难不成某些武官只是受了一些轻伤也要占着一名军医单独医治?而伤兵营的伤兵们就算是受了重伤也无人理会?何将军你身为军中主将,对于这般情况竟然也没有任何干预?” 不论真实想法如何,赵俊臣表面上对待何漳一向是极为尊重客气,这还是赵俊臣第一次当面训斥何漳。 面对赵俊臣的训斥,何漳迟疑了一下,最终依然是没有开口反驳,只是垂首认错道:“是卑职失职了,还请钦差大人责罚。” 赵俊臣狠狠瞪了众位官员一眼之后,说道:“现在,本钦差宣布三项军令!你们要即刻执行!首先,伤兵营的环境太过恶劣,必须要尽快改善,再次向伤兵营拨调五十顶营帐,并且每一个伤兵都必须要分到一张褥子!其次,向伤兵营拨调五百人手负责照顾伤兵们的起居,绝不能任由伤兵们无人照顾,再挑选一位办事干练的千户全权负责伤兵营的所有事宜!最后,军中医士若没有重要事情必然要留在伤兵营内治疗伤兵们的伤势,军中武官若是伤势不重,绝不可单独占用一名军医医治!伤兵所需的药物也不可以有任何短缺!此外,伤兵们这一次的抚恤与赏银,也要尽快统计出来发放到伤兵们的手中,军功卓著者也要优先提拔,期间若是发现有人私下贪墨将士们的抚恤与赏银,则罪加一等、严惩不贷!这既是对伤兵们的安抚,也是对军中将士们的激励,绝不可怠慢!” 何漳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望钦差大人明察,也并不是卑职刻意亏待伤兵,实在是军中物资缺乏,随军物资此前大都是存放在云峦山上,但因为蒙古人的放火烧山,军中物资也毁了大半,营帐、药材、被褥目前皆是不足,还需要各地支援,恐怕是短时间内无法实现钦差大人的军令。” 听到何漳的说法之后,赵俊臣微微一愣,却是才想到了这些情况。 沉思了片刻之后,赵俊臣说道:“既然如此,就传令下去,让附近各地尽快收集相关物资送来军中,以各类药材最为优先……但伤兵营的环境也必须要尽快改善,这些营帐不仅狭小拥挤,并且还破烂漏风,如今已经是深秋了,风中寒气极重,让伤兵们住在这里很容易就会染上风寒加重伤病……” 说到这里,赵俊臣突然向着众位官员身后的赵大力说道:“赵大力,你派人去把本钦差的帅帐移来伤兵营,本钦差的帅帐相当于伤兵营四五顶营帐的大小,仅是本钦差一个人住着太浪费了,移到这里之后交给伤势较重的将士们居住,帅帐内的毛毯也全部交给伤兵营使用!” 听到赵俊臣的这项命令,在场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军营里的帅帐不仅是面积最大、环境最舒适的营帐,并且还是军营核心之处,是所有将士都会瞩目的焦点所在,赵俊臣把自己的帅帐移到伤兵营交给伤兵们使用,可谓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岂不会在军中引起渲染大波?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满脸震惊的看着赵俊臣,有些人想要劝阻,但不等他们开口说话,赵俊臣就已经再次说道:“本钦差心意已决,这件事就这么办了!” 然后,依然还是方振山的心思最为活络。 见到赵俊臣的坚定态度之后,方振山的眼珠子一转,突然开口说道:“钦差大人爱兵如子、以身作则,卑职深感钦佩,也愿意效仿钦差大人将自己居住的大帐移到伤兵营交由伤兵们使用,卑职就住在寻常帐篷里就好!” 然后,何漳也说道:“末将也愿意献出自己的大帐交给伤兵营使用!” 在方振山与何漳二人的带动之下,在场的众位官员虽然是心中无法理解赵俊臣的这般做法,也大都是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落于人后,纷纷是表态效仿,陆续表示他们愿意献出各自所用的大帐交给伤兵营。 就这样,伤兵营突然就增加了二十余顶大帐、近百张大型毛毯,环境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甚至是成为了军营内居住环境最舒适的地方。 见到众位官员的表态之后,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赵俊臣再次转头看了一眼营帐内的环境,却见到营帐内的伤兵们此时皆是注视着自己,所有人皆是面现感激,甚至还有许多人表情狂热,一副随时都愿意为赵俊臣赴汤蹈火的模样! 接着,赵俊臣身边的李英雄突然不顾身上伤势挣扎着起身跪在了赵俊臣的面前,用最大的声音高喊道:“钦差大人的恩德,小人感激不尽!小人没读过书,不会说漂亮话,但从今往后,只需要钦差大人您一句话,小人就愿为钦差大人赴死!” 随着李英雄的领头,只见营帐内的伤兵们纷纷是不顾伤势挣扎着跪向赵俊臣,所有人皆是表情激动、面带狂热,齐声喊道:“愿为钦差大人赴死!” 营帐内近两百名伤兵的齐声高喊,顿时间响彻了整个明军大营。 与此同时,见到这一幕之后,在场的众位文武官员全都是面色隐隐发白。 这一刻,他们终于知道赵俊臣为何要因为伤兵营的事情而大动干戈了! 至此以后,恐怕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赵俊臣在这些将士心中的声望地位了! * 想要收买兵心,最有效的手段不外乎三点,首先是连续打胜仗激励士气,其次是赐予将士们丰厚的赏银军饷,最后则是表现出爱兵如子的姿态。 如今,这三点赵俊臣全部做到了。 所以,收买兵心也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了。 这一天的晚上,赵俊臣并没有食言,很快就把自己的帅帐移交给了伤兵营使用。 这般举动,自然是瞒不过任何人,很快就引起了全军将士的瞩目,而赵俊臣这天晚上在伤兵营的种种表现,也很快就传遍了全军。 在此之前,军中底层将士在漠视伤兵营的情况之余,却也会忍不住心中揣揣,生怕自己受伤之后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因为他们心中清楚底层士兵与军中武官根本不是一类人,军中武官也根本不会把底层士兵视为自己人,底层士兵一旦失去价值之后就会遭到抛弃。 但这一次,赵俊臣却是明确告诉底层士兵,军中武官或许会漠视他们,朝廷中枢或许会亏待他们,但自己不论何时都不会抛弃他们!在底层士兵的眼中,赵俊臣与军中武官的形象已经是截然不同! 如果说,赵俊臣前些日子补发边军今年拖欠饷银的举动,让赵俊臣在军中初步建立了声望的话,那么在小川河的战场上,“赵俊臣”亲自进入战场以身诱敌的举动则是得到了全军将士们的钦佩与崇拜,而赵俊臣这一天在伤兵营的举动,则是更进一步,让赵俊臣的军中声望终于是突破了某个临界点,得到了全军将士们发自内心深处的认同与尊敬! 至此,赵俊臣在边军之中的地位已经彻底巩固,在禁军援兵之中的声望也是愈加高涨! * 正所谓做戏做全套,将自己的帅帐移交给了伤兵营之后,赵俊臣索性就命人在帅帐原先的位置上重新布置了一面简陋的普通营帐,然后赵俊臣就在这面简陋的营帐里将就着睡了一夜。 第二天,当赵俊臣睁眼醒来之后,突然发现自己营帐周围的环境有些过于安静了。 按理说,军营之内,环境绝不应该这般安静才对。 赵俊臣的身体依旧有些乏力,挣扎着起身穿衣之后,赵俊臣迈步走向了营帐门口,伸手掀开了营帐的门帘。 然后,眼前的情景,顿时是让赵俊臣惊呆了。 密密麻麻、无边无际,至少有上万名军中将士汇聚在营帐之外,但所有人都是悄无声息的静静等待着。 当赵俊臣现身之后,原本极静的环境猛地迸发出了响彻天地的声浪,上万名将士突然间高呼起来! “钦差大人万岁!” “愿为钦差大人赴死!” “愿永为钦差大人麾下士卒!” “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这些将士们显然是没有事先排练过,他们所呼喊的话语也是混杂不同,但他们此时的情绪与态度却是完全一致! 在上万将士的高声呼喊中,赵大力快步来到了赵俊臣的身边,因为将士们的热情呼喊声,他只能冲着赵俊臣的耳朵大声禀报道:“钦差大人,您在伤兵营的事情传遍了全军之后,将士们在今日清晨就自发的汇聚到了这里,说是只想要见您一面……” 听到赵大力的汇报,再看着眼前将士们的狂热气氛,赵俊臣依然是保持着惊讶表情,但心中某根紧绷许久的心弦却是突然间松弛了许多!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赵俊臣可谓是禅精竭虑,也办了许多事情,操控朝政、渗透军队、结党营私、控制商贾,虽然是卓有成效,权势越加彰显,但他的心中依然发虚,因为相较于德庆皇帝所掌握的大势,赵俊臣的挣扎可谓是微不足道,从不觉得自己的处境发生了根本的改变,但直到这一刻,见到将士们真心感激自己的模样,赵俊臣却是终于是觉得,这个世界的大势渐渐向着自己偏转了! 然后,赵俊臣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 而就在赵俊臣这般作想的同时,远在阶州城下的蒙古联军主帅巴根也产生了类似的感想——他也同样感受到了大势的变动与偏转。 只不过,赵俊臣是觉得这个世界的大势渐渐开始偏向了自己,而巴根却是完全相反,他悲观的认为战局大势渐渐要偏离自己而去了! …… 恩,近万字大章节。 …… 第八百七十三章.势(完). …… …… 蒙古联军侵入明朝疆土之后,初时可谓是顺风顺水,说是势如破竹也不为过。但自从攻到阶州城下之后,蒙古联军的行动就开始屡屡受挫了,不仅是攻打阶州城的战事毫无进展,好不容易攻下的镇宁卫城也丢了,原本怯战软弱的各地汉人军队更是蠢蠢欲动,逼得蒙古联军的主帅巴根不得不连续分兵行动。 却说,苏合、阿木尔、雅思达三人领兵驰援镇宁卫城的古根军队之后,巴根就陷入了莫名的心神不宁之中,心底深处总是隐隐有些不安,但巴根却一直都找不到这种不安情绪究竟源自于哪里。 于是,这种莫名的不安情绪让巴根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麾下的蒙古头目只要是稍有犯错就会遭到重罚,这让整个蒙古联军都变得人心惶惶了。 到了第二天,巴根再一次亲自坐镇指挥蒙古联军强攻镇宁卫城。 此时,因为连续两次分兵,巴根麾下的蒙古联军仅剩下了两万六千余人,其中还包括千余伤兵,可谓是实力大减。 前些日子,蒙古联军的兵力高达五万有余,后勤也算充足,军心士气正处于巅峰状态,尚不能快速攻破阶州城,如今蒙古联军的兵力减半,后勤军备也因为镇宁卫城的沦陷而渐渐变得窘迫,军心士气亦是逐步低迷,又如何还可以轻易建功? 所以,这一天的攻城战事,最终依然是无功而返,哪怕是巴根大发雷霆,连续斩杀了三名作战不利的蒙古头目,却依然是无法改变现状。 直到傍晚戌时过半,天色已经渐渐漆黑无法视物,巴根总算是不情不愿的鸣金收兵了。 曾经,巴根并不认为蒙古联军攻破阶州城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巴根在南疆追随葛尔丹侵略诸国的时候,攻破城池从来都不是一件难事,而汉人又是出了名的懦弱怯战,完全不是蒙古联军的对手。 然而,当巴根真正开始攻打镇宁卫城之后,才发现了自己的失算之处——汉人的城池与南疆诸国的那些所谓“城池”完全是两个概念,不论是城墙的高度厚度、护城河的宽度、还是防御措施的完善性都是不可同日而语,平时怯弱的汉人军队在守城时所发挥的战斗力也要远远强于平时,反倒是自诩野战无敌的蒙古骑兵在攻城的时候一直都无法发挥全力…… 经过这段时间的攻城不利,巴根心中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一个现实——蒙古联军恐怕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攻破阶州城了! 只不过,巴根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或者说,巴根完全不敢承认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为了攻打阶州城,蒙古联军已经付出了大量的精力,耗费了大量的资源,牺牲了大量的兵力,若是最终一无所获的话,不仅是从前的所有投入全部都要白废,蒙古各部落也很难撑过今年的冬天,准噶尔汗国的声望亦会严重受损,甚至还会影响到准噶尔汗国统一蒙古部落的野心! 巴根平时也算是一个很有担当的人了,但他依然是承担不起这样的重大责任! 所以,哪怕是心中已是隐隐察觉了最终的结果,但巴根依然是不敢面对事实,只能是心存侥幸,不断催眠自己“也许明天再加一把力气就能破城了”、“汉人很快就撑不住了”、“蒙古勇士是无敌的”,就好似一个为了翻本改命不惜赌上剩余全部身家的赌徒! 当然,存有这般心理的赌徒,最终的结果大都是血本无归。 事实上,就在这天晚上,巴根的侥幸心理就被彻底击碎了! * 却说,这天晚上,蒙古联军鸣金收兵之后,巴根就匆匆返回了大营帅帐,开始苦苦思索攻破阶州城的策略。 但不论如何苦思,巴根依旧是想不到任何可以在短时间内攻破阶州城的有效策略。 这让巴根的心情愈加感到烦躁。 就在巴根开始考虑要不要召集蒙古联军所有将领集思广益之际,却突然有人进入帐内请示,称是西边探马有紧急军情要禀报巴根。 听到“紧急军情”的字眼之后,巴根不由是心头一紧,急忙传唤探马询问详尽消息。 很快,一名探马风尘仆仆的探马进入了巴根的帅帐,神情间满是焦切与慌乱。 见到这名探马的表情,巴根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但表面上依旧是沉稳如故,沉声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这样慌张?可是汉人的军队又有动作?” 这名探马跪在巴根的身前,急声禀报道:“巴根大人,在阶州城以西七十余里外,发现了大规模的汉人军队,约有三万之众,其中骑兵至少也有七八千人,如今这支汉人军队正在缓缓向着我军方向逼近!” “什么!又有大规模的汉人军队出现?”巴根不由是身体一震,只觉得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最坏预计,下意识的反驳道:“怎么可能?!这里是汉人的固原军镇防区,而固原军镇的主力如今正在镇宁卫城附近,为何会再次出现这般规模的汉人军队?不可能!绝无可能……” 然而,话到一半,巴根的面色再变! 因为,巴根突然间联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支突然出现的汉人军队拥有三万余兵力规模,绝不可能会是固原军镇的兵力,固原军镇如今已是无力再调动这般规模的军队了! 但在固原军镇的西边方向,还有汉人的甘肃军镇! 所以,这支汉人军队,很有可能就是甘肃军镇支援固原军镇的援兵! 若是这样的话,对于蒙古联军而言,情况就变得非常严峻了! 因为,这就意味着汉人边疆的各大军镇很有可能已经开始联合行动了! 近些年来,由于三边总督对各地边军的控制力愈发低下,已经无力调动各大军镇协同作战,各大军镇也是拥兵自重、只想着保存自身实力,蒙古人若是入侵某处军镇的防区,别的军镇往往只会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绝不会损耗自身实力派出兵力支援! 而蒙古联军这段时间之所以敢于肆无忌惮的强攻阶州城,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落入汉人大军的包围,就是因为明朝边疆各大军镇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各自清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作派,极少会出现相互支援、彼此配合的情况! 所以,蒙古联军攻打阶州城的时候,原本是认为他们只需要面对固原军镇的威胁,以蒙古联军的实力也完全可以轻松应付。 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有许多蒙古将领乐观的认为所有汉军都是缩头乌龟,当他们攻打阶州城的时候就算是固原军镇也不敢出兵支援,留给蒙古联军攻打阶州城的时间非常充裕。 然而,前两日固原军镇主力军队的突然出现,就已经击碎了蒙古人的美梦,这次固原军镇的防区内再次出现了大规模的甘肃军镇援兵,就意味着汉人的各大军镇已经开始协同行动了,蒙古联军随时都有可能会落入汉人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中,可谓是危险大增! 想到这里,巴根的表情肃穆、心弦紧绷,下意识的就要紧急召唤蒙古联军的几位头目商议对策。 然而,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巴根准备召集蒙古联军的众位将领之际,又有一名卫士匆匆奔入帅帐,表情竟是异常慌乱,向着巴根禀报道:“巴根大人,大事不好了!” 巴根心头又是一紧,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情?难道是汉军攻来了?汉人还有这般胆子?” 只见这名侍卫的面色苍白,慌声说道:“巴根大人,昨日出营前往镇宁卫城支援古根大人的军队已经回来了,但只剩下了不足两千人的规模,所有人都是身上带伤、狼狈不堪,雅思达、阿木尔、苏合三位头目也只剩下了苏合一人,看样子是遭遇了一场惨败……苏合大人回营之后就匆匆赶来了这里,如今正跪在帐外等待您的召见!” “什么!” 听到这番禀报之后,巴根忍不住身体一震,同样是面色苍白! 若是支援镇宁卫城的蒙古军队遭遇了一场惨败,那么就意味着镇宁卫城附近的古根麾下大军恐怕也同样是凶多吉少! 这两支军队,加起来足有两万兵马,占了蒙古联军总兵力的近半之多! 最重要的是,这些兵力全都是准噶尔汗国的嫡系军队与仆从军! 若是突然间折损了这么多的兵力,对于整个准噶尔汗国而言都算得上是元气大伤了! 想到这里,巴根就算是心志坚韧,也是忍不住心中有些慌乱。 但最终,巴根还是强行镇定了下来,沉着脸吩咐道:“快让苏合进来帐内见我!还有,传令营内各部落的所有首领头目,让他们尽快前来这里议事!” 然后,巴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复着心中情绪,心中不断的自我安慰:“不可能!苏合、雅思达他们绝不可能是遭遇了一场败仗!我蒙古勇士最是骁勇,绝无可能会被懦弱的汉人击败……” 而就在巴根自我安慰之际,苏合已经匆匆进入了帅帐之中。 只见苏合的此时形象满是狼狈,披头散发、战袍破烂、浑身都是血迹,表情间也满是慌张与痛苦,进入帅帐之后就“扑通”跪在巴根的面前,哭喊道:“巴根大人,小人与雅思达、阿木尔两位首领驰援镇宁卫城的古根首领之际,因为雅思达头目的一意孤行、一味求快,没能仔细排查前路,最终在小川河附近陷入了数万汉人大军的包围,遭遇了一场大败,雅思达与阿木尔两位首领皆是战死,小人也是拼死才突出了重围,但也只剩下了一千五百余将士,余下的将士们全部都折损在了小川河战场上……” 苏合的哭喊,却是彻底击碎了巴根心中的侥幸,所有的不祥预感在这一刻皆是应验! 随着苏合的话声落下,巴根顿时间产生了天旋地转之感,只觉得这场战局的大势已经渐渐偏离自己而去了! 战局发展到了这一步,阶州城的战事迟迟没有任何进展,蒙古联军则是实力连连受损,而汉人各大军镇更是已经隐隐有了联合行动的迹象,对于巴根而言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已经不是想办法攻破阶州城劫掠粮草奴隶了,率领剩下的蒙古联军尽快安全返回蒙古草原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 在蒙古联军大营之中,就要以两处营帐最为显眼。 一处是巴根的帅帐,而另一处则是齐格木的营帐。 自从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部落组成了蒙古联军之后,齐格木作为蒙古右翼部落的代表,可谓是处处与巴根争抢风头,不论任何事情都不愿意被巴根比下去。 所以,齐格木所居住的营帐也完全不逊色于巴根的帅帐,不仅是面积与巴根的帅帐相当,若只论华贵舒适的程度,还要更胜一筹! 但此时,这处华贵舒适的大帐之中,却是充满了血腥味道。 因为巴根心中怀疑汪泉与王英是汉人安排的奸细内应,这二人就成为了阶下囚,而齐格木则是趁机得到了审问他们二人的权力。 汪泉背叛了鄂尔多斯部落转而投靠巴根的事情,被齐格木视为是奇耻大辱,审问汪泉的机会却正是他发泄心中怨怒的大好机会,当天晚上就用各种大刑狠狠折磨了汪泉与王英二人一番。 这一天晚上,蒙古联军鸣金收兵之后,巴根匆匆返回自己的帅帐之中思考破城之策,而齐格木也同样是快速返回了自己的营帐,迫不及待的继续折磨汪泉与王英二人。 “齐格木大人,小人真的是一心投靠蒙古联军,绝对不是汉人朝廷的奸细啊!齐格木大人,您是知道的,小人的家族被汉人钦差赵俊臣给灭了,小人与汉人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小人绝无可能背叛蒙古联军啊!……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齐格木的营帐之内,汪泉与王英二人被困在木桩上,遭受着齐格木的折磨与虐待。 王英到底是边军出身,表现相对硬朗一些,遭到种种折磨与虐待之际尚且还可以咬牙坚持一二,不至于太过失态,但汪泉毕竟是商人出身,又一向是养尊处优,哪里可以承受这些痛苦?每一次受刑都是又哭又叫,表现极为不堪,甚至是屎尿失禁。 此时,在齐格木的示意之下,一位蒙古侍卫拿着几根竹签狠狠刺入了汪泉的指尖,完全没有理会汪泉的喊冤与求饶。 最终,汪泉的所有喊冤与求饶皆是变成了一道凄厉无比的惨叫! 而齐格木则是倚躺在铺满皮毛的长椅上,饶有兴趣的看着汪泉的哭喊与惨叫,眼中闪烁着快意。 等到这次的用刑结束之后,齐格木稍稍坐直了身体,眼睛紧紧盯着汪泉,冷笑道:“哦?你说你没有背叛蒙古联军?说实话,我也不相信你是汉人的奸细,你们汪家与我们鄂尔多斯部落也算是老交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底细?你根本没有当奸细的能耐……但,你确实是背叛了鄂尔多斯部落!我鄂尔多斯部队待你不薄,你竟然敢瞒着我们投靠巴根,还让巴根趁机狠狠羞辱了我一番!你可知道当我当时有多难堪?……想不到吧?巴根最终还是抛弃了你,而你则是落在了我的手上!你说我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与你算一算账?” 此时,汪泉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听到齐格木的话后不由是面现绝望,再次求饶道:“齐格木大人,我当时只是复仇心切,不是存心背叛鄂尔多斯部落,您、您大人有大量,就饶我这一次,我今后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我还有用,我可以为鄂尔多斯部落筹集粮食……” 齐格木冷笑道:“后悔了?晚了!” 说话间,齐格木挥手示意帐内的蒙古卫士继续用刑。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位蒙古卫士快步进入营帐走到齐格木的身边,冲着齐格木耳边低声禀报了几句。 然后,就见到齐格木的表情突然大变,惊声道:“你说什么?甘肃军镇出兵支援阶州城?苏合、阿木尔的军队险些全军覆灭?怎么可能!” 随着齐格木的一声惊呼,原本正在准备受刑的王英突然间身体微微一颤,缓缓抬头向着齐格木看去,眼中闪烁着精光。 …… …… 第八百七十四章.内应. …… …… 蒙古联军是由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部落的军队共同组成,总计约有近六万兵力,其中准噶尔汗国的嫡系军队约有两万五千余人,各族仆从军约有两万余人,蒙古右翼部落的骑兵也有一万五千人左右。┏10.┛ 也就是说,在最开始的时候,蒙古联军是以准噶尔汗国为主、蒙古右翼部落为辅——所以,巴根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蒙古联军的主帅,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但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以来屡次分兵作战的缘故,留在阶州城下的蒙古联军的兵力如今只剩下了最初时的一半数量,又因为这几次分兵大都是使用了准噶尔汗国的嫡系军队与仆从军的缘故,蒙古联军的兵力构成也就发生了悄然转变,蒙古右翼部落的骑兵已是占了近半数之多! 所以,此时的蒙古联军大营之中,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齐格木的耳目,不论是探马发现了甘肃军镇援兵的消息,还是苏合遭遇惨败之后逃回大营的事情,齐格木皆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完全不需要巴根的通告。 就算是老练沉稳的巴根突然间收到这些消息之后也会是不由的心生慌乱,就更别说是年纪较轻、缺乏历练的齐格木了。 只见齐格木收到消息之后,顿时就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惊声叫道:“你说什么?甘肃军镇出兵支援阶州城?苏合、阿木尔支援古根的军队遭遇了一场大败、险些全军覆灭?怎么可能!” 惊叫之际,齐格木的表情慌乱、面色发白,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意思。 见到齐格木的这般表现,负责汇报消息的蒙古头目连忙答道:“消息应该不会有假,甘肃军镇的援军兵力高达三万余人,探马们已经反复确认过了;至于苏合败逃回营的事情,更是小人亲眼所见,昨日出营的上万骑兵,只逃回来了不足两千人,剩下的人恐怕是已经全都被汉军剿灭了……苏合他们这次出动原本是为了驰援镇宁卫城的古根首领,但如今看来,古根首领的军队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之后,齐格木的表情愈加慌乱,喃喃道:“也就是说,蒙古联军如今只剩下不足三万人马,不仅是孤军深入敌境,还随时都会受到汉人军队包围?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不行,我必须要去找巴根来拿主意!他是联军主帅,他必须要把我安全护送回河套……” 寻常时候,齐格木对巴根总是不大服气,处处与巴根为难,但真正到了危急之际,齐格木的潜意识里却还是更加信任巴根的判断、甚至是将巴根视为主心骨。 说到后面,齐格木已经拔足向着帐外走去,却是再也顾不得汪泉与王英二人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已经被所有人忽略的王英却是突然间大声喊道:“齐格木大人请留步,我有重要事情要与你说!” 连续两天两夜的酷刑折磨,已经让王英的身体异常虚弱,但他此时的呼喊声却是极为响亮,让齐格木不由停下了脚步。 不过,如今正是紧急时刻,齐格木显然是无暇理会王英这个无足轻重的囚徒,只是转头瞥了王英一眼之后,就向着身边人吩咐道:“把这两名汉人押入牢里,我如今顾不上他们!告诉儿郎们,暂且留下他们的性命,不要折磨死了,我还没有尽兴!” 说完,齐格木就要再次举步离开。 眼看着齐格木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王英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急切,但他的语气反倒是变的轻缓冷静了许多,再次喊道:“齐格木大人,你已经连续两天对我严刑拷问了,我如今正打算要招认自己就是汉人奸细的事情,你又何必要急着离去?难道,你就不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些汉人军队的情报?” 这般说法,顿时是让帐内众人皆是一惊,齐格木也不由是再次停下了脚步。 旁边,一同受刑的汪泉目瞪口呆的转头看着王英,还以为王英已经在酷刑折磨下发疯了。 然后,齐格木返身快步走到了王英的身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王英满是血迹的面孔,咬牙问道:“你当真是汉人派来的奸细?” 王英的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表情却是愈加轻松了,缓缓说道:“当然,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从一开始的时候,这一切就是钦差大人为你们蒙古联军设下的计策!不论是你们轻而易举的攻入汉人腹地,还是镇宁卫城的轻易沦陷,又或者是我的主动投靠,皆是这个计划的一环,就是为了让你们心生轻视、放心大胆的进攻阶州城,然后再利用阶州城拖住你们的脚步,趁着这段时间,钦差大人他已经调动了甘肃、宁夏、固原三大军镇的兵力,为你们布置了重重包围……你刚才也收到消息了,不论是苏合他们的惨败,还是甘肃军镇的援军出现,皆是表明你们如今已经落入了包围之中……” 听到王英的这般表态,齐格木不由是大为惊怒,指着王英怒喝道:“汉人当真是狡猾卑劣!不敢与我蒙古联军正面交锋,只会用阴谋算计!但你们的诡计绝对不会得逞!就凭那些怯弱无能的汉人军队,如何会是我蒙古勇士的对手?就算是你们布置了重重包围,也绝对拦不住蒙古勇士的冲锋!” 王英冷笑道:“齐格木大人,这些话你自己相信吗?若是你当真是信心十足,又为何会因为甘肃军镇援兵的出现而感到惊慌失措?若是蒙古骑兵当真是无敌于天下,苏合与古根的麾下骑兵如今又是怎样的下场?齐格木大人,不要再抱有幻想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钦差大人他已经完成了布置,而你们则是孤军深入、兵力大损,不论是天时、地利、人和,皆是处于绝对劣势,恐怕是要难逃败局了!” 听到王英的这般讥讽,齐格木顿时是愈加的气急败坏,暴喝道:“不过是区区一个阶下囚徒,也敢这样嚣张,看我要如何收拾你!” 说完,齐格木就从身边侍卫手中抢过一根马鞭,意欲狠狠抽打王英。 见到齐格木恼羞成怒的模样,王英则是毫无惧色,反而是面现笑意,缓缓说道:“齐格木大人莫要着急,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我为何会选在这个时候说出真相吗?” 此时,王英被绑在帐内木柱上,浑身上下都是酷刑折磨的痕迹,形象狼狈、身体虚弱,声音也是有气无力,但他已经在悄然间掌握了这场谈话的主动权。 另一边,听到王英的说法之后,齐格木手中正要挥下的马鞭不由一顿。 然后,齐格木冷声问道:“你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王英笑道:“实际上,我之所以会选在这个时候向齐格木大人您说出真相,就是为了展现诚意,是想要为你我双方今后的合作奠定基础!” 齐格木缓缓放下了手中马鞭,神情也渐渐变得冷静了许多,再次问道:“合作?什么合作?你又是代表何人要与我合作?” 王英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笑道:“我自然是代表着汉人朝廷的钦差赵俊臣赵大人!至于合作的内容,当然是一同对付准噶尔汗国了!” “大胆!准噶尔汗国与我蒙古右翼部落皆是同族兄弟,你竟然敢离间我们!” 齐格木当即就驳斥了王英的说法。 不过,表态驳斥之际,齐格木的表情却没有太多的怒意,反而是眼神不住闪烁着。 王英自然是注意到了齐格木的态度,笑道:“同族兄弟?恐怕并非如此吧?倒不如说是主仆更加合适!据我所知,因为准噶尔汗国的强行逼迫,蒙古右翼的各大部落如今皆是已经俯首称臣了,虽然说准噶尔汗国如今还不能完全控制蒙古右翼部落,双方还只是名义上的隶属关系,但按照目前的势头发展下去,准噶尔汗国统一蒙古部落也是迟早的事情……对于这些情况,齐格木大人您应该是心知肚明吧?” 齐格木冷哼一声,但他这一次完全没有表态反驳,只是眼神愈加的闪烁不定了。 王英轻咳几声之后,则是继续说道:“齐格木大人,以您的睿智眼光,自然是心中明白,准噶尔汗国是我们共同的敌人,相较于准噶尔汗国的威胁,你我双方曾经的那些矛盾与冲突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些年来,蒙古右翼部落固然是每年都会南下侵入明朝疆土进行劫掠,但终究只是抢走一些钱粮人口罢了,从来都没有灭亡汉人朝廷的野心,对于明朝而言,蒙古右翼部落并非是真正的敌人,反倒是准噶尔汗国才是心腹大患,他们的首领葛尔丹的野心十足、侵略成性,这些年来已经逐步征服了南疆与青海二地,可谓是战功赫赫、灭国无数,而他的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蒙古草原,若是再让他征服了草原上的蒙古右翼部落,就肯定会进一步侵入汉人疆土,说不定就要重现当年的土木堡之祸!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大明朝与蒙古右翼部落的合作绝对是发自诚心! 对于蒙古右翼各大部落而言,与大明朝合作也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葛尔丹绝不会满足于蒙古右翼各大部落只是口头上臣服于自己,他的军队已经进入了草原深处,只是因为连年天灾、后方不稳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等到葛尔丹稳定了内部局势之后,肯定会强行征服蒙古右翼各大部落,到了那个时候,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部落之间必有一战……但蒙古右翼各大部落可有信心抵挡准噶尔汗国的入侵?恐怕是把握不大吧?否则你们今年也不会向葛尔丹称臣了!但若是你们与明朝合作,就会得到明朝源源不断的支援,到了那个时候,情况自然是截然不同!” 说完,王英又是一阵咳嗽。 眼见到齐格木沉默不语,只是面色变幻不定,王英心中有些无奈,稍稍缓了一口气之后再次说道:“而如今,正是双方初次合作的大好机会!准噶尔的兵力目前已经折损大半,只要是齐格木大人您选在关键时候出手反戈一击,再加上我朝钦差赵大人所布置的重重包围,轻易就可以尽数消灭准噶尔汗国的军队,到了那个时候,准噶尔汗国一口气折损了四万余兵力,必然是元气大伤,恐怕是很长时间之内都不能对你我双方造成威胁了! 当然,双方合作消灭了准噶尔的军队之后,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的军队也可以安然离开汉人疆土,绝不会遇到任何为难!所以,对于蒙古右翼部落而言,这次合作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目前的态势已经很明显了,若是你们不愿意合作的话,恐怕就要与准噶尔汗国的军队一同覆灭了!” 随着王英的不断鼓动,齐格木的表情明显有些犹豫挣扎,依然是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于是,王英决定再抛出一个筹码,又说道:“此外,为了表示合作的诚心,钦差赵大人会在这场战事结束之后,向蒙古右翼各大部落无偿提供十万石粮草,帮助蒙古右翼部落渡过今年的寒冬!” 因为连续两天的酷刑折磨,王英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如今他与齐格木的谈话只是强行撑着,这一番长篇大论之后,他的声音愈加是有气无力,若是齐格木依旧没有任何表态,王英恐怕就要坚持不住了。 幸好,齐格木总算是开口说话了。 只见齐格木紧紧盯着王英,冷声问道:“我倒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也有这样的口才!但你不过是汉人钦差派来的一名奸细,也有资格向我提出条件?你的这些条件,汉人钦差可会承认?我怎么知道他事后会不会反悔?更何况,就算是汉人钦差同意了这些条件,若是汉人朝廷事后不承认又该如何?” 齐格木的态度软化,让王英心中一喜,精神也再次振奋了一些,缓缓说道:“看来,我需要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了!我的真实身份原本只有钦差大人知晓,但如今为了表达诚意,却也不敢再瞒着齐格木大人!” 顿了顿后,王英的表情愈加肃穆,再次说道:“王英这个身份只是我的伪装,我的真名叫做魏松,曾经是锦衣卫的一名千户,前些年因为某些缘故来到了陕甘三边,在边军好友的庇护下隐姓埋名,而家兄魏槐目前正在西厂办事,乃是钦差赵大人的最信任的亲信……钦差大人赶到陕甘三边之后,就首先与我取得了联系,可以说钦差大人他在陕甘境内最信任的人就是我,钦差大人针对蒙古联军的计划,最关键的一环也是我的行动!这次合作,钦差大人他给予了我最大的权限!所以,我如今的所有表态,皆是可以代表钦差大人的态度!至于钦差大人与朝廷事后会不会反悔,齐格木大人你完全不必担心,你应该明白钦差身份在汉人朝廷所代表的意义,钦差所到之处形同皇帝亲临,代表着皇帝的信誉,绝不会轻易许诺,一旦许诺就是金口玉言,绝无反悔之理!” 听到王英的这般说法,齐格木再次陷入了沉默。 一旁,汪泉听了许久之后,终于是反应了过来,表情间满是惊骇与不可思议,双眼圆睁瞪着王英大声怒斥道:“好啊,王英你瞒得我好惨!原来你至始至终都是赵俊臣派来的奸细!就是因为你,害得我落得如此下场!我一定要告诉巴根大人真相,让他把你千刀万剐!” 见到汪泉的突然出声,王英则是面现讥讽,说道:“其实,潜入蒙古联军的内应并非只有我一个人!你一直是负责为蒙古联军收集各地边军的情报,但这段时间以来所有情报皆是错漏失准,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事实上,为你办事的那些汪家族人,皆是钦差大人派来的内应,他们交给你的情报大都是假的!钦差大人他不过是利用你误导蒙古人罢了!可怜你一直都蒙在鼓里,被钦差大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而不自知!哈!你竟然还妄想着要借助蒙古联军报复钦差大人,岂不知你自己一直都是钦差大人的棋子?” “你说什么?忠叔他们也是赵俊臣的奸细?不可能,绝不可能!他们千里迢迢的跑到草原投靠于我,冒着风险为我打探消息,对我汪家忠心耿耿,绝不可能背叛……”汪泉突然间开始挣扎起来,大声喊道。 王英的讥讽神色愈加明显,说道:“汪家确实是有几名忠仆,但他们只是忠心于汪家的嫡系族人,又岂会忠心于你这个旁系?钦差大人手中掌握着汪家嫡系血脉的性命,他们自然是毫不犹豫的抛弃你了!可怜你这段时间为了给汪家复仇而费尽苦心,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汪家抛弃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要见巴根大人!我要告诉巴根大人真相!我要……” 汪泉的表情愈加疯狂,绑在柱子上的身体剧烈挣扎着,之前的萎靡模样竟是完全不见了。 然而,就在汪泉不断挣扎呼喊之际,沉默许久的齐格木突然抽出了腰间马刀,一刀捅入了汪泉的胸膛。 汪泉不可置信的看着齐格木,表情间满是不可置信,再次挣扎了几下之后就很快毙命了,直到临死之际他的眼睛里依然是充满着不甘心的色彩。 然后,齐格木再也没有看汪泉一眼,只是转头下令道:“来人,为这位魏先生松绑疗伤!接下来,我与魏先生有许多事情要谈!” 就这样,真心投靠蒙古的汪泉被杀了,真正的汉人内应魏松则是成为了齐格木的座上宾! …… …… 第八百七十五章.蒙古大营内. …… …… 大约一刻钟时间以后,齐格木匆匆赶到了巴根的帅帐。 当他进入帅帐的时候,蒙古联军的众位首领已经齐聚一堂了。 齐格木环视看去,只见各族首领皆是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唯有苏合埋头跪在帅帐中央处。 显然,巴根依然还没有原谅苏合的战败之责。 见到这一幕,齐格木的表情间隐约有些笑意,似乎是幸灾乐祸,又似乎是意味深长。 另一边,见到齐格木的姗姗来迟,巴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悦。 如今正是军情紧急之际,所有人都应该争分夺秒的行动,哪怕是耽搁一盏茶的时间都有可能会影响战局。 巴根这一次召集各族首领紧急聚议之际,已经让人刻意强调了这次军议的关系重大、事态紧迫,别的首领们皆是早早就赶到了,唯有齐格木姗姗来迟,让所有人皆是等待许久,浪费了许多时间。 若是旁人这么做的话,巴根就算是没有军法严惩,也必然会怒声训斥几句,但因为几次分兵的缘故,来自于蒙古右翼的兵力如今已经占了蒙古联军的近半数量之多,巴根若是还想要有效指挥蒙古联军作战就离不开齐格木的支持,所以巴根虽然是心中愤怒于齐格木的懈怠,但表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只是向着齐格木点头道:“齐格木兄弟你终于来了,大家已经等候你许久了!” 齐格木向着巴根抱拳行礼道:“巴根首领,非常抱歉,您也知道,我的麾下儿郎们是由蒙古右翼各部落联合组成,这一次收到了汉人甘肃援军的出现与苏合等人战败的消息之后,我麾下的各族将领皆是大为震惊,每个人都有不同想法,我为了安抚他们花了不少时间。” 齐格木的解释还算合理,态度也算客气,所以巴根也就顺势下了台阶、点头表示接受了。 等到齐格木落座之后,蒙古联军的军议终于开始。 只见巴根沉声说道:“各位想必也收到消息了,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探马在西方七十里外发现了汉人甘肃军镇的援军,约有三万余兵力!据我所知,在汉人西北边疆几个军镇之中,就要以甘肃军镇边军的战力最为强悍,绝对不可小觑……” 说到这里,巴根的表情愈加阴沉,狠狠瞪了跪在自己面前的苏合一眼之后,咬着牙继续说道:“与此同时,苏合、阿木尔、雅思达三人驰援古根的一万兵马,在北方的小川河附近遭到了汉人大军的埋伏,最终惨败而归,阿木尔、雅思达二人恐怕皆是已经战死了,唯有苏合侥幸逃脱,他们麾下的一万兵马也只有一千六百余人逃了回来!再考虑到古根目前正在攻打镇宁卫城,而小川河距离镇宁卫城只有八十余里,说不定古根大军如今也是凶多吉少了!” 说话之际,巴根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不论是苏合、阿木尔、雅思达等人的麾下军队,还是古根的麾下军队,全都是准噶尔汗国的嫡系军队与仆从军,两支大军加起来足有两万兵马,其中准噶尔汗国的嫡系军队也有一万之多!若是这两支军队皆是被汉人消灭了,这般损失对于准噶尔汗国而言绝对算得上是伤筋动骨了! 尤其是准噶尔汗国的嫡系军队向来是数量有限,总计只有五六万人的规模,突然间莫名其妙的损失了上万兵马,占了准噶尔汗国嫡系军队总数量的两成以上,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恢复元气! 最重要的是,这项消息传到南疆与青海各地之后,这些年来被准噶尔汗国征服的各方势力必然会蠢蠢欲动,说不定就会影响到准噶尔汗国的后方稳定,也会影响到准噶尔汗国的下一步征服计划。 事实上,若非是巴根认为自己还有责任要把蒙古联军的剩余兵力安全带回草原,他如今恐怕已经是以死谢罪了! 心中的念头百转,但巴根的表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只是详细介绍了目前的战局情况之后,向着帐内众人说道:“目前的情况,对于我军而言已经非常不利了,我军的东南两个方向皆是汉人的腹地,西方出现了汉人甘肃军镇的三万大军,北方也同样有汉人大军的埋伏,按照苏合的情报至少也有四五万兵力,很显然就在咱们攻打阶州城的时候,狡猾的汉人已经趁机为咱们布置了重重埋伏,截断了我军的所有后路!若是我军无法尽快做出决断、只是坐以待毙的话,我们在座的绝大部分人恐怕就要留在汉人疆土、再也无法返回草原了!” 随着巴根的话声落下,帐内众人的表情皆是变得异常肃穆。 巴根则是继续说道:“所以,咱们必须要尽快做出改变,扭转目前的劣势!再考虑到我军这些日子以来强攻阶州城的行动迟迟没有任何进展,目前局势下若是咱们依旧把精力与时间耗费在攻城方面就显得不合时宜了!所以,我认为咱们应该暂且放弃攻城之事,首先集中兵力击溃汉人对我们的包围圈、确保我们的后路,狠狠打疼汉人、让他们从今往后再也不敢心生任何反抗之意,然后再重新考虑攻打阶州城的事情,各位认为如何?” 其实,战事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巴根已经彻底认清了现实,明白蒙古联军恐怕是很难攻破阶州城了,并且阶州城很可能只是汉人布下的鱼饵罢了——所以,巴根所说的“击溃汉人军队之后再重新考虑攻打阶州城的事情”只是托词而已! 事实上,蒙古联军彻底放弃攻打阶州城,集中兵力突破汉人大军的包围圈、尽快返回草原才是巴根心中的真实想法! 只不过,巴根并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当众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毕竟阶州城乃是蒙古联军此次侵入汉人疆土的主要战略目标,巴根若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就等于是承认蒙古联军这一次的行动彻底失败了,到时候不仅是会打击士气,也会极大的损害到巴根在蒙古联军内部的声望。 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巴根的眼角余光瞄了一下齐格木,暗暗观察着齐格木的反应。 事实上,不仅仅是巴根偷偷打量着齐格木,帅帐内绝大部分人解释把目光转向了齐格木。 目前的情况下,巴根若是还想要指挥蒙古联军,就离不开齐格木的支持,若是齐格木不愿意支持巴根,巴根的决策就很难执行下去。 但巴根与齐格的关系向来都不和睦,齐格木也从来都不会错过任何机会打击巴根的声望,所以众人皆是认为齐格木这个时候很有可能会跳出来当众指责自己的指挥失误、又或者是强烈质疑自己的决定——若是齐格木这样做的话,如今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巴根毕竟是蒙古联军的主帅,战事发展到如今这一步绝对是难辞其咎。 巴根原本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打算说服齐格木支持自己,但齐格木的反应却是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事实上,齐格木不仅没有质疑或者指责巴根,反而是率先站出来表态支持巴根的决定。 只见齐格木起身说道:“我支持巴根首领的决定!战事发展到如今这一步,我们的当务之急并不是追究责任、相互指责,而是要尽快击破汉人的包围,绝不能任由狡猾的汉人继续算计咱们!只不过,咱们究竟应该如何行动,巴根首领的心中可有具体的办法?” 见到齐格木的这般态度,巴根心中不由有些惊讶,也不由有些惊喜。 惊喜之余,巴根也就没有多想,还以为齐格木这是在危局之下摈弃了双方的曾经嫌隙,愿意与巴根携手共度难关,心中还暗暗称赞齐格木懂得隐忍、有大局眼光。 向着齐格木投去了善意的眼光之后,巴根缓缓答道:“目前来看,我军的西、北两个方向皆是出现了汉人军队,若是想要击破汉人大军的包围,就至少要击溃其中一支汉军才行!我认为,我军接下来应该集中兵力进攻北方的汉军,这样既可以报复他们埋伏苏合、古根的卑劣行径,为我军战死的儿郎们报仇,也可以切实的巩固我军的后路……除此之外,根据苏合的说法,汉人的钦差目前就在汉人位于北方的军队之中,若是我们可以击溃这支汉人军队,即使是不能活捉汉人钦差,也可以让汉人钦差彻底胆寒,从此不敢再与我蒙古部落争锋!” 其实,巴根还隐瞒了一点,那就是蒙古联军一旦是打通了后路之后,就可以尽快撤出汉人疆土了,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巴根依旧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说完,巴根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齐格木的身上,问道:“齐格木兄弟觉得如何?” 听到巴根的询问之后,齐格木装模作样的沉思了片刻,一副仔细考虑的模样,然后点头道:“巴根首领的想法很有道理,我也认为我们应该首先击溃汉人的北方大军,然后再考虑下一步的计划!蒙古右翼各部落的儿郎们愿意听从巴根首领的指挥!” 见到齐格木再次表态支持了自己,巴根不由又是一喜,只觉得齐格木今日的表现非同寻常,抚掌大声道:“好!只要是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部落的勇士们能够齐心协力共同作战,区区汉人军队又哪里是我们的对手!” 得到了齐格木的支持之后,巴根又随意询问了帐内其余众位首领的意见。 但因为巴根与齐格木的共同表态,帐内众位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部落的将领们如何还会有异议?巴根的询问不过是走过场罢了,很快就得到了所有人的一同支持。 于是,蒙古联军的下一步行动也就确定了下来。 接下来,巴根与帐内众位首领再次商议了一些行军作战的细节问题,因为巴根的心中早有定策的缘故,诸般事宜很快就确定了下来。 等到所有事情皆是商议完毕之后,巴根说道:“众位首领这就回去准备吧!汉人甘肃军镇的军队如今已经逼近到我军的百里范围之内,北方的汉人大军恐怕也同样正在向着我军逼近,所以我军必须要尽快行动,绝不能任由汉人军队的包围圈彻底形成!到了明日辰时三刻之前,各部落的军队就要整军待发,随我一同攻打北方的汉人大军!” 听到巴根的这般说法,帐内所有人皆是起身领命。 然后,在巴根的示意之下,帐内的众位首领就纷纷离开帅帐赶回各自营地进行准备了。 但就在众人纷纷离开之际,齐格木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帐内中央处的苏合,却是悄然间间放慢了脚步,再等到帐内众人皆是离开之后,齐格木突然转身向着巴根拱手说道:“巴根首领,苏合首领这次战败之后究竟应该如何处置,按理说是准噶尔汗国的内部事宜,不应该由我这个外人多嘴,但目前正是用人之际,还希望巴根首领能够给苏合首领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听到齐格木的这般说法之后,巴根不由一愣。 然后,巴根考虑到齐格木在这次军议期间主动配合自己,自己也应该投桃报李给齐格木一个面子,于是就低头向着苏合说道:“苏合,既然齐格木兄弟特意为你讲情,如今也确实是用人之际,我这次就暂且不追究你的战败之责,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但若是你在今后的战事之中依旧表现不堪,就别怪我心狠无情了!” 听到巴根的这般决定,苏合的老脸上满是狂喜与感激之色,向着巴根连连叩首道:“多谢巴根大人!小人今后一定会身先士卒、奋勇作战,以报答巴根大人的恩情!” 巴根轻哼一声,道:“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站起来吧!” 得到巴根的许可之后,已经跪了半个多时辰的苏合终于站起身来,又转身向着齐格木躬身答谢道:“苏合多谢齐格木大人的说情!若非是齐格木大人您的说情,恐怕巴根大人也不会这么快就宽恕了我的罪责!” 苏合的这般说法,颇是有些讲究,就好似没有齐格木说情的话巴根依旧会宽恕于他一般,既是表达了自己对齐格木的感激,也没有乱了主次、让巴根的脸上难堪。 听到苏合的这般表态,齐格木脸上闪过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冲着苏合点头示意之后,就再次转身离开了帅帐。 * 却说,齐格木离开了巴根的帅帐之后,就匆匆返回了自己的营帐。 当齐格木迈步进入营帐之后,只见魏松浑身缠着纱布、半躺在一张软床上,手中持着一封信件认真阅读着。 见到魏松之后,齐格木换上了一副亲热的表情,快步走到了魏松的旁边,满是关切的问道:“魏松兄弟你的身体如何了?可有感觉好一些?只可惜蒙古军营内的条件简陋,如今又需要瞒住巴根的耳目,不能为魏松兄弟提供最好医治条件,实在是让我心中愧疚!” 见到齐格木的出现之后,魏松放下了手中信件,脸上的表情同样是异常亲热,就好似两人乃是异性兄弟一般,说道:“多谢齐格木兄弟的关心,我的身体情况已经好多了!这点伤势我还可以承受,并不是什么大事!……对了,巴根的军议已经结束了?情况如何?” 齐格木笑道:“一切正如魏松兄弟所料,巴根眼看到情况不妙,已经打算逃了!到了明日辰时三刻,他就要率军向北出发,打算是击溃北方的汉人军队,借此来巩固蒙古的后路……当然,他表面上说是击溃汉人的包围圈之后还要继续攻打阶州城,但依我看这只是稳固军心的说辞罢了,他肯定是想要尽快离开汉人疆土……” 说到这里,齐格木看了一眼魏松手中的信件,眼光微微一闪之后,问道:“魏松兄弟手中的这封信件……可是你已经联系到了汉人的钦差大人?” 魏槐点头道:“钦差大人他早就料到齐格木兄弟会选择与我们合作,哪怕是我遭到囚禁的这段时间,也依旧会派人把密信藏在约定地点……有了齐格木兄弟的帮助,我总算是取到了这些密信,与钦差大人恢复了联系,所以也知道了钦差大人的下一步计划!” 齐格木的目光再次一闪,问道:“哦?却不知你们的钦差大人又有了怎样的计划?” 魏槐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齐格木,说道:“也是咱们运气好,这封密信正好是关系到钦差大人的最新计划,恐怕是钦差大人的信使藏好了这封密信不久之后,就被咱们给取来了!” 鄂尔多斯部落所在的河套地区与明朝疆域比邻两百余年,与汉人的交流也最是频繁,所以齐格木也大致识得一些汉字,连忙伸手接过信件查看。 等到齐格木读完了这封信件之后,却是再一次面现笑意,说道:“确实是运气好……我刚给了苏合一个顺水人情,如今却正好能够用上!” * 这一晚,蒙古大营要比想象中更加混乱。 原本被认为已经战死的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满是狼狈的逃回了蒙古大营,向巴根详细禀报了他们被俘的经过,还向巴根揭露了苏合在战场上牺牲友军临阵而逃的事情。 巴根不由是勃然大怒,当即是派人前去捉拿苏合问罪。 然而,让巴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苏合竟是突然间消失无踪了,哪怕是巴根派人搜遍了整个蒙古大营,也完全查不到苏合的下落,反倒是极大的影响了蒙古联军将士们的休息。 似乎,苏合收到了雅思达与阿木尔返回蒙古大营的消息之后,就当机立断的逃走了。 然而,就在巴根因为苏合逃走的事情而大发雷霆之际,却是完全没有想到苏合此时正藏在齐格木的营帐内。 听着营帐外的喧闹动静,苏合的一张老脸上满是苦色,冲着齐格木拱手答谢道:“多谢齐格木兄弟的援手之恩,若非是齐格木兄弟你派人把我秘密接到这里,我如今恐怕已经被巴根给杀死了!唉!汉人钦差的这一招离间计当真是高明,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有魄力放走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就是为了向巴根揭露我在战场上率先逃走的事情!汉人钦差同时还放走了两名诸察合台的俘虏向我告知此事,恐怕是想让我率领诸察合台部落与蒙古联军发生内讧…… ……唉!那两名蠢货被汉人放走之后,就想要杀死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隐瞒消息,谁知道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早有准备隐藏了踪迹,他们不仅没有杀死雅思达与阿木尔,反倒是为了寻找雅思达与阿木尔的踪迹耽误了不少时间,最终他们赶回蒙古大营向我通报消息的时候,我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事情了!只可惜我诸察合台部落的儿郎们,恐怕是再也不可能反悔南疆了!” 说到这里,苏合连连摇头,脸上的苦色更重。 如今,他固然是逃过了一劫,但也只是保住了自己一个人的性命罢了。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诸察合台部落的军队恐怕是免不了要被巴根当做炮灰使用的命运了,说不定就会全军覆没! 想到这里,苏合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他在小川河战场上牺牲友军临阵逃脱说到底就是为了保住诸察合台部落的元气,不希望诸察合台的骑兵们尽数战死在小川河战场上,谁知道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另一边,听到苏合的诉苦之后,齐格木则是微笑道:“汉人钦差的高明手段,我确实是领教过了……苏合首领你也不要丧气,我向你引荐一位朋友,说不定能够扭转诸察合台勇士们的命运也说不定!” 苏合微微一愣,问道:“哦?何人有这般能耐?” 随着苏合的话声落下,就见到魏松从后帐走了出来。 苏合不由大惊,指着魏松问道:“你是王英?你不是已经被囚禁了吗?” 不等魏松解释,齐格木已经抢先说道:“王英只是他的伪装身份罢了,他的真名叫做魏松,乃是汉人钦差赵俊臣的心腹与密使!” 苏合乃是一只老狐狸,事情到了这一步哪里还猜不到真相? 只见苏合的目光微微一闪,瞬间就想明白了利弊,快步走到魏松的身前,伸手握住魏松的双手,满脸亲热的说道:“原来是魏松兄弟!我愿意与汉人的钦差大人合作!如今我虽然被巴根所不容,但还可以暗中控制诸察合台的军队,只要诸察合台、蒙古右翼与汉人大军三方配合,绝对可以轻易消灭准噶尔汗国的军队!却不知咱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你们的钦差大人可有具体的计划?” 见到苏合如此上道,魏松不由一愣。 然后,魏松笑道:“苏合首领的睿智精明果然是名不虚传!咱们下一步的行动,钦差大人他自然是早有计划,但在此之前,我却是要代替钦差大人向苏合首领问一件事情。” 苏合连连点头,一副积极配合的模样,说道:“魏松兄弟请问就是。” 只见魏松的表情意味深长,缓缓问道:“听说,准噶尔大汗葛尔丹得位不正,强夺了他的兄长妄策的大汗之位,而妄策如今依然在招兵买马准备夺回汗位,可是如此?” 苏合的眼神一闪,点头道:“正是如此!” 魏松再次一笑,问道:“苏合首领,经过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诸察合台部落必然是要元气大伤了,也必然会遭到准噶尔汗国的排挤与猜疑,今后恐怕是再也难以在南疆立足,但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可以投入妄策的帐下,成为我大明朝与妄策的联系纽带?这样的话你们不仅是可以得到明朝的物资援助,还可以得到妄策的庇护,到时候很容易就可以站稳脚跟恢复实力,岂不是一件美事?” 听到魏松的说法,苏合的心中一惊! 他原本以为汉人钦差原本只是想要消灭入侵汉人疆土的准噶尔军队,却没想到汉人钦差的野心要比想象中更大,这完全是想要一举解决准噶尔汗国的隐患! …… …… 第八百七十六章.赵俊臣的奏疏. …… …… 却说,就在赵俊臣即将要与蒙古联军进行最终决战的时候,此时的京城中枢也同样是热闹非凡。更新最快┏10.┛ 庙堂中的党派攻讦、勾心斗角,凶险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战场上的两军厮杀,若论诡谲难测之处,更还是胜过许多。 而朝廷中枢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风波,几乎全是由赵俊臣送到京城的几封奏疏引起的。 一个多月之前,与赵俊臣一同出京办事的钦差副使鲍文杰突然间返回京城,并且带来了赵俊臣的第一封奏疏。 这封奏疏之中,赵俊臣向德庆皇帝详细禀报了西北诸省几位督抚暗中串联起来意欲与蒙古联军私自求和的事情,表示自己已经当机立断的控制住了山西的局势,接下来还要前往花马池营控制陕甘三边的局势。 这封奏疏的内容,自然是引起了德庆皇帝的龙颜大怒,与此同时赵俊臣打算趁机插手陕甘军政的想法也引起了德庆皇帝的猜忌,所以德庆皇帝当即就派出了阁老梁辅臣前往陕甘三边主持大局。 然而,梁辅臣离京之后,却好似泥牛入海一般渐渐失去了消息,刚开始的时候还会定时向德庆皇帝呈送一些奏疏,或是汇报行程、或是请示旨意,但自从梁辅臣离开了山西境内进入陕西之后,却是突然间沓无音信,就连寻常的请安奏疏也没有一封送到京城。 但就在梁辅臣突然间沓无音信之际,赵俊臣送到京城的奏疏却是源源不断,并且每一封奏疏都引起了庙堂的轩然大波! 就在梁辅臣离京之后的第三天,赵俊臣向京城送来了第二封奏疏,称是今年的边防任务极为严峻,但西北诸省的边军却是士气低迷,恐怕是难以抵抗蒙古联军的攻势,所以赵俊臣为了巩固边防、振奋士气,就向德庆皇帝请旨增加今年火筛入寇期间边军们的抚恤、军功与赏银。 然而,这封奏疏看似是“请旨”,但实际上则是“先斩后奏”,因为赵俊臣在呈送奏疏之前就已经擅自宣布了朝廷今年会增加抚恤、军功与赏银,这封奏疏只是事后向德庆皇帝寻求支持与承认罢了——对于这般情况,赵俊臣在奏疏之中并没有任何遮掩。 赵俊臣的这般做法,显然是僭越了本份、触犯了庙堂里的忌讳,顿时是引发了朝廷百官的纷纷弹劾,或是指责赵俊臣妄自尊大、滥用钦差权柄,或是怒斥赵俊臣意图不轨、有了不臣之心,一时间赵俊臣在庙堂中枢就好似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然而,就在百官们纷纷讨论着朝廷究竟要如何惩处赵俊臣的时候,赵俊臣又送来了第三封奏疏。 如果说前两封奏疏的内容让人感到震惊的话,那么第三封奏疏的内容就更加让百官感到不敢置信了! 这是一封向朝廷请功邀赏的战报奏疏。 在这份奏疏之中,赵俊臣表示他在赶去花马池营的途中,遭遇了近五千名蒙古骑兵的突然袭击,而赵俊臣的身边护卫仅有五六百人,可谓是敌我实力悬殊,但赵俊臣却是临危不乱、且战且退,最终退到一处山丘之后利用特殊地形击溃了这支蒙古骑兵,并且是杀敌三千余、斩首六百三十三颗、俘虏了八十二人,缴获了战马五百余匹。 收到这封奏疏之后,不论是德庆皇帝还是朝廷百官,皆是不敢相信——除了敛财与争权之外,赵俊臣竟然还有领兵作战的本事?而且是以少胜多、凭借六百护卫击溃了近五千名蒙古骑兵的惊人战绩!朝廷的西北边疆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出现过这般显赫战绩了?仅凭这份战绩,就足以羞煞古往今来绝大多数武官、让赵俊臣在史书之中留名了。 所以,这封奏疏的出现,顿时就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让赵俊臣再次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所有人初次读到这封奏疏的内容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赵俊臣在谎报战功、夸大战果,但战后的首级、俘虏、缴获皆是无法作假,并且陕西巡抚章晟德、锦衣卫千户洪高功、山西军镇副千户牛顺、固原军镇百户官王杨等人也皆是亲眼见证了这场战事,同样向朝廷呈送了奏疏作为佐证,却又让人挑不出任何漏洞。 庙堂中弹劾赵俊臣的风潮也因为这封奏疏的出现而打断了,“赵党”官员们趁机纷纷出声为赵俊臣辩护,百官们针对赵俊臣究竟应该是赏是罚而争论不休。 与此同时,在某些人的刻意推动之下,赵俊臣凭借文官之身率领六百护卫击溃五千蒙古大军的传奇战绩,几乎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让所有人都是津津乐道、议论纷纷,甚至是成为了说书人争相传颂的故事。 就像是赵俊臣所说的那样,世人总是不愿意承认人性的复杂——在他们的想法里,贪官就应该是糊涂无能、愚蠢昏聩,清官就应该政绩卓越、文武双全——而赵俊臣身为文臣却是以少胜多打赢了蒙古鞑子,必然是坚毅睿智之辈,这样的官员怎么可能会是一个贪官? 于是,赵俊臣的民间声誉也因此而得到了进一步的改善。 而就在这个时候,京城中枢又收到了赵俊臣的第四封奏疏! 这封奏疏的内容就更加惊人了,赵俊臣称自己已经抵达了花马池营,发现三边总督王铮已经因病而无法理政,陕甘三边的所有军政事务大都是由一位名叫汪恭的幕僚负责处理,但赵俊臣经过调查之后,发现汪恭早已经与蒙古人暗通款曲,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暗中帮助蒙古人南下劫掠。 所以,赵俊臣就当机立断的出手架空了三边总督王铮、抓捕了总督府幕僚汪恭! 在这封奏疏的最后,赵俊臣表示自己将会以朝廷钦差的身份暂且掌控陕甘三边的军政大局,直到梁辅臣抵达花马池营接手为止! 这封奏疏送到朝廷中枢之后,顿时是再次引起了轩然大波! 赵俊臣只是负责处理赈灾事宜的专职钦差罢了,并不是朝廷承认的全权钦差,他此前处理山西官场的手段就已经是过于激烈、引人非议了,但好歹没有强行囚禁山西境内几位封疆大吏,也没有擅自夺去地方官员们的权柄,然而这一次赵俊臣却是直接出手架空了三边总督,以赈灾钦差的身份代理三边总督的权职,这完全破坏了朝廷的法令与规矩! 于是,朝廷里的各大派系再一次纷纷上呈奏疏弹劾赵俊臣的“不臣之心”,态度之激烈也要远远强于上一次,但这一次却也有许多官员为赵俊臣说情,认为赵俊臣的做法只是事急从权,虽然是违背了朝廷法规,但终究是抓住了蒙古人潜入陕甘高层的奸细、破坏了蒙古人的侵略意图、稳定了边防局势,甚至可以说是有功无过。 一时间,百官们再一次的陷入了激烈争论之中。 然而,百官们的争论尚未得出结论的时候,赵俊臣再次送来了自己的第五封奏疏。 在这封奏疏之中,赵俊臣向德庆皇帝详细讲诉了他在陕甘三边的所见所闻、对于陕甘局势的看法,以及他控制了陕甘军政之后的种种动作,比如组建了“战兵新军”、补发了边军欠饷、抓捕了一些拥兵自重的边军武官等等。 而就在赵俊臣的奏疏送到京城的同时,陕甘三边的文武官员们也纷纷向德庆皇帝呈送了奏疏,一时间陕甘送到京城中枢的各类奏疏竟是占了所有地方奏疏的一半之多! 当然,这些奏疏大都是弹劾赵俊臣的,陕甘境内的地方官员们纷纷是抨击赵俊臣独断专行、刚愎自用、排除异己、扰乱地方局势、组建私军、私设大狱,等等等等! 这一次,朝廷百官们看到赵俊臣的奏疏之后,就只剩下瞠目结舌了! 若说赵俊臣出手架空三边总督王铮的事情还可以用事急从权来解释的话,那么他后续的种种做法——擅自颁布政令、组建私军、设立大狱等等事情,就绝对不能再用“事急从权”四字来解释了!这些做法,就算是说赵俊臣意图不轨、想要领兵作乱也有人信! 一时间,“赵俊臣乃是当代王莽”的呼声响彻了朝野,朝廷百官们再一次掀起了群起弹劾赵俊臣的风潮,甚至还有官员提议朝廷应该夺去赵俊臣的官职、查抄赵俊臣的家产、抓捕赵俊臣的亲族、并且是尽出重臣前往陕甘三边抓捕赵俊臣入狱问罪! 而那些原本还愿意为赵俊臣辩护的官员,除了“赵党”之外也纷纷缩到了后面,不敢再为赵俊臣辩护,生怕自己会被视为赵俊臣的同党,受到赵俊臣的牵连! 据说,赵俊臣的第五份奏疏送到京城中枢之后,德庆皇帝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就收到了四百多份弹劾赵俊臣的奏疏,一时间就好似赵俊臣已经成了万夫所指、孤家寡人、不杀不足以平稳天下! * 却说,就在赵俊臣第五份奏疏送到京城的第二天晚上,学士巷周府的书房之中,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送到京城中枢的五份奏疏抄本皆是摊开摆放在书桌上。 周尚景的老脸上满是若有所思的神态,将这五份奏疏抄本从头到尾的细读了一遍,看似苍老无神的眼睛在沉思之际显得愈加深邃,却是任谁也无法猜到他此时的内心想法。 这已经是周尚景今晚第三次翻阅这些奏疏了,每一次翻阅了这些奏疏之后,周尚景都会沉思良久,但不久之后还会再次翻阅一遍。 就在周尚景打算第四次翻阅这些奏疏的时候,书房内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然后,门外响起了周府管事周福的禀报声:“老爷,阁老李和、礼部尚书宋启文两位大人联袂求见!” 周尚景微微一愣,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点道:“让他们二人进来吧!” 很快的,阁老李和、礼部尚书宋启文二人快步进入了周府书房之中。 在这两人之中,李和的表情还稍稍镇静一些,宋启文的神色则是要凝重许多,匆匆向着周尚景行礼问安之后,就急声说道:“首辅大人,学生刚刚收到了消息,赵俊臣又有一封奏疏送到了京城,如今已经呈给了陛下,这已经是一个半月以来的第六封奏疏了!赵俊臣的前几份奏疏,皆是引起了轩然大波,说是震动朝野也不为过,却也不知道他的第六份奏疏又是什么内容……依学生之见,这份奏疏十有**又要引起庙堂混乱,咱们应该早作准备才是!” 一旁,李和也是摇头叹息道:“是啊,这段时间以来,朝廷百官们几乎什么事情都没干,就在争论赵俊臣的赏罚了,每天的朝议皆是要陷入无尽的争吵……唉,这个赵俊臣,哪怕是离京之后也依然是把整个庙堂中枢搅得天翻地覆,竟是要比他留在京城的时候还要更受瞩目!” 听到两位朝廷重臣的说法之后,周尚景缓缓点头道:“不久之前,老夫也收到了赵俊臣第六封奏疏的消息……据说,陛下审阅了这封奏疏之后,却是不见喜怒,也不传唤内阁六部的重臣们商议,留在身边伺候的太监们也全部被赶出了御书房,只是一个人留在御书房里反复翻阅着赵俊臣的奏疏……显然,赵俊臣的这份奏疏非比寻常,但这份奏疏的内容究竟是什么,目前除了陛下之外依然是无人知晓。” 宋启文不由有些吃惊,说道:“难道说,赵俊臣的这份奏疏还要比他的前五份奏疏更加惊人不成?” 李和也是一脸惊叹的模样,再次摇头道:“反正我是想象不出来,还有什么事情要比赵俊臣的前五份奏疏更加惊人了!说起来,我还真有些佩服赵俊臣,他离京之后所办的那些事情,一般人还真没有胆子去做!而他不仅是毫无顾忌的做了,而且还敢如实的写成奏疏送到京城,却是主动把自己的把柄公之于众,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他难道不知道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吗?” 周尚景抬头看了两人一眼之后,却是叹息道:“看样子,你们二人至今也没有猜到赵俊臣的真实想法啊!你们二人并非愚钝之辈,却也是赵俊臣的手段愈加高明隐晦了……唉,若是让赵俊臣顺利实现目标的话,再等到老夫告老还乡之后,咱们这一派的官员恐怕是无人能与赵俊臣抗衡了。” 李、宋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之后,齐齐向着周尚景躬身说道:“还请首辅大人赐教!” 只见周尚景伸手一指自己面前的五份奏疏,缓缓说道:“这五份奏疏,其实是大有讲究!第一份奏疏是赵俊臣揭穿了西北诸省的几位督抚意欲私下里与蒙古人议和的事情,这份奏疏的内容固然是震惊了朝野,但赵俊臣这个时候依然是有功无过,而赵俊臣的第二份奏疏,却是故意把自己擅自许诺朝廷会增加边军抚恤、军功、赏银的事情说了出来,也因此而遭到了许多弹劾,赵俊臣的功过赏罚也自此而出现了争议!” 顿了顿后,周尚景继续说道:“赵俊臣的第三份奏疏,则是他指挥六百护卫击溃了五千蒙古大军的请功奏疏,这般战绩极为惊人,甚至是可以名留史册,顿时是震惊了朝野,赵俊臣的声誉大涨之余,此前弹劾赵俊臣的声音也被压制了下去,但没过多久,赵俊臣又送来了第四份奏疏,明确说出了自己架空了三边总督王铮的事情,针对赵俊臣的功过赏罚,也由此而再次出现了争议,但百官们的争议尚未有所定论,赵俊臣又送来了第五份奏疏,详细解释了陕甘局势以及自己的种种举动,更是把这些争议推向了**……” 说到这里,周尚景再次抬头看着李、宋两人,总结道:“也就是说,每当他立下大功之后,就在百官们为他邀功请赏之际,他就会做出一些必然要引发争议的事情,让朝廷撤回对他的封赏……每当他所作所为引发了百官们的争议与弹劾之后,他就会很快立下一件大功,以此来平息朝廷中枢对他的争议与弹劾!所以,赵俊臣明明已经离京近两个月时间了,大事小事办了无数,但朝廷对他的功过赏罚依旧是没有定论…… ……可以说,赵俊臣一直都在利用自己的奏疏暗中操控着整个庙堂的局势走向,让自己一直都处在可赏可罚的境地,让陛下与百官们认为自己抓到了赵俊臣的大量把柄,赵俊臣的功过赏罚皆是可以由他们来定!既不会因为立功太多而引起百官妒恨与帝王猜忌,也不会因为违背规矩太多而遭到群臣围攻与皇帝心疑,而就在百官争议、陛下犹豫之际,他也就争取到了施展拳脚的空间与时间!……嘿,当真是好手段!” 说话间,周尚景的老眼闪过了一缕精光,肃容说道:“若是老夫所料不差的话,赵俊臣这些段时间送到京城的奏疏,皆只是他下一步大动作的铺垫罢了!……赵俊臣今天送到京城的第六份奏疏,恐怕才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种种动作的真正目标……以老夫对赵俊臣的了解,此人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利益的调和,他总是能让自己与陛下的短期目标达成一致!所以,赵俊臣的这份奏疏所描述的事情必然会让陛下极为动心……但与此同时,赵俊臣也会趁机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好处!也正因为如此,陛下他才会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听到周尚景的说法之后,李、宋二人皆是皱眉沉思。 片刻之后,李和试探着问道:“首辅大人您觉得赵俊臣的真实目标究竟会是什么?” 周尚景却是第一次面露犹豫,摇头道:“老夫倒是隐约有些猜测,但这些猜测太过惊人,却是让人不敢置信……但若是老夫的猜测是真的,并且赵俊臣顺利的达成目标的话,恐怕他今后就再也难以抑制了……” 而就在李和打算进一步追问的时候,门外突然再次响起了周福的禀报声。 “老爷,陛下派人传旨,称是紧急召唤您入宫谈事……对了,李和大学士与宋尚书两位大人也皆在传唤之列,陛下的召唤很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听到禀报之后,周尚景突然一笑,说道:“看样子,陛下他终于是有了决定!而老夫的猜测究竟是否准确,也很快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 …… 第八百七十七章.群臣群相. …… …… 周尚景收到德庆皇帝的传唤之际,时间已是晚上的戌时三刻,紫禁城的宫门已经彻底关闭,除非是遇到了特殊情况,否则外臣们已是无权入宫。 但这一次,赵俊臣第六份奏疏里的内容在德庆皇帝的眼里显然是属于特殊情况,所以就特意命令宫人打开了紫禁城的一道侧门,安排内阁六部的几位重臣连夜入宫商议。 当周尚景与李和、宋启文二人从侧门进入紫禁城的时候,不由是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只见星月悬空、夜色如墨,却是不由摇头感叹道:“记得老夫上一次连夜入宫,还是先帝在位期间,距今已经有几十年了……先帝那次连夜召唤老夫入宫,乃是为了商议御驾亲征黄台吉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依然是历历在目……却没想到时隔了几十年之后,老夫依然还有机会站在宫中观赏夜色……只可惜,当初一同连夜入宫的臣子,如今只剩下老夫一人了。” 听到周尚景的感慨,宋启文连忙附和道:“也唯有首辅大人您这样的三朝老臣、国之柱石,才会一直都有这样的机会,不论是当年的先皇还是当今的陛下,做出重要决策之际皆是要与您商议。” 另一边,李和则是眉头微皱,道:“首辅大人您上一次连夜入宫是为了先帝御驾亲征的事情,而如今咱们却是因为赵俊臣的第六封奏疏再一次连夜入宫……难道赵俊臣的这份奏疏所呈报的事情竟是如此重要,在陛下眼中可以与当年先帝亲征相提并论不成?” 说到这里,不等周尚景的回答,李和轻轻摇头之后又说道:“……这个赵俊臣,总是想要搞出一些大事情,从来都不愿意安分。我原本就猜到他的这份奏疏必然会再次搅得朝廷中枢鸡犬不宁,但如今看来我依然是小觑了这份奏疏的威力,却也不知道这份奏疏的内容究竟是什么,竟是引得陛下如此重视!” 周尚景的表情依旧是古井无波,淡淡道:“等到咱们觐见陛下的事情就知道了,大可不必着急。” 说话间,三位朝廷重臣已经在宫中太监的领路下来到了御书房外。 收到德庆皇帝的传唤之后,周尚景等人并未有任何耽搁,即刻就赶到了宫中,但他们依然是最晚一批赶到这里的朝廷重臣。 此时的御书房外,太子朱和堉、首辅沈常茂、阁老程远道、阁老左兰山、兵部尚书王寿、礼部尚书林维、工部尚书陈东祥、刑部尚书张伯崇等人皆是在场等待,每个人都是表情严肃,显然他们也都明白德庆皇帝连夜召唤众人必然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另一边,见到周尚景、李和、宋启文三人赶到之后,朝廷的核心重臣已是齐聚,候在御书房外的大太监张德点了点头,冲着众位大臣轻声说道:“各位大人既然已经到齐了,那就随咱家前去觐见陛下吧,陛下已经等候众位多时了。” 说完,张德就转身推开了御书房的房门,引领着众位大臣鱼贯进入了御书房内。 * 此时的御书房内依然是灯火通明,德庆皇帝静静坐在御案后方,表情看似无喜无忧满是冷静,但他沉思之际眼神的不断波动却是表明了内心的不平静。 众位大臣向着德庆皇帝行礼问安之后,德庆皇帝轻轻点头,说道:“众位爱卿连夜赶到御书房议事,不能好生歇息,实在是幸苦你们了……来人,给众位大人赐坐!” 随着德庆皇帝的吩咐,御书房的太监们很快就搬来了十余张方凳。 众位大臣谢恩之后纷纷落座,然后由首辅沈常茂代表众人率先开口问道:“却不知陛下您召唤臣等连夜入宫究竟是为了何事?” 德庆皇帝表情严肃的说道:“你们应该也听说了,赵俊臣又给朕送来了一份奏疏,这已经是他这段时间以来送到京城的第六份奏疏了……他之前那五份奏疏,把朝廷搅得鸡犬不宁,朕这段时间也是心烦意乱,原本以为他不可能搞出更大的事情了,谁知道他的第六份奏疏里的内容更加惊人,朕审阅之后一直都拿不定主意,所以才会连夜招来众位爱卿一同商议。” 说完,德庆皇帝伸手拿起了御案上的一份厚厚奏疏,递给了身边的大太监张德,而张德则是把这份奏疏转交给了首辅沈常茂。 沈常茂接过奏疏之后连忙展开细读,不过是片刻间就已是面色巨变,神情间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大约半刻钟之后,沈常茂总算是读完了这份厚厚奏疏,此时他的表情已经近乎有些呆滞,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无法想象的事情。 然后,沈常茂把奏疏交给了身旁的太子朱和堉查看,而太子朱和堉读了这份奏疏之后,神情变化也与沈常茂相似,但在震惊之余隐隐又夹杂着一丝激动。 接着,太子朱和堉又把这份奏疏交给了周尚景,而周尚景读到这份奏疏之后的反应却是略有不同,只见周尚景的一双花白眉毛微微皱着,但表情依然还是平静,隐隐间似乎还有一丝“正如所料”的感觉。 当周尚景缓缓合上这份奏疏的时候,只是用一种略带赞叹的语气说道:“这个赵俊臣,好大的野心、好大的企图!” 说话间,周尚景就要把这份奏疏交给旁边的阁老程远道。 此时,见到几人读完奏疏之后的不同表现,御书房内的众位大臣对于这份奏疏的内容愈加感到好奇,皆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接过奏疏查阅。 然而,德庆皇帝却是有些不耐烦了。 太子朱和堉、首傅沈常茂以及周尚景三人不仅是庙堂中地位最高的臣子,更还是“太子党”、“沈党”、“周党”这三大派系的领袖人物,见到他们三人读完奏疏之后,不等其余大臣继续查阅奏疏,就已经直接开口说道:“时间已经晚了,这份奏疏的内容不少,众位爱卿就不必每个人都翻阅一遍了……”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的眼神在首傅沈常茂的神色略有停留,最终落在了周尚景的身上,说道:“恩,周阁老,就由你来把赵俊臣这份奏疏里的内容向众位同僚解释一遍吧。” 听到德庆皇帝的说法,首辅沈常茂的表情微微一变,却是有些难看。 按理说,他才是当今的内阁首辅,这项任务理应交给他才对,但德庆皇帝最终却还是交给了周尚景,显然在德庆皇帝的心中周尚景才是真正的群臣之首。 实际上,庙堂中枢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赵俊臣的几份奏疏而鸡犬不宁、混乱不堪,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沈常茂没有能力稳定局势的缘故,所以德庆皇帝对于沈常茂已经愈加不满了,心中更换首辅的想法也是愈加强烈,如此的态度只是对沈常茂的些许警示罢了。 另一边,周尚景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却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德庆皇帝的深意与沈常茂的表情变化,只是站起身后缓缓说道:“赵俊臣的这份奏疏,大致是讲了三件事情,这三件事情也全都是非同小可……首先是阁老梁辅臣的事情,赵俊臣这段时间以赈灾钦差的身份主持陕甘军政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只是权宜之计,赵俊臣本身也没有相关经验,所以朝廷前些日子就安排梁阁老前往陕甘三边接替赵俊臣掌控陕甘局势,但梁辅臣自从进入陕甘境内之后,就突然间沓无音信了,朝臣们这段时间一直是议论纷纷,颇是出现了不少离谱的猜测,而赵俊臣则是在这份奏疏中解释了梁阁老这段时间失去消息的原因,却是梁阁老进入陕甘境内之后就患了重病,至今也未能痊愈,所以……陕甘三边的军政事宜如今依旧是由赵俊臣代理!” 说到这里,周尚景的老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 与此同时,御书房的众位大臣也都是表情凝重、神色猜疑。 毕竟,梁辅臣即将要接替赵俊臣的时候突发重病,这般时机实在是太巧合了,在场的众位大臣皆是见多了阴谋诡计,这个时候不由就会心生联想——梁辅臣的突发重病会不会与赵俊臣有关? 不过,最终谁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心中猜想,毕竟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这种猜测就是恶意诽谤朝廷大臣,反而会给自己惹上一身腥臊,这种事情只能等到梁辅臣回京之后再去寻查真相。 更何况,众人的猜测也仅仅只是猜测罢了,任谁也不敢确定,毕竟赵俊臣这段时间的种种做法固然是引起了许多争论,却也只是手段过激而已,但明面上的原因都是光明正大、为国为民,皆是给自己留了后路,所以众大臣也不敢相信赵俊臣会有胆子谋害内阁阁老。 然而,却是任谁也没有想到,赵俊臣的真正做法要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恶劣得多,为了阻止梁辅臣顺利抵达花马池营接替自己,赵俊臣直接派人伪装成为马匪劫持了梁辅臣! 但梁辅臣乃是内阁阁老,遭遇“马匪”绑架的事情一旦曝光必然会让他颜面无存、声望大减。所以赵俊臣在这份奏疏中表示梁辅臣“身患重病”云云,却是“好心”为梁辅臣遮羞罢了,赵俊臣相信梁辅臣事后也不会因为这个“善意谎言”而责怪自己的。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沉默之下,周尚景继续说道:“至于赵俊臣在这份奏疏里所呈报的第二件事情,则是蒙古联军对陕甘三边的侵犯愈急,因为准噶尔汗国的突然出现,今年的边防局势格外严峻,若是依照往年的办法抵御外寇,恐怕是很难见效,又因为梁辅臣的重病无法办公,所以赵俊臣也就决定不再是坐以待毙,而是积极制定计划抵御蒙古人的入侵……” 说到这里,周尚景的老脸突然一笑,又说道:“说是‘抵御’,但老夫看赵俊臣所制定的这份计划,却是企图极大、野心勃勃,意欲一口气全歼侵入我朝疆土的十万蒙古大军!……依照赵俊臣的计划,陕甘境内的大部分粮草都被他移于巩昌府的阶州城内存放,并且还设法让蒙古人知晓了这个消息,然后以阶州城的粮草为诱饵引蒙古联军深入敌境,最后再调集各大军镇的兵力截断蒙古人的后路,并且是布下重重包围,要将蒙古人尽数歼灭于渭水以南!” 随着周尚景的话声落下,所有未曾读过奏疏的大臣皆是满脸震惊! 事实上,入侵明朝疆土的蒙古联军总计只有六万兵马罢了,所谓“十万蒙古大军”只是赵俊臣的虚报之数,毕竟“六万”与“十万”两组数字看似相差不到一倍,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天差地远,这般数字在战事结束后也能为赵俊臣争取更多的利益与功勋。 但在场的众位大臣并不知道这一点,只觉得正如周尚景所说,赵俊臣的野心与企图实在是太大了,竟然是意图一口气歼灭十万蒙古大军! 而这一次,众位大臣也不再是沉默无语,纷纷是忍不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兵部尚书王寿率先说道:“赵尚书的这个计划,恐怕是有些想当然了吧?蒙古人绝不可能会轻易上当,就算是蒙古人中计了,赵尚书想要调集各大军镇的兵力截断蒙古人的后路、设下重重包围,恐怕也绝非易事,蒙古人向来是以骑兵称雄,行军速度最是迅捷,绝不会坐以待毙!” 然后,礼部尚书林维也说道:“是啊,赵尚书毕竟是文官出身、不通兵事,他的这个计划必然是要白费心机了,只是白白浪费力气罢了。” 刑部尚书张伯崇随之说道:“赵俊臣的这般计划太过冒险了,却依然是先斩后奏,实在是大胆至极!” 接着,阁老程远道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道:“老夫从一开始就说过,赵俊臣并没有任何的相关经验,而陕甘三边的情况又是错综复杂,由他主持三边军政绝对要出乱子,只可惜赵俊臣在京城里就一向是跋扈惯了,进入陕甘境内之后竟是以赈灾钦差的身份架空了朝廷任命的三边总督,这已经是坏了规矩,但也算是情有可原,然而他在这般情况下就应该扬长避短、墨守成规,如今竟是提出了这般异想天开的计划,恐怕是会打乱陕甘三边原本的布防计划,若是朝廷的西北边防因此而出了纰漏,朝廷就必须要追究赵俊臣的责任!” 顿时间,出于某些潜意识里的驱动,连续有多位大臣未及深思就纷纷表态质疑赵俊臣的这项计划,态度颇是激烈。 周尚景转头看了王寿、林维、程远道等人一眼,神情颇是意味深长。 以周尚景的老辣眼光,自然是看明白这些人强烈反对的真正原因! 无他,见到赵俊臣的勃勃野心之后,他们感到害怕了!他们害怕赵俊臣的这项计划最终会失败,造成整个西北边防的溃败与糜烂!他们更害怕赵俊臣的这项计划会成功,那样的话赵俊臣的崛起势头就再也无法抑制了! 然后,周尚景的老脸上闪过了一丝笑意,缓缓说道:“事实上,根据赵俊臣的这份奏疏所讲,蒙古人确实已经上钩了,就在赵俊臣写这份奏疏的时候,蒙古人的十万大军已经抵达了阶州城下,但因为赵俊臣在阶州城早有布置的缘故,蒙古人的攻城却是迟迟无法建功,而赵俊臣则已经趁机调动了宁夏、甘肃、固原等军镇的兵力截断了蒙古大军的后路,完成了重重包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就在咱们这些人进行商议的时候,赵俊臣正在率领陕甘的边军与蒙古大军进行决战,最终的战果胜负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依老夫来看,赵俊臣的这项计划还是很有可能会成功的!” “什么!?” 听到周尚景的这一番话,刚才还在提出质疑的几位大臣再次是满脸的震惊! 赵俊臣这项看似是异想天开的计划,竟然是成功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想到了赵俊臣的计划成功之后会在朝廷中枢造成怎样的深远影响! 若是真让赵俊臣率领边军全歼了入侵明朝疆土的十万蒙古大军,这般功绩必然是要载入青史,与前朝的王明阳、于谦等名臣相并肩! 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必然是声望大涨,清流们若是继续宣传赵俊臣是一个恶迹斑斑的贪官奸臣,士子与百姓可还会愿意相信? 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的政治资本必将是无人能及,势力影响也必将是快速扩张,朝中的各大派系又要如何与“赵党”争锋? 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的地位就会彻底稳固,成为世人眼中的名臣与英雄,受到世人的争相传颂,岂不是再也难以扳倒? 想到这些,御书房内的许多大臣皆是表情变幻不定,只觉得朝廷的未来局势即将要发生变化。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是表现低调、沉默不语的左兰山却是突然间笑眯眯的问道:“各位大人,赵大人这次若是真可以全歼入侵的十万蒙古大军,无疑是一件大好事,蒙古人必然是大伤元气,足以稳定西北边疆数十年的安定,这般功绩甚至可以与先皇当年亲征黄太吉相提并论了……但我看各位大人似乎是并不高兴?”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的种种争议做法,引起了庙堂百官的纷纷弹劾,而左兰山身为“赵党”的二号人物也是狼狈不堪,颇是有些灰头土脸,如今他同样是想到了赵俊臣的这项计划成功之后会产生的种种影响,顿时是有一种扬眉吐气、前程光明之感,却是不再低调表现,主动开口讥讽。 听到左兰山的讥讽之后,程远道、王寿等人才发现了自己有些失态了,不由是纷纷有些尴尬。 沈常茂却是有些看不惯左兰山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却是冷哼道:“左阁老,赵尚书的这项计划尚未成功,最终的胜负依旧未知,各位同僚如今只是担忧战局罢了,你也不要太过乐观了,这个时候还是未算胜先算败为好。” 另一边,德庆皇帝眼看着几位大臣就要再次陷入争论之中,却是开口道:“正如周阁老所说,赵俊臣的计划究竟能否成功,朝廷应该很快就可以收到消息,而朕这次传唤你们连夜入宫商议,却是为了赵俊臣这份奏疏里所呈报的第三件事!” 说完,德庆皇帝的目光转向了周尚景,示意周尚景继续说下去。 只见周尚景的表情愈加的意味深长,继续说道:“沈首辅认为咱们这个时候应该未谋胜先谋败,自然不能算错,但赵大人似乎是对自己的这项计划信心满满,而他这份奏疏里的第三件事情,却是建议朝廷在此战获胜之后应该趁机收复河套,并且还制订了一系列的全盘计划!” 随着周尚景的话声落下,御书房内的众位大臣纷纷是再次面现震惊! 赵俊臣意图全歼十万蒙古大军的计划,在他们看来就已经是野心极大了,却没想到赵俊臣的野心远远不止于此,竟然还想要趁机为朝廷开疆扩土!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为何赵俊臣离京之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赵俊臣的这般自信与野心,究竟是源于何处?若是真让赵俊臣实现了所有企图,朝廷局势又将要走向何方? …… ps:本来是想用一个章节写完德庆皇帝与群臣商议的内容,但因为本书已经有很长时间未曾涉及到庙堂中枢的情况,所以这段情节不仅要描述德庆皇帝与群臣的磋商过程与结果,还要顺便写出这段时间以来庙堂中枢的局势变化,却是很难在一章内结束,所以只好拆成两章。 今后几天,虫子难得清闲,会稳定更新,明天依然有一个大章节。 …… 第八百七十八章.朝廷中枢的决定. …… …… 就在所有人震惊于赵俊臣的勃勃野心之际,周尚景则是换了一种赞叹的语气,继续说道:“看赵俊臣这份奏疏里的内容,他显然是认真思考过这件事情,并非是无的放矢,也并不是信口开河。根据赵俊臣的分析,如今显然是朝廷收复河套的最佳时期! 首先,是蒙古草原近几年来天灾不断,灾情较之陕甘各地还要严重许多,造成蒙古各大部落的人丁、牛羊、存粮皆是大减,正处于近百年来最虚弱的时期,已是无力与朝廷进行持久战;其次,则是赵俊臣剿灭蒙古联军的计划进展顺利,一旦是让他顺利全歼了入侵我朝疆土的十万蒙古大军,蒙古人必然是元气大伤、战力大损;最后,则是赵俊臣如今正在设法暗中分裂蒙古部落,促使蒙古人内斗,等到朝廷出兵收复河套之际,蒙古内部恐怕是已经乱成一团,无法合作对抗朝廷大军! 总而言之,赵俊臣认为朝廷这个时候收复河套不仅是成功可能性最高,付出的代价也是最少,所以他强烈建议朝廷认真考虑此事!事实上,赵俊臣如今已经开始准备这件事了,但只依靠陕甘三边的力量收复河套依然是还有不足,所以赵俊臣就给朝廷送来了这份奏疏,希望得到朝廷各方面的支持!” 说到这里,周尚景向着德庆皇帝微微躬身行礼,又说道:“赵俊臣的这份奏疏大致就是讲了这三件事……依老臣来看,赵俊臣送来这份奏疏主要还是为了收复河套的事情,不仅是着墨最多,解释也是最为详尽,显然是赵俊臣希望朝廷可以早做准备、及时给予援助。” 说完,周尚景就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观察着在场众人的表情反应。 关于赵俊臣这份奏疏里的内容,周尚景的这番讲解可谓是非常详细了。 但听完了周尚景的讲诉之后,御书房内的众位大臣依然是迟迟无法回神,只觉得不可思议。 要知道,自从明成祖以后,明朝面对蒙古部落每年的火筛入寇就一直是处于守势,时不时还会遇到边防告急的情况,一口气全歼十万蒙古大军这样的战绩就算是当年明太祖朱元璋驱蒙复汉的时候都没有办到过,到了现在明朝已是军备糜烂,更是想都没想过! 至于河套地区,更已经丢失了近三百年时间,当年明英宗野心勃勃的北征更是造成了堪称明朝历史上最大耻辱的土木堡之变,上一次野心勃勃想要收复河套地区的几位明朝大臣也是下场不堪,从此以后明朝君臣们对于河套地区就再也没有任何想法了! 谁曾想,赵俊臣如今不仅是要全歼入侵明朝疆土的十万蒙古大军,更还想要趁机收复河套地区…… 这究竟是胜劵在握还是狂妄无知? 若说胜劵在握,群臣们只觉得不靠谱,但若说狂妄无知,依照赵俊臣奏疏里的说法还真有可能办到! 所以,御书房内众位大臣心中震惊之余,一时间谁没有开口表态。 他们也都算是见惯风浪之辈了,但像是今日这种事情却还是第一次遇到。 所以,每个人都需要一段时间来整理思绪。 德庆皇帝也理解众位大臣的想法,他刚开始读到这份奏疏的时候,也觉得赵俊臣是想立功想疯了。 所以,德庆皇帝也就没有催促,而是给了群臣一点时间思索。 一时间,御书房内满是安静。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德庆皇帝见到众位大臣已经大致思考完毕之后,终于是开口说道:“一切正如周阁老所讲,赵俊臣的这份奏疏大致就是讲了这三件事情!在这三件事情之中,前两件事情咱们皆是鞭长莫及,时间也赶不上,等到朕的旨意传到陕甘三边的时候,说不定赵俊臣与蒙古联军的战事已经结束了,梁辅臣的病情也已经痊愈了……却唯有第三件事情,不仅是最为重要,也需要朝廷尽快拿出决断!朕这次连夜召唤众位爱卿入宫议政,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若是赵俊臣与蒙古人作战进展顺利的话,朝廷究竟要不要趁机收复河套?朕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各位爱卿可有什么见解教朕?”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首辅沈常茂率先开口道:“陛下,老臣认为此事绝不可行!赵俊臣在钱粮周转方面固然是有些本领,但军国大事就轮不到他来表态了!赵俊臣的种种说法,皆是纸上谈兵、想当然耳,这件事情的风险太大了,真正执行的事情必然会遇到不少无法解决的难题!最终一旦是计划失败了,不仅是损耗国力,也必然会遭到蒙古人的强烈报复,可谓是隐患无穷,老臣恳请陛下即刻传旨严厉训斥赵俊臣,并且是严令赵俊臣绝不可胆大妄为!还请陛下明鉴!” 随着沈常茂的话声落下,阁老程远道也是说道:“陛下,老臣也认为赵俊臣的这般计划只是妄言罢了!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朝廷岂可因为赵俊臣的一家之言就妄动刀兵损耗民力?区区河套之地,鸡肋也!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朝廷完全不必因为一处偏远之地就大动干戈,如今各地皆是天灾不断,朝廷理应休养生息才对!” 接着,“沈党”的礼部尚书林维接口说道:“陛下,赵俊臣收复河套的计划,乃是建立在他可以全歼十万蒙古大军的前提下,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变数!此外,就算是赵俊臣的计划没有任何纰漏,臣认为收复河套对于朝廷而言也是得不偿失!收复河套之后,驻防、移民、教化、开垦等等事情,皆是需要朝廷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还需要面对蒙古人无穷无尽的报复!国库的钱粮近年来虽然是略有好转,但恐怕依然是难以支撑,朝廷即使是勉力收服了河套,恐怕也是无力守住!还请陛下三思!” 听到程远道与林维二人陆续支持了自己的表态,首辅沈常茂的表情略有些得意,只觉得自己借此挽回了一些颜面。 沈常茂认为,不仅是程远道与林维二人,除了“赵党”的左兰山之外,御书房内的众位大臣必然是会纷纷支持自己! 毕竟,赵俊臣所提出的这项计划对于所有人都是弊大于利!若是这项计划最终失败了,则是西北边防糜烂,所有人都要焦头烂额,许多大臣甚至还要受到牵连,自然不是好事;但若是这项计划最终成功了,赵俊臣的声望地位就要大加增涨,从此压过朝廷其余几位权臣一头! 然而,就在沈常茂认为自己即将要“一呼百应”的时候,接下来的局势发展却是彻底超出了他的预料! 只见太子朱和堉沉思良久之后,却是出乎意料的表态支持了赵俊臣的计划,开口道:“父皇,儿臣认为朝廷应该鼎力支持赵俊臣收复河套的计划!赵俊臣在奏疏之中讲得很明白了,河套乃是战略要地,一旦是朝廷收服了河套地区,西北诸省的边防压力就会大为减轻,收复河套地区之后固然是需要投入许多人力物力,但西北诸省的边防压力减轻之后也同样是可以降低朝廷的投入,长远来看还是很划算的,即使是需要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此外,收复河套地区亦是朝廷宣示国威之举,后世史书之中必然会大为夸赞,对于民心士气也是一种振奋,还望父皇明鉴!” 见太子朱和堉竟是开口支持他的政敌赵俊臣,在场众人皆是有些吃惊,但很快又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太子朱和堉的性格过于刚直,办事表态的时候也很少会出现因私废公的情况,他或许在场众位大臣之中唯一一位没有夹杂任何个人利益考量、真正为朝廷考虑的人!他表态支持赵俊臣的计划,仅是因为赵俊臣的计划对朝廷有利,绝不会因为赵俊臣是他的政敌就盲目反对!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这般表态之后,德庆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情绪,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是等待其余几位大臣的表态。 然后,左兰山身为“赵党”的二号人物,这个时候自然是积极为赵俊臣的计划摇旗呐喊,开口道:“陛下,臣认为朝廷若是真有机会收复河套地区的话,自然是一件好事,绝不能轻易错过!赵大人这次就算是可以全歼蒙古人的十万大军,也只能保证西北边防今后二三十年的安稳罢了,等待蒙古人恢复元气之后,西北边防依然会是今日之局面!但若是趁机一举收复了河套地区,那么西北边防足以保证百年无忧!至于有些大臣认为这项计划会投入太多的人力物力,担心朝廷无力支撑,臣认为大可不必,因为赵大人本身就是户部尚书,他既然是提出了这项计划,就必然是有把握国库可以拿出钱粮支持!” 德庆皇帝再次轻轻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向了其余几位大臣,却见到剩余的几位大臣皆是沉默不语,并没有急着表态。 对于这般情况,德庆皇帝并不意外。 剩下的几位大臣之中,兵部尚书王寿乃是“帝党”官员,一切事情都是惟德庆皇帝之命是从,而阁老李和、吏部尚书宋启文、以及刑部尚书张伯崇三人则是“周党”官员,自然是要等待周尚景率先表明态度。 说到底,朝廷的决策终究是离不开周尚景的态度! 于是,德庆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周尚景的身上,问道:“周阁老,你可有什么看法?” 周尚景缓缓说道:“陛下,赵俊臣有一句话经常会挂在嘴边,那就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老臣也颇是喜欢这句话!老臣看赵俊臣的这份奏疏,制定计划之际显然是经过了认真的考虑与详尽的调查,并没赵俊臣虽然是年纪不大,但性格还算持重,极少会去办那些没有把握的事情,他离京之后的所作所为固然是引发了不少争议,但总体而言还算是办得不错……所以,老臣认为朝廷这个时候大可以再次信任赵俊臣一次。” 德庆皇帝的双眼微眯,问道:“也就是说,周阁老你也赞同赵俊臣收复河套的计划了?” 周尚景却是摇头一叹,说道:“老臣确实是更加倾向于同意赵俊臣的这项计划……但陛下,老臣的态度实际上是无足轻重的,咱们此时的商议也并不能影响任何事情!”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再次追问道:“什么意思?” 周尚景再次摇头一叹,说道:“陛下,赵俊臣自从离京之后,办事与决策之际已经有多少次先斩后奏了?在这份奏疏之中,赵俊臣明确表示他已经开始为收复河套而进行准备了,就算是朝廷中枢不同意他收复河套的计划,难道他就当真会老实听命不成?恐怕不然,老臣认为朝廷就算是严令他固守待命,他最终也依然会随便找一个理由发兵收复河套!他的这份奏疏只是提前让朝廷有一个心理准备罢了,却未必是真的有多么重视朝廷中枢的决定……所以,老臣认为,朝廷最终还是支持赵俊臣的这项计划比较好,若是朝廷最终否决了赵俊臣的这项计划,但赵俊臣最终还是出兵收复了河套,到时候朝廷的颜面可就难看了!” 听到周尚景的这番说法,御书房内的所有人皆是面色一变,德庆皇帝的表情更是阴沉了起来。 周尚景的这一番话,完全是在暗示赵俊臣不遵号令,认为朝廷已经失去了对赵俊臣的控制! 左兰山连忙说道:“周阁老还请慎言!赵大人对陛下的敬畏与忠心,可谓是众所周知、天地可鉴,他离京之后固然是做了一些会引发争议的决定,但这些决定皆是一片公心,绝没有参杂任何私人利益考量!周阁老您应该能看出来这一点吧?” 见到左兰山的反驳,周尚景并没有任何要与他争执的想法,反而是点头笑道:“多谢左阁老的提醒,老夫确实是有些失言了,赵大人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朝廷边防而费心费力,老夫确实不应该恶意揣测!” 对于周尚景而言,只需要借用自己这一番话在德庆皇帝心中埋下一根刺、进一步离间德庆皇帝与赵俊臣之间的关系就可以了,并不需要为了刻意坚持态度而与左兰山冲突! 前文说过,周尚景与德庆皇帝已经是几十年的老对手了,德庆皇帝对于周尚景一直是无可奈何,但随着周尚景近年来已是愈加老迈,迟早都会离开权力中心,周尚景担心德庆皇帝到时候会秋后算账,周家后代恐怕也要受到牵连,所以周尚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暗中纵容赵俊臣扩充权势,希望利用赵俊臣来转移德庆皇帝的注意力,让赵俊臣代替他成为德庆皇帝心中最忌惮的存在,这样一来德庆皇帝反而会积极拉拢周尚景一同对付赵俊臣,到时候周家后代的富贵前程也就可以得到保证了——到目前为止,周尚景的计划还算是进展顺利。 所以,周尚景并不似首辅沈常茂一般担心赵俊臣的功勋太大,反而是巴不得赵俊臣趁机收获到更多功勋,最好是一举成为功高震主的大功臣!——到了那个时候,也就距离赵俊臣与德庆皇帝彻底决裂的日子不远了! 心思百转之间,周尚景再次转头向着德庆皇帝说道:“陛下,老臣认真考虑了一下,认为朝廷应该全力支持赵大人收复河套的计划!正如左尚书所说,这项计划所消耗的钱粮,赵大人定然是已经有了主意,至于蒙古人事后的报复也完全不必担心,依照目前的态势,赵大人已经领兵包围了蒙古人的主力,就算是蒙古联军最终侥幸逃脱也必然是损兵折将、实力大损,短时间内也无力报复朝廷收复河套的事情,所以这项计划固然是有些风险,但对于朝廷而言依旧是利大于弊!” 随着周尚景的话声落下,阁老李和、吏部尚书宋启文、刑部尚书张伯崇三人相互对视一眼之后,也纷纷开口表态支持朝廷趁机收复河套地区! 就这样,御书房内的众位核心重臣,竟是有大半人支持了赵俊臣的计划。 沈常茂见到这一幕之后,却是有些目瞪口呆,完全不理解周尚景的做法究竟为何。 随着群臣纷纷表态之后,德庆皇帝轻轻点头道:“朕也觉得赵俊臣奏疏里的提议可行,如今确实是朝廷收复河套地区的大好时机!从长远来看,收复河套对于朝廷江山而言利远大于弊,甚至是可以一举解决西北边疆的隐患,若是真可以顺利收复河套,朕对列祖列宗也算是有了一些交代了!” 德庆皇帝虽然是好大喜功、自诩圣君,但他在位期间的政绩却是乏善可陈,最多也只能说是承平之君,虽然说没有出现太多的纰漏,但也没有任何耀眼的功绩,并且他登基之后朝廷吏治的崩坏也是有目共睹,所以赵俊臣收复河套的提议对于德庆皇帝而言自然是诱惑极大——凭借这般功绩,就足以让德庆皇帝在明朝列代帝王之中名列前茅了! 周尚景暗示赵俊臣渐渐脱离朝廷控制的那一番话,确实是在德庆皇帝的心中埋下了一根刺,但还不足以影响德庆皇帝的判断。赵俊臣立下大功之后固然会权势大涨,但德庆皇帝认为自己到时候还有办法控制,反倒是收复河套的机会不容错过。 首辅梁辅臣见到自己的表态没有采纳,愈加觉得脸上无光,但此时并没有任何人在意这一点。 随着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朝廷支持赵俊臣收复河套的事情也就定下了基调,御书房内的众位大臣纷纷起身齐声道:“陛下圣明!” 德庆皇帝轻轻点头之后,又说道:“朝廷既然要支持赵俊臣收复河套,就不能再让他以赈灾钦差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的主持陕甘军政事宜了,所以朕决定明日早朝颁布旨意,将赵俊臣的身份改为全权钦差副使,让他辅佐梁辅臣主持陕甘边防与收复河套的诸般事宜……依照赵俊臣奏疏里的说法,梁辅臣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朝廷出兵收复河套的时候他差不多也应该痊愈了,收复河套的计划虽然是赵俊臣提出的,但这般事情还是由梁辅臣这般经验丰富的老臣坐镇大局比较合适,诸位爱卿认为如何?” 听到德庆皇帝的这般提议,众位大臣皆是没有任何意外,皆是表态赞同。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德庆皇帝若是同意了赵俊臣的计划,就必须要给赵俊臣一个正式名分,既是表明了朝廷的积极支持,也是表现了德庆皇帝的识人之明,这样才能在这份功绩之中分到一杯羹,否则这一切就成为了赵俊臣的擅自行动,朝廷反而会颜面无光。 此外,让赵俊臣成为全权钦差副使,看似是增加了赵俊臣的权柄,但也让赵俊臣表面上的身份变成了梁辅臣的副手,却也是暗中削弱了赵俊臣未来的功勋。 像是这样的制衡之术,德庆皇帝最是擅长不过。 接下来,德庆皇帝又与众位大臣商议了一些细节问题,比如明天早朝上应该如何说服百官、又比如朝廷应该如何给予赵俊臣支持,各地兵力的调动、国库钱粮的筹备,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等到所有事情皆是商议完毕之后,时间已是深夜子时。 眼看着所有人皆是有些疲惫不支,德庆皇帝就要让众位大臣回去休息。 而就在这个时候,周尚景突然开口问道:“陛下,赵俊臣的前几份奏疏,因为引起了诸多争议的缘故,朝廷一直都没有正式的回复与表态,至今已经拖了近一个月时间了!若是再拖下去恐怕也不是办法,您看应该要如何处理?” 德庆皇帝沉吟片刻之后,说道:“依然是不做任何回复,等到西北战事结束之后再做决定!” 周尚景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躬身道:“老臣明白了!” 赵俊臣的前几份奏疏,可以说是主动交给了德庆皇帝许多把柄,而德庆皇帝如今依旧是不愿意做出决定,显然是留下了后手。 赵俊臣的种种计划,毕竟是风险极大,若是他最终办砸了差事,自然是要拿出这些事情穷追猛打,但若是赵俊臣的计划成功,这些把柄到时候也可以做些文章,用以削减赵俊臣的光耀。 但现在,既然朝廷已经同意的赵俊臣的计划,就不会用这些事情给赵俊臣找麻烦了,因为朝廷目前还是“信任”赵俊臣的。 * 事实上,就在赵俊臣的第六份奏疏送到京城的同时,赵俊臣的一封密信也送入了赵府之中。 而就在德庆皇帝与朝廷众位核心重臣进行商议的时候,方茹与“赵党”官员也正在根据密信里的吩咐紧锣密鼓的暗中行动、设法配合赵俊臣的计划! …… 恩,明天继续。 …… 第八百七十九章.德庆皇帝的未雨绸缪. …… …… 却说,君臣众人商议结束之后,众位大臣陆续离开了御书房,德庆皇帝原本还算是威严从容的表情顿时是阴沉了下来。 不得不说,周尚景确实是一个上眼药的高手,他的那一番话也确实在德庆皇帝的心中扎下了一根刺,并且扎得很深! 事实上,就算是没有周尚景的暗示,德庆皇帝也能够察觉到自己已经渐渐无法控制赵俊臣了。 在赵俊臣离京之前,赵俊臣的权势固然是越来越高、朋党也是越来越多,但德庆皇帝心中并不是多么在意,毕竟赵俊臣的根基不稳、资历不足、声望也是极差,德庆皇帝自然有无数种办法对付他,那时候赵俊臣也从未表现过要违抗德庆皇帝的意图。 并且,赵俊臣留在京城的时候,上面有德庆皇帝的压制,身边有几位权臣的掣肘,下面又有无数眼睛盯着,他也只能是小打小闹,完全无法从根本上扭转局势。 但赵俊臣这次离京之后,却是颇有些猛虎出柙的意思——猛虎关于柙中,就算是再怎么凶猛强壮,也不过是观赏用的宠物罢了,较之家猫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但若是把猛虎放出牢笼、归于山野,那么猛虎很快就会恢复山林之王的风采。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所表现出来的行事手段、野心胆略,在德庆皇帝的眼中就好似换了一个人似得——德庆皇帝从来都不知道赵俊臣竟然还有临机决断、先斩后奏的气魄,也从不知道赵俊臣还有领兵作战、上阵杀敌的能耐,更是从未想过赵俊臣会主动去趟陕甘三边的浑水! 最重要是,赵俊臣的几次先斩后奏,明显是流露出了脱离德庆皇帝控制的意图! 不过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赵俊臣已是办成了许多大事——阻止了西北督抚们的怯战之举,稳定了陕甘三边的防务,甚至还收获了许多军功,从而积攒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政治资本! 在此期间,赵俊臣的种种手段固然是有些过激,也引发了不少争议,看似是留下了许多把柄与破绽,但以德庆皇帝的眼光自然是能够看得出来,这些破绽与把柄皆是赵俊臣主动交出来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麻痹朝廷中枢罢了,若是真用这些破绽与把柄对付赵俊臣,在赵俊臣的早有准备之下,必然是极难收效。 若是再等到赵俊臣顺利的实现计划,剿灭蒙古联军、甚至是收复河套地区,更是会成为明朝近百年来的第一功臣,注定要青史留名、誉满天下,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曾经的种种劣势——不论是资历不足、根基太浅、又或者是声誉狼藉,也皆是会得到根本上的扭转,甚至还会把影响力渗透到军队之中! 这样的话,德庆皇帝今后再想要对付赵俊臣就会非常困难了,必然是尾大不掉的局面,就像是周尚景一般让人无处下手。 事实上,德庆皇帝如今颇是想要下一道态度严厉的圣旨,即刻就把赵俊臣强行召回京城,若是再让赵俊臣留在陕甘三边施展手脚,谁也不知道赵俊臣还会办出什么大事情! 但对于德庆皇帝而言,收复河套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临阵换帅又一向都是大忌,所以德庆皇帝只能咬牙继续放任赵俊臣一段时间。 不过,德庆皇帝显然是不可能放任赵俊臣太长时间,德庆皇帝的心中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一旦是等到西北诸省的局势稳定、又或者梁辅臣的病情痊愈之后,他就要马上传召赵俊臣回京! 与此同时,为了防止赵俊臣今后彻底脱离掌控,德庆皇帝也必须要未雨绸缪、提前进行一些布置,设法削弱赵俊臣的势力影响,暗中抑制赵俊臣的崛起势头! “朕一直认为赵俊臣只是一个寻常的贪官弄臣,虽然是善于理财之术,却又目光短浅、手段寻常,性格怯弱完全不敢违抗于朕,并不足以为惧,所以朕才能任由他扩张权势,甚至还多次出手帮他与朝廷各大派系相互攻讦,但看他离京之后的种种做法,显然这些都只是他的伪装罢了,却没想到此人的城府如此之深,竟是瞒了朕这么久!”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暗暗咬牙,表情愈加阴沉,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心中打压赵俊臣的想法也就愈加强烈了。 “从今后往后,绝不能再继续放任赵俊臣扩张权势了,必须要出手打压于他,若是再任由他继续扩张权势,岂不是要成为第二个周尚景?再考虑到他的年纪,未来恐怕要比周尚景还要难以对付!等到朕殡天之后,新皇如何还可以控制庙堂?” “看赵俊臣的态度,他似乎是很有把握全歼蒙古大军、收复河套地区,一旦是让他办成这两件事情之后,必定是声望大涨,他回京之后风头正盛,恐怕是短时间内也不能刻意针对……所以朕必须要赶在他立功成事之前,先行出手削弱他留在京城中的党羽势力……” “……说起赵俊臣的那些党羽,户部侍郎詹善常跟随他的时间最久,乃是‘赵党’之中的核心人物,但自从赵俊臣崛起之后,‘赵党’的其余几位核心人物或是升了官职、或是得到了肥差,却唯有此人一直都没有得到太多的好处……朕这几日也留意到了,因为赵俊臣的种种争议做法,百官们纷纷上奏弹劾赵俊臣,‘赵党’官员们自然是极力为赵俊臣辩护,却唯有詹善常的表现不大踊跃,显然是他心中对赵俊臣有所不满,似乎是可以成为突破口……朕原本是打算利用左兰山来分裂‘赵党’,但如今来看左兰山压根没有对抗赵俊臣的胆子,只希望这个詹善常不要让朕失望……” “此外,若是赵俊臣真有野心的话,他主持陕甘军政这段时间,必然会有一些小动作,或是收罗朋党、或是收买兵心,他所组建的那支‘战兵新军’明显是想要插手兵权,却也不得不防……” “还有,朕这次任命赵俊臣为全权钦差副使,固然是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目前的局势之下朕必须要给他一个正式名分,但也是为了利用这个身份来削减他的功勋荣耀,毕竟梁辅臣才是全权钦差大臣,赵俊臣就算是凭借一己之力歼灭了蒙古大军、收复了河套地区,他表面上的身份也只是梁辅臣的副手,到时候梁辅臣就算是没有出过任何力气,也可以分走他一半的功劳……但朕的任命终究是有些晚了,等到这般任命传到陕甘之后,赵俊臣或许已经歼灭了蒙古大军,这个时候若是强行分给梁辅臣一半功勋,恐怕是难以让朝野官民信服,所以朕必须要提前为梁辅臣造势才行……梁辅臣病重的事情最好是能瞒下去,让所有人都以为周尚景才是这段时间以来主持陕甘局势之人……” 暗思良久之后,德庆皇帝的心中终于是有了一个大致的计划。 德庆皇帝却是没有察觉,他心中对赵俊臣的忌惮与重视已经是与周尚景相差无几了。 然后,德庆皇帝缓缓抬头,向着身边的大太监张德下旨道:“传朕的旨意,让两厂一卫尽快加派人手赶往陕甘各地,仔细调查陕甘近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无论大小事情皆是要详细禀报于朕……传旨司礼监,让他们收集近段时间以来朝廷百官们弹劾赵俊臣以及赵俊臣朋党的所有奏疏交给朕查阅……明日早朝之后,派人传唤户部侍郎詹善常前来御书房见朕……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张德自然是猜出了德庆皇帝打算出手对付赵俊臣的想法,不由是眼神微微闪烁,躬身道:“奴婢明白了,这就前去安排!” …… 今天只有小章节,明天会继续更新大章节。 …… 第八百九十章.计划进展. …… …… 帝王心术,神鬼莫测。 德庆皇帝心中打定主意要出手打压赵俊臣之际,表面上却是没有流露出任何迹象,反而是传旨内帑挑选一些珍贵贡品,让他们明天早晨的时候送到赵俊臣的府上、赐给赵俊臣的正妻崔倩雪,以表示自己对赵俊臣的圣眷犹隆。 这天晚上,德庆皇帝离开了御书房之后,更是前往惠嫔的住处就寝。 所谓“惠嫔”,就是赵俊臣送入宫中的赵家女子赵颖儿了。 赵颖儿入宫之后,很快就得到了德庆皇帝的亲睐有加,当天就被赐予了“婕妤”的阶位,不过两个月时间就更进一步被受封为“惠嫔”,德庆皇帝每隔三五天就会前往她的住处入寝,时不时还会赐下珍宝、美食、华服,可谓是圣眷优渥、风光无限,颇是招来了许多红眼,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颖儿的后台是赵俊臣的缘故,再加上赵颖儿与宫中最受宠的淑妃李佳敏刻意交好,倒是暂时还没有遇到多少刁难。 然而,张德乃是德庆皇帝的随伺太监,却是很清楚德庆皇帝对赵颖儿的恩宠与圣眷皆只是一种伪装罢了,实际上德庆皇帝并不喜欢赵颖儿,因为赵颖儿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表现出市侩庸俗的一面,德庆皇帝的这般表现只是为了安抚赵俊臣罢了。 却说,伺候着德庆皇帝与赵颖儿入寝之后,张德就回到了自己的宫内住处。 在那里,宫女林洁已经准备好了晚饭,等候他多时了。 古时候,宫里的宦官与宫女长期被困在深宫里,宦官无妻,宫女无夫,无法与异性进行接触,自然是寂寞难耐,两者由此而结成临时伴侣,以慰深宫之寂寞,这种关系被世人称之为“对食”。 除了“对食”之外,还有另一种关系被称为“菜户”,所谓“菜户”就是宫女与太监之间长期搭伙对食之后,双方已是形同夫妻一般,较之“对食”有更强的稳定性与持续性。 张德乃是德庆皇帝身边的随伺太监,虽然是并不掌握内廷实权,但宫中地位却是极高,即使是司礼监与御马监的掌权太监见到他之后都要以礼相待,所以他在宫中自然也有稳定的“菜户”关系,任谁也不敢多嘴说什么。 而张德的“菜户”,就是宫女林洁。 林洁大约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相貌身材并不出挑,眉宇之间略带苦闷之态,但她五官端正、皮肤白皙,又有一种温婉内敛的气质,却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见到张德回到房间之后,林洁就好似寻常人家的贤惠妻子一般迎了上去,伺候着张德宽衣脱鞋、洗脸漱口。 然后,两人来到餐桌前一同食用晚饭。 这顿晚饭并不算是多么丰盛,但有鱼有肉、有汤有果,倒也称得上是精致,只是因为张德回来太晚的缘故,几道菜肴皆已是凉了。 林洁将一块鱼肉仔细挑刺之后夹到张德的碗里,口中抱怨道:“你为何这么晚才回来?我刻意给你准备的清蒸鲈鱼都已经凉了。” 见到林洁的体贴做法,张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 其实,张德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看上林洁了,只是林洁一直都不愿意与张德搭伙同居,直到三个月前她突然间转变了心意,两人也就正式确立了“菜户”关系。 这三个月以来,张德对林洁的温柔体贴极为满意,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变成了正常男人,如今已是颇有些离不开林洁了,面对林洁的时候也是毫无防备之心。 听到林洁的抱怨之后,张德无奈叹息一声,说道:“爷们我有什么办法?我已经伺候陛下二十多年了,陛下他也离不开我,陛下今晚连夜召见前朝重臣们商议朝廷大事,直到现在才结束,爷们我只能陪在陛下身边伺候着……唉,爷们我也知道你等我幸苦,所以就趁着陛下就寝的机会赶过来与你一同吃饭,但明天依旧是我轮值伺候,吃完饭还要赶回去……若是陛下他突然有事吩咐我去办,而我不在左右陪伺,说不定就要引来一些麻烦……陛下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还是不要招惹麻烦为好!” 听到张德的说法之后,林洁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好奇,问道:“陛下连夜召见重臣谈话?难道前朝发生了什么大事?陛下又为何会心情不好?” 按理说,这些事情涉及到朝廷机密,张德并不应该向林洁谈及,但如今张德面对林洁的时候早已经失去了防备之心,也就没有任何隐瞒,说道:“还能因为什么事?就是户部尚书赵俊臣离京之后一直都不安分,总是会招惹一些是非麻烦,如今更是夸下海口要全歼蒙古联军,甚至还要领军收复河套,陛下与前朝几位大臣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商议了许久!” 顿了顿后,张德又说道:“至于陛下不开心的缘由,也大都是因为赵俊臣!你应该也听说了,赵俊臣这次离京之后颇是办了许多大事,不仅是阻止了西北督抚们的怯战求和,又在短时间内就稳固了西北边防,陕甘各地的文武官员皆是被他管的服服帖帖,甚至还亲自领兵击溃了一支蒙古军队……想要办成这些事情,需要多大的能耐?多强的手腕?细思之下,让人心惊啊!但赵俊臣还在京城的时候,何曾展现过这些手段能耐?显然他一直都在陛下面前藏拙,故意瞒着陛下,陛下他发现赵俊臣一直都在愚弄自己之后,自然是不高兴了!……嘿,你就等着瞧吧,赵俊臣回京之后,陛下肯定要设法整治他!” 说到这里,张德的眉头紧皱,表情间满是纠结:“唉,其实我如今也正因为这件事情左右为难呢!你也知道,我平日里收了赵俊臣不少好处,如今眼看着陛下打算出手对付他,向他通风报信也是应该的!但我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自然也清楚什么事情能够外泄,什么事情不能外泄,这种事情按理说是绝对不能外泄的,近一年以来,陛下因为身边消息外泄的事情已经杀了多少宦官了?……只是这个赵俊臣也不是好惹的,每次内廷收了银子不给他提供消息,都会遭来他的猛烈报复,好几次害得司礼监都险些遭到清洗,这个消息我若是一直瞒着他,恐怕事后也会引来报复……” 说完,张德连连摇头道:“唉,左右为难!左右为难啊!” 林洁的眼神微微闪烁,再次给张德夹了一块鱼肉,说道:“你们男人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主意,但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视情况而定,若是陛下他对付赵俊臣的手段较为隐晦高明的话,赵俊臣必然是短时间内不能察觉,迟早都会摔一个大跟头,所以相公你就不妨为陛下瞒着此事,赵俊臣摔了跟头之后也未必有能力报复,但若是陛下对付赵俊臣的手段较为激烈明显的话,赵俊臣很快就能察觉到陛下的心意,相公你也不妨做个顺水人情,把消息透漏于他。” 听到林洁的建议之后,张德的心情愈加愉快了。 倒不是林洁的这般建议有多么巧妙,实际上不需要林洁的建议张德也可以想到这些事情,主要是林洁称呼张德为“男人”、“相公”之类,正好挠到了张德的痒处。 于是,张德连连点头,对林洁的建议表示了赞赏,顺便还向林洁透漏了德庆皇帝今晚针对赵俊臣的几道旨意。 谈话之间,两人已是吃完了晚饭,张德抓紧时间与林洁温存了片刻之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房间,继续去伺候德庆皇帝了。 张德离开之后,林洁稍稍收拾了一下房间,却也不上床入睡,反而是坐在桌旁静静等待着什么。 不久之后,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一名年纪较长的宫女进入了房间,而林洁见到此人出现之后也连忙起身相迎。 年长宫女走到林洁身前,却是摆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面带肃穆的说道:“道尊慈悲,同济世人!” 林洁同样是摆出了奇怪手势,表情虔诚的说道:“道尊慈悲,同济世人!” 然后,年长宫女开口问道:“林洁,张德今晚可有向你透漏什么有用的消息?” * 就在赵俊臣的第六份奏疏送到京城的同时,赵俊臣的一封密信也同时送入了赵府之中。 然后,为了完成赵俊臣密信里的几项吩咐,方茹整整忙了一夜没睡。 眼看着天色将亮,方茹的身体难免有些困乏,但精神却是不错,头脑也依旧清晰。 事实上,方茹很喜欢这种为了赵俊臣而忙碌的感觉,这让她感到无比充实,尤其是赵俊臣的许多计划既是绕过了那些“赵党”官员,也是瞒着正牌夫人崔倩雪,却又全部托付给了方茹负责,这让方茹深切感受到了赵俊臣对自己的无比信任,办事之际也就充满了干劲,哪怕是一夜没睡也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疲惫。 “根据相公在密信里的推测,陛下收到相公的第六份奏疏之后,若是不同意相公收复河套的计划也就罢了,一旦是陛下他同意了相公的这项计划,就必然会对相公心生忌惮,也绝对会暗中打压相公的权势影响,却是不得不防…… ……如今还无法知道陛下对付相公的具体手段,但相公认为陛下他肯定会利用梁辅臣来瓜分自己的功劳,这件事必须要早做准备,相公他冒着生命危险幸幸苦苦收获的功勋,怎能轻易让人分去一半?必须要抢在陛下出手之前提前为相公造势,让朝野官民们尽数明白事情真相…… ……恩,相公他从前一直都在暗中控制各地有名气的说书人,我当时还觉得用处不大,如今倒是正好可以利用……崔倩雪的祖父在清流中有些影响,也可以利用他的关系来为相公造势正名……” 暗思之际,方茹持笔在一张信纸上写下了“说书人”与“崔勉”五字。 这封信纸上,已经密密麻麻写了好些字迹,皆是方茹接下来需要去办的事情。 放下笔后,方茹继续思索道:“当初,相公利用郭汤的那篇诗集撩动了陛下的怒火,暗中推动了一场文祸,如今这场文祸已经渐渐蔓延到了各地,前期准备也差不多了,东厂如今正在到处搜集反诗反文,抓捕了不少读书人,整个士林都是人心惶惶,却也差不多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只要是这场文祸利用得当,也正好能够配合相公的计划时机……” 想到这里,方茹再次持笔在纸张上写下“文祸”二字。 而就在方茹继续思索之际,突然有人敲响了房门。 然后,方茹的亲信婢女小碧进入了房间,交给了方茹一封密信,说道:“夫人,这是同济庙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与宫里有关。” 方茹拿过密信之后拆开查看,很快就面现惊喜之色,原本因为疲惫而略显无神的一双杏眼渐渐明亮了起来,说道:“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却没想到同济庙的情报这般及时!我原本还发愁不知道陛下他会如何对付相公,没曾想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让同济庙进入宫中发展信徒,当真是一步妙棋,这么快就有了大用!” 当初,作为渗透内廷计划的一部分,赵俊臣把李如安送入宫中的同时,也趁机把许多眼线与探子一同安插进入宫中。 而同济庙作为赵俊臣手里最大的情报网络,自然也有参与此事。 赵俊臣原本是指望同济庙能够在官场上发展一些信徒,再不济也要把那些重臣勋贵们的身边人发展成为信徒,但因为同济庙的根基尚浅的缘故,这项计划的进展一直是较为缓慢,但谁也没曾想到,这些同济庙的信徒进入宫中之后,却是误打误撞的找到了正确方向,得到了超乎想象的发展! 宫中的太监皆是残疾之身,宫女们也大都是苦闷之辈,他们这一辈子绝大多数时间都被锁在深宫之中,既无依靠、也无着落,最是需要信仰寄托,而同济庙的势力在这种环境下自然是如鱼得水,很快就发展了大量信徒! 而张德的“菜户”林洁,正是其中之一! 所以,通过这层关系,同济庙的情报网络很快就得到了德庆皇帝的一些计划,并且是送到了方茹的手上! 这样的情况,可谓是意外之喜,方茹自然是有些惊喜。 不过,高兴了没多久,方茹又有些发愁了。 说到底,方茹虽然是一个精明干练的女子,但她的眼光手段却不算是多么高明!如今她固然是得到了一份极为关键的情报,但究竟应该如何利用这份情报为赵俊臣争取最大的利益,她却是一时间没有任何主意。若是把这份情报送到陕甘交由赵俊臣定夺,固然是最稳妥的办法,却难免会耽误时机。 而就在方茹皱着柳眉暗暗苦思之际,却又有一名赵府女管事进入了房间。 这名女管事进入房间之后,表情隐隐带着一丝畏惧,似乎是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担心方茹会向自己发火,低声说道:“如意夫人……‘那个人’已经乘坐马车进入京城,很快就要回府了!” …… ps:周日无更,周一继续。 …… 第八百八十一章.惊梦. * 自从陈芷容进入赵府之后,就改名换姓成为张玉儿,依靠手里的某些筹码赢得了赵俊臣的“信任”,并且很快就被赵俊臣派去了南直隶境内负责某些计划。 然而,进入了直隶境内之后没多久,张玉儿的腹部就出现了绞痛症状,刚开始还很轻微,只是偶尔出现一次,但很快就变得愈加频繁,也愈加强烈,到了最后就好似刀割枪戳一般,日夜不停、愈演愈烈。 再加上张玉儿抵达南直隶之后就一心想要向赵俊臣证明自己的能力与价值,把所有心思全部扑在了赵俊臣的几项计划上,不仅是忽视了自身病情,也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等到腹部绞痛变得再也无法忍受之后,张玉儿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察觉到自身情况要比想象中严重得多,但病情已经无法控制,任是张玉儿请遍了南直隶境内的名医,也不能减轻丝毫病痛,甚至就连发病原因也不能查明。 最终,不过是半个多月的时间,张玉儿就已经被腹部绞痛折磨得不成人形,曾经美艳无双的容貌也变得灰败憔悴,如厕之际甚至还会有血迹出现。 至此,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 这天晚上,张玉儿拖着病体、忍着腹痛处理了几项事务之后,就再也坚持不住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然而,剧烈的腹痛却是让张玉儿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但她的意志力极强,绝不愿意向人展现自己柔弱无力的一面,即使是疼痛难忍也是紧咬银牙强行撑着,只是偶尔实在无法忍受才会发出一道轻声痛哼。 而就在张玉儿因为剧烈腹痛而辗转难眠之际,突然有人推开房门进入了房间。 张玉儿勉力抬头一看,却见进入房间之人是一名容貌寻常、表情略显阴沉的中年妇女,此人名叫李青,乃是赵府之中资格很老的老妈子,因为张玉儿进入赵府的时候身边只带着一名亲信侍女红袖,所以赵俊臣就让方茹在赵府之中挑选了一些办事干练、忠心可靠的侍女与老妈子派到了张玉儿的身边伺候,而李青就是其中之一。 李青轻步走到了张玉儿的身边,见到张玉儿的苍白面色与浑身虚汗之后,双手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骨汤递到张玉儿的嘴边,说道:“玉儿小姐,是不是肚子又开始疼了?喝碗热汤吧,也许会好受些。” 张玉儿轻轻点头,被李青搀扶着从床上勉强撑起身体,小口喝着热汤。 另一边,李青伺候着张玉儿喝汤之时,脸上表情却是有些变幻不定,似乎是正在犹豫着什么。 张玉儿喝了几口热汤之后,转目间也见到了李青的表情变化,却是突然开口说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说话之际,张玉儿的声音虚弱无力,但语气里依旧是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精明与强势。 听到张玉儿的询问,李青的身体轻轻一颤,垂头说道:“玉儿姑娘你这段时间寻遍了南直隶的名医,但身体依旧不见起色,反倒是愈加严重了……下面人都说、都说……” 话到一半,李青却是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张玉儿稍稍加重了语气,追问道:“都说什么?” 李青的脑袋愈加低垂,说道:“大家都在猜测……玉儿姑娘你是不是被人下毒了……” 听到李青的这般说法,张玉儿这段时间以来变得愈加瘦弱的娇躯下意识的轻轻一颤。 事实上,这场病症出现的非常蹊跷,张玉儿的身体状况一向很好,绝无可能会无缘无故的出现这般严重的病症! 最重要的是,张玉儿如今的病症状况、发病经过,与前段时间突然“病死”的赵山才实在是太像了! 张玉儿当初为泾国公陈佑办事的时候,就一直是负责情报方面的事宜,她也从各种蛛丝马迹之中推断出赵山才的死亡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有人下毒! 所以,并不需要李青提醒,张玉儿的心中也产生了同样的推断——她很可能是被人下毒了! 而且,根据当初赵山才的死亡时间,张玉儿推测自己如果是任由腹痛症状发展下去的话,很有可能活不过一个月时间! 张玉儿自然是不可能坐以待毙,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暗中探查究竟是何人给自己下毒,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腹痛是因为服下了大量的金刚石粉末——金刚石粉末本身并无毒性,只是会黏在肠胃内部不断的磨损破坏、最终引发胃溃疡与肠胃出血,所以张玉儿的暗中探查一直都没有任何进展。 此时,听到李青的说法,却是再次撩动了张玉儿一直紧绷的心弦,表情不由微变。 然后,张玉儿原本因为病痛而显得有些黯淡无神的眸子突然闪过了一丝精芒,再次转头看向李青,问道:“你向来本份,从来都不会提及下面人的闲言闲语,为何会突然提及这件事情?恐怕是有什么原因吧?” 张玉儿的语气轻缓,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质问之意。 李青的表情有些紧张,磕磕巴巴的答道:“今天下午……我、我去菜市给姑娘买骨头熬汤的时候,突然被人给拦住了,那人相貌凶恶、人高马大,威胁了我几句之后,说他知道姑娘你究竟是如何被人下毒的,还自称有办法为姑娘解毒……然后他交给了我一封信,让我再私下里交给姑娘,不能让旁人见到……” 说完,李青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密信,交给了张玉儿。 张玉儿伸手接过密信之后拆开查看,发现信内只写着四个字——“回头是岸”! 除了这四个字以外,在信纸边缘处还有一处暗记——对于这处暗记,张玉儿也非常熟悉,那是七皇子朱和坚与人暗中联络时所常用的一种暗记。 见到信里的内容之后,张玉儿的表情顿时是阴沉了下来。 但隐隐之间,却还有一丝轻松之意! 自从张玉儿察觉到自身腹痛症状很有可能是被人下毒之后,也曾暗中猜测过幕后主使之人究竟会是谁!张玉儿的中毒症状与赵山才当初的情况完全一致,所以这两次事情的幕后主使很有可能会是同一人! 而在满朝百官之中,当初唯有两个人有理由、有能力下毒害死赵山才。 一人是七皇子朱和坚,另一人则是赵俊臣! 这两人皆是太子朱和堉的死敌,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就是朱和堉顺利登基成为新皇,也深刻体会到了赵山才的真正本领,他们很明白只要赵山才继续辅佐太子朱和堉,太子朱和堉的朝中地位就会稳如泰山,所以他们二人都有下毒害死赵山才的理由,并且以他们二人的性格,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与此同时,这两人也都有下毒害死张玉儿的理由! 对于七皇子朱和坚而言,张玉儿既是叛徒、也是威胁,自然是有充分的理由下手毒害张玉儿作为报复手段;对于赵俊臣而言,他会把张玉儿纳入赵府为妾并非出自本心,而是张玉儿使用了极不光彩的手段让他无从选择,虽然张玉儿进入赵府之后很快就拿出了自己的筹码、体现了自身的价值,但对于赵俊臣而言张玉儿毕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所以赵俊臣也有暗中下手的理由! 在这两种可能之中,张玉儿更加倾向于前者,但后者也并非是完全没有可能! 张玉儿并不是特别害怕七皇子朱和坚下毒暗害自己,毕竟张玉儿自从背叛朱和坚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与心理准备,这样的情况也总能找到办法可以化解!但张玉儿的内心深处却是非常害怕下毒暗害自己的幕后主使会是赵俊臣!——若是赵俊臣当真是容不下她,那她就再也无处可去了! 这种担忧,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暗中折磨着张玉儿,心中的痛苦与焦迫丝毫更甚于腹部绞痛与死亡威胁。 当然,在表面上,张玉儿从未显露丝毫迹象。 但如今,看到这份密信之后,再加上送信人宣称自己有办法为张玉儿解毒的说法,让张玉儿终于确定下毒暗害自己的人并非是赵俊臣,而是七皇子朱和坚! 并且,信里的“回头是岸”四字,很显然是七皇子朱和坚想要趁机要挟张玉儿继续为他效力! 张玉儿被赵俊臣派到南直隶之后,就一直在负责赵俊臣的几项重要计划,比如“联合船行”的事情,又比如朝廷针对南京六部的前期准备,再比如利用“文祸”收买士林的计划,这几项计划皆是极为紧要,一旦是七皇子朱和坚利用张玉儿暗动手脚,就足以造成整个朝野格局的变化! 恐怕,朱和坚原本只是单纯想要下毒害死张玉儿以绝后患,但见到了张玉儿的价值之后,却又转变了想法,想要重新把张玉儿变成他埋伏在赵俊臣身边的奸细内应。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张玉儿心情变得阴暗之余,却也暗暗有些轻松之意——这代表着赵俊臣并没有容不下她,朱和坚也不会马上出手将她害死,对于张玉儿而言可谓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只见张玉儿的表情变幻片刻之后,却是再次抬头向着李青问道:“那个人除了给了你这份密信之外,可还有说些什么?” 李青连忙答道:“那人说,若是玉儿小姐你愿意回头的话,可以在府邸门外挂上一盏红灯笼,然后他就会设法与你再次联系!” 这一次,张玉儿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道:“事到如今,也是别无选择……派人去外面挂上红灯笼吧!呵呵……回头是岸啊……” 无论如何,张玉儿的性命捏在七皇子朱和坚的手上。 对于张玉儿而言,眼下的情况终究是确保自身性命最为重要。 * “小姐!小姐!醒醒,咱们快到赵府了!” 京城之中,一辆马车正在驶向赵俊臣的府邸。 马车内部,在亲信侍女红袖的轻声呼唤下,张玉儿从睡梦中缓缓睁开了双眼。 得到了解毒方法之后,又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医治,张玉儿的身体状况已经恢复了大半,她的容貌依旧有些憔悴无神,身体也依旧有些瘦损无力,但已经大致恢复了当初的美艳模样,举手抬足之间更是多了一股惹人怜爱的楚楚动人之意。 只不过,张玉儿醒来之后的面色不大好看,似乎是心情有些糟糕。 红袖作为张玉儿的亲信侍女,自然是第一时间发现张玉儿的心情变化,却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咱们马上就要回到赵府了,但我看小姐你似乎是有些不高兴?” 张玉儿轻轻摇头,一双眸子则是微微闪烁着,说道:“刚才梦到了一个月之前的某件事情……确实是心里有些不畅快……” 红袖张口欲言,但似乎是突然想到了某些忌讳之处,最终却是闭口不言。 在主仆两人的沉默之中,马车缓缓从侧门驶入了赵府之中。 接着,红袖搀扶着张玉儿下了马车。 张玉儿出了车厢之后抬头一看,却见到方茹已是笑意盈盈的率领着几名赵府管事向着自己迎来。 走到张玉儿的身前,方茹更是亲热的拉住了张玉儿的一双素手,说道:“玉儿妹妹你终于回来了!你可不知道,老爷他自从知道你在南直隶身体不适之后,一直都极为担忧,立即就派人接你回来医治身体,姐姐我也是非常心急,如今见你无事,姐姐我也就安心了!” 张玉儿也是一副亲近表情,笑道:“妹妹这些日子在南直隶办法,也是非常想念赵大人与如意姐姐。” 说话之际,两人就好似亲姐妹一般。 但接下来,原本的和睦气氛却是直转急下。 …… ps:网络小说的写法,总体而言只有两种,一种是“由人物推动情节”,另一种是“由情节带动人物”,虫子的写法一直都是偏向于前者,写作时会把自己代入主要角色之中,从来都不会为了情节发展而改变笔下角色的个性、思想、以及智商。 张玉儿的人设与方茹有些相似,但她的人格要更加独立、她的作风也要更加自我,不似方茹一般只是赵俊臣的“附属品”,她对情节推动作用很明显,却又不容易掌控,容易滋生出许多不必要的情节,简而言之就是一把双刃剑,所以虫子一直都在犹豫要如何处理这个角色,究竟是干净利落的让她“红颜薄命”?还是给予她更大的发挥空间? 犹豫良久之后,虫子最终还是决定交给她更大的发挥空间,这会让这本书更加难写,完本计划也会因此而延后十万字左右,但也能够让后面的内容更加充实与精彩。 …… 第八百八十二章.斗与和. …… …… 而就在方茹与张玉儿二女亲热叙旧之际,又有一辆马车缓缓驶入赵府之中。 众人原本还以为这辆马车里只是载着一些张玉儿的随身器物,并没有太过在意,但是当车厢的遮帘被人掀开之后,车厢内的情景却是让所有人皆是面色大变。 只见车厢内缩着四个人,皆是张玉儿初入赵府的时候由方茹送给她的下人,分别是婢女桃红、老妈子李青、以及赵府里的两名管事赵明与赵征。 但此时,除了婢女桃红之外,其余三人皆是被五花大绑着、嘴里还被塞着麻布,表情间满是惶恐之色,身上更是伤痕累累,似乎是受了不少酷刑。 见到这一幕之后,方茹表情间的笑意顿时僵硬了起来,眼神也渐渐变得冰冷,转头向张玉儿问道:“玉儿妹妹,你这是何意?你初入赵府的时候,我见你身边缺人伺候,就把他们几人送给你支使,若是他们伺候不得当,妹妹大可以把他们赶回来就是了,又何必要把他们绑起来?看样子似乎还受了一番折磨?” 另一边,张玉儿依旧是笑靥如花,亲近和睦的态度没有丝毫变化,但眼神深处似乎有冷意一闪而过,缓缓说道:“这些人都是如意姐姐送给妹妹的仆从婢女,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若只是寻常事情的话,妹妹无论如何也不会重惩他们,只是妹妹查到这几人吃里扒外、勾结外人背叛赵大人,自然是要用一些特别手段…… 姐姐你不知道,妹妹前段时间在南直隶身体不适,实是遭人投毒所致,而这件事就与这几人有关,他们竟是以妹妹的性命为要挟,想要妹妹背叛老爷,但妹妹对老爷一向是忠心耿耿,又岂能同意?所以就先是假意同意了他们的要求,然后顺藤摸瓜把所有涉事人等全部抓了起来严加审问,却没想到所有相关之人皆是姐姐你当初送给妹妹的仆从丫鬟,当真是让妹妹好生意外! 而这几人被妹妹派人拿下之后,一番严刑之后竟是说他们的所作所为皆是按照姐姐的命令行事……妹妹自然是不相信了,更还愤恨他们凭空污蔑姐姐的清白,所以才会把他们带到这里,交由姐姐你来处置!” 听到张玉儿的说法之后,再看到张玉儿隐藏在笑靥下的冰冷质问之意,并且是当众给自己难堪,方茹心中暗怒之余,也失去了与张玉儿假意亲热、虚与委蛇的心情,却是收敛了笑意之后向着赵府众人吩咐道:“你们全部离开这里,我有事情要与玉儿妹妹谈。” 方茹在赵府内部的威信极高,可谓是一言九鼎,随着她的一道命令,在场的众位赵府人等皆是不敢怠慢,纷纷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临走前还把马车上的桃红、李青等人带走了。 等到所有人都避到远处之后,方茹亦是不再有任何遮掩,一双杏眼直盯着张玉儿的笑靥,冷声道:“你把这几人绑到我面前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老爷不在府里,就可以找我难堪了?……你觉得自己已经有这个资格了?” 见到方茹撕破了脸皮,张玉儿的笑靥也是稍稍收敛了一些,但态度依旧保持着从容,说道:“在赵府之中,如意姐姐的威望已是根深蒂固,怕是就连正牌夫人崔倩雪说话都不如姐姐管用,而玉儿自从进入赵府之后,总计只呆了不到十天时间就被老爷派到南直隶办事,最是根基浅薄,讨好姐姐还来不及,又哪里敢自取其辱?” 说到这里,张玉儿的声音也是突然一冷,语气中也多了一丝锋芒,又说道:“只不过,妹妹虽然是敬重如意姐姐,但如意姐姐的某些做法却是让妹妹忍不住有些心寒啊……妹妹在南直隶遭人下毒暗害、性命垂危之际,正是惶惶不安、孤立寡与的时候,但依然是尽心尽力的办事,哪怕是明知道会耽误自己的身体,也从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些事情皆是足以证明玉儿我对赵大人的真心与忠心……而姐姐你收到消息之后,明明是有了医治手段,但首先想到的事情并不是尽快治好妹妹的身体,反倒是趁机布局、以妹妹的性命为要挟来测试妹妹对赵大人的忠心,当真是让妹妹我好生伤心……若是如意姐姐遇到这般不公待遇的话,难道就能咽下这口气吗?” 方茹轻哼一声,说道:“别把自己说得像是白莲花一样,你当初依靠不光彩的手段逼迫老爷把你纳入府中为妾,只是为了参与到老爷的大计之中,行事又一向是不折手段,想要获取老爷与我的真正信任本来就是难上加难!若是把你换在我的位置上的话,你必然也会是采用同样的手段!” 张玉儿的笑靥间却是多了一丝讥讽之意,缓缓说道:“如意姐姐你自然是精明强干,说是女中豪杰也不为过,但终究还是欠缺了一丝眼光与气度,并且也实在是看错了玉儿!若是玉儿与姐姐易地而处的话,玉儿绝对不会趁机布局考验别人的忠心!因为忠心最是经不起考验,尤其是以性命为要挟的时候,再是如何忠心耿耿的人怕是也会选择背叛,而背叛的念头一旦是生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即使是事后知道这只是一场考验也会从此离心离德,可谓是百害而无一利……事实上,这种时候理应是收买人心的大好机会,姐姐你却是做错了选择……若是妹妹所料不差的话,这次针对妹妹的布局测试只是姐姐你的私下决定,老爷他并不知情吧?否则,以老爷他的眼光与气度,定然是会阻止姐姐的!” 张玉儿的这番说法颇是有些咄咄逼人的说教的意味,但方茹却是有些难以反驳。 事实上,得知了张玉儿中毒的事情之后,赵俊臣的态度只是“听其言观其行”,只要是张玉儿得知自己中毒之后没有主动背叛,赵俊臣就会出手搭救张玉儿的性命,而这次的布局测试忠心确实是方茹的私自决定,最终结果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是自己失去了道义,还让张玉儿占据了主动。 从某方面而言,张玉儿的说法并不算错,方茹在办事之际确实是精明强干,但由她主持大局的时候却是缺少了几分眼光与格局。 眼见到方茹的沉默,张玉儿的笑靥愈加抚媚迷人,继续说道:“却不知,姐姐你得知妹妹通过了这场考验之后,内心深处究竟是开心还是失望?……不过,姐姐的做法虽然是让玉儿有些伤心,但玉儿却也要谢谢姐姐的成全!经过此事之后,相信老爷他就再也不会怀疑玉儿的忠心了,也会安心的让玉儿参与到那些机密计划之中……也就是说,因为这件事情,玉儿终于是可以与如意姐姐你平等相处了!” 说话之际,张玉儿的态度看似是从容自若,但回想起当初的那场测试,心中却依然是忍不住有些后怕。 当时,张玉儿并没有发现这一切都只是方茹的布局与考验,还以为一切事情的幕后主使都是七皇子朱和坚,她有那么一瞬间确实是产生了背叛赵俊臣以保全自身性命的想法,只是她很清楚七皇子朱和坚的性格,明白自己已经背叛了朱和坚一次,就算是被迫再次变成七皇子朱和坚的棋子,朱和坚也迟早都会容不下自己,所以才会选择冒险一搏,先是顺水推舟的假装屈服,然后再顺藤摸瓜的抓捕了所有的相关人等,想要通过这种手段来获取医治自己身体的办法,最终固然是得到了医治身体的办法,却发现这一切都只是方茹的安排! 时至今日,张玉儿依然会时不时的回想起当时自己做出选择的情景,甚至还会在睡梦中反复重现,每当这种时候,张玉儿就会忍不住有些后怕——若是当初她一念之差当真是背叛了赵俊臣,如今恐怕是已经步入赵山才的后尘了! 也正是因为这种后怕与庆幸的情绪,张玉儿见到方茹的时候才会这样的咄咄逼人! 另一边,眼见着张玉儿的态度愈加是咄咄逼人,方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冷芒。 但下一瞬间,方茹却是重新恢复了笑意,竟是点头承认道:“玉儿妹妹说的没错,在这件事情上我只是一心想着老爷的未来大计,确实是有失考量了,也实在是委屈了妹妹,都是姐姐的不对!不过,玉儿妹妹你通过了这次考验也确实是一件好事,有许多计划也终于是可以安心让妹妹参与了!如今老爷他不在京城,姐姐在许多事情上皆是有些力不从心,但今后有了妹妹的帮衬,必然是可以顺利许多。” 见到方茹的态度转变,张玉儿不由有些惊讶,隐隐还有些失望。 在心底深处,张玉儿当然是希望自己可以彻底取代方茹的地方,她今天的咄咄逼人很大程度上也是刻意为之,希望能够激怒方茹,让方茹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决定,这样一来张玉儿固然是会在短时间内受到方茹的打压、甚至是刻意欺辱,但等到赵俊臣回京之后情况就会彻底反转,到时候张玉儿就可以借助受害者的形象收获赵俊臣的同情与偏向,而方茹的种种不理智的做法则是会让赵俊臣大为失望,方茹在赵俊臣心中的地位也会大幅动摇,说不定赵俊臣就不会再让方茹全权处理某些事情了。 却没想到,方茹并没有中计,反而是以退为进,表现大度的主动承认了自己的过失,让张玉儿的算计落了空! 以方茹与赵俊臣的感情基础,只要是方茹表现出了知错能改的态度,这件事情就不会动摇她在赵俊臣的地位,她就依然是赵俊臣心中最信任的“如意夫人”,而张玉儿就算是收获了赵俊臣的信任,地位也依然只能排在方茹之下,今后在办事之际也依旧要看方茹的眼色。 方茹的态度很明显——这一局,她主动放弃了,但她依旧占据着优势,今后的日子还很长。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张玉儿心中对于方茹的心智也多了一丝钦佩。 与此同时,张玉儿也很快收敛了自己咄咄逼人的姿态,重新变得态度谦逊起来,垂首笑道:“如意姐姐就算是偶有失策,但一切都是为了老爷,妹妹哪里敢有埋怨?姐姐的话实在是言重了!” 方茹亦是笑道:“玉儿妹妹你不怨姐姐就好!” 顿时间,两女之间的气氛再次恢复到最初亲如姐妹的和睦模样。 远处,赵府众人见到两人间的气氛变化之后,也皆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生怕方茹震怒之后自己会受到牵连。 不过,若是赵俊臣如今还在京城的话,见到两女间的情况必然会感到头痛无比。 从某方面而言,所以“齐人之福”未必就真是福气,处理好自己府里的妻妾关系,难度丝毫不逊于庙堂里的左右逢源,当初赵俊臣就是担心会出现这般情况,才会对张玉儿敬而远之。 * 却说,两女之间的气氛恢复如初之后,就携手一同向着赵府深处走去。 行走之间,方茹问道:“不过,玉儿妹妹你难道并不奇怪?为何你中毒之后,我马上就能找到解毒的手段?我初时见妹妹兴师问罪的模样,还以为妹妹你会误以为下毒之人是姐姐呢……” 张玉儿笑道:“妹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遭人下毒的幕后主使会是如意姐姐!在妹妹看来,姐姐你也许会在某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做出私自决定,比如得知妹妹中毒后趁机测试妹妹的忠心,但在大方向上姐姐你是绝不会违背老爷的!除非是老爷决定要下毒暗害妹妹,否则姐姐你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以老爷的眼光与胸襟,又岂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说到这里,张玉儿的笑意微微收敛,眼中不住闪烁着冷意,问道:“不过,老爷与姐姐得知了妹妹身体不适之后,马上就发现了妹妹中毒的事情,并且还当即就寻到了解毒手段……恐怕老爷与姐姐也很清楚究竟是何人下毒暗害于妹妹吧?却不知究竟是何人?当真是七皇子吗?” 这次被人下毒暗害,可谓是让张玉儿吃尽了苦头,也让她恨死了幕后之人,以她的性格自然是要反击报复。 方茹轻轻点头道:“正是七皇子朱和坚!妹妹你刚才说自己是在南直隶遭人投毒,实际上并不是这样!依照你的发作时间,你应该是还在赵府的时候就中毒了,这种毒物乃是金刚石的粉末,本身并无毒性,难以让人察觉,发作也是非常缓慢,但若是不知道解毒办法的话却是无人可治!因为这些金刚石粉末无法消化,会黏在人体之中不断破坏肠胃,最终造成肠胃的大量失血,到了那一步也就无药可救了……赵山才当初就是因此而亡!” 张玉儿紧要银牙说道:“果然是七皇子朱和坚!我就猜到是他!” 说完,张玉儿又好奇问道:“不过,姐姐你为何会对这件事情这般清楚?” 方茹表现出一副坦诚模样,似笑非笑的说道:“妹妹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心,所以有些事情我也就不瞒你了!因为,那些金刚石粉末,本来就是老爷他暗中交给七皇子朱和坚的,包括它的害人作用,也是老爷传授给朱和坚的……毕竟,在目前阶段,老爷与七皇子朱和坚有很多共同的敌人,以七皇子的阴狠手段,得到了这般毒物之后必然会忍不住使用,这既能帮助老爷除掉政敌,也能趁机收获七皇子的罪证把柄,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听到方茹的解释,张玉儿的娇躯轻轻颤抖着。 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张玉儿为何要想方设法的进入赵府?就是因为她想要参与到赵俊臣的种种计划之中!因为自身心性的原因,她对于赵俊臣藏在心底深处那些数之不尽的阴谋诡计充满了兴趣与向往! 如今,她终于又知晓了一件赵俊臣的计划,这项计划恐怕只是赵俊臣诸项计划之中的冰山一角,但已经是这样的隐秘、高深、巧妙,那么赵俊臣的诸项计划的全貌又会是如何? 一想到自己今后就要投身其中,张玉儿的心中就充满了兴奋之意! 翻手风云覆手雨,玩弄天下大势于鼓掌之间,这会让张玉儿充满了成就感与充实感,也是张玉儿所真正向往的东西! 张玉儿的表现很轻微,却依然落入了方茹的眼中。 方茹见到这一幕之后,愈加觉得张玉儿实在是难以控制,但表面上却是不动神色,说道:“所以,七皇子自以为高明,却不知道他也只是老爷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他安排在赵府的投毒之人如今也被查到了,只是出于各种考虑暂时还不会动他……但玉儿妹妹放心就是,这次的事情绝不会就这么算了,老爷他迟早都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张玉儿轻轻点头,说道:“如意姐姐放心,这点耐心玉儿还是有的。” 说话间,张玉儿却是微微皱眉,问道:“不过,如今我的身体已经痊愈,这件事一旦是让七皇子知道了,恐怕会让他引起警惕,却是要想些办法?” 方茹说道:“放心吧,这件事老爷他离京之前就已经安排妥当了,妹妹你身体痊愈的消息已经被我暗中封锁了,府里七皇子的眼线也被暗中控制了……按照七皇子所收到的消息,妹妹你如今不仅没有病情痊愈,反而是愈加严重了,今日迎接你的几人也全都是府中亲信……只不过,妹妹你过段时间恐怕是要再次假死一次了,并且还要隐姓埋名一段时间,但躲在暗中也更容易发挥你的作用。” 张玉儿并没有抗拒之意,点头道:“为了继续麻痹七皇子,也只能如此了。” 说话间,两女已经来到了赵府众人的不远处。 一名赵府管事见到方茹与张玉儿靠近之后,却是连忙上前禀报道:“如意夫人、玉儿小姐,大夫人知道了玉儿小姐回府的消息之后,就传下了吩咐,让玉儿小姐尽快去见她一面。” 所谓“大夫人”自然就是指赵俊臣的正牌夫人崔倩雪了。 方茹与张玉儿固然是心计手段更加高明,可以参与到赵俊臣的诸项计划之中,但她们终究只是妾室,地位远不如崔倩雪,张玉儿回府之后前去拜见正室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另一边,方茹轻轻点头之后,又临时想到了某些事情,向张玉儿叮嘱道:“你这次服下了大量的金刚石粉末,虽然是通过吞食大量豆油的手段将这些金刚石粉末排出了身体,但肠胃终究是受了损伤,恐怕是要留下病根,但府里有一位神医名叫章德承,医术不下于宫中御医,你最好是抓紧时间让他诊治一下,因为他马上就要前往陕甘境内去见老爷了。” 张玉儿微微一愣,问道:“章神医的名声我也知道,但他为何要专门去陕甘见老爷?……难道,老爷的身体出了问题?” 方茹的表情略有阴沉,点头道:“老爷昨天送来一封密信,吩咐我尽快把章神医送去陕甘见他……恐怕确实是身体有些不适,这也是我想要叮嘱你的事情,这件事情你心里有数就行,绝不能让崔倩雪知道此事,赵府现在可经不起混乱。” 张玉儿同样是神情凝重,说道:“明白了。” 说话间,方茹与张玉儿已经越过了赵府众人,就要前往正堂去见崔倩雪。 行走之际,方茹却是突然间脚步一顿,转身看向了依旧被五花大绑的李青、赵征等人,吩咐道:“给他们解绑吧,因为一些误会,这次委屈你们了,每个人都去账房领取三十两银子压惊……不过,既然误会已经解除了,事后依然留在玉儿妹妹身边伺候。” 张玉儿这次把李青、赵征等人绑在方茹面前,就是存心给方茹当众难堪,而方茹则是再次他们送回到了张玉儿的身边,也算是宣布了自己依旧占据着主动。 另一边,张玉儿似乎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方茹的态度,只是冲着李青等人笑道:“这次确实是我误会你们了,放心吧,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等到我见过夫人之后,定会好生赔偿你们!” 说完,方茹与张玉儿就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并肩向着赵府正堂方向走去,只留下一众赵府下人面面相觑。 …… …… 第八百八十三章.奏疏的后续. …… …… 而就在张玉儿与方茹去见崔倩雪的时候,这一天的早朝已是落下了帷幕。 在这场朝议期间,当德庆皇帝公示了赵俊臣第六份奏疏的内容之后,顿时是再次震惊了百官。 尤其是得知赵俊臣野心勃勃的意欲一口气全歼入境侵犯的十万蒙古大军,并且还想要在此之战后更进一步的收复河套平原之后,百官们的态度各有不同,但大都是不看好赵俊臣的这般计划,或是认为赵俊臣的想法太过狂妄、或是认为赵俊臣的计划不切实际,甚至还有人认为赵俊臣为了军功已经疯了。 顿时间,百官们纷纷出列反对,亦有许多官员趁机弹劾赵俊臣。 眼看着这场朝议就要变成百官们对赵俊臣的批判会——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赵俊臣的种种做法,这种情况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朝廷的众位核心重臣们也终于是纷纷出列发表了各自的意见,而早朝的局势走向也因此而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不论是太子朱和堉,还是内阁里的众位阁老,又或者是六部衙门的尚书们,这一次竟是一反常态的纷纷表态支持赵俊臣的计划。 随着这些核心重臣陆续表明态度之后,各派的朋党官员们心中惊诧之余,自然是不敢违背,皆是在最短时间内转变了立场,纷纷是表示“自己刚才思虑不周,如今听到众位大人的想法之后才发现了自己的疏漏之处,赵大人的这般计划目光长远、于国于民皆有大益,理应得到朝廷的鼎力支持”云云。 转变立场之际,所有人都是面不改色,一副大义凌然、为国为民的模样,就好似他们的态度当真是出自一片公心,完全没有趋炎附势之意。 虽然还有极少数官员依旧觉得不妥,但他们的意见在这个时候已经无关紧要了。 可以说,随着近两年来庙堂里的多次洗牌,官员们在党派攻讦之际若是想要自保就必须要寻找某位权臣投靠,朝廷里的中立官员已经愈加稀少!在百官的心里,每当朝廷议事之际,屁股远要比脑袋更为重要,绝大多数官员都已经无法做到就事论事,只是盲目的追随各自派系表态罢了,诸般朝廷大计都已经变成了少数几位权臣的内部交易与相互妥协的结果。 这般情况,对于朝廷而言自然不算是一件好事,但德庆皇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后,却是不大在乎这些迹象,反而是认为这是庙堂稳定的象征,有助于自己掌控朝廷的局势走向。 而随着百官们的意见达成一致之后,德庆皇帝很快就传下了旨意,再次征调各地的钱粮、物资、以及兵力支援陕甘三边,为赵俊臣的下一步计划做准备,并且还下旨赵俊臣成为全权钦差副使,让赵俊臣辅佐梁辅臣一同全权处理陕甘三边的所有军政事宜。 却说,这天的朝议内容,颇是有些争议,影响也是颇为深远,所以很快就传扬了出去,某些隐藏在幕后的野心家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收到了消息。 七皇子朱和坚在内廷之中遍布眼线,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收到消息的时候,朱和坚正在书房之中持笔作画。 这幅画的内容是“龙腾九天”。 朱和坚的画技上佳,手中的兔毫挥转之间,一条威猛煌煌的蛟龙已经有半条身子飞出海面,正欲要腾空飞舞! 一眼看去,这幅画颇是给人一种天高海阔、野心勃勃的感觉。 然而,眼看着这幅《龙腾图》就要画完,书房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然后就见一名面色阴沉的宦官进入了房间,正是朱和坚的长随太监贾伦。 进入房间之后,贾伦走到了朱和坚的身前,也不管朱和坚正在专心作画,就用一种平缓的声调把今天早朝上的事情详细讲诉了一遍。 听完了贾伦的禀报之后,朱和坚的表情渐渐变得阴鸷,似乎是有些不快。 然后,朱和坚摇头轻叹,却是放下了手中的兔毫,伸手拿起这幅即将要画完的《龙腾图》撕成了碎片。 这幅《龙腾图》显然是朱和坚的用心之作,但朱和坚将它撕碎的时候却没有任何惋惜之色。 撕碎了自己的画作之后,朱和坚重新拿出一张新纸,然后持笔写下了“潜龙勿用“四字。 做完这一切之后,朱和坚的表情重新变得平静——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最后,朱和坚抬头向贾伦吩咐道:“传令下去,在陕甘战事结束之前,咱们事前定下的所有计划都要暂时停止,咱们的所有人也都要继续潜伏,暂时不再要有任何动作!” 听到朱和坚的命令之后,贾伦不由是有些疑惑,问道:“殿下,陛下他如今已经决心要废黜朱和堉,想要让您来继任储君之位,庙堂百官们对朱和堉的轻视与敌意也是一日胜过一日,明眼人皆是看出了您即将要成为新任储君,可谓是局势一片大好,这些皆是因为咱们在暗中的推波助澜,正是需要咱们积极筹备之际,否则等到改天换日之际,难免会有些措手不及,咱们的几项计划也全部是进展顺利,对前朝的渗透也是成果喜人,为何要突然停手?” 朱和坚轻轻叹息一声,说道:“若是没有今天这场朝议,自然是一切不变,太子他也必然是很快就要失势,但今天这场朝议之后,朝廷局势却是变了,太子在短时间内依然会地位稳固……父皇的性子你也知道,向来都最是求稳,今后一段时间之内,朝廷将会专注于陕甘战事,父皇他在此期间必然是不希望多事,所以也会让朱和堉继续留在储君位置上一段时间,若是这个时候咱们的人继续推动废黜之事,只会引来父皇的厌恶,反而是适得其反……所以,咱们还要继续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朱和坚缓缓摇头,又说道:“这个赵俊臣,还真是多事!” 说话间,朱和坚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烦躁之意。 朱和坚一向是认为自己的耐心不错,至今已是隐忍多年,从未有露出任何破绽,但眼看着储君之位已经是触手可及的时候突生变故,朱和坚反而是有些不耐烦了。 另一边,听到朱和坚的说法之后,贾伦也是眉头微皱,但最终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继续禀报道:“此外,刚才还收到了消息,称是陈芷容已经于今日清晨的时候返回京城,如今已经进入赵府之中。” 朱和坚不由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回事?她还没有死于金刚石粉末?” 贾伦答道:“金刚石粉末的毒性固然是无声无息、无药可救,但也需要长期服用才会致命,却也是陈芷容的运气极好,咱们的赵府内线给她投毒之后没多久,她就被赵俊臣派去了南直隶办事,咱们也就失去了继续投毒的机会,所以陈芷容中毒不深,她抵达南直隶之后固然是大病一场、腹痛难忍,但并没有危及性命……根据赵府眼线所传来的消息,陈芷容这次紧急返回京城就是为了医治身体。” 朱和坚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让咱们安排在赵府的内线继续给陈芷容的食物中投入金刚石粉末,务必要赶在赵俊臣回京之前送她归天……这个叛徒了解咱们许多事情,虽然都不算是最机密的事情,但也是威胁不小,绝不能让她继续活着辅佐赵俊臣,否则迟早会成为祸患!” 贾伦的表情愈加阴沉,点头道:“明白了,殿下放心就是,陈芷容绝对活不到一个月以后!” 接着,贾伦又说道:“除了陈芷容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件事情极为紧要……咱们的内阁首辅大人这段时间以来地位愈加不稳,陛下对他也是愈加不满,如今迫切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却是把目光转向了殿下身上,他明白殿下您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任储君,希望借助您来稳固权势……就在今天早朝期间,他府里的管事给您送来了一根百年何首乌,这显然是在向殿下示好!” 朱和坚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目前的朝廷局势之下,父皇一切求稳,太子朱和堉短时间内不会倒台,沈常茂也同样是短时间内不会倒台……这个人的心机手段虽然是远远不如周尚景、赵俊臣等人,但目前还有些作用,倒也不能冷落了他……这样吧,明日派人给他府里送去一份回礼,顺便探一探他的底线,若是他当真是愿意全力支持于我,今后倒是可以成为助力!” 接下来,贾伦又向朱和坚汇报了许多事情,不论是百官动态,还是后宫事宜,又或者是民间传闻,皆是有所涉猎,由此也可知朱和坚手里的情报机构已经初见规模。 贾伦汇报结束之后,很快就离开了书房。 而朱和坚则是坐在书桌后方缓缓闭上了眼睛,轻声喃喃道:“陕甘之战,若是当真让赵俊臣的计划成功了……朝廷的格局,必然是要大变……父皇他此时必然是另有想法……还有赵俊臣的野心,当真是超乎想象……必须要早做准备才是……” …… 第二更 …… 第八百八十四章.尴尬气氛. …… …… “见过夫人!” 进入赵府正堂之后,方茹与张玉儿一同向着崔倩雪行礼问安。 对于崔倩雪的正妻身份,她们二人或多或少皆是有些不服气,崔倩雪本身的眼光手段也远远不及她们二人,但正室身份压死人,面对崔倩雪的时候她们就必须要保持必要的谦卑与恭敬,若是她们胆敢稍有僭越身份,就要遭到世人不容。 此时,崔倩雪坐在正堂主位之上,看向方茹与张玉儿的目光略有些复杂——她如今已是身为人妇,但身上天真稚嫩的气质依旧没有减少多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她显得愈加是人蓄无害——相较于精明干练、性格强势的方茹与张玉儿二女,崔倩雪固然是占着正室身份的优势,但她的气势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占到上风。 楚嘉怡如今身为崔倩雪的贴身婢女,则是站在崔倩雪的身后侧方,但她的表情神态反倒是更像崔倩雪身边的女侍卫,看向方茹与张玉儿的目光充满了警惕与戒备。 见到方茹与张玉儿向自己行礼问安之后,崔倩雪连忙表示道:“两位姐姐不必多礼,快些起身落座吧。” 方茹与张玉儿二女道谢之后,就分别落座两旁,等待崔倩雪率先发言。 崔倩雪先是看了方茹一眼,然后转头向张玉儿说道:“前段时间,我听说姐姐在宫里冒犯了皇后娘娘被罚入浣衣局、泾国公府也把姐姐赶出家门之后,心里还担忧了很长时间……但等我嫁入赵府之后,才知道姐姐你已是改名换姓进入赵府为妾,只可惜我嫁入赵府的时候姐姐已经被相公派去了南直隶办事,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无缘得见,当真是好生想念。” 张玉儿依旧是保持着谦卑,垂首陪笑道:“玉儿也很想念夫人,在南直隶的时候听闻夫人嫁入赵府的消息,心中也颇是欢喜……但夫人您是正室,而玉儿则只是一名地位卑微的妾室罢了,不敢与夫人姐妹相称。” 听到了张玉儿的说法之后,崔倩雪犹豫了一下,但最终并没有改变自己对张玉儿的称呼,只是再次问道:“听闻姐姐你在南直隶的时候患了重病,这次回京也是为了医治身体,如今可有好些?” 张玉儿却是面现凄色,说道:“玉儿的身体依旧还有不适,时不时就会有剧烈腹痛折磨,这次见过夫人之后,玉儿就会寻找府里的章神医诊断,多谢夫人的关心。” 回答之际,张玉儿的眼角余光瞄了楚嘉怡一眼。 张玉儿进入赵府之后,就从赵俊臣那里得知楚嘉怡乃是太子朱和堉派来的探子,只是被赵俊臣连续利用了几次之后,如今已经失去了太子朱和堉的信任,而楚嘉怡本身也不再与太子朱和堉联系,目前颇是有些留在赵府里得过且过混日子的意思,但依旧还是一处隐患,所以张玉儿自然是不会如实说出自己的情况。 事实上,崔倩雪的心机太浅,很容易就会露出破绽,就算是她身边没有楚嘉怡的存在,张玉儿恐怕也不会说出实情。 另一边,崔倩雪并没有发现张玉儿的这些小心思,反而是表情关切的叮嘱了张玉儿几句。 接着,崔倩雪又向张玉儿询问了南直隶的见闻、扬州赵家的近况等等,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张玉儿则是如实的逐一回答。 等到崔倩雪把这些事前准备好的问题全部问完之后,赵府正堂内很快就陷入了沉默,三女一时间皆是有些无话可说,气氛颇是有些尴尬。 对于崔倩雪而言,她并非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女人,也知道三妻四妾乃是这个时代的常事,并且她自从嫁入赵府后就一直努力让自己成为一名“贤惠妻子”,所以崔倩雪至少不会在明面上表现出自己对方茹与张玉儿的嫉妒与排挤,只是方茹与张玉儿身上的气场实在是太过强势,也一直帮着赵俊臣处理一些重要事情,崔倩雪相较而言显得过于稚嫩了,也无法帮助赵俊臣太多,所以她面对方茹与张玉儿的时候心中总是有些别扭。 对于方茹与崔倩雪而言,她们皆是性格强势的女子,但她们面对崔倩雪的时候却必须要保持谦卑姿态,这也同样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 所以,三女见面后会出现这种尴尬气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就在这般尴尬气氛之下,楚嘉怡则是弯身在崔倩雪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得到楚嘉怡的提醒之后,崔倩雪连忙向方茹问道:“如意姐姐,听说相公昨天向陛下呈送了一份奏疏,相公前几次向京城呈送奏疏的时候,也会同时向府里送来书信,这次想必也不会例外……却不知,相公的书信可是在如意姐姐手里?” 听到崔倩雪的询问,方茹的表情愈加有些尴尬。 赵俊臣前几次向朝廷呈送奏疏的时候,确实是会同时向赵府送来书信,并且是每次都有两封书信,一封是明面上报平安的书信,另一封则是单独交给方茹的密信,赵俊臣会在密信之中向方茹吩咐一些机密事宜,而方茹每次都是把赵俊臣明面上报平安的书信交给崔倩雪,另一封密信则是自己留着, 但这一次,或许是忙于陕甘战事让赵俊臣有些顾不过来,只是送来了一封密信向方茹交代某些机密事情,并没有明面上报平安的书信,但密信里的内容涉及到许多敏感的事情并不适合交给崔倩雪查看,所以方茹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答复。 最终,方茹答道:“陕甘三边的战事正酣,一切事情皆是需要老爷亲自决断,或许是老爷他忙于军政事务有些应接不暇,所以这一次府里并没有收到老爷的书信,但既然是朝廷收到了老爷的奏疏,就表示老爷他依然是平安无事,夫人你大可不必担心。” 听到方茹的回答之后,崔倩雪面现失望之色,但最终并没有说些什么。 反倒是旁边的楚嘉怡眉头一皱,说道:“老爷当真是没有送来书信?恐怕未必吧!我收到了消息,昨日有陕甘信使来到赵府,至今还留在府里休息!要不要把这位信使唤到这里与你对质?” 面对崔倩雪的时候,方茹固然是保持着谦卑姿态,但眼见到楚嘉怡出头与自己为难,方茹自然是不会有任何退让! 只见方茹柳眉一扬、杏眼圆睁,抬头盯着楚嘉怡问道:“楚嘉怡,你只是区区一介婢女,我与夫人谈话,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 楚嘉怡并非是强势性格,只是见不得方茹身为一介妾室却总是任何事情都瞒着崔倩雪,颇是有些不把崔倩雪看在眼里的意思,在方茹的盯视之下,她的目光不由是有些闪躲。 但见到崔倩雪略带不安的表情之后,楚嘉怡依然是硬着头皮说道:“我是夫人的贴身婢女,夫人有些话不方便说,自然是由我来代替她说!夫人乃是府里正室,但老爷给府里送来书信,你却是瞒着夫人私自截留,这种事情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更何况,老爷的书信每次都必须要先经过你的手来转交夫人,这种事情本身就不妥当!还有,夫人如今管理赵府内部的所有事宜,但我发现夫人她每次做出决定之后,赵府的下人还会再去询问你的意见,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前几日夫人翻阅府里的账目,发现账上突然间少了八万两银子,一问才知道是你挪用了,夫人说你挪用这么大一笔银子必然是为了给老爷办事,但你挪用府里这么大一笔银子为何没有事先询问夫人的意见?长此以往,赵府里究竟还有没有尊卑规矩了?” 这些事情,楚嘉怡显然是已经憋在心里许久了,一口气全部爆发了出来。 见到方茹与楚嘉怡的争执之后,张玉儿的眸子里则是闪过了一丝笑意。 听到楚嘉怡的质问,方茹的表情愈加有些僵硬。 她独揽赵府大权太久时间了,许多时候确实是有意无意的忽视了崔倩雪的存在。 最终,方茹对于楚嘉怡的几项问题皆是避而不答,只是语气僵硬的说道:“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必要撒谎,这次确实是没有收到老爷送给夫人的书信!” 在“没有收到老爷送给夫人的书信”这句话上面,方茹略略加重了语气,言下之意就是赵俊臣确实是送来了书信,但并不是交给崔倩雪的。 楚嘉怡见到方茹这般态度,就欲要再次说些什么。 但楚嘉怡还未说话,就已经被崔倩雪伸手拉住了衣角。 楚嘉怡低头一看,只见崔倩雪正向着她轻轻摇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不安,显然是担心这场争执会进一步扩大。 见到崔倩雪的这般模样,楚嘉怡的心中微微叹息,但最终还是闭口不言了。 接着,崔倩雪转头向方茹与张玉儿说道:“如意姐姐如今必然是有许多事情要忙,陈…玉儿姐姐也需要尽快寻找章神医诊断身体,我就不留你们继续说话了。” 随着崔倩雪的这一句话,赵府正室里的几人皆是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后,方茹与张玉儿皆是起身向崔倩雪行礼告辞。 不过,临行之际,方茹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向崔倩雪说道:“夫人,陕甘战事眼看着就要落下帷幕,老爷他这次很有可能会打一场大胜仗,甚至还有更进一步为朝廷开疆扩土的可能,这正是扭转老爷朝野名声的大好机会!还望夫人您能向您的祖父崔阁老提点一下,就说如今正是他发挥作用的大好时机,他乃是清流的领袖之一,只要他这个时候为老爷全力造势,老爷扭转声誉的计划就会事半功倍!” 方茹的这般说法,略有些命令崔倩雪的意思,楚嘉怡忍不住就要再次说些什么,但依然是被崔倩雪阻止了。 “我明白了!”崔倩雪满脸认真的说道:“我会尽快回到崔府向祖父谈及此事的。” 等到方茹与张玉儿离开赵府正堂之后,楚嘉怡忍不住向崔倩雪抱怨道:“夫人,你乃是堂堂正正的赵府正室,又何必这般委曲求全?那方茹与张玉儿明显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什么事情都瞒着你,连带着赵府上下的眼里也只知道如意夫人,你若是再这么忍让她们,你在赵府里可就愈加没有位置了!……她们二人可不是善于之辈,眼睛一直都盯着你的正室位置……” 崔倩雪却是摇头道:“她们也只是为了给相公办事罢了,并没有坏心思,而我涉事不深、没有太多的城府心机,有些事情确实是不适合我知道……你放心吧,只要相公他心里有我,我就不会失去位置!” 顿了顿后,崔倩雪再次面现认真之色,又说道:“我帮不了相公太多,如今也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嘉怡姐姐,麻烦你去派人准备马车,我要尽快赶往崔府去见祖父!方茹姐姐有一句话没说错,如今是相公改善声誉的大好机会,正需要祖父出手帮衬!” 见到崔倩雪的这般模样,楚嘉怡心中又是一声叹息。 其实,楚嘉怡并非笨人,也知道赵俊臣早就猜出了她的身份,并且还一直都在利用她!她前几次行动不仅没有扳倒赵俊臣,反而是受到赵俊臣利用,让太子朱和堉惹上了一身腥臊! 如今,太子朱和堉已经不再联系她了,她也失去了报仇的指望,留在赵府之中已经是再无意义。 在楚嘉怡的心底深处,很想要就此离开赵府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却是遇到了被崔倩雪,那时候崔倩雪被祖父崔勉赶出了崔府,一直都是楚嘉怡在负责照顾。 楚嘉怡很是喜欢崔倩雪的天真善良,两人也都是无依无靠的女子,性格也颇是投缘,却是在那段时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如今楚嘉怡已是把崔倩雪视为亲妹妹一般。 楚嘉怡要比崔倩雪更早进入赵府,很清楚方茹的性格以及她在赵府里的地位,等到崔倩雪嫁入赵府之后楚嘉怡就担心崔倩雪会受到欺负,再加上她内心深处的某些莫名思绪,最终竟是依然留在了赵府之中一直辅佐崔倩雪至今。 只可惜,楚嘉怡与崔倩雪都不是性格强势的女子,两人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操持赵府里的诸般事宜,但依然是迟迟不能树立威信。 此时,楚嘉怡见到崔倩雪的认真模样之后,心中不由一愣,最终也不再说些什么,轻轻点头之后就去为崔倩雪准备马车了。 另一边,方茹与张玉儿离开了正堂之后,因为两人还有事情要秘密商议,就一同向着书房走去。 行走之际,张玉儿笑道:“自从崔倩雪嫁入赵府之后,姐姐这段时间一定是很不容易吧?” 此时,方茹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精明模样,侧目看了张玉儿一眼之后,却是轻轻笑道:“你今后也要留在赵府,其中滋味很快就会感受到了!” 张玉儿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有一名赵府下人匆匆赶来,禀报道:“如意夫人,刚刚收到消息,今天的早朝结束了,关于老爷的那份奏疏,朝廷已经有了决议!” …… :决定了要给张玉儿更大的发挥空间之后,这些情节就必须要写——正如之前所说,这会让本书的完本计划推后十万字左右。 虫子的行文总是不够干净利落,这本书原本是打算三百万字完本,但如今已经写到了三百一十万字,也只是写了三分之二多一点的内容,最终估计是四百万字左右完本。 虫子很讨厌把一本小说写得太长,因为写作后期失去激情之后,内容就不复前期出彩,人物也很容易脸谱化,甚至还会在写作之际下意识的注水,这些都是虫子很讨厌的事情。 但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还是那句话——认认真真的写完,保证质量,绝不烂尾。 …… 第八百八十五章.自知之明. …… …… 赵府书房之内,一名赵府管事把今天朝会上的情景向方茹详细讲诉了一遍,内容极为详尽,百官们的不同表态皆有提及。 听完了禀报之后,方茹在沉吟之际抬手轻挥,这名赵府管事就连忙躬身离开了。 张玉儿这段时间一直留在南直隶办事,对于京城与陕甘的局势动向并不是十分清楚,等到赵府管事离开之后,就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意姐姐,老爷的这份奏疏里究竟是什么内容?为何会引出如此多的争议?” 方茹并没有解释,只是走到书房里的书柜前,打开了一处暗格后,拿出了厚厚一摞书册。 然后,方茹缓缓说道:“老爷他虽然是组建了一支能力不俗的幕僚团队,但他们各有事情需要负责,还有一些机密事宜暂时并不适合让他们知道,而这些机密事宜近段时间以来都是由我负责主持,但我的能力毕竟是比不上老爷,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商量,决断之际总是有些力不从心……如今的局势有些复杂,有许多事情都不能理清思绪,你既然已经回府,也证明了自己的忠心,也就可以知道一些更加机密的事情了,顺便也能帮我出些主意。” 说话间,方茹把手中厚厚一摞书册递给了张玉儿,表情看似随意,但眼神深处却是有些纠结与失落,甚至还有一丝痛楚。 赵俊臣的根基底蕴终究还是太浅了,身边可以真正信任的人才也实在是少之又少,所以赵俊臣离开京城之后,许多机密计划也只能无奈交给方茹全权负责,但方茹的眼光能力终究有限,这段时间只是为了维持这几项机密计划的正常进展,就已经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若非是万不得已,方茹绝不会愿意让张玉儿参与赵俊臣最紧要的几项计划之中,因为这就意味着方茹要与张玉儿分享赵俊臣最核心的秘密,也意味着方茹的地位会有边缘化的危险,但方茹的内心纠结了好几个夜晚之后,她的私心终究还是抵不过她对赵俊臣的爱意——相较于张玉儿的威胁,她更加不愿意看到自己因为私心而影响了赵俊臣的大计——所以她最终还是决定向张玉儿透漏一些最为核心的机密,主动让张玉儿参与其中,希望可以得到张玉儿的助力。 方茹很清楚,若论办事能力与执行能力,她并不会比张玉儿差多少,但若论眼光与决断,张玉儿却是要稳胜一筹,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两人出身家世与成长环境的差距。 所以,有了张玉儿的参谋,赵俊臣的几项计划也可以收到更好的成效。 另一边,听到方茹的说法,再看到方茹递给自己的厚厚书册,张玉儿的眸子闪闪发亮,眼神深处更是闪过了一丝激动。 付出了这么多代价之后,甚至是不惜委身为妾、冒着生命危险,她终于可以参与到赵俊臣的真正计划之中了! 于是,张玉儿马上就伸手接过了这些书册,坐在一旁认真翻阅。 翻阅之间,张玉儿的眸子愈加明亮,表情间的震惊情绪也是愈加明显。 这些书册,显然是方茹刻意为张玉儿准备的,就是为了让张玉儿在最短的时间内能够全面了解到赵俊臣几项核心计划的进展情况。 张玉儿早就知道赵俊臣的野心极大,心里面隐藏着无数的惊人计划与阴谋诡计——这也是她会为赵俊臣着迷的主要原因——如今她终于是可以参与其中,才发现赵俊臣的野心远远要比她预想中更大,赵俊臣的这些机密计划也远远要比她预计中更加惊人! 张玉儿原本以为赵俊臣当初创建“联合船行”只是为了进一步聚敛钱财、增加自己对朝廷财政的控制力,但当她翻阅了这些书册之后,才知道赵俊臣的真实目标是利用“联合船行”的免税特权来减少地方衙门的灰色收入,再趁机从“联合船行”的众位商贾手里收集地方官员的罪证把柄,最终再利用地方衙门的财政困难与地方官员的罪证把柄,逐步将各地官府掌控在自己手里! 张玉儿原本以为赵俊臣会密切关注近段时间所兴起的这场“文祸”只是为了报复士林近年来对他的种种诋毁,但如今翻阅了这些书册之后,才知道赵俊臣的真正目标想要趁机彻底扭转自己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形象,甚至是趁机将各地的士林领袖们全部收买为己用! 张玉儿原本以为赵俊臣与内廷只是貌合神离的合作关系,但如今才知道赵俊臣早就已经开始有计划的逐步渗透内廷,内廷近段时间蹿升最快的几名宦官竟然全都是赵俊臣安插进入宫中的探子! 张玉儿原本还以为“赵党”势力乃是赵俊臣在庙堂里的最大依仗,但此时才知道赵俊臣早就认为贪官不可重用,已经开始在暗中扶持“新赵党”势力了…… 如此种种,赵俊臣的谋略之深、眼光之远,皆是远远超乎了张玉儿的意料! 除此之外,还有渗透军队、打压清流、更换储君等等计划,皆是野心极大、蓄谋深远,让张玉儿只觉得欲罢不能! 并且,张玉儿相信,方茹绝不可能轻易就把赵俊臣的全部计划展示给自己,赵俊臣定然还隐藏着一些更加隐秘惊人的想法!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张玉儿终于把这份书册大致翻阅了一遍。 然后,张玉儿抬头看向方茹,一双眸子亮若星辰,双颊略带潮红,就好似好饮者喝到了百年佳酿一般,惊叹道:“老爷的眼光与格局,果然不是世间的那些凡夫俗子可比……玉儿曾以为七皇子朱和坚的心机手段或许能有老爷的七八成,但如今看来我也许并没有高估七皇子,但还是太过低估老爷了!……这些计划一旦是成了,老爷他必然会成为明朝有史以来的第一权臣,到时候不论是现今这位陛下犹在,又或者是新皇登基,皆是不能动摇老爷的地位了!” 见到张玉儿满脸赞叹的模样,方茹则是轻轻摇头,说道:“老爷他却不似你这般乐观,否则他这次也不会亲自前往陕甘犯险了……还是说正事吧,这几项计划的目前进展你也知道了,在老爷他这次离京期间,我就一直是按部就班的推动与执行,虽然是有些力不从心,也还算进展顺利,但如今老爷他在陕甘三边的动作越来越大,陛下他也就愈加的忌惮老爷,目前已经有了出手打压的迹象” 然后,方茹就把目前的朝廷局势以及德庆皇帝的几项决定向张玉儿详细讲诉了一遍。 讲完之后,方茹的柳眉轻蹙,继续说道:“陛下他任命老爷为全权钦差副使,明显是想要利用钦差正使梁辅臣削弱老爷的军功与荣耀,此外,陛下今天在早朝后刻意召见了詹善常,恐怕也是想要分裂‘赵党’,并且还让内廷司礼监收集百官弹劾赵党的奏疏,必然是想要对付老爷的朋党,赶在老爷回京之前,陛下他必定是要出手削弱老爷的权势影响……最重要的是,陛下他昨晚已是密旨东厂全力收集老爷的一切情报,在东厂的严密监视下,不仅是几项计划皆是有暴露的危险,进度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说话间,方茹的眉头愈加紧蹙,抬头向张玉儿问道:“这些情况,固然是提前收到了情报,但究竟应该如何利用这些情报为老爷趋利避害,却是有些理不清思绪,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商议……你可有什么办法?” 听到方茹的询问,张玉儿也渐渐平复了心中的激动,同样是认真思考对策。 这一刻,两女皆是没有更多的心思,只是一心想着解决目前的困境。 思考良久之后,张玉儿却是叹息一声,说道:“如意姐姐,我这段时间在南直隶为老爷办事,与现如今的南直隶巡抚黄有容也有过几次合作,这个黄有容当初只是老爷的手下败将罢了,被皇帝与周尚景压制了十多年时间无法抬头,但与他接触之后,我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眼光手段极为高明,我虽然是自诩有些本事,但依然是及不上他……他会败在老爷手上、会被陛下与周尚景压制多年,并非是他无能,只是因为老爷、皇帝、周尚景他们更加厉害罢了!如今看到老爷的这些谋划之后,我也就更加确认了这一点了!” 听到张玉儿的这般说法,方茹不由是面现疑惑,不明白张玉儿为何突然讲起这些事情。 张玉儿继续说道:“现如今,不仅仅是陛下忌惮老爷,庙堂里的那几位权臣,皆不是易于之辈,也皆是对老爷心生忌惮,所以陛下他出手打压老爷的权势影响之际,这几位权臣也必然不会阻止,反而会落井下石……而你我二人终究不是老爷,庙堂攻讦之事并非是你我所长,目前还没有与他们交手争锋的资格,更何况我们二人的身份不合适,想要插手庙堂的事情也是力不从心,即使是赵党官员也未必会听从咱们的吩咐办事……在这般情况下,想要抵抗陛下的打压实在是难上加难、绝无可能。” 方茹有些不满的问道:“难道咱们就要坐视陛下出手削弱老爷在庙堂里的权势影响?老爷好不容易才拥有了目前的势力,若是咱们坐视不管,任由陛下打压削弱,等到老爷回京之后岂不是要权势大减?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老爷在陕甘三边的军功最大,怕也是得不偿失!” 张玉儿则是表情不变,说道:“陛下他忌惮老爷,自然是要出手打压,若是他的打压遭到了激烈抵抗、没有预想中的效果,只会让他愈加忌惮老爷,未必就是一件好事,老爷必然是已经预料到眼前的情况,但他既然是一直都没有做出安排,就代表老爷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以老爷的性格,回京之后必然会进行反击!在我看来,咱们如今最主要的任务,并不是设法抵抗陛下的打压,而是为老爷回京后的事情做准备!” 听到张玉儿的这般说法,方茹若有所思。 另一边,张玉儿见到方茹逐渐被自己说服,则是面现笑意,又说道:“在我看来,如今最大的威胁,并不是陛下的打压,也不是梁辅臣的分功,而是厂卫对咱们的密切监视与情报收集,老爷的这些计划太过庞大了,很难是面面俱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厂卫寻到破绽……所以,咱们必须要赶在东厂开始行动之前,设法转移陛下的注意力!” 见到张玉儿故弄玄虚的模样,方茹心中有些不满,但还是问道:“陛下对老爷的忌惮已经极深,打压老爷的权势恐怕是他目前心中最重要的事情……又有什么事情能够转移他的注意力?” 张玉儿笑着说道:“姐姐可还记得八王船行的事情?这件事情一直都是陛下心里的一根刺,只是时机不到,陛下也就一直隐忍着没有出手……但如今,也是时候让这件事情摆上明面了!” 张玉儿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在庙堂之事上远不及德庆皇帝与几位权臣,所以也不会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但在阴谋诡计方面,张玉儿却是很有天赋,认为自己绝不弱于任何人! 正如张玉儿的猜测一般,赵俊臣对于目前的京城动态早有预料,也早就有所准备。 所以,赵俊臣并不似方茹一般忧心忡忡,等到他回京之后自然会有办法让诸般事情重回正轨。 实际上,此时的赵俊臣也顾不上忧心京城里的局势变动。 因为,就在京城局势暗流汹涌之际,此时的陕甘战事,也终于是迎来了决战时刻。 …… …… 第八百八十六章.影响. …… …… 就在方茹与张玉儿共同商议对策的同时,这一天的阶州城下,蒙古联军围攻阶州城半月有余之后,终于是退兵了! 当然,按照蒙古联军主帅巴根的说法,蒙古联军的这次行动并非是退兵,而是前往渭水方向与汉军主力决战,等到蒙古联军击溃了汉人边军主力之后,还要返军回来继续攻打阶州城! 但巴根的这般说法,也只能蒙骗那些只知道听从命令、没有多少见识的底层士兵,蒙古联军内部的高层将领们大都不是傻瓜,却是完全不信。 战事发展到了这一步,局势已经非常明显了——经过了连续的损兵折将之后,蒙古联军再想要攻破阶州城已经是绝无可能!若是继续攻打阶州城,蒙古联军只会在汉军的重重包围之下全军覆没! 实际上,蒙古联军的这次作战已经彻底失败了!蒙古联军目前最紧要的任务,就是尽快逃回北方草原! 对此,所有蒙古联军的高层将领都是心照不宣,但没有谁会明说出来,他们还需要蒙骗那些傻乎乎的骑兵们继续拼命,这种事情一旦是明说出来容易损伤士气。 实际上,考虑到蒙古联军的眼前困境,联军的众位将领们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完全看不起汉人军队的傲气模样,但实际上他们的心中皆是有些焦躁不安,只觉得蒙古联军前途未卜。 在众多蒙古将领之中,齐格木的情绪相对最为淡定,因为他已经背叛了蒙古联军、与汉人钦差赵俊臣暗中结盟了! 接下来,他只需要联合汉人大军一同剿灭准噶尔军队,就可以率领本部骑兵安然返回草原! 事实上,就在蒙古联军退兵之际,齐格木负责指挥蒙古右翼部落骑兵作为后军行动,而汉人朝廷的奸细魏松与蒙古联军的叛徒苏合就跟在齐格木的身后。 看着眼前蒙古联军匆忙退兵的情况,魏松的表情略显凝重,缓缓说道:“巴根办事倒也果断,退兵之际完全没有拖泥带水,只可惜已然是错过了最佳的时机,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钦差赵大人如今已经率领大军在渭水附近等着他了……” 齐格木斜眼看着魏松,说道:“只希望你们的钦差大人能够信守承诺,战后会按照约定为我们蒙古右翼各大部落提供粮草。” “这是自然!”说话间,魏松转头向苏合问道:“苏合首领,诸察合台骑兵的情况如何了?他们可愿意继续听从你的命令?” 苏合对待魏松的态度颇是恭敬,点头答道:“诸察合台的勇士依然在我的掌控之中,等到蒙古联军抵达渭水之后,只等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即刻反水、与汉军一同攻打准噶尔骑兵!” 魏松满意点头,又向齐格木问道:“齐格木首领,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的情况如何?” 齐格木说道:“放心吧,因为这次行动需要隐秘的缘故,只要是我率领鄂尔多斯部落的勇士们率先发难,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的勇士们必然会纷纷跟从!此外,我昨晚已经派出快马返回河套,我父亲他收到消息之后,定然也会当机立断的率军攻打留在草原的准噶尔骑兵,这一次定然是要让准噶尔汗国元气大伤!” 魏松再次点头,道:“按照蒙古联军的行军速度,大约会在三天之后抵达渭水,到时候一切就要拜托两位了!……若是一切不出意外的话,这场战事应该也会当天结束!” 听到魏松的说法,齐格木与苏合的表情皆是有些复杂,但很快就再次变得坚定。 如今,他们成为了蒙古联军的叛徒,但为了保存各自部落的元气,他们别无选择! 与此同时,阶州城的城墙之上,张成勋看着蒙古联军渐渐远离之后,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以来,面对蒙古联军的疯狂攻势,阶州城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固若金汤,多次出现了险象环生的情况,守军们也是损失严重,而他身为守城的实际负责人,压力不可谓不大。 但如今,一切终于是熬过来了! 只是,眼看着阶州城的战事结束之后,张成勋却是顾不得放松,反而是大脑急转,暗暗思考着今后的战局发展:“情况果然是如我所料,阶州城只是钦差大人丢给蒙古鞑子的鱼饵罢了,只是为了负责拖住蒙古联军主力而已!而我军主力则是趁着蒙古鞑子强攻阶州城的时候布下了重重包围!蒙古联军这些日子以来屡次分兵,但这些兵力离开蒙古大营之后就再也不见踪迹,极有可能是被我军主力剿灭了……如今,蒙古鞑子匆忙退兵,显然是发现了被包围的事情……但钦差大人如今已经布置好了阵势,又如何会轻易让他们安然返回草原?必然是要全歼他们以竟全功……” 张成勋不愧是禁军之中数一数二的真才实学之辈,在阶州城被蒙古联军包围多日、情报隔绝的情况下,只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的迹象,就已经把赵俊臣的战略方案猜到了七七八八。 思及此处,张成勋的目光闪烁,内心深处的勃勃野心不断高涨着:“阶州城的守城战固然是成功了,但关武元才是明面上的主将,今后朝廷评功论赏的时候也是他占大头,虽然我才是真正指挥作战的人,但我没有像样的靠山后台,到时候恐怕是分不到多少功劳……依照目前的情况来判断,在蒙古联军的退兵路线上,钦差大人必然是布置了重兵,到时候必然还会有一场决战!……这场决战一旦是全歼了蒙古联军,必然是要记载史册,所有参战将领也都要功高一等,却正好是我的机会!……若是能够趁机再得到钦差赵大人的亲睐,朝廷的论功名单上我甚至还能名列前茅!” 想到这里,张成勋突然转头问道:“等到蒙古联军离开阶州城二十里之后,就命人打开城门,再传令下去,让城内所有还能行动的骑兵尽快集结,准备随我一同追击蒙古联军!” 听到张成勋的命令,他身后的几位武官皆是目瞪口呆。 蒙古联军好不容易退兵了,所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只希望这场战事就此结束,张成勋竟然还想要领兵追击? 要知道,蒙古人攻城的时候固然是不算精通,但野战却是一把好手,而阶州城内尚可行动的骑兵如今只有两千人左右,蒙古联军则是还有接近三万的庞大兵力,这般情况下追击蒙古联军岂不是以卵击石? 阶州城守备官曹明忍不住反驳道:“张同知,蒙古联军好不容易退兵离开,我军将士们也大都是疲惫不堪,这个时候追击蒙古鞑子恐怕是有些不妥……要不要请示一下关将军的意思?” 张成勋面色肃穆的挥手道:“放心吧,我的心中有数!若是我所料不差,钦差大人如今已经为蒙古联军布置了重重包围,蒙古联军这次匆忙退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这次领兵追击并不会与蒙古人硬抗,而是设法骚扰他们的后军,拖慢他们的行军速度,为我军主力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等到蒙古鞑子与我军主力决战的时候才会真正出击……一旦是我的预想成真,这将是一份天大的功劳,到时候不论你我还是将士们都将会得到丰厚封赏!……至于关将军,他如今依旧是身患重病,就不要打扰他了!” 张成勋这次是想要冒险一搏、独揽大功,自然不会让关武元参与其中。 这些日子的指挥作战,已经让张成勋在守军之中建立了极高的威望,见到他的坚定态度之后,曹明犹豫再三之后,终于是决定再相信张成勋一次。 更何况,自从蒙古联军攻城愈加疯狂猛烈之后,关武元就被吓破了胆子,这些日子一直是躲在阶州城的府衙里吃斋念佛、乞求神佛庇护,除了张成勋之外谁也不见,曹明就算是想要借助关武元阻止张成勋的疯狂举动,短时间内也找不到关武元。 最终,曹明咬牙答应道:“卑职这就去传令!” 事实上,蒙古人退兵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巩昌府! 安远卫城乃是阶州城附近的四处卫城之一,位于阶州城的西南方向六十里处,城内有边军两千八百余人,最高指挥官是千户官胡成。 这段时间以来,蒙古联军攻打阶州城之际,胡成完全忘记了自己的镇守之责,也完全没有帮助阶州城牵制蒙古联军的意思,只是一味龟缩在安远卫城内严防死守,在蒙古人的强大军势之下可谓是日夜难安、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蒙古人的目光会转移到安远卫城之上。 这一天,当胡成收到夜不收的消息,称是蒙古联军退兵之后,顿时是大喜过望,连连抚掌道:“好消息!蒙古人终于退兵了!不必再担心蒙古鞑子攻打安远卫,我今晚也终于是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接着,胡成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向眼前的夜不收问道:“你可知道蒙古人为何会突然退兵?” 夜不收答道:“这段时间以来,蒙古鞑子攻打阶州城一直是没有任何进展,恐怕是失去了耐心……但以小人看来,最重要的愿意恐怕还是因为蒙古人的损兵折将、实力大损,蒙古人这次退兵之际,兵力只剩下了不足三万,他们前两次分兵行动的两万兵马,至今也不见踪迹,恐怕是当真如传言一般被钦差大人剿灭了!” 胡成微微一愣,喃喃道:“难道我昨天收到的公文竟然是真的?” 昨天晚上,安远卫城收到了钦差赵俊臣发来的一份公文,称是钦差赵俊臣已经率领大军剿灭了蒙古大军的两支分兵,斩首一万余、俘获四千余,缴获了大量的战马与物资,蒙古联军的兵力至此已经是损伤近半。 胡成一向是畏敌如虎,从内心深处就认为汉人军队绝不是蒙古人的对手,收到公文之后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认为这一切都是钦差赵俊臣的虚报军功。 但此时,收到切实情报之后,再回想起昨天的那份公文,胡成却是不得不信。 “钦差赵大人当真是建立了这样的赫赫战功?”喃喃自语之间,胡成的表情有些犹豫:“钦差赵大人多次传下公文表示要全歼蒙古联军,看样子他是动真格的了!若是蒙古联军当真是损失了近半兵力、陷入了包围之中,如今正是痛打落水、争抢军功的大好机会……反之若是我这段时间一直是无动于衷的话,事后恐怕会被人追究怯战之责……” 最终,胡成突然咬牙道:“传令下去,集结卫城内所有兵力,随本将前往渭水、支援钦差大人作战!” 胡成不敢像是张成勋一样直接追击蒙古联军,更不敢出兵拦截蒙古联军的退路,所以他打算领兵与赵俊臣麾下的明军主力汇合,这样的话等到战后自然就可以分到一杯羹。 巩昌府城距离阶州城较远,尚还没有收到蒙古联军的消息。 然而,赵俊臣剿灭了蒙古联军的两支分兵之后,却是把蒙古联军的俘虏全部押往了巩昌府城外。 巩昌知府张明仁看着城外俘虏营内黑压压一片全都是蒙古俘虏,粗算之下至少也有三五千人,不由是目瞪口呆。 仅只是俘虏就有这么多人,斩首必然还要多出数倍! 张明仁在陕甘三边为官近十年,还从未见到这般辉煌的战果。 张明仁震惊之余,连忙派人前往俘虏营确认消息,确定了俘虏营内全都是货真价实的蒙古俘虏,并非是用寻常百姓冒充军功之后,张明仁顿时是大喜过望,传令道:“钦差大人如此的赫赫战功,当真是朝廷之幸!百姓之福!即刻派人收集城内的美酒与牛羊,再召集城内所有乡绅富贾,让他们前往府衙与本官商议接下来的劳军之事!这般战功,必将要留名史册,咱们巩昌府也必须要有所表示!” 说完,张明仁就匆匆返回了府衙书房内,在最短的时间内写成了三千余字的报喜请功的奏疏,还略略提及了一下自己在战场后方的辅佐之功,然后就派人用快马送往京城。 张明仁认为,自己若是能够将这件喜事第一时间通报朝廷,说不定也能分到一些好处,至少也能加深自己在德庆皇帝心中的印象,这样的机会自然是不能错过! …… …… 第八百八十七章.花花轿子人人抬. …… …… 却说,就在蒙古联军拔营退兵的第二天,赵俊臣经过了短暂的休息之后,亦是抓紧时间移兵抵达了渭水南岸,想要在这里与蒙古联军进行最终的决战、将蒙古联军尽数歼灭。 驻地扎营之后,赵俊臣就召集了大军之中的众位文武官员,商议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此时,大军之中的伤兵们大都已经被赵俊臣移交到了附近州府医治,所以赵俊臣也就取回了自己的帅帐。 这顶帅帐交由伤兵营使用了两天时间,至今依然是残留着伤兵们的血腥味与药汤味,让人呼吸间略有刺鼻之感,也不似从前一般整洁,许多地方皆是可以发现血迹与污垢。 但赵俊臣并不在意这些,只是用一顶帅帐就收买了将士们的兵心,这笔账怎么算都很划算。 此时的帅帐之内,赵俊臣坐在主位之上,扫视了帐内众位文武官员一眼后,目光最终停留在何漳身上,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我军营地的驻扎情况如何?布防进展如何?可有收到蒙古联军的动向消息?” 经过了小川河的战事之后,赵俊臣短暂休息了一天时间,只觉得自己身体的疲惫感与透支感愈加强烈了,思考与行动之际总是有些精力不足。 另一边,何漳扬声答道:“启禀钦差大人,我军的驻地已经安排妥当,各军将士们目前正在赶向各自防地,大约再有半天时间就可以布防完毕!至于蒙古联军……最新情报依然是昨天的消息,称是蒙古联军已经从阶州城下退兵,目前正向着渭水方向行军,若是蒙古联军没有突然改变行军方向的话,依照他们的行军速度,大约会在一天之后抵达渭水南岸。” 何漳答复之际,同样是声音沙哑无力,面色也同样是有些灰败无光。 战事发展到了如今这一步,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是濒临极限,何漳与赵俊臣一样都是在硬撑着。 赵俊臣轻轻点头之后,催促道:“敦促各军将士,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布好渭水防线,防御工事一定要尽可能的加固,蒙古人如今已是背水一战,必然是要困兽犹斗、垂死挣扎,接下来必将是一场苦战,绝不可掉以轻心!” 何漳表情肃穆的领命之后,赵俊臣又把目光转向了吴启凡,问道:“我军将士们目前的士气如何?后勤物资是否充足?” 吴启凡的表情很是乐观,起身答道:“因为钦差大人您前天晚上关切伤兵的事情,将士们的士气大为振奋,所有人皆是愿意为钦差大人以死效力!此外,小川河战场的大胜消息传出去之后,整个陕甘三边如今都是一片欢腾,各地官府也皆是收到了消息,纷纷是第一时间就送来了牛羊美酒与银粮物资劳军慰问,总计有家畜四百余头、酒水一百余车、粮草八千余担、银两十四万七千余两,此外还有各类物品不一而足,恭贺公文也是接连不断,所以我军的后勤颇是充足,完全不必担忧。” 顿了顿后,吴启凡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此外,各地的州府官员得知了钦差大人的赫赫战功之后,眼见到战局形势一片大好,就皆是想要与您相见、当面恭贺,甚至还有官员想要亲自赶来渭水见您。” 赵俊臣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说道:“全部替我回绝了,如今战事还未结束,我军未必就是稳赢了,本钦差没时间与他们应酬,他们也别来这里添乱!” 对于赵俊臣的这般回答,吴启凡早就有所预料,马上就答应了。 然后,赵俊臣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刚才说,各地官府送来的劳军物资之中,还有许多活牛?” 吴启凡点头道:“下官统算了一下,总计有活牛一百三十头、活羊一百一十头,活猪两百余头!” 赵俊臣又是眉头一皱,轻哼道:“陕甘各地经过连年天灾之后,农户们的耕地大都已是荒废,今后复耕最是需要耕牛助力,各地州府若是真想要劳军,送来活羊活猪也就足够了,为何还要送来这么多的活牛?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些活牛对农户们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多少农户宁愿卖妻卖子也不愿意卖掉家里的耕牛……哼,活牛的数量竟然要比活羊更多几十头,这里面的猫腻……”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的主要精力全部放在了军务之上,但也从来都没有忘记陕甘的灾情,此时他听到了吴启凡的汇报之后,马上就发现了不妥之处。 听到赵俊臣的这番说法,吴启凡不由是面现尴尬之色。 吴启凡在地方衙门任职多年,自然是明白这里面的猫腻。 各地州府官员得知了赵俊臣的赫赫战功之后,就一门心思的想要讨好赵俊臣,自然是争先恐后的送来大量物资劳军,还想要趁机与赵俊臣见面——对于地方官员们而言,劳军物资自然是越多越好,劳军物资越多就越能向赵俊臣证明他们的诚意。 然而,陕甘各地经过了连年天灾之后,民力早已经疲软至极,各项物资也是极为匮乏,短时间内又如何能够寻到充足的物资劳军? 于是,地方官员们自然是把目光转向了治下百姓,他们劳军的时候为了凑到足够数量的家畜,恐怕是强征了许多农户家里的耕牛,而农户们失去耕牛之后也必将是损失惨重、怨气沸腾。 让吴启凡感到尴尬的是,他认为自己也算是一名爱护百姓的好官,但当他收到各地州府送来的劳军物资之后,却是只顾着高兴了,压根没有联想到这些情况,反倒是赵俊臣这样一位毁誉参半的贪官权臣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百姓们的损失。 赵俊臣并没有理会吴启凡的尴尬,只是沉思片刻后下令道:“大战将至,咱们也不能亏待了将士!传令下去,今晚先行宰杀一半数量的活羊与活猪,所有将士的晚饭都要分到肉食,每位将士今晚还可以饮酒一杯……但所有活牛皆要留着不可宰杀,百姓们今后还指望这些活牛养家!” 时至今日,赵俊臣在陕甘境内的权势与威望已是极高,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但他面对各地州府的“善意劳军”的时候,依然是不能指责什么,若是赵俊臣因为这些耕牛就大加指责地方官员,地方官员们就会认为赵俊臣是在刻意针对他们,说不定还会触犯众怒,却是得不偿失。 最终,赵俊臣也只能采用折中方法了。 等到吴启凡领命之后,赵俊臣又把目光转向周勃,问道:“这几场战事下来,军中将士们的军功战绩,是否已经统计完毕了?” 周勃连忙答道:“启禀钦差大人,将士们这段时间以来的军功、抚恤、与赏银,如今皆是已经统计完毕了!目前军中银钱充足,只要是您一声令下,就可以把前期的赏银发放到将士们的手中。” 赵俊臣略略沉吟了片刻,却是说道:“除了伤兵们的抚恤之外,暂且先不要发放赏银,将士们一旦是突然间收到了大量的赏银,恐怕会滋生出惜命苟活之心,我军眼下依然是士气振奋,并不需要再用赏银激励,只需要先行向伤兵们发放抚恤银子表示咱们不会食言就好!” 见赵俊臣这般考虑周到,周勃不由是面现钦佩,连忙是答应了。 最终,赵俊臣的目光转向了方振山,问道:“各地边军可有什么消息?” 因为此前战事的指挥失误,方振山已经被赵俊臣剥夺了兵权,但他在陕甘边军之中交友广阔、人缘极佳,所以就负责与各地边军的联系事宜。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方振山连忙答道:“还望钦差大人得知,自从我军在小川河战场的大胜消息传出去之后,各地边军皆是大为振奋,纷纷表示要追随钦差大人一同剿灭蒙古联军!时至今日,已经有三位守备官、九位参将、二十五位千户率领各地援兵赶到了这里与我军汇合,并且还有更多的援兵正在赶来的路上……经过了镇宁卫城与小川河的战事之后,我军先后伤亡了两万余兵力,可战之兵原本只剩下三万五千余,但如今收到了各地援兵之后,兵力已经高达五万有余!此外,甘肃总兵张旭同样是亲自率领甘肃军镇的三万大军,如今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方振山的话声刚落,赵俊臣还未有任何表示,一旁的何漳已是冷哼道:“当初蒙古联军侵犯我朝疆土之初,一路上势如破竹,这些人一个个都是龟缩死守、怯战不出,钦差大人调动他们作战的时候也是反复推脱、阳奉阴违,如今眼看着我军已经消灭了蒙古联军的近半兵力、战局形势一片大好,就一个个都是迫不及待的冒出来了!哼,我军如今已是准备充分,哪里还需要他们的支援?他们这哪里是来支援咱们?分明是来摘桃子、抢战功的!” 听到何漳的这般说法,方振山的表情不变,只是笑道:“何老将军,各地边军纷纷来援,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能减轻咱们不少压力……若是咱们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今后恐怕就要四面皆敌、举步维艰了,所以还是顺水推舟为好。” 何漳又是一声冷哼,说道:“我军如今已经集结了陕甘境内绝大多数的可战精兵,而这些人的麾下兵力大都只是老弱病残,祸害百姓倒是一把好手,但我军即将要与蒙古人决战,他们这个时候加入战场不过是添乱罢了!” 不待何漳继续说下去,赵俊臣已是抬手说道:“根据情报,蒙古联军目前还剩有两万五千余兵力,全都是机动性极强的骑兵,而我军即使是加上渭水南岸的戚斌新军,兵力也仅有四万左右,渭水南岸的防线长达几十里,确实是有些兵力不足……这些人既然是领兵来援,正好是可以弥补咱们的兵力不足,接下来究竟要如何善用这些援兵,就需要何老将军多多费心了。” 其实,不论是各地州府的文官们纷纷劳军,还是各地边军的武官们纷纷来援,皆是出于同样的心思! 在此之前,赵俊臣为了今日这场战事,可谓是禅思竭虑、抠心沥血,但所有人都不相信赵俊臣能够成功,全都是无动于衷,甚至是阳奉阴违,还认为赵俊臣好大喜功、自作聪明,只盼着赵俊臣闹笑话,但眼看着赵俊臣的布局即将成真,即将要收获一场百年未有的赫赫战功,他们就像是闻到腥味的苍蝇一般,皆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分一杯羹。 对于这些苍蝇,赵俊臣自然是心中厌恶,但也是无可奈何,因为这些人占了陕甘官场的绝大多数,即使是赵俊臣也不能把他们全部得罪。 正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赵俊臣如今的军功战绩就是这顶“花花轿子”,当这顶轿子尚还是破烂不堪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避之不及,但看到这顶轿子变得风光漂亮之后,所有人就会抢着抬它。 这个时候,赵俊臣若是同意了这些人的“善意”,“花花轿子”自然是越抬越高,但若是赵俊臣拒绝了这些人的“善意”,怕是就要有不少人暗中下绊子,到时候这顶“花花轿子”恐怕也要摔得稀烂。 所以,赵俊臣也只能妥协。 听到赵俊臣的决定之后,何漳犹豫了一下,终于是不再多说什么,叹息道:“也只能如此了!” 说话间,何漳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向赵俊臣问道:“钦差大人,说到戚斌新军,如今是不是应该把这支军队调到渭水南岸与咱们一同布防?这支军队的战力极强,但一直都没有发挥什么作用,若是就这样把他们留在北岸,难免是有些浪费。”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不必,戚斌新军还是留在北岸,以防不时之需。” 自从发现了戚斌对自己的忌惮与敌意之后,赵俊臣就不再希望戚斌新军在这场战事之中发挥太大的作用了,一旦是戚斌的军功过高的话,今后对赵俊臣的威胁也就更大了。 这段时间以来,何漳对于赵俊臣的诸般决策已经是极为信任,听到赵俊臣的决定之后也就并未深思,很快就领命同意了。 接下来,赵俊臣又陆续向众位文武官员交代了许多事情。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历练,赵俊臣处理军政事务的时候已经是极为娴熟了,每一项命令都是深思熟虑、恰到好处,让所有人都是心悦诚服、发自内心的信任,赵俊臣的威望也是因此而越来越高,许多时候就算是何漳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又或者是方振山这般性格奸猾多变之辈,都会下意识的向赵俊臣投以钦佩目光。 等到所有事情皆是交代完毕之后,赵俊臣只觉得身心愈加疲惫,就要宣布这场军事会议结束。 而就在这个时候,赵大力匆匆进入帅帐之中,将一封密信交给了赵俊臣。 赵俊臣伸手接过密信之后拆开查看,却见到这封密信乃是魏松送来,里面详细写明了齐格木与苏合即将要背叛蒙古联军的事情。 看完了这封密信之后,赵俊臣不由是面现笑意,身心间的疲惫也是减轻了许多,抬头向众人笑道:“倒也是意外之喜!这场决战……看样子是万无一失了!” …… :在上一章,蒙古联军的死伤统计数字有误,现已经修改,感谢读者“书友160227185121508”的提醒。 …… 第八百八十八章.决战前的阴谋. …… …… 当初,赵俊臣安排魏松假意投降蒙古联军,很大程度上只是随手下了一步闲棋冷子,主要还是为了借此误导蒙古联军的判断。 但随着战争局势的顺利发展,赵俊臣的野心也就越来越大,原本只是想要重创蒙古联军,却逐渐变成了想要一口气全歼蒙古联军,时至今日更是野心勃勃的想要出兵收复河套平原! 于是,魏松这枚闲棋也就被赵俊臣赐予了更为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趁机挑拨离间,促成蒙古右翼对准噶尔汗国的敌意! 但赵俊臣完全没有想到,魏松竟是超额完成了任务,不仅是成功离间了蒙古联军,更还促成了蒙古右翼与诸察合台的反水背叛! 战局发展到了如今这一步,明军原本就是主场作战、兵力占优、以逸待劳,已经拥有了极大的优势,若是再有蒙古右翼与诸察合台的倒戈一击,蒙古联军就再也没有任何胜算了。 相较于异常惨烈的小川河战事,接下来的渭水决战或许是要轻松得多。 所以,收到消息之后,赵俊臣自然是大为惊喜,原本凝重的心情也稍稍轻松了一些。 然而,惊喜之余,赵俊臣却是不由联想到了更多的事情。 挥手让众位文武官员离开帅帐之后,赵俊臣用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面前的桌案,表情若有所思,眼神里隐隐还有一丝阴鸷之意。 人类的劣根性就是这样,总是习惯性的自相残杀、同室操戈,唯有遇到强大外敌的时候才可以摒弃前嫌、团结一致,但若是外敌消失不见之后,人类就会把注意力转移到内耗之上,再一次的自相残杀、同室操戈。 简而言之,人类总是会下意识的寻找敌人,不论是“外敌”还是“内敌”,甚至是主动为自己创造一个敌人。 后世的某些哲人经常说人类有自我毁灭倾向,大约就是指这个了。 这般劣根性,赵俊臣也是无法免俗。 眼见到蒙古联军的威胁性大减之后,赵俊臣很快就再次想到了戚斌对自己的忌惮与敌意。 赵俊臣很欣赏戚斌的才干与心性,一直都想要把戚斌收买为己用,但自从戚斌发现了赵俊臣一直都在暗中渗透戚斌新军之后,就发现了赵俊臣插手军队的野心,从此就对赵俊臣充满了敌视之意。 对此,赵俊臣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是暗中出手打压戚斌,一直都没有让戚斌新军参与战事,防止戚斌得到过多战功之后崛起势头会无法抑制,那样的话他对赵俊臣的威胁也就更大了。 原本,对于戚斌的事情,赵俊臣一直都是拖着没有处理,这一方面是因为蒙古联军的威胁太大,赵俊臣认为戚斌新军还有用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赵俊臣希望戚斌能够在此期间改变立场、回心转意。 但如今蒙古联军的威胁大减,赵俊臣不再把戚斌新军视为自己扭转战局的最大后手,戚斌对赵俊臣的敌视态度也一直没有改变,所以赵俊臣认为这件事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按照赵俊臣的计划,等到这场决战结束之后,赵俊臣就会寻到那伙绑架梁辅臣的“马匪”,这伙“马匪”自然是要被赵俊臣全部剿灭不留活口,到时候梁辅臣也就会重获自由,并且是以全权钦差正使的身份主持陕甘军政,成为陕甘三边明面上的最高官员,即使是赵俊臣也要受到梁辅臣的节制。 若是戚斌的事情拖延到那个时候依然不能解决,戚斌必然是要把赵俊臣暗中插手军队的事情告诉梁辅臣,梁辅臣对德庆皇帝一向是忠心耿耿,收到消息之后不仅是要与戚斌一样戒备敌视赵俊臣,更是一定会把事情捅到德庆皇帝那里,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恐怕就要迎来灭顶之灾了。 毕竟,赵俊臣还留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在暗中渗透戚斌新军了,这种事情与赵俊臣主持陕甘军政之际出手控制边军的性质完全不同,可以说是完全暴露了赵俊臣的野心,足以给赵俊臣扣上一顶“意图谋反”的大帽子,到时候就算是赵俊臣拥有泼天大功也难逃一死。 赵俊臣如今固然是拥有了一些反抗德庆皇帝的资本,但胜算依然是太低了。 所以,赵俊臣必须要赶在梁辅臣脱困之前,彻底解决戚斌的隐患! 就这样,赵俊臣沉思良久之后,心中终于是有了决定。 然后,赵俊臣扬声传令道:“来人,传唤牛辅德,让他尽快前来见我。” 随着赵俊臣的这道命令,大约是一炷香时间之后,牛辅德已是匆匆赶到了帅帐之中。 这段时间以来,牛辅德身为赵俊臣的亲信幕僚,一直都是表现低调,不论是制定作战计划、又或者是后勤粮草的管理、又或者是将士们的功过赏罚,牛辅德皆是不再参与,就好似透明人一般。 但实际上,牛辅德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闲着,自从赵俊臣把后世军队“政委”的工作内容与工作方法教给牛辅德之后,牛辅德就一直在负责军队的思想动态——简而言之,就是利用各种手段给底层将士们洗脑! 组织底层将士们相互诉苦、向将士们传授各类军歌、请来说书人讲诉前朝名将的故事,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是极大的改变了将士们的心态。 当然,最重要的是,牛辅德会利用一切机会向将士们传播赵俊臣的种种好处,潜移默化的改变赵俊臣在将士们心中的地位。 可以说,赵俊臣的麾下军队这段时间以来能够一直保持士气与战意,牛辅德绝对是功不可没!若是没有牛辅德的长期铺垫与暗中推动,赵俊臣前几日也无法轻易就收买军心为己用! 与此同时,因为牛辅德出色的完成了任务,也赢得了赵俊臣更多的信任,所以赵俊臣许多事情也不再瞒他,一些机密事宜也可以放心交给牛辅德去办。 见到牛辅德进入帅帐之后,赵俊臣并没有绕弯子,直接说道:“牛先生,接下来要幸苦你赶去渭水北岸一趟,代我与戚斌见上一面,再次探一探他的口风,我想要知道他对我的敌意与忌惮是否有所缓解!如今我连续打了几场胜仗,眼看着就要剿灭蒙古联军,也许戚斌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变化也说不定…… 若是他不再像是之前一般对我充满敌意,你就要使用一切手段拉拢他为我所用……只要是他愿意抛弃梁辅臣转而投靠于我,你可以答应一切条件!只要是我能够办到的事情,不论是钱财、女人、地位,你都可以向他许诺!……戚斌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也值得我付出一些代价!” 听到赵俊臣的命令之后,牛辅德先是表情一愣,但很快就猜到了赵俊臣此时的心意,却是问道:“学生明白了……不过,据学生所知,大人您率领大军赶到了渭水南岸之后,戚斌他如今就在渭水北岸驻防,两军只是隔着一条渭水罢了,却一直都没有主动前来拜见大人,恐怕是心意未变……” 说到这里,牛辅德偷偷抬眼观察着赵俊臣的表情变化,问道:“学生斗胆问一句,若是戚斌他依旧是对大人您敌视如故,又应该要如何处理?” 听到牛辅德的询问之后,赵俊臣却是沉默不答,只是手指敲打桌案的声音稍稍加重了一些,表情间也再次闪过了一丝阴鸷。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模样,牛辅德却好似已经明白了赵俊臣的心思,躬身道:“学生明白了,一定会把这件事处理妥当,绝对不留手尾。” 说完,牛辅德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看着牛辅德离去的背影,赵俊臣突然间重重叹息一声,喃喃道:“赵山才、戚斌,这两人一文一武,皆是难得的逸才,若是他们愿意为我所用,许多事情都会变得非常简单……但为何……这样的逸才总是会让我这般为难……难道我不论是如何改变,也依然是不得人心吗……” …… :上一章,似乎是把赵俊臣描述得过于“光伟正”了,但赵俊臣的本质依然是利己主义者,只是还残留着一丝良心罢了。这一章的内容原本是打算写在决战之后,但虫子认真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写在决战之前,用赵俊臣的阴暗面平衡一下。这本书的主角是贪官,但只是一个视角罢了,虫子并不希望大家会产生“贪官能办实事就是好官”这样的想法。 …… 第八百九十一章.请君入瓮. …… …… 巴根的相貌粗豪、气质凶野,好似一个没有心机的直肠子莽汉 但若巴根真只是一名莽汉,准噶尔大汗葛尔丹也不会对他委以重任! 实际上,巴根是一个很擅长欺瞒与鼓动的人 当初他率领蒙古联军从阶州城下退兵的时候,为了保证军中将士们的士气,就谎称蒙古联军的撤退只是暂时的,等到蒙古联军击溃了明军主力之后还会继续攻打阶州城,实际上巴根只想要尽快领军撤回草原罢了! 而他如今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固然是有些真实情绪的发泄,但许多内容都是假的——实际上,巴根并不希望蒙古联军与明军主力死磕,那样只会进一步损伤蒙古联军的元气,只想要突破汉军的防线与包围而已,真实目标依然是尽快领军撤回草原! 所以,成功鼓动了蒙古联军的士气之后,巴根看似是一马当先的率先向着明军方向冲杀而去,但实际上巴根不过是策马冲刺了百丈左右距离就已经悄然间放缓了马速,任由蒙古骑兵们纷纷越过自己冲在前面,而巴根则是留在后方默默观察着战场局势 依照巴根的观察,对面的汉军主力大概有五六万规模,兵力约是蒙古联军的两倍,因为在小川河战场缴获了大量战马的缘故,骑兵数量也有一万有余,仅从兵力来看,汉军占据着明显的优势 但汉军的劣势也很明显,那就是他们沿着渭水南岸布防,整条防线约有二十余里的长度——明军的防线背后,就是渭水最浅的河段,只需要骑马就可渡过,所以也是蒙古联军的必攻之处——但太过漫长的防线也就削弱了汉军的兵力优势,容易让蒙古联军寻到破绽突围而逃 巴根领军抵达渭水南岸之后,直接就下令全军突袭,这般决定看似是有些莽撞,但实际上巴根的真实目的是想要借此来寻找汉军防线的薄弱之处、以及蒙古联军接下来的突围方向! * 而就在蒙古联军冲向明军防线的同时,明军将士们也收到了军令,同样是集结重兵向着蒙古联军奔杀而来 很快的,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两军将士,就好似两道滔天巨浪狠狠互撞,顿时间迸发出地动山摇的声势! 响彻天际的喊杀声、震动大地的马蹄声、密如蝗虫的漫天箭雨、连绵不绝的兵器碰撞,很快就充斥着整个渭水南岸 残骸、鲜血、惨叫、怒吼、绝望、仇恨、死亡、杀戮! 这一切都在不断侵染着战场上的两军将士,或是让他们心惊胆裂,又或是让他们愈加疯狂 巴根很清楚,在这样混乱战场之中,每时每刻都会有大量蒙古勇士死亡,不断损耗着蒙古联军已是残留不多的元气,但巴根依旧保持着最初时的冷静心态,只是不断的调整蒙古联军的进攻方向,试探着明军防线的薄弱点 大约是一个时辰之后,巴根再一次调转蒙古联军的进攻方向,却很快就是眼睛一亮! 经过了反复的试探、付出了大量的伤亡代价之后,他终于是找到了明军防线最薄弱的地方! 明军这次布防渭水,若是抛开负责机动支援的骑兵的话,整条防线大致可以分为中军与两翼,中军位置乃是明军的大营所在,防御工事最为完善坚固,而两翼则是负责明军大营东西两边的防线,其中右翼的兵力较少,仅有一万左右的兵力,而左翼的兵力较多,足有两万有余! 所以,巴根指挥蒙古联军冲击明军防线的时候,先是强攻了明军的中军位置试探防线强度、顺便是转移明军的注意力,然后又突然调转兵锋进攻明军右翼,原本是认为明军右翼的兵力较少,或许会是明军防线的薄弱点,但交手之后却是发现明军右翼的汉人将士皆是悍勇敢战、经验丰富的精锐,蒙古联军并不能轻易占据优势 最终,巴根又指挥蒙古联军冲击明军防线的左翼,原本是认为明军左翼的兵力更加雄厚,说不定要比右翼更难对付,但两军交锋之后,巴根很快就发现了明军左翼的防御强度远远比不上明军的中军与右翼! 明军防线左翼的兵力固然是更加雄厚,约有近两万人马规模,但与防线右翼那些悍不畏死的明军将士相比,这里的明军将士的作战意志与作战能力简直就是云泥之别,绝不可同日而语! 在蒙古联军的大举进攻之下,明军防线左翼的汉人士兵可谓是一触即溃,不仅是无法造成蒙古联军的死伤,更还是自身稍有伤亡就会四散奔逃,并且这里的作战指挥也是十分混乱,就好似几十只不同队伍仓促组合而成,既没有统一的指挥,也没有任何的配合与协同,简直就是乌合之众!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巴根顿时是大喜过望,暗暗想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汉人的精锐军队必然没有五六万之众,撑死能有两三万人就已是极限了!如今在渭水南岸布防的五六万汉军,其中绝大多数兵力肯定是乌合之众! 我刚才指挥儿郎们强攻汉人防线右翼的时候,眼见到汉人防线右翼的军队皆是精锐之师,心里还有些暗暗惊骇,还以为汉军的精锐程度要远远超过想象,原来是汉人把他们的精锐兵力全部驻扎在右翼,而左翼则全都是乌合之众!汉人这般布置防线,恐怕是认为我轻易不敢进攻看似是兵力雄厚的左翼,也期望左翼防线能够借助兵力来弥补战力的不足…… 但这般布置,简直就是愚蠢!乌合之众就算是再多,也绝对无法抵抗我蒙古铁骑!羊群数量即使是狼群的几十倍,也只有被宰杀吞食的下场!” 想到这里,巴根顿时是精神一振,下令道:“传令全军,集中全力进攻汉人防线的左翼,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溃他们!” 随着巴根的命令传达,蒙古联军对明军防线右翼的攻势顿时间变得更加猛烈了许多 很快的,明军防线右翼的汉军已是死伤惨重,只不过是片刻之间,右翼防线就已是岌岌可危了! 眼见到蒙古联军的攻势进展顺利,明军左翼已是节节败退、毫无抵抗之力,巴根愈加是心中兴奋! 只要是攻破了汉人的右翼防线,蒙古联军就可以强渡渭水,而渭水以北的地势大都是较为平坦,最是适合蒙古联军发挥战力,又有数条路线直通草原,到时候巴根也就无所畏惧了! “不过……”心中兴奋之余,巴根却也没有得意忘形,却是把目光转向了战场的其他方向,脸上闪过了阴沉之色 在蒙古联军的后方,明军的万余骑兵正在不断的进攻蒙古联军的后军,也牵制了蒙古联军的近半兵力! 在战场以东的方向,明军的中军与右翼也正在不断调集兵力,即将要支援左翼防线,显然是已经发现了蒙古联军打算从左翼突围的意图 在这般情况下,蒙古联军想要顺利突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暗思片刻后,巴根突然下令道:“传令下去,让诸察合台部落的所有骑兵尽快集结,再加入五百准噶尔死士,集结之后让他们全力进攻汉军大营!再向后军的齐格木传信,就说是我军即将要击溃汉军的左翼防线,让他们尽快摆脱明军骑兵的纠缠,与前军一同渡河!若是明军的骑兵纠缠太紧,必要时候可以抛弃一部分骑兵殿后延阻汉人骑兵,只需要保证大部分将士顺利撤退就好!” 汉军的中军大营防御工事最是完善,即使是蒙古联军全力进攻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攻破,而诸察合台骑兵如今只剩下两千左右的兵力,巴根这次命令诸察合台骑兵强攻汉人的中军大营,简直就是让诸察合台骑兵送死! 不过,对于巴根而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从诸察合台首领苏合背叛了蒙古联军之后,留在蒙古联军里的诸察合台骑兵就已经是难逃炮灰命运了! 巴根的如意算盘打得很清楚,汉人的中军大营必然是有大人物坐镇,说不定那个汉人钦差赵俊臣如今正在中军大营之中观察战场形势,所以巴根让诸察合台骑兵进攻汉人的中军大营之后,就可以打乱汉军的部署,让汉军的中军与右翼不敢轻易赶来左翼支援,也能为蒙古联军的突围争取更多的时间 与此同时,明军的骑兵队伍会有如今的庞大规模,全是因为前些日子在小川河战场上缴获了大量的蒙古战场,可谓是仓促组建,绝大多数的明军骑兵都是刚刚从步兵转行,战斗力自然是不被巴根看在眼里! 而蒙古联军的后军,绝大部分都是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的骑兵,这些骑兵的战力虽然是比不上准噶尔骑兵,但对付明军骑兵的时候依然是游刃有余,兵力也占据一定的优势,根据巴根的观察,蒙古右翼骑兵与明军骑兵的战斗也远远算不上激烈,想要脱身离开也不会困难 这样一来,只需要蒙古联军的前军队伍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攻破明军的左翼防线,蒙古联军的绝大多数将士就可以顺利突围,巴根的目标也就算是达到了! 想到这里,巴根挥舞着马刀大声咆哮着,再次催促着麾下骑兵们加大进攻汉人左翼防线的力度 很快的,汉人左翼防线已是风雨飘摇、危如累卵,几乎是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左翼明军将士被蒙古骑兵杀死! 实际上,巴根的看法并没有错,明军的左翼防线全都是乌合之众,乃是这些日子赶到这里“支援”的各路边军临时拼凑而成! 各地的边军武官纷纷赶来渭水南岸“支援”赵俊臣,原本只是为了争抢军功,想要从赵俊臣的赫赫战功之中分一杯羹,但如今在蒙古联军一波接一波的猛烈攻势之下,才发现这杯羹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入肚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反而还会危及自身性命,纷纷是后悔不已! 事实上,如今已经有许多边军武官被蒙古联军杀死了 只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买 * 与此同时,明军的中军大营之中 赵俊臣率领着众位官员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正在瞭望着防线左翼的战事进展 经历了这么多战事之后,赵俊臣对于战场上的惨烈氛围已经是极为习惯了,既不会因为惨重伤亡而触目惊心,也不会因为这个时代的拙略战法而心生鄙夷,只是表情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心中默默推演着战局的后续发展 此时,毛家栋率领着明军骑兵正与蒙古联军的后军纠缠,而何漳则是坐镇右翼防线指挥,禁军指挥同知林俊武负责中军大营的防务,所以赵俊臣身后的众位官员只有方振山一位武官,其余人皆是文官出身 此时,见到防线左翼的明军官兵节节败退、死伤惨烈之后,方振山难免是有些兔死狐悲,忍不住喃喃道:“太惨烈了!实在是太惨烈了!左翼的将士们乃是各路边军仓促组建而成,哪里是蒙古精锐的对手!这一场下来,必然是死伤惨重啊……” 周勃却是冷哼道:“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贪图军功,还想要不劳而获!这次若是全歼了蒙古联军,乃是钦差大人的首功,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当初蒙古联军入境的时候他们全都是当了缩头乌龟,眼看着蒙古联军即将要被钦差大人击溃了,就一个个火急火燎的跑来争抢功劳,还死皮赖脸的说是‘支援’!哼,他们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他们有何资格支援咱们?咱们又何须他们支援?右翼防线全是咱们的军队,仅仅一万人就挡住了蒙古鞑子的攻势,而他们加起来足有两万兵力,却是一触即溃,如今的下场也是活该!” 周勃的性格刚直,眼里向来是揉不得沙子,在军中又一向是负责记录将士们的功过赏罚,所以他最是看不惯近段时间以来各地边军跑来这里瓜分军功的行径 左翼防线的官兵们绝大多数都是出身于固原军镇,见到周勃的不屑表态之后,方振山身为固原总兵只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忍不住开口反驳道:“这些人赶来这里争夺军功的事情固然是让人有些不齿,但如今抵挡不住蒙古联军的强攻却也不能说是他们无能!周大人你也知道,固原军镇的精锐兵力大都被抽调到了钦差大人的军中,而这些边军武官的麾下军队也只剩下了一些老弱病残罢了,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是依靠一些老弱病残又如何是蒙古精骑的对手?” 赵俊臣转头看了方振山一眼,问道:“方总兵,将各路边军临时拼凑起来布防左翼,乃是本钦差的决定!抽调各地边军精锐与蒙古人作战,也同样是本钦差的主意!……而你如今的这些说法,可是在指责本钦差害了他们?” 赵俊臣询问之际,语气淡然、声音轻缓,但方振山却是顿时间身体一颤,才发现自己的说法似乎有隐隐指责赵俊臣的意思,慌忙解释道:“还望钦差大人明鉴,卑职绝无此意!钦差大人您的睿智乃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若是没有您的英明指挥,又哪里有我军眼前的胜势?卑职只是随口一说,还请钦差大人您千万不要怪罪……” 赵俊臣轻轻摇头,并没有怪罪方振山的意思,只是说道:“各路边军赶来这里支援咱们,信誓旦旦的要为朝廷效力,咱们自然是不能拒绝……他们想要军功,那我就给他们机会亲自收获军功,他们想要为朝廷效力,那我也给他们机会为朝廷效力,所以才把他们布置在左翼防线,至于他们能不能抓住机会,就要看他们自己了!若是这场战事之后他们还能活下来,我自然是要论功行赏,若是他们最终战死的话,我也会向朝廷请旨追封他们的功绩,这样一来他们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想必谁也不能抱怨什么!” 顿了顿后,赵俊臣再次看了方振山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目前来看,左翼防线的官军们确实是伤亡惨重了一些,他们大都是出身于固原军镇,等到此战之后,固原军镇内部必然是会出现许多武官空缺,而方总兵你乃是固原军镇的长官,到时候究竟要如何填补这些官位空缺,却是要认真考虑一下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之后,方振山很快就想明白了赵俊臣的话中深意,又是心中一紧,敬畏更深 方振山原本还以为赵俊臣把这些赶来渭水南岸“支援”的各路边军集中在左翼布防,是因为赵俊臣与何漳、周勃等人一样看不惯各地边军武官争抢军功的做法,所以想要借助蒙古联军给他们一次教训 但如今,方振山才明白赵俊臣的眼光要比他想象中还要深远许多! 赵俊臣的真实目标乃是利用此战造成大量的边军武官死伤,然后各地自然是会出现许多武官位置空缺,而此战之后论功行赏之际,赵俊臣自然就可以趁机提拔大量军中亲信来充实这些空缺位置,到时候赵俊臣对西北边军的控制力也必然是要更强三分! 若是赵俊臣的这般计划顺利实现的话,再加上赵俊臣在底层边军之中的极高声望,至少是对于固原军镇而言,就算是德庆皇帝说话也不如赵俊臣管用了! 想到这里,再看到赵俊臣注视自己的眼神,方振山连忙保证道:“还请钦差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战后一定会选拔一些真正有军功的将士们填补各地的武官空缺!” 听到方振山的保证之后,赵俊臣的嘴角闪过了一丝笑意,说道:“方总兵能够重视此事就好!” 实际上,这项计划对方振山本身也有好处! 在陕甘三边,各地边军大都是难以调动,即使是方振山身为固原总兵,许多时候也只能顺利调动本部军队,若是想要调动本部以外的各地驻军,往往还需要一些利益交易才行! 若是赵俊臣把各地的边军武官全部换成了自己人,而方振山则是赵俊臣今后留在陕甘的利益代言人之一,等到赵俊臣返回京城之后,所有事情也就变成了方振山说了算,方振山对于固原军镇的控制力也同样会大幅增强 赵俊臣相信方振山必然会看明白这些事情,所以也不怕方振山到时候会阳奉阴违 吴启凡只是一心关注着防线左翼的战事进展,也不似方振山一般玲珑剔透,却是没有听明白赵俊臣的话中深意,只是见到赵俊臣与方振山的谈话暂时告一段落之后,就忍不住向赵俊臣提醒道:“钦差大人,眼看着防线左翼的将士们就要坚持不住了,必须要早做安排才行!” 赵俊臣观察了片刻之后,点头道:“这场战事发展,一切皆在计划之中,蒙古联军即将要入瓮了!传令下去,燃放红色狼烟!” 听到赵俊臣的命令之后,在场所有人都是表情一肃,知道这场决战即将要定下胜负了! 自从赵俊臣收到了魏松的密信,得知蒙古联军之中的蒙古右翼与诸察合台有意反水之后,就稍稍调整了决战计划 燃放红色狼烟,乃是魏松与赵俊臣约定好的暗号!——见到赵俊臣燃放红色狼烟之后,蒙古右翼与诸察合台就会按照约定反水倒戈! 与此同时,红色狼烟也是赵俊臣与戚斌约定好的暗号,戚斌新军如今就在明军防线左翼的渭水对岸布防,这道红色狼烟乃是为了告知戚斌新军即刻准备作战,绝不能让蒙古联军顺利抵达渭水北岸! 并且,明军主力见到这道红色狼烟之后,也会依计行事! 其实,明军目前已是优势明显,又有蒙古右翼与诸察合台的内应,若只是想要击败蒙古联军的话,原本并不需要这般复杂的计划! 但赵俊臣并不仅仅只是想要击败蒙古联军,更还想要全歼蒙古联军,这就比较困难了! 渭水南岸的地势广阔平坦,若是蒙古联军见到大事不妙之后想要脱离战场,赵俊臣也很难将他们全部拦下,即使是有蒙古右翼与诸察合台的暗中配合,也绝无可能完成全歼敌军的壮举,最多也只能把蒙古联军打散,到时候必然会有许多蒙古联军逃离战场 但这样一来,赵俊臣固然是收获了一场大胜,但那些逃离战场的蒙古联军无法返回草原之后,必然会化为马匪留在陕甘境内到处作恶,反而会让西北各地陷入混乱 所以,赵俊臣才会暗中布局,故意在防线左翼留下破绽,让蒙古联军顺利突破左翼防线之后强渡渭水! 然而,在渭水北岸,却有戚斌新军的布防,戚斌新军的兵力不多,但却是陕甘境内数一数二的强军精锐,必然是让蒙古联军无法顺利上岸,而蒙古联军的后军部队大都是蒙古右翼骑兵,突然反对倒戈之后也会堵住蒙古联军的退路 最终,这般前封后堵之下,蒙古联军将会困在渭水之中进退两难、任由宰割,而赵俊臣也就可以顺利实现全歼蒙古联军的计划,不会放走任何一名蒙古骑兵逃脱战场! 当然,利用这些计划,赵俊臣也可以借刀杀人,利用蒙古联军除掉一些边军蛀虫 如今,随着赵俊臣下令燃放红色狼烟,这项计划已是进行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请君入瓮! * 却说,随着赵俊臣的命令,明军的中军大营内很快就有一道红色狼烟冲天而起 在渭水北岸,正在紧张观察渭水南岸战事进展的戚斌顿时是表情一肃,转身大声命令道:“全军备战,蒙古鞑子就要渡河了,绝不能让蒙古鞑子顺利上岸!” 听到戚斌的命令之后,戚斌新军的几位武官纷纷是大声领命! 戚斌新军在渭水北岸已经等待太久时间了,此前的战事皆是与他们无关,如今终于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所有人都是情绪振奋,很快就行动了起来 然而,戚斌专心指挥布防之际,却是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身后的几位侍卫皆是表情复杂的注视着他的背影,或是愧疚、或是阴鸷 这道红色狼烟,并不仅仅只是赵俊臣与戚斌之间的暗号而已 在某些人的眼中,这道红色狼烟还代表着更深一层的意思! * 就在戚斌新军紧张布防之际,一直紧跟在齐格木身边的魏松也发现了中军大营的红色狼烟,顿时是表情一振,策马来到了齐格木的身边,说道:“齐格木首领,钦差赵大人已经发来了暗号,你可以率领蒙古右翼勇士们行动了!” 在此之前,蒙古右翼的骑兵们作为蒙古联军的后军,一直都在与明军骑兵交锋作战! 但实际上,双方将领皆是有所保留,交锋并不激烈,也并没有造成多少伤亡 巴根见到蒙古右翼骑兵与明军骑兵的交锋情况之后,还以为这代表着明军骑兵战力不强、以及蒙古右翼骑兵的游刃有余,却完全没有想到交战双方只是做戏罢了 听到魏松的提醒之后,齐格木的表情却是有些古怪,似乎是事到临头有些犹豫 两军交战之前,巴根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让齐格木心里颇是有些触动,原本背叛蒙古联军的想法也有了一些动摇 巴根的说法并没有错,汉人对蒙古部落的畏惧乃是蒙古部落的先祖们用刀枪与战马赢来的!若是齐格木这次当真是背叛了蒙古联军,蒙古联军必然会遭遇一场百年未有的惨败,蒙古祖先们好不容易建立的威名也会毁于一旦,从今往后汉人对于蒙古部落的畏惧之心也会荡然无存,这样一来齐格木今后岂不是要成为蒙古部落遗臭千年的叛徒? 见到齐格木表情间的犹豫之后,魏松不由是心中一紧 收到了蒙古右翼与诸察合台背叛蒙古联军的消息之后,赵俊臣必然是修改了作战计划,若是齐格木事到临头突然反悔决定不再背叛蒙古联军了,赵俊臣的计划岂不是就要全乱? 虽然魏松也知道赵俊臣绝不会把所有希望寄托于蒙古联军的内乱,必定是留有后手准备,但若是这样的话,就代表魏松的严重失职了 于是,魏松冲着齐格木冷笑道:“怎么?齐格木首领,事到临头觉得后悔了?但你如今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更何况,难道你这次不背叛准噶尔部落,准噶尔部落今后就不会吞并蒙古右翼各大部落了?还是说,你认为蒙古联军目前形势大好,自己可以追随巴根顺利逃回草原,然后假装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别天真了,不论是你们蒙古右翼是否背叛,蒙古联军已是难逃惨败的结局,只不过是需要明军付出更多一些代价罢了,但到了那个时候,你也别指望自己可以回到草原了!” 魏松的这一番话,既是威胁也是讲理,终于是消除了齐格木的心中犹豫 只见齐格木狠狠一咬牙,向着自己身边几位亲信下令道:“按照原计划行事!派人向各部落首领传话,就说我已经与汉人钦差达成协议,共同抵抗准噶尔汗国!汉人朝廷还会送给蒙古右翼部落大量粮草物资作为答谢,有了这批粮草,蒙古右翼各大部落就可以度过今年的寒冬,收到这些消息之后,我相信他们会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再传令下去,等到准噶尔军队击破了汉军防线之后,我军就与汉军脱离作战,转而进攻准噶尔军队、全力堵住准噶尔军队的退路!” 听到齐格木的命令之后,几位蒙古将领相互对视了一眼,表情皆是有所迟疑,但最终还是纷纷垂首遵令! * 趁着战场混乱之际,苏合如今已经回到了诸察合台骑兵之中,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对诸察合台骑兵的掌控 此时,因为巴根的命令,诸察合台骑兵们已经集结于一处,在五百名准噶尔骑兵的监视下,即将要奔袭明军的中军大营 苏合伪装成一名普通的诸察合台骑兵,隐藏在众位族人之中,一直是不动声色,任由那些负责监视的准噶尔骑兵发号施令 但当苏合见到汉人的中军大营燃起一道红色狼烟之后,却是面色一振,冷笑道:“终于开始了,巴根他让我诸察合台勇士们白白送死,那也就怪不得我背后捅刀了!” * 巴根并不知道这些暗流汹涌,只是不断催促着准噶尔骑兵们不断冲击着明军左翼防线 期间,巴根也注意到了明军的中军大营燃起了红色狼烟,但巴根还以为这代表着汉人中军大营已经发现了诸察合台骑兵的突袭,这道红色狼烟乃是召集战场上的军队保护大营的意思 左翼防线的明军官兵也确实是作战无能,完全不是对手,很快就已是防线崩溃 见到明军防线终于被攻破之后,巴根顿时大喜,扬声下令道:“全军抓紧时间渡河!渭水对岸只有三五千汉人驻防,并且大都只是步军,冲散他们!” …… ps:这一章修改完毕之后,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比虫子预想中还要更晚一个小时, …… 第八百九十二章.尘埃落定. …… …… “冲过河去!杀光所有汉人!” 突破了明军的左翼防线之后,巴根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是率领准噶尔骑兵强渡渭水、向着北岸大举冲杀而去 此时,虽然说蒙古联军还需要再次突破明军的渭水北岸防线,但巴根却是认为蒙古联军的突围行动已经成功在望了 自开战伊始,两军的交战看似激烈,但巴根很清楚蒙古联军如今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存元气、逃回草原,所以他指挥作战之际也一直都在尽可能的降低蒙古联军的损伤情况 此前,巴根指挥蒙古联军冲击明军的中军与右翼防线之际,只是稍稍试探之后见到明军防线稳固,就很快调转了主攻方向,所以巴根麾下的准噶尔骑兵们并没有出现太大的伤亡,随后当巴根发现了明军防线破绽、开始集中兵力强攻明军防线左翼的时候,又因为对手全都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的缘故,准噶尔骑兵们依然是损伤不大 到了此时,两军交战已经一个时辰有余,但巴根麾下的准噶尔骑兵的战损比例依然没有超过三成,兵力尚有近万之多,不得不说巴根的指挥作战能力确实是有过人之处 与此同时,在渭水北岸驻防的戚斌新军,却只有三千余兵力,并且绝大多数都是步兵,又因为戚斌新军的阵列异常整齐的缘故,一眼望去就愈加显得兵力不足 所以,巴根自然是不会把戚斌新军放在眼里,认为渭水北岸的明军不过是两三千人,绝对挡不住近万名准噶尔骑兵的冲击,必然是一触即溃! 率领准噶尔骑兵冲入渭水的时候,巴根仿佛已经看到了北岸的那支明军的瞬间溃败景象 “准噶尔勇士们冲散了汉人的北岸驻军之后,就要即刻离开渭水战场、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草原,到了那个时候,若是后军的蒙古右翼骑兵可以及时跟上,自然是最好不过,但若是他们迟迟都无法摆脱汉人骑兵的纠缠、不能及时跟上,那我也不会刻意留在这里等待他们!汉人军队毕竟是占着兵力优势,迟则生变!准噶尔勇士们已经攻破了汉人防线,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蒙古右翼骑兵若是一直都无法击退汉人骑兵,那就是他们自己无能,也不能怪我抛弃他们!……实际上,若是后军的蒙古右翼骑兵全部折损在这里,今后葛尔丹大汗征服草原的时候也能轻松一些!” 领兵冲锋之际,巴根的心中暗暗做出了决定,就好似准噶尔骑兵们已经击溃了北岸的明军 然而,巴根却不知道,在渭水北岸布防的这支明军乃是“戚斌新军”,这支军队的主帅戚斌乃是当年让蒙古部落闻风丧胆的戚少保后人,戚斌完全是按照当年戚家军的方法训练这支军队,哪怕是有着经验不足的缺点,这支军队的战力依然是要稳稳胜过陕甘境内另一支强军“战兵新军”一头! 戚继光在世的时候,蒙古朵颜部的实力并不逊于今日的准噶尔汗国多少,朵彦酋长董狐狸曾在隆庆二年率领三万蒙古铁骑入寇,却被戚继光带领八千铳骑一举击溃,攻破了董狐狸的牙帐、俘虏了董狐狸侄子长昂,董狐狸仅以身免,逼得董狐狸扣关请罪,朵颜部也从此一蹶不振;又到了万历三年,蒙古兀良哈部落迅速崛起,五万铁骑大举入寇明朝疆土,戚继光又率领戚家军出塞包抄,不仅是一口气打垮五万蒙古骑兵,还活捉兀良哈部的主帅长秃,兀良哈部落亦是由此而衰 “戚斌新军”的成立时间尚短,实力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当年鼎盛时期的“戚家军”,但如今坐拥地势之利、又有以逸待劳的优势,想要挡住近万名准噶尔骑兵渡河而至的冲击,却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 与此同时,渭水北岸 戚斌看着蒙古骑兵们向着自己的方向冲杀而来,表情却是极为冷静! 这段时间以来,戚斌新军一直都在渭水北岸驻防,并没有参加任何战事,但也从来都没有闲着,不仅是日夜勤于操练、愈加的训练有素,戚斌也准备了一些特别手段克制蒙古骑兵的冲锋战术 眼见到蒙古联军愈来愈近,很快就奔到了渭水的中间位置,戚斌突然间抬手下令道:“全军听令,辎重营上前,布车阵!” 所谓车阵,乃是戚继光当年根据北方游牧民族擅长骑兵作战的特点所创的战术,布阵时每四人推一辆战车,战车里放置拒马器和火器,战时将战车结成方阵,马步军以战车为掩护,先用火器进行远距离攻击,敌人的骑兵靠近后步兵使用拒马器列于阵前,用长枪刺杀,敌人败北后,再派骑兵对其进行追击 随着戚斌的一声令下,戚斌新军的辎重营很快就把三百余辆战车推至阵前,戚斌新军的各类兵种也很快是以各辆战车为核心摆好了防御阵型 戚斌新军的训练有素,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准备好了这一切,正在渡河冲锋的蒙古联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车阵布置完毕之后,眼看着蒙古骑兵们距离渭水北岸只剩下五百步左右,戚斌再次冷静下令道:“传令后军,虎蹲炮瞄准蒙古鞑子兵力最密集的地方连射!等到蒙古鞑子进入阵前百步范围之后,所有火铳兵即刻开始三段射击!绝不能让蒙古鞑子上岸!” 虎蹲炮也同样是当年戚继光的发明,乃是通过碗口炮改良而来,拥有着便于携带、发射迅捷的优点,所用弹药主要是石子与铅球,威力略有不足,但杀伤范围却是极大,曾在戚家军当年剿倭灭蒙之际发挥了巨大作用 时至今日,这种火炮在世界范围内已有落伍之嫌,但这个时代的东亚军队皆是在相互比烂,蒙古骑兵也依旧是百年前的老一套战术,准噶尔汗国近年来倒是从沙俄那边购买了一些枪炮,但这些近代枪炮只有在葛尔丹的近卫军中广泛装备,巴根的麾下军队只是分配到了极少部分,所以虎蹲炮在渭水战场上依然还是属于大杀器之列 戚斌尚未与赵俊臣反目的时候,赵俊臣对戚斌新军的支持可谓是不遗余力,所以戚斌新军所装备的虎蹲炮足有三十余门 “轰!轰!轰!” 随着戚斌的一声令下,三十余门虎蹲炮一时齐发,炮声震动大地,漫天的铅子石块向着准噶尔骑兵们发射而去! 准噶尔骑兵的先锋部队顿时就是人仰马翻、死伤大片,原本清澈的渭水很快就泛出了血色,只是一轮炮火就造成了两百余人的伤亡,炮火范围内的所有准噶尔骑兵皆是身体千疮百孔、死状惨烈 “该死!北岸的汉军不过是两三千人,为何会装备了这么多数量的大炮!” 见到麾下骑兵遭遇了炮火轰击之后,巴根顿时是心中大急,急声催促道:“全军加快马速!汉人火炮的射程固定,只要是冲到了火炮射程以内,汉人火炮就不能有任何威胁了!” 大声咆哮之际,巴根一马当先向着北岸冲去 只可惜,准噶尔骑兵如今正在强渡渭水,此处的渭水固然是河道较浅,但也有马腹的深度,再加上水流较为急促,却是极大延缓了准噶尔骑兵的速度 所以,准噶尔骑兵们虽然是不断的挥舞马鞭,但他们的渡河速度依然是无法增加太多,最终还是承受了戚斌新军连续三轮的炮火轰击,并且造成了近千人的伤亡 然而,当准噶尔骑兵好不容易冲到了渭水北岸的百步范围、躲入了虎蹲炮的射击死角,迎接他们的却是戚斌新军的鸟铳三段连射! 只见戚斌新军的鸟铳手们整齐的列为三排,第一排鸟铳手射击完毕之后就会退到后方重新装入火药铅子,与此同时第二排鸟铳手就会及时补上位置继续射击,等到第二排鸟铳手射击完毕之后,第三排鸟铳手也会及时补位射击,而此时第一排鸟铳手们已经装好了火药与铅子,随时都可以进行第二轮发射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幸苦操练,戚斌新军已是愈加的训练有素,火铳手们固然是有些初战的紧张情绪,但在射击与进退之际竟是没有丝毫乱象,配合极为默契! 但对于准噶尔骑兵而言,戚斌新军训练有素的射击简直就是地狱一般的景象!眼前的鸟铳射击简直就像是雨点一般连绵不绝,没有任何的停歇迹象,每一轮射击都会带给准噶尔骑兵一次迎头痛击! 这个时候,准噶尔骑兵与渭水北岸只剩下了百步左右的距离,若是寻常时候,这般距离对于准噶尔骑兵而言不过是一次冲锋罢了,但在戚斌新军连绵不绝的射击之下,眼前的百步距离竟然就像是天堑一般难以渡过!冲在最前方的准噶尔骑兵纷纷被鸟铳射死射伤,他们的尸体更还会挡住后续军队的道路,整个准噶尔骑兵都是一片人仰马翻的景象,即使是偶尔有少数准噶尔骑兵迎着弹雨冲上了渭水北岸,却也在戚斌新军的车阵阻挡之下束手无策,很快就会遭到戚斌新军的长枪兵围攻而死 就这样,不过是短短一刻钟的时候,准噶尔骑兵们已是死伤惨重,骑士与马匹的尸体很快就堵满了河道,自战场以东的渭水全部变成了红色 若非是背水一战的缘故,准噶尔骑兵这个时候恐怕已经陷入崩溃了! “可恶!这支汉人军队究竟是哪里来的!竟然是装备了这么多的枪炮,就算是葛尔丹大汗的近卫军也不过是如此了! 若是寻常时候,我也不忌惮他们,只需要分兵两翼包抄就可以轻易化解,但眼下所有准噶尔勇士被堵在渭水之中,不仅是行军速度缓慢,左右两边也全都是河道深处无法行军,岂不是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 难不成要一直忍受伤亡只等到汉军炮火不足的时候才能够继续突围?若是这样的话,就算是最终成功突围,准噶尔勇士还能剩下几人?” 巴根在侍卫们的保护下躲在后方,伸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肩头,面色苍白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表情略有些绝望,却是再也不敢小觑渭水北岸的戚斌新军了 然而,即使是巴根的指挥高明、作战经验丰富,遇到这般局面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事实上,这般情况在准噶尔骑兵们强渡渭水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当准噶尔骑兵开始强渡渭水之际,他们就已经失去了自身的机动性优势,也无法散开阵型,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偏偏又是拥有大量鸟铳与火炮、已经完成了近代化军队转变的戚斌新军! 后世已经有无数案例证明,密集冲锋遇到枪炮连射的时候,即使是人数再多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简而言之,这是一场典型的近代军队对古代军队的碾压式胜利! 而就在巴根束手无策的时候,突然有一名骑兵跑到了巴根身边,大声禀报道:“巴根大人,后军的蒙古右翼骑兵已经开始进入渭水了!” 听到禀报之后,巴根连忙转头一看,很快就发现了蒙古右翼骑兵陆续开始强渡渭水的景象,顿时是心中大喜,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打算抛弃蒙古右翼骑兵的想法,连忙下令道:“尽快派人通知齐格木首领,让他率领蒙古右翼勇士们一同冲击汉人的渭水北岸防线!像是这样的枪铳连射,汉人绝对坚持不了太久时间,他们的鸟铳很快就会因为过热而无法使用,只要是咱们再坚持一段时间,就一定可以冲破汉军的防线!” 随着巴根的传令,没过多久之后,后方的蒙古右翼骑兵果然是加快了行军速度,向着渭水北岸的方向快速扑来 见到这一幕之后,巴根心中又是一喜 战至此时,蒙古右翼骑兵的损伤极轻,依然保持着上万规模,巴根认为只要是蒙古右翼骑兵加入战场之后,必然是可以扛住渭水北岸汉军的鸟铳连射 然而,当蒙古右翼骑兵赶到准噶尔骑兵的后方之后,让巴根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蒙古右翼骑兵并没有与准噶尔骑兵一同进攻渭水北岸的汉人防线,反倒是把手里的马刀挥向了他们面前的准噶尔骑兵! 毫无防备之下,准噶尔骑兵顿时是伤亡惨重、乱成一团!许多准噶尔骑兵临死之际犹自是睁着双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依然是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准噶尔骑兵的前方是汉军铜墙铁壁一般的防线,后方则是蒙古右翼的临阵倒戈、穷追猛打,左右两方则是渭水河道的深水区无法涉足,可以说准噶尔骑兵已经陷入了绝境之中,说是插翅难飞也不为过! 看着这般景象,巴根惊怒之余,也是面现绝望 一时间,巴根的心中转过了许多想法 “该死!蒙古右翼竟然敢背叛同族! “他们是什么时候与汉人勾结的?” “难不成,上万余准噶尔勇士,今日就要全部葬送在这里?” “准噶尔汗国经此一战之后,必然是大伤元气!岂不是耽误了葛尔丹大汗的雄心壮志?” “死伤了这么多的准噶尔勇士,我就算是可以安全逃回漠北,又有何颜面去见葛尔丹大汗?” 心中的念头百转,巴根的面色也是愈加苍白,他的右手握着刀柄,却是渐渐把刀刃向着自己的脖子抹去,却是已经有了自裁谢罪的念头 然而,就在刀刃抹到脖子前的一瞬间,巴根却是突然间停下了动作,表情间的绝望也渐渐变成了疯狂与仇恨! 只见巴根调转了马头,挥舞着手上的马刀,大声咆哮道:“所有准噶尔勇士听令!蒙古右翼背叛了我们,他们向着汉人屈膝乞降,他们是所有蒙古同族的耻辱!随我杀光他们!” 说完,巴根携着一种玉碎瓦全的气势,率领着自己身边的准噶尔骑士们向着后方的蒙古右翼骑兵冲杀而去! 与此同时,巴根竟是完全放弃了对渭水北岸汉军防线的进攻! 相较于汉人军队,巴根更加不能原谅蒙古右翼的背叛! 巴根原本已是打算要自裁谢罪,但临死之前,他却是把这次战败的所有责任全部归咎于蒙古右翼! 若不是蒙古右翼一直在阳奉阴违,蒙古联军这次入寇就不会屡屡撞壁! 若不是蒙古右翼的暗中保留实力,蒙古联军早已经攻破了阶州城! 若不是蒙古右翼的临阵倒戈,蒙古联军的最后一线胜机也不会消失! 不论事实如何,但巴根这个时候就是这样的想法! 巴根很清楚,战事发展到了这一步,准噶尔骑兵已是难逃全军覆没的结局,巨大的愧疚感彻底压垮了原本还算是坚定的巴根,所以巴根必须要寻找一个发泄口,也必须要把责任转移给蒙古右翼,否则他就会彻底疯掉,即使是死也不能瞑目! 所以,到了最后一刻,巴根不再继续攻击汉人的渭水北岸防线,反而是下令全军进攻蒙古右翼! 于是,渭水的河面上,准噶尔骑兵与蒙古右翼骑兵厮杀于一处,战事愈加混乱也愈加惨烈! 大量的蒙古骑士尸骸堆积在一起,竟是堵住了河道,整条渭水皆是被血液染成了红色 * 渭水北岸,见到战事的这般变化,戚斌有些目瞪口呆 他倒是早就知道了蒙古右翼有可能会临阵倒戈的消息,但他却是完全没想到这场决战最终竟是变成了准噶尔与蒙古右翼之间的厮杀,戚斌新军这个时候反而是只能作壁上观 对于这般情况,戚斌的心中其实是有些不满的,因为戚斌认为戚斌新军尚有余力,完全不需要蒙古右翼的临阵倒戈,戚斌新军就可以全歼了准噶尔骑兵! 事实上,戚斌还准备了许多投石器与火油罐,戚斌原本是打算等到战事激烈之际,就用火势阻挡准噶尔骑兵,但这招后手如今明显是用不上了 但这样一来,戚斌新军到手的军功却是少了大半!若是没有蒙古右翼的突然倒戈,戚斌就可以仅凭一己之力全歼准噶尔骑兵,到时候戚斌就会一战成名,军功也会仅次于赵俊臣,战后就算是赵俊臣也不敢轻易针对戚斌,但如今因为蒙古右翼的突然倒戈,戚斌原本是足以传世的全歼之功也就变成了寻常的阻敌功劳,绝大部分功劳就归于赵俊臣的策反蒙古右翼,情况自然是截然不同 就在戚斌暗暗不满之际,他身边的一名总旗官却是突然开口建议道:“戚守备,难道咱们就这么看着蒙古右翼与准噶尔内杠?” 戚斌转头看了此人一眼,表情略有复杂,问道:“你认为应该如何?” 这名总旗官不过是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白皙、相貌英俊,态度似谦实傲 此人自称名叫王贺,义乌的小地主出身,乃是戚斌前段时间在义乌招兵时所发现的人才,戚斌曾一度对他极为看重,很快就提拔他为总旗官的军职,但随后戚斌就渐渐察觉到了蹊跷之处,发现王贺的姓名、出身、来历皆是伪装! 暗中探查之下,戚斌发现此人的真实姓名乃是赵贺,也并非是义乌人士,而是扬州大族赵家的嫡系子弟,乃是赵俊臣的远方堂兄弟! 然后,戚斌很快又发现了赵贺一直都受到赵俊臣的暗中资助,在新军内部收买人心、拉帮结派!并且戚斌新军内部还有好几人与扬州赵家有关系,或者是赵贺的亲族兄弟,又或者是扬州赵家的世代长工 也正是因为这个赵贺,戚斌才发现了赵俊臣插手兵权的野心,从此与赵俊臣渐行渐远 所以,见到赵贺开口之后,戚斌的心情自然是有些复杂,但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好似完全不知道赵贺的真实身份 另一边,赵贺似乎也完全没有察觉到戚斌的态度异常,依然是建议道:“依卑职看来,准噶尔骑兵如今已是插翅难逃,我军应该主动出击……毕竟,我朝的军功是依照首级来计算的,如今我军固然是杀伤了大量蒙古鞑子,但若是没有敌人首级作为佐证,日后评功论赏之际也难以让人信服,如今准噶尔骑兵已是自乱阵脚,若是我军趁势出击,就可以多杀一些鞑子,也可以多收集一些首级,军中兄弟们今后也可以多得到一些军功封赏……戚守备,并非是卑职贪功,但这次渭水决战乃是我军这段时间以来唯有的一场战事,眼看着今年的火筛入寇就要尘埃落定,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今后恐怕就很难再收获军功了!” 虽然不喜欢赵贺的居心叵测,但戚斌也不得不承认赵贺的这般说法确实有道理 暗思片刻后,戚斌抬手传令道:“传令下去,所有火铳手留在岸上继续布防,剩下的所有将士随我出击杀敌!” 然而,戚斌传令之际,却是没有发现赵贺眼中一闪而过的狂喜与杀机,也没有发现赵贺向着自己身后的几位亲卫暗暗打了一个眼色示意 收到赵贺的眼色示意之后,戚斌身后的几位亲卫也纷纷是表情微变,皆是神色阴鸷 * 与此同时,渭水南岸的中军高台上,赵俊臣瞭望着渭水上的战事进展,看到蒙古右翼与准噶尔开始自相残杀之后,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这场战事,总算是结束了,今年的火筛入寇也算是尘埃落定……不过,准噶尔骑兵在最后关头竟是抛弃了北岸的戚斌新军,转而全力进攻蒙古右翼骑兵,倒是一场意外之意,也让我见到了一场同族相残的好戏……” 听到赵俊臣的喃喃自语之后,方振山的心思最是活络,连忙恭贺道:“此战之胜,全凭着钦差大人的运筹帷幄之功,正是因为钦差大人的英明指挥,才会有今日的辉煌大胜!此战一举全歼十万蒙古联军,钦差大人的伟绩必将是要青史留名!” 随着方振山的话声落下,众位官员也纷纷是齐声道:“恭贺钦差大人成就赫赫战功,此战必将是震惊朝野、名传千古!” 听到众官员的恭贺之声,赵俊臣即使是一向性格内敛、城府深沉,却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几声,只觉得自己这一刻已经开始渐渐挣脱了身上的无形枷锁,从此就要步入一个新的阶段 等到赵俊臣的笑声落下之后,方振山却是小心翼翼的问道:“不过,钦差大人,这一次蒙古右翼固然是临阵倒戈,但当真是要在战后放走他们不成?总觉得……嘴边的肥肉,就这么丢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赵俊臣却是似笑非笑,反问道:“你说呢?” 不待方振山回答,赵俊臣又是意味深长的说道:“本钦差自然是要信守承诺,这毕竟是关系到朝廷的信誉,但究竟要如何实现承诺,就是另一回事了!” …… …… 第八百九十五章.戚斌新军的消息. …… …… “启禀钦差大人,有十余名武官闯入了中军大营,全都是出自于戚斌新军,吵闹着要见钦差大人,但这些武官的品阶皆是不高,大都只是百户、总旗官之类的职位,原本是没有资格与钦差大人直接见面的,所以侍卫们就拦住了他们,谁曾想这些人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了……如今他们已经被侍卫们包围控制了起来,究竟应该如何处置,还请钦差大人定夺!” 侍卫进入帅帐禀报消息的时候,赵俊臣正与周勃商议军功赏银的事情 周勃一向是负责军中将士的功过赏罚之事,对戚斌此人也颇有好感,听到戚斌新军的大量武官冲闯帅帐的消息之后,不由是面色微变 然后,不等赵俊臣开口表态,周勃就大声怒斥道:“戚斌是怎么管束麾下武官的?就算是当真是出了急事、又或者是受了委屈,又岂有冲闯军营的道理?” 周勃的这一番话,看似是训斥戚斌御下不严,但实际上颇有维护开脱之意,却是把戚斌新军武官们“冲闯帅帐”的罪名变成了“冲闯军营”,罪行顿时就减轻了许多,又给这些武官们的莽撞行为寻了一个“有急事、受委屈”的理由 表态之后,周勃又转头向赵俊臣劝道:“钦差大人,据下官所知,这戚斌新军自从成军之后就一向是军纪严明、令行禁止,远要比寻常边军更守规矩,他们这次急切想要见您,必然是有什么大事,您还是召见他们询问一番比较好,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赵俊臣自然是看明白了周勃的小心思,但也没有拆穿,只是顺水推舟的点头道:“既然周大人这样说了,就给他们一个解释的机会,传令下去,缴下那些武官的兵器,把他们押入帅帐见我” 事实上,赵俊臣早就料到会有现在的情况,他把周勃留在帅帐中商议军功赏罚的事情,也是因为周勃的刚正名声广为人知,下面的事情若是有周勃作为见证,事后传扬出去也能让人信服 随着赵俊臣的命令,帅帐内很快就被押入了十余名军官 正如之前的禀报,这些武官皆是年纪不大、官职也不高,大都只有二三十岁,也只是一些百户官、总旗官之类的底层武职,至于千户以上的武官则是一个也看不到 在这群年轻武官之中,为首之人却是一名总旗官,不过是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白皙、身材修长,相貌还与赵俊臣隐隐有着三四分相似,相较于军队武官的身份,气质举止却是更像一位地主家的少爷 赵俊臣仔细打量了此人一眼之后,开口问道:“你们都是何人?为何要冲闯中军大营?戚斌为何没有管束你们?他难道就没有教给你们军中规矩?”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为首的那名年轻总旗官却是双目泛红,泣声说道:“启禀钦差大人……戚将军、戚将军他……战死了!” 随着此人的话声落下,不论是赵俊臣还是周勃皆是面色大变 周勃惊声问道:“戚斌战死了?怎么可能?为何此前的战报之中没有提及此事?” 那名总旗官垂头答道:“回这位大人的话,当时准噶尔骑兵冲击我军的北岸防线,戚将军则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率领将士们奋勇杀敌、死战不退,等到准噶尔骑兵被彻底击溃之后,戚将军却是突然间口吐白沫、摔到在地,我等心中惊骇之余,也连忙为戚将军检查身体,才发现戚将军的左臂在作战之际被流矢划伤了,若只是普通流矢划伤也只是小事,但戚将军的伤口却是一片乌肿,血液也是黑中带紫,显然是中了剧毒……最终,戚将军抢救不及,就这样英年早逝了……等到戚将军过世之际,前线捷报已是传了出去,所以才没有戚将军战死的消息……” 说到后面,这名年轻总旗官已是泣声不断 周勃的表情惊怒,怒斥道:“准噶尔鞑子这般阴毒,两军对阵堂堂作战,他们竟然敢用毒箭伤人!” 说完之后,周勃又是连连摇头哀叹,道:“可惜了!当真是可惜了!我一直都很看好戚斌,觉得此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已是品性高洁、治军有方,又有梁阁老的看重,将来必然是前途无量,谁曾想……唉!明明是一场百年未有的大捷,偏偏是戚斌战死了!” 另一边,自从听到戚斌战死的消息之后,赵俊臣就一直是表情复杂、沉默不语 此时,听到周勃的叹息之后,赵俊臣缓缓抬头问道:“周大人,戚斌他可有结婚生子?家中还有多少亲族?” 周勃思考了一下,答道:“据下官所知,戚斌有一妻子周氏,还有一位老母与一个三岁大的孩子” 赵俊臣轻轻点头,缓缓说道:“戚斌之死,确实可惜了……我与他一向是关系不睦,但也重视他的能力与品行,还曾想着要在战后重用提拔他,没曾想他竟然就这样战死了……在战后的请功奏疏里面,我一定会重点提及戚斌的功绩,戚斌乃是战死的最高武官,相信朝廷一定会给足他哀荣的,他的老母、妻儿、以及族人,也会由我亲自照拂,从今往后必然是衣食无忧” 周勃的心情不佳,只是点头道:“钦差大人实在是有心了” 赵俊臣再次沉默片刻后,表情也重新恢复了肃穆,抬眼向那位总旗官问道:“戚斌战死了,这确实不是一件小事,但难道这就是你们冲闯中军大营的理由?” 这名总旗官抬起头来,表情颇是狰狞愤怒,说道:“钦差大人,我们这些人这次闯营,并非只是为了戚斌将军战死之事,而是为了给军中同袍们求情而来! 若是堂堂正正的两军作战,戚将军就算是战死了,我军的将士们也不会抱怨什么,只能怪自己保护主将不力,但准噶尔鞑子却是用毒箭害人,却又如何能忍?戚将军一向是爱兵如子,深得军心拥护,所以得知了戚将军中了毒箭而死的消息之后,所有将士都是气愤难当,当时我军正在打扫战场、羁押俘虏,许多将士在心中激愤之下,就忍不住出手杀死了一些投降的准噶尔鞑子泄愤,也引发了一些骚动…… ……最终,方振山总兵突然现身,宣称钦差大人您有严令不得杀俘,不仅是阻止了我军的杀俘泄愤之事,又因为我军几位武官在激愤之下稍稍顶撞了几句,就把我军的所有千户以上武官尽数罢职关押,说是重罪难恕,必将严惩,我们几人这次闯营求见钦差大人,也正是为了此事! 还望钦差大人明鉴,我军一直都留在北岸作战,事先并没有收到钦差大人您不准杀俘的命令,战后杀俘也是情有可原,并非是刻意违背您的军令,就算是有错,也绝不应该把军中的高层武官全部罢免关押……还望钦差大人您大发慈悲,念在戚斌将军战死的份上,宽恕我军众位将领的罪行吧!否则,戚将军他好不容易才组建的这么一支新军,怕是就要解体分散了!” 听到这名总旗官的解释之后,赵俊臣依旧是面无表情,而周勃则是神色犹豫 赵俊臣不准杀俘的命令,他自然是知道的,也明白赵俊臣留下这批俘虏是为了今后的大计,更何况军队违背军令一向都是周勃心中最厌恶的事情,周勃不久前还因为这般情况而建议赵俊臣严惩军中武官,所以从原则与立场来讲,周勃应该是支持方振山的决定 与此同时,周勃对于戚斌以及戚斌新军却是颇有好感,也认为戚斌新军这次犯错算是情有可原,却又觉得方振山的这般决定有些不近人情了 最终,周勃在心情矛盾之下,却是把决定权交给了赵俊臣,说道:“钦差大人您确实有过严令不准我军将士杀俘,但戚斌新军的做法也算是情有可原,下官虽然是负责军中功过赏罚之事,但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还是请钦差大人您亲自定夺吧” 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说道:“这位总旗官,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这名总旗官抬头答道:“小人名叫李贺,义乌人士” 赵俊臣点了点头后,又说道:“你刚才的说法也有道理,戚斌新军隔在渭水北岸,没有及时收到本钦差不准杀俘的军令,并不算是有意违背军令,因为戚斌之死,你们的做法也算是一时激愤、情有可原,确实不必严惩……但无论如何,终究是做出了私自杀俘的事情,罪责还是有的……这样吧,因为放纵将士杀俘、败坏军纪,戚斌新军所有千户以上的武官,皆是降职两级,暂且留职察看!” 说着,赵俊臣又是摇头叹息,道:“唉,戚斌新军确实是一支难得的强军,本钦差也不愿意让这支军队就这样散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决定,戚斌新军的几位武官顿时是大声欢呼了起来 然而,下一瞬间,赵俊臣的表情已是更加严肃,又说道:“杀俘的事情,算是就这样揭过了,但你们冲闯帅帐的罪行,可还没有定论!你们私自杀俘,还可以说是不知军令、一时激愤,但你们难道不知道冲闯帅帐的严重性?若是真有委屈,自然有别的办法渠道向本钦差申述,又为何要强行闯入帅帐、甚至是与帐外护卫拔刀相向?这般行径,若是本钦差就此揭过,从今往后还要如何治军?说吧!这次闯营,是你们之中何人提议带头的?” 见赵俊臣的表态这般严重,戚斌新军的武官们顿时是停止了欢呼,纷纷是面露出惶恐,一时间没有任何人敢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李贺却是把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表情毅然的说道:“钦差大人,这件事情全都是由我而起,与同袍们没有任何关系,是我提议!是我带头!钦差大人您若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个人吧!” …… …… 第八百九十六章.卫国军. …… …… “钦差大人,这件事情全都是由我而起,与同袍们没有任何关系,是我提议!是我带头!您若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个人吧!” 听到李贺的回答之后,赵俊臣却是面现冷笑,说道:“冲闯帅帐、拔刀相向、以下犯上、冒犯主帅……这般严重的罪责,你不过是区区一个总旗官,承担得起吗?” 说完,赵俊臣转头向周勃问道:“周大人,依照军规军法,这般罪行理应是如何惩处?” 周勃看了李贺一眼,却是面现不忍之色,说道:“冲闯帅帐的罪行,至少也要惩处以二十军棍……若是再考虑到他们有过拔刀相向的行为,更还要罪加一等,轻则五十军棍,重则就是斩立决了!” 赵俊臣轻轻点头,再次把目光转向李贺,眼神之中满是严厉与压迫,缓缓说道:“五十军棍、斩立决……依本钦差来看,这两项责罚其实相差不多,一旦是五十军棍罚下去,受罚之人就算不死也要终生残废,还不如斩立决来得痛快!你叫李贺是吧?你当真要一人承担所有罪责?”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李贺重重点头,大声说道:“只要钦差大人您能够赦免这些同僚的罪行,卑职一个人死不足惜!” 说话之际,李贺的表情间满是毅然决然,语气里全是义气当先,一副甘愿为了同袍们而英勇就义模样 见到李贺的这般表态之后,戚斌新军的众位武官们皆是满脸的震惊与感动,谁也没想到李贺竟然会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甚至是不惜一死来为众人赦免罪行 戚斌组建新军的时候,兵源大都是来自于义乌的矿工,完全没有招募陕甘三边的亡命徒与兵油子,就是为了防止这支新军沾染上边军的种种恶习,帅帐内的这些底层武官也大都是戚斌近段时间所提拔的,前不久还只是矿工的身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大都较为年轻,性格也保持着淳朴与谦卑 他们也明白这次莽撞冲闯帅帐究竟是多么严重的罪行,只是连续经历了戚斌战死与高层武官被羁押的事情之后,戚斌新军连续遭到重创,眼看就要分崩离析,这些人皆是有些热血上头,被人稍一挑拨就干出了冲闯帅帐的蠢事 然而,在帅帐外被侍卫们团团围住之后,绝大部分人的冲动劲头逐渐冷却,就已是有些后悔了,随后又被侍卫们夺去兵刃押入帅帐,见到了威望日渐高涨的赵俊臣,绝大多数人更是心中胆寒,连话都不敢说了,还需要李贺来代替众人表态,最终也正是李贺的据理力争挽救了戚斌新军 如今,赵俊臣突然要追究他们冲闯帅帐的罪行,语气表情又是这般严重,更是让这些戚斌新军的底层武官们感到了无比惶恐,只觉得自己这次完蛋了 就在这个时候,又是李贺突然间挺身而出,表示要代替众人承受所有责罚,甚至是不惜一死! 这般情况下,帅帐内这些性格淳朴的新军武官们究竟会多么感动,又会多么钦佩李贺的义薄云天,也就可想而知了 于是,李贺在这些新军武官心中的声望,也就瞬间到达了顶峰,甚至还要更高于戚斌在世的时候 感动与钦佩之余,这些新军武官们也再次热血上头,终于有了说话的勇气,纷纷是为了王贺向赵俊臣求情 “钦差大人,这次冲闯帅帐是我们所有人的决定,绝不只是李贺兄弟一人的带头!” “若要责罚就责罚我们所有人吧,我们所有人一同分担,千万不要杀掉李贺兄弟啊!” “钦差大人,李贺兄弟的所作所为,全是一心为了新军考虑,您可不能害了他啊!” “钦差大人……” 听到众位武官的求情,赵俊臣的表情反倒是更加严肃,冷声道:“你们难道以为军法是儿戏不成?罪行又岂有共同分担的道理?若是这事是由李贺一人承担,那就是李贺一个人斩立决或者重罚五十军棍!若是由你们所有人共同分担,那就是所有人皆是斩立决或者重罚五十军棍!你们可要考虑清楚了,冲闯帅帐的罪行究竟是由李贺一个人承担?还是由你们所有人一同承担!”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刚才还群情激动的底层武官们纷纷噤声 原以为罪不罚众,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所有人同罪 接着,一些人不敢再多说什么,另一些人则是面现决然之态,似乎是打算要与李贺同生共死 就在这个时候,李贺再次开口,大声道:“钦差大人,冲闯军营之事确实是由卑职一人引起,也是卑职一人领头,众位同袍们的表态只是为了军中义气罢了,确实是与他们无关!此事自然是由李贺一人承担!” 说完,李贺转头向众位武官劝道:“众位同袍,众位兄弟,戚斌将军战死了,众位高层将领也得罪了上峰,如今正是我军风雨飘摇之际,若是你们也要受罚而死,咱们这支军队就要完了……所以,都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情由我一人承担就好!若是我一人之死就能换得咱们这支军队的延续,那么我死又何惜?” 看着李贺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听着李贺这般感人至深的表态,众位军官终究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所有人都红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赵俊臣突然开口问道:“我且问你,你们戚斌新军满编有多少人?其中马队多少人?火枪多少支?火炮多少门?” 李贺一愣之后,答道:“回钦差大人的话,我军满编五千人,其中马队一千三百三十人,战马一千七百匹,火枪两千一百根,其中威力最大的鸟铳有九百三十支,火炮一百三十门,其中虎蹲炮有五十三门” 赵俊臣又问道:“若是再有蒙古鞑子的骑兵来袭,你打算如何应对?” 李贺没有多少犹豫,直接答道:“以车营与长枪兵挡在前面,火枪兵抢先进攻,火炮于后阵齐发,骑兵伺机而动” 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了李贺许多问题,从操练再到战法不一而足 而李贺也全都是快速精准的回答了赵俊臣的询问 一番问答结束之后,赵俊臣再次沉吟了片刻,然后突然看了旁边的周勃一眼 周勃也很欣赏李贺的有情有义,如今见到赵俊臣突然向自己打眼色,哪里还不知道赵俊臣的暗示? 于是,周勃突然开口道:“钦差大人,李贺冲闯军营的罪行,自然是不容宽恕,但依照下官来看,他不过是区区一个总旗官,犯不着钦差大人亲自责罚……不妨让他回到戚斌新军领法如何?” 赵俊臣依然是表情肃穆,点头道:“既然如此,本钦差已是决定……李贺冲闯帅帐之罪行,罪大难恕,当重罚五十军棍,自行返回戚斌新军的营地领罚!”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决定,帐内的众位武官先是一愣,然后就再次齐声欢呼起来 回到戚斌新军领罚的话,执行军棍的都是自己人,自然是可轻可重 若是由旁人执行五十军棍,自然是不死也残,但由自己人执行军棍的话,说不定也就是屁股上多了两道红印罢了! 他们没想到,赵俊臣终究还是放过了李贺一马 * 看着新军武官们皆是发自真心的拥簇着李贺离开帅帐,显然已经在心中把李贺视为他们的领袖,赵俊臣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笑意 从一开始,这就是赵俊臣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目标就是为了推动李贺上位! 事实上,李贺的姓名来历皆是伪造,他的真实姓名乃是赵贺,是扬州大族赵家的旁支出身,若是依照赵家的族谱,赵俊臣还要称呼他为“堂兄” 当初,得知戚斌要前往义乌招兵的消息之后,赵俊臣就动了趁机渗透戚斌新军的心思,于是就安排陈芷容挑选了一批人手伪装成为义乌矿工加入了戚斌新军,这里面有些人是赵家旁支子弟,有些人是赵家的世代长工,也有些人是赵俊臣手下各个组织里的骨干 这些人加入戚斌新军之后,就要以赵贺的表现最佳,不仅是很快就通晓了戚斌新军的各种操练战法,又在戚斌新军之中广结善缘、人脉渐广,也很快就受到了戚斌的重视,被戚斌提拔成为新军里的总旗官——若非是戚斌偶然间发现了他私下里搞串联、接受赵俊臣资助的事情,说不定如今已经晋升成为副百户的军职了 正是因为赵贺的身份暴露,才造成了戚斌与赵俊臣正式决裂,可谓是过失严重,但考虑到赵贺加入戚斌新军之后的种种表现,总体而言依然是可圈可点——他是地主家少爷的出身,却能够耐住军队生活的枯燥幸苦,还可以在短时间内掌握戚斌新军的操练战法,很快就在新军之中脱颖而出,再考虑到他毕竟是赵家族人,这般表现就尤其难得了 最终,在赵贺亲手执行了戚斌“战死”的计划之后,赵俊臣也就原谅了他从前的过失,并且还打算让他成为自己控制戚斌新军的核心人物,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场表演 自从决定了戚斌“战死”的计划之后,赵俊臣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日的这般情况,当戚斌“战死”之后,不论是新军将士们泄愤杀俘的行为,还是新军的众位高层武官被方振山尽数羁押罢职的事情,还是新军的底层武官莽撞冲闯帅帐的做法,皆是赵俊臣在暗中推动! 而经过了今日的这场做戏之后,戚斌新军的众位千户以上的高层武官全都是因为赵贺的据理力争才被赵俊臣赦免了罪行,也就欠下了赵贺的恩情,今后必然是投桃报李、重点提拔,而百户以下的中下层武官在亲眼见证了赵贺拯救戚斌新军、代替众人受罚的做法之后,今后也必然会拥护赵贺为领袖! 让李贺回到戚斌新军领罚,也是为了向戚斌新军的所有人宣传李贺的今日事迹 这样一来,赵贺既有了上层将领们的重视与提拔,又有了中下层武官们的拥护与爱戴,再加上赵俊臣的暗中支持,想必很快就可以成为戚斌新军的核心人物,代替戚斌成为新军的主帅也只是时间问题 赵俊臣如今在军队之中威望日渐高涨,但这般威望主要是集中在战兵新军、固原军镇、以及禁军援兵之中,对于戚斌新军依旧是影响不深 而随着今天这场大戏,戚斌新军这个战力极强、军纪严明的军队,也很快就要落入赵俊臣的掌控了 其实,随着戚斌战死,戚斌新军已是群龙无首,赵俊臣完全可以找机会设法排除掉戚斌新军的所有高层武官,然后再强行推动赵贺上位、成为戚斌新军的新任主帅,这般做法无疑是要省时省力得多,并不需要赵贺逐步提升自己的军中地位,但弊端也是更多 首先,赵贺此前不过是一名总旗官罢了,虽然说人脉宽广、表现优异,但毕竟是资历较浅、功勋不彰,强行推他上位必然会引起军中将士不服,不仅赵贺的主帅之位无法坐稳,也不利于赵俊臣有效控制这支军队 其次,若是赵俊臣强行推动赵贺上位,必然会引来许多瞩目,到时候不仅会暴露赵俊臣插手兵权的野心,赵贺本人也会受到赵俊臣敌对派系甚至是德庆皇帝的打压,即使是上位一时,也无法长久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赵俊臣之所以重视戚斌新军,就是因为这支军队完全模仿了当年的戚家军而成,这支军队的战法、操练、制度甚至可以称之为一支近代军队,与寻常军队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而一支近代军队的核心就是那些可以精准执行军令、熟悉战法阵型的各层级武官,若是赵俊臣为了推动赵贺上位而排挤掉新军中的众多武官,这支军队也就不再是赵俊臣所需要的那支军队了,却是舍本逐末、得不偿失 正是考虑到这些事情,赵俊臣才会为了今天的这场戏耗费了诸多心思 * 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控制戚斌新军,赵俊臣自然是心情不错,当他继续与周勃谈事的时候,嘴角也一直挂着些许笑意 两人谈了一些军功赏银的事情之后,周勃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表现,却是忍不住问道:“看样子,钦差大人您很欣赏那个李贺?” 此前,周勃就是因为赵俊臣的暗示才会开口为李贺求情,若是赵俊臣这个时候刻意遮掩,反而会显得自己心虚,所以赵俊臣也就坦然点头,道:“你也看到了,这个李贺很有担当,也很有胆识,戚斌新军拥有这样的人才,不仅可以传承戚斌本人的遗志,也不必担心戚斌新军因为戚斌战死而堕落了” 见到赵俊臣的坦然表现,周勃也就没有多想,只是点头赞同道:“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军官,如今虽然只是区区一个总旗官,但今后想必是前途无量的” 赵俊臣却是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随着戚斌的不幸战死,这支军队再称呼为戚斌新军已经不合适了……事实上,原本将这支称之为戚斌新军就已经是不合规矩了,容易引起朝廷的非议!” 事实上,戚斌所组建的这支新军之所以被称为“戚斌新军”,最开始还是赵俊臣带头的,那时候赵俊臣还没有下定决心让戚斌“战死”,所以就想要用这般称谓名号让朝廷排挤打压这支新军,毕竟历史上的杨家军、戚家军的下场都不是很好,就是因为这些军队的个人烙印太深犯了忌讳 但如今,这支军队眼看就要落入赵俊臣的手中,这般称呼自然是不能继续了,改变称号也有利于赵俊臣进一步消除戚斌在这支军队之中的影响力 另一边,周勃也是点头赞同道:“戚斌新军的称号确实是有些不妥……那么,钦差大人您认为这支军队应该改为什么名号比较好?”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说道:“这支军队乃是戚斌所建,目标是为了抵御鞑子入侵,保护朝廷百姓,与边军武官们的那些麾下私军性质截然不同,如今戚斌已然战死,但为了传承他的遗志,这支军队今后的主要指责也是守卫朝廷边疆,就称之为‘卫国军’吧” 周勃并无异议,点头道:“既然如此,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戚斌新军,只有卫国军了!” 其实,赵俊臣将戚斌新军改名为“卫国军”,却还有另一层含义 正所谓“保家卫国”,“卫国”的前提则是“保家”!赵贺身为这支军队的未来主帅,他与赵俊臣皆是赵家出身,赵俊臣更是赵家的未来保障,相信赵贺一定会明白这个名号的真实含义的 就在赵俊臣与周勃定下了卫国军的称号之际,帅帐之外突然间又出现了一阵喧哗 这一次的喧哗混乱,远要比刚才那些底层军官闯营的时候动静更大,隐隐还能听到许多人正用蒙古语大声呼喝 接着,一名侍卫表情惶惶的入帐禀报,称是蒙古右翼的主帅齐格木来了 齐格木来见赵俊臣,自然是为了战场上蒙古右翼被明军误伤的事情而兴师问罪 …… …… 第八百九十九章.下一步. …… ……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军中众位文武官员们皆是勤勉办事,认真执行着赵俊臣的诸项指令,不论是伤兵医治、俘虏收押、战后防疫等等事宜,皆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办的妥妥当当、不留任何纰漏,即使是赵俊臣一向要求严格,却也无法挑出太多毛病 这般办事成效,还要远胜于前些日子的紧张备战时期 众官员们的这般优越表现,原因无他,依然是因为赵俊臣迟迟未能确定请功名单顺序的缘故 这份请功名单的最终排位,关系到所有相关官员的仕途前程,自然是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排位靠前 偏偏,自从开战以来,除了赵俊臣乃是毫无疑问的首功之人以外,其余众位官员的功勋、作用皆是相差不大,很难分出高下 举个例子,何漳亲手训练出了“战兵新军”这样一支强军,又率领着“战兵新军”在作战之际屡次发挥出了关键作用,杀敌最多、战功最重、每次都可以超额完成赵俊臣所交代的战场任务,堪称是此次战事的中流砥柱 然而,即使是何漳的军功如此之高,如今也只能保证自己的名字能够位列请功名单的前五位罢了——不论是坐镇后方、稳定民心局势、四处调动物资支援前线作战的陕西巡抚章晟德,还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坚守阶州城、拖住了蒙古联军主力,为赵俊臣的围堵计划争取了大量时间的禁军指挥使关武元,又或者是协助赵俊臣控制陕甘局势的监军李如安,这几人固然是没有亲自冲锋陷阵,但他们的功绩丝毫不在何漳之下,若论官场地位更还要稳胜何漳一筹 可以说,何漳、关武元、李如安、章晟德等人的名字顺序究竟要如何排列,每个人都有不同想法,不论是何种排序也都有理由可以说得过去,一切皆只是赵俊臣的一念之间,但对于何漳、关武元、章晟德等人而言,请功名单的第二位与第五位在今后所收到的朝廷封赏却是天差地远,自然是心中在意 除了请功名单的前五位以外,后续的名单顺位就更加竞争激烈了——负责随军后勤的吴启凡、负责功过赏罚的周勃、屡立奇功的禁军同知张成勋、日夜驰援的甘肃总兵金虎原、积极支援赵俊臣的固原总兵方振山、卧薪藏胆的魏松、杀敌最众的骑兵主帅毛家栋、参战最多的禁军同知林俊武,等等等等,皆在其中 这些官员同样是功勋相近、各有不同贡献,请功名单的最终顺位不论是如何排列都有理由可以服众,最终结果也依然只是赵俊臣的一念之间,但对于这些官员而言,这份名单的最终顺位足以影响他们一生仕途轨迹 每个人都有私心,这个时候自然是为自己全力争取利益 于是,众位官员这几日皆是表现极为踊跃,为了完成赵俊臣所交代的任务,每个人都发挥了十二分的能力,所有事情都是处理得极为妥善,就是为了增加自己在赵俊臣心中的良好印象 这两日以来,军中众位官员除了表现积极踊跃之外,还会时不时的跑到赵俊臣的眼前晃荡,或是强调自己的劳苦功高,或是对赵俊臣谄媚示好,又或者是直接向赵俊臣表明了投效之意——为了在请功名单中排位更加靠前,每个人皆是竭尽手段 对于这般情况,赵俊臣既是烦不胜烦,也是喜闻见乐 赵俊臣会感到烦不胜烦,自然是因为众官员对请功名单的排位竞争已经渐渐干扰到了赵俊臣的正常生活,每天为了应付众官员的明暗竞争就让赵俊臣耗费了大半精力心神,这还是李如安、关武元、章晟德等人如今尚不在军中,否则这般竞争还要更加激烈许多 至于喜闻见乐,却是原本一直与赵俊臣保持距离的许多文武官员——比如西安知府吴启凡、又比如禁军同知林俊武,这两日纷纷是表达了投效之意,赵俊臣的势力影响却是趁机扩大了许多,也收到了许多可用之才 事实上,众位官员的功勋相近、难以排位的情况,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赵俊臣的刻意为之、平衡权术,就是为了这一刻自己能够拥有最大的操作空间,以及影响众官员未来仕途的主动权 不过,赵俊臣迟迟未能确定请功名单顺序,也确实是因为顺位难排,需要考量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众官员的功勋作用、实际能力、关系亲疏、未来发展、背后势力、乃至于朝廷对于这份请功名单的最终态度,皆是需要赵俊臣反复考虑——即使是赵俊臣的谋略过人,这般时候也是举棋难定,只能多花时间反复考虑 * 最终,因为请功名单的关系,众官员的办事效率极高,战后诸多事宜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已是尽数妥善办成 于是,在渭水之战结束后的第三天,赵俊臣率领大军拔营离开了渭水南岸,向着花马池营的方向返回 渭水决战的大胜捷报,也在这段时间里传遍了陕甘三边,陕甘各地大为震动,官、民、军、贾皆是奔走相告,赵俊臣的声望也顿时就在明朝西北疆域达到了顶峰——西北数省的百姓每年都要承受火筛入寇之祸,几乎所有家庭都深受其苦,西北数省的百姓们并不在乎赵俊臣的过往贪官名声,只要是赵俊臣全歼了蒙古联军,他就是西北数省千万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 与此同时,在赵俊臣的一纸命令之下,正在坐镇阶州城的关武元、正在天水城稳定民心的李如安、正在西安城收拢难民处理赈灾事宜的章晟德、以及陕甘各地的所有督抚总兵们,纷纷是抛下了手上事宜,皆是以最快的速度向着花马池营赶去 于是,赵俊臣的庞大计划,也自此掀开了下一页 而赵俊臣下一步计划的核心人物——阁老梁辅臣,也“恰好”在这个时候“脱困”了! …… 简而言之,虫子的工作与食药有关,山西则是猪瘟重灾区,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没法向大家保证什么 但今后几天不用值班,更新会比较稳定 …… 第九百章.梁辅臣脱困. …… …… 在陕西与山西的临北交界处,有一座地势险峻的山谷,名叫“汤南山”,汤南山的山腰处有一座不起眼的破落道观,名叫“玉清观”,原本是野外道人的清修之所 但在三年前,玉清观被一伙流寇所占据,这伙流寇自称是“黑虎军”,原本只是一群泼皮无赖组建而成的乌合之众,时常做一些偷鸡摸狗、敲诈勒索的匪事,一直是名声狼藉、难成气候,但因为陕甘地区连年天灾的缘故,黑虎军趁机招拢了许多走投无路的难民,近年来发展极为迅速,渐渐拥有了两三百人的规模,也开始明目张胆的劫掠附近村庄百姓,却是声威渐振 若仅是如此的话,黑虎军也只能趁着官府无暇顾及的时候威风一阵子,依然是微不足道,迟早会被官军剿灭,最多也只能在附近县城的县志里留下几笔记录罢了! 但就在二十天之前,黑虎军却是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他们绑架了当朝阁老、朝廷钦差梁辅臣!并且还向陕甘官府勒索十万两黄金的天价赎金! 马匪绑架了朝廷重臣,还向官府索要赎金,这般惊人事迹,自秦始皇一统宇内以来恐怕还是头一遭,也不知究竟该称他们是胆大还是愚蠢! 若非是陕甘官府与朝廷中枢的高层一直在极力封锁消息,这般事情必然会引起朝野哗然,黑虎军到时候也必然是要闻名天下、记载青史,从此成为绿林好汉们的偶像人物 然而,这一天,黑虎军的传奇故事注定是要遭到终结了 在朝廷的全力遮掩之下,黑虎军的惊人壮举也注定是要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不会留下任何记录与痕迹 * 这段时间以来,梁辅臣一直被马匪们囚禁在玉清观的地窖里 梁辅臣的那些随从与侍卫,也同样被关押于此处 地窖的面积不大,宽长仅有两三丈,却是足足关押了三四十人,自然是拥挤不堪,但梁辅臣的侍卫随从们皆是忠心耿耿,即使是在生死未卜之际也不敢对梁辅臣稍有不敬,哪怕是地窖空间再是如何狭窄,也只是相互间挤成一团,却是为梁辅臣留足了活动空间,所以梁辅臣被被囚禁期间的生活环境倒也不算是特别恶劣 此时,梁辅臣缩在地窖角落,因为许久未能打理容貌形象的缘故,可谓是蓬头垢面、须发杂乱,肤色蜡黄带着病态,身材也消瘦了许多,再也不见往日的威严与庄重 然而,梁辅臣的一双眼睛依然是明亮锐利,完全没有因为这段时间的耻辱挫败经历而有任何改变,整个人的气质反倒是愈加咄咄逼人了,就像一柄磨砺多年的宝剑随时都要出鞘饮血 自从被马匪囚禁绑架以来,梁辅臣就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究竟是何人指使这伙马匪绑架自己? 情报量实在太少,不足以让梁辅臣做出准确判断,但在梁辅臣认为,幕后主使的范围并不大,有胆量、有能耐、有理由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也就是朝廷中枢的几位权臣、被蒙古部落收买的汉人内应、以及目前正在主掌陕甘军政的赵俊臣的三选一了 “老夫乃是内阁大臣、朝廷钦差,寻常马匪除非是全体失智,否则又如何敢来招惹?这伙马匪只是乌合之众,绝非是老夫的众位随行侍卫的对手,但马匪来袭之际老夫与侍卫们正好在驿站吃坏了肚子,这般巧合也是透着蹊跷……不论是如何推想,这件事必有幕后主使…… ……老夫遭遇马匪绑架的事情一旦是传扬出去,声誉名望必然是毁于一旦,陛下借我之手控制内阁的计划也就会功亏一篑!在那几位权臣眼中,火筛入寇只是皮癣小疾罢了,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件事情会对陕甘边防造成怎样的影响……从这方面来考虑,幕后主谋确实有可能会是庙堂里的那几位权臣之一,甚至还有可能是他们的联手而为,他们也能精准把握到我离京后的路线与时间……只是,这几位权臣大都是性格谨慎、老谋深算之辈,如今我与他们也尚未彻底撕破面皮,却是很难相信他们会突然做出这般冒险的举动……” “这些年来,蒙古各部落一直是致力于在陕甘境内收买汉人奸细作为走狗,像是汪家那样的叛徒着实还有不少……若是蒙古鞑子与这些汉奸走狗获知老夫即将要返回花马池营主持大局的消息,自然是要把老夫视为心头大患,临时收买马匪偷袭于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不过,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若是蒙古鞑子的话,他们又为何要留我性命至今?……” “还有赵俊臣,也同样是嫌疑不小……从表面上来看,赵俊臣并没有构害老夫的理由,他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临时主掌陕甘军政,但如今陕甘三边正面临着数十年来最为严重的火筛入寇,边军内部也是糜烂至极,赵俊臣本身又是不通军略的文臣,这般情况下一旦是陕甘边防出现了问题,赵俊臣就必然会成为背黑锅的人选,按理说他应该巴不得老夫尽快赶到花马池营接替他的权职…… 不过,赵俊臣的城府心机并不逊色于周尚景多少,谁也不能猜到他的真实心思……仔细回想起来,自从老夫回京入阁之后,赵俊臣就一直在利用西北边防的事情驱使老夫为他办事,他这次以赈灾钦差的身份离开京城前往陕甘的过程经历,也处处透着蹊跷,总给人一种深谋远虑、刻意为之的感觉……如今,赵俊臣在陕甘境内已是大权独揽,若是他当真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得知了朝廷安排老夫前往花马池营接替他的时候,必然会想办法阻止老夫抵达花马池营,利用马匪也是寻常……” 暗思之际,梁辅臣的眼神不住闪烁着精光,心中暗暗总结道:“总而言之,不论是庙堂里的几位权臣、还是蒙古鞑子与汉人奸细、又或者是赵俊臣,三方都有嫌疑……如今老夫被拘禁在地牢之中,完全不通消息,却也无法做出更多推断,但这伙马匪绑架了老夫之后一直没有谋害老夫的性命,就说明老夫在短时间内不会遇害,朝廷迟早会把老夫从马匪手中解救出来……等到老夫重见天日之后,只需要查一下老夫被马匪囚禁期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可以做出进一步的推断! 若是老夫被马匪绑架的事情让蒙古人早早知道了消息,那就表示幕后主使很可能就是蒙古鞑子与汉人奸细!若是在老夫被囚禁期间,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朝廷完全不能遮掩消息,那就说明幕后主使只想要打击老夫的威望名声,却是朝廷中枢的几位权臣嫌疑最大!但若是老夫被囚禁期间,赵俊臣借着自己在陕甘三边独揽大权的机会做出了什么大事,那就代表……赵俊臣的嫌疑最大!说到底,最终就要看老夫被马匪绑架这件事让谁受益最大了!” 这段时间以来,梁辅臣一直被囚禁在地窖之中,不论是想做任何事都没有机会条件,只能反复考虑自己被马匪绑架的事情 梁辅臣本来就是谋略过人之辈,有这么长时间的仔细考虑、认真推断,哪怕是情报不足的情况下,也足以让他推想出一些有用的东西了 所以,经过无数次的反复推敲,各种假设也被推演了无数次,诸般想法已是在梁辅臣心中无比清晰了 包括自己重获自由之后究竟应该如何查出幕后主使、以及自己查明幕后主使之后又要如何出手报复! 事实上,若是赵俊臣这个时候能够获悉梁辅臣心中的种种想法,必然会犹豫自己究竟是否应该真把梁辅臣给放出来! * “梁老爷、各位大爷,吃饭了!” 这一天的傍晚时候,玉清观的地窖被打开,一名相貌猥琐的中年汉子出现在地窖入口,先是冲着地窖里唤了一声,随后又把几盒食物用吊篮垂入地窖 随着这名中年汉子的出现,又见到吊篮里的食物,地窖之中出现了一阵轻微骚动 被关押在地窖里的众位侍从与护卫皆是转头看向梁辅臣,等待着梁辅臣的态度 梁辅臣并没有绝食抗议的想法,他如今只希望自己最终可以安然脱困,也不想刺激这些绑架自己的马匪们 所以,梁辅臣轻轻点头,示意侍卫与随从们可以接受马匪们送来的食物 这种情况每天都会发生,吊篮里的食物也很快就被人拿走了 张道真乃是梁辅臣的亲信幕僚,在地窖众人之中地位仅次于梁辅臣,他负责分配了食物之后,就把一只烧鸡腿、一块烤鱼、以及两个白面馍馍送到梁辅臣的面前,低声道:“梁阁老,您还是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吧” 梁辅臣轻轻点头,完全没有矜持的意思,直接拿起面前的鸡腿就咬入口中 嚼了两口鸡腿肉之后,梁辅臣突然冷笑道:“这只烧鸡的手艺不错,虽然比不上名店大厨,但也不应该是马匪会有得手艺……” 张道真轻轻点头,低声说道:“学生也认真想过来,咱们被囚禁以来,每天都有早午晚三顿饭,每顿饭都算得上丰盛……暂且先不说这些饭菜的花样手艺绝不是寻常马匪应该有的,绑架咱们的这伙马匪皆是西北平民出身,所有人都是习惯每天只有早晚两顿饭,这每天三顿饭可是只有京城与江浙附近才有的饮食习惯……” 梁辅臣再次冷笑,说道:“是啊,西北百姓哪里有每天三顿饭的习惯,更别说是为咱们这些囚徒考虑得如此详尽周到了……看样子,绑架咱们的马匪幕后之人必然是与京城那边有关系了……至少也是家世富裕!” 张道真皱眉考虑片刻后,正想要说些什么,地窖外的那名汉子却是嬉皮笑脸的再次问道:“梁老爷、各位大爷,今天的晚饭总共有三只烧鸡、五条烤鱼、一大盆乱炖,还有三十个白面馍馍,各位都是贵人,我们黑虎军也不敢亏待你们,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大鱼大肉的好好招待,自家兄弟平日里见不到荤腥,也只能眼红流口水,你们可不能不领情……对了,我家大首领说了,各位今后这段时间若是还想要再吃什么,只管提就是了,若是能力范围之内,就一定会满足各位!” 梁辅臣向着张道真打了一个眼色,张道真微微点头,却是仰首问道:“这位兄弟,有一件事情我想要问一下,你们究竟打算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你们向官府勒索十万两金子的事情,官府那边可有消息了?” 那中年汉子依旧是嬉皮笑脸,道:“承蒙各位的福,官府如今正在准备金子,俺老牛到时候估计也能分到一些……啊!!!!” 然而,中年汉子的话未说完,却是突然一声惨叫,就好似被人捅了一刀似得 实际上,这名中年汉子确实是被人捅死了,地窖内众人很快就闻到了血腥味 与此同时,众人还隐隐听到地窖外有厮杀声响起 以及,马匪们的绝望惨呼声! “官兵!官兵杀来了!!” …… …… 第九百零三章.捷报传天下(二). …… …… 赵俊臣率领明军在渭水南岸一举全歼蒙古联军的捷报,很快就传遍了陕甘各地,又迅速向着陕甘的周边省份——诸如山西、直隶、四川、湖南等地——四向散播而去 一时间,明朝疆土的各地官绅商民,可谓是群情鼎沸、欢欣鼓舞,这般景象说是举国欢腾、率土同庆也不为过,捷报快马所途径的每一处州城府县,皆是可以看到官府与百姓的争相庆贺,鞭炮齐鸣、欢声不绝! 在这个时代,对于汉族百姓而言,蒙古部落的存在实在是太过特殊了——简而言之,就是又恨又怕、既是鄙夷又是畏惧 自成吉思汗统一蒙古部落以来,这个草原民族就成为了汉族百姓的心腹大患,至今已是威胁中原安危五百余年,从未有一日能让汉族百姓安心 等到忽必烈灭宋建元之后,中土沦陷于蒙古,汉人更是成为了“四等民”,像是猪羊一般任人奴役、受尽了屈辱——那是汉族百姓自五代十国以来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时至今日,汉人在元朝时期的悲惨境遇依然还在民间口耳相传,蒙古铁骑的恐怖也依然能让小儿夜里止啼 随后,明太祖朱元璋横空出世,凭借着灭元驱蒙的不世奇功让大明王朝成为了中华正统,但也只是把蒙古族驱出中土罢了,依然不能彻底根除蒙古部落的威胁,这两百余年以来不仅是哈密、河套等地逐步遭到蒙古各部的蚕食,火筛入寇依然是陕甘三边、山西、直隶等地每年入秋之后的保留戏码,蒙古军队攻城掠地、长驱直入的消息依然是时有听闻,甚至还发生过“土木堡之变”这种皇帝与满朝文武皆是战败为囚的奇耻大辱! 时至今日,蒙古部落固然是逐渐没落了,相较于他们的祖先已是不可同日而语,对明朝的威胁也已是远远不及东北女真,但在汉人百姓的眼里,蒙古部落却依然是明朝的最大威胁,远非女真可比,对蒙古族的仇恨、敌视、畏惧等等心理依然不减,这种观念早已经根深蒂固了 这样一来,赵俊臣一举全歼蒙古联军十万大军的战绩,自然是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哪怕是这个时代尚且还没有“国家”的概念,“民族意识”也尚未深入人心,但各地百姓得知捷报之后也依然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激动与兴奋 * “捷报!捷报!前线大捷!钦差大人赵俊臣率领大军于渭水南岸大胜蒙古联军、活捉了蒙古联军主帅巴根!历经渭水、阶州、小川河三战,全歼了蒙古鞑子十万大军!” “捷报!捷报!前线大捷!钦差大人赵俊臣率领大军于渭水南岸大胜蒙古联军、活捉了蒙古联军主帅巴根!历经渭水、阶州、小川河三战,全歼了蒙古鞑子十万大军!” 当快马信使一边高声呼喊着捷报消息,一边策马奔入长安府城之后,顿时是引起了一片哗然 自宋以来,长安城就是文化荟萃之地,文人辈出、大儒无数,讲学传道之风极盛,即使是近百年江南文坛迅速崛起、抢去了长安文坛许多风头,但也依然是声望不坠 而长安文坛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地方就是八大书院了,不论是关中书院、骊山书院、鲁斋书院等等,皆是当代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 其中,关中书院乃是长安八大书院之首,院首张文华也是当代大儒,文坛地位极高,曾经还任过几年礼部侍郎的官职,只是后期仕途不顺,又得罪了曾经的朝中权臣温观良,无奈之下只好是致仕还乡,近几年受到关中书院的邀请担任院首之位 张文华在朝廷中枢的时候固然是斗不过温观良,但他在长安城内却是门徒遍地、手眼通天,声望高隆不逊于历任知府,所以很快就收到了捷报消息 收到消息之后,张文华马上就召集了关中书院的所有门人弟子 等到关中书院的教授与学生们聚集一堂之后,张文华缓缓宣布道:“花马池营那边传来了捷报,钦差大臣赵俊臣赵俊臣已是全歼了此次入侵陕甘的蒙古联军十万人,甚至还活捉了蒙古联军的主帅巴根!可谓是战果赫赫、振奋人心!” 听到张文华的说法之后,在场的众位儒生反应各不相同,有些人表情欢喜、有些人面现狐疑,但绝大多数人都是一副无法接受事实的复杂表情 这些读书人与朝中清流的关系密切,心底深处对赵俊臣可谓是厌恶至极,赵俊臣在民间的狼藉名声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些读书人的推动造势,如今发现赵俊臣这样一个大贪官大奸臣突然间变成了护国杀敌的大英雄,他们自然是一时间难以接受 将众位儒生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张文华的表情却是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继续缓缓说道:“这是一件大好事!我们都是陕甘境内的百姓,最是明白火筛入寇的危害,多年来一直是深受其苦,如今钦差大臣赵俊臣全歼了十万联军,至此以后蒙古部落元气大伤,恐怕是往后十年内都无力威胁陕甘了,咱们皆是受惠极大……” 为这件事情定性之后,张文华稍稍加重了语气,又说道:“值此盛事,咱们关中书院也不能袖手旁观,理应出一份力……老夫听说,许知府他收到捷报之后,已是遍发官文、公告百姓,就是为了振奋民心、让百姓们一同欢喜庆贺,但民间读书识字辨理者终究只是少数,百姓们也无法在最短时间内明白这件事的重大意义,所以老夫已是决定,关中书院的所有教授与学生皆是要前往城内各处公告栏处,主动为百姓们读诵捷报、详细解释这场胜仗的重大意义,让世人知晓钦差大臣赵俊臣这一次的丰功伟绩!此外,还要传信给所有的返乡学生,让他们在各自家乡一同参与此事!” 听到张文华的表态,在场的所有儒生皆是大为震惊、面面相觑 要知道,张文华与朝中清流的关系最为密切,平日里也就要以张文华对赵俊臣的恨意最浓、恶感最烈,而张文华的这般决定,简直就是主动为赵俊臣造势扬名,这要比赵俊臣的辉煌战绩更加让人不可思议!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之后,一名教授态度迟疑的问道:“院长,先不谈这份捷报的真假,就算是赵俊臣当真是全歼了蒙古联军十万兵马,但他终究是一个贪官奸臣,为世人所不齿……咱们这样做,却是有为奸臣贪官扬名造势之嫌,似乎是有些不合适啊……” 张文华早就料到会有人质疑自己的决定,但他作为当世大儒,脑子里别的东西没有多少,但各式各样的“大道理”却是数不胜数,自然是可以轻易寻到正当理由说服众人 只见张文华的表情变得稍稍严肃了一些,说道:“我等饱读圣贤书,皆是以正人君子自诩,自然也要秉公论断、持心为正,赵俊臣曾经固然是有些过错,所以咱们当初也一直是强烈谴责于他,从来都不畏惧权贵报复,这是咱们身为儒家门徒的底线与良知,但如今赵俊臣做了好事,咱们自然也要加以赞誉,这两者并没有任何矛盾,皆是出于圣人教诲!《左传》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依老夫来看,赵俊臣近年来已经极少传出贪墨受贿的传闻,还在朝廷中枢办成了许多善举,颇是让人刮目相看,显然是有了悔过的念头,既然如此,咱们也应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难道咱们只是一群眼里只盯着别人错处、却不愿意承认他人好处的腐儒不成?诸位,切莫要忘了咱们关中书院的宗旨” 听到张文华的这一番话,在场众位儒生皆是面色一变,齐声道:“移风易俗,教化为先!” 这个时代,儒生们并没有挑战权威的勇气,而张文华则是关中书院乃至于陕甘士林的最大权威,所有人皆是不敢挑战 所以,这么一番话下来,众位儒生就被张文华说服了,至少表面上不敢违背 张文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诸位就依计划办事去吧!” 随着张文华的话声落下,众位儒生纷纷起身向着张文华行礼告别,然后就离开了关中书院的大堂,前往长安城内各公告栏处为百姓读诵官文了 只是,离开大堂之后,众位儒生却是相互间议论纷纷,不断的猜测张文华对赵俊臣态度转变的真实原因——张文华所讲的诸般大道理固然是无法辩驳,但并不能让人真正信服 事实上,张文华这次对赵俊臣的态度转变,自然不是因为他想要给赵俊臣一个“知错能改”、“浪子回头”的机会,而只是想要还给赵俊臣一个人情罢了,更还有些押宝示好之意!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率领明军与蒙古联军连番大战,可谓是惊天动地、世人瞩目,但对于陕甘境内的读书人而言,这段时间最重要的事情并非是这场战事,而是一场让士林文坛人人自危的“文祸”! 月余之前,因为少傅郭汤的一本《鹤溏诗集》里面发现了许多“反诗”,德庆皇帝大为震怒,最终不仅是郭汤本人丢官入狱,并且德庆皇帝还会严令厂卫监管天下读书人、严查各类反诗案,以此来遏制读书人非议朝廷之风 这样一来,整个士林文坛皆是受到了牵连 而长安文坛乃是天下士林重地,自然也就是首当其冲了 张文华乃是当世大儒,与清流关系紧密,当年得罪权臣被迫辞官还乡之后有一段时间里颇是有些愤世嫉俗,那段时间里他的诗词文章之中颇有许多争议内容,所以很快就被东厂盯上了 然而,就在东厂暗中收集证据的时候,“悦容坊”长安分店掌柜赵元真及时向张文华通风报信,让张文华迅速销毁了自己全部有争议的诗词文章,最终东厂查无实证,也就躲过了一场大祸 “悦容坊”乃是赵俊臣的产业,长安分店的掌柜张元真曾是赵俊臣的府中管事,他这次向张文华通报消息也全是源自于赵俊臣的示意,所以张文华自然是欠了赵俊臣一个天大人情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受了赵俊臣的恩惠之后,张文华对赵俊臣的态度自然是截然不同了 再加上赵俊臣全歼了蒙古联军之后,崛起之势已是无法阻止,所以张文华才会有了今天这般为赵俊臣造势扬名的举动 说到底,所有大道理都是虚的,一切都只是缘于个人利益罢了 却说,等到所有儒生皆是离开大堂之后,张文华闭目沉思了片刻,然后则是吁气一声,轻声自语:“这样一来,老夫也算是还给了赵俊臣的一份人情……更何况,赵俊臣经此一战之后,必将是要声势大振,短时间内即使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也无法压制于他了,老夫这一次为他造势扬名,也算是一次押宝,事后会有好处也说不定……” 而就在张文华喃喃自语间,一名关中书院的教授匆匆返身回到大堂,向张文华禀报道:“张院长,我们按照您的吩咐,前往城内各处公告栏前为百姓们读诵捷报公文的时候,却发现鲁斋书院的教授学生也正在做同样的事情,似乎鲁斋书院的院长吕老夫子的想法与您相同……也是对赵俊臣刮目相看,打算给赵俊臣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听到这名教授的禀报,张文华不由一愣,先是表情有些疑惑,暗暗想道:“吕光道?他为何也要为赵俊臣造势扬名?难道他也和我一样因为这场文祸欠了赵俊臣的人情?不应该啊,此人的性子向来谨慎,这些年来更是少有文章诗词问世,偶有作品也大都只是注解经义罢了,不可能会被厂卫抓住把柄……” 但很快,张文华就已是面现恍然,却是想明白了关窍之处:“对了,听说赵俊臣前些日子迎娶了崔勉的孙女崔倩雪为妻,这样一来崔勉必然是要发动人脉为赵俊臣扭转名声,而吕光道与前阁老崔勉乃是同门、同窗、同科的交情,这个时候出力襄助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想到这里,张文华已经下意识的面现微笑,再次轻声喃喃道:“有了全歼蒙古联军十万兵马的赫赫战功,又有崔勉的人脉暗中推动,若是赵俊臣再在这场文祸期间广结善缘,那他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印象必然反转,而天下读书人对他的印象反转之后,赵俊臣的民间声望也必将改善……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的民望、兵心、权势、功勋已是一应俱全,在朝廷的地位必将是稳如泰山……嘿,这次押宝看来是押对了!” * 事实上,不仅是关中书院与鲁斋书院的儒生们因为不同理由主动为赵俊臣摇旗呐喊、歌功颂德,因为赵俊臣全歼蒙古联军的捷报太过振奋人心,各地的许多书生不需要幕后推动,就已经是主动转变了态度、积极为赵俊臣扬名造势了 而赵俊臣的这般显赫战功所造成的影响,也要远远高于张文华的预想 这一天,捷报快马进入了山西境内,与陕西相邻的平阳府也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驿站信使奔入府城衙门禀报消息之后,平阳知府张志反复确认了捷报消息不假,顿时是惊喜交加,当即就命人在府衙外燃放鞭炮、鸣响钟鼓,又让幕僚抄写了多份捷报官文张贴于府城各处公告栏上 就这样,不过是半天时间,赵俊臣全歼蒙古联军的辉煌战绩在平阳城内已经是路人皆知了 百姓们纷纷自发汇聚在公告栏前,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确认着捷报消息,所有人都是面现喜色! 与陕甘三边一样,山西也是每年火筛入寇的重灾区,尤其山西还是肩负着守卫直隶与京城的重要职责,所以要同时负责太原、山西两大军镇的补给与后勤,所有百姓都是苦不堪言 所以,得知了捷报消息之后,山西百姓的欢喜之情丝毫不逊于陕甘三边的百姓 “刘老夫子,听说官府出了官文,说是朝廷的钦差大人全歼了蒙古鞑子的十万大军,这件事是真的不?俺们都是粗人不识字,求您给俺们读一下官文行不?” 人头涌动的公告栏前,几名匆匆赶至的百姓向一位身穿儒袍的老者请求道 儒袍老者名叫刘成旭,乃是一名屡试不中的老秀才,近些年已经熄了继续考取功名的念头,就在平阳城内办了一所私塾,招一些小富之家的孩童读书,他这次却是主动来到布告栏前为百姓们读诵公文的 虽然刘成旭在科举道路上只是一个失败者,但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终究只是少数,所以刘成旭在民间依然拥有一定地位,如今汇聚在布告栏前的百姓十有八九都是大字不识,更是需要刘成旭来为他们读诵解释公告上的内容 事实上,自从这份捷报官文张贴于公告栏上,刘成旭已经反复为周围百姓读诵解释了十余遍了,但赶来确认消息的百姓络绎不绝,总是需要刘成旭反复读诵解释 此时,随着这几名新来百姓的请求,周围的百姓也纷纷是大声附和,同样是请求儒袍老者再次读诵官文——他们已经聚在这里听了好多遍了,但依然是听不腻,每次听完都会大声欢呼 另一边,刘成旭也觉得自己今天出尽了风头,并不觉得厌烦,轻轻咳嗽一声之后,就再次对着公告栏大声读道:“花马池营于今日传来捷报,钦差大臣、户部尚书赵俊臣率领陕甘边军与禁军援军于渭水南岸大胜蒙古联军,历经渭水、阶州、小川河三战,全歼了蒙古鞑子十万大军!斩获敌首近三万,俘虏一万三千余,缴获战马总计八千余匹,另有军资无数,且还活捉了蒙古联军主帅巴根!经此一战,蒙古各部元气大伤,亦是大涨我汉人志气,西北边疆今后十年无忧矣!” 随着刘成旭朗诵官文完毕,周围的百姓也再一次的大声欢呼起来,气氛极为热烈 对于在场百姓而言,这份捷报不论是听多少次,都是那么振奋提气! 然而,就在众位百姓欢呼声刚刚落下,却有一名青年男子情绪激动的问道:“刘老夫子,您是一个明白人,您来说说,朝廷的钦差大人这次当真是全歼了十万蒙古鞑子?消息可是千真万确?不是假的吧?往年的火筛入寇,各地军镇也是捷报不断,但实际情况就连咱们这些老百姓也都心里清楚,都只是谎报军功罢了,这一次声势这么大,会不会也是谎报军功?若又是谎报军功的话,咱们岂不是白欢喜一场?” 听到这名青年男子的说法之后,公告栏附近的气氛突然冷了下来,百姓们的表情间也浮现出狐疑之态 各地军镇历年来的谎报军功,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不仅是地方上的百姓们皆是心知肚明,朝廷中枢的皇帝与衮衮诸公也是心里门清,只是没有人愿意去拆穿罢了,也正因为有无数先例在前,百姓们这个时候难免会心有怀疑 刘成旭读了一辈子书,见识倒是更加高明一些,却是郑重摇头道:“这次应该不是谎报,往年的谎报从未有过这般大的动静,只是杀敌几十、驱敌千余之类,说是杀敌驱敌,但往往是既无俘虏也无缴获,偶有鞑子首级也是杀良冒功的伪证,这类捷报不痛不痒,朝廷也不会大动干戈的追究查证……但这次的捷报却是足足杀敌十万,这般大的动静必然会被朝廷反复查证,没有任何官员敢在这件事情上弄虚作假,那钦差大臣赵俊臣乃是朝廷重臣,他敢向朝廷保证西北边疆今后十年无事,自然是有极大信心,不怕事后翻账……更何况,这次捷报里写得明明白白,战后收集了鞑子首级三万余,还有一万三千余鞑子俘虏,另还缴获了战马八千以及军资无数,甚至就连鞑子联军的主帅巴根都活捉了……这些事情都弄不得虚假,最多也就是稍稍夸大,但战绩绝不会有假!” 听到刘成旭的这般解释,周围的百姓们也再次大声欢呼起来,欢呼声较之刚才还要更加响亮欢悦 与此同时,也有百姓大声议论道:“我也觉得不会有假,那钦差大臣赵大人咱们都有耳闻,去年在潞安府灭蝗的时候亲力亲为,为了保住咱们老百姓的收成不惜得罪蝗神,这样的青天大老爷,自然是不可能谎报军功!” “是啊,这位赵大人文能安国、武能守疆,这样的奇男子咱们往常只在戏文里,真希望皇帝老爷能任命这位赵大人当宰相,这样的话咱们这些老百姓的日子也许就会更好一些!” “就凭赵大人这样的丰功伟绩,别说是当宰相了,就算是封为异姓王爷也是应该的……” 因为去年的灭蝗之事,赵俊臣在潞安府的名望极高,而平阳府与潞安府相邻,这里的百姓也受到了影响,对赵俊臣的印象较好,却是很轻易就把赵俊臣归到了“青天大老爷”一类了 另一边,听到众位百姓的议论纷纷,刘成旭虽然没有反驳,但也是不置可否 百姓们的这番议论,对于刘成旭这位读书人而言可谓是错漏百出,先不说明朝如今已经没有了宰相的职位,赵俊臣的这般功绩也远远没有达到封为异姓王的标准,要知道当年的王阳明、于谦、戚继光等人的功绩比赵俊臣显赫多了,最多也不过是封侯罢了 “不过,赵俊臣的这般功绩虽然不足以封王,但必定是要赐封爵位的……只是不知道是何等爵位了!”刘成旭暗暗想道 而就在百姓议论纷纷、刘成旭暗暗思索之际,刚刚那名提出质疑的青年男子却是突然间大声哭喊了起来,然后就要转身离开 见到这名青年男子的表现,众人皆是不解,有人冲着他离去的背影呼喊道:“张牛子,你这是要去干啥?怎么一惊一乍的?” 张牛子脸上泪痕犹存,转身说道:“赵大人为我报了血仇,我要去为他准备一副长生牌位供奉在家中!” 说完,张牛子就转身离开了 见到张牛子的这般表现,布告栏附近的百姓们又是议论纷纷,期间有知情者向众人讲诉了张牛子的过往 原来,张牛子原本是榆林人士,四年前的火筛入寇期间,他的村落被蒙古鞑子攻破了,全村百姓被屠戮一空,包括张牛子的父母与未婚妻子,唯有张牛子因为上山砍柴逃得一命,所以张牛子与蒙古鞑子有血汗深仇,这些年来他来到平阳城成为一名苦力谋生,但心中对蒙古人的恨意依旧不减丝毫 如今,赵俊臣一口气全歼了蒙古联军十万人,对张牛子而言就是为他报仇雪恨的恩人,所以张牛子要为赵俊臣立一面长生牌位的举动也就不足为奇了 听到知情人的解释,在场的百姓又是一阵感慨,只觉得感同身受 也因为张牛子的故事,这些百姓们对赵俊臣的感激与好感也是愈加深刻了 * 与此同时,收到了赵俊臣一举全歼蒙古联军的捷报之后,民间的读书人与百姓固然是反响巨大,但他们的激烈反应却又远远及不上那些政治嗅觉敏锐的封疆大吏与巨贾豪商了 …… …… 第九百零四章.捷报传天下(三). …… …… 这一天,捷报传到了山西太原城内 一时间,太原城内的欢腾景象,却是丝毫不逊于长安、平阳等地 不提太原百姓们的欢欣鼓舞,也不提读书人的奔走相告,却说太原城内的几位富可敌国的晋商们,收到消息之后也很快就有了动作 如今就连刘成旭这样一位屡试不中的老秀才都能看出赵俊臣的这份捷报绝对不会有假,像是关中书院院首张文华这样的明眼人更是看出了赵俊臣在此战之后已是军心、民望、权势、功绩一应俱全,不仅是崛起之势再难阻挡,在庙堂里的地位也会在很长时间内变得稳如泰山,而晋商大都是“官商”身份,与庙堂之间关系紧密,对于政局变动一向是最为敏感,又如何看不明白这些事情? 事实上,这些精明如鬼、老谋深算的晋商们眼中所看到的事情也要比刘成旭、张文华之流更多、更远、更深 郭麟祥身为明朝最大钱庄“通瑞票号”的大掌柜,且又资历最深威望最高,乃是当今晋商势力的魁首,众位晋商收到捷报消息之后,很快就自发汇聚于郭麟祥的府上议事 不过是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太原城内有影响力的晋商就已是到齐了 郭府的正堂之内,等到所有晋商聚齐之后,郭麟祥缓缓说道:“既然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那咱们就开始议事吧……各位肯定是收到消息了,钦差大臣赵俊臣已经在渭水南岸全歼了入侵陕甘的蒙古联军总计十万兵马,当真是惊天动地的赫赫战功,不仅是官府正在大肆宣传、广而告之,百姓们也是自发庆贺、兴高采烈,我刚才派人去府外看了一下,当真是好生热闹” 何曾控制着北方八省近四成的船行、车马行、以及驼帮,最是消息灵通、见多识广,点头道:“那是自然,入侵陕甘三边的蒙古联军乃是今年火筛入寇的主力,如今被钦差赵大人一举全歼之后,正在入侵山西、直隶等地的蒙古鞑子想必也很快就会退兵,今年的战祸就这样简单结束了,百姓们甚至还能险险赶上秋种时节,当然是一件大好事了” 陈公兴乃是北方实力最雄厚的盐商,因为赵俊臣近年来与晋商们联手开发川盐的事情,所以陈公兴在众位晋商之中对赵俊臣的好感最强,点头赞叹道:“当初赵大人说是要去陕甘三边主持防务,说真的我还真担心他会栽一个大跟头,没想到他不仅是当真挡住了蒙古鞑子的主力,并且还全歼了蒙古联军十万兵马……再想到他这些年来所办成的那些大事,当真是称得上是一代传奇了!” 郭麟祥抬手打断了众位晋商的议论纷纷,缓缓说道:“陈老板所说不错,赵大人近年来的作为与成就,确实是称得上是一代传奇,像是这样的人物,明朝几百年来也不过是寥寥几人罢了……但我如今最关心的事情是……这位赵大人的传奇究竟还能延续多久?值不值得咱们晋商对他投入更多本金?” 见郭麟祥谈到了正题,在场的众位晋商也纷纷是停下了闲谈,皆是表情严肃了起来 一名较为年轻的晋商疑惑道:“郭前辈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觉得咱们与赵俊臣的关系还不够紧密吗?先不谈双方近年来一同都在合作开发川盐的事情,今年的火筛入寇咱们为了支持赵俊臣也撒下了不少银子,赵俊臣前些日子私自提高了山西境内两处军镇的军功赏银之后,这里面的亏空也是咱们负责填补,前后已是投入了好几十万两银,说是鼎力相助也不为过,难道还要投入更多不成?” 郭麟祥环视众位晋商一眼,嘿嘿一笑后,说道:“咱们晋商与那些依靠走私起家的徽商浙商不同,十有八九都是凭借官场人脉起家,与庙堂的关系向来最是紧密,老夫的通瑞票号每年都会分给周阁老一成红利,像是何老板的车马行与驼帮,记得也有沈首辅的干股,陈老板的商行更是搭上了内廷的路子,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了,也无需向遮掩什么……” 众位晋商纷纷点头表示认同之后,郭麟祥继续说道:“然而,咱们与庙堂固然是关系密切,但也相互间保持着独立,咱们固然是每年都会分给庙堂里的衮衮诸公诸多红利,但庙堂里的衮衮诸公并不能干涉咱们的商号运作,而咱们也很难借助庙堂里的衮衮诸公干涉到朝廷的政策变化,说到底也只是咱们负责出钱、他们负责提供庇护罢了……但各位年纪较轻,不似我一样见识过前朝的情况……嘿嘿,从前咱们与庙堂的关系可不是这样的!” 听到郭麟祥的这般说法,在场的许多晋商似乎想到了什么,皆是眼睛亮了起来 何曾的呼吸稍稍急促了一些,说道:“我也曾听家父说过此事,咱们晋商自从正德皇帝以来,就已经开始尝试收买庙堂里的诸位权臣,让他们成为咱们在庙堂里的代言人,并且是逐步干涉庙堂里的政策走向,到了万历年间,咱们晋商对庙堂政策的干涉已是不可忽视,在咱们影响力最为鼎盛的时期,即使是内阁首辅的任免都绕不开咱们了,那时候已经不再是咱们晋商为朝廷效忠效力了,而是咱们晋商借助朝廷之手办事……” 然后,陈公兴也说道:“是啊,那段时间可以说是咱们晋商最为风光的时候了,虽说徽浙商人见到好处之后,也很快是有样学样的扶持庙堂大臣、干涉政局走向,成为了咱们的心头大患,内阁的人员变化很大程度上就是咱们与徽浙商人的角力结果……但直到崇祯皇帝为止,咱们对庙堂政局的干涉依然是不可小觑,朝廷政策也总体是对咱们极为有利的,却不似现在一样,咱们对朝廷的政策完全没有干涉之力,唯有低头认命的份!” 郭麟祥叹息一声,表情却是变得有些意兴阑珊,说道:“可惜,等到崇祯皇帝登基之后,咱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这位崇祯皇帝确实是手段不凡,先是利用各种手段不断加深咱们与徽浙商人的矛盾与敌视,然后又趁着双方死斗、两败俱伤的机会,以雷霆手段把咱们晋商与徽浙商人对庙堂中枢的影响力一扫而空……自那以后,咱们晋商就再也不似从前一般风光了!” 何曾面现不甘之态,再次说道:“是啊,如今的这位德庆皇帝,虽说是魄力眼光不及崇祯皇帝,但帝王心术却是毫不逊色,这些年来一直防备着咱们晋商与徽浙商人的势力再次渗透庙堂,所以才会有现在的这般情况,咱们每年都要白白送给庙堂里几位权臣大笔红利,但这些庙堂权臣也只是为咱们提供一些庇护与便利罢了,却从来都不敢为咱们在庙堂里发声,朝廷中枢的诸般政策即使是对咱们不利,咱们也只能是苦苦忍受!等到这些权臣退休致仕之后,咱们多年的投入更是要白白打了水漂!” 随着郭麟祥、何曾、陈公兴这三位实力最为雄厚的晋商先后发言,其余晋商们的情绪也是随之变化,时而面现向往、时而表情遗憾 显然,所有晋商皆是向往他们曾经可以操控朝政的辉煌时光 而就在这个时候,郭麟祥的表情间却是闪过了一丝勃勃野心,又说道:“然而,如今随着赵俊臣的逐步崛起,且又通过今年的这场大战在庙堂里彻底站稳脚跟,咱们晋商这些年来也在不断积蓄实力……老夫认为咱们也许是可以尝试一下重新把影响力渗透庙堂中枢了,而赵俊臣就是咱们最好的代言人!所以,老夫才会提议,咱们是否应该加深与赵俊臣的合作,对赵俊臣投入更多的本金,让双方成为真正的盟友!” 听到郭麟祥的这般说法,所有晋商皆是表情一振! “赵俊臣……确实是一个最佳人选!”何曾说道:“咱们与赵俊臣已是接触多次了,对他也算是有些了解,此人与咱们这些晋商的想法思路很相似,不论是川盐开发、商税改革、农业整改,手段方法皆与咱们晋商的风格相似,最重要的是此人对咱们商人并没有任何偏见,甚至颇有些重商的意思,每次促使咱们办事也不是以势压人,而是因势利导,咱们就算是为他办事,也能落下不少好处!” 陈公兴也附和道:“是啊,不论是悦容坊的胰子生意,还是川盐开发,咱们皆是得到了不少实惠,咱们这段时间一直在眼红‘联合船行’的日进斗金,但我看赵大人的意思,今后北方商路的商税整改之事也会选择与咱们合作,到时候咱们的收益不会比联合船行来得少!……经过了这么多事,咱们与这位赵大人的关系已经是无比紧密了,即使是关系更加紧密一些变成真正的盟友,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许多晋商已经看出来了,自从众人聚会议事开始,郭麟祥、何曾、陈公兴这三位实力最雄厚的晋商就一直在配合演戏,不断强调与赵俊臣结盟的好处,显然是心中早就有了默契 然而,郭麟祥等人所提议的前景虽然诱人,但依然是让许多人心生犹豫 当初崇祯皇帝把晋商的影响力赶出了庙堂中枢之后,晋商势力可谓是损失惨重,许多百年老字号的晋商皆是垮掉了 如今,若是晋商们渗透庙堂的计划再次失败的话,恐怕在场众人都会下场极为不堪 无论如何,孤注一掷的押宝赵俊臣似乎是有些冒险,不仅是需要晋商们投入更多资源,更何况赵俊臣也不是那种容易受到控制的人,若是双方的关系进一步紧密的话,反倒是晋商被赵俊臣控制的可能性更大 …… …… 第九百零七章.捷报传天下(六). …… …… 当初,西北诸省的督抚们收到了准噶尔汗国已是名义上统一了蒙古各部、即将要大举入侵明朝疆土的消息之后,一个个皆是心惊胆战、畏敌如虎,只觉得各地边军完全无力抵挡,西北数省皆有沦陷失地之忧 所以,这些督抚们也就有了瞒着朝廷与蒙古联军私下乞和的绥靖想法,竟是暗中截留了朝廷的赈灾粮草、拘押了各地的逃荒百姓,想要把这些粮草与百姓送给蒙古联军、换取蒙古联军的暂时退兵,以确保各自辖区的一时安宁 这般骇人听闻的计划,最终自然是被赵俊臣出手阻止了 不过,西北诸省当时正值火筛入寇与连年天灾的非常时期,为了保证政局与民心的稳定,赵俊臣并没有公开此事,也没有即刻严惩这些西北督抚,反而是给予了他们待罪立功的机会,让他们继续留在各自位置上履行职责 这一天,时间已是傍晚时分,太原城的巡抚衙门里,山西巡抚李勋反复看着手上的捷报,表情间满是复杂 李勋万万没想到,赵俊臣不仅是当真挡住了蒙古联军的进攻,更还全歼了蒙古联军的主力,一举建立了足以名垂青史的赫赫战功! 再联想到自己曾经畏敌如虎的表现,就显得太过软弱可笑了 也正因为如此,李勋收到捷报之后,心情间就充满了悔恨莫及与患得患失 当然,李勋并不是悔恨自己当初的决定究竟是多么恶劣懦弱,而是后悔自己做出那般决定时误判了形势,最终不仅是没有落到任何实惠,反倒是惹上了一身腥臊、沦为待罪之身 也正是因为待罪立功的身份,让李勋心中满是患得患失 赵俊臣当初向李勋保证过,只要是李勋能够协助各地边军稳住山西边防,且还能妥善处理各地灾民赈济之事宜,赵俊臣就会亲自为他向朝廷请功,到时候朝廷也就不会追究他的曾经罪行,说不定还会有受到封赏的可能 时至今日,赵俊臣已是全歼了蒙古联军主力,而李勋这段时间以来更是前所未用的勤政爱民,不仅是积极协助太原、大同两大军镇抵挡蒙古联军的入侵,为了妥善处理灾民赈济的事宜更是耗费了无数心力、用尽了一切手段 所以,李勋自问已是完全达成了赵俊臣的当初要求,也算是完成了戴罪立功的任务,但他曾经的罪行终究是太过严重了,朝廷最终究竟要如何发落于他,李勋依旧是心中完全没底 李勋也不敢再奢求朝廷封赏,只要是朝廷能让他平平安安的告老还乡也就心满意足了 “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若是早知道蒙古联军只是纸糊的老虎,老夫当初又何必要做出那般遗臭万年的决定?若是老夫当时也能勇敢坚定一些,积极主持山西边防,如今岂不是也会像赵俊臣一般成为世人瞩目的功臣?又岂会像是现在这样成为待罪之身,心惊胆战的听候朝廷发落?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 自从收到渭水捷报之后,李勋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这样感叹了 而就在李勋再次感叹之际,他的族弟兼幕僚李谦突然推门进入了房间 见到李谦之后,李勋顿时是精神一振,起身问道:“谦弟,一切可都准备好了?” 李谦连连点头道:“一切事情都已经处理妥当了!堂兄您留在太原城的所有宅院、田地、铺子都已经尽数卖了出去,再加上咱们这些年来积存的现银,总计有一百四十七万两银子随时都可以动用!” 听到李谦的说法之后,李勋长吁了一口气,说道:“谦弟,你也明白为兄的目前境遇,因为当初联合陕甘督抚们私下里与蒙古乞和的事情,必然已是遭到了朝廷的记恨,为兄这段时间固然是兢兢业业的勤政办事,也算是建下了不少功绩,但最终究竟能否功过相抵,却也是心中没底……如今随着钦差赵大人全歼了蒙古联军,朝廷随时都有可能会秋后算账,正是咱们生死存亡之际,必须要有所动作,绝不可束手待毙!” 李谦肃容道:“一切听从堂兄吩咐!” 李勋的表情间满是不舍,但最终还是咬牙道:“这个时候,就看有没有一位足够有份量的权臣愿意为我说情了!而为兄思来想去,满朝百官之中有能力搭救于我的贵人不外乎是两位,一位是权势滔天的周尚景周阁老,另一位则是刚刚立下大功的钦差赵俊臣!如今咱们手中有一百四十七万现银,由你带着其中五十万赶去京城游说周阁老,而我则是亲自带着另外五十万两暗中前往花马池营求见钦差赵大人!……至于剩下的四十七万两银子则是秘密送到乡下老宅藏起来,一旦是事情向着最坏的情况发展,咱们李家有了这笔银子做底也不会一蹶不振!” 李勋身为一介巡抚,终究是有些魄力,为了确保安危竟是要一口气抛出大半身家‘ 但李谦并没有这般魄力,难免是有些心疼,却是犹豫道:“堂兄,钦差赵大人当初已经承诺过朝廷绝不会事后追究,还要亲自向朝廷为您请功了吗?又何必再给他送去五十万两银子?” 见到李谦不情不愿的模样,李勋怒斥道:“愚蠢!赵俊臣他可从来都不是一位信守承诺的君子,如今他正值春风得意之际,究竟是否还记得这个承诺还是两说,即使是他能够信守承诺,但他向朝廷为我担保之际究竟是倾尽全力还是敷衍应付,效果更是天壤之别!依老夫来看,赵俊臣在这件事情上的影响力比周阁老还要更大,所以老夫必须要亲自去见他!” 李谦无奈叹息一声后,也不再提出质疑,只是问道:“堂兄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李勋考虑了一下,说道:“赵俊臣全歼了蒙古联军的主力之后,如今正在入侵山西、直隶等地的蒙古鞑子只是分兵而已,定然是很快就会退去,山西边防已经不需要老夫再操心什么了,赈济灾民的事情也大都告一段落……老夫稍稍处理一下手头的事情,于两天之后出发赶去花马池营!” 李谦点了点头,正打算再问一些事情,突然听到巡抚衙门外传来了震彻天际的响动,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隐隐还有百姓们的大声欢呼,却是极为嘈杂吵闹 听到这般动静之后,李勋顿时是眉头一皱,表情大为不满 自从太原城收到了渭水捷报之后,官民们皆是在争先庆贺,出现这般响动倒也不足为奇,但巡抚衙门毕竟是朝廷重地,甚至不允许寻常百姓随意经过,而李勋李谦二人如今正在巡抚衙门的书房密谈,却依然是被这般响动吵得心神不宁,显然是有人聚集在巡抚衙门附近大肆庆贺,这显然是坏了规矩 见到李勋的表情不满,李谦连忙是出了书房询问情况 片刻后,李谦返回书房禀报道:“堂兄,是那些晋商们在闹事!这些晋商当真是富可敌国、手笔极大,竟是买下了全城的烟花爆竹,如今正在到处燃放,并且还包下了城内的所有锣鼓队、戏台子、说书人,无偿给城内百姓表演贺喜,又在东南西北四城摆下了几百桌宴席让百姓们随意吃喝,这一切都是为了庆贺钦差赵大人的渭水大捷……因为场面太大,竟是还闹到了咱们的衙门附近……堂兄,要不要我去把他们赶走?” 李勋摇头道:“不必了……如今正值敏感时期,这些晋商又皆是富可敌国、神通广大之辈,老夫这个时候犯不着因为这么一点事情与他们难堪……不过,这些晋商为了讨好赵俊臣,还真是下了血本!” 李谦低声说道:“我回来的事情,也曾收到消息,说是这些晋商收到了赵俊臣的捷报消息之后,马上就聚集到了郭麟祥的府上整整密谈了三个多时辰,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但密谈结束之后,那郭麟祥、何曾、陈公兴三人的府上皆是在准备车马,似乎是也打算要赶往花马池营求见赵俊臣” 听到李谦的这般说法,李勋顿时是面色一变,沉吟片刻后,却是快声说道:“即刻让府中人准备好车马行礼,老夫不再耽搁时间了,今天晚上就会处理好所有后续事宜,再等到明天早上就要赶去花马池营!” 李勋沉浮宦海多年,却是很快就看明白了晋商们这般做法对自己的利弊影响! 晋商的种种做法,显然是要打算彻底投向赵俊臣了!而郭麟祥、何曾、陈公兴三人乃是晋商集团的魁首人物,他们这次集体出动去见赵俊臣,就必然是要向赵俊臣送去一份大礼表示诚意 晋商们皆是富可敌国之辈,送给赵俊臣的大礼也必然是非同凡响,李勋担心自己一旦是去晚了,赵俊臣恐怕就看不上自己的五十万两银子了,所以才会急着出发 李谦微微一愣后,也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点,连忙点头道:“我这就前去安排!” * 当初西北诸省瞒着朝廷意欲与蒙古联军暗中乞和,河西巡抚张文辉与山西巡抚李勋同样是参与者之一,所以两人的立场也有些相似,此时皆是有些心中悔恨、患得患失 只不过,与一心只想着告老还乡的李勋不同,张文辉如今正值壮年,性格也有些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意思,并不似李勋一般容易服软认命 当初,赵俊臣抵达花马池营之后,就立刻出手软禁了三边总督王铮、河东巡抚张文辉、以及河西巡抚张文辉三人,不仅是夺去了他们的权柄、阻止了他们的乞和计划,也没有给他们摆什么好脸色 事后,赵俊臣虽然是让张文辉返回河东继续履行巡抚职责,但张文辉也因为这些事情记恨上了赵俊臣,虽然也明知道赵俊臣成功击败了蒙古联军之后对他最为有利,但心中还是忍不住会暗暗期盼着赵俊臣的边防策略失败,好让他看一出好戏 这一天,当张文辉收到了渭水捷报之后,就一直是愣愣看着这份捷报发呆,良久都不能回神 当初赵俊臣表态想要击败蒙古联军的时候,张文辉只觉得赵俊臣是一个只会夸夸其谈、纸上谈兵的弄臣,最终必然是要一败涂地,却没想到赵俊臣如今不仅是击败了蒙古联军,更还全歼了蒙古联军的主力,不仅实现了当初的豪言,并且还超额完成了任务 一时间,张文辉可谓是心情复杂,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心态就像是跳梁小丑,与赵俊臣相比更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了 另一边,一位幕僚见到张文辉发呆良久也没有任何表态之后,却是忍不住提醒道:“巡抚大人,还有一份召令与这份捷报一同传来了河东巡抚衙门,说是钦差赵俊臣召集陕甘三边所有的督抚、总兵、以及三品以上官员前往花马池营议事……当然,赵俊臣如今依然只是赈灾钦差,朝廷并未承认他主持陕甘军政的身份,所以他并没有号令您的权力,巡抚大人您就算是不去也没人敢说什么……您看咱们应该如何回应这份召令?” 受到张文辉的态度影响,河东巡抚衙门的幕僚们对赵俊臣的态度也是不甚尊敬,此时更是直接称呼了赵俊臣的名字,态度可见一斑 听到这位幕僚的请示之后,张文辉终于是回过神来 然后,张文辉却是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样,向着这位幕僚大声训斥道:“不知好歹的混账!钦差赵大人的名讳又岂是你能直接称呼的?!他这次全歼了蒙古联军的主力,有了这般赫赫战功,从今往后必然会成为朝廷里的魁首人物,即使是本巡抚也对他深感敬佩,你不过是巡抚府里的区区一个幕僚,又岂能态度侮慢?” 见到张文辉的这般态度,幕僚只觉得自己冤枉,这段时间以来他与张文辉讨论赵俊臣的时候一直是直接称呼赵俊臣的名讳,张文辉从没有认为自己的态度不够尊敬,反倒是自己一旦是稍有对赵俊臣表达善意,就会引来张文辉的不喜,谁曾想张文辉收到捷报之后态度就立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位幕僚只觉得自己跟不上节奏 当然,这位幕僚也很清楚张文辉的态度发生变化的原因,不外乎就是张文辉眼见到自己无望扳倒赵俊臣,而赵俊臣今后还会步步青云之后,就已是心中服软了 想到这里,这位幕僚也是知趣之人,立马就改变了态度,再次问道:“巡抚大人教训的是,确实是学生轻浮了!如今钦差赵大人他老人家传来了召令,却不知巡抚大人您打算何时动身赶去花马池营?” 张文辉表情严肃道:“既然是赵大人的召令,自然是越快动身越好……不过,赵大人他建立了这般丰功伟绩,我这次去花马池营也必须要准备一份贺礼才对……派人把库房里的珍奇古董全部带上,账房里的银子也全部拿出来,全部收拾妥当,本巡抚明早就要赶去花马池营!” * 事实上,随着渭水捷报的传达,明眼人皆是明白赵俊臣的崛起之势再也无法阻挡,所以陕甘三边境内的所有主要官员收到了赵俊臣的召令之后,包括陕西巡抚章晟德、河东巡抚吴敏、宁夏总兵林惠石、榆林总兵王彦等人,纷纷是即刻收拾行装动身赶去了花马池营,并且还皆是为赵俊臣准备了一份厚礼 而就在陕甘三边的主要官员纷纷赶往花马池营晋见赵俊臣的时候,赵俊臣的这份接报也终于是传到了京城中枢 随着这份捷报的传达,自然是引来了一场震动! …… …… 第九百零八章.京城震动(一). …… …… 在紫禁城的午门附近,有一座很不起眼的小衙门,这个衙门名叫通政使司,职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公文传达、臣民建言之权 也是因为这般权责,通政使司距离紫禁城不过是几百步的距离,这样就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把各类紧要奏疏呈交于德庆皇帝与内阁辅臣,所以这个衙门也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衙门里所有官员尽皆是见多识广之辈,平时里也喜欢纸上谈兵、夸夸其谈,略有些眼高手低之嫌 这一日,两名通政使司的七品知事坐在前堂里收发各地奏本之余,也开始闲谈京城里近段时间以来的种种趣闻 一名知事名叫徐谦,他大约二十余岁,身材富态、面带傲气,却是出身于官宦人家,还算是周尚景的远亲,平日里说话也是一副毫无顾忌的样子; 另一名知事名叫何勋,则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却是贫寒家境出身,神情内敛谦顺,态度也更加沉稳一些 徐谦半躺在坐椅上百般无聊,眼看前堂没有其他人进出之后,却是转头向何勋笑问道:“嘿,何勋,京城里最近有一则流言已是愈演愈烈,百姓们最近皆是议论纷纷,你可有听说过?” 何勋正在整理他面前的厚厚几沓奏本,听到徐谦的询问之后目光微微一闪,显然是已经猜到了徐谦所说的“流言”是指什么,但表面上却是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抬头问道:“京城里的流言实在是太多了,徐大人具体是指哪一个流言?” 徐谦摇头晃脑的说道:“还能是哪个流言,就是西北督抚们暗中联合起来瞒着朝廷私下里与蒙古联军乞和的流言!” 何勋一脸恍然,点头道:“好似是听说过,但具体不大了解!” 徐谦一副夸张表情,说道:“你身为通政使司的官员,也实在是消息太闭塞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见何勋再次摇头后,徐谦语带炫耀的说道:“嘿嘿,这可是一个大新闻……据说准噶尔汗国统一了蒙古右翼各部落之后,今年的火筛入寇可谓是来势汹汹,于是西北诸省的督抚总兵们纷纷被吓破了胆子,竟是私下里截留了朝廷的赈济粮草,又在辖区内到处抓捕逃荒百姓,想要把这些赈济粮草与逃荒百姓送给蒙古人换取他们退兵……嘿,要不是户部尚书赵俊臣的及时出手阻止,咱们大明朝在史书上可是要再多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了……” 西北诸位督抚的绥靖乞和之举,不论是赵俊臣还是朝廷皆是极力隐瞒,赵俊臣当初向京城通报消息的时候,也曾叮嘱方茹千万不可泄漏此事,却是一切出于大局考虑,但方茹的心中只有赵俊臣而没有朝廷大局,反复考虑之后认为这则消息泄露出去对赵俊臣更加有利,却是人生中第一次违背了赵俊臣的意志,通过同济庙的渠道泄露了此事,时至今日这般消息已是在民间愈演愈烈了 何勋不论真实想法如何,表面上却是一副深信朝廷官员操守、不受民间流言影响的模样,摇头道:“这不大可能吧?西北督抚们有这般大的胆子?” 徐谦得意一笑,却是搬出了族中几位长辈的分析,说道:“所以说你不懂得一叶知秋的道理,你想啊,前段时间朝廷调集各地大军支援西北边防,正是说明了边防吃紧,各地督抚毫无抗敌之把握,随后赵俊臣又因为赈济粮草出了问题赶去西北调查,这件事也就对上了,还有赵俊臣前些日子向朝廷呈送了一份密疏,竟是引得陛下与内阁六部连夜议事,但那份密疏的内容至今依然是不为人知……依我看这件事只怕是空穴来风,未必就不是真的……” 何勋依旧是一副坚信朝廷的样子,道:“我还是不信,西北边防哪里有那般严重,两天前赵大人还送来了一份捷报,称是巩昌府小川河有了一场大捷、边军们重创了蒙古联军,若是边防局势真是这般严峻,哪里还有大捷的道理” 徐谦仿佛是看透一切的样子,反驳道:“你啊,就是看不明白,西北诸省这些年来的捷报无数,又有哪次是真的?又有哪次不是先胜后败?赵俊臣前两日的捷报更是语焉不详,说是一场大捷,但又没有提及任何俘虏、首级、缴获作为佐证,多半还是谎报军功罢了!你看朝廷收到捷报之后可有任何反映?” 何勋猜测道:“按照捷报里的说法,随着小川河战事结束之后,赵大人就要即刻率兵赶去渭水南岸布防,也许只是战事紧急来不及详细清点战果吧?等到渭水战事结束之后,应该就会有全面的战果统计了” 徐谦连连摇头,面带不屑道:“怎么可能?那个赵俊臣究竟有何般手段咱们还不清楚?争权夺势、溜须拍马、钱粮周转他都是一把好手,但他怎么可能还有统兵打战的本领?你看他是那种文武双全的人吗?” 听到这般说法,何勋不由是面色一变,连忙左右察看,见到周围再无旁人之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向徐谦劝诫道:“徐大人千万要慎言,咱们的通政使童大人可就是赵大人的朝中朋党,这些话若是让他听到了可讨不了好!” 听到何勋的劝诫,徐谦也发现自己一味卖弄、有些得意忘形了,但他不愿意在何勋面前服软,却是嘴硬道:“就算是童通政使听到了又能如何?周阁老可是我的远房舅姥爷……我又没说错,赵俊臣本来就没领军作战的本事……再说咱们衙门的通政使就像是都察院里的左右都御史一样,只是名义是的最高长官,也没那么大的能耐对我如何……” 话是这么说,但徐谦嘟囔了几句之后,终究是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衙门外面突然传来了快马急奔的马蹄声,并且马蹄声很快就在衙门口附近停了下来 听到这般动静,何勋与徐谦皆是面色微变 通政使司衙门的位置就在紫禁城午门外不远处,寻常时候是绝不允许任何人策马奔行的 除非是八百里加急的奏本,而这般奏本往往是意味着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就在何勋与徐谦二人惊疑之际,一名身穿鸳鸯战袍的信使匆匆奔入了办公大堂 奔入办公大堂后,这名信使就用嘶哑的声音呼喊道:“我是钦差赵大人的麾下驿骑,这里是赵大人他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捷报!渭水大捷!我军渭水大捷!钦差大人赵俊臣率领大军于渭水南岸大胜蒙古联军、活捉了蒙古联军主帅巴根!历经渭水、阶州、小川河三战,全歼了蒙古鞑子十万大军!斩获敌首近三万,俘虏一万三千余,缴获战马总计八千余匹,另有军资无数,且还活捉了蒙古联军主帅巴根!经此一战,蒙古各部元气大伤,亦是大涨我汉人志气,西北边疆今后十年无忧矣!” 听到信使的大声呼喊,何勋、徐谦皆是目瞪口呆,只觉得听错了 不谈徐谦原本就坚信赵俊臣绝无可能率军击败蒙古联军,即使是何勋也完全没有预料到赵俊臣的最终战果竟是这般惊人! 片刻后,徐谦磕磕巴巴的问道:“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信使对于徐谦的表现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只是再次说道:“我带来了渭水大捷的捷报!钦差大人赵俊臣率领大军于渭水南岸大胜蒙古联军、活捉了蒙古联军主帅巴根!历经渭水、阶州、小川河三战,全歼了蒙古鞑子十万大军!斩获敌首近三万,俘虏一万三千余,缴获战马总计八千余匹,另有军资无数,还活捉了蒙古联军主帅巴根!” 确认了消息之后,徐谦的表情震惊之余还夹杂着一丝尴尬,他刚才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赵俊臣绝无领兵才能,之前的小川河捷报只是谎报军功罢了,谁知道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按照信使的说法,大捷后的首级、俘虏、缴获一样不缺,更还活捉了蒙古联军主帅巴根,可谓是证据确凿,让人不容置疑了 一时间,徐谦只觉得双颊有些发烫,但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态,眼睛一转之后就向着信使快声问道:“捷报在哪里?快些拿出来!消息紧急,我要尽快呈送上去!” 信使连忙从后背上卸下一张布袋,掏出了一份奏本 不等何勋做出动作,徐谦就快步走到信使身前一把夺去了捷报,然后转身就走 快步离开之余,徐谦向着何勋说道:“何大人你招呼一下这位信使,我这就把捷报呈交给童通政使,这份捷报事关重大,需要童大人亲自呈送内阁!” 话未说完,徐谦就已是不见身影了 见到徐谦的这般表现,何勋面容间的谦和表情瞬间消失不见,看着徐谦背影的眼神显得有些阴鸷 徐谦这般抢着呈送捷报,显然是想要趁机留给童桓一个好印象,并且还生怕何勋会分到好处,所以就找理由让何勋留了下来,这般心思毫无遮掩,何勋自然是看得明白 但接下来,何勋冷冷一笑之后,却是不再理会徐谦的行为,转身去招呼那位风尘仆仆的信使了 * 快步奔行之下,徐谦很快就赶到了通政使童桓的办公房间门外 然后,徐谦站在门外大声禀报道:“童大人,西北传来了捷报!赵大人全歼了蒙古联军十万兵马!并且还活捉了蒙古联军的主帅巴根!西北大捷!西北大捷!” 随着徐谦的话声落下,房间内顿时是传出了童桓惊喜交加的声音:“什么?西北又有了捷报?快些呈送进来!” 徐谦马上推门而入,只见到童桓已经站起身来翘首以盼,连忙把手中捷报递给了童桓,并且趁机讨好道:“按照信使的说法,赵大人此次率领大军于渭水南岸大胜蒙古联军、活捉了蒙古联军主帅巴根!历经渭水、阶州、小川河三战,全歼了蒙古鞑子十万大军!斩获敌首近三万,俘虏一万三千余,缴获战马总计八千余匹,另有军资无数,且还活捉了蒙古联军主帅巴根!经此一战,蒙古各部元气大伤,亦是大涨我汉人志气,西北边疆今后十年无忧矣!” 童桓拆开捷报细细审阅,脸上的喜色也是越来越重——身为赵俊臣的朝中朋党之一,得知大捷消息之后童桓的喜悦之情比之其他人更要强烈许多——赵俊臣有了这般赫赫战功之后究竟意味着什么,“赵党”官员们又会有怎样的好处,明眼人皆是看得明白 “好!好事!当真是大好事!哈哈,就连蒙古主帅巴根也被活捉了!这几日朝廷百官皆是怀疑小川河大捷的真假,如今有了这般铁证如山,我看他们还要怎么说!” 详细阅读了捷报内容之后,童桓连连赞叹道! 事实上,这已经是赵俊臣这段时间呈给朝廷中枢的第三份捷报了,但此前的两份捷报对于战果统计都是语焉不详,却也引起了朝中百官们的纷纷质疑,“赵党”官员们也就遭到了百官围攻、承受了许多压力,像是徐谦此前一般认定赵俊臣一定是谎报军功的声音在朝廷百官之中绝不是少数 当然,这般情况也是赵俊臣的故意为之,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的战绩愈加有传奇性,就把所有统计汇总于最后一份捷报之中,让捷报里的战果显得更加庞大,以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击那些敌对派系官员的威信与声誉,顺便转移朝廷百官的注意力 如今,有了这份证据确凿、不容置疑的捷报之后,童桓只觉得扬眉吐气 另一边,见到童桓的欢喜模样之后,徐谦趁机讨好道:“下官此前与同僚何勋谈论西北战事的时候,就认定赵大人他必然会立下赫赫战功,谁知道何勋完全不信,还说什么赵大人绝没有领兵作战的本事,如今有了这份捷报传来京城,想必何勋也说不出什么怪话了!” 童桓哈哈一笑,走到徐谦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是一个有主见的聪明人,自然不似何勋那个蠢货一般目光短浅!” 听到童桓的夸赞,徐谦顿时是大喜过望,连连谦虚道:“哪里哪里,都是童大人您教的好!” 然而,徐谦垂首谦逊之际,却没有注意到童桓的讥讽眼神 实际上,何勋早就把徐谦这段时间的种种言论暗中汇报给童桓了,童桓心中颇是厌恶徐谦,只是碍于他是周尚景远亲的身份,一时间不方便出手打压罢了 “哼!赵大人有了这般丰功伟绩,今后我‘赵党’的权势影响必定是要突飞猛进,很快就能与‘周党’并肩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再让这个徐谦好看!不过是一个纨绔罢了,也敢在我面前搬弄是非!” 这般念头转动之际,童桓表面上却是一副器重模样,再次拍着徐谦的肩头,点头道:“这个捷报消息极为重要,我要即刻动身、亲自呈送到文渊阁那边,你这次带来了好消息,今后再给你好处!” 说完,童桓就快步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一脸欢喜得意的徐谦,只觉得自己讨到了好处! * 这些年来,在赵俊臣的运作与维系之下,朝廷的国库与德庆皇帝的内帑皆已是渐有盈余,曾经的财政窘境大为缓解 德庆皇帝却是一位有魄力的皇帝,他深刻明白库房里的银子必须要花出去才能产生价值的道理,见到国库与内帑有了盈余之后,不仅是宫中妃嫔们的日常用度提高了一大截,更还大手笔的翻新紫禁城的宫殿楼宇,时至今日整座皇宫都已是焕然一新,愈加的富丽堂皇、恢弘大气,尽显帝王之气派 在紫禁城的无数殿宇之间,却又有一座不起眼的小殿,这座小殿是德庆皇帝这段时间以来唯一没有花银子修缮翻新的地方,看上去颇为破落 然而,这座破落小殿却是整个朝廷中枢的核心位置、内阁辅臣们的办公之处——文渊阁! 平日里,内阁辅臣们下了早朝之后就会来到文渊阁内处理政务 当童桓匆匆赶至文渊阁的时候,诸位阁老们也正在商议着近段时间的诸般政务 “西北督抚们的绥靖乞和之事,朝廷原本已经极力隐瞒了,没曾想还是泄漏了消息,民间百姓们如今皆是议论纷纷,朝廷威望也是因此而受损,必须要尽快控制舆论才是!沈首辅,依老夫来看这件事并不能禀报于陛下,否则陛下必然会雷霆大怒,到时候也不好收场,所有人都要担待责任,最好是由内阁批一张条子交由顺天府处理!” 文渊阁的正殿之内,周尚景皱着花白眉毛,缓声提议道 听到周尚景的提议之后,李和、程远道两位阁老纷纷是点头赞同,唯有左兰山的表情略有迟疑 身为“赵党”在内阁的代言人,左兰山自然要为“赵党”的利益考量,如今百姓们正因为流言之事而对朝廷暗怀不满,若是再让顺天府亲自出手强行控制舆论,就最是容易引起民怨,顺天府尹稍有处理不慎就要背上黑锅 而如今的顺天府尹霍正源却是“赵党”之人,左兰山自然不希望这般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落在顺天府手上,说不定就要连累霍正源丢掉顺天府尹的关键位置 不过,左兰山终究是没有质疑周尚景的勇气,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也就默认了 自从赵俊臣离开京城之后,“赵党”也就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局面,朝中各大党派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这段时间对“赵党”的攻讦可谓是源源不绝,左兰山身为“赵党”的二号人物平日里为了应付这些事情就已是焦头烂额了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因为朝中百官纷纷质疑赵俊臣前几份捷报的真实性,“赵党”的处境也就愈加狼狈,而左兰山在内阁办公的时候也就愈加表现低调了,轻易不敢提出自己的意见,生怕会让人借题发挥 另一边,首辅沈常茂则是表情略带麻木,点头道:“周阁老所说有理,就这么办吧!” 按理说,内阁首辅与寻常内阁辅臣的权势与影响力相差极大,因为在众位内阁辅臣之中唯有内阁首辅拥有票拟之权,可以在公文与奏本之中加入自己的意见,但沈常茂发现自己成为了内阁首辅之后,整个内阁依然是周尚景说了算,他表面上是风光无限、手持票拟大权的内阁首辅,但实际上只是周尚景的代笔人罢了 对于这般情况,沈常茂多次试图反抗过,但依然是毫无抵抗之力,时至今日早已经认命麻木了,也早就没有了当初的兴奋与得意 沈常茂甚至觉得自己能够顺利成为内阁首辅,只是因为周尚景早就预料到这段时间以来庙堂里的风起云涌,所以就把他推到前台当一个替罪羊罢了 另一边,见到沈常茂同意了自己的提议,又看到左兰山的迟疑不决,周尚景布满皱纹的眼角闪过了一丝轻藐,隐隐又感觉有些无趣 说根到底,庙堂里如今也只剩下德庆皇帝、赵俊臣、七皇子朱和坚等寥寥几人值得周尚景心中重视了,其余之人完全称不上是周尚景的对手 但周尚景脸上依旧是一副和气模样,继续说道:“但有一件事情咱们内阁必须要表明态度了!那就是眼下这一场愈演愈烈的文祸!当初陛下因为郭汤的《鹤溏诗集》而严令厂卫调查各地读书人的反文反诗,那时候陛下正在气头上,咱们皆是不敢相劝,也觉得这件事并不会太过激烈,很快就会结束……” 说到这里,周尚景叹息一声之后,似乎是心中充满了自责:“但老夫也没曾想到,因为西北督抚们瞒着朝廷与蒙古人暗中乞和的事情,却是让这场文祸发生了变化,陛下震怒于东厂未能及时察觉到西北督抚们的欺上瞒下之举,也就再次下旨清洗了东厂的高层太监,这样一来东厂在短短一年之间已经被整顿三次了,新上任的东厂太监自然是心中惶惶,急着要向陛下证明能力,东厂这段时间的办事效率大为提高,调查反文反诗之际也是宁错判不漏过的作派,却是把这场文祸越搞越大,如今已经有不少地方上声誉卓著的大儒受了牵连,整个士林都是人心惶惶……读书人终究是咱们朝廷的根本,这场文祸绝不能长久持续下去!” 程远道连忙点头道:“是啊,老夫也有不少老友以及门人皆是受了牵连,这些日子每天都能收到相关此事的书信,或是求助、或是抱怨,显然是民心动荡了,必须要设法扭转!” 这场文祸就要以清流们受创最重,程远道自然是积极支持周尚景的提议 周尚景又是叹息一声,说道:“这段时间以来,民间的流言蜚语不断,百姓们轻易信了西北督抚们向蒙古人绥靖乞和的传言,说根到底也是因为这场文祸让朝廷伤了读书人的心,所以读书人不愿意为朝廷说话了……如今又是多事之秋,若是再任由这场文祸愈演愈烈的话,朝野必然要生大乱,所以老夫提议咱们内阁所有成员一同去向陛下请命,让陛下他下旨结束这场文祸,并且是把审断各地读书人反诗反文案的事情交由三法司负责,各位认为如何?” 听到周尚景的这般提议,众位阁老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毕竟这是关系到朝野稳定的大事,又有内阁所有人共同背书,也不必担心会引来德庆皇帝的心中不喜,更还能提升他们在天下士子之中的声誉,自然是何乐而不为,唯有沈常茂身为内阁首辅这个时候必须要带头行事,不由稍稍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表态同意了 与此同时,周尚景的眼角余光再次瞄向了左兰山 但他看似昏花浑浊的老眼之中,所映入的人影却并非是眼前的左兰山,而是左兰山身后的赵俊臣 这场文祸从开始到现在,处处都透着蹊跷 先是前少傅郭汤因为赵俊臣大张旗鼓纳妾的事情当众弹劾赵俊臣,也就引来了赵俊臣的激烈打击报复,随后东厂就突然发现了郭汤那本《鹤溏诗集》里的反文反诗;当德庆皇帝命令厂卫调查各地读书人的反文反诗之后,东厂的动作原本并不算很大,却又是因为赵俊臣揭发了西北督抚的绥靖乞和之事让德庆皇帝再次出手清洗东厂,逼得东厂不得不尽快拿出成绩证明能力;而东厂的上层太监屡次遭到清洗之后,按理说继任者至少也应该适应一段时间才能办事才对,但实际上东厂的办事效率反而是提高了许多,就好似有人在暗中通风报信一般! 这所有的蹊跷之处,无不是透着赵俊臣的身影 周尚景敢肯定这些事情即使不是赵俊臣的幕后主使,也必然有赵俊臣的推波助澜! 周尚景也知道赵俊臣想要趁机收获些什么,不过是借着这场文祸的机会出手救下一批士林大儒,赢得天下读书人的好感,进而扭转自己的朝野声誉罢了 实际上,赵俊臣的这般计划成效很不错,周尚景发现赵俊臣的民间声誉确实是发生了显著变化 事实上,周尚景在洞若观火之余,自然也不会毫无动作 发现了有利可图之后,周尚景很快也就顺水推舟了,他的所作所为与赵俊臣毫无区别,皆是想要趁着这场文祸收买天下读书人之心,于是就通过情报网络收集各地读书人的反诗反文,然后再把这些反诗反文暗中交给东厂,最终再暗中出手救下一批有才华、有影响力的读书人,以此来收获这些读书人的感激与投靠 这场文祸闹得如此之大,东厂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只能占一半因素,另一半因素就是因为周尚景与赵俊臣躲在暗中的推波助澜、浑水摸鱼了——而且相较于赵俊臣本人,周尚景却是隐藏更深、耗力更少、获利更大! 在这场文祸之前,周尚景在读书人心中的印象算不上好,虽然并不似赵俊臣一般声名狼藉,但也只能算是毁誉参半,但经过这场文祸之后,周尚景的声誉也同样有了显著改善,已经成为许多读书人眼中的“国之柱石”、“再世寇准”了,若不是赵俊臣借助了西北战事的东风,恐怕还是周尚景的声誉改善效果更加显著 只不过,周尚景毕竟是老成谋国之辈,他固然是利用这场文祸为己牟利,但眼看到这场文祸开始影响朝廷大局之后,也就果断收手了,并且还打算带领内阁辅臣们一同终止这场文祸——这般公私分明的态度,往往就是周尚景最为可怕之处 而与此同时,想到这场文祸的幕后主使很有可能会是远在陕甘三边的赵俊臣之后,周尚景对于赵俊臣的重视也就更深了一层 想到赵俊臣之后,周尚景的眼睛微微一眯,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赵俊臣关于小川河一战的捷报送到朝廷已经有两天时间了,朝廷应该尽快给出态度才对,百官们皆是议论纷纷、争辩不断,却也不是一件好事!” 见周尚景突然间谈及了赵俊臣的捷报,左兰山顿时是忍不住的弯腰低头,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这两天以来,百官们每次议论赵俊臣的捷报,最终都会发展为对“赵党”官员的攻讦与嘲讽,这已经让左兰山有些杯弓蛇影了 赵俊臣此前在所有人心中的印象就是一个只善于理财与弄权的官员罢了,心计手段固然是不可小觑,但任谁也不相信赵俊臣会突然拥有领兵作战的本事——这般印象太过强烈,以至于所有人皆是无法扭转 哪怕是赵俊臣前些日子呈给德庆皇帝的密疏之中明确表示了他会在陕甘三边有大动作,言辞之间颇是信心满满,却也依然是让人难以信服 也难怪百官们会纷纷提出质疑,想想历史上那些文能主政、武能克敌的传奇人物——不论是诸葛孔明、于谦、王阳明等等,皆是流芳百世的千古名臣,也皆是与赵俊臣不可同日而语、绝非一路之人 尤其是赵俊臣的几份捷报看着太过不可思议,偏偏又是语焉不详、缺乏佐证,也就愈加让人怀疑了 正是因为这般怀疑,朝廷也是迟迟没有表态,既不敢随意否定捷报的真实性,也不敢只是因为几份语焉不详的捷报就大加封赏,生怕会闹出笑话 此时,听到周尚景的提议之后,像是沈常茂、程远道等人皆是忍不住面现讥讽 沈常茂更是转头向左兰山问道:“左阁老,你一向是与赵俊臣关系最近,你来说说赵俊臣的几份捷报究竟是真是假?” 面对沈常茂的直接质问,左兰山的态度愈加谦卑谨慎,说道:“这个……本阁当然是希望捷报是真的,但依照朝廷惯例,还需要进一步验证一番才是……等赵大人、梁阁老他们的后续奏疏送来京城,应该就可以确认了” 事实上,这几天面对百官们的纷纷质疑,即使是“赵党”官员们也有些将信将疑了,所以左兰山表态之际也没有多少底气 程远道冷笑道:“也就是说,即使是左阁老也不敢相信那几份捷报是真的了?” 左兰山连忙说道:“本阁只是认为朝廷应该按照既往规矩办事罢了,不应该武断做出结论!” 见左兰山一副生怕别人抓住话柄的窝囊模样,沈常茂的表情满是不屑,又是一顿冷嘲热讽 因为赵俊臣曾经想要吞并“沈党”的事情,让沈常茂对赵俊臣恨意最深,自然是不愿意相信任何对赵俊臣有利的消息,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沈党”经常会利用这几份捷报攻讦“赵党” 这般情况落在周尚景的眼中,却是让周尚景对沈常茂愈加不屑了 在周尚景看来,赵俊臣的几份捷报皆是语焉不详,明显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转移沈常茂之流的注意力 当“沈党”官员们利用这几份捷报对“赵党”大肆攻讦、冷嘲热讽之际,趁着“赵党”无法拿出证据的机会,看似是占了上风,但实际上毫无实际收益,只是占了些口头便宜罢了 毕竟“沈党”也无法证明这些捷报就是谎报军功,即使是证明了这些捷报确实是谎报军功,那也只是赵俊臣的个人罪责,短时间内也无法牵连到所有“赵党”官员 若是“沈党”真想要打击“赵党”,就绝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捷报的真假上面,而是应该利用赵俊臣远离京城的机会收集“赵党”的把柄罪证,趁机扳倒“赵党”几位干将、削弱“赵党”的根基与影响力 可惜,包括沈常茂在内,所有“沈党”官员皆是被那几份看似破绽无数的捷报吸引了注意力,也沉溺于攻讦“赵党”之际大占上风的快感,却是完全忽略了这些情况 “自沈常茂以下,这些‘沈党’官员这些日子以来积极寻找捷报里的诸般破绽,趁机大肆攻讦‘赵党’,所有人都是信誓旦旦、信心满满,认为赵俊臣必定是谎报战功……但他们可曾想过,若是这些捷报皆是不假的话,他们这些日子的表态岂不是要让他们颜面扫地、声誉尽毁?” 周尚景暗思之际,见到沈常茂依旧是对左兰山讥讽不断,程远道也时不时参合几句,不由是暗暗摇头,就想要打断他们继续谈论正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通政使童桓快步闯入了文渊阁的正殿,满是兴奋的大声禀报道:“启禀各位阁老,钦差大人赵俊臣率领大军于渭水南岸大胜蒙古联军、活捉了蒙古联军主帅巴根!历经渭水、阶州、小川河三战,全歼了蒙古鞑子十万大军!斩获敌首近三万,俘虏一万三千余,缴获战马总计八千余匹,另有军资无数,且还活捉了蒙古联军主帅巴根!经此一战,蒙古各部元气大伤,亦是大涨我汉人志气,西北边疆今后十年无忧矣!” 随着童桓的话声落下,文渊阁内竟是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然后,李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下意识的向着周尚景看去;程远道满脸的目瞪口呆,就连手中兔毫掉落也毫无自觉;沈常茂的面色隐隐发白,就好似听到了边防溃败的消息;左兰山则是双眼放光、表情惊喜,悄然间已是抬头挺胸,此前的谨慎谦卑的态度更是一扫而空 至于周尚景,似乎是早有猜测一般,却是不喜不忧,只是面现深思之色 然后,周尚景布满皱纹的老脸突然一笑,打破了文渊阁内的沉默,说道:“诸位,既然是这般大好消息,咱们就尽快前往御书房呈禀于陛下吧……陛下他一定会高兴的!” …… ps:恩,万字大章节 …… 第九百零九章.京师大震(二). …… …… 当众位阁老与童桓匆匆赶至御书房,也很快就受到了德庆皇帝的召见。 众人进入御书房的时候,左兰山却是一副仰首挺胸、步伐轻快的得意模样,完全不见此前畏畏缩缩、小心谨慎的卑微之态。 事实上,或许是前些日子的处境太过憋屈,左兰山这个时候不仅是异常得意,更还有些忘形了。 见到德庆皇帝之后,左兰山竟是不顾地位更高的沈常茂与资历更老的周尚景二人,抢先大声禀报道:“恭喜陛下,陕甘三边再次传来了渭水大捷的消息!” 对于左兰山的这般表现,其余几位阁老皆是忍不住眉头一皱,只觉得左兰山是小人得志。 另一边,听到左兰山的禀报,德庆皇帝也从御案上的一堆奏疏之中抬起头来,却是眉头微皱,道:“哦?赵俊臣又传来捷报了?这次的捷报该不会又是语焉不详吧?” 这已经是赵俊臣送到朝廷中枢的第三份捷报了,第一份捷报是赵俊臣刚刚进入陕甘三边的时候遭遇了数千蒙古骑兵突袭的事情,最终赵俊臣只是凭借着身边数百护卫就依靠地形彻底击溃了这支蒙古骑兵,但这份捷报的战果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自然是引发了许多怀疑;第二份捷报是关于小川河战事的奏本,却是语焉不详、毫无旁证,也同样是引来了许多非议。 简而言之,赵俊臣的前两份捷报送到京城之后皆是引发无数争论,德庆皇帝也是心中怀疑真假,更还要花费大量精力调解百官们的激烈争论,所以德庆皇帝此时听到左兰山的报捷之后,脸上也没有太多喜色,反而是隐隐觉得头疼。 见到德庆皇帝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喜色,左兰山才发现自己没有把事情说清楚,连忙又说道:“禀报陛下,这次是关于赵大人亲率陕甘边军与蒙古联军在渭水南岸进行决战的捷报,经此一战之后,赵大人已是全歼了入侵陕甘境内的十万蒙古联军,总计斩获敌寇首级近三万、抓获俘虏一万三千余、缴获战马总计八千余匹,另有军资无数,并且还活捉了蒙古联军主帅巴根!可谓是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尤其是那么多的俘虏,甚至还活捉了蒙古主帅,这些事情绝对不会有假,到时候一查就知!” 说完,左兰山用眼角余光瞥了沈常茂、程远道二人一眼,又说道:“依臣想来,赵大人的上一份捷报之所以是语焉不详,想来也是因为小川河战事结束之后就要匆匆赶往渭水南岸准备决战的缘故,所以也就顾不上清点战果了,捷报奏本自然是不够详尽,由此足以说明赵大人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绝对称得上是鞠躬尽瘁、抠心沥血了!却没想到只是因为捷报有些语焉不详,就引来了无数的猜忌与非议,实在是让人寒心,如今真相大白之后,想来也不会有人再说怪话了!” 随着左兰山的话声落下,沈常茂与程远道二人顿时是面色一黑。 另一边,听到左兰山的详细禀报之后,德庆皇帝先是目瞪口呆了片刻,然后猛地站起身来,瞪着眼睛大声问道:“你说什么?赵俊臣全歼了十万蒙古联军?还活捉了蒙古联军的主帅?” 见德庆皇帝目瞪口呆的模样,左兰山却是脸上笑意更甚,说道:“确实如此!按照赵大人的说法,经此一战之后,蒙古人已是元气大伤,可确保西北边疆今后十年太平!陛下,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 再次确认了消息之后,德庆皇帝终于是面现狂喜,哈哈大笑道:“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全歼十万蒙古大军,更还活捉了蒙古主帅!即使是太祖当年也少有这般丰功伟绩!朕在位期间能有这般赫赫战功,必然是要记载史册、延传千年,也终于是无愧于列祖列宗了!捷报在哪里?快快给朕呈来!” 德庆皇帝是一位好大喜功的皇帝,更是极为在意百年后史书工笔对自己的评价,但他登基数十年来一直都没有留下什么值得夸耀的功绩,这也一直都是德庆皇帝的心中憾事,如今突然间收到了渭水大捷的切实战报,德庆皇帝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欢喜无限。 然而,当德庆皇帝拿到捷报细细翻阅之后,脸上的笑容却是渐渐勉强了起来。 这份捷报的内容固然是证据确凿、铁证如山,不论是三万俘虏还是蒙古主帅巴根被擒的事情皆是弄不得虚假,事后只要一查就可辨明真假,所以德庆皇帝也不再怀疑赵俊臣这一次是谎报军功了。 然而,让德庆皇帝无法接受的是,这份捷报里至始至终都只是提到了赵俊臣亲自率领陕甘边军全歼了蒙古联军的显赫战绩,显然是居功至伟,却是完全没有提及梁辅臣的名字! 这个时候,德庆皇帝依然不知道梁辅臣遭遇绑架的事情,赵俊臣的上一份密疏里只是说梁辅臣进入陕甘境内之后就染了重病,但德庆皇帝认为梁辅臣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休养之后应该是病情有所好转才对,并且梁辅臣乃是意志坚定、恪尽职守之辈,遇到渭水决战这般重要的战事,哪怕是拖着病体也会积极参与其中,即使是无法亲自坐镇前线指挥战事,也会留在后方主持大局,再加上梁辅臣的钦差正使的身份,这份捷报之中无论如何都应该会提到梁辅臣的名字才对。 梁辅臣是“帝党”的核心成员,对德庆皇帝的忠心毋庸置疑,德庆皇帝也一直是对他信任有加,所以德庆皇帝自然是希望这份赫赫战功能够算在梁辅臣的头上。 只要是这份捷报里提到了梁辅臣的名字,德庆皇帝就会把首功算到梁辅臣的头上,赵俊臣最多也只能捞到一个次功,朝廷今后宣扬这场大捷的时候也会刻意彰显梁辅臣的作用、让世人忽视赵俊臣的功绩,这样的话赵俊臣最终也不会落得太多好处。与此同时,梁辅臣有了这般赫赫战功之后,今后接任内阁首辅、帮助德庆皇帝控制内阁的计划也就水到渠成了。 但现实是残酷的,梁辅臣显然是没有在战事中发挥任何作用,所以这份捷报之中只提到了赵俊臣的功绩,却完全没有梁辅臣的名字,就好似梁辅臣完全不存在一般。 这样一场百年少见的战场大捷自然是好事,但若是这场大捷的功劳尽数归于赵俊臣的话,对于德庆皇帝而言却未必就是好事了。 在德庆皇帝眼中,赵俊臣只是用来吸引民怨与官怨的夜壶罢了,等到新帝登基之后用以杀之立威的待宰肥猪而已,但若是让赵俊臣独揽了这般赫赫战功之后,岂不是就要彻底扭转声誉、甚至还会成为记载史册的千古名臣? 这样一来,德庆皇帝如何还能利用赵俊臣吸引朝野怨气?下一任皇帝如何还能杀他立威? 最重要的是,赵俊臣如今只不过是二十五六的年纪,但就已经是朝廷二品大员、庙堂里的权臣之一了,若是再让他拥有了这般赫赫战功,岂不是就要直接进入内阁主政了?以赵俊臣的年纪来推断,他今后至少还有三五十年的时间经营朝野,最终岂不是要比如今的周尚景更加可怕?到时候这大明朝究竟是姓朱还是姓赵? 从这方面而言,德庆皇帝宁愿是让周尚景得到这份军功,周尚景虽然是老谋深算、权倾朝野,并且已经是与德庆皇帝明争暗斗了几十年,但他毕竟是七十有余了,迟早都会离开庙堂核心告老还乡,却不似赵俊臣一般有着太多隐患。 经过此战之后,民间的读书人与百姓们看待赵俊臣的态度是否会发生变化?赵俊臣亲率明军全歼了蒙古联军之后,是否会让他受到军中将士的拥护?有了这般赫赫战功之后,“赵党”的势力影响是否会迅速扩张? 德庆皇帝深悉帝王心术,对于政局权势之变动也最为敏感,这个时候却是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些事情,对于赵俊臣也就愈加忌惮了。 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养了一只任意拿捏的家猫,却突然发现这只家猫变成了随时都会食人的猛虎,这大约就是德庆皇帝的此时心情了。 心思百转之间,德庆皇帝已是缓缓抬起头来,脸上的笑意也是恢复如初,就好似他如今只是全心全意的为了这场大捷而高兴不已。 “赵俊臣无愧于朕对他们的信任,全歼了蒙古大军十万人、还活捉了蒙古主帅巴根,当真是为朕涨了脸面!”顿了顿后,德庆皇帝稍稍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当然,这份捷报里虽然是没有提及梁辅臣的名字,只是说赵俊臣亲自坐镇前线指挥作战,但想来梁辅臣身为钦差正使也有留在后方指挥大局的功劳!” 德庆皇帝不希望赵俊臣独揽大功,所以他依然是打算用梁辅臣来瓜分赵俊臣的功绩。 有了这般铁证如山的大捷军功之后,左兰山却是胆气大壮,见到德庆皇帝的说法之后,马上说道:“陛下,依臣看来,赵俊臣此人一向是懂得规矩,只要是梁阁老在这场战事中发挥了作用,就一定会名列首功,但这份捷报之中完全没有提及梁阁老的名字,再加上赵大人上一份密疏中提及梁阁老身患重病的事情,显然是梁阁老的病情未愈依然留在后方休养、未能发挥任何作用的缘故!” 周尚景的眼神波动了片刻之后,也是说道:“陛下,老臣也认为,梁阁老他这次怕是没有发挥太多的作用,梁阁老是一位实干、刚直的老臣,他的为人秉性一向是让老臣心中钦佩的,若是让他无功受禄、坐享其成的话,怕是只会让他感到难堪。” 随着左兰山与周尚景的陆续表态,旁边的沈常茂、程远道、李和三人稍稍犹豫之后也是纷纷是表态附和。 他们固然也不希望赵俊臣独揽大功,但他们都看得明白德庆皇帝想要推动梁辅臣成为内阁首辅、进而控制内阁的计划,所以就更加不希望德庆皇帝把这场大捷的首功算在梁辅臣的头上!毕竟,庙堂里几大派系的争斗终究是百官们的内部纷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让赵俊臣暂时得意一段时间并不是什么大事,今后终究有机会扳回一局,但若是让德庆皇帝控制了内阁的话,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见到几位阁老纷纷是驳了自己的态度,德庆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怒意。 尤其是看到左兰山积极为赵俊臣争取利益的态度,更是有些怒其不争的恼火。 自从察觉到赵俊臣的崛起势头渐渐无法抑制之后,德庆皇帝就想要利用左兰山来分裂“赵党”、削弱赵俊臣的权势影响,毕竟左兰山身为“赵党”的二号人物,表面上的身份却是内阁阁老,还要比赵俊臣更加尊贵许多,完全有资格与赵俊臣分庭抗礼。 这段时间以来,各大党派利用赵俊臣离开京城的机会纷纷攻讦“赵党”官员,但“赵党”至始至终都没有承受太多的损失,这并不是因为左兰山能够撑住场面、顶住压力,而是因为德庆皇帝暗中庇护的缘故,而德庆皇帝的这般做法就是为了让左兰山能够在“赵党”内部树立威望,让“赵党”官员们明白左兰山也同样可以庇护他们,为今后的“赵党”分裂奠定基础。 这般情况,德庆皇帝也向左兰山暗示过好多次了。 只可惜,左兰山却不是那种狼子野心之辈,也完全没有与赵俊臣为敌的勇气,这个时候更是一副赵俊臣立下赫赫战功之后与有荣焉的模样,让德庆皇帝只觉得这个人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只懂得向主人摇尾巴讨好的天生狗才。 “左兰山这个狗才!身为一介内阁辅臣却只懂得唯赵俊臣马首是瞻,也不觉得丢脸!不仅是对朕的苦心视而不见,更还是愚蠢至极毫无眼光!他难道就想不明白,赵俊臣有了这般功绩之后,就很有可能要进入内阁辅政了,但不论是朕还是周尚景,又或者是沈常茂以及其他内阁辅臣,又岂会容忍内阁之中出现两名‘赵党’成员?若是赵俊臣当真是进入内阁的话,岂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很快就要从内阁出局了!这个蠢货偏偏就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暗怒之余,德庆皇帝表面上却是不动神色的模样,也不与众人继续争论,点头道:“这份捷报只是为了向朝廷告知战事结果,至于梁辅臣在这场战事期间究竟有没有发挥作用,还是等到请功奏疏送到京城之后再做论断吧!“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的眼睛微微一眯,继续说道:“朕这个时候,倒是更关心另外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赵俊臣前段时间呈交于朕的那份密疏内容,赵俊臣在那份密疏之中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可以击败蒙古联军,还认为战后会有进一步收复河套的机会,让朝廷早做准备,但那个时候咱们君臣都不敢肯定赵俊臣一定可以率军击败蒙古联军,固然是有所准备,但并不是特别充分,如今赵俊臣已经实现了诺言、确实是一举全歼了蒙古联军,而朝廷也是是时候有所动作了!” 说话之际,德庆皇帝的表情隐约有些兴奋。 赵俊臣的隐患终究是今后的事情,对德庆皇帝而言,若是自己在位期间能够收复河套的话,今后的史书评价也会提高许多,殡天之后甚至还可以在庙号里加上一个“圣”字以显尊荣。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忌惮,又补充道:“当然,朝廷即使是要出兵收复河套,也是要交给梁辅臣出面主持,梁辅臣是老臣子了,对陕甘三边的局势也更加熟悉,终究是稳重一些……至于赵俊臣嘛,这段时间也确实是劳苦功高,所以朕打算让他即刻返回京城,一方面是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另一方面也是庙堂里的诸般事宜皆是离不开他,尤其是战后的军功封赏、出兵河套的后勤准备,都需要他来出手解决……但在赵俊臣返回京城之前,朝廷也要尽快拿定主意,应该如何封赏赵俊臣这段时间的功绩!……这是第二件事情!” 听到德庆皇帝的说法之后,在场众人纷纷是表情一凛,知道重头戏来了! …… …… 第九百一十章.京城震动(三). …… …… 德庆皇帝向众位阁老询问意见之际,表情间满是肃穆,让人看不出任何态度偏向。 显然,德庆皇帝也尚未拿定主意,所以就任由众位阁老畅所欲言了。 另一边,阁老们也纷纷陷入了沉思。 朝廷出兵收复河套的事情,并没有太多需要商议的地方,众位阁老皆是明白德庆皇帝迫切想要借助这件事确立自己青史地位的心思,如今也确实是朝廷收复河套的大好机会,自然是不会驳了德庆皇帝的高昂兴致。 但朝廷究竟应该如何封赏赵俊臣,却是一件非常严肃的政治议题,会影响到往后许多年的朝廷格局变动,必须要德庆皇帝与诸位阁老认真讨论才能做出决定。 实际上,朝廷中枢也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毕竟赵俊臣早就已经是官居正二品的户部尚书了,如今又立下了赫赫战功,朝廷的封赏手段不外乎就是两种,一是赐封爵位,二是入阁辅政。 赵俊臣如果只是一位与朝廷各大派系毫无利益纠葛的老迈臣子,这件事情也同样没有任何需要商议的地方,一举全歼蒙古十万大军的功勋,足以同时获得两种封赏,既是赐封爵位也是入阁辅政,也唯有这般嘉奖才可以表明朝廷的重视与慷慨。 但赵俊臣的年纪实在太轻了,他与朝廷各大派系的关系也称不上和睦,各位权臣大都不希望赵俊臣的权势扩张太快,所以朝廷给予赵俊臣的封赏自然是不能太过丰厚。 当然,朝廷给予赵俊臣的的封赏也不能太少,否则就必然会引来赵俊臣本人的强烈不满——局势发展到目前这一步,却是任谁也不能忽视赵俊臣的态度了。 或是赐封爵位,或是入阁辅政,这两种封赏至少也要保证其中一个才行——这也是御书房内绝大多数人的心中判断。 这两种封赏方法各有利弊。 若是朝廷为赵俊臣赐封爵位的话,看似是华而不实,只是让赵俊臣的地位愈加尊崇一些而已,但潜在影响却是极为深远。 明朝的规矩是“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寻常明朝官员若想要封爵就必须要有显赫军功才行,像是于谦、王明阳这般文武双全的千古名臣皆是可遇而不可求,自德庆皇帝登基以来,满朝文官之中也唯有赵俊臣达到了封爵的标准。 明朝爵位乃是超品官阶,一旦是朝廷赐予赵俊臣爵位的话,赵俊臣就会拥有满朝文官之中独一份的殊荣,到时候就算是众位阁老见到赵俊臣也要主动行礼问安,这必然会让赵俊臣的威望大涨,说不定就会引发百官纷纷投效的局面。 另一方面,若是让赵俊臣入阁辅政的话,也必然会让赵俊臣的权位大涨,从今往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干预朝廷政策走向,但任谁都知道赵俊臣早就有了阁老之实,左兰山实际上就是赵俊臣的内阁代言人,朝廷诸般政策无论如何也绕不开赵俊臣,这般情况下让赵俊臣升为阁臣也不会过多改变朝廷现有格局。 更何况,赵俊臣若是入阁辅政的话,户部尚书的位置也就空置了下来,对户部的控制力必然会降低许多,这将是各大派系插手户部的大好机会。 这般综合考虑之下,对于各派势力而言,让赵俊臣入阁辅政反而是更加容易接受一些。 御书房内众人尽皆是老奸巨猾、心思谨密之辈,却是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利弊。 暗思之际,众位阁老皆是沉默了片刻。 然后,首辅沈常茂率先说道:“陛下圣明,蒙古诸部先是经历了连年天灾,如今又被赵俊臣全歼了十万大军,可谓是元气大伤,正是我朝出兵收复河套的天赐良机!老臣也赞同朝廷应该即刻动员起来,调集人力物力赶往陕甘三边,准备下一步的战事!当然,这件事情理应交由梁阁老全权负责,赵大人他幸苦了这么长时间,也确实是应该回京休息了!” “老臣附议!” “老臣也认为,朝廷应该趁机收复河套,以展现陛下之天威!” 随着沈常茂的话声落下,众位阁老也皆是表态赞同。 此前,众位阁老并不赞同梁辅臣瓜分赵俊臣的军功,乃是担心梁辅臣有了军功之后会被德庆皇帝即刻召回京城、并且是顺理成章的出任内阁首辅之位,到时候任谁也无法阻止德庆皇帝控制内阁的计划了。 但若是让梁辅臣全权负责朝廷收复河套之事,今后只要是河套地区的局势不能彻底平定,梁辅臣就迟迟不能回京,再等到梁辅臣彻底稳定了河套局势、可以返回京城的时候,恐怕时间已是五六年之后了,朝廷格局亦是时过境迁,德庆皇帝也就错失了控制内阁的机会。 就这样,各取所需之下,德庆皇帝与众位阁老很快就议定了朝廷出兵收复河套的事情。 然后,御书房内的君臣众人开始商议朝廷封赏赵俊臣的事情。 这一次,依然是沈常茂率先开口表态,缓缓道:“赵俊臣一举全歼蒙古联军十万兵马之功绩,必然会受到天下瞩目,朝廷理应重赏于他……老臣认为,赵俊臣的理政能力不凡,这几年主持户部可谓是政绩斐然,也是时候让他入阁辅政了,老臣身为内阁首辅,也殷切希望内阁里能多几位像是赵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 表态之际,沈常茂的表情间满是激赏与欣慰之意,就好似赵俊臣是他亲手提拔的杰出后进。 然后,沈常茂的目光微微一闪,似乎是临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只是……赵俊臣的年纪终究是稍轻了些,经验资历也是略有不足,就这样让他直接入阁辅政似乎是有些拔苗助长,也会引来许多争议! 古语有云‘不历州县,不拟台省’,又有言曰‘宰相必起于州部’,也正好赵俊臣缺乏治理地方的经验,老臣认为朝廷不妨是先为他加封少傅以及翰林学士的衔职,既是表明朝廷的封赏与嘉奖之意,也是为他今后入阁辅政做出铺垫,然后再把他派去一个容易出政绩的地方担任巡抚或者总督之位,就这样历练三五年时间,任满一届之后再让他回京入阁,到时候他的资历、年纪都会增涨不少,再是入阁辅政也就名正言顺了!” 沈常茂的这般提议显然是居心不良,不仅是刻意削减了赵俊臣的封赏,更还想要趁机让赵俊臣调离庙堂核心一段时间。 趁着赵俊臣离开京城中枢的这段时间,足以让朝廷各大派系办成许多事情了。 另一边,程远道顿时是心领神会,马上附和道:“老臣认为沈首傅所言有理,若是陛下为赵俊臣加封少傅兼翰林的衔职,天下人都会明白赵俊臣很快就要入阁辅政了,这般封赏足以服众……至于让赵俊臣出任一届封疆大吏的提议,也确实是一桩好事,有了治理地方的经验,赵俊臣的性子也会磨练老成一些,不论朝廷还是赵俊臣到时候皆是大有益处。” 明朝时期,皇权压制臣权,内阁地位颇为尴尬,看似是代替了明初内书省的职能,内阁首辅的权高位重也不逊于明初宰相,但实际上它始终都没有明确法定地位,并不是名正言顺的中枢机构,在法律意义上只能算是皇帝的私人顾问机构。 所谓的“内阁阁老”,也只是一个约定俗成的称呼,并非是一个明确存在的明朝官职,阁臣们的任用去留、权力大小,均是没有明确规定——这般情况下,内阁辅臣们面对皇帝之际自然是处于天然弱势。 当然,内阁辅臣在官职上依然有一个较为明显的标志——那就是同时兼任三孤与殿阁大学士这两种虚衔。 简而言之,一名官员被皇帝封为少师、少傅、少保之一的前提下,若是再被皇帝加封为殿阁大学士,就意味着该名官员拥有了入阁辅政的权力,也就成为了所谓“阁老”之一了。 如今,沈常茂与程远道的提议,也正是出于这般缘故,朝廷若是为赵俊臣同时加封了少傅与翰林的虚衔,就意味着赵俊臣距离阁老之位只剩下半步之遥,到时候任谁都会明白赵俊臣很快就会入阁辅政,担任封疆大吏也只是一种过渡手段、积累资历与经验而已,这般封赏略显吝啬,但也勉强说得过去。 不过,沈常茂与程远道的心中算盘固然精明,但旁人也不是傻子。 左兰山依然是一副自甘走狗的忠心模样,当即就开口反驳道:“沈首辅、程阁老,本阁却是无法赞成两位的说法!所谓‘不历州县,不拟台省’、‘宰相必起于州部’云云,都只是唐宋时期的规矩罢了,但本朝却从未有过这般规矩!实际上,自嘉庆皇帝以来,我朝就时常会有翰林院的清贵之官直入内阁辅政,并且本阁记得程阁老您本人也没有治理地方的经历,如今不也同样是阁老之尊?为何轮到赵大人的时候就特意要求治理地方的经验了?沈首辅您刚才还说朝廷一定要厚赏赵大人,怎么到了后面又要寻理由刻意降低了封赏?岂不是前后矛盾?若是真这样做了,岂不是要让世人寒心?” 顿了顿后,左兰山又说道:“依本阁的想法,以赵大人如今的功勋与地位,别说是直接入阁辅政了,就算是入阁辅政的同时再为他赐封一个伯爵之位也没人敢不服气!” 自从收到了赵俊臣的捷报之后,左兰山可谓是腰杆一挺、胆气大壮,如今见到沈常茂与程远道二人的意图不轨之后,更是直接开口驳斥,没有丝毫退让之意。 听到左兰山毫不客气的反驳,沈常茂与程远道皆是面现怒意,但左兰山的说法也确实有道理,两位阁老一时间却也无法还击。 最终,沈常茂只是冷哼一声,说道:“本阁的提议皆是出于一片公心,赵俊臣的年纪略轻、资历略浅,固然是立下了不少功劳,但也招惹了许多麻烦,这段时间因为赵俊臣所引发的庙堂动荡,所有人皆是看得明白!而内阁乃是庙堂核心之所在,赵俊臣的性子还是略有不足,让他暂且担任一届封疆大吏磨练心性,也是本阁的秉公之言!” 程远道也是点头道:“是啊,赵俊臣的能力、功勋自然是值得称赞,但他这些年来的种种做法可谓是争议不断,终究是年轻气盛了一些,这般情况下让他单独负责一部或一省之事自然是绰绰有余,但让他统帅全局却是略有不足了,还是再磨练一段时间比较好。” 把赵俊臣调离京城的想法,原本只是沈常茂的临时提议,并不打算太过坚持,但如今因为左兰山毫不留情面的反驳,却是让沈常茂与程远道二人打算坚持到底了。 但左兰山依旧是毫不退让,冷笑道:“本阁却是不以为然!即使是不谈功劳,赵大人他的办事理政之能也绝不逊于咱们这些阁臣,自古以来任何肯干实事的官员,哪个不是争议不断?哪个不是树敌无数?恐怕唯有那些从来不干实事、只懂得嘴上夸夸其谈之辈,才会一辈子没有任何争议吧?” “左兰山!你……无礼!” 这一番话却是踩中了程远道的痛脚,只觉得左兰山这是在暗讽自己,顿时是勃然大怒。 见到沈常茂、程远道与左兰山的争论,德庆皇帝的眉头微皱,对于沈常茂的提议既是暗暗有些心动,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若是利用赵俊臣入阁辅政之前尚还需要磨练为借口,趁机把赵俊臣调离京城一段时间,固然是可以压制赵俊臣的权势扩张,但这般做法落在世人眼中,只怕是会觉得朝廷吝于嘉奖功臣、有卸磨杀驴之嫌,赵俊臣本人也未必就会任由拿捏。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的目光在沈常茂与程远道二人身上微微停留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深意。 也不知道是何缘故,自从德庆皇帝暗示了自己要废黜太子朱和堉、另立七皇子朱和坚的态度之后,沈常茂与程远道二人竟是越走越近了,不仅是诸般观念愈加相似,相互间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了。 要知道,程远道身为“太子党”内仅次于太子朱和堉的二号人物,从前他与沈常茂的关系一直都是水火不容的。 似乎,“沈党”与“太子党”之间渐渐有了一些合作迹象。 并且,沈常茂的这般提议也让德庆皇帝有些熟悉。 德庆皇帝前些日子考察七皇子朱和坚的时候,也曾向朱和坚询问过赵俊臣一旦是形成尾大不掉之势的情况下应该如何处置的问题,当时朱和坚的答案正是“不历州县,不拟台省”与“宰相必起于州部”这两句古训! 这般情况,太过于巧合,让德庆皇帝不得不深思一二。 当然,德庆皇帝如今对朱和坚的印象正佳,并没有怀疑朱和坚在这些事情上所发挥的作用,只是他向来是精通帝王心术,也是本性多疑之辈,察觉到一丝迹象之后就会下意识的心中猜忌,觉得自己应该暗中派人调查一番。 诸般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但德庆皇帝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是转头向着沉默不语的周尚景问道:“周阁老,关于朝廷封赏赵俊臣的事情,你可有什么想法?” 周尚景似乎是心中早有定论,当即答道:“陛下,老臣认为,赵大人全歼了蒙古联军十万兵马,又为朝廷下一步收复河套营造了大好局面,朝廷理应厚赏,但具体的封赏方法由陛下您圣裁独断即可,老臣皆是没有意见……但不论是朝廷如何封赏赵俊臣,都应该让赵俊臣继续留在京城中枢做事。” 听到周尚景的这般表态,沈常茂不由又是面色一沉,只觉得周尚景这是故意让自己难堪。 周尚景并没有在意沈常茂的脸色,只是缓缓说道:“陛下明鉴,朝廷中枢目前还离不开赵俊臣!且不谈商税整改、川盐开发、农务改制、西北数省灾情赈济等等事情,如今皆只是刚刚起步,除了赵俊臣之外只怕是无人可以担负这些重任…… ……再说陕甘三边迎来了一场百年未有的大胜,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朝廷也必须要尽快拿出大笔银子犒赏各军,再考虑到赵俊臣前段时间为了激励军中士气,刻意提高了军功赏银的标准,老臣粗略估算了一下,朝廷至少也要准备三百万两银子,国库想要拿出这笔银子怕是有些吃力,依然是需要赵俊臣的周转手段…… ……除此之外,朝廷若是真想要顺利出兵收复河套,后勤、军饷、军粮、赏银皆不可少,这些事情也同样需要赵俊臣设法拿出钱粮…… ……并且,赵俊臣乃是此次全歼蒙古联军的首功之臣,若是给他的封赏太少的话,其余官员的封赏也必须要相应降低才行,到时候不仅是无法服众、天下寒心,将士们也会士气低迷,同样会影响到后续收复河套的计划…… ……还有,诸位不要忘了朝廷针对南京六部的计划,也少不了赵俊臣的配合出力……” 周尚景在表态之际,依然是一副不急不缓、徐徐道来的模样,但御书房内君臣众人的表情却是不断变化,像是左兰山、童桓二人的表情皆是欢喜雀跃,程远道、沈常茂的脸色则是愈加难看,而德庆皇帝则是面色沉重。 周尚景看似罗哩罗嗦的说了一大堆,好似没有任何重点,又好似没有任何态度,但实际上他的意思很明确——朝廷目前的钱粮缺口极大,一旦是赵俊臣心怀不满、尥蹶子不干了,怕是整个庙堂运转都会瘫痪!所以不仅不能把赵俊臣调离京城,更还不能亏待了赵俊臣、让赵俊臣感到寒心,对于赵俊臣必须要以安抚为主。 周尚景的说法,似乎是过于夸大了赵俊臣的作用,但德庆皇帝也不得不承认周尚景所言有理。 对于德庆皇帝而言,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打压赵俊臣的崛起势头,而是尽快派兵收复河套,以此来确立自己的历史地位,这件事情绝对绕不开赵俊臣,一旦是朝廷对赵俊臣的封赏太轻,让赵俊臣心怀不满、“称病告休”的话,失去了赵俊臣的筹备钱粮,朝廷收复河套的计划只怕也要胎死腹中了。 此前,德庆皇帝与各派系皆只是一心想着削减赵俊臣的封赏、压制赵俊臣的崛起之势,却是有些急功近利、想当然耳了。 若是忌惮赵俊臣的权势扩张太快,今后还有无数机会进行打压,但若是错过了这次收复河套的机会,今后只怕是再难寻到良机了。 为了朝廷的诸般计划可以顺利进行,哪怕是心里万般不愿意,德庆皇帝如今依然要安抚与厚赏赵俊臣。 无论如何,赵俊臣的封赏绝不能太少! 想到这些,德庆皇帝的心中不由是暗暗警惕,只觉得朝廷在钱粮方面对赵俊臣渐渐是依赖太深了,这般情况必须要有所扭转才行。 迟疑片刻后,德庆皇帝终于是下定了决定,缓缓说道:“周阁老所言有理……赵俊臣乃是国之重臣,如今又立下了大功,朝廷自然应该厚赏,不可让世人寒心……如今陕甘三边的请功奏疏尚未送来,但已是可以确认赵俊臣的居功至伟……司礼监何在?为朕代笔制诏!” 说话之际,德庆皇帝脸上有些笑意,似乎是认为朝廷对赵俊臣的嘉奖是一件喜事,但所有人都能看出德庆皇帝的笑意牵强。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很快就有一位司礼监太监匆匆拿着一份空白圣旨与笔墨赶来,随时准备根据德庆皇帝的意思书写圣旨。 只见德庆皇帝声音一扬,继续说道:“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赵俊臣于火筛入寇之际抵御来犯鞑敌,全歼蒙古联军十万兵马,乃是百年未有之大胜,亦是大涨天朝之士气,当是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朕心甚慰!思及赵俊臣近年治理户部,亦是成效卓著、功勋极多,可谓是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岂不嘉之以宠命乎! 兹授赵俊臣为当朝少傅、东阁大学士,回京后可入文华阁辅政,并册封为不世新成伯、食俸八百,另赐玉牌一面、明珠十颗、金银各三千,钦此!” …… 六千字大章节。 今天第一更,凌晨左右还有一章,依然会是四千字以上大章节。 本周周五之前,虫子在家闲着,所以每天双更。 …… 第九百一十一章.京城震动(四). …… …… “兹授赵俊臣为当朝少傅、东阁大学士,回京后可入文华阁辅政,并册封为不世新成伯、食俸八百,赐玉牌一面、明珠十颗、金银各三千,钦此!”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不等其余众人有所反应,左兰山就已经是大声说道:“陛下圣明!” 在左兰山的原本设想之中,赵俊臣的最终封赏只要能确保入阁辅政与赐封爵位其中之一就算是实现目标了,但如今德庆皇帝不仅是同时授予了赵俊臣少傅与东阁大学士两种衔职,这就意味着赵俊臣从今往后就是阁老一员了,更还册封赵俊臣为“不世新成伯”! 伯爵乃是明朝爵位之中最低一档,所谓“不世”就是无法世袭罔替的意思,这般爵位自然是最差一档,但毕竟是超品阶的伯爵之位,乃是朝中百官的独一份殊荣,“赵党”今后必然会声势大涨! 事实上,这也是德庆皇帝刻意削弱了赵俊臣的爵位封赏,却是担心赵俊臣的年纪太轻,今后再有功绩的话,朝廷会陷入赏无可赏的尴尬。 但这般封赏之丰厚,依然是完全超出了左兰山的意料,所以左兰山的表现极为激动,等到德庆皇帝话声刚落就连声表态称赞,就好似生怕德庆皇帝反悔似得。 另一边,沈常茂与程远道二人则是面面相觑、表情阴沉,看向周尚景的表情满是复杂与疑虑。 他们二人白废了诸多口舌与心思,最终依然是没能降低赵俊臣的赏赐,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周尚景的“仗义执言”! 心中无奈之余,沈常茂与程远道也是心中奇怪,不明白周尚景同样是赵俊臣的朝中政敌,这次为何要刻意为赵俊臣的谋取利益。 “难道,周尚景这是想要故意捧杀赵俊臣?……毕竟,赵俊臣所受封赏越高,今后也就越会遭受陛下的忌惮……若是这样的话,赵俊臣固然是得意一时,但今后只怕是下场不妙……”沈常茂心中暗暗猜测道。 实际上,沈常茂的这般猜测已经非常接近事情真相了。 随着周尚景的年纪越加老迈,迟早都会告老还乡、远离庙堂,但他与德庆皇帝明争暗斗了数十年,一直都没有让德庆皇帝占到多少便宜,不由是担心自己与德庆皇帝的恩怨会波及家族后代,所以他近年来一直都想要与德庆皇帝缓和关系。 但周尚景看似是权倾朝野,许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他身为百官领袖、“周党”魁首、臣权代表,就必须要维护百官与朋党的利益,否则就必然会受到百官与朋党们的反噬,但若是他出手维护百官与朋党的利益,就必然会与德庆皇帝产生冲突,双方的关系也永远无法缓和。 然而,赵俊臣的快速崛起,却是让周尚景寻到了另辟蹊径的机会——若是让赵俊臣成为了德庆皇帝心中的主要忌惮目标,德庆皇帝对周尚景的敌意也就会逐步淡化,等到德庆皇帝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控制赵俊臣的时候,双方甚至还会有合作机会,到时候周尚景的家族后代自然是无忧了。 事实上,若非是周尚景的刻意纵容,赵俊臣的崛起也不会是这般迅速。 如今,赵俊臣的权势影响已经是完全超过了德庆皇帝的心中底线,也很接近周尚景的心中预想了。 然而,眼看着计划将成,周尚景此时依旧是没有任何异常表现,在沈常茂与程远道二人的注视之下依旧是一副垂首低目、精力不济的老迈模样,就好似他刚才完全没有参与讨论一般。 另一边,德庆皇帝见到左兰山的激动表现,眼中则是闪过了一丝阴鸷。 左兰山显然是自甘成为赵俊臣的走狗,完全没有分裂“赵党”的野心,这样一来此人对于德庆皇帝也就完全无用了。 所以,德庆皇帝传达了旨意之后,却是转头向左兰山吩咐道:“左阁老,朕如今不仅是征召赵俊臣入阁辅政,更还册封爵位于他,这件事非同凡响,必须要有一位有份量的大臣赶去陕甘传旨才是……朕思来想去,这件事交由你来负责最为合适,就由你赶去花马池营一趟吧……恩,朕会让礼部侍郎鲍文杰与你一同行动。” 听到德庆皇帝的这般说法,御书房内众人纷纷是表情微变,沈常茂、程远道二人的目光更是转向了左兰山身上,眼神中满是幸灾乐祸与兴奋。 朝廷的目前局势离不开赵俊臣的周转钱粮,所以朝廷并不能削弱赵俊臣的封赏,但也不能任由赵俊臣的权势过于膨胀,所以打压“赵党”势力依旧是题中应有之义! 如今赵俊臣正在陕甘三边主持边防,若是再把“赵党”二号人物左兰山调离京城,那么“赵党”就会群龙无首,到时候岂不是任由拿捏? 最重要的是,内阁里的“赵党”成员只需要一人也就够了,趁着左兰山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各派系自然有办法把左兰山踢出内阁,到时候就算是赵俊臣入阁辅政也依然是孤掌难鸣,掀不起太多风浪。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御书房内几位老谋深算的阁老们只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左兰山离京后的诸般后续效应。 然而,左兰山却好似完全看不明白这些事情,竟是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任何抗拒,脸上还有一些喜意,就好似是认为自己亲自赶去陕甘三边为赵俊臣传旨乃是荣幸之事,却是立即领旨道:“臣遵旨!” 德庆皇帝也依然是一副器重模样,表情温和的吩咐道:“左阁老你赶到陕甘三边之后,向赵俊臣传达朕的封赏旨意只是其中之一,另还有三件事情需要你注意一下,首先是确认渭水大捷的证据属实,并且把敌寇主帅巴根押到京城;其二是催促赵俊臣与你一同赶回京城,不要让他继续滞留陕甘,其三是代朕确认一下梁阁老的病情,他自从抵达陕甘三边之后就生了重病,至今也没有任何消息,朕实在是有些担心,今后朝廷收复河套的事情还需要他来全权负责。“ 左兰山垂首道:“臣明白,一定会为陛下处理妥当!” 接下来,德庆皇帝与诸位阁老又商议了一些朝廷事宜,尤其是出兵收复河套的诸般细节,需要御书房内众人敢在明日早朝之前拿定主意。 在此期间,周尚景趁机向德庆皇帝提及了天下读书人正因为一场“文祸”而人心惶惶的事情,希望德庆皇帝能够尽快阻止厂卫们对读书人的监控与抓捕。 德庆皇帝掀起这场文祸,原本也并不是想要抓捕多少读书人入狱,而只是见到天下读书人非议朝政之风渐胜之后出手进行敲打罢了,如今见到周尚景与众位阁老的请命之后,思及朝廷今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皆是离不开读书人的舆论支持,也就同意了众位阁老的请示。 等到天色渐暗之后,德庆皇帝眼见到周尚景、程远道两位年迈老臣渐渐有些坚持不住,终于是结束了谈话,让诸位阁老离开了御书房。 等到诸位阁老纷纷离开御书房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却是愈加肃穆,皱着眉头暗暗思索了片刻之后,向着身边太监吩咐道:“传朕旨意,召东西二厂的厂督前来御书房,朕有事吩咐他们。” 随着德庆皇帝的旨意传出,很快就有两名中年太监匆匆赶到了御书房。 这两名太监一个名叫吴忻彦,一个名叫孔镇,分别是司礼监与御马监的大太监,东西二厂经过屡次整顿之后,这两人正是现任的东西厂督。 等到吴忻彦与孔镇二人行礼问安之后,德庆皇帝缓缓吩咐道:“有三件事交由你们去办,首先,朕这些日子收集了一些百官弹劾阁臣左兰山的奏疏,如今正存放在司礼监那里,你们等到明天左兰山离开京城之后,就把这些弹劾奏疏里所列举的种种罪证透漏给都察院里的各派御史,但不要让他们知道这是朕的意思……” 听到德庆皇帝的说法,吴忻彦与孔镇二人表情皆是一惊,知道左兰山在阁老位置上恐怕是坐不长久了,连忙是领旨答应。 德庆皇帝继续说道:“至于第二件事,则是派人暗中调查户部官员的具体情况!赵俊臣的钱粮周转、理财做账之术,在百官之中可谓是无人可及,但户部官员这些年来也应该学到了赵俊臣的几成本领,如今朝廷的钱粮运转依赖赵俊臣太深,这般情况必须要尽快扭转!所以,朕想要知道户部官员之中有谁的理财本领最高,又有谁对赵俊臣并不是那般忠心耿耿……此外,也同时要派人留意朝野间所有善于理财之术的官员百姓,若有发现就及时通报于朕!” 吴忻彦与孔镇二人又是心中一震,依然是不敢怠慢、连忙领命。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稍稍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还有第三件事……派人暗中调查七皇子朱和坚这段时间以来是否与沈常茂、程远道二人有过秘密联络之事……”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又说道:“这三件事情,皆是涉及机密,若是东西二厂依然是办事不利,甚至是再次泄露了消息,那就不要怪朕再次出手整顿了!” 德庆皇帝所吩咐的三件事情,可谓是一件比一件敏感,先后涉及到了左兰山、赵俊臣、程远道、沈常茂、朱和坚等人。 东西二厂经过德庆皇帝的屡次清洗整顿之后,如今正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的局面,如今听到德庆皇帝再次提及整顿之事,只吓得吴忻彦与孔镇二人心惊胆战,连忙保证道:“还请陛下放心,奴婢等人必然是用心办事,绝不敢再让陛下失望!” 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挥手让他们离开御书房了。 等到吴忻彦与孔镇二人离开御书房之后,德庆皇帝依旧是坐在御案后方沉吟不语,即使是身边太监提醒德庆皇帝应该用晚膳了也是毫不理会,却是无人知晓德庆皇帝这个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 却说,赵俊臣一举全歼蒙古联军十万兵马、很快就要入阁辅政并且被封为新成伯的消息,只是很快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时间,百姓们纷纷是兴奋莫名的议论纷纷,官员们纷纷是认真考虑着朝廷格局的今后变化,几位权臣们也是各有图谋、暗中准备。 而左兰山却是没有理会这些事情,离开了御书房后就返回了自己的府邸,命人安排车马、收拾行装,准备等到明天早朝结束后就即刻赶往陕甘三边向赵俊臣传达封赏旨意。 却说,就在左兰山即将要一切准备妥当之际,他正在国子监读书的小儿子左魁文却是匆匆赶回到了左府。 赶回左府之后,左魁文马上就找到了左兰山,表情激动的问道:“父亲,我听到消息,赵俊臣赵大人他在陕甘三边一举全歼了蒙古联军十万兵马,而陛下与众位阁老商议封赏之际,沈首辅与程阁老皆是认为朝廷应该暂时不要让赵俊臣直接入阁辅政,但最终因为父亲您的坚持与力争,赵俊臣最终还是成为了内阁辅臣?最终陛下还让您亲自赶去陕甘三边向赵大人传旨?” 左魁文询问之际,左兰山正在慢悠悠的品茶,然后点头道:“其实,赵大人最终能够同时获得入阁与封爵的赏赐,主要还是因为周阁老的秉公之言、陛下他的审时度势,但为父也确实发挥了一些作用,说了一些公道话!” 听到左兰山的回答之后,左魁文的脸上满是懊恼之态,大声说道:“父亲,你糊涂啊!您怎么就看不明白,不论是陛下还是朝中各派权臣,皆是不希望赵大人的权势扩张太快,也决不允许‘赵党’拥有两个阁臣位置!若是让赵俊臣入阁辅政,岂不是意味着父亲您很快就要受到他们针对、最终就要失去阁老之尊位?如今父亲您马上就要离开京城,岂不是毫无抵抗之力任由宰割?” 左兰山共有三女一子,而左魁文不仅是年纪最小,也是左兰山唯一的儿子,所以左兰山对左魁文一向宠溺,此时左魁文的说话之际难免是有些不够尊敬。 但左兰山也习惯了左魁文的任性,听到左魁文说自己糊涂之后也不生气,反而是饶有兴趣的问道:“这些事情,究竟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你的那位同窗张博文提醒你的?” 左魁文微微一愣后,答道:“有些是张博文提醒我的,但更多是我自己想出来的……父亲,你怎么知道张博文与我谈及了此事?” 左兰山笑着点头,说道:“你能想到这些,倒也是不错了……至于我会知道张博文与你谈及此事,则是因为我早就派人暗中调查了你身边的几位同窗好友,那个张博文却是每个月都会从沈首辅的名下商行领取一笔银子,沈首辅则是利用张博文从你这里打探为父的消息!如今,张博文主动与你谈及这些事情,恐怕也是沈首辅的意思,大约是想要趁机离间为父与赵大人之间的关系了。” 左魁文不由是目瞪口呆,问道:“张博文是沈常茂的人?父亲你为何从来都不提醒我?” 左兰山依然是笑着说道:“你的性子还浅,若是提前告诉你这些事情,说不定就会露出破绽,为父也希望利用这个张博文传给沈常茂一些或真或假的消息……而如今告知于你真相,却是我估摸着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就如你的猜测一般,因为赵大人入阁辅政的缘故,等到为父明天离开京城之后,必然会遭到各派的攻讦,应该是无法保住内阁的位置了,但赵大人他如今风头正盛,如果有他力保的话,为父倒也不会倒台,最终应该是外放于某省担任封疆大吏的局面,到时候你也会跟随为父上任,所以也就无需瞒你了。” 左魁文愈加是目瞪口呆,又问道:“这么说,父亲你早就明白这些事情了?那为何还要力荐赵大人入阁辅政?难道赵俊臣就值得你这般忠心不成?为了他甚至是不惜牺牲自己的仕途前景?” “忠心……”左兰山似笑非笑,却是不置可否,只是站起身来,缓缓说道:“魁文,随我去一趟后院林园,有些道理也应该让你知道了!” …… 恩,第二更,四千字大章节,今天总共更新一万一千字。 明天依然是万字更新,会结束京城情节,回到陕甘三边的剧情。 …… 第九百一十二章.左兰山的鹰. …… …… 左兰山并不是一位清官,他所掌管的工部也是一个油水衙门,近年来投靠了赵俊臣之后更是增添了好些收入,若论家资在满朝文武官员之中可谓是名列前茅。 所以,左府也是一处奢华富丽的府邸,尤其是左府的后花园,更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胜景。 这里占地近十亩,郁郁葱葱的古树遮阴,遍布着奇花与珍草,楼阁与水榭点缀于间,假山与雕廊层层叠叠,构造奇巧、裁红点翠,可谓是美不胜收。 但就是这样一处美景,中心位置则是放置着一个巨大丑陋的铁笼,顿时是破坏了整体美景,看上去极为唐突与扎眼。 铁笼的长、宽、高各有三丈左右,由铁杆与铁网焊接而成,里面同样有假山与树木,铁笼内部被铁网隔成两处,却是分别养着一只苍鹰与与一只凤头鹰。 左兰山喜欢养鹰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他的“熬鹰”手法甚至不逊于蒙古、女真的专业养鹰人。 所谓“熬鹰”,乃是一种驯养鹰类的手段,这种手段极为残忍。 养鹰人抓住鹰类之后,会把它困在铁笼铁网之中,用铁链与铁球绑在鹰爪之上让它无法飞翔,养鹰人则是留在不远处大吃大喝,不断撩拨着鹰类的急躁情绪。 在此期间,养鹰人也会给鹰类投喂肉食,但鹰类乃是一种性格桀骜的鸟类,它对于嗟来之食必然是不屑一顾,只是会疯狂攻击养鹰人,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它的喙爪受到铁网的阻挡,最终只是受伤出血。 对峙了两三天时间之后,鹰类的意志渐渐消磨,也渐渐无力攻击,它只想要休息一下,但养鹰人则是用棍子与石子不断骚扰,不给它任何休息的机会。 就这样,鹰类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捕食者而是阶下囚的事实,这个时候它的喙爪已是遍布血痂,怒气也是消散殆尽,疲惫的身躯也无法拖动拴住自己的铁链。 到了第四天,养鹰人会招来一些猛犬围绕在鹰类周围,猛犬们会冲着鹰类不断咆哮嘶吼,让鹰类感受到孤独无助与惊恐战栗,这也彻底击溃了鹰类的桀骜本性,眼睛里只剩下了崩溃与乞怜。 最终,养鹰人会把鹰类抱出铁网,抚摸它的头部、安抚它的情绪,鹰类也不再挣扎,它舒展着身体任由养鹰人抚摸,眼神中透出温柔和顺从;接着养鹰人会将羊羔肉放在掌心,鹰类也不再反抗一口吃掉。 这就标志着,一只鹰熬成了,它活了下来,但也失去了自由,彻底变成了宠物。 这一天傍晚时分,左兰山带着左魁文来到了鹰笼之外。 见到左兰山之后,苍鹰与凤头鹰皆是展开翅膀高声鸣叫,欢迎着它们的主人到来。 左兰山用欣赏的眼神打量着铁笼里的两只雄鹰,又转头向身后一位专门负责伺候这两只鹰的仆从问道:“这两只鹰今天吃食了没有?” 那位仆从连忙答道:“回大人的话,这两只鹰尚未投食,正等着您亲自动手呢。” 左兰山点了点头,吩咐道:“拿两块羊肉过来,重量都不要超过三两,在羊肉上面涂抹一些橄榄与马鞭草,分别投喂给两只鹰,等它们吃了羊肉之后,再把鹰笼里的隔层铁网拿走,然后再投入一块三斤羊肉。” 听到左兰山的吩咐,养鹰仆从不由是心中一惊。 苍鹰与凤头鹰的种类不同、秉性也不合,又皆是有领地意识的雄鹰,平日里为了争宠一直是相互间看不顺眼,所以左兰山才会命人用铁网把鹰笼隔成两部分,就这样两只鹰平日里也会隔着铁网争斗不断。 现如今,两只鹰都已经饿了整整一天,三两重的羊肉只会让它们进一步感到饥饿,羊肉上所涂抹的橄榄与马鞭草更是会激发动物的凶性,这个时候一旦是拿走了鹰笼里的隔层铁网,并且是只投下一块三斤羊肉,两只鹰为了争夺羊肉必定会陷入不死不休的血斗! 目瞪口呆了片刻之后,养鹰仆从心中有些不忍,但终究是不敢违背左兰山的命令,连忙转身去准备了。 另一边,左魁文却不知道这些养鹰知识,见左兰山带着自己来到后花园只是看鹰之后,不由是疑惑问道:“父亲,你这是要干什么?带我来这里不是要讲些道理吗?为何只是让我看鹰?” 左兰山笑道:“稍安勿躁,你看下去就会明白了。” 很快的,养鹰仆从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把两块涂抹了橄榄与马鞭草的羊肉分别丢入鹰笼两端,凤头鹰与苍鹰也马上就吃了羊肉。 或许是被刺激了食欲,又或是橄榄与马鞭草发挥了作用,笼子里的两只雄鹰很快就焦躁了起来,皆是蠢蠢欲动,不复之前的温顺模样。 接着,鹰笼中间的铁网隔层被挪走,然后又有一块足有三斤重量的羊肉投入笼中。 苍鹰与凤头鹰见到这块羊肉之后,纷纷是展翅冲去,最终却是苍鹰的速度更快一些,率先叼到了羊肉,但不等它把羊肉吞入腹中,凤头鹰就已是扑到了它的身上。 就这样,苍鹰与凤头鹰开始了激烈争斗,越来越激烈,也越来越凶残,很快就变成了不死不休的死斗。 一时间,急促的鹰鸣声不断响起,残破的鹰羽四处飘落,鹰血喷溅不停,苍鹰与凤头鹰身上的伤势也是越来越多。 见到这般残忍景象,左魁文既是有些兴奋,也是有些不忍,更还有些疑惑,不明白左兰山平日里对这两头鹰类宠爱有加,如今为何要促使它们不死不休的血斗,忍不住转头问道:“父亲,你这是为何……” 左兰山静静观看着鹰笼里的血腥鹰斗,却是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左魁文的询问,说道:“看下去!认真的看下去!” 左魁文知道左兰山此举必有深意,于是也不再多问,只是表情认真的继续观看。 大约是一炷香之后,鹰笼里的战斗终于是结束了。 凤头鹰的身躯更大、力量更强、凶性更重,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但身上也是伤痕累累、羽毛掉落了近半,看起来颇是狼狈;另一头苍鹰的速度更快,但它困在鹰笼中却是无法施展本领,一直被凤头鹰压着打,此时更是奄奄一息,脖子被凤头鹰给啄了一个大洞,眼看已是活不成了。 见到两只鹰的战斗结束,左兰山略有些惋惜的轻轻一叹,然后转身向左魁文问道:“这场鹰斗乃是你亲眼观看,你且来告诉为父,这两头鹰相斗之际,相互间重点攻击对方何处?身上哪些部位受伤最多最重?却又有哪些部位受伤最少最轻?” 左魁文回想片刻后,答道:“两鹰相斗之际,皆是重点攻击对方的头部,但最终却是身躯受伤最多最重,鹰爪与鹰喙的伤势则是最少最轻。” 左兰山又问道:“在你看来,为何两鹰皆是重点攻击对方头部,最终却是身躯的伤势最多最重?鹰爪与鹰喙又为何是受伤最轻?” 左魁文答道:“因为两鹰对自己头部的保护皆是最为严密,所以就算是受到了重点攻击,也依然是受伤不多,但身躯的目标太大,也不甚灵活,两鹰争斗之际经常是头部躲过了攻击,但身躯却是受了牵连,所以两鹰身躯反而是受伤最重……鹰爪、鹰喙乃是两鹰的主要攻击手段,不仅是最为灵活锋利,也让对方极力躲避,所以是受伤最少最轻。” 左兰山点了点头,道:“其实,庙堂里的党派攻讦,与这场鹰斗也是同样道理!鹰头就是朝中各派系的首领,就是庙堂里的那几位权臣,会受到敌方派系的重点攻击,但也会受到己方势力的重点保护……鹰身就像是各派系的底部成员,党派攻讦之际往往是让这些人最容易受到牵连……至于受伤最轻的鹰爪与鹰喙,则是代表着各派系内仅次于魁首的核心官员,就像是我如今在‘赵党’中的位置!” 说到这里,左兰山微微一笑,又补充道:“当然,党派攻讦与这场鹰斗还是有些区别的,鹰只有一个喙子,也只有一双爪子,但朝廷里的各大党派却是希望自己拥有更多喙子、更多爪子,若是敌方派系垮台失势之后,他们会彻底啄烂对方的鹰头,也会把对方的身躯全部吞食干净,与此同时却又想要把对方的爪喙收为己用!” 听到左兰山的这一番话,左魁文若有所思,隐隐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什么。 左兰山继续说道:“为父进入仕途已经二十八载,不论是庙堂里的同僚,还是民间的读书人,对我的评价都不算高,他们认为我的手段眼光皆是平庸,也总是自甘当一个爪牙走狗……嘿,这般评价倒也不算错,相较于周阁老的洞若观火、因势利导,又或者是当今陛下的帝王心术、利弊精算,再或者是咱们这位赵大人的敏锐警觉、独辟蹊径,我皆是远远不如!并且我也一直都是甘居人下,从来都没有独领风骚、锋芒毕露的得意时候……” 说到这里,左兰山的声音稍稍扬起,又说道:“但那又如何?我照样还是仕途顺畅、步步青云,这二十八年以来从未有跌倒过一次!曾经多少官员比我有本事、有野心、有才能,但他们最终皆是垮台失势,但我却是一步一步的走上了人臣巅峰、爬上了阁老之尊位!这是为何?就是因为我从来不当鸡头,也从来都不当凤尾,只是以爪喙自居,忠心耿耿的履行爪喙之职责!” 顿了顿后,左兰山的声音里多了一些得意,继续说道:“就是因为我甘当鹰之爪喙,所以我这些年来不论是投靠何人,都会受到重用,也正是因为我忠心履行着爪喙之职责,所以他们也都会放心用我!嘿嘿,像我这样的朋党门人,谁不想要? ……当初我还只是江西境内的七品知县,就一直是忠心耿耿的为上峰知府办事,为了他甚至不惜是得罪了许多同僚,所以他也是重点提拔我、重点保护我,等到这位知府退休告老之后,我的忠心名声已经传到当时的江西巡抚关中远的耳中,也很快就被关中远收纳为心腹,不过两年时间就升为知府…… ……等到关中远调回京城担任工部尚书的时候,也同样把我调入工部任职,我依然是忠心耿耿为他办事,在党派攻伐之际为他冲锋陷阵,只可惜关中远很快就失势了,所有人都认为我这一次必然是下场不妙,但我马上就投靠了前任阁老温观良,当时任谁都知道我是一个忠心朋党,对于党派魁首最是惟命是从,所以温观良很快就把我收为门人,更是让我成为了工部尚书…… ……又到了去年此时,温观良在党争中败给了赵俊臣,当时所有‘温党’官员都是争相背叛、纷纷转投他人,唯有我是大局已定之后才转投入了赵俊臣的门下,但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反倒是最信任于我,当时率先背叛沈常茂的詹善常、童桓等人这段时间皆是仕途不顺,陈东祥升为工部尚书之前也被赵俊臣暗中敲打利用了好多次……却唯有我依然是平平稳稳、步步高升,如今更是成为了阁老之尊!” 这般长篇大论之后,左兰山终于是收敛了情绪,转头看向左魁文,问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左魁文凝神思索片刻后,点头道:“孩儿明白了!这世上有些人是宁当鸡首不做凤尾,有些人是宁当凤尾不做鸡头,但父亲您既不想做鸡首也不愿当凤尾,因为鸡首乃是众矢之的,凤尾则是最容易受到牵连并不安全,唯有成为爪喙才是安身立命的长久之道!只要是爪喙能够证明自己的忠心与能力,鸟头与鸟身一旦失败就会被人啄烂吞掉,但爪喙却是很容易就会得到新的鸟头接纳!” 左兰山抚掌笑道:“孺子可教也,正是这般道理!为父我为官二十八年以来,之所以是屹立不到、步步高升,正是想明白了这般道理!” 顿了顿后,左兰山继续说道:“说起来,自从我入阁辅政以来,‘赵党’依然是以赵俊臣赵大人为首,但表面上却是以我的身份最为尊贵,‘赵党’也就成了一只双头怪鸟,陛下与沈首辅他们更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利用我来分裂‘赵党’!嘿嘿,他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赵俊臣对‘赵党’的控制力要远远超乎外人的想象,所有‘赵党’官员眼里也只认赵俊臣一人,我根本没有分庭抗礼的能力……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我当真分裂了‘赵党’,自成了‘左党’一派,如今信誓旦旦表示要支持我的陛下与沈首辅他们只怕是马上就要翻脸无情了,所以我也就一直都没有理会他们的挑唆,只当是没明白他们的暗示…… 但陛下与沈首辅他们的屡次暗中鼓动,却也给我提了一个醒,那就是我如今名义上已经成为了‘赵党’的两个鸟头之一,今后就必然会遭到敌对派系的重点攻击,但‘赵党’的鸟身却是不受我控制,一旦两个鸟头同时遭遇攻击,所有人都会优先选择保护赵俊臣,而我却是毫无防御,所以我目前位置不仅是有些尴尬,更还是极为危险!德不配位,必受其害啊…… 也正是因为这般道理,所以我这一次才会力荐赵大人入阁辅政,哪怕是自己因为这般缘故而离开内阁也是在所不惜!唯有如此,我才能继续成为爪喙,而不是成为一个受到敌对派系重点攻击的鸟头,也才可以长久立足!” 左兰山所讲的这些道理,左魁文自然是听明白了,但他依然是有些不情愿,皱眉说道:“父亲您的说法固然是有些道理,但就这么舍弃了阁老之位,让孩儿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左兰山笑道:“你呀,还是有些看不开了!以退为进是一门高深学问,这次我固然是会离开内阁,但也让赵俊臣欠下了我一个极大人情,所以我就算是丢掉了内阁的位置,赵俊臣也一定会倾尽全力的保全于我,有了赵俊臣的保全与力荐,我想要成为一名封疆大吏也绝非一件难事!到时候一省之内全是由我一言而绝,却要比坐在内阁里面当一个傀儡阁老更强许多!” 说到这里,左兰山的表情略略严肃了一些,继续说道:“其实,这件事情我还有更深一层考虑,现如今赵俊臣看似是风头正盛,但显然也受到了陛下与各派系的共同忌惮,若是旁人处在这般位置上就必然是十死无生,但赵俊臣最是擅长转危为安、起死回生之手段,所以我也猜不透他的最终结局究竟会是如何,只是隐隐觉得赵俊臣的生死成败只怕就在今后三五年间,一旦是他扛过了今后三五年时间,以他的心机手段就一定可以权倾朝野,但若是抗不过去,也必然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但无论如何,今后几年的庙堂中枢必然是风云变幻、危机四伏,我趁着这次机会离开庙堂中枢,也是趁机离开京城这潭浑水,省得在此期间受到牵连,同时也为自己营造一个进退自如的局面,等我任满一届封疆大吏之后,京城的局势应该就已是大致确定了,若是到时候赵俊臣胜了,我自然是很容易就可以回到内阁重新担任阁老之位,但若是赵俊臣最后败了,咱们左家也不会受到更多牵连,以为父的爪喙名声,想要重新找一位权臣投靠也不是难事!但无论如何,我左兰山到时候在庙堂上依然是屹立不倒!” 听到左兰山的进一步解释之后,左魁文终于是心悦诚服,连连称赞高明。 但很快,左魁文又觉得有些不对,问道:“父亲,这些道理你直接明白讲给我也就是了,又何必是害死了自己亲手养熟的两只鹰,这两只鹰可一向都是您的心头肉啊!” 左兰山脸上满是慈和笑意,说道:“若非是这般做法,为父的这些道理又如何能让你印象深刻、牢记心底?若是能让你彻底明白这些道理,死掉两头鹰又算得了什么!” 左魁文心中感动,只觉得左兰山为了自己实在是用心良苦,顿时是激动道:“父亲放心,儿子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些道理!只是可惜了父亲您苦心养熟的两只雄鹰!我明天就找人为父亲再寻两只好鹰来!” 听到左魁文的说法,左兰山的眉头微微一跳,却是摇头道:“不必了,为父年纪也渐渐大了,今后并不打算继续养鹰了。” 事实上,左兰山自从投靠了赵俊臣之后,他养鹰之际就觉得越来越别扭了。 因为左兰山发现赵俊臣控制“赵党”官员的诸般手段,竟是与他的“熬鹰”手法极为相似,皆是一手羊肉一手棍子,皆是巧妙利用了外部威胁,也皆是渐渐消磨了“赵党”官员的所有异心,让所有“赵党”官员只能是牢牢捆在他的船上。 发现这些情况之后,左兰山再去看自己所养的两头雄鹰,就好似看到了越来越驯服于赵俊臣的自己。 这样一来,左兰山就再也找不到养鹰的乐趣了。 所以,趁着这次机会,左兰山已是不打算继续养鹰了。 这般发现,也是左兰山想要借助这次机会离开京城的原因之一,他害怕自己继续留在京城的话,最终就会彻底失去自我判断,只能跟着赵俊臣一条道走向黑。 …… s:恩,今天第一更,凌晨前还有一章! 顺便说一下,左兰山的原型是虫子现实中认识的某位官员,此人被底层公务员戏称为“疯狗”,上司让他咬谁他就咬谁,他并不在乎谁是上司,也不在乎上司的命令究竟是对是错,只是忠心为上司办事,所以每一位上司都愿意重用他,如今已经是县处级干部了。 …… 第九百一十三章.朱和坚的怒火. …… …… 而就在左兰山用斗鹰之事教导左魁文的同时,七皇子朱和坚已经收到了今天御书房内德庆皇帝与诸位阁老的详细商谈内容。 收到消息之后,朱和坚很快就是暴怒如雷。 “混账!怪不得沈常茂坐不稳内阁首辅的位置,他就是一个十足蠢货!这般明显的局势变化竟然也看不明白!我选择与他合作简直就是瞎了眼!” 说话间,七皇子朱和坚狠狠砸烂了自己面前书桌上的所有器具,也撕掉了所有的书册纸张。 面对朱和坚的怒火发泄,他的长随太监贾伦却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贾伦跟随朱和坚多年,明白朱和坚的性子最是坚毅冷峻,如今的发泄怒火只是一时,等到朱和坚泄完了怒火之后,也就会重新恢复冷静,也绝不会再让怒火干扰到自身判断。 果然,朱和坚发泄一阵之后,表情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冷静与理智。 然后,朱和坚缓缓坐回到书桌后面,闭着眼睛若有所思。 朱和坚的身体情况一直都不太好,如今也许是此前发泄怒火时太过激动,思索之际时不时就会咳嗽几声。 贾伦则是适时为朱和坚端来了一杯茶水润喉。 朱和坚接过茶水饮尽之后,却是轻轻叹息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些好似无法饶恕自己的自责,缓缓说道:“也许是因为父皇废黜太子的心思愈发明显,让我有些得意忘形了!没想到这个时候竟是显露出了一丝破绽。” 贾伦静静听着,并未插话,因为他知道朱和坚只是想要借助这番话语重新整理思绪。 只见朱和坚继续说道:“前段时间,父皇他召我问话,话里话外都是考校于我的意思,期间也问过我一旦是赵俊臣今后形成尾大不掉之势的话应该如何处置,这件事情我早就想过,那就是名义上要抬举赵俊臣入阁辅政,然后再以赵俊臣欠缺治理地方经验为理由把赵俊臣外放为封疆大吏,赵俊臣的势力根基大都是在京城中枢,等他离开京城之后很容易就能瓦解,到时候再把赵俊臣召回京城,赵俊臣也就毫无抵抗之力了,所以我就向父皇说了两句古训,分别是‘不历州县,不拟台省’以及‘宰相必起于州部’……父皇当时对我的回答很是满意!” 顿了顿后,朱和坚继续说道:“这段时间以来,我也趁着沈常茂无法坐稳首辅之位的机会与他暗中联络,这个沈常茂因为赵俊臣曾经想要吞并‘沈党’的事情,却是恨透了赵俊臣,也曾向我询问应该如何对付赵俊臣,当时我竟是没有多想,同样是向他说了‘不历州县,不拟台省’与‘宰相必起于州部’这两句古训!” 说到这里,朱和坚面现讥讽冷笑,又道:“我当初的想法是,等到赵俊臣拥有了入阁辅政的资历与功勋,至少也就五六年以后了,朝廷的财政状况已经彻底有了好转,也不再是离不开赵俊臣,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外派赵俊臣为封疆大吏,所以才有了这般主意! 但如今的局势发展与我当初设想已是完全不同,赵俊臣一举全歼蒙古十万大军的功绩足以让他毫无争议的入阁辅政,也同样是因为陕甘三边的战事,朝廷的财政状况不仅是没有任何改善,钱粮缺口反而是越来越大了,这个时候朝廷愈加离不开赵俊臣的理财手段,又岂能让他外放为封疆大吏?若是还想要对付赵俊臣,自然是要另想手段! 却没曾想,这个沈常茂竟是如此愚钝,完全不懂得时势之变化,也丝毫没有耐心,只知道拿着我的主意到父皇面前卖弄,不仅是完全照搬了我的想法,就连引用的古语也是一般无二! 再加上我与‘太子党’官员的关系向来紧密,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暗中促成‘太子党’与‘沈党’之间的合流,这般迹象必然会引起父皇的察觉……如此种种情况叠加于一起,以父皇他的警觉与多疑性子,就必然会怀疑我所发挥的作用,进而也就会怀疑我此前所表现出的温良恭顺全部都是伪装!却是让我接任太子储君的计划横生波折!” 这个时候,贾伦终于是缓缓开口了,说道:“我收到消息,陛下他与诸位阁老商议结束之后,很快就召见了东西二厂的厂督,说不定就会让厂卫暗中探查殿下你与沈常茂、程远道等人暗中联系的事情……” 说到这里,贾伦稍稍犹豫了一下,忍不住还是说道:“殿下,我一直都是觉得,你如今还尚未接任太子储君之位,就已经是暗中渗透‘太子党’、‘沈党’、‘赵党’等派系,似乎是有些操之过急了!这些事情最好是正式有了太子名分之后再办比较好,否则很容易就会露出破绽。如今不仅是陛下或许有了一丝疑心,赵俊臣那边更是对您满是忌惮,这些都是变数。” 朱和坚缓缓摇头,却并没有任何后悔之色,说道:“若是等我接任了太子储君的位置,很多事情不仅是时机晚了,到时候被所有人紧紧盯着,也就需要避嫌不能亲自去办了!太子储君的位置看似荣耀,但也最是危险尴尬,半君半臣、亦君亦臣,更还是君疑臣忌,若是自身没有任何权势,不仅是百官会小觑、父皇会失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人替换,登基后也难以控制朝廷局面,但若是积极扩张权势,又会遭到权臣们的忌惮与暗拌,父皇的猜忌与打压……嘿嘿,你别看父皇他目前似乎是对我宠信有加,但等我正式成了太子储君之后,他就是另一番态度了!” 只见朱和坚的态度依然坚定,缓缓说道:“所以,我若是想要坐稳太子储君的位置,就必须抢在正式名位确定之前拥有一定的权势影响,暗中渗透‘太子党’只是题中应有之义,但‘太子党’的清流官员绝大多数都是成熟不足败事有余之辈,不足以作为依仗,如今沈常茂坐不稳首辅之位,也正是我与他暗中合作的大好机会,他迟早都会垮台,等到他垮台之际我差不多也应该正式走向前台了,也正好可以接受‘沈党’的势力,到时候我同时拥有‘太子党’与‘沈党’的支持,很快就可以稳固太子储君的地位!若非如此的话,到时候只怕是就要面对父皇、周尚景、赵俊臣等人的轮番刺探……三哥的目前局面,就是先例啊!” 显然,朱和坚只是觉得自己办事依然不够谨慎,却不认为自己操之过急了。 从某方面而言,这既是朱和坚的性格优势,却也是朱和坚的性格缺陷。 听到朱和坚的这般说法,贾伦并未再有质疑,只是问道:“但如今陛下他很可能已经生出疑心,一旦是陛下派人暗中详查,咱们这些年来的种种事情很难不被发现,东西二厂经过屡次整顿之后,咱们的控制力已经下降了许多。” 朱和坚沉吟片刻后,缓缓道:“父皇他应该还没有太过怀疑于我,只是他精通帝王心术,所以察觉到一丝迹象之后就会下意识的心中生出疑虑罢了!如今事情大还可以挽回,只要是能够抢在父皇疑心变大之前彻底打消父皇的疑虑,这件事自然也就过去了!” 贾伦再次问道:“那又应该如何处理?” 朱和坚却是站起身来,说道:“走,随我去拜访一下太子殿下!” …… 抱歉,突然觉得一些情节应该删减留到后期描写,所以这一章更新晚了,字数也比较少,大家见谅。 另,谢谢大家的提醒,上一章的s已经删掉了。 …… 第九百一十四章.兄友弟恭. …… …… 这一天的傍晚时分,太子东宫之中。 太子朱和堉身上穿着朱长袍,面无表情的坐在东宫正殿之内,就好似正在等待着什么。 收到了渭水大捷的消息之后,太子朱和堉的心中满是震惊,反复确认了消息属实才敢相信——他完全没想到赵俊臣竟是立下了这般惊人的赫赫战功! 于是,朱和堉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自己今后究竟应该如何看待赵俊臣?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种种变故,朱和堉的心性终究是成熟了许多,也亲眼见证了赵俊臣近年来的种种政绩——改善财政、川盐开发、商税整顿、打击走私、农务整改、阻止了西北督抚们的私下乞和,再加上一举全歼了蒙古联军的十万兵马! 这些政绩,一桩桩一件件皆是耀眼至极,寻常官员只要是能办成一件就足以夸耀一辈子,以名臣贤良而自诩了!像是那些整天围绕在朱和堉身边的清流大儒们,恐怕是任何一件也办不成。 但这些事情赵俊臣仅仅是一年多时间就全部办成了,像是改善财政、打击走私等事皆已经是成效显著,像是川盐开发、商税整顿、农务整改等事也同样是进展顺利,一旦是最终实现就更将是功在千秋! 所以,若是说赵俊臣并非是一位好官,显然是并不客观,他的眼光、魄力、担当等等在百官之中皆是数一数二,他对朝廷与百姓的贡献更是少有人及! 也许,若是朝廷给予赵俊臣更多时间、更多权限,赵俊臣还可以做得更多、做得更好,朝廷与百姓也会得到更多实惠! 但是,赵俊臣固然是功勋卓著,但他就可以称之为一名好官吗?只怕也同样不能! 在“赵党”之中有多少恶疾累累的贪官污吏?有多少百姓血汗因为“赵党”的暗中运作而失踪不见?又有多少鱼肉百姓的劣绅土豪仗着赵俊臣的庇护而为非作歹? 所以,难道就是因为赵俊臣的政绩很高、能力很强,所以就要任由他贪赃枉法、结党隐私、庇护朋党、违法乱纪? 黑非黑、白非白、善与恶交融于一处,是与非混淆在一起,对与错也变成了不切实际的虚假概念,也许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所以世人也就不再坚持善恶、对错的区分,所以像是朱和堉这般坚持黑白、是非应该分明的人也就活该是举步维艰了。 想起赵山才尚且在世的时候,就屡次想要促使太子朱和堉与赵俊臣和解合作,朱和堉的心情就是无比复杂! 也许,赵山才早就预见了赵俊臣的如今功绩?若是朱和堉当初没有固执己见,选择了与赵俊臣和解、合作,也许他如今就不再是这般道尽途殚?但若是这样的话,朱和堉与那些“赵党”里的贪官污吏又有何区别? 怀着这般复杂思绪之余,朱和堉也连忙是换上了正式场合的太子服饰,等待着德庆皇帝的传唤。 在太子朱和堉想来,京城中枢收到了这般重要的消息之后,朝廷必须要商讨赵俊臣的封赏、出兵收复河套等等事宜,所以德庆皇帝也一定会传唤他赶到御书房共同商议的。 刚开始的时候,朱和堉还在构想着自己见到德庆皇帝的时候应该如何表态,自己应该秉持怎样的立场才能够对朝廷百姓有利…… 然而,直到天色将晚,朱和堉依旧没有等到德庆皇帝的召唤。 德庆皇帝却好似已经忘记了朱和堉的存在,又或是认为这般重要的事情完全不需要朱和堉这位太子储君参与讨论。 于是,朱和堉的一颗心渐渐沉入了深渊。 德庆皇帝的废黜心思满朝皆知,朱和堉自然也是心知肚明,而且朱和堉还很清楚德庆皇帝心中理想的下一任储君乃是与他关系最为紧密的七皇子朱和坚,德庆皇帝这段时间以来屡次召唤朱和坚问话,迟迟不让朱和坚离京封赏,前段时间新任太子太师王保仁抵京的时候也是抛开了太子朱和堉选择让七皇子朱和坚前去迎接……这些迹象都是极为明显。 但不论如何,朱和堉从未有一次像是如今这般被德庆皇帝彻底无视过。 这让朱和堉觉得自己的储君之路似乎是彻底走到了尽头。 这般发现让朱和堉很恼火、很焦躁,但恼火与焦躁之余,隐隐却还夹杂着一丝轻松。 也许,这样的话他就不需要再为了这个黑白不分的世界而烦恼了。 “太子殿下,宫中传来了消息,陛下与诸位阁老收到了渭水大捷的消息之后,如今已经在御书房内商讨出了结论,决定要即刻派兵支援陕甘三边趁机收复河套地区,并且是任命赵俊臣为当朝少傅、东阁大学士,入文华阁辅政,还册封赵俊臣为不世新成伯,食俸八百。” 一名老太监走进太子东宫的正殿,面无表情的缓缓禀报道。 这名老太监名叫周正,原本是出身于司礼监的大太监,是德庆皇帝前些日子派来服侍太子朱和堉的。 当时,德庆皇帝的废黜心思尚未显露,朱和堉得到赏赐之后还很高兴,认为这是德庆皇帝呵护自己的表现。 但很快,德庆皇帝就表现出了废黜之意,而这个老太监周正则是随时跟在朱和堉的身边、紧紧盯着朱和堉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于是朱和堉也就明白了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思——德庆皇帝显然是担心朱和堉发现了他的废黜计划后会做出铤而走险的事情,所以才会把老太监周正安排到朱和堉的身边进行监视。 此时,听到老太监周正的禀报之后,再看着周正老脸上的冷漠之态,朱和堉却是自嘲一笑,缓缓起身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穿着正装等待父皇召唤了,为我更衣吧!” 周正倒也没有失礼,马上就走到朱和堉身边伺候着换衣服。 但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小太监匆匆进入东宫正殿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七皇子他来了!” 朱和堉微微一愣,抬手阻止了周正继续为自己换衣的动作,表情满是复杂的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请七弟前来正殿见我吧。” 说起来,自从德庆皇帝显露出废黜之意后,朱和坚依然是每隔三两天就会前来东宫拜访朱和堉,朱和堉也依旧关心着朱和坚的身体,两兄弟看似是感情完全没有变化。 在朱和堉看来,朱和坚并非是有意与他争夺储位,一切都是德庆皇帝的意思,根据朱和堉所收到的消息,朱和坚为了朱和堉还曾多次冒着风险向德庆皇帝进谏说情,所以朱和坚在朱和堉的心中依然是一位好弟弟。 只是,这段时间以来,朱和堉见到朱和坚之后依然会觉得尴尬别扭。 而就在朱和堉心情复杂之际,朱和坚已经是来到了东宫正殿。 在朱和堉面前,朱和坚永远都是一副守礼知节的模样,就好似他在德庆皇帝面前总是一副谨守孝道、聪慧且又无害的样子,此时见到朱和堉之后也同样是一本正经的行礼问安,口中说道:“臣弟见过太子。” 朱和堉连忙扶住朱和坚的身体,摇头叹道:“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我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相互间不必这般多礼,快快坐下谈话吧。” 朱和坚则是坚持说道:“三哥你是太子、是储君,应有的礼节是绝对不能少的,若是我在你面前太过随意,不仅是自己会被人认为不懂规矩,还会连累三哥你受人看轻。” 朱和堉若是想要保住太子之位的话,朱和坚就是他的最大敌人,但此时听到朱和坚的这番话后,朱和堉不由是心中一暖,又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总是面无表情的老太监周正,却是苦笑道:“如今反倒是你还愿意把我视为太子看待。” 朱和坚满脸的情真意切,说道:“三哥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太子储君、未来皇帝,七弟我也只认你一人!” 说话间,似乎是情绪有些激动,朱和坚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朱和堉依然是苦笑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与朱和坚分别落座。 兄弟两人坐下之后,他们身后的两位长随太监也分别向着两位皇子行礼问安。 朱和坚的长随太监贾伦面对朱和堉的时候也一样是恭敬有礼,而朱和堉身边的老太监周正平时面对朱和堉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但如今见到朱和坚的时候反而是面带笑意,隐隐有讨好之意。 见到老太监周正的反差表现,朱和堉的眉头微微一跳。 朱和坚似乎也不大待见这个老太监周正,冲着他轻轻点头后,就吩咐道:“你与贾伦二人离远一些,我与三哥有秘密事情要谈。” 周正点头答应之后,就转身离开了,但并未走远,只是在正殿门口位置站定,这般距离依然是可以听到朱和堉与朱和坚之间的谈话内容,贾伦见到周正的这般表现之后,也同样是在正殿门口位置站定。 见到周正这般情况,朱和坚眉头一皱就要开口训斥,但朱和堉不等朱和坚说话就已经是抬手阻止道:“七弟,不碍事的,咱们的谈话也不必瞒着他。” 朱和坚打量了周正两眼之后,转头向太子朱和堉说道:“三哥,听说赵俊臣在渭水一战全歼了蒙古十万大军,如今父皇已经册封他为阁臣与不世新成伯!……我收到这般消息之后,就立马赶到了你这里!三哥,这对你而言可是一个大好机会。” 说话间,朱和坚又是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朱和堉疑惑道:“对我而言是一次机会?什么机会?” 朱和坚说道:“三哥,如今满朝百官都是谣传你的太子储君之位不稳,父皇他也不满意你这些年来的种种做法,这般情况绝不能继续下去了,否则你的储君之位就要当真不稳了!如今赵俊臣立下了赫赫战功,眼看着就要回京入阁辅政,你可以趁机向他示好一二,只要是你与赵俊臣可以趁着这次机会达成和解,你在庙堂里也就多了一位权臣支持,这是其一;父皇他见到你与赵俊臣暂时和解之后,也会更加明白你的心性转变,说不定就会转变想法,这是其二;到时候有了赵俊臣的支持、父皇的照顾,也就无人敢在质疑你的储君之位了!” 见到朱和坚一副全心全意为了自己考虑的模样,朱和堉的心情又是复杂又是感动。 但对于朱和坚的提议,朱和堉依旧是有些犹豫,他如今固然是对赵俊臣放下了成见,也不再是充满敌意,但让他选择与赵俊臣合作,甚至是寻求赵俊臣的庇护,却也是难以下定决心。 一时间,朱和堉沉默不语。 见到朱和堉的这般反应,朱和坚的眼神深处闪过了一丝诧异。 朱和坚原本以为朱和堉会坚定反对自己的提议,绝不会考虑与赵俊臣示好合作,但如今朱和堉却是表现出一副矛盾模样,显然是有了同意的可能。 但朱和坚很快就隐藏了自己的心中诧异,只是用激动的语气催促道:“三哥,你这次一定不能再犹豫了,你就算是不在乎储君之位,难道也不在乎咱们二人的兄弟之情不成?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咱们兄弟今后究竟要如何相处?” 说话间,朱和坚或许是过于激动,却是激烈咳嗽了起来。 朱和坚的激烈咳嗽,顿时是吓坏了东宫正殿的所有人,不仅是太子朱和堉连忙跑到朱和坚的身前查探情况,贾伦与周正两位太监也连忙是给朱和坚端茶送水、抚背顺气。 好不容易让朱和坚停止了咳嗽之后,朱和堉连忙是关切问道:“七弟,你的病情不是已经大为好转了吗?如今为何又出现了反复?这般剧烈咳嗽,我已经是许久没在你身上见到过了!” 听到朱和堉的询问,这一次却是轮到朱和坚沉默不语了。 见到朱和坚的异常反应,朱和堉只觉得是另有隐情,抬头向着朱和坚的长随太监贾伦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七弟的病情为何有了反复?你来说清楚!” 贾伦犹豫了一下之后,却是无视了朱和坚的阻止,答道:“自从赵俊臣府上的那位神医为七皇子医治之后,七皇子的病情就已经彻底稳固了,但就在七皇子的身体好转之后没多久,庙堂里就传出了许多流言蜚语,说是陛下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废黜太子殿下您的储君之位,并且是要另立七皇子为新储君……收到这般消息之后,七皇子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身体好转而起……所以、所以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继续吃药了,于是病情也就有了反复。” 听到贾伦的回答之后,朱和堉的表情呆滞了片刻,只觉得心中无比感动。 因为德庆皇帝打算另立朱和坚为新储的事情,朱和堉心中对于朱和坚原本是有些怨念的,这并非是朱和堉小肚鸡肠,实在是这件事涉及到了自己的未来命运,朱和堉心中会有怨念也是人之本性。 但如此,朱和堉才知道朱和坚不仅仅是没有与他争夺储位的想法,也不仅仅是屡次冒着风险在德庆皇帝面前为他说话求情,更还瞒着所有人牺牲自己身体,一切都是为了保全朱和堉的储君之位! 顿时间,朱和堉心中的怨念皆是烟消云散,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拥有这样的兄弟,即使是失去储君之位也值得了! 另一边,朱和坚则是转头瞪了贾伦一眼,怒道:“就你多话!看我回去如何罚你!” 说完,朱和坚抬头看太子朱和堉,表情真挚的说道:“三哥,这些日子以来,因为这件事情,咱们兄弟相处之际总是小心翼翼的,但如今到了这一步,咱们也就敞开了说话!父皇他明显是对你不满了,更还想要让我继承储君之位!三哥,我只怕这件事情会坏了咱们多年的兄弟情义,也不奢望什么太子位置,这段时间以来一心只想要为你保住储位!” 顿了顿后,朱和坚又说道:“所以,三哥你必须要下定决心做出改变了!示好赵俊臣就是你扭转乾坤的大好机会!你可知道,自从父皇他暗示了换储之意以来,有多少前朝官员暗中与我联系,就是想要得到一份从龙之功?这般情况若是继续下去,你在百官之中的威望就会丧失殆尽,到时候就算是父皇他没有这个意思,也必须要出手换储了!” 朱和堉微微一愣,下意识问道:“有很多官员暗中联络你?都有哪些人?” 问完,朱和堉就已经是心中后悔了,觉得自己不应该询问这个问题让朱和坚感到为难。 但朱和坚却是毫无隐瞒之意,说道:“最开始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官员,到了后来甚至就连首辅沈常茂都与我暗中联系了!不过,我也趁着机会为你谋求了一些好处,这段时间以来‘沈党’在庙堂里屡屡与‘太子党’配合行事,就是因为我的暗中促成,因为我觉得你若是有了首辅沈常茂的帮助,储君之位也能更加牢固一些。” “这些日子‘沈党’与‘太子党’的配合竟是因为你的缘故?”朱和堉顿时只觉得愈加诧异。 朱和堉自然也知道这段时间“太子党”与“沈党”之间屡有合作的事情,原本还以为只是恰巧两派在这些事情上立场相同罢了,却没想到这些事情乃是朱和坚的暗中出力。 朱和坚点了点头,又说道:“当时,我认为赵俊臣乃是你的朝中大敌,还曾向沈常茂说了一些针对赵俊臣的手段,但如今赵俊臣立下了大功,那些手段已经是不合时宜了,三哥你也必须要转变立场,选择与赵俊臣合作是你目前最好的出路了!” 接下来,朱和坚又劝了朱和堉许久时间,希望朱和堉一定要认真考虑与赵俊臣合作的事情。 最终,朱和堉也终于是点头表示自己会认真考虑。 见到朱和堉终于是不再固执之后,朱和坚也是面现安心之色,似乎是认为自己达成了目的,又与朱和堉说了一些闲话之后,就告辞离开了太子东宫。 朱和堉亲自把朱和坚送到了东宫门外,并且是反复叮嘱朱和坚一定要继续吃药、注意身体。 最后,眼看着朱和坚就要乘坐轿子离开,朱和堉却是突然说道:“七弟,就算是我最终丢掉了太子位置,父皇他最终扶持你为新储,我也绝不会怨你!咱们的兄弟之情也绝不会变!” 听到朱和堉的这么一番话,朱和坚不由是微微一愣,眼神深处闪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但最终还是表情肃穆的说道:“三哥你不要多想,太子之位一定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说完,朱和坚就坐入轿子离开了东宫,而太子则是站在东宫之外良久,直到朱和坚的轿子彻底不见才叹息了一声返回东宫。 而两位皇子的见面经过、详细谈话内容,却也皆是被老太监周正记在了心里! …… 作者专区不断抽风,更新晚了。 恩,今天第一更,依然是六千字大章节。 凌晨左右还有一更。 …… 第九百一十五章.疑心的种子. …… …… 朱和堉的最后那一番话,也让朱和坚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了些许感触。 但朱和坚乃是本性薄凉之辈,他的心中只有利益计算,却是很快就把这一丝感触抛于脑后了。 回想着自己与太子朱和堉的这场谈话,朱和坚甚至还在心中嘲讽朱和堉的愚蠢好骗。 却说,当朱和坚与贾伦二人回到七皇子府之后,书房里此前的狼藉景象已经焕然一新。 等到朱和坚坐到书桌后方,贾伦见到书房里再无旁人之后,却是开口问道:“只是这样就可以消除陛下的疑心了?” 朱和坚轻轻点头道:“父皇的疑心原本就不强,他只是见到一些迹象之后,希望寻求一个合理的解释罢了!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但若是直接向父皇解释这些事情,未免会显得自己心虚,说不定反而会增强父皇的疑虑,但那个老太监周正乃是父皇安插在太子身边的探子,这些解释若是通过他来告知父皇也就合情合理多了! ……我与太子的这场谈话,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任何谎话,父皇他得到了这番解释之后,就算是事后查到了我与沈常茂、程远道等人的暗中联系,就算是知道了沈常茂对付赵俊臣的主意源自于我,也不会再有任何疑心了,只会觉得我的所作所为皆只是为了太子考虑……嘿,一个有手段、无坏心、且又顾念情谊的皇子,岂不是父皇心目中最理想的太子形象?这一场戏传入父皇耳中,也会让我成为新储的胜算更多一分!” 顿了顿后,朱和坚又皱眉道:“不过,这种事情绝不能再有下一次了!咱们对厂卫的影响力因为父皇的屡次整顿清洗却是丧失大半,若非如此的话我这一次也不必这般麻烦做戏!对厂卫的渗透还是要重新开始,否则咱们的诸般计划皆是有暴露的危险!” 贾伦点头道:“这件事我会尽快去办,内廷与咱们的合作还在继续,再次渗透厂卫并不困难,只是需要一定时间。” 说完,贾伦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却是问道:“不过,太子他这段时间以来也确实有了一些变化,若是七皇子你从前向他提议与赵俊臣合作,太子他定然是态度坚决的反对,但这一次他却是有些犹豫,似乎是已经改变了态度……若是太子他最终当真是选择与赵俊臣合作了又该如何?” 朱和坚冷笑道:“无妨!换储之事说根到底还是要看父皇的态度,今天的事情传到父皇耳中之后,就算是太子选择与赵俊臣合作,父皇也不认为太子他有了任何改变,只会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功劳!更何况,赵俊臣如今固然是风头正盛,但也遭到了所有人的猜忌,未来只怕是下场堪忧,太子这个时候选择与赵俊臣绑在一起,最终只会受到连累……两条漏底的破船绑在一起只会沉得更快!” 说到这里,朱和坚脸上的冷笑愈加明显,又道:“最重要的是,太子的储君之位之所以会岌岌可危,很大程度上就是缘于咱们与赵俊臣之间的几次暗中合作,就算是太子他愿意与赵俊臣合作,赵俊臣又岂能是毫无防范的真心待他?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赵俊臣愿意与太子合作,但太子与赵俊臣终究不是一路人,赵俊臣的许多做法皆是太子不能接受的,两人就算是合作一时,也迟早都会翻脸!” 贾伦点头认同道:“赵俊臣是一个聪明人,相较而言太子却是太蠢了,确实不用担心两人会走到一处。” 这一次,朱和坚则是轻轻摇头,缓缓说道:“太子他其实也不算蠢笨,有时候他会做出一些蠢事,只是因为他执着于太多原则了,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原则与底线的限制,许多聪明的手段皆不能用,剩下的选择更是不多,所以他才会经常办一些看起来无法理解的事情!” 没想到朱和坚竟然会为太子朱和堉说话,贾伦不由一愣。 但下一瞬间,朱和坚却已是满脸厌恶的摇头道:“所以,我就决不能像是太子那样受到愚蠢的原则底线所束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唯有不择手段才可以成为最后赢家!” 说完,朱和坚没有理会贾伦的表情微变,只是继续说道:“如今因为赵俊臣的这场渭水大捷,朝廷局势必生变化,咱们也应该早做准备了!告诉咱们在前朝的那些人,他们可以按照计划行动了!” 贾伦显然是知道朱和坚所说的“计划”是指什么,眼睛里顿时是闪过了一丝兴奋,躬身道:“我这就通知下去!” 通过老太监周正的暗中禀报,德庆皇帝当天晚上就收到了朱和坚与朱和堉二人这场谈话的详细内容。 朱和坚的猜测并没有错,德庆皇帝对朱和坚的疑心并不算强,只是察觉到异常情况之后想要得到一个合理解释罢了。 如今通过老太监周正的通报消息,德庆皇帝也得到了自己所希望的答案。 收到情报之后,德庆皇帝却是轻轻一叹,暗暗想道:“这倒是老七会干的事情……唉,这个孩子的心智、手段皆是不俗,只看他暗中促成‘太子党’与‘沈党’的合作就可见一斑,但他偏偏就是没有太多野心,一心只是为了太子考虑…… ……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情,若非他是这般秉性,朕也不会把他视为下任储君的首选,若是他的秉性阴狠一些,老三将来被废黜之后只怕是下场不堪,但如今看他们兄弟二人感情深厚,老三即使是今后被废黜了也能落一个富贵闲王……朕的身体情况尚佳,还能继续在位十年,他的野心魄力也可以慢慢培养……” 暗思之际,德庆皇帝的疑心也就散去了大半。 不过,德庆皇帝终究是一个多疑警觉之辈,他的疑心绝不会轻易的彻底散去。 并且,朱和坚在这些事情上面过于主动了一些,却是显得有些唐突,与朱和坚平日里的表现并不相符。 所以,德庆皇帝依然是留下了一丝疑心,这一丝疑心看似是无关紧要,平常时候也不会影响任何事情,但也会化为一颗种子,今后一旦是朱和坚再有破绽的话,这颗种子就会吸收养分迅速成长,最终也就会成为今后某些事情的关键影响因素! 只不过,关于这般情况,如今不论是德庆皇帝还是朱和堉都还无法预料到。 却说,这一夜结束之后,庙堂很快就迎来了第二天的早朝。 在第二天的早朝之上,德庆皇帝正式宣布了赵俊臣在渭水一战全歼了蒙古十万大军的消息,并且是宣布了朝廷要趁机出兵收复河套的计划。 与此同时,在德庆皇帝与诸位阁老的共同意志之下,赵俊臣正式入阁辅政、被册封为不世新成伯的事情也确定了下来。 而左兰山则是成为了传旨钦差,奉命赶去陕甘三边向赵俊臣传达朝廷的封赏旨意,却是当天就要动身。 顿时间,所有“赵党”官员们皆是欢喜异常,只觉得“赵党”的权势影响很快就可以迅速膨胀,一心只想着他们的未来美好景象,又或者自己应该如何进一步讨好赵俊臣,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赵俊臣与左兰山二人同时离开京城的话对于“赵党”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等到早朝结束之后,根据早朝上的情况,满朝百官各有心思,各大派系各有计划,再加上出兵收复河套的诸般筹备工作,一时间所有官员皆是忙碌不堪。 与此同时,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的赫赫战功、所受到的朝廷丰厚赏赐,也很快就在京城之中迅速传播开来,顿时是引起了极为强烈的反响! 因为这件事情,赵俊臣的声誉却是彻底翻转了! …… 第二更! 再用一章情节描述一下赵府现状之后,就会返回到陕甘剧情。 明天还是双更。 …… 第九百一十六章.民族英雄赵俊臣. …… …… 近半年以来,明朝各地突然兴起了一种全新的茶馆模式,被百姓们称之为“书茶馆”,这种茶馆把评书与饮茶两种行业结合到了一起,每天都会请来不同评书人为茶客们说事讲趣。 在书茶馆兴起之前,评书只是天桥底下的下九流行业,依靠路人听众的少许赏钱谋生,茶馆也只是解渴歇息的地方,大都是生意冷淡,但两者合于一处之后,却是焕发出了惊人的生命力。 书茶馆既不似天桥评书那般环境吵闹,也不似寻常茶馆那般寡淡无趣,更还将评书的趣味性与茶馆的休闲环境巧妙结合到了一起,对于娱乐活动极度匮乏的明朝百姓而言,吸引力可谓是无与伦比,很快就吸引了大批顾客的光顾,整日里座无虚席、热闹非凡,甚至还有许多民间闲散之辈终日停留于此。 到了如今,京城里的大半茶馆都已是请来了评书人、改成了书茶馆,对于茶馆顾客而言,饮茶只是媒介,听评书、凑热闹才是主要目的。 书茶馆的评书人也是大有讲究,早在书茶馆兴起之前,就有一家不知名的商行把民间评书人集结到了一起,组建了“评书行会”,“评书行会”组建之后不仅是总结了评书经验、编撰了诸多新故事、制订了严谨行规,更还完全垄断了评书行业。 寻常评书人只懂得讲一些老套故事,比如《白蛇》、《包公》、《梁山伯与祝英台》之类,这些故事早已经是人尽皆知,自然是无法吸引听众,但那些“评书行会”里的评书人则是每天都有新颖故事不断,无论是光怪陆离的鬼怪故事、还是热血沸腾的仙侠传说,皆是让人欲罢不能,自然是听众无数。 四个月前,“评书行会”更是有了一项惊人之举,他们编撰了一个名叫《说岳全传》的全新故事,主要是讲诉民族英雄岳飞的抗金传奇,并且是组织了行会内所有评书人在京城内所有茶馆同步更新,一位听众前一天在南街茶馆听了《说岳全传》第三回之后,第二天就能在北街茶楼继续听到《说岳全传》第四回,完全不担心会错过任何精彩情节。 岳飞的故事在民间早有流传,《说岳全传》则是这些民间故事的总结与升华,让过去所有同题材作品皆是相形见绌,更是一举成为了英雄传奇题材的定型化作品。 当《说岳全传》全城同步更新期间,所引发的反响可谓是极为强烈,当听众们听到岳飞即将要直捣黄龙府之时,所有人都是兴奋莫名、纷纷喝彩,当听众们听到岳飞被十二道金牌召回,最终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喊冤而死之后,所有人都是大声痛骂,许多人甚至是忍不住当场痛哭。 一时间,全京城的百姓都在争先讨论《说岳全传》,“评书行会”也是由此而一举奠定了地位,从那以后京城里的百姓听众也就认定了“评书行会”的评书人,一位评书人若没有得到“评书行会”的认可,就也会遭到大多数听众的抵制。 最重要的是,听完了《说岳全传》的故事之后,绝大多数百姓的心中皆是产生了“民族意识”的萌芽,意识到了游牧民族对汉族百姓的威胁,明白了抵御异族侵略的重要性,也开始为自己的民族英雄而荣了! 也就是这样的背景之下,赵俊臣一举全歼蒙古联军十万兵马的消息在京城中传播了开来。 在京城的北府后街,有一家茶馆名叫悦来茶馆,前些日子见到书茶馆的生意红火之后,就也同样改成了一家书茶馆,并且是设法请来了“评书行会”里的知名评书人张云清,这个张云清也确实是一个评书大家,同样的故事从他嘴里讲出来就是要比其他评书人更加有趣动听,很快就吸引了无数听众,悦来茶馆自那以后可谓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到了现在,悦来茶馆的掌柜已经把张云清视为财神爷供着了。 这一天,不过是上午巳时一刻,悦来茶馆就已经是顾客满堂,所有顾客都是来听张云清评书的。 又等到了巳时三刻,所有顾客渐渐开始不耐烦之际,就见到一名清瘦老者从后堂走了出来,茶馆内的顾客们顿时是纷纷高声喝彩,所有人都是面现兴奋之色。 这位清瘦老者正是知名评书人张云清。 张云清登台之后,先是冲着众位听众拱手示意,然后扬声说道:“今天,老朽就为大家伙将一段全新的故事,这段故事就发生在一个月前,和《说岳全传》的故事类似,同样是讲一位咱们汉族百姓的大英雄力挽狂澜、抗击鞑子的故事!” 听到张云清的这一番话,场内听众皆是微微一愣,许多机灵人很快就想到了官府传出的消息,说是赵俊臣在渭水一战全歼了蒙古联军十万兵马的事情。 于是,一人大声问道:“张老先生你可是要讲赵俊臣在渭水南岸一战全歼蒙古十万大军的故事?这件事是真的?” 又有一人问道:“朝廷也不过是昨天才收到的捷报,张老先生你为何今天就拿来讲故事了?不会是胡编乱造吧?” 张云清笑着答道:“首先,赵大人一战全歼蒙古联军的事情绝不会有假,就连蒙古主帅巴根都成了阶下囚,可谓是铁证如山……至于老朽这么快就能把这件事讲给大家,乃是因为我们‘评书行会’与官府有些关系,可以及时收到朝廷里最新、最详细的消息,自然也不会随意编造糊弄大家!老朽向大家保证,我接下来所讲的故事全都是真实事迹,传奇曲折之处也完全不逊于前些日子的《说岳全传》!” 场内听众大都是张云清的铁粉,听到张云清的解释之后很快就相信了,纷纷是凝神静听,悦来茶馆也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张云清稍是清了一下嗓子之后,一拍手上的惊堂木,开始讲道:“却说,在两百八十年前,咱们大明朝却是经历了太祖皇帝以来的最大耻辱,那就是土木堡之变,蒙古瓦剌部屡次侵犯明朝领地,正统皇帝亲率二十万大军征讨,最终却是迎来了一场惨败,就连正统皇帝与满朝文武都成了蒙古瓦剌的俘虏!也幸亏是有一位千古名臣于谦及时出世,力挽狂澜于京城之下击溃了瓦剌大军,否则咱们汉人百姓如今只怕是要成为亡国奴了,宋末元初的悲剧也要重现人间……” 接下来,张云清稍稍解释了京城守卫战的经过之后,又说道:“却说,随着瓦剌部落的由盛而衰,草原各部也纷纷是落井下石,它的一个分支则是远遁于漠北以西,自称是准噶尔部,经过百余年的卧薪藏胆之后,准噶尔部的实力大增,还要远远胜过当年瓦剌,近年更是出了一位雄主,此人名叫葛尔丹,他率领着准噶尔部在西域征战不休,不过是短短十年时间就已是灭国一十三、屠城四十七,独霸了西域、青海、漠北等地,那葛尔丹也是自称可汗,建立了准噶尔汗国,疆土广阔丝毫不逊于咱们大明…… ……又到了一年之前,准噶尔汗国已经征服了周围所有国度,就把目光重新投向了蒙古草原,葛尔丹派出大将巴根率领五万大军出征,兵锋所指之下,蒙古右翼的各大部落只是抵抗了短短一年时间就纷纷臣服!要知道,这些蒙古部落一直都是咱们明朝的心头大患,每年的火筛入寇都让咱们莫可奈何,但就连他们都不是准噶尔汗国的对手,就更别说是那些嬴弱边军了…… ……见到了准噶尔汗国的威胁,陕甘的督抚总兵们只吓得心惊胆战、夜不能寐,但怕什么就来什么,准噶尔汗国征服了蒙古右翼各部之后,马上就盯上了咱们大明疆土,组建了一支兵力高达十余万人的蒙古联军,野心勃勃的想要像元朝那样再次奴役咱们汉人百姓…… ……得知了这般消息之后,陕甘的督抚总兵们更是被纷纷吓破了胆子!为了保得一时安宁,他们私下截留了朝廷的赈灾钱粮,又拘押了境内的逃荒百姓,竟是想要把这些赈灾钱粮与逃荒百姓送给准噶尔部,换取准噶尔的暂时退兵……” 在张云清的描述之下,听众们纷纷是明白了准噶尔汗国的巨大威胁,纷纷是面现担忧之态,如今又听到陕甘督抚们的绥靖之举后,也纷纷是破口大骂。 期间,场内又有一人问道:“张老先生,西北督抚们想要把赈灾粮草与逃荒百姓送给蒙古人乞和的时候,这些日子以来传的沸沸扬扬,我原本并不相信,但听你这么说难道是真的?” 张云清稍稍犹豫了一下,却是说道:“空穴来风,必有源头!这件事闹得这么大,自然不只是传闻那么简单。” 这段时间以来,民间读书人皆是因为一场“文祸”而人心惶惶,但民间的评书人却是在“评书行会”的推动下兴起了评论朝政的风气,张云清此时在评书之际更是没有太多忌讳。 据张云清所知,“评书行会”的背景极深,与顺天府尹霍正源关系密切,在通政司那边也有门路,只是稍稍评议几句时政并不会有多少麻烦。 然后,不待听众们继续出声询问,张云清又说道:“也幸亏是朝廷及时发现了赈灾粮草的失踪,却是派了户部尚书赵俊臣赶去陕甘三边调查真相!如今回想起来,这或许是上苍在暗中庇佑汉人百姓,当时任谁也没想到这位赵大人竟是一位不逊于当年于谦的文武全才,他这次抵达了陕甘三边之后,不仅是及时阻止了陕甘督抚们的恶行,更还一举全歼了蒙古联军十万兵马,重创了准噶尔汗国的野心,为咱们汉人百姓挡下了一场滔天大祸!” 然后,张云清用一种激昂语气详细讲诉了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从赵俊臣察觉到了西北众位督抚的阴谋,到赵俊臣突然现身花马池营罢免了三边总督王铮,再到赵俊臣亲自执掌陕甘军政整顿边军,又到赵俊臣是如何苦心谋划亲自率军迎战蒙古联军主力,最后的高潮则是赵俊臣在渭水南岸一举全歼了蒙古联军十万兵马,甚至是活捉了蒙古主帅巴根! 讲诉之间,张云清为了塑造赵俊臣的光伟正形象,可谓是极尽夸耀之能事,在张云清的口中赵俊臣简直就是文曲星与武曲星同时下凡投胎于一身,说是汉人百姓的救世主也不为过! 当然,关于赵俊臣在迎战蒙古联军期间所使用的种种阴暗手段,张云清或是一字不提,或是用了春秋笔法一语带过。 历史就是这么被人窜改的。 张云清的这篇故事显然是经过了高人的精心整理编撰,张云清的口才与话术也确实是不俗,讲诉之际可谓是悠扬顿挫、绘声绘色,很快就吸引了场内观众的所有心神,讲到惊险处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讲到痛快处所有人都是高声喝彩! 京城百姓并不似陕甘百姓一般多年来饱受蒙古侵犯之痛,陕甘百姓得知了赵俊臣全歼蒙古联军的丰功伟绩之后,即刻就会把赵俊臣视为恩人与英雄,而京城百姓皆是见多识广,却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改变心中成见。 但如今因为有了《说岳全传》的铺垫,这些热衷于评书的听众百姓大都是懂得了民族概念,对于赵俊臣这般抗击异族的英雄事迹也最是无力抵抗。 等到张云清讲完了故事,时间却已经是午时三刻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百姓们的吃午饭时间,但悦来茶馆的听众们却是忘记了自己的腹中饥肠,只是留在茶馆内兴奋讨论着赵俊臣的英雄事迹。 但渐渐的,听众们也从故事中回过神来,只觉得有哪里不对。 赵俊臣不是一个世人皆知的大贪官吗?怎么在张云清的口中变成了一位民族英雄? 很快的,就有人高声提出了质疑。 “张老先生,你的这篇故事固然精彩,咱们也不是不愿意相信你,但我从前总是听说赵俊臣乃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弄臣贪官,怎么在你这里就变成一位英雄与贤良了?” 张云清显然是早就有了准备,当即答道:“诸位,这世间蜚语,皆是人云亦云,有许多更是别有用心之人的刻意构陷,咱们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许多人都说赵大人他不学无术,但众位可不要忘了这位赵大人乃是状元出身,更还是大明朝近百年来最年轻的一位状元,若是这样都算是不学无术,那这个世上就没有懂学问的人了,老朽虽然是自幼读书、藏书百册,怕也是成了一个不识字的白丁了。” 听到张云清的这般说法,茶馆内众人顿时是轰然大笑。 实际上,这个提出质疑的人乃是“评书行会”安排的一个托,故意这般提问,也就让张云清轻易找到了最容易反驳的地方。 反驳之际,张云清并没有坚持己见,而只是列举了一些“事实”,引导着听众们的思维走向。 张云清顿了顿后,又说道:“至于说赵大人是一个弄臣贪官,怕就更是他的朝中政敌刻意诬陷了,各位回想一下,在赵大人他担任户部尚书之前,哪一位户部尚书上任之后第一件事情不是给咱们这些平民百姓加税赋?自赵大人上任之后,咱们老百姓的税赋反而是减少了一些,若赵大人是一位贪官,那么前几任的户部尚书又算是什么?咱们都是京城百姓,也时常能听到一些朝政传闻,赵大人他这段时间以来又是整顿商税又是改革农务,可是办了不少实事,但那些声誉良好的官员又干了些什么?咱们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过,若是赵大人只是一位弄臣,其他官员又算是什么?” 随着张云清的这般反驳,茶馆内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经过一阵讨论之后,在张云清的刻意引导之下,许多人都改变了心中对于赵俊臣的看法,只觉得赵俊臣不仅是一位民族英雄、一位贤良名臣,更还是一位遭到政敌刻意诬陷、被世人误解多年、却又从来都不为自己出声辩解只是埋头实干的圣人! 顿时间,茶馆内众人赞声不断,只觉得自己看明白了真相。 而就在茶馆内众人热烈讨论之际,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处有一名身穿长袍的男子突然起身离开。 这名男子自从坐在茶馆内之后,就一直在默默观察着所有人的反应,如今见到众人的态度变化之后,眼神中更是闪过了一丝讥讽与得意。 这名男子名叫赵镇,他有两个身份,一个是赵俊臣府上的亲信管事,另一个则是“评书行会”的京城负责人。 实际上,“评书行会”就是赵镇在赵俊臣的示意下组建的。 张云清这一天所讲的赵俊臣的英雄事迹,也同样是出于赵镇的暗中安排。 同样的情况,这一天正在京城内所有茶馆内不断出现,并且很快就会扩散到整个大明疆土的所有茶馆。 有时候,民意并不难引导,只需要让百姓们自己察觉“真相”就可以了。 赵镇今天现身于悦来茶馆,也正是为了视察这般计划的成效。 最终,赵镇对于百姓们的反响深感满意。 满意之余,赵镇也不再停留,当即就离开了悦来茶馆。 出了茶馆之后,赵镇雇了一辆马车,很快就抵达了赵府附近。 赵镇需要把自己所看到的情况禀报给如意夫人方茹。 原本,赵镇是命令马车车夫直接驶到赵府门口,这样一来他下车之后就可以直接进入赵府。 然而,马车刚刚驶入了赵府附近的街道,却很快就已经是寸步难行了。 因为,自从赵俊臣入阁辅政并且被封为新成伯的消息传开之后,这一天的赵府有太多人赶来拜访,赵府之外也实在是停放了太多的马车与轿子,竟是完全堵死了整条街道,赵镇的马车根本无法靠近赵府。 所以,赵镇也只好是步行回到赵府了。 …… 恩,第一更,依然是大章节。 …… 第九百一十七章.热闹的赵府. …… …… 赵镇这段时间以来负责执掌“评书行会”,也算是众人瞩目、前呼后拥,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也是一位大人物”的错觉。 所以,当他看到赵府外面的密密麻麻的车马与轿子之后,脸上也满是得意洋洋,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就好似这些马车与轿子的主人都是为了讨好自己而来,只觉得与有荣焉。 “嘿嘿,赵大人如今不仅是正式入阁辅政成为了阁老,更还被册封为一名勋贵伯爵,满朝上下除了周尚景之外也就无人可以并肩了……不对,周尚景垂垂老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告老还乡了,朝廷今后必然是咱们赵大人一家独大的局面!到时候我们这些赵府仆人的日子也必然是更加舒坦许多……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说是宰相府里的门房都相当于七品知县,而我如今是赵大人府里的心腹管事,这又算是几品官?至少也是五品知府了吧?…… ……等到赵大人他返回京城,诸多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我就向许总管告假离开京城返回湘西老家一段时间,到时候直接找到湘西老家的当地知县,向他表露我赵府管事的身份,区区一名知县到时候肯定会百般讨好于我,想要通过我与赵大人搭上关系,我也就可以通过这名知县在老家附近圈上千余亩良田,到时候我的家族也就算是湘西大地主了…… ……但也不能太急着离开京城,我这段时间组建‘评书行会’也算是为赵大人立了大功,如今京城百姓纷纷称赞赵大人,这全都是我的功劳,等到赵大人返回京城之后肯定要论功行赏,我还是先把赏赐领了再做决定……最好是把我派到联合船行办事,那里的油水最多,以我赵府出身的身份,到时候就算是稍微为自己捞一点也没人敢管……” 暗思之际,赵镇脚步轻快的进入了赵府之中,只见到赵府前庭堆满了各色礼品,赵府所有仆从皆是忙着迎来送往,每个人都是一副春风得意的表情,面对客人的时候也隐隐带着一丝傲气,显然绝大多数赵府之人的想法皆是与赵镇相似。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就是这般情况了。 不过,当赵镇走入赵府后宅之后,却是很快就收敛了表情间的得意,摆出一副恭敬小心的态度。 赵府里的那位如意夫人可不是好对付的,赵镇是赵府老人了,也是深悉这位如意夫人的性格,知道方茹此时的心情只怕是有些不好,这个时候一旦是让方茹发现了不满意的地方,必然是一顿重罚。 实际上,正如赵镇的心中推测一般,方茹此时的心情算不上好。 赵俊臣入阁辅政、册封伯爵的事情固然是一件天大喜事,只看赵府如今的宾客如云、争相庆贺的景象也就可见一斑,方茹自然也会为了赵俊臣而感到高兴。 只可惜,方茹名义上只是赵俊臣的妾室,所以她这个时候只能躲在后宅里处理诸般杂事,而代表赵俊臣会见宾客之人则是赵府名义上的女主人崔倩雪,所以方茹也无法亲身感受到赵俊臣的荣耀时光。 这样一来,方茹的自然是有些心情不佳。 不过,相较于方茹身边的张玉儿,方茹的情况还算是好的。 赵俊臣对于方茹的宠信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许多人都知道方茹乃是赵府实际上的女主人,赵俊臣的许多产业与事务皆是由方茹负责管理,所以宾客们今天赶来赵府祝贺的时候,许多人也同样会为方茹准备一份礼物。 但张玉儿的境遇就截然不同了,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赵府之中还有一个张玉儿的存在,所以也就不会为张玉儿准备礼物,所以赵府的热闹景象却是与张玉儿完全没有关系。 当赵镇求见方茹的时候,方茹正在与张玉儿共同探讨今天早朝上所发生的情况。 这段时间以来,朝廷局势变化很快,方茹应对之际也是深感无力,所以等到张玉儿返回京城之后就与张玉儿共享情报、一同谋划了。 赵镇进入房间之际,就听到张玉儿娇声说道:“老爷他果真是神机妙算、深谋远虑,咱们前段时间还担心陛下他最后会把陕甘三边的军功全部算在梁辅臣的头上,让咱们老爷竹篮打水一场空,为此还特意准备了许多手段,却没想到咱们老爷压根就没有留给陛下任何瓜分军功的机会,如今更是独占了所有荣耀!咱们当初的那些担心,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多虑了,咱们能想到的事情,老爷他又岂会想不到?自然是早就有了准备与胜算!” 说话之际,张玉儿的妙目一转,看了一眼进入房间的赵镇,又是笑道:“还有这个‘评书行会’,谁能想到原本只是下九流的评书人被老爷他暗中控制之后竟是发挥了这般大的作用?四个月前全京城都在热议《说岳全传》的事情我也有过耳闻,却是完全没有想到那会是老爷他为了今日局势的伏笔!若非是当初《说岳全传》的铺垫,老爷他的今日功绩也不会有这般大的反响,这般手段回想起来当真是令人赞叹!” 与方茹的复杂心思不同,张玉儿完全没有因为自己遭到了客人的忽视而感到不快,她只是沉溺在赵俊臣的诸般精妙计划之中兴奋无比。 对于张玉儿而言,只要能够参与到赵俊臣的计划也就足够了,她并不在意那些虚名。 张玉儿回京之后,她肠胃里的金刚石粉末就很快被化解了,再加上赵府名医章德承的疗养手段,如今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也重新恢复了从前千娇百媚的模样。 此时,张玉儿只是用妙目轻轻扫了赵镇一眼,就让赵镇忍不住心头一荡。 赵镇不敢表现出更多异常,生怕会引起方茹与张玉儿的不快,只是连忙行礼道:“小人见过如意夫人、见过……玉儿小姐!” 称呼张玉儿的时候,赵镇稍稍迟疑了一下,却是选择了“小姐”的称呼。 赵镇知道张玉儿的心机手段之高明还要胜过方茹一筹,今后也迟早会在赵府之中拥有地位,但他依然不敢用“夫人”相称,生怕会犯了方茹的忌讳。 方茹听到赵镇的称呼不同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缓缓问道:“评书人讲了老爷的故事之后,百姓们的反响如何?” 赵镇连忙用讨好的语气说道:“反响极佳,百姓们如今已经是纷纷转变了态度,不仅是认为咱们老爷乃是一位英雄与贤良,更简直要把咱们老爷视为百年来第一圣人了!” 说话间,赵镇就把茶馆里的景象向着方茹与张玉儿详细讲诉了一遍。 方茹与张玉儿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方茹似乎是并没有更多看法,但张玉儿则是说道:“还是远远不够,必须要继续加大宣传力度!按照你的说法,今天悦来茶馆的茶客都是轻易相信了评书人张云清的说法,但那些茶客大都是经常听张云清评书的老主顾了,原本就对张云清有些信任,所以他们也就更容易接受这个故事,但绝大多数人恐怕是很难在短时间内转变印象,所以咱们下一步计划就是要让更多人接受这个故事,在老爷他返回京城之前就要做出一定成效!” 赵镇连连点头道:“小人明白了!” 赵镇领命之后,眼看到方茹与张玉儿没有更多吩咐,也连忙是告辞离开了,不敢再打扰二女商议事情。 而赵镇刚刚离开房间,就见到另一位赵府仆人进入房间禀报道:“如意夫人、张小姐,这是最新的宾客礼单!仅是今天上午,咱们赵府就有八十七位客人来访表示庆贺,皆是达官显贵、巨贾豪族,另还有三百余人虽然没有亲自来贺,但也给府里送来了贵重贺礼,账房的人粗略计算了一下,只是今天上午的所有贺礼加于一起,总价值就高达二十万两银子以上!” 说完,这名赵府仆人就把礼单呈给了方茹。 方茹接过礼单之后垂首看去,顿时是忍不住轻咦一声。 “姐姐,怎么了?”张玉儿好奇问道。 方茹把礼单递给了张玉儿,让张玉儿自己去看。 张玉儿探首看去,却见到礼单里排在最首位的名字,竟是太子朱和堉! …… …… 第九百一十八章.转变. …… …… 看着贺礼名单上名列首位的太子朱和堉,方茹与张玉儿一时间皆是陷入了沉思。 “这已经是太子他第二次向老爷示好了!”方茹的表情颇为严肃,缓缓说道:“记得前些日子老爷与崔倩雪大婚之际,太子就送来了一份贺礼,但只是一柄不值钱的金玉如意以及一本劝人向善的古籍罢了,那时候陛下亲自为老爷赐婚,太子他送来一份贺礼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否则就是故意与陛下难堪,并不能说明太多,最多也只是表示太子对老爷的敌意稍有降低罢了,但这一次……” 说话之际,方茹的一双杏眼紧紧盯着贺礼名单里的内容。 礼单上面,清楚写着太子朱和堉这次的贺礼内容——“上品玉雕一具,高一尺、重八斤二两,浮刻三公鸡展翼;大小相同上品明珠十颗;另有贺银一千两;” 方茹这些年来一向是负责管理赵府的库房与账目,对于这些金银玉器的价值也最是清楚,一具高达一尺、重达八斤的上品玉雕,至少是价值三千两银子,若是由名匠出手雕刻的话价值还会更高几层;十颗同样大小的上品明珠,价值同样是超过了一千两银子,再加上贺银一千两……这些贺礼加在一起至少也是价值五千两银子。 太子朱和堉自然是不缺银子,不仅是每个月都有太子俸禄,还时常会收到德庆皇帝的赏赐,但他毕竟还要养活东宫里一大摊子人,平日里的开销也同样很多,再加上太子朱和堉从未有过以权谋私、贪污受贿之举动,闲银只怕也是有限,如今一口气拿出这般贵重的贺礼,却也算得上是下了血本了。 下血本的贺礼,往往就是意味着示好,也往往就是意味着诚意。 所以,见到朱和堉的这般贺礼之后,也难怪方茹会面现震惊了。 另一边,张玉儿出身于勋贵之家,在这方面要比方茹更有见识一些,却是轻声补充道:“这些贺礼,可谓是大有讲究啊……姐姐你看这具玉雕,说是浮刻着三只公鸡展翅,这是暗示着‘三公’之意啊,三公乃是太傅、太师、太保之位,可谓是百官最高荣衔,如今也只有周尚景拥有这般殊荣,太子这是期望老爷更进一步啊……还有这十颗明珠,古人有云‘明珠暗投’,却是把明珠暗喻为惜才之意……” 这段时间以来,方茹也发现了自己的能力见识较之张玉儿有明显不如,两人见到同样一件事情,但张玉儿就是能看出更多的东西。 此时,听到张玉儿的提醒之后,方茹的眼神中有些怅然若失,只觉得自己对于赵俊臣的作用降低了许多,但转瞬间就已经恢复了常态,没有让这一丝情绪干扰判断,只是点头道:“这样看来,太子的示好之意已是非常明显了……呵呵,眼看到储君之位不保,终于是放下了架子与矜持,愿意与老爷合作了吗?只怕是有些晚了!” 张玉儿曾经还是陈芷容的时候,就暗中为七皇子朱和坚办事多年,她的思维方式也与朱和坚有些相似,说道:“却不知道老爷会是如何想法,但我并不看好太子能与老爷顺利合作下去,双方毕竟不是一路人,老爷的许多手段都是太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就算是暂时合作一时,也迟早会再次决裂。” 方茹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了张玉儿的说法,但也没有任何表态,只是说道:“今天晚上就把这件事情写到书信上传去花马池营,老爷他心中的想法并非是你我能猜测到的,也许会另有决定也说不定……老爷他说过,从来都没有永远的敌人,随着立场与情况的不同,化敌为友也是寻常之事。” 张玉儿见识了赵俊臣的诸般计划之后,也知道赵俊臣常有化腐朽为神奇、另辟蹊径的手段,于是点头道:“姐姐说得有理,这般事情正应该尽快交由老爷决定。” 接下来,二女也不再关注太子朱和堉的贺礼,而是认真研究礼单,借此来探究着各派势力的态度变化。 事实上,随着赵俊臣立下了赫赫战功、正式入阁辅政之后,像是太子朱和堉这般态度大变、改弦易辙的人并不是少数,贺礼名单之中有许多人原本是对赵俊臣敬而远之,但这一次却纷纷是送上了贵重礼物表示诚意。 很显然,若是没有意外情况的话,赵俊臣的权势必然会迎来一段时间的迅速膨胀。 但方茹与张玉儿也皆是心中清楚,所谓“意外情况”一定会发生的,不论德庆皇帝还是各位权臣都不会任由赵俊臣的权势扩张太快,如今随着“赵党”二号人物左兰山的离京,只怕是庙堂里马上就会出现异变了。 对此,赵俊臣也是早有预料,方茹与张玉儿二女这段时间更是暗中准备着。 这一天,随着赵俊臣的入阁与封爵,赵府必定是热闹非凡,也必然是会发生许多意料之外的变故。 就在方茹与张玉儿二女认真研究着礼单之际,又有一位赵府仆从匆匆进入房间,却是轻声禀报道:“启禀如意夫人……崔府的老夫人来府里了。” 听到禀报之后,方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道:“崔府老夫人?是哪个崔府?” 但很快,方茹已经明白了“崔府老夫人”所代表的含义,表情间满是复杂,道:“你是说崔倩雪的祖母?前阁老崔勉的正妻夫人?” 崔倩雪乃是赵府里的正牌女主人,方茹私下里自呼其名倒是没什么,但赵府仆从却是不敢无礼,低头道:“正是崔夫人的祖母、崔阁老府里的老夫人!” 听到这般禀报之后,方茹的表情稍稍呆滞了片刻,然后点头道:“看来,如今不仅是太子朱和堉与各派系纷纷转变了态度,就连前阁老崔勉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这倒是一件好事!” 崔勉乃是清流领袖之一,当初因为崔倩雪定要嫁给赵俊臣的缘故,他为了保护自身声誉,却是狠心把崔倩雪赶出了崔家,甚至就连崔倩雪的父亲也被族谱除名,等到崔倩雪正式嫁入赵府之后,崔勉与崔倩雪的关系倒是稍稍缓和了一些,也一直在暗中利用自己的人脉为赵俊臣改善声誉,但他在明面上依旧是与崔倩雪再无联系。 如今,随着赵俊臣的入阁辅政,朝野声誉也是大为改善,崔府老太太亲自赶来赵府表示恭贺,却是表示着崔勉已经不再排斥崔倩雪嫁给赵俊臣的事情,不仅是崔倩雪很快就可以回归崔家,赵俊臣与崔勉的合作也很快就会从幕后转向台前了。 正如方茹所说,这是一件好事。 然而,方茹表态之际,脸上依旧是不见太多喜色,眼神里满是复杂思绪。 随着崔勉表态重认崔倩雪回归崔家,崔倩雪今后也就有了娘家撑腰之后,在赵府中的正妻地位也就会愈加稳固,方茹也就愈加不可能与她相争了。 如此一来,方茹自然是有些失落。 在崔倩雪、张玉儿二女陆续进入赵府的时候,方茹就曾多次在心中告诫自己一定要大度一些,绝不能轻易表现出嫉妒与失态,否则就只会让赵俊臣感到为难。 但如今,随着张玉儿不断展现出更强的眼光手段,随着崔倩雪在赵府的地位越来越高,方茹才发现这件事情要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困难许多。 嘴角闪过了一丝苦笑之后,方茹轻声吩咐道:“崔家老夫人亲自来到赵府,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吩咐下去一定要认真招待,绝不能有任何失礼……我的身份低贱,却是不能现身招待,招待崔老夫人的时候一切事情听凭崔夫人做主就是,不必再来过问我的意思。” 见到方茹的心情不佳,这名赵府仆从不敢多呆,连忙答应一声就离开了。 然后,方茹就与张玉儿继续研究贺礼名单,只是多了一些神思不属。 与此同时,张玉儿却是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异常表现,只是见到方茹的神思不属之后,妙目中满是意味深长的笑意。 却说,就在方茹与张玉儿二女在后宅忙着处理诸事的时候,崔倩雪也在前宅忙着迎接各方宾客之事。 因为赵俊臣不在府中的缘故,宾客们大都是官员勋贵们的妻女家眷,却是想要通过“夫人外交”的手段与赵俊臣拉近关系。 崔倩雪这些日子固然是成长了一些,但本性上依旧是天真烂漫、不经世事,让她同时间招待这么多性格不同、来历不同的宾客,想要面面俱到也实在是有些为难。 幸好这些宾客们大都是知趣之辈,来访赵府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讨好崔倩雪,说话之际只是一味顺着崔倩雪,就算是崔倩雪偶有失礼不周之处也只当是没有看到,所以崔倩雪倒是勉强应付了过来,只是颇有些手忙脚乱。 而就在崔倩雪被一群官员女眷围着应接不暇之际,却是突然收到禀报,说是她的祖母来到了赵府。 崔倩雪当初还在崔府的时候,崔府老夫人就向来是最为宠爱崔倩雪,可谓是百依百顺,也正是因为这位崔府老夫人的宠爱,崔倩雪才会养成这般天真浪漫的性子,只是崔府老夫人向来是谨守妇道、嫁夫从夫的作派,当初崔勉要赶走崔倩雪的时候也不敢多劝,等到崔倩雪离开了崔府之后更是再也没有与崔倩雪联络过了。 听到消息之后,崔倩雪顿时是不敢置信。 然后,崔倩雪顾不得身旁的众位宾客,连忙是向着赵府大门奔去。 当崔倩雪奔到赵府前庭的时候,正好是看到一位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 这位老太太正是前阁老崔勉的正妻、崔府的老夫人霍氏。 此时,霍氏看着崔倩雪的眼神满是宠爱与愧疚,眼眶隐隐有些发红。 “祖母!” 一声轻呼之后,崔倩雪扑到了霍氏的怀里,眸子里已经是忍不住蓄满了泪水,这段时间被赶出崔家的委屈与无措在这一刻却是尽数释放了出来。 “好孩子,这段日子实在是委屈你了……祖母无用,当时没能劝阻住你祖父……是祖母对不起你!” 说话间,霍氏也同样是老泪纵横。 然后,霍氏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轻轻拍了拍崔倩雪的娇背,又说道:“别哭了,如今赵府有这么多客人,你是赵府的女主人,可不能太过失态,否则就要让人小看了!” 扶起崔倩雪之后,霍氏仔细打量着崔倩雪的面容变化,见崔倩雪并未明显消瘦之后,却又欣慰笑道:“不过,你前些日子虽然是因为婚嫁之事被赶出了崔府,但终究是没有嫁错相公,你家相公实在是争气,在陕甘三边立下了赫赫战功,如今朝野官民都是在争相称颂,一举就扭转了此前的名声……你祖父他收到消息之后,如今已经转变了心意……我今天来到赵府,一是因为赵府客人太多,怕你应付不过来想要为你帮一把手,二也是你祖父他让我告诉你一声,让你与你父亲这几日抽空返回崔府一趟。” 听到霍氏的说法,崔倩雪不由是娇躯一震,满脸惊喜道:“祖母你是说……祖父他愿意让我回崔家了?” 霍氏笑着点头,说道:“所以说,你家相公实在是争气,他如今已经是内阁阁老、新成伯爵了,而你如今也是内阁阁老、当朝伯爵的正妻,若是我崔家还不让你回去,那就是崔家失礼、让人耻笑了!……唉,你也别怪你祖父心狠,他在那个位置上,许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崔倩雪愣了片刻后,终于是破涕而笑,郑重点头道:“我这几日处理了赵府的事情之后,就一定会尽快与父亲反悔崔家拜见祖父他老人家!” 其实,崔倩雪也明白崔勉的迫不得已,更还清楚赵俊臣最终愿意娶她入门也是因为崔勉暗中极力促使的缘故,自从崔倩雪正式嫁入赵府之后,赵府与崔府之间的暗中联络也很频繁。 然而,崔倩雪表面上终究只是一个被赶出家族的弃女,再也不能正大光明的与娘家联络,还要承受需要闲言闲语,这般痛苦绝非常人能够想象。 如今,崔倩雪能够正大光明的回归崔家,对她而言实在是意味着太多太多。 正如霍氏所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嫁了一个好相公。 崔倩雪从未后悔自己当初嫁给赵俊臣的决定,但这一刻,崔倩雪更加为自己赵俊臣妻子的身份而感到自豪了。 而就在京城里风云变化的同时,这一天的陕甘三边,赵俊臣也同样是率领大军返回了花马池营。 随着赵俊臣抵达花马池营,陕甘三边的局势也就正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 明后两天虫子有闲暇时间,会双更。 …… 第九百一十九章.班师回营. …… …… 各地督抚与总兵们收到了赵俊臣的召集令之后,纷纷是即刻收拾行装赶向了花马池营,不敢有丝毫怠慢与耽搁。 其中,陕西巡抚章晟德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留在长安府坐镇,与花马池营距离最近,却是抢在赵俊臣返回花马池营之前就率先抵达了这里。 当赵俊臣率领大军返回花马池营的时候,章晟德更是提前收到了消息,一大早就率领着花马池营内所有文武官员们出城十里相迎,再加上众位官员的随从与部下,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兵,另还有章晟德特意寻来的锣鼓队、舞狮队,迎接队伍总计有好几千人,场面颇为浩大。 但相较于赵俊臣班师回营时的壮观雄伟之气势,这点场面也就不算什么了。 当初赵俊臣率军离开花马池营的时候,只带走了战兵新军、禁军援兵、以及部分花马池营的本部兵马,总计有四万余将士,但如今他返回花马池营的时候,麾下军队除了当初带走的各部兵马之外,更还加入了固原边军、甘肃边军、以及渭水决战期间赶来支援的各路杂军。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的麾下各部兵马固然是损伤惨重,但加入了各路生力军之后,兵力反而是增加了近一倍,足有高达八九万兵马之多。 可以说,陕甘三边境内的可战之兵,如今已是尽数汇聚到了赵俊臣的麾下! 正所谓“人上一千,无边无沿,人上一万,彻地连天”,如今赵俊臣的麾下兵马总计有近十万之巨,场面之壮观浩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当大军出现在章晟德等人的视野尽头的时候,所有人都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威势扑面而来,浩荡无尽的兵力,千军万马的奔行,一时间竟是让人产生了地动山摇、天地变色之错觉。 迎接队伍之中,像是陕西巡抚章晟德乃是权高位重的封疆大吏,像是花马池营代总兵郑余乃是经验丰富的军中老人,像是锦衣卫百户洪高功出身于勋贵世家也是见多识广之辈,但即使是他们也是人生中首次见到这般盛况。 最重要的是,这支军队的将士们大都是经历了多场血战,他们的形象气质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个个皆是意气焕发、慷慨激昂,即使是一路急行军从渭水南岸赶到了花马池营,也依然是斗志昂扬、队列不散,不见有丝毫颓态。 见到这支雄赳赳、气昂昂的威武之师,出迎众人一时间只觉得不敢相信。 这还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些一战即溃的嬴弱边军吗?不过是一个月未见,怎么就有了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难道只是几场胜仗就当真是可以彻底改变一支军队的气质不成? 与此同时,还有许多心思机敏之人想到了更多的事情。 随着蒙古联军于渭水南岸被赵俊臣率军一举全歼,今年的火筛入寇已是告一段落,按理说各镇军队这个时候也就应该尽快返回各自军镇了,但为何赵俊臣如今不仅没有命令各军返回驻地,反而是把他们全部带到了花马池营? 难道,赵俊臣今后还会有什么大动作不成? 一时间,负责迎接的众位文武官员心思各异,心情或喜或忧。 不待他们多想,大军已经渐渐靠近,花马池营的众位文武官员在章晟德、洪高功、郑余三人的带领下也纷纷是迎了上去。 很快的,赵俊臣的八抬轿子已是出现在了众位官员的面前。 当初赵俊臣率兵出征的时候,为了表示决心却是乘坐着一尊棺木与大军同行,但如今赵俊臣返回花马池营的时候则是乘坐在一顶严严实实的八抬轿子里面,轻易不会露面。 倒也不是赵俊臣刻意摆谱,只是他的身体经过长期操劳之后早已经濒临极限,如今还没有生出大病全是凭着一股意志力强自撑着,自然是再也没有力气乘马而行,也扛不住路上风寒,再加上陕甘境内的路况颠簸,乘坐马车的话只会更加受罪,所以赵俊臣也只好是乘坐轿子了。 见到赵俊臣的轿子之后,章晟德连忙是向着后方打了一个手势,顿时间锣鼓齐鸣、鞭声喧天,左右两旁更还有民间艺人舞狮舞龙助兴,可谓是一片欢腾景象。 在这般热闹环境之中,众位官员在章晟德、洪高功、郑余的带领下纷纷是向着赵俊臣的坐轿行了大礼,齐声说道:“卑职(下官)等人恭迎钦差大人班师回营!恭贺钦差大人于渭水一战全歼敌寇、立下百年未有之赫赫战功!钦差大人之丰功伟绩,必将是扬名天下、青史留名!” 他们显然是特意排练过,声音颇是整齐响亮。 听到众人的恭贺之声后,赵俊臣抬手掀开了轿子的侧帘,露出了一张苍白面孔,冲着众人点头道:“本钦差这些日子身体不大好,见不得风寒,所以就不下轿子与各位见面了,还请各位见谅。”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再看到赵俊臣的苍白脸色,众位官员自然是不敢提出质疑,只是纷纷赞颂赵俊臣劳苦功高、鞠躬尽瘁,可谓是人臣之典范云云,却是不放过任何讨好赵俊臣的机会。 说实话,自从渭水决战之后,这些话语赵俊臣早就听腻了,不论是军中众位文武,还是行军路上所途径遇到的各地官员,每个人见到赵俊臣之后都会滔滔不绝的讲一大堆恭贺话,赵俊臣每天都要听上好几遍,早已经是烦不胜烦。 但赵俊臣即使是再不耐烦,也必须要保持面部笑容继续听下去,还必须要表现出一副自己很高兴的模样。 毕竟,到了赵俊臣如今这般地位,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深远,这个时候哪怕是稍微表现出一丝不耐烦就会引来无数猜想,讨好官员若是得不到回应也会心生惶恐、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赵俊臣而不自知,许多官员原本是有心要投向赵俊臣的门下,见到赵俊臣反应冷淡之后也会转变想法。 这个时候也同样如此,赵俊臣早已是迫不及待想要返回花马池营进行休息了,但依然是不能打断众位官员滔滔不绝的恭贺与讨好,只等到众人的话语稍稍告一段落之后,赵俊臣才有机会缓缓说道:“各位同僚,本钦差这些日子率领着八万余将士行军赶路,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这一路上需要操心的地方太多,如今实在是有些疲乏了,有什么话咱们还是进入花马池营再谈吧。”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众位官员也是知趣之辈,自然是不敢再有纠缠,很快就让开了道路,带领着赵俊臣的麾下大军进入了花马池营。 花马池营乃是陕甘三边境内规模最大的军事营堡,但想要同时安排八万余军队入驻其中也是一件难事,许多军队最终也只能在花马池营周围寻找地方驻扎,想要把各路军队全部安置妥当可谓是一件棘手难题。 所以等到各军驻扎完毕之后,时间却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趁着各位官员安排军队驻扎之际,赵俊臣回到了三边总督府内稍稍歇息了一下,总算是恢复了些许精神,又得知各军驻扎之事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之后,赵俊臣就命人招来了章晟德、洪高功、郑余等人问话。 很快的,章晟德、洪高功、郑余三人已是纷纷赶到了赵俊臣的面前。 在赵俊臣率领大军迎战蒙古联军期间,这三人也分别被赵俊臣安排了不同任务。 其中,章晟德主要是负责赈济灾情与逃荒百姓的事情,洪高功则是负责查抄汪家及其朋党的事情,至于郑余身为花马池营代总兵自然是负责花马池营的防务安排。 赵俊臣见到了这三人之后,首先向郑余询问了花马池营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变化,却是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诸多琐碎小事也轮不到赵俊臣来操心。 郑余向赵俊臣禀报情况之际,表情间满是失落——当初赵俊臣安排他留在驻地负责花马池营防务的时候,郑余认为明军与蒙古联军的战事只怕是败多胜少,只觉得自己不必参战实在是逃过了一场劫难,但如今见到明军迎来了一场百年未有的大捷之后,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场军功与富贵,自然是后悔不已,痛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勇敢一些主动请战。 赵俊臣自然是不会理会郑余的后悔与失落,只是又把目光转向了章晟德,问道:“章巡抚,这段时间以来陕西境内的灾情赈济之事进展如何了?百姓们可有尽数收到朝廷发放的赈灾粮草?民心可还安定?还有,前段时间被各地督抚们所羁押的各地逃荒百姓,如今又是什么情况?” 询问之际,赵俊臣的表情颇为严肃。 如今随着蒙古联军的全灭,陕甘三边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出兵收复河套平原的事情也并非赵俊臣一己之力就能办成的,还需要等到朝廷中枢的明确答复与大量支援,所以陕甘灾情也就重新成为了赵俊臣最关注的事情。 尤其是那些前段时间被各地官府所羁押的逃荒百姓,人数高达近十万,因为战事的缘故至今也未能返乡,这批难民聚集在一起,整日里不仅是无所事事、更还是人心慌乱,稍有不慎就会引发一场民变,却是让赵俊臣心中时有担忧,也是最为关切。 当初,赵俊臣对外宣称这批逃荒百姓尽数被送到了阶州城附近,却只是一个为了吸引蒙古联军强攻阶州城的虚假消息,实际上这批逃荒百姓这段时间一直是滞留在长安府城附近,交由章晟德负责安置。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章晟德也是面色严肃,沉声答道:“启禀钦差大人,朝廷的赈灾粮草暂时还算充足,各地灾区的百姓们皆已经领到了一份口粮这份口粮虽然不多,但也能让他们在今后一个月内每天喝上一顿稀粥度日…与此同时,在官府的号召与带动之下,各地乡绅也纷纷开办了粥棚,每天都能赈济许多百姓,各方协力之下至少不会让灾民们饿死路边,百姓们在这般情况下倒也算是民心稳定,并未有生出什么大乱子。” 回答之际,章晟德却也不敢完全下保票,只是说“灾民不会饿死”而已。 不过,赵俊臣对于章晟德的这般回答却已经是非常满意了。 在这个时代,哪怕是太平盛世年间,能做到百姓无人饿死也算得上是一件政绩了,像是如今这般连年天灾,想要保证灾民们每日最低限度口粮更是一件难比登天的事情,章晟德敢说出“百姓不会饿死”的表态,却也说明他这段时间算是用心了。 见到赵俊臣的表情变化之后,章晟德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又说道:“只是,陕西的灾民实在是数量太多,朝廷送来的赈灾粮草虽然也不算少,但也无法填饱几十万张肚皮,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陕西的粮食最多也只能再坚持三四个月时间,到时候只怕是又要向朝廷索要赈灾粮食了。” 赵俊臣叹息一声,点头道:“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赈灾粮草再多也总是不够用,几万石粮食对于无数灾民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但后续赈灾粮草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我很快就会返回京城了,朝廷也正在征收今年的秋税,到时候总能想办法为你们周转一些,至少也要保证百姓们能够渡过今年寒冬。” 顿了顿后,赵俊臣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却是提醒道:“对了,朝廷如今正在进行的农务改革之事,乃是由我亲自提议、亲自主持,这件事情对于陕甘而言尤为重要,若是陕甘各地可以尽快按照朝廷的指导进行农业改革,种植上大量的地薯与玉米等作物,今后就算是再次遇到灾情也不会像是如今这般窘迫,这些作物不仅是产粮极高,而且非常耐寒耐旱,最是适合陕甘的土地种植,你身为陕西巡抚今后一定要重视此事!”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眉头微微皱起,说道:“依我来看,各地近年来的天灾不断绝非偶然,咱们必须要早做准备才行,不能总是只知道向朝廷伸手要粮,否则,朝廷就算是有再多的粮草积蓄,只怕也撑不了几年。” 章晟德连忙点头答应道:“下官明白了,既然农务整改乃是钦差大人您亲自主持的事情,就必然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下官一定会敦促辖区内的所有地方官员用心操办!” 说完,章晟德也同样皱起了眉头,又说道:“钦差大人,赈灾之事倒也还算顺利,但那些被各地官府所羁押的逃荒百姓,处理之际却是让人实在是有些为难。” “哦?有何为难之处?”赵俊臣连忙问道。 章晟德答道:“前段时间,各地官府总计是抓捕羁押了各地逃荒百姓总计九万两千余人,钦差大人您把这批难民交给下官负责之后,下官原本是想要把他们遣返原籍,交由各地官府负责,但那些逃荒百姓愿意返回原籍的只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或是只想要留在难民营里等候朝廷赈济,又或者是只想要涌向直隶与南方继续逃荒,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返回原籍,下官稍是使用了一些强制手段,就险些引发了一场民变,于是就再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了,如今只是让他们留在难民营里,每隔几日就会送去一批粮草供养着!” 说到这里,章晟德疑惑摇头道:“世人都说故土难离,下官原本以为这些逃荒百姓会很乐意返回原籍才对……” 说完,章晟德轻叹一声,表情间满是为难。 赵俊臣却是面现冷笑,道:“章巡抚是当真不知道逃荒百姓们的想法?就算是不知道逃荒百姓们的想法,难道还不明白那些地方官员的秉性?在这些百姓们逃荒离开故土之后,他们留在家乡的田宅与家产恐怕是早就被各地官府联合地方乡绅趁机侵占了,就算是把他们遣返原籍,但他们失去了土地与家产之后,又要靠什么谋生?还不是要继续等死?”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章晟德的脸上满是尴尬,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接话。 赵俊臣并没有继续刁难章晟德,只是轻轻一叹之后,又说道:“不过,就算是他们的田产家宅没有被人侵占,返回原籍之后只怕是也难以供养自己,朝廷的赈济粮草就算是如数发放也只能让他们半死不活而已……陕甘各地的土地原本就有些贫瘠,经过了连年天灾之后就更是难以供养土地上的百姓们了,若是从前十亩地就可以供养一户百姓的话,如今只怕是需要三十亩地才行……除非是本官的农业整改计划能够进展顺利,否则这般状况怕是很难改变,也是远水不解近渴……” 见赵俊臣也是这般为难,章晟德不由是有些焦急,说道:“但也不能任由这些逃荒百姓继续滞留啊,陕西还有本土难民需要赈济,原本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若是再继续供养这批难民,只怕是粮草就更加不够用了……更何况,这么多百姓整日里无所事事聚集在难民营里,只怕是迟早都会生出大乱子。” 赵俊臣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章巡抚所说这些情况,我也是心中有数,自然也不会把烂摊子全部丢给你来处理……这样吧,章巡抚你返回长安府城之后,就再去难民营里统计一下,看看究竟有多少人不愿意返回原籍!那些愿意返回原籍故土的,你就尽快安排他们离开难民营,至于那些不愿意返回原籍故土的百姓……本官返回京城的时候自然会设法安置他们。”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章晟德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西北督抚们当初为了向蒙古联军乞和,就私自羁押了各地的逃荒百姓,想要用这批逃荒百姓与朝廷送来的赈灾粮草送给蒙古联军、以乞求蒙古联军的暂时退兵,但这项计划被赵俊臣阻止之后,这批逃荒百姓就变成了一个难以解决的烂摊子,既不能让他们原地解散从此不管,但出手管理之际稍有不慎就是一场天大麻烦。 所以,章晟德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赵俊臣竟然愿意亲自接手这个大麻烦、烂摊子。 难道赵俊臣就不怕会引火烧身? 稍稍犹豫了一下,章晟德还以为赵俊臣尚未发现这件事的棘手之处,却是问道:“钦差大人您打算是如何处置这批难民?总不能继续供养着他们吧?” 赵俊臣似乎是早就有了想法,缓缓答道:“这些逃荒百姓不愿意返回原籍故土,乃是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田地与家宅的缘故,就算是没有失去田地与家宅,曾经的那些土地也已经无法养活他们了……既然如此的话,那本钦差就给予他们足够的田地家宅也就行了!”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章晟德愈加是目瞪口呆。 赵俊臣的这般回答自然是无懈可击,逃荒百姓们只要是拥有了足以养活自己的土地,自然是不会再生乱子,所有麻烦都会迎刃而解,这般道理章晟德也同样很清楚。 但问题是章晟德无法想象赵俊臣要从哪里去寻找足以供养近十万百姓的土地。 “钦差大人你要从哪里寻到足以安置近十万百姓的土地?这可不是一批小数目!”章晟德忍不住再次问道。 对于章晟德的疑惑,赵俊臣却是笑而不答。 实际上,明朝的土地兼并状况极为严重,穷苦百姓们就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但实际上明朝境内可用之地依然不少,只不过这些土地全部集中到了各地王府与乡绅手中。 尤其是明朝的那些王爷们,每一位都拥有上万倾的良田,偏偏又仗着皇家子弟的身份从来都不向朝廷缴纳税赋,并且他们为了追逐利益也很少用这些土地耕种粮食,大都是种植一些利润更高的棉花、花卉、水果等作物,每年还领着朝廷大笔钱粮作为供养与俸禄,可以说明朝国库如今的缺粮窘状,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些皇室蛀虫。 但赵俊臣很清楚,德庆皇帝对于这般状况已经非常不满了,当初“八王船行”的事情更是进一步强化了德庆皇帝的决心,等到朝廷出兵收复河套的战事告一段落之后,德庆皇帝的威望也会大为高涨,到时候必然会出手对付这些“贤王”! 这也是赵俊臣想要出兵收复河套的动机之一,唯有让德庆皇帝拥有了收复河套的荣光,他才可以拥有足够的威望去铲除一批明朝皇室。 赵俊臣也同样很清楚,随着“小冰河时期”的逐步到来,明朝已经完全无力继续供养这批蛀虫了,反倒是出手除掉这批蛀虫之后,明朝这颗垂死老树才会有重新焕发生机的可能,顺利渡过“小冰河时期”的成功可能性也会增强许多。 所以,就算是德庆皇帝到时候不能下定决心,赵俊臣也一定会想办法让德庆皇帝下定决心。 等到德庆皇帝出手铲除了一批皇室蛀虫之后,到时候自然会有大批土地空闲出来,供养百姓的压力也会降低不少。 当然,想要实现这个想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就算是没有从皇室蛀虫手中解放一批土地,赵俊臣也同样有办法安置这批逃荒百姓。 在明朝时期,各地军镇为了供养军队,也同样都是大地主,但因为逃兵太多的缘故,各地军镇的土地也纷纷是闲置了下来,受到各地军官所侵占。 然而,各地军官侵占了军户们的土地之后,一旦是有了调动换了驻地,却也不能带走这些田产,多年来的巧取豪夺也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只会便宜了下一任军官,所以在赵俊臣的运作之下,“聚宝商行”如今已经从各地军镇的军官手中收购了大量的闲置土地,数量足是高达万倾之多。 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如今也是一位不逊于各地皇室蛀虫的大地主了。 等到德庆皇帝出手铲除一批皇室贤王之后,赵俊臣还会拥有更多的土地,到时候还能接手更多的百姓。 也正是有着这般底气,所以赵俊臣才愿意接手这批逃荒难民,因为赵俊臣拥有足够的土地安置他们。 除此之外,赵俊臣手里也有非常多足以谋生的工作,不论是联合船行的运行,还是川盐开发的进展,又或者是今后涉及了北方车马行与黄河水运的商税整改,也都需要大量人手。 所以,赵俊臣并不担心这批逃荒百姓会成为自己无法解决的烂摊子。 不过,关于这些事情,赵俊臣并不会向章晟德详细解释,否则就会向他暴露太多的事情。 所以,赵俊臣并没有回答章晟德的询问,只是闪过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然后转头向着洪高功问道:“查抄汪家家产、抓捕汪家朋党的事情,如今处理的如何了?” 与花马池营代总兵郑余一样,洪高功这段时间同样没有参与到明军与蒙古联军的战事,所以也就没有分到太多的军功,但洪高功此时却是没有丝毫的遗憾之色。 无他,汪家乃是陕甘首富豪族,查抄汪家家产的任务自然是油水十足,再加上汪家的一众朋党也皆是富贵之辈,所以洪高功与他麾下的锦衣卫们这段时间可谓是捞得钵满盆满,即使是没有分到军功也完全不觉得遗憾。 这般情况,也是赵俊臣所默许的。 德庆皇帝安排这批锦衣卫跟在自己身边,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则是监视,赵俊臣安排他们这段时间负责查抄汪家之事,一方面是为了把他们从自己身边调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趁机喂饱他们,若是一点好处也不给他们的话,他们返回京城之后必然会向德庆皇帝说自己坏话,到时候又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 尤其是这个洪高功,他叔父洪锦乃是锦衣卫的最高长官,在京城里的勋贵世家也算是人脉广阔,即使是赵俊臣也不愿意轻易得罪,反倒是不如趁机结下一个善缘。 此时,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洪高功却是满脸的兴奋,当即是答道:“启禀钦差大人,卑职这段时间查抄汪家的家产,并且是缉拿汪家的各地朋党,抓捕了汪家族人三百一十七人,另还有汪家朋党三十七家,其中包括顺元知府李禾德、宁夏军镇千户张大元等人,总计有七百三十一人被抓捕入狱……在卑职的查抄之下,从汪家及其朋党家中总计抄到了白银一百三十五万,黄金六万七千两,田产四千余倾,另还有大量的贵重珠宝古董正在点算之中……” 说完,洪高功就把一份名单与一本账目用双手递给了赵俊臣。 与此同时,洪高功向着赵俊臣不断打着眼色示意,暗示自己另还隐瞒了一些事情,需要与赵俊臣私下里密谈。 …… 原本是想要双更,但写起来发现自己收不住笔,所以今天只有一章。 不过,本章有八千字,相当于许多书的三章内容了,大家就权当是二合一章节吧。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也会是二合一大章节,字数还会更多。 其实,虫子很喜欢写作,这让虫子感到很充实,所以有时间就会写,虫子这几年更新缓慢并不是因为懒,主要是因为没时间,也不想仓促间写一些连自己都不满意的内容糊弄大家。 …… 第九百二十章.密信. …… …… 听到洪高功的禀报内容、看着洪高功的眼色示意,赵俊臣并不需要私下密谈,也完全可以猜到洪高功究竟想要与自己说些什么。 汪家乃是陕甘境内的首富巨贾,汪家的三十七位朋党也皆是陕甘各地的富贵豪族,这些人的家产加起来怎么可能只有白银一百三十五万两、黄金六万七千两?这个数字再翻一倍还差不多。 也就是说,洪高功与锦衣卫们在这场抄家行动之中至少是隐瞒了一半收获。 当然,洪高功是一位“讲究人”,他深悉官场上的门门道道,也知道赵俊臣把查抄汪家的肥差交给锦衣卫负责是故意给他们好处,所以锦衣卫们也就不能独吞所有好处,他如今想要与赵俊臣私下密谈,不外乎就是想要与赵俊臣分赃罢了。 对于洪高功的心中猫腻,不仅是赵俊臣看出来了,就算是章晟德与郑余二人也同样看出来了。 赵俊臣伸手接过了账目与名册之后,眼角余光扫向了章晟德与郑余,只见章晟德不动声色,就好似变成了聋子与瞎子,完全没有看出任何猫腻,而郑余则是脸上满是羡慕,恨不得自己也能参与到这场分赃之中,但很显然两人都不打算揭发此事。 见到两人的这般表现,赵俊臣的心中有些遗憾。 这种遗憾心情,主要是针对章晟德。 庙堂之中,任何官员若是想要有所成就,就必须要拥有自己的官场智慧,这些官场智慧不论高低好坏,最重要的是把它们坚持下去,绝不能朝三暮四、反复无常,否则就要前功尽弃、半途而废,也无法取信于人。 比如说,周尚景的官场智慧总结起来就是“公私兼顾”四字,他从来都不会因为个人利益而危害到朝廷大局,也从来都不会因为朝廷大局就牺牲自己与朋党的利益,他总是能在两者之间找到微妙的平衡点,他为自己与朋党争取利益之际也总是不多不少、恰到好处,他一直都坚持着这样的原则,所以就成为了臣权代表,拥有了百官的支持,即使是德庆皇帝到了关键时候也会更加信任周尚景的判断。 比如说,左兰山的官场智慧总结起来就是“既不为鸡首、也不做凤尾、只当一个爪喙”,他也一直坚持着这样的原则,忠心依附于朝中权臣、在党派争斗之际冲锋陷阵不遗余力,所以每一位权臣都愿意接纳他,所以他也就在庙堂中屹立不倒,所以左兰山也同样成功了。 再比如说,沈常茂的官场智慧总结起来就是“睚眦必报”四字,任何人只要是侵犯了他的利益就必然会遭到猛烈报复,当他坚持这项原则的时候,庙堂之中无人敢轻易招惹于他,所以他也一度成功过,在百官之中威望甚高,甚至是取代周尚景成为了内阁首辅,但当他成为了百官领袖之后,反而是患得患失了,不再像是从前那般性子刚烈好斗,所以也就无法坐稳内阁首辅的位置,眼看就要失败垮台。 赵俊臣也有自己的官场智慧,那就是把自己的利益与朝廷的利益融于一体,让两者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所以朝廷已经渐渐离不开赵俊臣,从目前来看赵俊臣也同样称得上是成功。 章晟德如今不过是四十出头,就坐上了正二品陕西巡抚的位置,显然也是坚持着自己的官场智慧。 依照赵俊臣的猜测,章晟德的官场智慧不外乎就是“和光同尘”四字了——他完全收敛了自己的性格与想法,彻底融入到了周围环境之中,随着自身所处环境不同,章晟德的表现也是截然不同。 当初梁辅臣还是三边总督的时候,章晟德就表现出一副老成持重、忠君爱国的样子,这让梁辅臣对于章晟德一直是信赖有加、评价极高; 等到梁辅臣回京辅政之后,蒙古联军大举来袭,眼见到新任三边总督王铮畏敌如虎、一心只想要绥靖乞和,章晟德的表现就好似完全换了一个人,他与各地督抚联合起来暗中截留朝廷赈济粮草、四处拘押逃荒百姓,种种表现可谓是不遗余力,于是三边总督王铮与各地督抚们也都把章晟德视为自己人; 如今,陕甘三边的主事人变成了赵俊臣之后,章晟德的表现也就再次发生了变化,他突然间成为了一位积极主战的鹰派官员、一位实干有为的封疆大吏、甚至是一位现实主义者,他把赵俊臣交代的事情皆是处理得井井有条,对于赵俊臣的某些见不得光的做法也是视而不见……所以,赵俊臣也同样对他很满意。 简而言之,章晟德究竟是怎样一名官员,首先要看他的上官的表现,他的上官若是一名忠臣,那么章晟德也同样会成为一名忠臣,他的上官若是变成了一名奸臣,他也同样会变成一名奸臣,他的上官若是坚定主战的鹰派,他就会积极为上官准备刀枪,他的上官若是软弱怕死的投降派,他也会一同跪在地上垂下脑袋。 显然,正是因为章晟德坚持着这样的官场智慧,他才会深受历任上司的喜爱与器重,所以他才会爬上陕甘巡抚的高位。 但也正是因为这般缘故,赵俊臣见到章晟德此时的不动声色之后才会感到心中遗憾。 赵俊臣与洪高功即将要瓜分上百万两银子的巨额财富,章晟德这个时候不论是表现出嫉妒、羡慕、愤慨、不屑等等任何情绪,都可以让赵俊臣看出他的真实秉性,但章晟德偏偏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就好似自己变成了聋子瞎子,又好似赵俊臣与洪高功瓜分赃银乃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简而言之,章晟德的表现依然是赵俊臣所“希望”看到的样子。 章晟德显然是一位人才,赵俊臣也很欣赏他的实干能力与精明眼光,但因为他坚持着“和光同尘”的官场智慧,就好似变色龙一般总是让赵俊臣无法看透他的真实秉性,所以也只能对他敬而远之了。 “若是把我换成那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太子朱和堉的话,章晟德这个时候应该就要立即跳出来大肆指责洪高功贪赃枉法了吧?毕竟太子他喜欢直臣,所以章晟德也肯定会变成一副直臣模样……可惜了,只论能力与眼光的话,等我返回京城之后,把陕甘这摊子事情交给章晟德负责原本最是合适,只可惜这个人的立场让我无法安心,今后也只能寄望于方振山、吴启凡之流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也同样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观察章晟德的眼光余光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洪高功呈给自己的名单与账册上面。 赵俊臣知道这份名单与账册之中皆有猫腻,所以翻阅之际也不是特别认真,只是稍稍看了几眼之后就点头道:“洪百户这段时间幸苦了,锦衣卫们办的不错,汪家及其朋党被一网打尽,他们的家产也正好是充做军资,可以成为将士们的军功赏银,倒是解了燃眉之急……如今正值天灾连年之际,汪家及其朋党的田产也同样是用处不小……” 说完,赵俊臣抬头向洪高功吩咐道:“你回去之后,就把这些金银全部送入花马池营的库房,我即将就要犒赏大军,这笔银子很快就会用到,那些田产暂时不要变卖,我还留着有用,还有那些珠宝古董,也要尽快清点完毕……”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洪高功连连点头表示领命。 接下来,赵俊臣又陆续交代了一些事情,眼看到天色将晚,也就示意章晟德、洪高功、郑余三人可以离开了。 章晟德与郑余二人皆是很快就告辞离开了,但正如赵俊臣的意料一般,洪高功却是随意找了一个理由留了下来。 等到章晟德与郑余二人走远之后,洪高功就快步走到赵俊臣的身边,弯腰低头说道:“钦差大人,关于查抄汪家及其朋党的家产之事,卑职其实还隐瞒了一些事情。” 赵俊臣轻轻摇头,道:“我就猜你也会忍不住下手……说吧,你总计瞒下了多少金银?” 洪高功陪笑道:“也不能怪卑职贪心,实在是这个汪家的油水太足了,仅是这一家就查抄到了近两百万两银子,简直就是富可敌国啊!汪家的那些朋党也全都是富甲一方之辈,他们如今皆是通敌卖国的罪人,他们的家产也全部都是赃银,家产越多也就罪行越重,卑职查抄了他们家产之后,稍稍是隐瞒一些数目,也是为了减轻他们的罪责。” 听到洪高功毫无诚意的辩解,赵俊臣依然是不置可否,只是端起茶盏轻轻饮着。 见到赵俊臣这般模样,洪高功也不敢继续东拉西扯,立刻就直奔主题,说道:“其实,卑职带着兄弟们抄了汪家及其朋党的家产之后,总计查抄到了白银三百三十五万两,黄金十一万七千两……因为汪家及其朋党的店铺与府宅大都有着官府备注的缘故,卑职倒是不好下手,但幸好这些家族为了偷税逃赋,向官府瞒报了两千五百倾良田,这些良田已是全部都被卑职暗中拿到手了,只是这些田产原本是属于不同家族,分散于陕甘各地,零零碎碎的,只怕是不好处理。” 听到洪高功的禀报之后,赵俊臣再次摇头,叹道:“你倒是有魄力,竟是一口气瞒报了两百万两银子、五万两黄金,还有两千五百倾田产!……锦衣卫的胆子都是你这般肥吗?” 洪高功却是一副邀功模样,又说道:“还不止呢!其实汪家在陕甘三边手眼通天,他们的朝野朋党并不仅仅只有三十七家,像是宁夏巨贾何家、固原副总兵胡成、榆林知府徐睿等人,也皆是与汪家关系密切,只不过他们涉案不深,并没有参与汪家的通敌卖国之事,并且这些人皆是机灵懂事之辈,见到汪家被卑职查抄之后,就很快暗中与卑职暗中联络,每家都向卑职缴纳了五万两‘赎罪银子’,并且还为卑职提供了许多消息,所以卑职也就放过了他们,这些‘赎罪银子’加起来又是三十万两银子!” 洪高功越说越兴奋,滔滔不绝的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卑职这一次连续抓捕了三十八家陕甘大族之后,也就查抄到了大批的田产、店铺、府宅、以及珠宝古董,按照朝廷的规矩,这些东西皆是要变卖成金银充入国库,所以陕甘各地的豪族乡绅们如今皆是蠢蠢欲动,想要用低廉价格拿下它们……这段日子以来,已经有不少人向卑职打过招呼,说是卑职到时候只要是稍稍为他们行些方便,他们就会再送给卑职十万两银子!” 赵俊臣依然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只是轻轻点头问道:“也就是说,你如今总计拿到了二百四十万两银子,另还有五万两黄金与两千五百倾良田……你打算是如何处理这些金银与田产?” 洪高功的脸上满是谄媚讨好之意,说道:“若是没有钦差大人的安排,卑职等人也捞不到这般肥差,卑职也是知恩图报的人,这里面的大头自然是要孝敬于钦差大人您了,但卑职与兄弟们毕竟是幸苦了这么长时间,回京后又要拿出一笔银子孝敬叔父,更还要上下打点关系,所以……” 说到这里,洪高功表情间闪过了一丝肉痛之色,咬牙道:“所以,卑职这边只留下一百万两银子,剩下的金银与田产就全部孝敬您了,钦差大人您看如何?” 说完,洪高功表情忐忑的看着赵俊臣。 他想要留下一百万两银子,这绝不是一个小数目,洪高功自然是担心赵俊臣会心生不满。 洪高功虽然有叔父洪锦作为靠山,但他也知道赵俊臣如今风头正盛,洪锦的锦衣卫指挥使身份能够吓住旁人却是吓不住赵俊臣,赵俊臣平日里待他友善一些也只是不希望自己轻易得罪洪锦罢了,但到了利益争夺之际,赵俊臣肯定是不会顾忌洪锦的面子。 赵俊臣皱眉思索片刻后,却是问道:“这一百万两银子里面,有多少是要孝敬洪锦的?你回京之后要如何打点关系?又要如何分配?” 洪高功眼见事情有戏,连忙解释道:“若没有叔父他的安排,卑职与兄弟们也没机会追随钦差大人来到陕甘三边发财,所以卑职与兄弟们合计了一下,要留下三十万两银子等到回京之后孝敬于叔父…… 与此同时,卑职与兄弟们拿到了这么多好处,回京之后必然会遭到同袍们的眼红嫉妒,锦衣卫大都是勋贵出身,平日里谁也不服谁,若是任由他们因为心中嫉妒而闹腾起来,只怕也是一场麻烦,所以卑职准备拿出五万两银子收买人心…… 还有,卑职等人跟着钦差大人初入陕西的时候,更是遇到了蒙古鞑子的突袭,一口气折损了三十余位兄弟,卑职打算再拿出十五万两银子安抚这些阵亡兄弟的家中遗属…… 到了最后,卑职与麾下七十余位兄弟再依照官职大小分配剩下的五十万两银子,平均下来也就是每人七千两银子……” 听到洪高功的解释之后,赵俊臣沉思了片刻,最终点头道:“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事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不过,这次抄到的田产皆是不可随意卖掉,我留着今后还有用处。” 听到赵俊臣的答复后,洪高功顿时是兴高采烈,连忙道:“多谢钦差大人,卑职一切都会听从钦差大人的吩咐!” 赵俊臣特意询问洪高功要如何分配那一百万两银子,倒不是心中舍不得这笔银子,用这笔银子喂饱这些锦衣卫乃是赵俊臣早在计划之中的事情,赵俊臣只是担心锦衣卫们会因为这笔银子分配不均而生出事端罢了,如今见洪高功也算是考虑周全,自然也就不再纠缠此事。 实际上,自明朝中期以后,随着新银矿不断被发现,商业活动的愈加活跃,民间储银也是越来越多,银子的贬值趋势也就愈加明显,购买力已是愈加下降。 在天启皇帝登基初期,明朝的每年国库收入不过是三百余万两银子,到了万历年间,国库收入已经稳定在七百万两银子以上,又到了崇祯皇帝登基之后,国库收入更是连续翻了两番,最高峰时甚至达到了两千五百万两银子的规模。 再到德庆皇帝年间,朝廷的国库收入也就更加多了,仅是去年就有五千七百余万两白银入库。 (注:依照本书设定,因为明朝并未在崇祯时期灭亡的缘故,所以人口规模已经逼近到了清朝乾隆后期,所以也就借鉴了清朝中期的国库收入数字) 然而,国库收入看似是连连翻倍,但银子的购买力却是下跌更快,明朝财政依然是入不支出的时候更多,国库如今更是多银而缺粮,前段时间赵俊臣为了凑足陕甘三边的赈灾粮草拿着银子到处买粮,最终却是成果寥寥。 所以,赵俊臣如今并不是特别在意银子,反倒是更加重视田地与粮食,这段时间一直是利用各种手段控制更多的田产。 如今,有了锦衣卫从汪家及其朋党处所查抄到的田产,赵俊臣想要安置那些逃荒百姓也就更加多了一分把握。 却说,从赵俊臣这里分到了一百万两银子之后,洪高功很快就兴高采烈的离开了。 等到洪高功离开之后,赵俊臣眼见到天色已晚,就打算要趁机休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这段时间留在花马池营的赵府幕僚苏西卿却是匆匆求见。 苏西卿为赵俊臣送来了两份密信,一份来自于京城赵府,另一份则是来自于许庆彦。 …… 恩,依然是二合一大章节。 …… 第九百二十一章.解散战兵新军(一). …… …… 在花马池营,赵俊臣也算得上是树敌无数了,他先后杀掉了花马池营的前任总兵史松、软禁了现任三边总督王铮、更还夺走了花马池营全体武官的兵权,这些人以及他们的朋党难保不会怀恨在心,说不定就会趁着赵俊臣率军离开花马池营之际搞事。 花马池营的地位至关重要,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是花马池营出现了异变,整个西北边防都会受到影响。 赵俊臣的性格向来是谨慎小心,这般情况下自然是要留下后手、以防万一,他领兵离开花马池营之前,就在花马池营内部埋下了许多暗棋与眼线,负责监视动向、控制局面。 与此同时,赵俊臣因为转战千里、行踪不定的缘故,各方这段时间送给赵俊臣的信件也纷纷是汇聚于花马池营,这些信件里的内容涉及到许多机密之事,也必须要有亲信负责保管。 等到赵俊臣率领大军返回到花马池营之后,趁着赵俊臣稍作休息的时候,苏西卿就跑去联络那些暗棋与眼线了。 此时,苏西卿匆匆回到赵俊臣面前,就交给了赵俊臣两封密信,一封是来自于京城赵府,另一封则是来自于许庆彦。 赵俊臣伸手接过两封密信之后,一边低头详细检查密信上的几处暗记,一边开口问道:“我领兵离开花马池营这段日子里,花马池营的各方可有异动?” 此前,赵俊臣也向花马池营代总兵郑余询问过相同问题,郑余只是避重就轻的说了一些好听话,大意就是花马池营所有人都团结在赵俊臣的英明指挥下、认真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忠心办事云云,赵俊臣自然是不会全然相信。 果然,赵俊臣从苏西卿这里听到了完全不同的答案。 只见苏西卿面现不屑冷笑,说道:“启禀大人,最主要还是三边总督王铮的事情。大人您当初坐镇花马池营的时候,这个王铮还算是老实,只是乖乖被软禁在总督府里不敢有任何异动,原以为他已经彻底认命了…… 但小人刚才从眼线那里收到消息,自从您亲率大军离开花马池营之后,这个王铮就再也坐不住了,不仅是四处串联想要收回权柄,更还鼓动各地武官违抗军令,意图破坏您的灭蒙大计,又想要把自己的所有罪责尽数推到别人身上,连续向京城送去了十余封密疏,内容皆是关于弹劾大人您的……” 赵俊臣并不觉得意外,淡然道:“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王铮从前深受陛下的信任,乃是‘帝党’干将,但他出任三边总督之后不仅没有给陛下涨脸,反而搞出了瞒着朝廷与蒙古人绥靖乞和的事情,让陛下与‘帝党’众人丢尽了脸面,陛下又岂能饶他?……这段时间以来,全天下最希望我败给蒙古联军的人,恐怕就是王铮了!” 苏西卿的表情愈加鄙夷,点头道:“王铮的这些小人心思,谁还猜不明白? 在他看来,若是大人您最终惨败于蒙古联军,就说明蒙古联军确实是势大难挡,他的乞和绥靖也就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世人到时候只会指责大人您的战败,也就顾不上王铮的诸般罪责,这对他而言自然是最好的局面;但若是大人您最终战胜了蒙古联军,王铮的绥靖乞和之罪也就再没有任何辩解余地,各地督抚们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但王铮则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陛下的震怒与重罚…… 所以他肯定是巴不得大人您惨败于蒙古联军之手,并且是败的越惨越好,自然是小动作不断!但他只是为了区区一己私利,就想要葬送整个西北边防的大好局势,这人的格局心性实在是让人鄙夷!” 苏西卿可谓是一语道透了王铮的心思,但赵俊臣却是不置可否,因为赵俊臣认为自己易地而处的话未必就会比王铮更加高尚多少,所以也就没有发表评论,只是问道:“王铮这些小动作,可有收到任何结果?各地武官可有响应他的鼓动?他弹劾我的那些密疏又是如何处理了?” 苏西卿答道:“大人您在陕甘三边的威望日重,各地武官自然是不敢轻易响应王铮的鼓动,最开始只是举棋不定、观望局势,等到大人您连战连胜之后,各地武官就再也没有理会王铮的意思了……至于王铮的那些弹劾密疏,下面的人倒也不敢随意截拦,只是按照大人您的当初指示,稍稍拖延了几日,直到渭水大捷之后才把这些密疏送往京城,这样一来王铮的这些弹劾密疏不仅是无法造成任何影响,反而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王铮的这些动作,不过是跳梁小丑的垂死挣扎罢了,他很快就会受到罪有应得的惩处,在陛下的震怒之下也必然是结局不堪,倒也不必刻意理会……不过,他的这些小动作却是可以成为一个由头,让我在陕甘三边境内进一步树立威信,你派人收集他这些日子以来鼓动各地军官违抗军令的证据,各地督抚很快就要汇聚到花马池营了,我到时候就会用到它们。” 听到赵俊臣的命令,苏西卿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奋,连忙应是。 说话间,赵俊臣已经把两封密信上的几处暗记全部检查完毕,确定了这两封密信并没有被其他人打开过。 然后,赵俊臣就拆开了密信认真审阅。 赵俊臣首先是拆开了京城赵府送来的密信。 因为京城与陕甘三边隔着千里之遥,密信里的消息内容难免是有些滞后。 这封密信乃是方茹亲笔所写,里面的内容很多,涉及到京城方方面面的情况,但大都是一个月之前的消息,按照时间估算,方茹写这封密信的时候,京城中枢应该是刚刚收到了赵俊臣请旨收复河套的密疏。 这封密信里首先是提到了张玉儿如今已经返回京城治的事情;其次是介绍了庙堂各派系这段时间以来的动向与反应,其中重点提到了各派系对‘赵党’的攻讦、以及德庆皇帝想要利用左兰山分裂‘赵党’的动作;接着则是赵俊臣的诸项计划这段时间以来的进展情况,最后又提到了名医章德承很快就会抵达花马池营的事情。 看完了方茹的这封密信之后,赵俊臣轻轻点头,脸上则是不动声色。 事实上,密信之中所提到的这些情况大都是在赵俊臣的预计之内,并不需要赵俊臣刻意做出安排与调整。 像是朝中各派系这段时间以来对“赵党”的屡次攻讦、以及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防范与打压,这些消息看似是关系重大、事态紧迫,可以预计的是等到赵俊臣返回京城的时候,“赵党”必然是已经遭遇了重大损失,说不定还会有“赵党”核心官员遭到罢官免职,但赵俊臣收到消息之后依然是稳坐钓鱼台,不打算有任何动作。 赵俊臣与京城距离太远了,无法准确了解局势,消息传递也有明显滞后,京城局势又是复杂多变,这般情况下即使是赵俊臣也没有远程操作的能耐,以不变应万变也是迫不得已。 更何况,这些都是赵俊臣离京之前就早有预计的损失,也全都在赵俊臣的承受范围之内,如今随着陕甘三边的战事尘埃落定,赵俊臣的威望与声势大涨,“赵党”对于赵俊臣的重要性已经大幅降低了,并不值得赵俊臣在这个时候投入太多精力。 最重要的是,在赵俊臣的暗中操作之下,朝廷这段时间以来的财政收入固然是大为增涨——这也是赵俊臣的政绩来源——但财政支出也同样变得更多,总体上依然是入不支出的状况,所以赵俊臣认定了朝廷中枢与德庆皇帝如今依然是离不开自己,终究会向自己妥协,所以这些损失也都是可以挽回的,即使是有重要“赵党”官员遭到了罢官免职,等到赵俊臣回京之后也依然可以轻易扭转局势。 事实上,在方茹密信里的几项内容之中,赵俊臣反倒是更加重视名医章德承即将要抵达花马池营的消息。 赵俊臣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因为过度操劳如今已经濒临极限,这段时间总是易疲易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病来如山倒。 就比如说现在,赵俊臣返回花马池营之后明明是已经休息了一段时间,但如今只不过是召见了几位官员谈话,就已经是觉得精力不济、头脑昏沉了。 赵俊臣乃是惜命之人,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够尽早得到章德承的医治。 于是,赵俊臣抬头向苏西卿问道:“章德承章神医如今可是抵达了花马池营?” 苏西卿并不知道密信里的内容,面现疑惑道:“章神医要来花马池营了?小人并未收到消息。” 赵俊臣又问道:“这份赵府密信是何时送到花马池营的?” 苏西卿马上答道:“启禀大人,这封密信乃是五天前送到花马池营的。” 赵俊臣轻轻点头,吩咐道:“依照密信里的说法,章神医与信使几乎是同时离开了京城赶来花马池营,信使乃是快马加鞭、日夜不休,自然是行程更快一些,但我估算了一下时日,章神医应该也是近两日抵达花马池营,你派人多多留意一下,一旦是章神医赶到了花马池营,就不要有任何耽搁,马上带他来见我。” 苏西卿也明白赵俊臣的身体情况,连忙点头答应。 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得到神医章德承的医治,赵俊臣的精神稍稍一振,然后又拆开了许庆彦送来的密信。 在这封密信里面,许庆彦表示他已经从“马匪”手中解救了阁老梁辅臣,又提到了梁辅臣如今正在快马加鞭的赶往花马池营。 见到许庆彦的这封密信之后,赵俊臣的表情却是严肃了许多。 认真思考了片刻之后,赵俊臣抬头问道:“许庆彦的这封密信是何时送到花马池营的?” 苏西卿再次答道:“这封密信送到花马池营的时间尚短,是昨天刚刚送来的。” 赵俊臣又是沉吟片刻后,开口下令道:“接下来,有几件事情必须要尽快安排下去!首先,传令牛辅德让他赶在明天辰时之前整理好战兵新军底层将士的军功名单,其次则是传令战兵新军的全体将士,让他们在明日辰时三刻前往兵操场集合,他们将会是第一批接受封赏的军队,本钦差要亲自为他们颁发军功赏银;最后,汪家被查抄的家产已经充入花马池营的军库,你去拿出五十万两现银,我明日封赏将士的时候就会用到!”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苏西卿似乎是猜到了什么,目光微微一闪,表情严肃的答道:“小人这就去传令!” 说完,苏西卿马上就转身离去了。 相较于中高层文武官员的嘉奖与封赏,底层将士的嘉奖与封赏并没有太多讲究,并不需要赵俊臣耗费心力准备请功奏疏,也不需要等待朝廷中枢的决定,赵俊臣完全可以独自决断。 此时,赵俊臣突然决定要亲自封出面赏战兵新军的底层将士,除了进一步收买军心之外,也正是为了下一步解散战兵新军做准备! 赵俊臣很清楚,战兵新军作为自己亲手组建的一支强军,在战事结束之后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保留下来的,朝廷为了打压赵俊臣在军中的影响力,今后必然是要解散战兵新军,哪怕战兵新军再是如何功勋卓著也无法扭转局面。 既然如此,赵俊臣认为自己不妨是主动解散战兵新军,却还可以掌握到一定的主动权。 随着渭水战事结束,各地边军皆是死伤惨重,大量边军武官战死沙场,许多军队都面临着群龙无首的局面,更还有许多军队成建制被消灭,这般情况正是赵俊臣的大好机会。 等到赵俊臣重赏了战兵新军的底层将士之后,这些底层将士大都会晋升成为中下层武官,也正好是可以补充这些战死武官的空缺。 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对于陕甘各大军镇的控制力也将会更上一层楼。 而这一切,都要赶在梁辅臣抵达花马池营之前完成。 梁辅臣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全权钦差,等他抵达花马池营之后就会接手所有军政事务,赵俊臣到时候再想要出手安排战兵新军只怕就难以如愿了。 …… 五一小长假期间,虫子会稳定更新。 …… 第九百二十二章.解散战兵新军(二). …… …… 第二天,辰时三刻,战兵新军的全体将士在花马池营的兵操场内列队集合。 这段时间以来,战兵新军的将士们追随赵俊臣转战千里、厮杀无算,如今只是得到了一晚上的休息时间,并不能彻底缓解他们的身心疲惫,但战兵新军不愧是赵俊臣耗费大量心血组建的精锐之师,所有人依然是队列整齐、士气高昂,即使是那些行动不便的伤兵,也皆是昂首挺胸、腰杆拔直。 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并没有等待太久时间,当他们列队集合之后不过是半炷香的时间,赵俊臣就已是率领着众位文武官员登上了兵操场的高台。 对于赵俊臣的迅速现身,并没有任何人感到意外,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赵俊臣雷厉风行的作风。 赵俊臣的军中威望如今日益高涨,这一点在战兵新军之中的体现尤为明显,将士们见到赵俊臣现身之后,纷纷是精神一振,腰杆愈加挺直,士气也愈加高昂,皆是以自己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赵俊臣的出现。 站在高台之上,赵俊臣转头环视着自己面前的众多将士,表情间隐约闪过了些许遗憾。 这种遗憾情绪主要是由两方面组成,一方面是遗憾战兵新军的伤亡惨重,另一方面则是遗憾自己不得不亲自出手解散这支强军。 赵俊臣还记得自己率军离开花马池营之际,这支军队的兵力规模足有两万有余,但连续多场血战下来,战兵新军每次都是冲锋在前,每次都是担负着最危险的作战任务,每次都是伤亡惨重,如今还站在赵俊臣面前的战兵新军却是只剩下了不到一万之数,并且是大半将士身上带伤。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如今依然还站在赵俊臣面前的战兵新军将士,绝大多数都可以称得上是百里挑一的精悍之士! 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原本就是性子悍勇之辈,又经过了赵俊臣的洗脑教育、多场血战的历练与磨砺、以及连战连捷的信心积累之后,这支军队已经初步拥有了身为王牌军队的骄傲与自觉,他们坚信自己是战无不胜的雄师,理应成为所有军队的表率,也必须要在战场上发挥最为关键的作用。 在这方面,即使是曾经的戚斌新军、如今的“卫国军”也不能与战兵新军相提并论,“卫国军”胜在训练有素、战法先进,但因为赵俊臣的刻意压制,他们的作战经验终究是有些欠缺,在精神面貌与内心觉悟方面却是要逊色战兵新军许多。 更何况,“卫国军”固然是潜力更大,也更受赵俊臣的重视,但赵俊臣心中最为信任的军队却依然是这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战兵新军,战兵新军如今已经深深烙下了赵俊臣的印记,堪称是嫡系中的嫡系。 若非形势逼人,赵俊臣绝不愿意解散这支强军。 只可惜,军队终究是要为政治服务,赵俊臣为了自己的未来政治前景,就必须要亲手解散他们! 看着眼前的众多将士,赵俊臣心中的思绪百转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很快就收敛了遗憾情绪,并且是迈步走到了高台最前方。 接着,赵俊臣抬手一招,他身后的赵大力马上递给了赵俊臣一个形状类似于牵牛花的奇怪铜制器物,上宽而下窄,内部空无一物,整体呈圆锥状,宽处约有脸盆大小,窄处则只有拳头大小。 这是赵俊臣下令军中铁匠连夜赶制而成的简陋扩音喇叭,就是为了这一刻让兵操场上的全体将士皆是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 将扩音喇叭放在嘴前,赵俊臣用自己的最大音量高声喊道:“战兵新军的全体将士们,我想你们已经收到了消息,我今天与你们见面,是为了给你们发放赏银与抚恤! 当初,我向你们承诺的所有赏银与抚恤,今天将会一钱不少的交到你们手中!你们的浴血奋战、不顾生死,如今也终于到了收获回报的时候! 很快,你们每个人都会领到大笔银子,很多人都会得到晋升,成为军队里的武官,这些都是你们理所应当的回报!” 赵俊臣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兵操场,绝大部分将士都可以听到赵俊臣的声音,所有人不由是心中惊奇。 听到“军功赏银”四字之后,将士们更是精神大振,一时间也顾不得研究赵俊臣声音扩散的奇怪之处,所有人皆是大声欢呼起来。 赵俊臣很清楚,这个时代的军人并没有太高的觉悟,他们这个时候只会关心自己会得到多少银子,这些银子意味着他们可以娶妻生子,意味着他们能够孝敬父母,意味着全家人的未来美好生活。 所以,赵俊臣也没有任何废话,只是用更大的声音喊道:“来人,把将士们的赏银与抚恤全部搬过来!” 苏西卿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连忙是带人把银子抬到了高台下方。 依照赵俊臣的吩咐,苏西卿已经提前从军库中取出了五十万两银子,足足装满了整整一百个大箱子。 这些箱子纷纷被打开之后,密密麻麻的银子顿时是吸引了所有将士的目光,许多人都忍不住呼吸急促了起来。 趁着苏西卿带人抬出银子的时候,赵俊臣却是快步走下了高台。 当赵俊臣步下高台之后,马上就有人抬着一个装满银子的大箱子跟在赵俊臣的身后,牛辅德也是快步相随,他的手上拿着厚厚一沓账册,上面详细罗列着战兵新军全体将士的军功、赏银、以及抚恤。 很显然,赵俊臣这是要亲手为每一位将士颁发赏银与抚恤。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举动,在场的众位文武官员皆是面色微变、表情惊疑。 他们原以为赵俊臣今日为战兵新军颁发赏银抚恤,最多也就是直接把银子交给战兵新军的众位将领,然后再利用各级武官层层下放给底层将士,却没有想到赵俊臣完全不怕麻烦,也完全不担心浪费时间精力,竟是要亲手把银子颁发下去! 要知道,如今的兵操场上,足足有近万名将士! 战兵新军原本就是赵俊臣亲手组建,赵俊臣在练军之际更是利用各种手段为将士们反复洗脑,让这支军队深深烙上了赵俊臣的印记。 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带领战兵新军一直是连战连捷,让赵俊臣的军中声望愈加根深蒂固,可谓是“施之以威信”; 而赵俊臣前些日子为了伤兵们而大动干戈的举动,更是让这些将士发自内心的认同了赵俊臣,这可谓是“施之以恩情”! 如今,若是再让赵俊臣为全体将士亲手颁发赏银与抚恤,每一位将士都会面对面的领到赵俊臣亲手颁发的大笔银子,这就更加是“施之以惠利”! 如此一来,威信、恩情、实惠已是一应俱全,赵俊臣在这些将士们心目中的地位又会达到怎样的高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简而言之,在战兵新军的将士们的心目中。从今往后必然是只有赵俊臣而没有朝廷了!他们将会毫无保留的信任赵俊臣,毫无置疑的执行赵俊臣的所有命令! 众位文武官员皆是聪明人,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点,也知道赵俊臣的这般做法对于朝廷而言只怕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众位文武官员相互对视一眼之后,竟是没有任何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说些什么,所有人都是沉默不语,却是默许了赵俊臣收买军心的举动。 而就在众位文武官员心思各异之际,赵俊臣已经走到了高台前方第一列众位将士的身前。 在赵俊臣的身后,牛辅德快速翻动着账册,然后向赵俊臣禀报道:“启禀大人,这一列将士乃是战兵新军骑兵营第一队第一伍,战后还有六人存活,伍长名叫宫鸣,几场战事下来总计缴首三级、受伤两次、记功三次,应得到赏银五十两,战伤抚恤二十两,总计七十两银子!” 赵俊臣轻轻点头,他身边的赵大力则是大声说道:“宫鸣出列!” 随着赵大力的话声落下,一名身材壮实的汉子满脸激动的快步走到赵俊臣的面前。 宫鸣是一个奋勇敢战之辈,即使是面对准噶尔骑兵冲锋的时候也是面不改色,但当他近距离面对赵俊臣之际,却是激动的浑身发抖。 在赵俊臣的身后,早就有人点好了七十两银子送到赵俊臣的手上。 赵俊臣接过银子之后,转手递给了宫鸣,等到宫鸣有些不知所措的伸手接过银子之后,赵俊臣则是伸手拍了一下宫鸣的肩膀,说道:“好好干!以你的功勋,马上就会更进一步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宫鸣的情绪愈加激动,竟是忍不住抱着银子跪在赵俊臣的面前,大声说道:“小人多谢钦差大人!今后只要钦差大人一句话,小人就算是赴汤蹈火也绝不会州一下眉头!” 赵俊臣伸手扶起宫鸣,笑道:“有这份心就好,这个时候就不必行礼了!” 说完,赵俊臣冲着身后牛辅德点头示意。 牛辅德则是翻着账册再次禀报道:“副伍长肖顺,总计缴首两级、受伤三次、记功一次,其中大伤一次,应得到赏银三十两,战伤抚恤三十五两,总计六十五两银子!” 牛辅德话声刚落,就见一名身材消瘦的男子快步奔到赵俊臣的面前,此人的肩膀上还绑着白布,白布上隐隐有些血迹。 见到赵俊臣之后,肖顺较之宫鸣还要更加激动许多,等到赵俊臣亲手把赏银与抚恤交到他手上,又亲口询问了他的伤势情况之后,肖顺竟是已经泣不成声了,却是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见到肖顺的这般情况,赵俊臣摇头轻笑,道:“你可是悍不畏死的军中勇士,怎么能在人前掉泪?今后岂不是要遭到同袍笑话?” 说完,赵俊臣就让肖顺返回队列,又继续为这一伍的其余几名将士颁发赏银与抚恤了。 等到这一伍的六名将士全部收到了赏银与抚恤之后,赵俊臣命令他们原地坐下休息,然后就带着众人向着下一伍将士走去。 就这样,一伍接一伍、一队接一队、一营接一营,赵俊臣亲手为每一位将士颁发赏银与抚恤,每次颁发赏银与抚恤的时候,都会与将士们简单交谈两句,或是勉励、或是关心。 而众位将士收到赵俊臣亲自颁发的赏银与抚恤之后,所有人都是异常激动,像是肖顺一般因为过度激动而泣不成声者不知凡几。 正如众位文武官员所猜测的那样,因为赵俊臣这次亲自颁发赏银与抚恤的举动,战兵新军的全体将士已是彻底归心于赵俊臣了! 到了今后,若是朝廷依旧是想要对赵俊臣卸磨杀驴的话,即使是赵俊臣其余几项计划进展并不顺利,这些将士也让赵俊臣拥有了掀桌子硬干的资本! 赵俊臣亲手为近万将士颁发赏银,自然是耗时良久。 等到绝大多数战兵新军将士皆是从赵俊臣手里领到赏银与抚恤之后,时间已经是临近晌午。 此时,已经有超过八千名将士得到了赵俊臣亲手颁发的银子,但也依然还有近千名将士对赵俊臣翘首以盼。 固然是耗时良久,但赵俊臣亲手颁发赏银与抚恤乃是足以夸耀一辈子的事情,却没有任何将士会有不耐烦之意。 然而,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固然是没有任何不耐,但赵俊臣的身体却是有些扛不住了,只觉得腰身酸痛、腿脚无力。 更何况,哪怕只是与每位将士简单交谈两句,哪怕大多数时候只是“好好干”、“用心养伤”、“我看好你”之类的寥寥几字,也已然是让赵俊臣口干舌燥、嗓子冒火。 事实上,到了后期,赵俊臣已经只为军中众位伍长颁发赏银与抚恤,其余将士的赏银抚恤则是全部交给伍长,让伍长们分发给麾下将士,谈话也是面向该伍的全体将士,唯有极少数军功卓著的底层将士才会得到赵俊臣的亲手颁发与单独交谈。 这样一来,难免是有些虎头蛇尾。 实际上,赵俊臣早已是心中后悔,觉得自己小觑了近万将士的规模,应该从一开始就把银子颁发给伍长一级,为每一位将士颁发银子实在是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不过,眼看着事情已经临近结束,赵俊臣依然是强自坚持着。 就在这个时候,赵俊臣面前却是突然出现了一位故人。 …… …… 第九百二十三章.解散战兵新军(三). …… …… 这是一名身体消瘦、面容枯槁的中年汉子,表情间满是颓丧与消沉之气,就好似是一只穷途末路、正在等待死亡的孤狼。 他身上穿着百户武官服饰,混迹在众多将士之间,就这样安静注视着赵俊臣亲手为将士们颁发赏银与抚恤。 赵俊臣这一次亲自颁发赏银与抚恤,只是针对战兵新军之中的下层武官与底层将士,但这名汉子显然已是军队里的中层武官,自然是惹人瞩目,所以也就稍稍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 赵俊臣原本并不是特别在意,但赵俊臣的目光扫过此人之后,却发现这名汉子隐隐有些眼熟,不由是认真多打量了几眼。 这名汉子发现赵俊臣注视自己之后,却是表情微变,马上就转身离开了。 这个时候,赵俊臣也终于回想起了这名汉子的身份来历,不由是眉头一皱,顿时是喝道:“你是张诚!给我站住!” 听到赵俊臣的呼喝之后,这名汉子的身体微微一颤,终于是停下了脚步,也缓缓转身面向赵俊臣,只是低着头不敢与赵俊臣对视。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呼喝之后,一旁的牛辅德也注意到了这名汉子,见到这名汉子的模样形象之后,不由是目瞪口呆,惊讶道:“他是张诚?怎么可能!他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当初,赵俊臣为了彻底控制花马池营的局势,就杀掉了花马池营前任总兵史松,接收了史松麾下的三千私兵,而张诚正是史松的私兵首领之一。 张诚乃是武举人出身,可谓是熟读兵法、文武双全,乃是陕甘边军之中的难得人才,再加上他投靠赵俊臣之后一向是办事勤勉,也就深受赵俊臣的重视与信任。 再等到赵俊臣组建了战兵新军之后,张诚也很快就展现出了高人一等的能力与才干,得到了新军主将何漳的赏识,被任命为战兵新军步军第二营的主将,成为了战兵新军的核心将领之一。 然而,张诚固然是能力不俗,但他的运气却是不佳。 战兵新军组建完毕之后,张诚奉命率领两营步军赶往甘肃境内征讨那些拥兵自重、不服军令的边军将领,但就在张诚领兵征讨期间,蒙古联军突然攻入了陕甘境内,阻断了张诚返回花马池营的道路,所以张诚与他麾下两营步军就只能滞留在甘肃境内,迟迟无法参加后续战事,一直等到渭水战事结束之后才与赵俊臣的主力大军汇合。 这样一来,张诚及其麾下将士也就失去了杀敌立功的机会,自然是没有资格领到军功赏银与战伤抚恤。 如今,就在战兵新军的大部分将士们正因为赵俊臣亲手为他们颁发赏银与抚恤而异常激动的同时,张诚麾下的两营步军却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兵操场内,只是躲在营地里抱怨老天不公、时运不济。 赵俊臣对于张诚的重视与欣赏并未改变,原本是打算再过几日就要召见张诚安抚一番,并且赵俊臣今后还有收复河套的计划,到时候自然会有大量机会弥补张诚的军功损失。 但赵俊臣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般场合下突然间见到张诚。 让赵俊臣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只不过是一段时间未见,张诚竟是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在赵俊臣的记忆之中,张诚的相貌俊朗、身材高壮,总是一副从容自信的表情,但如今的张诚却是身材消瘦近乎皮包骨头,面容枯槁灰败不见血色,神情间更是失去了曾经的从容自信,任何人都能感受到他的颓丧与消沉。 张诚的变化是如此之大,也就难怪赵俊臣一开始没有认出他的身份,也难怪牛辅德会感到不可思议。 确认了张诚的身份之后,赵俊臣快步走到张诚的面前,皱眉再次打量了张诚几眼之后,沉声问道:“渭水战事结束之后,本钦差就收到了消息,得知你已经回来了,但这几日一直都没有见到你的身影,原以为你是因为错失了立功机会而心怀怨气,心里还有些奇怪,认为你绝不应该是那种心胸狭隘之辈,但如今看你这般枯槁消瘦的模样,就知道事情绝不会这般简单!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搞成了这般样子?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又为何要躲着本钦差?”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张诚垂着脑袋颤声道:“卑职无用!卑职已是无颜见到钦差大人!卑职、卑职的情况,实在是难以启齿!” 见到张诚的表现,赵俊臣的眉头愈加紧皱,稍稍压低了声音,语气严厉的问道:“你是第一批追随本钦差的边军武官,是本钦差的嫡系,本钦差也一向看重于你,你能有什么事情不可与本钦差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 张诚的表情愈加是羞愧与颓唐,低声说道:“前些日子,卑职收到了消息,钦差大人与蒙古联军即将要在渭水南岸进行决战,于是就迫不及待的率领麾下将士赶往渭水方向,但谁曾想因为赶路太急的缘故,卑职的坐骑竟是马失前蹄,卑职从马上跌落,又遭到了后续骑兵的马蹄践踏,被踏断了两根肋骨…… ……肋骨断裂之后,其中一根断骨更是划伤了卑职的内脏,自那以后,不过是短短十余日时间,卑职就已是变成了这般不堪模样,彻底沦为一个病秧子,身上连三两力气也没有,曾经的弓马本领也彻底丢掉了,卑职麾下的将士们也因为卑职的突然受伤而延缓了行程,没能赶上渭水决战,错失了立功机会…… ……卑职丧失了一身武艺,愧对钦差大人的看重,也辜负麾下同袍们的信任,显然已是不适合继续留在军中了,好在卑职的家里还算富裕,原本是打算这几日稍稍养好身体就要悄然离去,但卑职听说钦差大人您今日要在操兵场内嘉赏所有立功将士之后,思及自己参军数年以来一直是一事无成,所以就忍不住过来偷看几眼,没想到马上被钦差大人发现了!” 解释之际,张诚的声音愈加颤抖,却是至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看赵俊臣一眼。 听到张诚的解释之后,赵俊臣也终于是明白了张诚的经历与心情。 张诚的这般情况,若是因为战场受伤,那也是值得夸耀的军人宿命;若是因为突发疾病,却也能抱怨苍天不公时运不济;但张诚全是因为自己的失误,最终不仅是连累了同袍们损失了军功、辜负了赵俊臣的信任,就连自己也变成了浑身无力的病秧子,一身武艺尽数丧失,偏偏这一切都怪不得别人,只能责怪自己无能与莽撞。 所以,张诚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不仅是一腔雄心壮志付诸于流水,心中更是充满了自责与绝望。 这般情况下,张诚想要脱离军队的想法,也就理所当然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不由是摇头叹息,没想到自己颇为看重的张诚最终竟是落得这般下场,尚是毫无建树就要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而离开军伍。 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 沉默片刻后,赵俊臣缓缓说道:“这也不能怪你,只能说是运气太差,骑马疾奔之际,即使是再好的骑手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发生意外,也许只是道路上的一颗石子就会人仰马翻……军中医生为你诊断之后怎么说?你的伤势可会危及性命?可有恢复的希望?” 张诚的声音愈加低沉,答道:“已经请军医诊断过了,内脏被肋骨划伤了,幸好没有碎骨残留,如今肋骨已经复位,但内脏的伤势却是无法治好,卑职如今不仅是失去了一身力气,今后也必然是会体弱多病的情况,稍有操劳就会危及性命,所以必须要离开军中了。” 赵俊臣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你暂且先不要离开,这几日会有一位当世名医赶来花马池营,有他出手为你医治的话,即使是不能让你彻底恢复,也至少可以为你消除一些隐患!你是武举人出身,又有掌兵经验,熟读兵书、文武双全,即不缺文人的见识智慧,也不缺武人的果敢坚毅,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也一直都很欣赏你的才干,就这样让你离开军中、从此默默无闻一生,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沉吟片刻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终于有了决定,说道:“这样吧,你可以离开边军,但今后依然要为我办事,我会把你带到京城,给你一个独当一面、证明自己的机会!”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张诚顿时是眼睛一亮,恢复了些许精神。 他也是一个有雄心的人,若是赵俊臣所说的那位名医确实可以为他消除身体隐患的话,他自然是愿意继续为赵俊臣效力! 见到张诚的精神稍有振奋之后,赵俊臣轻轻点头,又说道:“也不仅仅只是你一人,在军中的众多伤兵之中,有些人是断了手、有些人是残了脚,今后再也不能持刀弄枪,皆是不适合继续当兵了,但也不影响日常生活,他们必然是与你一样产生了离开边军自谋生路的心思,你这几日要多加留心一下,代我询问他们的想法,若是他们愿意继续为我效力的话,你就把他们聚拢组织起来,今后随我一同回京,我会给他们所有人都安排一个足以让他们生活无忧的差事!”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之后,张诚的精神又是一振,终于是不见此前的消沉模样,表情间也多了一些激动,说道:“钦差大人慈悲,依然还挂念着军中的那些伤残同袍,卑职在这里替全体伤兵们叩谢钦差大人的大恩大德!” 在张诚看来,赵俊臣的这般举动完全是出于心中对军中伤兵们的爱护,他如今也是伤兵中的一员,自然是感同身受、感激异常。 说完,张诚就要跪下向赵俊臣行大礼,但他刚刚弯腰屈膝就被赵俊臣扶住了。 赵俊臣温声说道:“你的病情未愈,就不要折腾了!” 张诚也不坚持,只是肃容道:“卑职这一次绝不会再辜负钦差大人的信任了!” 说完,张诚向着赵俊臣躬身一礼,然后就转身离去了。 看着张诚的背影,赵俊臣的嘴角闪过了一丝笑意。 实际上,赵俊臣的这般决定看似是全心为了军中伤兵们考虑,但赵俊臣本人的获利只会更多。 随着陕甘战事的尘埃落定,赵俊臣收获了大量的军功与声望,可以预见的是赵俊臣的权势影响在今后一段时间内必然会快速扩张。 对于赵俊臣而言,如今最大的短板就是底蕴不足,手底下缺乏足够多的忠心下属。 并不是官场上的下属,而是为赵俊臣私底下办事的人手。 赵俊臣有太多的隐秘计划需要推行,难免是摊子铺的太大,负责渗透军队的聚宝商行、负责控制商贾的联合船行、负责收集情报的同济庙、负责操控舆论的评书行会、以及用来安置难民们的各地田产,这些事情皆是涉及机密,也皆是需要大量人手负责处理一些琐碎之事。 在此之前,赵俊臣为了推进自己的诸多计划,大多数时候只能从赵府与“悦容坊”之中抽调人手,早已是后继无力、捉襟见肘。 如今,若是能从战兵新军的伤兵之中带走一批可靠下属的话,正好是解决了赵俊臣的燃眉之急。 这些伤兵大都是伤了手脚,最多也就是行动不便,并不妨碍他们今后为赵俊臣继续做事。 最重要的是,经过赵俊臣多次收买军心之后,这些人已是绝对忠心于赵俊臣,赵俊臣可以安心把一些较为机密的事宜交给他们去办! 赵俊臣并不需要他们有多么聪明,也不会要求他们负责太过重要的事情,只需要他们忠心耿耿的执行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任务就足够了! 像是联合船行,就需要安排大量人力负责监视商船上的货品动向;聚宝商行需要大量的伙计与马夫;赵俊臣的各地田地也需要大量人手组织难民耕种;同济庙更是需要大量忠心可靠的情报人员。 这些任务看似是微不足道,但最重要的就是“忠心”二字。 经验见识可以慢慢培养,聪明智慧可以慢慢挑选,但“忠心”二字却是最为难得! 在这个世上,聪明人随处可见,尤其是庙堂里的那些官员们,一个个皆是聪明过头了,但忠心之辈却是少之又少,说是世界上最难得的资源也不为过。 …… …… 第九百二十四章.解散战兵新军(完). …… …… 在大多数人眼里,赵俊臣与张诚的见面谈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罢了,并不值得关注。 等到张诚离开之后,赵俊臣也很快就重新投入了角色,继续为将士们发放赏银与抚恤,就好似他也同样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但实际上,这件事的意义非常重大,若是可以趁机寻到一批忠心可靠的下属带回京城,赵俊臣的许多计划都可以加快进度,许多原本是勉为其难的事情也会变得游刃有余,必然将是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的最重要收获之一。 又过了一刻钟时间之后,赵俊臣终于结束了自己的任务,全体将士皆是领到了赵俊臣亲手发放的赏银与抚恤。 最终,五十万两银子全部用完,战兵新军的近万名将士平均下来每人都领到了五十两银子以上的赏银与抚恤。 将士们不仅是获得了大笔银子,更还得到了与赵俊臣近距离接触、面对面交谈的机会,所有人皆是异常激动,对于赵俊臣的认同感也再一次攀升到了新的高度。 当赵俊臣重新返回点将台的时候,看到众位将士表情间的兴奋莫名,心中不由有些感慨。 将士们平均领到了五十多两银子,这些银子是他们用命换来的,所有人都是深感满意。 对于他们而言,五十两银子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足以购置十亩田产、盖上一栋新屋、说不定还可以娶上一房媳妇。 但赵俊臣在京城的时候,五十两银子还不够他宴请宾客的一顿饭钱。 贵贱富贫,总是这般让人触目惊心。 但赵俊臣毕竟是既得利益者,这般感慨依然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赵俊臣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趁着这次机会再多说几句。 此前,将士们皆是一心惦记着自己的赏银抚恤,赵俊臣就算是想要多说几句,只怕也没有多少人能听得进去,所以赵俊臣也就没有多说废话,只是直接为他们发放赏银与抚恤。 但如今,将士们皆是拿到了银子,心情也就踏实了下来,又因为赵俊臣亲手为他们发放银子的缘故,所有人都是情绪最为激昂的时候。 这个时候,也正是赵俊臣讲话的大好机会。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赵俊臣再次拿起了那副简陋扩音器,大声说道:“将士们,再听我一言! 今天,你们每个人都领到了大笔银子,再过一段时间,更还会有许多人晋升官职,这些都是你们应得的回报! 也许在你们看来,没有什么东西会比升官发财更加重要了,但我更加希望,你们能够记住自己在这一刻的荣耀与自豪!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你们所收获的回报并不仅仅只是升官发财而已! 这些日子以来,在镇宁卫城、在小川河、在渭水南岸,你们奋不顾身、悍不畏死!几乎每个人都受了伤、流了血、失去了同袍兄弟!但你们每一次的牺牲,每一次的杀敌,都保住无数百姓的性命与生活! 世人蜚语,总是对军伍之人评价极低,认为你们只是祸害百姓的兵痞流氓,对你们避之不及,但今后若是再有人对你们不屑一顾的话,你们大可以挺起腰杆来,大声表示自己是英雄好汉,在战场上杀过蛮夷、保过百姓,等你们今后有了儿孙,你们可以充满自豪的向他们夸耀自己当年杀敌建功的光辉事迹!你们要记住,你们是保家卫国的豪杰,你们是守护百姓的好汉!朝廷的长泰久安、百姓的安居乐业,皆有你们的血汗之功! 我还希望,十年二十年之后,当我有机会再次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依然还是人人交口称赞的英雄好汉!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可以指着你们,大声向世人夸耀,你们都是我带过的兵!我和你们一同干成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你们没有一个孬种,全都是顶呱呱的好男儿!” 为了让更多将士听到自己的话语,赵俊臣耗尽了全身力气。 喊到后面,赵俊臣已经是声嘶力竭。 当然,赵俊臣的这些话语,固然是希望将士们能够理解自己身为军人的荣耀,但重点却是最后一句——“你们都是我带过的兵”! 赵俊臣需要将士们再一次的深刻意识到这一点! 兵操场内足有近万将士,赵俊臣并不清楚有多少人听清楚了自己的喊话。 但很显然,赵俊臣的这番喊话产生了显著效果! 将士们原本就是情绪激昂之际,如今又听到了赵俊臣这般鼓动之后,纷纷是愈加的情绪激动。 赵俊臣的话声刚落,立刻就有将士按耐不住心中激动情绪,大声回应道:“我这辈子都是钦差大人的帐下小兵!” “卑职愿一生追随钦差大人骥尾、永为驱策!” “小人愿意生生世世为钦差大人效力!” “我们永远都是钦差大人的兵!” 就这样,越来越多的将士们开始大声呼喊着回应赵俊臣,所有人都是声嘶力竭,兵操场上的气氛愈加炽热。 最开始的时候,将士们还是各喊各的,显得有些杂乱。 但渐渐的,将士们的呼喊声越来越整齐,也越来越响亮。 因为,在某些有心人的带动之下,将士们找到了共同词汇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情绪。 “愿永为钦差大人效死!” “愿永为钦差大人效死!” “愿永为钦差大人效死!” 一时间,声势响彻天际。 听到将士们的这般呼喊,在场的众位文武官员皆是表情大变、面色发白! 朝廷的军队,只应该效忠于皇帝,又岂能效忠于某位臣子?这显然是犯了大忌讳! 但赵俊臣似乎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不妥之处,表情丝毫不变,只是冲着众位将士抱拳答谢之后,就率先转身离开了兵操场。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做法,众位文武官员相互对视了一眼,也纷纷是连忙起身离开,不敢在兵操场上多有停留,生怕会卷入更深。 在众位文武官员之中,章晟德的心思最多,他离开兵操场之际,却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只见到战兵新军的将士们依旧是激动不减,留在原地高声呼喊不停、迟迟不肯离开。 章晟德隐隐觉得,自己这一刻好似看到了变天的迹象。 赵俊臣已经提前通知了众位文武官员,当他为战兵新军发放了赏银与抚恤之后,就要召开一场非常重要的会议,所有人皆是不可缺席。 这场会议,自然是为了解散战兵新军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赵俊臣要趁着这次机会为战兵新军的将士们谋取一份前程。 如今,战兵新军的军心已经尽数归于赵俊臣,所以赵俊臣也就可以安心解散这支军队了。 众位文武官员离开了兵操场之后,很快就重新汇聚于赵俊臣的帅帐之中。 等到所有官员到齐,赵俊臣缓缓开口道:“今日召见各位议事,主要还是为了战兵新军的事情。”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所有文武官员回想起刚才兵操场的情况,皆是表情严肃、态度谨慎,不知道赵俊臣要如何安排这支已经完全效忠于自己的军队。 赵俊臣讲话之后,转头环目之间,却见到帐内所有官员皆是鼻观口、口观心,都不敢轻易接话,不由是轻轻摇头,继续说道:“依照朝廷的规矩,组建一支新军必须要经过陛下与兵部的授权,本钦差自然是没有这般权力,当初组建战兵新军,也只是权宜之计…… ……时至今日,战兵新军固然是军功卓著,但随着渭水战事的结束,蒙古联军也是全军覆灭,这支军队已是不适合继续保留下去了!所以,本钦差的意思是,战兵新军应是尽快解散,从今往后不再保留建制,也正是出于这般考量,本钦差今日才会率先为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发放赏银与抚恤!”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帐内众位官员又是面色一变。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赵俊臣会这般干脆果断的解散一支已经完全效忠于自己的强军。 要知道,战兵新军可谓是汇聚了陕甘境内的所有精锐将士,又经历了连场血战的磨练,早已经成为了一支举世难寻的骁勇之师,寻常明朝军队面对战兵新军的时候压根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这样的军队并不是每个人都舍得放弃的。 与此同时,众位官员也纷纷是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战兵新军如今显然已是只知赵俊臣而不知朝廷,这样一支军队留在陕甘境内确实是让人感到棘手,赵俊臣愿意主动解散这支军队自然是最好的局面。 于是,众位官员纷纷起身表态赞同。 “钦差大人英明,战兵新军并不被朝廷所认同,如今解散了他们正是最好不过!” “战兵新军这段时间以来可谓是功勋卓著、立功无数,但既然蒙古联军已灭,却也是功成身退之际了。” “战兵新军的兵源乃是各地武官苦心培养的私兵,钦差大人当初组建这支军队的时候,却是好不容易才召集到了足够的数量,但各地武官恐怕是不会再次交献私兵了,如此一来战兵新军也就失去了兵源补充,今后必然是会逐步衰弱,还不如趁着这个时候解散他们,倒也是一段传奇佳话。” 却唯有何漳身为战兵新军的主帅,对这支军队已经有了感情,忍不住说道:“钦差大人,战兵新军组建不易,如今已是成为了陕甘边防的支柱,就这样解散了他们是不是太过可惜了?” 赵俊臣轻轻挥手道:“为了组建战兵新军,我抽调了陕甘三边的大半精锐,如今战兵新军固然是成为了边防支柱,但各地驻军也因此而被削弱了不少,这般情况并非是长久之计……一栋房子就算是支柱再如何结实,但若是处处漏风的话也是无法住人的,更何况战兵新军并不被朝廷所承认,若是想要保留他们必然是麻烦一堆,还是主动解散了他们为上策!何老将军,你是战兵新军的主帅,我也理解你对这支军队的感情,但我心意已决,你就不必多说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何漳犹豫了片刻,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赵俊臣的心意,又见到帅帐内无人支持自己,最终只是叹息一声,不再多说什么了。 实际上,赵俊臣想要解散战兵新军,与何漳也有些关系。 若是战兵新军不解散的话,何漳很有可能依然会是这支军队的主帅,若是让他长期掌控这支军队,就显然会削弱赵俊臣的影响力,何漳相较于赵俊臣却是更加忠心于朝廷,并非是赵俊臣的铁杆心腹,所以还是提前解散战兵新军为好。 见到何漳不再有异议之后,赵俊臣继续说道:“但在解散战兵新军之前,有一件事必须要提前安排妥当,那就是将士们的安置问题,对于这件事情,各位可有什么想法?” 周勃的性子直,想法也简单,说道:“战兵新军原本就是集合各地武官的私兵而成,如今既然是要解散战兵新军,不妨是把这些将士归还于各地武官也就是了,还可以充实各地的驻军实力,却也是一举两得。” 这般提议显然不是赵俊臣所希望看到的,章晟德偷偷看了一眼赵俊臣的表情,马上就表态反对道:“不可!当初钦差大人组建战兵新军的时候,也不是强行夺走各地武官的私兵,而是用大量物资与军马与他们交换的,若是就这样把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归还于各地武官,当初用以交换的那些物资与银子又该怎么办?又岂能再要回来?” 固原总兵方振山如今已被赵俊臣收服,一心只想要成为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的代言人,他在这件事情上也与赵俊臣有些默契,当即是说道:“钦差大人、各位大人,我这里倒有一个建议!当初渭水决战的时候,各地边军眼看蒙古联军已是插翅难逃,纷纷是赶到渭水南岸,表面上说是支援,实际上就是为了瓜分军功罢了,但他们的实力不济,在蒙古人的强攻之下自然是损失惨重,仅是百户以上的武官就战死了好几十位,更还有多支边军成建制被消灭……既然如此,等到战兵新军解散之后,就让战兵新军的将士们补上这些空缺如何?” 听到方振山的提议,众位官员皆是面现沉吟。 这般提议自然是不错,但也必然会让赵俊臣的影响力从战兵新军扩散到陕甘全境,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固然是解散了一支效忠于自己的强军,但他对陕甘三边的掌控力反而会大为增涨。 就在众人沉吟之间,赵俊臣却是毫不避嫌,点头道:“这是一个好主意,既是可以趁机解散战兵新军,也补充了各地的边防力量,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大都是有军功傍身,今后必然是要晋升军职的,这样一来也解决了他们的晋升问题,倒是一箭三雕!” 说完,赵俊臣面带笑意,再次环视了帐内众位官员一眼,问道:“又或者,各位可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询问之际,赵俊臣固然是带着笑意,但眼神却是异常逼人。 …… 一个小目标,连续十天不断更,目前进度410 …… 第九百二十五章.纷至沓来(一). …… …… 总督府大堂内的众位官员之中,有许多人如今已是投入了赵俊臣的门下,成为了“赵党”的新晋成员,像是西安知府吴启凡、固原总兵方振山等人皆是如此,即使是老将何漳也是以赵俊臣的亲信朋党自居,他们自然是乐于见到赵俊臣的权势影响在陕甘境内进一步扩张。 所以,赵俊臣的目光主要是停留于陕西巡抚章晟德、陕西学政郑家栋、甘肃总兵金虎原等人身上,也唯有他们才有可能会表态反对赵俊臣的计划。 在赵俊臣的目光逼视之下,这几位官员皆是心头一颤,纷纷是低头沉默,不敢表现出任何质疑之意。 事实上,随着赵俊臣在陕甘境内的威望日益高涨,想要推行一些计划也就变得非常简单了。 只要赵俊臣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其余官员就算是心中有着不同想法,也不敢轻易出声反对。 于是,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当即是下令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这样确定了! 何老将军,你对战兵新军之中的那些中下层武官最为熟悉,他们的能力、秉性、背景等等,你皆是要编成册子详细罗列出来,赶在今晚之前交给我审阅,我将会根据你的禀报来具体为他们安排职位! 方总兵,由你负责协同花马池营的幕僚们,尽快把陕甘境内所有千户以下军官空缺全部整理出来,也同样是赶在今晚之前交给我。” 在明朝的军队体系之中,小旗官与总旗官皆是属于下层武官,百户与千户皆是属于中层武官,再往上面的守备官、参将、总兵之类则是属于高层武官。 赵俊臣如今总揽陕甘三边的军政大权,下层武官的任命与安排完全可以自行决定,中层武官的任命与安排也只需要向朝廷中枢通报备案即可。 所以,趁着这次机会,赵俊臣打算把陕甘境内的所有中下层武官空位尽数拿到手中,全部换成忠心于自己的战兵新军将士。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何漳与方振山二人自然是不会有任何异议,连忙是起身高声领命。 赵俊臣再次点头,又说道:“到了明天,我就会正式宣布解散战兵新军的事情,并且是公布战兵新军的将士们的安排与任命…… 但有一件事必须要注意,战兵新军这段时间以来可谓是杀敌无数、军功卓著,将士们相互间也是同袍情谊深厚,对于这支军队也产生了一定的感情与认同,就这样突然间解散战兵新军,必然会有不少将士心中不服气……何老将军、毛家栋毛百户,你们二人在战兵新军之中威望甚高,到时候一定要及时安抚,切不可出现军中哗变……。 还有,战兵新军的那些阵亡将士的赏银与抚恤也不可怠慢……苏西卿、牛辅德,这件事情就交由你们二人负责,一定要妥善处理,尽快查实所有阵亡将士的家属下落,早些为他们送去赏银与抚恤,绝不能有任何克扣与截留……”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何漳、毛家栋、苏西卿、牛辅德等人纷纷是再次表态领命。 就这样,在赵俊臣的连续颁布命令之下,战兵新军的事情终于是尘埃落定。 结束了战兵新军的事情之后,赵俊臣与众位官员又商议了一些杂事,只觉得自己的精力渐渐不济,就打算要宣布散会。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匆匆进入到总督府大堂内,走到苏西卿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苏西卿听到耳语之后,顿时是眼睛一亮,起身向赵俊臣禀报道:“启禀钦差大人,京城赵府的车队已经来到了花马池营,为首之人正是神医章德承!” 听到苏西卿的禀报之后,赵俊臣不由一愣,没想到自己昨天还在念叨着章德承,章德承今天就已经出现了。 然而,不待赵俊臣有所反应,总督府大堂内的众官员已是纷纷出声惊叹。 “章德承?章神医?” “可是那位万家香火生佛的章神医?” “章神医离开陕甘之后,竟是留在了钦差大人府中?” “章神医来了?这可是一个大好消息,那些身受重伤的将士们这下子有救了!” 对于众位官员的反应,赵俊臣并不感到意外。 章德承原本就是陕甘人士,当他医术有成之后更是在陕甘境内行医数十年之久,妙手回春之下救活了无数陕甘官民,有着“万家香火生佛”之称,他在陕甘数省的声望之隆,绝不逊于如今的赵俊臣。 所以,得知了章德承出现的消息之后,所有人都是面现喜意、议论纷纷。 等到众人的议论声音稍落之后,苏西卿向赵俊臣问道:“钦差大人,您这段时间一直是身体状况不佳,要不要小人现在就把章神医请过来,让他为您诊治一下?” 听到苏西卿的询问之后,在场众位官员也知道赵俊臣的身体近况,纷纷是表态赞同。 然而,赵俊臣这个时候却是有些犹豫。 赵俊臣是一个惜命之人,自从身体状况变差之后,就一直期盼着章德承的到来,如今他得知了章德承出现之后,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与此同时,赵俊臣的心底深处竟是忍不住冒出了一丝讳疾忌医的情绪,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要比想象中更差。 更何况,在赵俊臣的诸多下属之中,就唯有章德承是从来都不会畏惧赵俊臣的威严,也从来都不会给赵俊臣留面子,若是让他见到赵俊臣把自己的身体折腾成了如今这般情况,必然是要严厉斥责赵俊臣。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赵俊臣因为亲手为将士们发放赏银与抚恤的事情,忙碌了整整一上午都没有休息,早已是精力不济、深感疲乏,正是身体状况最差的时候,却是让赵俊臣有些不敢见到章德承。 察觉到自己的心中想法之后,赵俊臣不由是自嘲一笑,没想到自己一向是杀伐果断、性格隐忍,但内心深处竟然还有着害怕见到医生的幼稚一面。 最终,犹豫了片刻之后,赵俊臣转头向何漳问道:“何老将军,蒙古主帅巴根自杀未遂被俘获之后,他的目前情况如何了?军医可有救活他的性命?此人关系到本钦差的下一步大计,绝不容有失!” 何漳连忙是起身答道:“启禀钦差大人,那巴根的伤势较重,军中医生的医术也是有限,如今固然是救下了他的性命,但他一直是昏迷未醒,每日只能喂他一些稀粥,若是就这样耗下去,只怕是坚持不了太久。” 赵俊臣点了点头,向苏西卿吩咐道:“章神医从京城赶到花马池营,也是一路奔波,必然是深感疲乏,你先安排他休息一下,若是章神医不愿意休息的话,就先让他出手为巴根诊断一下……巴根此人至关重要、关系重大,绝不能任由他死掉!还有伤兵营里的那些受了重伤的伤兵们,也皆是需要章神医尽早出手医治。” 顿了顿后,赵俊臣再次犹豫了一下,终于是说道:“等到今天傍晚的时候,再把章神医请到这里为我医治。”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之后,在场众位官员并不知道赵俊臣讳疾忌医的心理,只觉得赵俊臣这是大公无私、先人后己,不由是纷纷开口赞颂。 赵俊臣并没有理会众位官员的称赞,只是宣布了散会之后,就匆匆返回后堂休息了。 赶在章德承为自己诊断身体之前,赵俊臣要好好休息一下,尽快恢复自己的精神与体力。 却说,赵俊臣这一天也确实是身心俱乏,当他返回后堂休息之后,不过是刚刚躺在床上,就已是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赵俊臣终于被人唤醒。 睁开眼睛一看,却发现苏西卿小心翼翼的站在自己床前。 虽然是沉沉睡了一觉,但赵俊臣苏醒之后依然是觉得身体乏力、脑袋昏沉。 事实上,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如此,不论是如何休息都无法恢复精力。 赵俊臣转头向着窗外看去,却见天色已是月挂枝头,正是章德承为自己诊断身体的时间。 赵俊臣向苏西卿问道:“章神医可是已经来了?” 苏西卿点头答道:“章神医已经在总督府大堂等候了近半个时辰,小人不敢让章神医久等,又见到大人您一直睡着迟迟未醒,就忍不住唤醒大人了,还请大人降罪!” 赵俊臣却是摇头道:“如今正有无数伤员期盼着章神医的出手医治,我确实不能让章神医久候,是我失礼了。” 赵俊臣一向敬佩章德承的医术与医德,不愿意让章德承等候自己太长时间,说话间就已是强自打起精神起身洗漱。 而就在赵俊臣洗漱的时候,苏西卿则是站在一旁向赵俊臣禀报章德承来到花马池营之后的事情,道:“这位章神医,不愧是有万家香火生佛之称,他赶到花马池营之后,得知了花马池营里有伤兵众多,却是完全顾不上休息,马上就赶去了伤兵营,不过是短短一下午的时间,就救活了十余位重伤将士的性命…… ……此外,小人依照钦差大人的意思,也让章神医先后为巴根与张诚二人诊断了身体,巴根自杀未遂之后,已是昏迷了好些时日,军中医生皆是束手无策,但章神医不过是几针扎下去,那巴根就有了苏醒的迹象,依照章神医的说法,巴根身体已经并无大碍,他的昏迷乃是战败之后打击太大、心存死志所致,应该很快就会苏醒了……相较于巴根,反倒是张诚的情况比较麻烦,他是断骨伤了内脏,需要疗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消除隐患,但今后必然是无法舞刀弄枪了,一旦用力过大就会引发内脏旧疾……” 禀报之际,苏西卿的表情与语气之间充满了赞叹与敬佩。 显然,只不过是短短一下午的时间,章德承就已经用自己的医术与医德征服了苏西卿。 听到苏西卿的禀报之后,赵俊臣点头道:“章神医的医术与医德,确实是称得上是举世无双了!” 说完,赵俊臣已是洗漱完毕,然后就匆匆向着总督府正堂的方向走去。 当赵俊臣迈步进入总督府正堂之后,一眼就看到了的章德承。 章德承正在大堂内来回度步,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是因为自己等待了太长时间而心中不满。 对于章德承而言,没有什么事情要比病人更加重要了,而如今花马池营内有众多伤兵等待章德承的医治,他等候赵俊臣的半个时辰时间足以让他为好几名重伤将士进行诊断了。 见到章德承之后,赵俊臣顿时是面带笑意,快步走到章德承的身前,客气道:“章神医远途跋涉而来,实在是幸苦了!我一时睡得太沉,竟是让章神医苦候良久,当真是罪过,还望章神医千万要见谅一二!我刚才已经听说了章神医你来到花马池营之后,就不顾幸苦疲惫马上出手救治伤兵们的事迹,当真是深感敬佩……” 赵俊臣现身之后,章德承就一直是紧紧注视着赵俊臣的脸庞,观察之际眉头也是越皱越紧,也不等赵俊臣把客套话说完,章德承就已是冷声说道:“伸出手来,让老夫为你把脉!” 见到章德承的这般模样,赵俊臣不由是心中一紧,连忙是与章德承一同落座,乖乖伸手让章德承为自己诊断身体。 接下来,章德承详细观察了赵俊臣的舌苔、又仔细询问了赵俊臣的身体近况。赵俊臣也不敢有任何隐瞒,皆是老实回答。 一番诊断结束之后,章德承果然是面现怒意,厉声道:“一段时间未见,你怎么把自己的身体折腾成这般模样!不仅是长期透支了身体,更还服用了大量补药维持精力!你可知道是药三分毒的说法?你的身体明明已经亏了元气,竟然还敢服用那么多补药,你要不要性命了?” 正如赵俊臣所料,章德承诊断之后马上就严厉训斥了赵俊臣,完全不给留任何面子。 面对章德承的训斥,赵俊臣也不敢反驳,只是小心翼翼的无奈解释道:“章神医,我也是无可奈何啊!我这次抵达山西之后,才发现西北边防局势远要比想象中更加恶劣,几位督抚畏敌如虎,竟是想要把境内难民与朝廷的赈灾粮草交给蒙古人,以换取蒙古人的暂时退兵,为了阻止他们的恶行,我只能是日夜不休、马不停蹄…… ……阻止了督抚们的绥靖乞和之后,整个陕甘边防的担子又压到了我的肩膀上,章神医你是陕甘人士,自然是明白陕甘边军的糜烂状况,我为了整合各地边军、抵御蒙古入侵,更是耗尽了所有心力,有太多事情需要我亲自处理,压根就没有任何休息机会…… ……再等到战事开始之际,我已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严重透支了,但全军将士都指望着我的决策,我又岂能倒下?虽然也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自己更已是虚不受补,但为了维持战局,那些补药也只能咬牙服下,我那时候若是头脑稍稍昏沉一些、精力稍稍不济一些,只怕是整个战局都会受到影响…… ……也就是这几日战局尘埃落定了,我才稍稍有了歇息的机会,但战后的诸般事情也同样是千头万绪,同样是不能假手他人,否则将士们用性命换来的成果只怕就要付诸于流水了……”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章德承的面色却是稍稍缓和了许多,但他的声音依旧冰冷,说道:“当初,如意夫人因为迟迟没有怀上子嗣的缘故,把老夫请到京城为她诊断身体,但实话实说,如意夫人的身体并没有多少问题,她一直没有怀上子嗣的原因主要是出在你身上! 我也打探过你当官之前的经历,你母亲怀胎之后就被赶出家族,屡次伤了胎气,你年幼之时也是家境不好,生活颇为凄苦,可谓是缺衣少食,自然是元气不足,病根早就已经落下了,所以才会迟迟没有子嗣,但出于避讳,这件事我一直都没有挑明,只想着你的问题毕竟不严重,只要慢慢调养就好,但我没想到你来到陕甘之后竟是这般乱来,不仅是严重透支身体,更还敢大量乱用药物……唉!让我说你什么为好!” 说到后面,章德承已经是连连叹息。 赵俊臣也知道自己的情况,连忙问道:“章神医,我的身体很麻烦吗?可还有治好的可能?” 章德承故意是良久没有回答,让赵俊臣的心也慢慢提了起来。 章德承的医术举世无双,若是连他都无法治好赵俊臣的身体,那赵俊臣的身体也就无人可治了。 而就在赵俊臣的心渐渐提到了嗓子眼的时候,章德承终于是说道:“也幸好是你机灵且又惜命,提前把我唤到陕甘为你诊断!若是这般情况一直拖到你回京之后的话,只怕是一切都晚了!” 赵俊臣顿时是面现喜意,问道:“这么说,如今并不难治?” 章德承冷哼道:“哪里有那般简单?你今后还需要调养很长时间才能彻底恢复身体,近几年你最好是别想着要子嗣了,以你现在的情况,就算是让妻妾们怀上孩子,孩子生下来也会是病秧子……我会马上为你开出药方,你今后十天内一定要认真依靠药方服药,我必须要先为你排出体内的残存补药的毒害……还有,既然陕甘局势已是尘埃落定,你就不要再操心操力了,你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尽快休养身体,绝不能再有任何透支,若是你的身体元气不足,我都没办法为你下药!” 听到章德承的说法,赵俊臣自然是连连点头,一副从善如流的模样,说道:“还请章神医放心,我一定会按时吃药,也一定会好好休息,陕甘的事情已是尘埃落定,我今后能不操心就不操心了!” 得到赵俊臣的保证之后,章德承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而,赵俊臣的话声刚落,就见到牛辅德快步走入总督府正堂,向赵俊臣禀报道:“启禀钦差大人,监军李如安已是返回花马池营了,他如今就在总督府外面,正等待着您的召见!” 在章德承的注视之下,刚刚才保证过自己要尽量休养身体、不再操心陕甘事务的赵俊臣,顿时是表情尴尬了起来。 此前,陕甘官员们在赵俊臣的逼视之下皆是战战兢兢,而如今赵俊臣在章德承的逼人目光之下,竟是有些感同身受了。 …… 目标进度:510 …… 第九百二十六章.纷至沓来(二). …… …… 天水城与花马池营的距离较近,快马加鞭之下只需要两天路程,所以李如安很快就抵达了花马池营,时间仅是比赵俊臣晚了一天有余。 此时,三边总督府的侧堂之内,李如安坐在椅子上静静饮茶,刘冶则是态度拘谨的站在李如安的身后,二人正在等待着赵俊臣的召见。 眼看着赵俊臣迟迟没有召见他们,李如安却是忍不住再次向刘冶叮嘱道:“你待会见到钦差大人之后,认罪态度一定要尽可能的认真恭敬,钦差大人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绝对不要主动开口讲话,这位钦差大人最讨厌那种认不清自己位置的蠢货…… 也绝不能有任何欺瞒与避重就轻,这位钦差大人极为精明,寻常的小聪明、小手段压根瞒不过他的眼睛,只会让你彻底失去机会…… 还有,这位钦差大人平日里看着和善,但他的性格极为强势,心中自有主见,所以你绝不能主动开口辩解、意图影响他的判断,这只会引来钦差大人的不喜…… 总而言之,朝廷究竟要如何处置你,一切听候钦差大人的决定就是了,到时候咱家自然会为你开口求情,你这段时间协助咱家平定民乱的诸般功绩,咱家也会一丝不漏的全部告知于钦差大人,但你自己绝不能表现过头了……” 自从两人离开天水城之后,这已经是李如安第六次如此叮嘱刘冶了。 刘冶乃是乱民贼首的待罪之身,而李如安则是陕甘三边的监军太监,两人的身份地位可谓是天差地远,但若非是有刘冶的协助,李如安这次想要平定天水民乱绝不会是这般迅速,刘冶所展现的手段与心智也是极为高明,所以李如安早已经把刘冶视为心腹,这个时候也是全心全意为刘冶考虑。 刘冶听到李如安的叮嘱之后,依然是满脸感激的连连点头道:“多谢监军大人的提点,小人到时候一定会尽量表现得低调老实,监军大人您愿意这般庇护小人,小人自然也放心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交给监军大人,只要是小人这次能够保住性命,今后必当是结草衔环、一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监军大人的恩德!” 李如安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就安心好了,咱家与钦差大人的关系紧密,若是咱家全力保你性命,钦差大人他也一定会卖给咱家面子的,只要是钦差大人他放过了你,朝廷那边也就好说了,而你的性命身家自然也就无忧了,凭借你协助咱家平定民乱的功绩,说不定还能谋取到一官半职。” 刘冶陪笑道:“有了监军大人的这一番话,小人也就安心了,只要是有了监军大人的庇护,小人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话虽如此,刘冶的心中依然是充满了紧张与不安。 李如安的诸般叮嘱不仅是无法稍缓刘冶的紧张情绪,反而是让他愈加心中不安了。 天水城民乱绝非是一件小事,刘冶身为乱民首领之一,自然也是罪责深重,依照明律即使是诛杀九族也不为过,虽然说他很快就主动接受了朝廷诏安,又有协助李如安平定天水城乱局的立功表现,但最终究竟能否抵消自己的罪责,刘冶也是心里没底。 刘冶原本还以为李如安身为朝廷派到陕甘三边的监军太监,乃是陕甘境内地位最高的几人之一,必然是有能力赦免自己的罪行,所以他才会不遗余力的讨好李如安、尽心尽力的协助李如安办事。 然而,通过李如安这段时间以来的屡次叮嘱,刘冶才发现自己判断失误了,原来陕甘境内早已经是形成了钦差大臣赵俊臣说一不二、独断专行的局面,即使是李如安身为监军太监也是完全无力抗衡。 也就是说,刘冶最终究竟能否赦免罪行,李如安并不能做主,一切都还要看钦差赵俊臣的态度。 这般情况又岂能让刘冶感到安心? 尤其是在李如安的描述之下,这位钦差赵俊臣不仅是手段高明、智慧超绝,更还是城府深沉、性格强势,不仅是朝廷里有数的几位权臣之一,如今还拥有了全歼十万蒙古联军的赫赫战功,可谓是当今世上最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之一! 在这般大人物的眼中,刘冶的存在不过是蝼蚁一般,只要是看不顺眼就可以随手拍死了。 这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天水城的民乱险些影响了前线战局,也险些破坏了赵俊臣全歼蒙古联军的大计,这显然会引起赵俊臣的不满与敌视。 别看李如安如今信誓旦旦的向刘冶保证自己一定会保下他的性命,但若是赵俊臣一心想要处死刘冶的话,李如安到时候只怕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一点,只看李如安谈及赵俊臣的时候那幅小心谨慎、充满忌惮的态度就知道了。 显然,这位钦差赵俊臣的高明手段,要远远超乎刘冶的想象,李如安在天水城的时候可谓是杀伐果断,那几位造成民乱的贪官劣绅说杀就杀了,但面对赵俊臣的时候就好似是仆从遇到主子似的,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勇气。 而就在李如安与刘冶二人各有所思之际,赵俊臣的心腹幕僚牛辅德快步走入侧堂,表示赵俊臣如今已经有了空暇时间,正在总督府正堂内等待他们的晋见。 赵俊臣向章德承反复承诺了“下不为例”之后,也终于是得到了章德承的让步,获得了召见李如安与刘冶谈话的机会。 很快,在牛辅德的带领之下,李如安与刘冶二人来到了总督府正堂内。 “钦差大人,咱家终于是不辱使命,已经平定了天水城的民乱,天水城内的秩序如今已是恢复如初,咱家也就赶回来复命了!咱家在这里还要恭喜钦差大人一举全歼十万蒙古鞑子,战功赫赫、名垂青史!” 见到赵俊臣之后,李如安马上是拱手行礼,讲出了自己准备多时的说辞。 另一边,刘冶则是马上埋首跪在赵俊臣的前面,颤声道:“罪民刘冶,叩见钦差大人!” 面对章德承的时候,赵俊臣一向是表现和善,也从来都不会计较章德承的态度,这是因为赵俊臣心中敬佩章德承的医术与医德。 但赵俊臣面对李如安与刘冶的时候,自然是换了一副面孔。 赵俊臣完全没有理会跪在自己面前的刘冶,只是表情淡然的向着李如安点头示意,说道:“这段时间幸苦李监军了,得知了天水城的局势恢复稳定的消息之后,本钦差也是心中松了一口气……咱们大明朝已经有好些年未曾出现这般大规模的民乱了,若非是李监军及时控制了局面,这件事情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李如安连忙是说道:“咱家不敢居功,天水城会发生民乱,也有咱家监管不力的缘故,还险些坏了钦差大人的歼敌大计,咱家如今也只是将功补过而已,咱家这一次能够迅速平定天水民乱,也全是因为钦差大人您全力支持的缘故!” 赵俊臣轻轻摇头,说道:“天水城的这场民乱,确实是影响极大,我在明面上毕竟只是负责赈灾的专职钦差,但天水城这一次却是因为灾民没能及时收到赈灾粮草而发生了暴乱,这就是我办事不利的罪过了!我如今固然是全歼了蒙古联军,看似是风光无限,但等我回到京城之后,朝中政敌必然会利用这件事情大肆攻讦于我,到时候也是一场麻烦……唉,想想就让我头疼!”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跪在地上的刘冶顿时是身体一颤,心情愈加慌乱,只觉得自己果然是遭到了钦差赵俊臣的敌视。 李如安则是连忙说道:“相较于钦差大人您全歼蒙古联军的赫赫战功,天水城的这场民乱持续时间短、影响也不大,终究只是一件小事,朝廷中枢也是明白事理的人比较多,到时候必然是瑕不掩瑜,钦差大人您完全不必担心!” 赵俊臣轻轻摇头,不再是纠缠此事,只是说道:“李监军,你把天水城的事情向我详细说说,也让我心中有底,我前些日子虽然是收到了你的书信,但消息毕竟是太简单了。”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李如安顿时是精神一振,马上就把自己平定天水城民乱的经过向着赵俊臣详细讲诉了一遍。 讲诉之际,李如安重点描述了自己的果断与坚决之余,也详细说明了刘冶的诸般立功表现。 这般做法,即是李如安趁机向赵俊臣展现能力,也是趁机向赵俊臣为刘冶说情。 听完了李如安的讲诉之后,赵俊臣依然是没有理会刘冶,只是沉吟了片刻后,再次向李如安问道:“你乃是朝廷的监军太监,有独自向陛下呈送密疏的权力,也必须要及时向朝廷回报陕甘三边的诸般动向……关于天水城的这场民乱,你可有向陛下呈送密疏禀报消息?” 李如安连忙点头道:“天水城的这场民乱,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朝廷,咱家自然是写了密疏向陛下他禀报了消息!但还请钦差大人放心,咱家是一直等到渭水大捷的消息之后,才向京城送去了这份密疏,而且在这份密疏之中,咱家把诏安乱民的事情全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绝不会影响到钦差大人。” 这一次,赵俊臣面现欣赏之意,说道:“诏安乱民乃是陛下的权力,若是没有经过陛下许可就私自诏安乱民,那就是僭越之罪,这件事情若是由我出面承担,只怕是要引来无数麻烦,陛下他也会心中不喜,但你是陛下的宫人,代表着陛下的体面,这件事由你来独自承担自然是最好不过,反倒是体现了自己的顾大局与果决,说不定还会受到陛下的欣赏!” 顿了顿后,赵俊臣突然问道:“听说,御马监打算把你安排到御书房,让你成为御书房的大太监?”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李如安顿时心中一突。 李如安不敢有所隐瞒,连忙道:“正是如此,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徐盛曾向咱家提过一次。” 赵俊臣点头道:“这是好事情,御书房大太监能够长期陪伴在陛下身边,一旦是得到了陛下的喜爱与信任,你今后也是前途无量了……你在平定天水民乱期间也算是展现了能力,我如今正在准备陕甘战事的请功奏疏,也会趁机为你美言几句,到时候也就无人能与你竞争御书房的位置了,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听到赵俊臣的承诺,李如安顿时大喜。 他这次急匆匆赶到花马池营,不就是为了在请功奏疏里占一个好位置吗?没曾想还不等他主动提出来,赵俊臣就已经为他提前安排好了一些。 于是,李如安连忙是拱手致谢道:“咱家多谢钦差大人!” 这个时候,赵俊臣终于是把目光转向了依旧跪在自己面前的刘冶,只见到刘冶的跪姿非常谦卑,脑袋深埋在地上,又高抬着屁股,颇是有些滑稽。 赵俊臣缓缓问道:“你就是那个主动接受诏安的乱民首领刘冶?” 见赵俊臣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刘冶连忙道:“罪名正是刘冶!罪民也知道,这场天水民乱险些坏了钦差大人的大事,罪民不敢为自己辩解,还请钦差大人治罪!” 赵俊臣摆了摆手,说道:“李监军已经代表朝廷诏安了你,你也有戴罪立功的表现,更何况我也看得出来,李监军他很看重于你,我自然也要给李监军一个面子……所以你这次参与民乱的事情,我这里就不会再追究了,一切等候朝廷的最终决定也就是了,但你有李监军的担保,想要留住性命应该是问题不大。”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刘冶顿时是大喜过望,连忙叩首道:“多谢钦差大人!多谢钦差大人!” 赵俊臣不再理会刘冶,只是再一次转头看向李如安,说道:“李监军,我这段时间身体不适,急需要休息,既然天水城的事情已经解决,我就不留你了,过几日再找你谈话。” 李如安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表示,自然是不敢多留,连忙领着刘冶离开了。 看着李如安与刘冶二人的离去背影,赵俊臣却是面现深思。 片刻之后,赵俊臣向一旁的牛辅德吩咐道:“你派人去天水城,查清楚这个刘冶的所有事情,再设法把他的全部亲族尽数控制起来……等到这些事情办完之后,你亲自与这个刘冶交谈一下,让他表面上成为李如安的亲信,但暗中要为我办事。”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牛辅德目光微微一闪,马上就领命答应了。 李如安自从入宫之后,性格已是愈加偏激,也明显是有了想要脱离赵俊臣操控的念头,赵俊臣自然是看得出来,也自然会有所防范。 如今,李如安想要招纳刘冶为心腹,也正好是赵俊臣的一次机会! 赵俊臣看得出来,刘冶是一个心性理智、性格冷漠之辈,他的心中只有着趋利避害、利益算计,这样的人并不难控制,只需要为他摆明了利害关系,他就会自动做出选择。 赵俊臣向来是惜命怕死,自然是要认真按照章德承的医嘱办事。 所以,赵俊臣吩咐了牛辅德几句之后,就打算回去继续休息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苏西卿却是再一次匆匆现身,禀报道:“钦差大人,刚刚收到消息,称是梁辅臣梁阁老与许庆彦二人现身于长安府的西路驿站,依照他们的行程来看,最迟等到后天就会抵达花马池营……此外,关武元关指挥使与禁军援兵如今已经抵达了渭水,同样是会在近几日抵达花马池。” 听到禀报之后,赵俊臣无奈摇头,轻叹道:“李如安、梁辅臣、关武元,接下来还会有陕甘各地的督抚与总兵们,这一个接一个的,纷纷是赶来花马池营,当真是热闹非凡……看样子,今后几天必然是各方纷至沓来,每个人都需要我耗费心思亲自应付,又哪里有休息的机会?只怕是要再次招惹章神医不高兴了……” …… 610 …… 第九百二十七章.所遇非人. …… …… 就在赵俊臣召见李如安谈话的同时,何漳正在自己的书房里整理战兵新军中下层武官们的资料。 依照赵俊臣的吩咐,他必须要赶在今晚之前交出这份资料。 按照赵俊臣的要求,何漳不仅要罗列出这些中下层武官们的军功、年龄、身体现状等等方面,更还要详细注明他们的能力、性格、背景等等情况。 战兵新军的中下层武官数量高达四百余人,这般任务自然是极为繁重。 事实上,即使是何漳也不可能对战兵新军的所有武官皆是了如指掌,所以他准备这些资料的时候,还需要时不时的招来其他将领询问意见。 任务很重,时间很紧,何漳已经忙碌了整整一下午时间,即使是午饭与晚饭也顾不上吃。 但何漳并没有任何抱怨之意,反而是觉得自己身担重任、责无旁贷,毕竟这份资料将会关系到战兵新军中下层武官们的未来前途。 何漳的身边大都是粗豪武夫,并没有几位文人幕僚,这些事情大都是在傅平生的协助下完成的。 傅平生乃是何漳新近招纳的幕僚,他原本是榆林南路靖边卫城守备府的书记官,可谓是籍籍无名,也并不受上司重视。 但就在月余之前,因为榆林南路的参将林平汝、守备张大成等人拒不服从赵俊臣的军令,于是何漳就奉命率领刚刚组建完成的战兵新军前去征讨,很快就攻破了靖边卫城、包围了守备府,但林平汝、张大成等人依旧是冥顽不灵、心存侥幸,明明已是毫无胜算的情况下,却依然是幻想着要与何漳进行谈判,想要趁机讨价还价一番。 当时,守备府里的幕僚们纷纷是畏惧何漳的兵威,皆不敢出面代表林平汝、张大成等人与何漳谈判,却唯有傅平生主动请缨,所以傅平生也就成为了这些武官的谈判代表,与何漳初次相见。 但何漳又如何愿意与这些武官谈判?哪怕是傅平生使尽了浑身解数、磨破了嘴皮子,也依然是无法说动何漳,何漳只是表示林平汝、张大成等人若是无条件立刻投降的话,尚且还可以保住一条性命,否则就必然是军法严惩、有死无活! 无奈之下,傅平生只好是返回守备府,想要说服那林平汝、张大成等人主动投降以保全性命,但林平汝、张大成等人却依旧是想要垂死挣扎、孤注一掷,反倒是责怪傅平生办事不利,没能说服何漳接受谈判。 这样下去,林平汝、张大成等人必然是难逃一死,于是傅平生就暗中串连了守备府的士兵,赶在何漳派兵强攻之前突然出手反水,把林平汝、张大成等人五花大绑的送到了何漳面现,还宣称这几位武官乃是主动归降,应当是从宽处置。 傅平生的这般举动,看似是背叛了自己的上司,但林平汝、张大成等人也正是因为傅平生强迫他们“主动投降”的缘故,最终也皆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而傅平生在此期间所展现的胆识与忠心,也得到了何漳的欣赏与招纳,于是傅平生也就成为了何漳帐下为数不多的几位幕僚之一。 这些日子以来,傅平生跟在何漳身边,着实是帮助何漳办成了不少事情,也就愈加受到何漳的看重与信任。 这一次,何漳整理战兵新军的军官资料之际,也同样是只把傅平生留在身边协助。 等到这天晚上的戌时一刻,何漳终于是整理好了这份资料,不由是长吁了一口气,转头向身边的傅平生笑道:“将士们的这份资料总算是全部整理好了,也总算是完成了钦差大人所交代的任务……有了这份资料,再加上钦差大人的提携,战兵新军的将士们也就能谋取到一份好前程,也不枉我带过他们一段时间!” 听到何漳的这一番话,林平汝不由是眉头微皱。 傅平生总觉得何漳太过于信任赵俊臣了。 赵俊臣重用他、提拔他,所以何漳就把赵俊臣视为伯乐与恩人,把自己视为是赵俊臣的心腹与亲信,全心全意的为赵俊臣效力,哪怕是赵俊臣如今想要解散战兵新军——这就相当于解除了何漳的兵权、削弱了何漳的军中影响力——但何漳也没有太多抗拒,依然是毫无保留的支持。 在何漳心中,赵俊臣是自己的伯乐与恩人,所以绝不会害自己。 但傅平生的想法却是不同。 何漳是一个单纯的军人,信奉着“保家卫国”与“士为知己者死”的观念。 两者相较而言,却还是“保家卫国”在何漳心中份量更重一些。 所以,何漳固然是忠心于赵俊臣,但他更加忠心于朝廷,若是赵俊臣没有损害朝廷利益的时候,何漳自然是愿意全心全意的为赵俊臣效力,但若是赵俊臣与朝廷的利益产生冲突之后,何漳必然是要站在朝廷一边。 何漳的性格率真,也从未隐瞒这一点,所以傅平生很容易就看明白了何漳的立场。 傅平生认为,赵俊臣乃是当世有数的眼光高明人物,自然也同样可以看明白何漳的立场。 所以,对于野心勃勃的赵俊臣而言,何漳绝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亲信。 傅平生自从追随何漳之后,已是屡次察觉到赵俊臣对于何漳的暗中防范与隐隐压制,许多机密事宜也总是会刻意绕过何漳。 这显然不是对待心腹的态度。 事实上,相较于何漳,赵俊臣反倒是更加信任方振山,因为方振山才是赵俊臣的同类,并不会顾忌朝廷的利益。 所以,何漳若是再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赵俊臣,迟早都会吃大亏,被赵俊臣卖了也不知道。 傅平生也同样有自己的信念,那就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认为自己既然是何漳的帐下幕僚,就应该为何漳谋划长远,也必须要提醒一下。 当然,这种提醒不能太过明显,如今正是何漳最信任赵俊臣的事情,若是傅平生的提醒太过明显,就会引来何漳的心中不喜,认为傅平生这是刻意挑拨自己与赵俊臣的关系,说不定就要从此疏远。 于是,傅平生沉吟片刻后,说道:“何老将军,你说钦差大人他为何要这般急切的解散战兵新军?依照咱们此前的推测,钦差大人他今后还要进一步的收复河套,战兵新军乃是陕甘境内数一数二的强军,到时候依然会有大用处,就这样突然解散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何漳也是不由一愣,思索片刻后说道:“确实是有些奇怪,但也不难解释。钦差大人固然是有收复河套的计划,但他马上就要返回京城了,这般计划并不会在他手中推行,而战兵新军乃是他临时组建的军队,并不是名正言顺,若是等到他返回京城之后,战兵新军依然是保留着建制,只怕是要引来不少非议,当然是要提前解散。” 傅平生依旧是摇头道:“但钦差大人他解散战兵新军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今天上午才刚刚为将士们发放了赏银与抚恤,晌午就宣布了解散战兵新军的决定,到了明天就要为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安排前程,这般迫不及待的动作,就好似是这件事情一定要赶在某个时限之前完成一般。” 何漳皱眉问道:“赶在时限之前?你是指什么时限?” 傅平生轻声说道:“学生听说,梁阁老他很快就要抵达花马池营了?若是说钦差大人一定要赶在某些事情发生之前解散战兵新军的话,那就应该是指这件事了。” 何漳再次问道:“哦?钦差大人为何要赶在梁阁老抵达花马池营之前解散战兵新军?” 傅平生叹息道:“老将军您还看不出来吗?战兵新军的将士们皆是绝对忠心于钦差大人,除了钦差大人,就连朝廷也不被他们放在眼里,这样的军队是绝对不受朝廷所容的!若是梁阁老抵达花马池营之后,战兵新军依然没有解散,以梁阁老的心性手段,必然会把战兵新军派到最危险的战场上,任由战兵新军的将士们死伤殆尽,彻底抹杀这支军队!” 听到傅平生的提点之后,何漳顿时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钦差大人他要急匆匆的解散战兵新军,我原本还有些心中不服气,但如今看来钦差大人他才是真正的眼光长远,解散战兵新军的事情也全是出于对将士们的爱护……这些将士全都是好男儿,不能让他们落得这般下场!钦差大人他抢先解散战兵新军,确实是一件好事!” 见何漳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话中深意,傅平生不由又是眉头一皱,终究是没有忍住,透漏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道:“这位钦差大人确实是眼光长远,他提前解散了战兵新军之后,又把陕甘境内的武官空位尽数拿到手中,再把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安排到这些空位上,他对陕甘三边的控制力与影响力也就会更上一层! 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原本就是由各地私兵组成,这些私兵与军户不同,乃是各地武官们自行招募而来,并没有详尽的档案资料,他们被调入战兵新军之后,又很快就得到了晋升,即将要成为各地驻军的武官,这一进一出之际,他们的背景经历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再加上渭水决战期间,各地驻军皆是损伤惨重,陕甘边防如今正是变动最为频繁、局势最为混乱的时候,每天都有大量武官调动、大批驻军换防,钦差大人这个时候把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安排到各地驻军之中,就相当于把一盆水倒入了河里,再也难以分辨清楚了。 这样一来,等到梁阁老抵达花马池营之后,已是彻底无法摸清战兵新军将士们的去向与现状,他就算是有心想要拔除钦差大人的影响力,只怕也是无从下手了……何老将军,这未尝不是一次机会啊!” 听到傅平生的意有所指,何漳的面色不由一沉,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说明白!” 傅平生伸手拿起那份战兵新军中下层武官的资料,说道:“何老将军,你也明白梁阁老的性格,等到他重掌陕甘军政之后,就一定会出手削弱钦差大人的影响力,战兵新军的将士们乃是钦差大人他渗透陕甘边军的重要手段,梁阁老也一定会追查他们的去向与现任职位……到了那个时候,这份资料将会是极为重要的线索!咱们何不趁机抄写一份留在手里?若是将来局势有变的话,咱们把这份资料送给梁阁老,就一定会获得梁阁老的信任!” 为了何漳的未来前景,傅平生也是煞费苦心,他认为赵俊臣今后迟早都会抛弃何漳,说不定还会主动出卖何漳,但若是何漳能够利用这份资料投入到梁辅臣的门下,以梁辅臣的权势与能力自然是可以庇护何漳的周全。 更何况,梁辅臣重掌陕甘三边之后,一定会极力削弱赵俊臣的影响力、阻止赵俊臣对陕甘边军的渗透,到了那个时候,何漳身为赵俊臣表面上的亲信,就必然会遭到梁辅臣的打压,也必定是日子不好过,而这份资料就会是何漳表现忠心的铁证。 梁辅臣乃是“帝党”重要人物,何漳投靠了梁辅臣就相当于投靠了德庆皇帝,对于军人而言也是正道坦途。 然而,傅平生的苦心,自然是没有得到何漳的理解。 这个时候,何漳依然把自己视为赵俊臣的铁杆心腹,又因为赵俊臣率军迎战蒙古联军期间的种种表现实在是太过于完美,何漳也不认为赵俊臣今后会损害朝廷利益,所以何漳绝不会主动背叛赵俊臣。 于是,何漳深深注视了傅平生一眼后,却是表情严厉的说道:“傅先生,我一向敬佩你的才智,也知道你的这些想法全都是为了我好,但钦差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绝不会出卖于他,战兵新军的将士们皆是我的袍泽兄弟,我也绝不会背叛,这种事情你今后休要再提……否则,你我二人的缘分就只能断了!” 说完,不等傅平生的回答,何漳就已经拿起战兵新军的武官资料,快步离开了房间,打算把这份资料尽快送到赵俊臣的手中。 房间中,只留下了傅平生一个人苦笑摇头。 “唉,还是忍不住操之过急了,果然是惹上了一身腥臊……何老将军的这般心性,今后可要让我如何是好!” …… 710 …… 第九百二十九章.梁辅臣的到来. …… …… 赵俊臣这般急匆匆的解散战兵新军,正是因为梁辅臣即将要赶到花马池营的缘故。 所以,将士们收到了他们的晋升安排之后,庆祝时间只有短短一天。 到了第二天一早,将士们就再次收到了赵俊臣的命令,催促他们尽快离开花马池营,赶往各自驻地任职。 将士们不敢违背赵俊臣的命令,虽然是心中不舍袍泽,也是意犹未尽,但依然是依照命令行事。 最终,晋升成为中下层武官的将士们纷纷是赶往各自驻地任职,一部分未能晋升的将士们也变成了他们的心腹亲兵,跟随他们一同离开了花马池营,剩下的将士们则是汇聚在刘蛮牛的率领下,皆是摇身一变、改头换面,成为了固原总兵方振山的私兵。 这几日以来,赵俊臣可谓是频频下令,不断调换着陕甘各地的武官与驻军,大量武官换了职位,无数边军换了驻地,西北边防体系被搅成了一团乱麻。 赵俊臣的这般做法,一方面是为了布局下一步朝廷出兵收复河套的计划,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掩盖战兵新军将士们的去向与现状。 就在赵俊臣返回花马池营的第四天,战兵新军的营地再也不复热闹,这支曾经在战场上屡创传奇的骁勇之师,已是彻底不复存在。 也就在这一天的下午申时,赵俊臣收到了消息,称是梁辅臣已经进入了花马池营的驻地范围。 收到消息之后,赵俊臣自然是不敢怠慢。 梁辅臣不论是全权钦差的身份,还是他的威望与谋略,都足以让赵俊臣心中重视。 所以,赵俊臣很快就把梁辅臣即将要抵达花马池营的消息公告全军,并且是率领花马池营的全体文武官员出营十里相迎。 赵俊臣与众位文武官员出营十里之后,刚是摆好了队列,就远远见到了梁辅臣的马车出现,而负责驾驶马车的车夫,却正是许久未见的许庆彦。 赵俊臣连忙是迎了上去,向着许庆彦轻轻点头示意之后,就躬身行礼道:“晚辈赵俊臣,恭迎梁阁老!”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他身后的众位官员纷纷是下跪行礼,齐声道:“下官等人恭迎钦差大人!” 梁辅臣如今乃是全权钦差的身份,代表着德庆皇帝亲临,但赵俊臣同样是赈灾钦差的身份,也代表着德庆皇帝亲临,所以赵俊臣并不会向梁辅臣叩首行礼,只是轻轻躬身,以“晚辈”自称。 众人恭迎之下,马车车厢的帘子被人掀开,梁辅臣终于是出现在众人面前。 因为被“马匪”囚禁多日的缘故,梁辅臣的面色有些病态苍白,身体也有些消瘦乏力。 赵俊臣见到梁辅臣这般模样之后,连忙迈步向前搀扶着梁辅臣下了马车。 “多谢赵大人了!你这次全歼蒙古联军的赫赫战功,老夫已经听说了,你干的很好,即使是把老夫换到你的位置上,只怕也不如你!老夫却是没想到赵大人你除了一身理财之术以外,竟还有行军打仗的本领……只可惜老夫因为一场意外耽搁了行程,未能协助赵大人完成这场丰功伟绩!” 下了马车之后,梁辅臣轻轻拍了拍赵俊臣的肩膀,满脸欣慰的说道。 梁辅臣心中怀疑赵俊臣就是自己遭遇马匪绑架的幕后主谋,但他尚未寻到证据,如今又是赵俊臣风头正盛之际,所以他并不会与赵俊臣轻易撕破脸皮。 但在说话之际,梁辅臣的眼神却是异常锐利,紧紧盯着赵俊臣的面庞,不放过赵俊臣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就好似要看穿赵俊臣的内心深处! 在梁辅臣的面前,赵俊臣依旧是一副低调谦逊的模样,就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梁辅臣的试探之意,只是笑着答道:“梁阁老实在是过誉了,晚辈哪里有什么行军打仗的本领!自从接手了陕甘军政之后,晚辈就一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觉得自己无法身担重任,也是日夜盼望着梁阁老的到来…… 没想到也是机缘巧合,因为蒙古人的傲慢自大、贪功冒进,竟是收获了一场泼天大功,但回想起这几场战事的惊险过程,就只觉得心中侥幸,若是重头再来一次,晚辈也未必还会有今日的成绩,一切都只是运气罢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梁阁老也不必灰心,您虽然是没有赶上前几场战事,但陕甘三边的目前局势,今后依然是大有可为!” 梁辅臣并不知道赵俊臣接下来还有收复河套的计划,以为赵俊臣的这般说法只是宽慰自己,所以就没有更多表示,只是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明黄色的圣旨卷轴,肃容道:“赵俊臣接旨!” 见到梁辅臣拿出圣旨,赵俊臣连忙是后退几步,与众位文武官员一同下跪接旨。 梁辅臣展开圣旨,缓缓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任命东阁大学士、少保梁辅臣,为陕甘全权钦差正使,主掌陕甘境内一切军政事宜,统帅各地边军抵御蒙鞑!户部尚书赵俊臣免去赈灾钦差之职务,改为全权钦差副使,在陕甘境内依然是以赈济灾民为主,并协助梁辅臣处理军政诸事,钦此!” 宣读圣旨之际,梁辅臣的表情有些尴尬。 这份圣旨,乃是他离京之际德庆皇帝交给他的,那时候明军与蒙古人尚未交战,梁辅臣的主要职责也是统帅各地边军抵抗蒙古联军的入侵。 但因为梁辅臣遭遇了“马匪”绑架的缘故,却是耽搁了时机,并没有赶上战事,如今早已是时过境迁,蒙古联军的入侵不仅是已然结束,更还被赵俊臣全歼于渭水南岸,这份圣旨的内容也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可惜,梁辅臣亲手领了圣旨,所以他这个时候就必须要硬着头皮读完。 赵俊臣早已经知晓了这份圣旨的内容,却是面色不变,只是高声道:“臣赵俊臣领旨!” 再次行礼之后,赵俊臣站起身来,表情间满是轻松之色,笑道:“如今有了梁阁老亲自出面主掌陕甘军阵,晚辈的肩头重担也终于是可以卸下来了,当真是一身轻松!” 说完,赵俊臣转身向着众位文武官员吩咐道:“圣旨的内容,诸位大人也都听到了,陕甘三边的所有军政事宜,今后皆是要以梁阁老为主,尔等依然要用心办事,绝不可心生懈怠!” 听到赵俊臣的训示之后,众位文武官员齐声说道:“下官等人必当是用心效力,绝不敢让钦差大人与钦差副使大人失望!” 听到众位文武官员的表示,梁辅臣忍不住眉头一皱。 在这份圣旨之中,已经明确表示了梁辅臣乃是全权钦差正使,主掌陕甘三边的一切军政事务,而赵俊臣只是钦差副使,只是梁辅臣的协助者,主要还是负责赈灾事宜,两人的权柄可谓是天差地远,但众位文武官员听到这份圣旨之后,却依然是把梁辅臣与赵俊臣二人并列在一起,这显然是因为赵俊臣的威望已经远远超乎了梁辅臣的想象,梁辅臣即使是拥有全权钦差的身份,只怕也未必能压下赵俊臣的风头。 但梁辅臣并没有表露更多情绪,只是点头说道:“老夫因为一场意外耽搁了行程,这份圣旨的内容显然是有些不合时宜了,但陛下的旨意不能违背,老夫今后就要负责陕甘境内的所有军政事务,还望诸位大人能够同心协力,与老夫携手同行!” 说完,梁辅臣又转头向赵俊臣说道:“陕甘三边的战事,如今已是尘埃落定,京城中枢那边应该很快就会传来新的旨意,你我二人也会有新的任命,但在收到新的圣旨之前,还望赵大人可以尽力协助老夫。” 梁辅臣对待赵俊臣的态度依然是异常客气,不见有丝毫敌意,就好似赵俊臣是他最为欣赏的晚辈,也给予了赵俊臣足够的尊重。 但越是如此,赵俊臣就越是不敢怠慢。 梁辅臣乃是庙堂里的绝顶人物,他的心机手段也是非常高明,远非陕甘境内的地方官员可比,赵俊臣也知道梁辅臣如今正在怀疑自己,谁也不知道梁辅臣今后会使出什么手段。 所以,赵俊臣连忙说道:“还请梁阁老放心,晚辈今后必将是全力协助于您,绝不敢有任何怠慢!” 梁辅臣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尽快返回花马池营吧,老夫需要尽快了解到这段时间以来的战事经过,以及陕甘三边的目前状况。” 赵俊臣点头答应之后,就命令众位文武官员伴随梁辅臣返回花马池营。 然后,赵俊臣再次伸手搀扶着梁辅臣登上了马车,趁机在梁辅臣耳边低声说道:“还请梁阁老放心就是,您这次遭遇马匪绑架的事情,没有几人知道消息,陕甘境内的文武官员们绝不敢小觑于您。”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梁辅臣依旧是不动神色,只是轻轻点头道:“赵大人实在是有心了,这一次若不是你派出人手搭救老夫,老夫如今也不知道是何下场!老夫向来是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今后必将会有所回报!” 说完,梁辅臣就进入了马车车厢之中。 赵俊臣的眼睛微眯,嘴角闪过了一丝笑意。 梁辅臣的所谓“回报”,究竟是指“有恩报恩”?还是指“有仇报仇”? 很快的,在众位文武官员的拥簇之下,梁辅臣进入了花马池营,来到了三边总督府。 继王铮与赵俊臣之后,梁辅臣也就成为了三边总督府的新一任主人。 事实上,收到了梁辅臣即将抵达花马池营的消息之后,赵俊臣就已经提前让出了自己的房间,把总督府的正厅、大书房、以及环境最好的卧室全部转给了梁辅臣。 赵俊臣今后依然会留在总督府内办公与居住,但只是重新寻了几间很不起眼的房间。 与赵俊臣一样,梁辅臣的作风也是雷厉风行,他只是稍稍休整了片刻,就召集了所有文武官员前往总督府正堂议事,完全没有顾忌自己的身体疲惫。 等到所有文武官员尽数到齐之后,梁辅臣就向众人询问了陕甘三边的现状,以及几场战事的详细经过。 面对梁辅臣的询问,所有官员皆是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详尽回答。 问答之际,当梁辅臣得知了戚斌战死的消息之后,却是满脸的震惊与不可思议,更还有些无法抑止的伤感与悲痛。 “戚斌他……竟是战死了?” 戚斌乃是梁辅臣一手提拔而来,可谓是梁辅臣心腹中的心腹,一向是能力出众、忠心耿耿,梁辅臣待他就如自己的子侄一般。 如今,突然间听到了戚斌战死的消息,对于梁辅臣而言自然是打击极大。 更何况,梁辅臣为了调查自己被马匪绑架的真相,已经把自己的多位心腹都留在了陕西与山西的交界处,这是因为梁辅臣认为自己在花马池营内还有戚斌作为帮手,但如今随着戚斌的战死,梁辅臣在花马池营就有些势单力薄了。 见到梁辅臣的这般模样,赵俊臣也有些心中不忍,就好似鳄鱼会流眼泪一般,同样是面现伤感,说道:“我也一向是对戚斌期望甚重,收到了他英年早逝的消息之后,同样是伤怀了许久,但人死不能复生,还望梁阁老节哀顺变!” 梁辅臣闭着眼睛沉默许久之后,终于是缓缓说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戚斌这个孩子,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为了朝廷百姓而战死沙场,他曾对老夫说过,相较于老死在病榻上,他更愿意杀尽敌寇之后死在战场上……如今他固然是战死于沙场,只可惜时间太早了,他只不过是二十六岁而已,还没有建立足够功绩,也没有尽数展现才华,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战死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说完,梁辅臣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湿润,转头向赵俊臣问道:“戚斌所训练的那支新军,如今又是什么情况?” 显然,得知了戚斌战死的消息之后,梁辅臣马上就打起了“卫国军”的主意。 梁辅臣深知这支军队的训练有素、潜力巨大,自然是不愿意让这支军队落到别人手中。 梁辅臣认为,自己主掌花马池营期间,若是得到了这支军队的鼎力支持,许多事情都会容易得多。 赵俊臣也能猜出梁辅臣的心思,马上就答道:“为了继承戚斌的遗志,这支军队已经被我改名为‘卫国军’,暂时是由毛家栋毛百户负责统帅,但军中的中下层武官们依然是戚斌亲手提拔的那批人,目前也同样是驻扎在花马池营内。” 梁辅臣轻轻点头,说道:“卫国军,这是一个好名字……但毛百户毕竟是锦衣卫的身份,由他统帅这支军队,只怕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他迟早都会返回京城…… 这样吧,等到这场会议结束之后,老夫将会召见卫国军的所有中层武官,亲自考察他们的心性与本领,从这些武官之中挑选一人担任卫国军的主将!相较于寻常边军,这支军队的训练方式与作战手段皆是截然不同,最好还是从内部选拔一人担任主将最为合适!” 赵俊臣笑着点头,说道:“梁阁老您是全权钦差大臣,卫国军的班底也是梁阁老您当初亲手组建而成,一切自然是任凭梁阁老做主。” 见到赵俊臣这般支持自己的决定,梁辅臣不由是满意点头。 但赵俊臣却是知道,自己安排于卫国军之中的那枚棋子——也就是赵家子弟“李贺”——很快就会迎来表现机会! 梁辅臣并不知道自己期望甚重的卫国军早就被赵俊臣暗中渗透了,他只是说完了卫国军的事情之后,又转头向老将何漳说道:“戚斌之战死,当真是让老夫痛彻心扉,但幸好是何老将军的表现也是丝毫不差,屡次的身担重任、力挽狂澜,不愧是陕甘三边的第一名将!” 戚斌战死之后,梁辅臣即使是从“卫国军”内部重新挑选一人担任主将,新任主将的资历威望也是不足,无法为梁辅臣提供足够的支持。 所以,梁辅臣很快就把目标转向了何漳,期望何漳能够成为自己的支持者。 按照梁辅臣的想法,何漳的性格向来耿直,乃是出了名的忠心奋勇之辈,对自己也一向是尊重有加,梁辅臣认为自己只要是主动招纳,很容易就可以得到何漳的投效。 然而,梁辅臣依然是失望了。 听到梁辅臣的嘉奖之后,何漳顿时是站起身来,扬声说道:“卑职不敢居功,若非是钦差副使赵大人的运筹帷幄、居中指挥,卑职绝不可能会有今日之军功!” 这些日子以来,何漳的帐下幕僚傅平生一心想要让何漳投靠梁辅臣,他认为赵俊臣并非明主,而梁辅臣却是“帝党”重要成员,投靠梁辅臣就相当于投靠了德庆皇帝,才是真正的坦途正路。 如今,梁辅臣亲自开口招纳何漳,但何漳却是明确表示自己一切皆是以赵俊臣为主,若是让傅平生亲眼见到了这一幕,必然是要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见到何漳的表态之后,梁辅臣眉头微微一凝,但很快就不动声色了。 接下来,梁辅臣利用开口嘉奖与询问情况的名义,陆续与众位文武官员谈话,趁机试探他们的立场与态度。 但这些文武官员在答话之际,或者是像何漳一般把自己的所有作用尽数归功于赵俊臣,又或者是表示一切都以赵俊臣为主,但不论任何人答话都不会绕开赵俊臣,更还有许多人在开口答话之前,会刻意偷眼打探赵俊臣的表情变化,生怕自己的回答会让赵俊臣不满意。 见到这般情况,梁辅臣不由是心情有些沉重,只觉得赵俊臣对陕甘三边的影响力与控制力要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梁辅臣从前担任三边总督的时候,也算是威望高隆,但也远远无法与现在的赵俊臣相提并论。 实际上,因为赵俊臣的横空出世,梁辅臣当初留下的那些威望早已经被一扫而空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相较于赵俊臣的力挽狂澜、战功赫赫,梁辅臣初入陕甘境内就遭遇了马匪绑架,两人的表现可谓是天差地远,自然是让两人的威望与影响力此消彼长。 梁辅臣乃是性格坚韧之辈,他见到花马池营的情况之后,虽然也是心情沉重,但也没有任何绝望之意,只是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与力气,逐步拔除掉赵俊臣的影响力。 这必然是一个见效缓慢的长期过程。 梁辅臣也不会急着出手,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打探清楚了陕甘三边的现状之后,梁辅臣就想要及时结束了这场会议,缓缓说道:“陕甘三边的目前状况,老夫已经明白了!虽说是渭水一战全歼了蒙古联军,但战后依然有许多遗留问题,老夫认为花马池营应该尽快出手稳定陕甘各地的局面,一切皆是以稳为主……” 然而,自从梁辅臣来到花马池营之后,就一向是表现恭顺的赵俊臣,这个时候却是突然间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梁辅臣的话语。 然后,赵俊臣向梁辅臣说道:“梁阁老,关于陕甘三边的未来局势发展,晚辈这里还有一些不同想法,需要与您私下密谈。” 就在梁辅臣遭遇“马匪”囚禁期间,随着陕甘战事的顺利发展,赵俊臣也就产生了更大的野望——那就是进一步收复河套。 赵俊臣不仅是把这件事详细写成奏疏上报于京城中枢,这段时间的诸般动作也皆是根据这项计划而展开的。 梁辅臣并不了解这些,所以他才会说出“以稳为主”的提议。 这般提议与赵俊臣的计划不符,自然是受到了赵俊臣的打断。 因为朝廷中枢尚未拿出明确态度,所以赵俊臣也就没有向外公布自己想要收复河套的计划,只是想要在私下里与梁辅臣进行商议。 见到赵俊臣突然间打断自己的讲话,梁辅臣表面上并没有任何不快之色,反而是一副从善如流的态度,点头道:“赵大人这段时间主掌陕甘军政诸事,不仅是立下了赫赫战功,所有事情也都是井井有条,如今既然是有不同想法,老夫自然是愿意洗耳恭听!” 说完,梁辅臣就宣布了散会。 等到众位文武官员陆续离开之后,总督府的正堂内也就只剩下了梁辅臣与赵俊臣二人。 …… 910 …… 第九百三十章.此子必成大患. …… …… 等到众位文武官员陆续离开了总督府正堂之后,梁辅臣依旧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问道:“赵大人,你究竟有何不同想法,必须要与老夫私底下密谈?” 赵俊臣则是表情严肃,反问道:“梁阁老,随着渭水决战的尘埃落定,蒙古联军的十万铁骑已是全军覆没,全都是蒙古人最为精锐的兵力!再加上蒙古草原这几年来也同样是天灾不断,灾情甚至要比陕甘各地更为严重,蒙古各部落早已是元气大损、后继乏力,彼此间也是矛盾重重、内耗不断……您难道不觉得,如今正是咱们扩大战果、乘胜追击的大好机会吗?”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梁辅臣的花白眉毛顿时是微微一扬,同样是表情变得严肃,缓缓问道:“赵大人所谓的扩大战果、趁胜追击,究竟是指什么意思?” 梁辅臣自从见到赵俊臣之后,就一直都是和颜悦色、亲切随和的形象,让赵俊臣颇是有些不适应,但梁辅臣听到了赵俊臣的提议之后,也终于是恢复了他一贯以来威严肃穆的模样。 赵俊臣则是一字一顿的答道:“晚辈的意思是,朝廷应该趁机出兵,收复河套地区!重设大宁、开平、东胜三卫!让朝廷的西北防线,一举推进到草原深处,彻底解决陕甘三边历年以来的火筛入寇之隐患!一旦是实现了这个目标,陕甘各地就会变成西北防线的大后方,蒙古人就再也难以长驱直入、随意的南下劫掠!朝廷西北疆域、境内数千万百姓,从今往后也就彻底无忧矣!” 虽然是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梁辅臣听到了赵俊臣的答案之后,却依然是忍不住身体一震! 他完全没想到,赵俊臣的野心竟是如此之大! 只见梁辅臣紧紧皱着眉头,双眼精光闪烁不停,显然是正在大脑急转,认真思考着赵俊臣的提议。 良久之后,梁辅臣轻声说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如今的蒙古各部落固然是步入了衰落,但只凭陕甘三边的力量,即使是可以勉强击败河套地区的鄂尔多斯部落,也很难长期守住战果,战后的移边、驻防、屯垦等等事情,也都不是一件小事,皆是需要长期经营……所以,这件事绝不能只依靠陕甘三边,必须得到朝廷的支持与认同!” 听到梁辅臣的这般说法,赵俊臣顿时是心中一松。 这般表态,就表示梁辅臣已然心动了,如今只是顾虑着朝廷的态度而已。 梁辅臣也是一个眼光长远、雄心壮志之辈,自然是无法抵御收复河套的诱惑,若是这件事情能够在梁辅臣的手上办成,他就必然会跻身进入明朝名臣之列,受到史书工笔的大加赞誉,享受后世百姓的感恩戴德——这也正是梁辅臣所追求的人臣志向之极致。 于是,赵俊臣连忙解释道:“实际上,早在渭水决战开始之前,晚辈就已经有了这般念头,也向朝廷呈送了奏疏,详细解释了这件事的必要性,依照晚辈的猜测,朝廷如今应该是已经有所决断了。” 梁辅臣问道:“你认为朝廷一定会支持收复河套的提议?” 赵俊臣却是笑道:“梁阁老您乃是陛下身边近臣,难道还不明白咱们这位陛下的心思?他也是一位拥有雄心壮志的帝王,一旦是收复河套的事情可以成功,陛下的威望也会大为高涨,就会成为历朝以来的明君英主之一!所以,陛下他一定会极力赞同此事,而目前的庙堂局势之下,各位阁老们也不会轻易违抗陛下的态度,所以朝廷一定会同意与支持此事!” 梁辅臣自然也了解德庆皇帝的好大喜功、以及庙堂中枢的目前复杂局势,却是深感认同的点了点头,说道:“若是这样的话,如今确实是一个大好机会,此事可成!” 说完,梁辅臣双眼紧紧盯着赵俊臣,又问道:“赵大人极力推动此事,又是蓄谋良久,想必是已经有了全盘计划与充分准备了?可否向老夫透漏一二?” “梁阁老您乃是全权钦差大人,负责陕甘境内的一切军政事宜,晚辈自然是不敢向您隐瞒!经过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反复思考,晚辈心中确实是有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若有不当之处,还望梁阁老可以不吝指正!” 客套了几句之后,赵俊臣就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苦心筹划的诸般计划与准备,向梁辅臣详细讲诉了一遍。 梁辅臣如今乃是陕甘三边的主事之人,赵俊臣的计划自然是离不开他的支持,许多事情也需要梁辅臣与赵俊臣二人共同背书,所以赵俊臣在讲诉之际也没有任何隐瞒。 听完了赵俊臣的计划与想法之后,梁辅臣又是沉默良久,似乎是正在思考赵俊臣的计划可行性。 经过了足足一炷香时间之后,梁辅臣终于是再次开口了。 只见梁辅臣的表情间满是赞叹,说道:“赵大人的这般计划,可谓是思虑周详、环环相扣!若是一切依照这般计划而行,收复河套的事情还要比想象中更加简单许多!赵大人的这般计划已是非常成熟了,老夫也无法挑出任何毛病,一旦是朝廷表示了明确态度,愿意出兵收复河套的话,就完全可以按照赵大人的计划行事!” 说完,梁辅臣的眼神复杂,注视着赵俊臣的面容,又说道:“赵大人为了想出这般计划,必定是耗费了无数心力,当真是目光长远、锐意进取,也是用心良苦了!” 听到梁辅臣的称赞,赵俊臣却是苦笑摇头,说道:“晚辈想出这般计划,也全都是被逼的!梁阁老您也知道朝廷国库的目前窘状,存粮早就已经见底了,若是今后再有灾情出现,朝廷已是完全无力拿出粮草赈济灾民,到时候必然会生出大事,晚辈身为户部尚书,也是罪责难逃…… 时至今日,晚辈为了积蓄粮草,早已经是使尽了浑身解数、用尽了一切手段,而河套地区拥有黄河三面环绕的优良环境,水草丰美、冬暖夏凉,不仅是宜于畜牧,也是农耕良土,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朝廷的缺粮困境,自然也就被晚辈盯上了! 更何况,河套地区的战略位置也是极为重要,乃是中原王朝的历代必争的战略要地,一旦是朝廷收复了河套地区,蒙古各部就不能随意劫掠陕甘百姓,陕甘百姓也就可以安心留在后方耕种粮食,这也同样可以缓解朝廷的缺粮困境…… 总而言之,晚辈又哪里有什么长远眼光,一切都是被粮食给逼的!” 说完,赵俊臣又是连连摇头叹息。 听到赵俊臣这般半真半假的解释之后,梁辅臣却是愈加赞叹,道:“无论如何,收复河套之事一旦办成,必将是功在千秋,赵大人也必将是居功至伟!” 接下来,赵俊臣与梁辅臣又详细商议了一些细节问题,在许多问题上皆是达成了共识,许多想法与判断也是完全一致,计划之中某些有违朝廷规矩的地方,两人也愿意共同承担,一时间竟是有些志同道合的意思。 梁辅臣也是手段高明、眼光长远之辈,他的经验丰富更还要胜过赵俊臣许多,两人经过了一番讨论之后,收复河套的计划也就愈加完善了起来。 等到两人讨论暂时告一段落之后,时间已是夜晚亥时。 赵俊臣与梁辅臣的身体状况皆是不大好,这个时候也皆是深感疲乏,于是赵俊臣就知趣的主动告辞离开了。 梁辅臣并未挽留,只是邀请赵俊臣明天继续讨论,赵俊臣也是欣然同意。 却说,赵俊臣离开了总督府正堂之后,就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迈步行走之间,赵俊臣的表情间满是思索之态。 等到赵俊臣走到了自己房间门前之际,好似是想明白了什么,轻声说道:“原来如此!” 赵俊臣自从见到了梁辅臣之后,就总是觉得梁辅臣身上有某些地方不大对劲,但究竟是哪些地方不对劲,赵俊臣却是迟迟都无法探究明白。 如今,赵俊臣告别了梁辅臣之后,终于有了独自安静思索的机会,也终于找了梁辅臣身上的蹊跷之处! 赵俊臣当初第一次见到梁辅臣之后,他印象最为深刻的事情,就是梁辅臣从来都不会自称“老夫”或者“本阁”,而只是简简单单的以“我”来自称,相较于庙堂上另外几位阁老无时无刻都在突显自己的做派,可谓是截然迥异! 若是自称“老夫”,就隐隐有着显摆自己资历的意思,若是自称“本阁”,却是暗中利用自身地位压人,但梁辅臣只是简简单单的自称为“我”,既没有显摆资历,也没有以势压人,则是展现了梁辅臣对于自己能力的极度自信,以及他的务实作派。 但如今再次见到梁辅臣之后,梁辅臣的自称却已是悄然间换成了“老夫”二字。 这般变化,可谓是意味深长。 “也就是说,梁辅臣经历了马匪绑架的事情之后,又见到我如今正是风头正盛,已是失去了依靠自身能力压制于我的信心了吗?这倒也是事实,目前的局势之下,他在陕甘境内也唯有自身资历能够压我一头了……这也就意味着,今后若是我态度强硬一些的话,他在许多事情上都会选择暂时让步……所以,许多手段也就可以使用了!” 而就在赵俊臣思考着梁辅臣的变化之际,梁辅臣也正在回想着自己与赵俊臣的这场谈话。 沉思良久之后,梁辅臣缓缓自语道:“赵俊臣的心性手段,已是越来越高明了!只看他的所作所为,倒也称得上是当朝之柱臣,尤其是他的锐意进取之意,不仅是敢于引敌深入、一口气全歼蒙古联军,如今更还构想着收复河套之事……这般魄力,我也是差之远矣!……此子,我不如也!” 梁辅臣乃是务实之人,他固然是怀疑赵俊臣就是利用马匪绑架自己的幕后主使,但思及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诸般功绩,也依然是忍不住心生敬佩! 在陕甘三边,持续数百年的火筛入寇,早已经让所有人都行成了思维惯性,认为蒙古人是狼,汉人是羊,蒙古人就是主动进攻的一方,汉人就是被动挨打的一方,但赵俊臣却是魄力极大,不仅是一举全歼了十万蒙古铁骑,更还想着要反攻回去! 梁辅臣担任三边总督期间,虽然也做出了一些实绩,却是逊色于赵俊臣太多。 关于这一点,即使是梁辅臣也不得不承认。 但若是赵俊臣还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梁辅臣独自一人的时候,依然是以“我”自称,这就表示梁辅臣对于自己的能力依旧是保持着充足自信,他在赵俊臣面前自称“老夫”也只是一种麻痹手段罢了。 轻轻感叹一声之后,梁辅臣的表情突然间变得无比严肃,又是冷声说道:“然而,此子不除,今后必成大患!” 说话之际,梁辅臣的语气满是认真,可谓是充满了敌视。 这般敌视态度,与梁辅臣怀疑赵俊臣利用马匪绑架自己无关,全是出自梁辅臣他对于德庆皇帝的耿耿忠心! 德庆皇帝把赵俊臣视为夜壶与肥猪,以赵俊臣的智慧与眼光,自然是看得明白、心中门清! 与此同时,赵俊臣这段时间所展现的锐意进取之心,也表明了他绝不是一个束手待毙之辈! 所以,梁辅臣认为赵俊臣今后必然会出手反抗德庆皇帝! 并且,一旦是等到赵俊臣出手反抗,就必将是天翻地覆之势!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梁辅臣只觉得赵俊臣乃是朝廷的未来大患,不论自己遭遇马匪绑架的事情究竟是否与赵俊臣有关系,梁辅臣认为自己都必须要对赵俊臣做出行动! …… …… s:《来自催更系统的通知》: 叮咚!您的小目标“连续十天稳定更新”已经达成! 您的信誉值+10,目前的信誉值总数为-990! 系统提示:您的信誉值依然为负数,建议您尽快码字更新提升; 叮咚!您的读者评价从“言而无信”变成了“反复无常”; 叮咚!您的下一个任务目标是“连续二十天稳定更新”,任务奖励:信誉值+20; 本系统郑重提醒您:写书千万条,更新第一条,更新不给力,读者两行泪! 1020! …… 第九百三十一章.草原生变. …… …… 却说,蒙古联军惨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蒙古草原,顿时就在草原上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任谁也没想到,看似是不可阻挡的蒙古联军,竟然就这样全军覆没了! 要知道,这支军队可是集结了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各部的六万余精锐铁骑!这是一支足以横扫草原的庞大力量! 收到消息之后,蒙古各部的首领们心中震惊之余,也皆是反应激烈,纷纷是紧急召回了他们正在南下劫掠汉人疆土的本族军队。 蒙古各部落的这般举动,自然是为了保存实力、防范威胁,但同时也是为了积蓄力量、觊觎机会。 草原之上一向是信奉着弱肉强食的法则,蒙古各部族之间的内部战争也同样是屡见不鲜、异常残酷,每隔几年就会听到某个蒙古部落被另一个蒙古部落灭族吞并的故事。 对于蒙古各部而言,他们所面对的威胁,不仅是源自于外部的汉人王朝,也同样是源自于内部的蒙古同族。 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蒙古联军遭遇惨败的详细经过,蒙古部落的首领们自然是不敢让本族勇士继续滞留在汉人疆土之内,生怕是自己部落的勇士也会遭遇到相同下场,到时候必然是要元气大伤! 与此同时,随着蒙古联军的全军覆灭,损伤最为惨重的势力自然是准噶尔汗国,但也有许多蒙古部落同样是折损惨重,而这些折损惨重的蒙古部落,自然是变成了其余蒙古部落眼中的肥肉! 对于蒙古各部落而言,既然是汉人今年突然变成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他们为了自身的维持生存、壮大实力,也不会介意使用吞并同族部落的手段。 于是,随着蒙古各部落的纷纷退兵,明朝北方各省的边疆战事很快就已是彻底结束,这一年的火筛入寇也是突然间嘎然而止、告一段落。 但就在各地汉人官民纷纷是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草原上却依然是遍布着各部落的侦骑,侦骑们到处打探着蒙古联军遭遇惨败的详尽消息、以及草原各部落的动向与虚实。 一时间,所有蒙古部落皆是风声鹤唳,或是蠢蠢欲动、或是戒备森严。 也就在这般情况下,齐格木率领着蒙古联军的七千余残兵,返回了河套草原。 在蒙古右翼的各部族之中,鄂尔多斯部落独占着水土富饶的河套平原,不仅是实力最为强盛,更还是蒙古右翼所有部落的共同盟主。 当齐格木返回了鄂尔多斯部落之后,鄂尔多斯部落的大首领乞颜马上就收到了消息。 齐格木乃是乞颜最宠爱的儿子,自从蒙古联军战败的消息传到草原之后,乞颜就一直在担心着齐格木的安危,如今收到了齐格木平安返回河套平原的消息之后,乞颜顿时是大喜过望。 当乞颜发现齐格木带回草原的七千余名残兵之中,大部分都是出身于鄂尔多斯部落的勇士之后,这种欢喜情绪也就愈加强烈了。 目前的草原局势已是愈加复杂了,即使是最为强大的鄂尔多斯部落也不敢保证独善其身,部落实力自然是越强越好! 于是,乞颜马上就把齐格木召唤到了王帐之中,也顾不得向齐格木讲诉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担心,只是直接向齐格木询问了蒙古联军战败的详细经过。 齐格木也不敢有任何隐瞒,很快就把蒙古联军战败的详细经过向着乞颜讲诉了一遍。 从蒙古联军最开始时的孤军深入、到蒙古联军在阶州城下的屡次受挫、又到蒙古联军数次分兵之后的损伤惨重,再到蒙古联军遭到汉人军队重重包围之后的败局难逃……等等等等,皆是没有任何疏漏。 当然,齐格木在讲诉之际,自然会有些避重就轻,却是把蒙古联军这次战败的所有责任全部推到了主帅巴根身上,他认为自己这次背叛蒙古联军也全都是因为迫不得已的缘故。 “父亲,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若不是巴根的固执与傲慢,蒙古联军就绝不会出现这次惨败! 他不仅是一意孤行的率领蒙古联军深入敌境,还屡次分兵给了汉人军队逐个击破的机会,又迟迟不肯退兵错失了保存实力的最后时机,最终也就遭到了汉人军队的重重包围,那时候蒙古联军的兵力已经折损大半,汉人军队不仅是拥有明显的兵力优势,更还占据着渭水两岸的有利地势,已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巴根在这般情况下,却依然是想要垂死挣扎、鱼死网破…… 孩儿身为咱们蒙古右翼各部的代表,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的勇士们殉葬于巴根的愚蠢与固执,所以就暗中联系了汉人军队的统帅,在渭水决战期间临阵背叛了巴根,联合汉人军队一同全歼了所有准噶尔军队! 也正是因为这般缘故,孩儿才能带着剩下的这些勇士们返回草原!若非如此的话,孩儿与这七千余名蒙古右翼的勇士,只怕是就要永远留在汉人疆土了!” 说完之后,齐格木的面色有些忐忑,偷眼打探着乞颜的表情变化。 齐格木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错,但背叛同族终究不是一件好事情,所以齐格木有些担心乞颜会生气责怪自己。 乞颜是一个身材矮壮的汉子,标准的蒙古面庞五官,肤色黝黑粗糙,就好似一位随处可见的蒙古族牧马人,但因为长期担任蒙古右翼盟主的缘故,他的举手抬足之间却是充满了霸气与威严。 此时,在齐格木的偷眼打探之下,乞颜的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良久之后,乞颜终于是缓缓开口,道:“也就是说,蒙古联军的这次惨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你的临阵反水了?” 齐格木连忙是再次解释道:“父亲,为了勇士们的性命,也为了给咱们鄂尔多斯部落多保留一些元气,孩儿当时也只能这样做了! 再说了,孩儿认为这是咱们的一次大好机会!自从准噶尔部落重新回到草原以来,就一直是横行霸道,甚至是逼迫咱们蒙古右翼的全体部落向他们的可汗葛尔丹俯首称臣!咱们因为连年天灾的缘故,一时间有些后继无力,也只能暂时忍辱负重的表面臣服,但准噶尔部落依然是犹不满足,更还想要进一步的吞并咱们! 孩儿认为,相较于汉人朝廷,准噶尔部落才是咱们的心头大患!趁着这次机会,孩儿把准噶尔部落的三万余军队全部留在了汉人疆土,准噶尔部落总计才有多少兵力?经此一事之后必然是元气大伤! 孩儿还听说,准噶尔部落这些年来虽然是一统了西域,看似是风光无限,但内部并不稳定,不仅是西域各族依然是暗中不服,葛尔丹的兄长策妄也一直是积蓄实力想要争位,所以葛尔丹这次也只能挤出五万兵力进入草原,但如今已经有三万余兵力覆灭于汉人疆土,若是咱们再设法灭掉草原上仅剩的万余名准噶尔骑兵,准噶尔部落也就再也无力进犯草原了!” 听到齐格木的这般说法,乞颜不由是面色微动! 见到乞颜的这般表现,齐格木就知道乞颜已经动心了。 毕竟,蒙古右翼当初向准噶尔汗国俯首称臣的事情,一向都是乞颜的心中恨事,乞颜也深刻明白准噶尔汗国想要吞并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的狼子野心,齐格木的这般说法自然是让乞颜的心中有些共鸣。 于是,齐格木连忙是趁热打铁,又说道:“父亲,他准噶尔部落又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当年瓦剌的分支罢了,而瓦剌也不过是天可汗时期的农奴而已!而咱们鄂尔多斯部落从前就是天可汗的帐下贵族,数百年来一直都是蒙古右翼所有部落的盟主,又岂能长期臣服于准噶尔部落?若是一直不做反抗的话,迟早都会被准噶尔部落吞并,到时候又有何颜面去见先祖们?” 听到齐格木的这些话后,乞颜终于是叹息一声,沉声说道:“你也不要看不起瓦剌,这个部族固然是出身低贱,但近百余年来,我蒙古各部之中也就要以他们最为强盛,当年的土木堡一战,击溃了汉人十余万大军,甚至是活擒了汉人皇帝,这般赫赫战功足以让他们抬头做人了!如今更还出了一个称霸西域的准噶尔部落…… 相较于瓦剌,咱们这些部落却是相形见拙了,曾经是天可汗的帐下贵族又能如何?那科尔沁部落乃是天可汗的直系后人、黄金家族的一员、蒙古左翼的盟主,如今也只能在建州女真的威胁下苟延残喘!唉!咱们蒙古族实在是衰败了,再也寻不回成吉思汗时期的辉煌了……” 稍稍感慨了一番之后,乞颜突然间话锋一转,又说道:“但你说的也对,咱们鄂尔多斯部落的辉煌与强大,乃是先祖们劈荆斩棘而来,绝不能败在我的手里!所以,咱们鄂尔多斯部落绝不能被准噶尔部落吞并!” 齐格木顿时是眼睛一亮,问道:“这么说,父亲你也赞同我的做法?” 乞颜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你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鄂尔多斯部落,我自然是不能指责你什么,只是有些担心你的名声……你今后迟早都要继承我的位置,成为鄂尔多斯部落的大首领、蒙古右翼的盟主,但有了这次的背叛经历之后,今后只怕是要受到一些人的轻视了!” 齐格木却是毫不在意,说道:“只要是咱们鄂尔多斯部落依旧能保持今日的强盛,又有谁敢小觑于我?” 顿了顿后,齐格木又轻声说道:“父亲,根据我与汉人钦差的协议,作为咱们临阵反水的回报,汉人将会向您进献二十万石粮草!其中,有五万石粮草是私下里单独交给咱们的,不需要与其余部落分配,剩下的十五万石粮草,咱们鄂尔多斯部落身为蒙古右翼的盟主,也能拿到大头! 在渭水战事期间,孩儿也多留了一个心眼,在与准噶尔骑兵交战之际,也是让其余部族的战士冲锋在前面,所以咱们鄂尔多斯部落的实力也就保存最为完整…… 这几年以来,因为连年天灾的缘故,各部落皆是伤了元气,今年的南下劫掠也没有任何收获,只怕是很难熬过这一次寒冬!而咱们鄂尔多斯部落获得了这批粮草之后,却是足以保证大部分族人都不会饿肚子……父亲,这未尝不是咱们鄂尔多斯部落变得更加强盛的一次机会!” 听到齐格木的意有所指,乞颜又是表情微微一动,问道:“这批粮草足有二十万石,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据我所知,汉人疆土这几年同样是天灾不断,有许多汉人百姓都吃不饱肚子,汉人钦差当真会信守承诺交给咱们粮食?” 对于蒙古族而言,二十万石粮草绝不是一个小数目,也难怪乞颜会患得患失。 齐格木笑道:“父亲您也知道汉人官员的秉性,他们最看重自己皇帝的脸面,而汉人钦差就是代表着汉人皇帝,是绝对不敢食言的!更何况,汉人钦差若是想要食言,他当初也不会任由我带着勇士们返回草原!依照我与汉人钦差的约定,最迟十四天之后,他们就会把这批粮食运到河套平原与陕西的交界处!” 乞颜沉吟良久之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说道:“既然是迟早要与准噶尔部落翻脸,那也就不必顾忌太多了!赶在汉人送来粮草之前,必须要把准噶尔部落留在草原上的万余骑兵消灭掉!就正如你所说,只要是一口气失去了五万军队,即使是准噶尔部落也会后继无力!” 说完,乞颜深深看了齐格木一眼,又说道:“因为蒙古联军惨败的事情,草原上的局势目前有些复杂,如今有了这批粮草,也正好可以转移各部落的注意力,借着这批粮草的分配,让他们联合起来一同对付准噶尔部落的这支残兵……至于咱们鄂尔多斯部落如何变得更加强盛,那是以后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 1120 …… 第九百三十二章.计划第二步. …… …… 当初,准噶尔汗国的可汗葛尔丹派出了心腹大将巴根,率领五万铁骑攻入草原,仅是短短半年时间就征服了十余个蒙古部落,即使是最强盛的鄂尔多斯部落也完全无法抗衡。 准噶尔军队的战力之强大,让蒙古右翼各部皆是心惊胆战。 但因为连年天灾的缘故,不论是准噶尔汗国还是蒙古右翼,很快就已经后继无力了,双方只好是停手休战。 这个时候,总体上依然是准噶尔汗国占着上风,所以蒙古右翼各部落也就表面上臣服于准噶尔汗国。 双方休战之后,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南方的汉人疆土,相约联合出兵南下、劫掠汉人疆土,想要用汉人百姓的财富来弥补他们因为连年天灾而损失的实力。 最终,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一同组建了两支联军。 第一支蒙古联军是以准噶尔汗国的兵力为主、以蒙古右翼的兵力为辅,这支军队集结了双方最为精锐的铁骑,担负着主攻与劫掠的任务,目标是陕甘境内的汉人军民。 第二支蒙古联军则是以蒙古右翼的兵力为主、以准噶尔汗国的兵力为辅,这支军队的兵力数量更多,但战力较差,这段时间以来驻军于河套平原以东,牵制着太原、大同、宣府等等军镇的汉人军队主力。 也正是因为这般缘故,准噶尔汗国的五万铁骑也就被分为了两部分,其中三万余铁骑由主将巴根本人亲自负责统帅,成为了第一支蒙古联军的主体;剩下的一万余铁骑则是由巴根的副将策勒负责统帅,加入到了第二支蒙古联军。 从战略上来讲,这般安排并没有任何问题。 相较于陕甘三边的固原、宁夏、甘肃等等军镇,东部的山西、大同、宣府等军镇的整体实力无疑是更加强大,更还担负着守卫京城的任务,只要是蒙古人派出一支分兵负责牵制,他们就完全不敢动弹了; 这样一来,实力更弱的陕甘三边也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自然是无法抗衡蒙古联军的主力,颇有些田忌赛马的意思。 然而,任谁也没有想到,由巴根亲自统帅、集结了双方精锐兵力、实力更加强大的第一支蒙古联军,竟然是被陕甘境内的汉人军队给全歼了! 这般情况下,反倒是让第二支蒙古联军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蒙古右翼的各位部落首领收到消息之后,也是纷纷传令召回了本族战士,所以第二支蒙古联军很快就分崩离析、烟消云散了,只剩下了一万余准噶尔骑兵有些不知所措的留在了河套平原东部。 如今,齐格木主动背叛了巴根,让三万余准噶尔骑兵尽数留在了汉人疆土,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之后,这一万余准噶尔骑兵就一定会寻找齐格木拼命! 即使是没有这么一回事,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就这样让一万余准噶尔骑兵留在鄂尔多斯部落的势力范围内,也是乞颜与齐格木绝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这部分准噶尔骑兵,自然也就成为了乞颜与齐格木父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随着准噶尔骑兵的主力军队已然是全军覆没,如今也正是蒙古右翼各大部落出手反击、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机会! 然而,乞颜与齐格木却是不知道,就在他们密谋着要如何剿灭这支准噶尔骑兵的同时,这支准噶尔骑兵的营地里却是迎来了一位汉人使者! 这名汉人使者,名叫葛成! 葛成,长安府人士,拥有秀才功名,现年二十八岁,曾在花马池营的三边总督府担任文案工作。 葛成原本是一个知足之人,虽然是屡试不中,收入也不丰厚,更还是一个倒插门女婿,但他有一个温柔体贴、相貌秀丽的妻子,也有一个乖巧可爱、聪明伶俐的儿子,他出身于务农之家,但他的岳丈家却是与前任花马池营总兵史松有着远亲关系,家境也颇为富裕,但葛成的岳父岳母从来都没有看轻葛成的意思,一向是态度和善,甚至就连葛成的总督府文案工作也是岳父托关系安排的,所以葛成觉得自己并没什么不满足的,甚至还认为自己是一个幸运之辈。 然而,偶然间一次提前回家,让他亲眼见到了妻子何氏与一个男人赤身裸体的滚在床上纠缠亲热的场景。 那个男人,葛成也非常熟悉,他是妻子何氏的表哥史敏,也是前任花马池营总兵史松的侄子。 见到那一幕之后,葛成顿时是怒发冲冠,当场就冲入房间想要殴打这两个奸夫,但事与愿违,葛成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史敏却是练过武艺,最终反倒是葛成挨了一顿毒打。 这般动静也惊动了葛成的岳父岳母,但葛成发现他的岳父岳母对于妻子与史敏的奸情并没有任何吃惊之意,显然是早就知情,反而是他们对待葛成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瞬间就换了嘴脸,大肆指责着葛成的不知感恩,恶声嘲讽着葛成的一事无成。 从那以后,葛成就被囚禁在何家的柴房之中,地位也是一落千丈,曾经慈祥和善的岳父岳母变得尖酸刻薄,曾经温柔体贴的妻子何氏也变得冷漠无情,葛成甚至就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渐渐的,葛成才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早在他认识何氏之前,何氏就与表哥史敏有了奸情,而何氏的父母知晓了情况之后,只是一心想要借助史敏的关系巴结前任三边总督史松,任由女儿成为了史敏的情妇,等到葛成迎娶妻子何氏的时候,何氏已经怀胎三月了,也就是说葛成的儿子也非亲生。 得知了真相之后,葛成才发现自己的美好生活全部只是假象,哭喊了整整一晚上之后,也彻底是性情大变。 于是,某一天晚上,葛成唤来了何氏与何氏的父母,表示自己愿意服软,彻底不追究何氏的出轨之事,对于何氏与史敏的奸情今后也会视而不见,一切都只当做是没有发生过。 葛成的表现极为诚恳,让何家渐渐失去了防范,大约又过了七八天之后,葛成终于是重获了自由。 而葛成重获自由之后,也正是像他此前所保证的那样,不再追究何氏的出轨,哪怕是何氏与史敏就在他眼前亲热也是假装没看见,面对何氏父母的时候也依然是保持着恭顺态度,这让所有人都失去了警惕之心。 最终,又过了一个月之后,葛成亲手毒杀了何氏满门!何氏的奸夫史敏更是在中毒身亡之前被葛成亲手掐死! 只可惜,葛成终究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即使是下了毒手段报仇雪恨,事后也难逃花马池营总兵史松的派兵追捕,他很快就落入了大牢,被判了死刑,眼看着就要秋后问斩。 但就在这个时候,赵俊臣突然驾临花马池营,期间也顺手杀掉了不服命令的史松,所以葛成的秋后问斩之事也就被耽搁了下来。 又到了半个月之前,葛成突然被人从死牢里拖了出来,送到了渭水南岸,亲眼见到了无意间救了他一命的钦差赵俊臣。 那时候,赵俊臣正在忙碌准备着渭水决战的事情,只是抽空见了葛成一面。 见到葛成之后,赵俊臣上下打量了葛成两眼,然后就问葛成怕不怕死。 葛成表示自己早已经死过了一次,所以不怕死。 “很好!看得出来,你也是一个心性决绝之辈,这般性子也正合我意!再过几天,我会交给你一项非常危险的任务,稍有不慎就会死于非命,但也有活命的机会,只要你能够完成任务,我就会赦免你的死刑!” “这项任务,就是代表我出使蒙古,寻到草原上的那支准噶尔军队,说服他们为我办一件事情……当然,在此之前,我先要把眼前这支侵入汉人疆土的准噶尔军队全歼了才行!” 那时候,钦差赵俊臣这般轻轻笑着说道。 随后,钦差赵俊臣果然是全歼了蒙古联军。 再然后,赵俊臣又在蒙古联军的战俘之中挑选了四名身体健全的准噶尔俘虏,让这四名俘虏带着葛成前往蒙古草原,寻找那支准噶尔汗国的分兵! 这一天,在四名准噶尔俘虏的带领之下,葛成终于是找到了草原上这支准噶尔军队的营地。 但葛成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这支准噶尔军队的主将,反倒是那四名俘虏很快就得到了召见。 葛成只是被人捆绑了起来,挨了一顿拳打脚踢,然后被人用刀架着脖子,跪在了准噶尔军队的营地中央,周围全都是准噶尔骑兵的敌意眼神。 但不论是被人捆绑,还是挨了一顿拳打脚踢,又或者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再或者是周围准噶尔骑兵的虎视眈眈,葛成的表情皆是没有太多变化。 他早已经抛开了生死,他也经历过更加绝望的事情,这点变故并不足以让他惊慌变色。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后,葛成被人推进了准噶尔军营的帅帐之中。 然后,葛成只觉得膝盖处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于是他就再次跪在了地上。 葛成依旧是面无改色,他经历过更加屈辱的事情,他只是抬头向着帅帐主位看去。 葛成见到了一个身体精瘦、表情阴鸷的蒙古汉子。 按照赵俊臣交给葛成的情报,这名蒙古汉子应该就是巴根的副手策勒了。 与此同时,因为准噶尔军队分兵两处的缘故,策勒也是草原上这支准噶尔军队的主将。 此时,策勒的眼神阴沉,冷冷逼视着葛成,但葛成的目光也是毫不退让,就这样静静打量着策勒的表情变化。 葛成满意的看到,策勒这个时候只是强自镇定着,在他看似阴沉的表情之下,有一丝惊慌无措的情绪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遮掩下去。 这也是很显然的事情,准噶尔军队的主力如今已是全军覆没,仅剩下的万余骑兵已是孤立无援,周围到处都是敌意很深的蒙古右翼部落。 这般情况之下,这支准噶尔骑兵已是陷入了绝境,很快就会遭到蒙古右翼各部落的联手围剿,只怕是很难返回西域了。 就这样,策勒与葛成相互对视着,皆是不愿意主动避开眼神。 对视之际,策勒的目光越来越阴冷,葛成的目光则是越来越平静。 最终,反倒是策勒主动避开了目光,冷声问道:“你就是汉人的使者?汉人军队杀死了我准噶尔汗国三万余名勇士,仇恨已是不共戴天!你的这次出使究竟是有何目的?你难道就不怕我立刻杀死你吗?” 策勒的这一番话,全都是蒙古语,他的话声落下之后,很快就有人翻译成了汉语。 听到了翻译之后,葛成却是笑道:“你若是想要杀我,随意就是!但在你杀我之前,我要代表我们汉人朝廷的钦差大臣赵俊臣向你问一句话!” “什么话?” 策勒忍不住问道。 葛成则是冷静的反问道:“相信你也从那几名俘虏口中收到消息了,这次蒙古联军的惨败、三万余名准噶尔勇士的全军覆灭,皆是因为蒙古右翼的临阵背叛,如今有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你们想不想要? 还有,汉人边军击败了蒙古联军之后,已是俘获了包括巴根在内的三千余名准噶尔俘虏,这些俘虏……你们想不想要? 更还有,因为连年天灾的关系,你们准噶尔汗国也是严重缺乏粮草,如今有二十万石粮草要交给你们,你们想不想要? 甚至是,我们汉人朝廷的钦差大人赵俊臣,如今大发慈悲,想要帮助你们安然回到西域,这个机会……你们想不想要?” …… 1220 …… 第九百三十三章.李贺的崛起. …… …… 梁辅臣抵达花马池的第二天一大早,就传唤了“卫国军”的全体中层以上武官晋见自己。 “卫国军”乃是戚斌亲手训练出来的新军,但若不是因为梁辅臣的鼎力支持,“卫国军”也绝无可能会有今日的规模与成绩。 当初为了筹备“卫国军”的军费与饷银,梁辅臣甚至是不惜放下脸面求到了赵俊臣那里。 可以说,梁辅臣对于“卫国军”的心血投入,并不比戚斌差上多少。 得知了戚斌战死的消息之后,梁辅臣伤心于戚斌的英年早逝之余,也非常担心“卫国军”逐渐沦落成为一支平庸军队,彻底失去戚斌时期的风采。 这个时候,“卫国军”的新任主将人选,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所以,梁辅臣也非常重视这场召见,他想要亲自为戚斌挑选一名接班人。 另一边,受到了梁辅臣的召见之后,“卫国军”的中层武官们很快就赶到了总督府。 总督府的大堂内,十余位“卫国军”的武官在副将牛济的带领下,齐刷刷的单膝下跪行礼,同声说道:“卑职等人见过梁阁老!” 他们的声音并不响亮,却是中气十足、整齐有序。 梁辅臣点了点头,抬手虚扶道:“都快些起身吧!……说起来,‘卫国军’乃是我亲手组建而成,凝聚了我的大量心血,所以大家都不是外人,就不必多礼了。” 听到梁辅臣的这般说法,众位武官皆是心中感到了一丝亲切,纷纷是站起身来。 等到众位武官起身之后,梁辅臣并没有马上开口说话,而是环顾之际认真打量着眼前众人。 “卫国军”的成立时间只有短短两年,“卫国军”的武官们也大都是年轻人,即使是其中年纪最大的副将牛济也只是三十出头的样子。 这些年轻武官们站在梁辅臣的面前,一个个皆是仰首挺胸、举止干练,给人一种朝气蓬勃之感。 但梁辅臣却是敏锐察觉到,这些武官们隐藏在目光深处的茫然与彷徨。 显然,因为戚斌的不幸战死,这支军队也就失去了顶梁柱与主心骨,眼前的朝气与精悍也只是徒具其表罢了。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梁辅臣不由是心中一叹,也愈加是因为戚斌的英年早逝而感到痛惜。 “咦?” 就在这个时候,梁辅臣突然间轻咦了一声。 梁辅臣这一次只是召见了“卫国军”的全体中层以上武官,如今站在梁辅臣面前的这些武官,皆是拥有千户与百户的武职。 然而,就在梁辅臣的环视打量之际,却发现一名身穿总旗官服饰的下层武官混杂在众人之中。 这让梁辅臣心中有些疑惑,但他并没有马上开口询问,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副将牛济,问道:“听闻了戚斌战死的消息之后,我心痛的整整一晚上都没睡好,我一向是把戚斌视为子侄,这件事情对我也是打击极大!但你们却不能只是顾着悲痛,你们是戚斌亲手训练出来的精兵,都是铁打的汉子,今后必将会成为朝廷军队的脊梁,必须要愈加发奋图强才是!” 轻轻点了一句之后,梁辅臣又问道:“牛济,你向我说一下‘卫国军’目前的具体情况!戚斌战死之后,将士们的士气如何?可有保持平日里的操练?花马池营给你们的后勤与军饷可有保证?” 副将牛济连忙答道:“卑职不敢隐瞒梁阁老,自从戚指挥使战死之后,将士们的士气就一直有些低迷,如今花马池营汇聚了陕甘各地的军队,场地明显不足,日常操练也无法保证……倒是后勤与军饷没有受到亏欠。” 说完,牛济的脸上满是羞愧之色,显然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好。 听到牛济的回答之后,梁辅臣忍不住又是摇头轻叹。 按理说,戚斌战死之后,这支新军就要以牛济的军职最高、资历最深,乃是理所当然的接班人选,但梁辅臣却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牛济接班成为“卫国军”的新任主将。 牛济是一个很好的辅佐者,也是一个很优秀的执行者,但他的性子太过于老实了,也缺乏足够的主见与胆略,完全没有一位军中主将应该具备的气质与才能,既不能积极为同袍们争取利益,也无法获得中下层武官们的拥护与认同,所以梁辅臣绝不会把“卫国军”交到牛济手上,否则这支军队很快就要垮掉了。 但梁辅臣并没有表现出责怪之意,他知道牛济只是能力不足、天资所限,而不是办事不用心,只是缓缓说道:“‘卫国军’的平日操练最是重要,乃是根基之所在,绝不能有荒废……这样吧,我如今已经回到了花马池营,接替赵俊臣全权负责一切军政事宜,很快就会设法为你们腾出一块专属场地,让你们可以继续保持操练!” 听到梁辅臣的这般承诺,牛济顿时是心中一喜,连忙道:“多谢梁阁老的厚爱!卑职必当是用心操练将士,绝不敢让梁阁老失望!” 梁辅臣点了点头之后,又问道:“操练的事情容易解决,但军中士气长期低迷,终究不是办法,你可有什么办法尽快恢复将士们的士气?” 牛济的表情颇是为难,说道:“卑职也没有太多办法,戚指挥使的威望太高了,他的战死对于将士们打击极大,目前情况下,也只能是慢慢恢复士气了。” 听到牛济的这般回答,梁辅臣心中暗暗摇头,彻底是断绝了让牛济成为戚斌接班人的念头。 于是,梁辅臣又转头看向了剩下的十余位武官,问道:“关于军中士气的问题,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梁辅臣担任三边总督多年,治军经验丰富,自然是有一些手段可以恢复军中士气,但他这个时候并不会主动说出来,而是想要趁机考察这些武官的能力与眼光。 只可惜,在梁辅臣的审视目光之下,众位武官皆是垂头不语。 见到这一幕,梁辅臣忍不住又是心中一叹,即是有些遗憾,也是有些理所当然。 戚斌当初组建这支新军的时候,完全是照搬了当年“戚家军”的组建过程,招兵的时候只会招收那些老实本份的“良家子”,甚至是不惜千里迢迢的赶往义乌,招收那些服从意识最好的义乌矿工。 这般做法自然是有利有弊。 此前戚斌坐镇指挥的时候,这些人皆是军纪严明,拥有很优秀的服从意识,既是吃得了苦,也愿意听从指挥,作战之际也称得上是作风顽强。 但等到戚斌战死之后,想要让这些早已经习惯了听从指挥的老实汉子马上展现出足够的主见与胆略,却也是绝无可能,他们既没有这样的天性,出身限制也让他们缺乏足够的见识与眼光。 而就在梁辅臣心中失望之际,却突然间听到有人开口道:“梁阁老,关于军中士气的事情,卑职这些日子也有考虑,如今倒是有些不成熟的想法。” 听到有人回答,梁辅臣顿时是心中一喜。 然后,梁辅臣发现,回答自己问题的人,竟是那位原本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总旗官。 这名总旗官的形象气质,也与绝大多数“卫国军”武官不同,略有些文雅富贵之气,梁辅臣不由是更加好奇这名总旗官的身份来历。 于是,梁辅臣忍不住问道:“你是何人?我今日只是传唤‘卫国军’的所有中层以上武官见面,而你只是区区一名总旗官,又为何会站在这里?” 听到梁辅臣的询问之后,副将牛济还以为梁辅臣存着责怪之意,连忙是解释道:“启禀梁阁老,此人名叫李贺,虽然还只是一名总旗,但他的军中威望却是极高,不论是底层将士还是我们这些武官,都对他很是信服!事实上,卑职早就有了决定,要推举他成为副百户的官职……听到您传召军中的所有中层武官之后,卑职与同袍们商议了一下,大家认为李贺迟早都会晋升成为中层武官,所以就提前带他过来见见世面!” “哦?不过是区区一名总旗官,竟然是得到了‘卫国军’全体将士的拥戴?” 听到牛济的解释之后,梁辅臣对于李贺的身份来历不由是更加好奇了。 牛济再次答道:“启禀梁阁老,这是因为李贺他前些日子拯救了军中所有武官的性命前程,若没有他的力挽狂澜,如今只怕是已经没有‘卫国军’的存在了!” 听到牛济的这般说法,梁辅臣的表情顿时是变得严肃,连忙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国军”乃是梁辅臣的心血所系,听到这支军队曾是一度险些不复存在的消息之后,梁辅臣自然是无比关切。 牛济摇头苦笑一声后,答道:“渭水战事结束之后,因为戚指挥使战死的事情,将士们皆是激愤难忍,也就出现了杀俘泄愤的情况,却没想到钦差赵大人当时已经颁布了军令,严禁任何人杀死战俘,这般情况被固原总兵方振山看到之后,就亲自现身阻止与指责,但因为将士们的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却是演变成了一场冲突!到了最后,所有中层以上武官皆是受了牵连、遭到拘押,要被军法处置…… 那时候,‘卫国军’接连失去了戚指挥使与所有中上层武官,已是彻底乱成了一团,眼看着就要彻底崩溃,幸好是李贺他带着一批下层武官冒死闯入了钦差赵大人的帅帐,进行了一番据理力争,竟是说服了钦差赵大人,免去了所有武官的罪责…… 但钦差赵大人赦免了我等的罪行之后,却又要追究李贺他们冲闯帅帐的罪责,也依然是李贺独自一人揽下了所有责任,也就保全了所有下层武官,若不是陕西按察使周勃周大人的及时开口求情,李贺只怕是性命难保,但最终也让李贺他很是挨了一顿军棍……” 听完了牛济的解释之后,梁辅臣也是心中后怕,没想到“卫国军”竟然还出现过这般危机。 而李贺在此期间的表现,说是“力挽狂澜”也毫不为过! 尤其是李贺所展现出来的担当与胆识,更是让梁辅臣有些惊艳。 梁辅臣认真打量了李贺一眼之后,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你可以说是拯救了‘卫国军’全体武官的性命前程,怪不得他们会这般推崇于你!……对了,你说有办法恢复军中士气,究竟是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此时,李贺依然是一副昂首挺胸的干练模样,扬声道:“卑职这些日子想到了许多办法,但大都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手段,若是想要立竿见影的恢复军中士气,卑职认为唯有一个字可取,那就是‘战’!” “战?” 听到这般答案,梁辅臣不由一愣。 这般回答完全超出了梁辅臣的意料之外。 李贺进一步解释道:“卑职自从入伍之后,就亲眼见证了‘卫国军’的训练手段,也亲自参与了‘卫国军’的训练过程,所以卑职很清楚‘卫国军’的训练有素、令行禁止,如今固然是士气低迷了一些,但底子还在,依然不失为一支强军,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展现实力!所以,唯有‘战’,才有‘胜’,战胜了敌人之后,同袍们就会明白自己的强大,就会清楚自己的幸苦训练没有白废,更还有机会收获到军功赏银,军中士气自然也就恢复了!” 听到李贺的解释之后,梁辅臣再次打量着李贺,一时间竟是有些神情恍惚。 无他,梁辅臣在李贺的身上,竟是看到了戚斌的影子! 这两人的神情变化、举手抬足,尤其是那幅信心十足、立场坚定的态度,皆是有着许多相似之处。 某一个瞬间,梁辅臣就好似见到戚斌复活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般。 梁辅臣这两天正是因为戚斌战死的事情而心痛不已,如今见到了李贺身上的某些相似之处后,不由是心中产生了亲近之意! “这个李贺,确实是一个人才!他愿意为同袍承担全部罪责的担当与勇气,足以说服赵俊臣改变主意的胆略与见识,以及他主张用一场战事来恢复‘卫国军’士气的自信与主见……这些皆是一名军中主将最需要的品质!就更别说他还拥有很高的军中威望了……只可惜他目前的军职有些低了,否则的话,倒是一个最好的接班人选!” 暗思之际,梁辅臣的目光不住闪动着。 然而,梁辅臣却不知道,他眼前这个李贺其实是出身于扬州赵家,真实姓名是赵贺,乃是赵俊臣的远方堂兄,更还是赵俊臣渗透“卫国军”的一枚棋子! 李贺当初力挽狂澜拯救“卫国军”的举动,就只是赵俊臣与李贺的一场戏罢了,而李贺今天会出现在梁辅臣面前,也同样是因为赵俊臣的暗中推动。 昨天晚上,李贺收到了赵俊臣的秘密传信,密信之中的第一条内容,就是叮嘱李贺今日见到梁辅臣之后,一定要尽量模仿戚斌的神情举止,这也是赵俊臣想要利用梁辅臣与戚斌之间深厚感情的缘故! …… 1320 …… 第九百八十四章.巴根的苏醒. …… …… 人类都是感情动物,不论是正面感情还是负面感情,皆是会不经意间影响到人们的心中判断。 关于这一点,即使是梁辅臣也无法免俗。 所以,赵俊臣的小花招显然是产生了效果。 官场之上,每当是官员任命之际,最重要的影响因素并不是这名官员的能力与秉性,而是这名官员的资历与官位!所谓“能者上位”、“唯才是举”等等,永远都只是一句漂亮口号罢了。 这是因为,不论古今中外,永远是那些资历更深、官位更高之人掌握着话语权,他们自然是要想方设法的巩固自己的优势。 所以,梁辅臣挑选下一任“卫国军”主将的时候,原本是绝不应该考虑李贺的,也许李贺的秉性与能力皆是不错,但他的资历与官位实在是太低了,并不应该出现在候选范围之内。 梁辅臣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因为李贺身上与戚斌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所以梁辅臣还是忍不住就想要与李贺多交谈几句话,也想要趁机了解李贺的更多情况。 即使是梁辅臣自己也不清楚,他之所以会冒出这般念头,很大程度上只是想要寻找更多一些理由,以此来说服自己支持李贺罢了。 于是,梁辅臣再次打量了李贺片刻后,再次问道:“说起来,在场的所有‘卫国军’武官,全都是戚斌麾下的老人了,我对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印象,他们的官职晋升也皆是由我亲自安排的……但李贺你应该是新近加入‘卫国军’的吧?否则的话,以你的能力与心智,戚斌早就应该推举给我了,绝不会直到现在还只是区区一个总旗。” 李贺的态度恭谨,垂首答道:“启禀梁阁老,卑职是戚指挥使前段时间前往义乌招兵的时候加入‘卫国军’的,入伍至今也不到五个月时间,若不是因为‘卫国军’扩军之后实在是缺乏人手,卑职平日里办事也算是尽心尽力,只怕是就连总旗官的位置也轮不到卑职。” 梁辅臣点了点头,又问道:“我看你的气质谈吐,应该是出身于家境富足的门户,为何会想要参军入伍?” 李贺轻叹一声之后,说道:“卑职家中确实是有些资产,长辈们也想让卑职步入科举正途,奈何卑职并不是这块料,书是读了不少,但大都只是闲书,也实在是不会写八股,再加上卑职自幼好动,喜欢舞刀弄枪,当初戚指挥使前往义乌招兵的时候,卑职见到戚指挥使及其麾下将士的气质举止皆是干练有素,与寻常军伍之人截然不同,脑子一热就报名参军了。” 梁辅臣饶有兴趣的再次问道:“戚斌前些日子赶往义乌招兵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他原本只打算招收一些良家子出身的矿工与农户,并不打算招收地主豪族的子弟,认为这些人好吃懒做、不服管教,你当初报名入伍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受到戚斌的刁难?” 李贺面现回忆之状,嘴角隐约还带着一丝笑意,说道:“戚指挥使当时见到卑职之后,也是不大待见卑职,直接就让人给卑职穿上了一身重甲,让卑职穿着这副重甲奔走十里,说是卑职若是坚持下来就让卑职入伍,若是无法坚持就让卑职滚蛋……卑职当时被戚指挥使的那幅轻视样子给气坏了,也就咬牙坚持了下来……但卑职真正入伍之后,才发现这里的日常训练还要更加幸苦,心中不由是有些后悔,只可惜戚指挥使那时候已经不愿意放卑职离开了。” 听到李贺的这般说法,梁辅臣一向是神情肃穆的脸上也是不由的哈哈一笑,只觉得李贺的性子坦诚,心中欣赏之意也就愈加浓厚了。 实际上,赵俊臣早已经把梁辅臣的性格喜好全部告诉了李贺,这番说辞也是赵俊臣提前为李贺准备好的,自然是轻易就挠中了梁辅臣的痒处。 只见梁辅臣伸手一指李贺,说道:“你读书识字,又有身穿重甲奔走十里的毅力,与寻常地主家里的纨绔子弟截然不同,乃是戚斌眼里最紧缺的人才,戚斌自然是不愿意轻易放你离开了!只看你入伍之后短短不到半年时间,就被提拔为了总旗之职,就知道戚斌对你的重视了!” 这个时候,牛济插口说道:“梁阁老,李贺他加入‘卫国军’之后,就一直是表现优异,很快就通晓了‘卫国军’大部分的训练方法与战术,被提拔成为总旗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事实上,戚指挥使他原本已是想要把李贺晋升成为副百户的官职了,但后来又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却是突然间没了下文。” 李贺当初没能晋升成为副百户,自然是因为戚斌发现了李贺真实身份的缘故。 但戚斌已死,这件事情也就无人知晓了。 于是,李贺连忙是解释道:“当初,戚指挥使也向我说过晋升之事,但那时候卑职已经成为了戚指挥使的亲兵首领,只想要抓住机会向戚指挥使多学一些东西,所以就开口婉拒了。” 听到李贺的这般解释,梁辅臣一时间也没有多想,反而是点头称赞道:“你年纪轻轻,就能忍住晋升的诱惑,这般见识实在难得!戚斌乃是当年戚少保的后人,可谓是家学渊源,你留在他身边多学一些本事,足以让你的未来前途更加广阔,却是要比简单一次晋升珍贵许多了!” 说话的同时,梁辅臣心中又是有些惋惜。 若是李贺当初没有拒绝晋升的话,如今已经拥有了百户官职,许多事情操作起来也就容易许多了。 一名百户武官晋升成为千户,也只是梁辅臣一句话的事情,李贺拥有了千户职位之后,再让他暂时代理‘卫国军’的主将位置,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就这样持续两年时间,等到李贺的威望与根基皆是牢固之后,也就可以放心把他彻底扶正了。 只可惜,李贺目前还只是区区一名总旗,梁辅臣哪怕再是如何欣赏他,也不能短时间内连续为他晋升多次,若是把李贺从区区一名总旗直接提拔成为千户,跨度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李贺的军中威望再高,也会引起军中袍泽的妒恨,反而是害了他。 想到这里,梁辅臣忍不住轻轻摇头,就打算正式结束他与李贺的谈话,却又突然发现李贺的眼眶泛红,表情间满是悲伤与愧疚之态。 梁辅臣忍不住又问道:“李贺你为何要如此作态?” 听到梁辅臣询问之后,李贺却是扑通一声跪在梁辅臣的面前,泣声道:“卑职不敢接受梁阁老的称赞,卑职自从成为了戚指挥使的亲兵首领之后,就只顾着从戚指挥使身上学本事,却没能在战场上保护好戚指挥使的安全,戚指挥使的战死全都是因为卑职的失职与无能!如今再听到梁阁老的谬赞,卑职不仅是无法心中欢喜,反而是只觉到羞愧难当……” 只能说,李贺不愧是赵俊臣的远方堂兄,他的演技也确实是极为高超,一番哭诉就好似是真情流露。 任谁见到李贺的这场表演之后,都不会忍心责怪李贺的失职与无能,反而会认为李贺的责任心强、与戚斌也是感情深厚。 所以,听到李贺的自责之后,梁辅臣只是抬手虚扶,叹息道:“快些站起身吧,一个男子汉在众人面前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战场上刀剑无眼,任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周全,并不能全怪你保护不利……说起来,这件事情上我也有责任,戚斌作战之际总是喜欢身先士卒,我曾经说过他很多次,但他总是不改,也是我没有坚持让他改掉这个毛病的缘故!” 叹息之间,梁辅臣对于李贺的感观也就更好了。 因为戚斌的战死,梁辅臣也同样是心中悲痛,如今又见到李贺的惺惺作态之后,只觉得双方距离也是拉近了一些。 于是,梁辅臣忍不住再次想道:“这个李贺的秉性实在不错,不论是担当、谋略、眼光、见识等等,皆算得上是一时之选,尤其难得的是,他对戚斌的深厚感情,可见他也是一个有情有义之辈……把‘卫国军’交付于此人手上,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就这样,梁辅臣的心中天枰在悄然间出现了偏移。 等到李贺起身之后,梁辅臣突然说道:“你说你跟在戚斌身边,一心只顾着学习戚斌的本事,我倒要看看你学到了戚斌的几成本事!” 接着,梁辅臣连续向李贺提出了许多问题,不论是训练、作战、后勤等等所有方面皆有涉及。 而李贺听到梁辅臣的询问之后,就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连忙是提起精神认真作答。 最终,梁辅臣的心中愈加满意,认为李贺已经得到了戚斌的部分真传,能力方面也是足够了。 “李贺的官职太低、资历太浅,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依照赵俊臣的那个计划,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朝廷很快就要出兵收复河套了,我不妨是先把他提为百户官,到时候再把‘卫国军’派到战场上,以李贺的能力上了战场之后一定会有所表现,一旦是他立下军功,就再次把他提拔成为千户官,也就勉强拥有接手‘卫国军’的资格了……” 暗思之际,梁辅臣的表面上却是不动神色,只是冲着李贺轻轻点头,说道:“这样看来,你确实是学到了戚斌的几成真传……牛济刚才说他早就想要把你推举成为副百户,只是顾忌着赵俊臣的态度,就迟迟没有行动,但如今陕甘三边已是由我做主,倒是不必刻意顾及赵俊臣的想法了!这样吧,念在你当初冒死拯救了‘卫国军’所有武官的功绩上,我就跳过副百户的位置,直接让你晋升成为百户,还望你再接再厉、不忘初心!” 听到梁辅臣的决定之后,李贺顿时是心中大喜,连忙是行礼叩谢。 而梁辅臣则是转头向牛济说道:“这个李贺,确实是一个难得人才,既然是人才的话,也就需要加倍磨砺,今后若是再有战事的话,你不妨是多给他一些表现机会。” 牛济沉声说道:“卑职明白了!” 为李贺安排好了后续道路之后,梁辅臣也担心自己的做法太过露骨,会让李贺遭到同袍妒恨,也就不再是刻意与李贺继续谈话,而是把注意力转向了其他武官身上,不断的开口勉励、交流感情,希望他们能够尽快振作起来。 然而,梁辅臣刚刚说了没几句,就见一名侍卫快步走进总督府正堂,来到了梁辅臣的身边,低声禀报道:“梁阁老,赵俊臣求见,说是他有重要事情要与您商谈。” 梁辅臣微微一愣,却也不敢怠慢,马上就派人把赵俊臣请入正堂,并且是让“卫国军”的武官们尽快离开了。 却说,李贺与“卫国军”的众位武官离开了总督府正堂之后,很快就见到了正在匆匆赶去总督府正堂的赵俊臣。 当然,赵俊臣也同时见到了李贺。 但双方皆是不动神色,就好似完全不认识对方一般,李贺随着“卫国军”众位武官一同向赵俊臣行礼问安,赵俊臣则是轻轻点头示意,很快就擦身而过了。 等到赵俊臣走远之后,李贺就快步走到了副将牛济的身旁,低声说道:“今天要多谢牛哥了,若不是因为你的力荐与美言,梁阁老也不会这般看重于我。” 牛济抬手拍了拍李贺的肩膀,笑道:“你我二人是兄弟,又有什么谢不谢的!再说了,我也没有刻意为你美言,一切都是实话实说罢了!” 李贺自从加入了“卫国军”之后,就一直是刻意笼络“卫国军”的各层武官,而牛济身为“卫国军”的二号人物,自然是李贺的重点笼络目标。 牛济确实是一个老实人,也不贪恋钱财与美色,但他是一个至孝之人,自从参军之后就一直挂念着孤身在家的老母亲,而李贺也是根据这一点下手,宣称自己有一位至交好友与牛济乃是同乡,他可以拜托这位至交好友照顾牛济的母亲。 又过了不久之后,牛济就收到了家中老母的来信,称是她前段时间生了一场重病,多亏了李贺一位友人的用心照顾才恢复了身体,让牛济一定要认真答谢李贺。 从那以后,性格老实厚道的牛济就把李贺视为自家兄弟了,两人平日里也是兄弟相称,今天在梁辅臣面前,牛济更是不遗余力的为李贺说好话,可谓是效果显著。 就在李贺与牛济二人低声交谈之际,“卫国军”的众位武官已是离开了总督府。 与此同时,赵俊臣则是快步进入了总督府正堂。 见到梁辅臣之后,赵俊臣直接说道:“梁阁老,刚刚收到了消息,蒙古联军的主帅巴根已经苏醒了!此人乃是咱们今后收复河套的关键,晚辈想要尽快与他谈一谈,说服他与咱们合作,梁阁老要不要一起去?”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梁辅臣的眉头微微一皱。 赵俊臣已经是把收复河套的计划尽数告知于梁辅臣,按理说梁辅臣已经全盘接手了这项计划,但巴根苏醒的消息却依然是还要赵俊臣转告自己,这让梁辅臣心中有些不快。 但梁辅臣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表情肃穆的点头道:“说服巴根合作之事关系重大,乃是最为关键之处,老夫自然是要同去!” 说完,梁辅臣就站起身来,与赵俊臣并肩向外走去。 梁辅臣此前已是错过了太多的事情,所以梁辅臣绝不想要今后再错过任何环节了。 …… 1420 …… 第九百三十五章.计划的真相. …… …… 巴根身为蒙古联军的主帅,身份也算得上是贵重,今后还有合作的可能,被俘后自然是受到了优待。 相较于其他战俘们拥挤在环境恶劣的战俘营里,每天都要饱受风吹日晒、就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巴根则是被妥善安置于总督府角落处的单独房间里,每日三餐皆是不缺,更还有专门的医生为他治养身体。 当赵俊臣与梁辅臣来到了巴根的房间门外,就见到一位总督府的幕僚守在此处。 这名幕僚精通蒙语,专门负责巴根的事情。 赵俊臣走到幕僚面前,问道:“巴根苏醒之后可有任何表示?是否还有寻死举动?身体可是恢复了力气?” 这名幕僚连忙答道:“巴根苏醒以来,先是确认了自己战败被俘的事情之后,就一直是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神情间满是灰败绝望之意,身体尚未恢复气力,但也没有再次寻死的迹象。” 赵俊臣转头向梁辅臣笑道:“这样看来,巴根已经丧失死志了,这倒是一件好事情,若是他还是一味寻死觅活的话,咱们想要说服他合作的话也会困难许多。” 梁辅臣面现沉吟道:“人们初次寻死大都是出于冲动,许多人事到临头就已经后悔了,寻死未成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之后,还有勇气再次寻死的人只是万中无一……这样看来,巴根只是血勇、脉勇,而非是骨勇或者神勇,应该不会特别难对付。” (注:古人观念里的四种勇气等级——血勇之人,怒而面赤;脉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 梁辅臣并不擅长阴谋诡计,对身边人也总是缺少防范,这是他身上最显著的缺陷,所以他并没有及时察觉到李贺的真实面目,但梁辅臣身为庙堂里最是举足轻重的重臣之一,对于人性与人心的洞察却也是丝毫不差。 听到梁辅臣的说法之后,赵俊臣笑着点头认同,又向这位幕僚吩咐道:“你跟随梁阁老与我二人进入房间一趟,我们要与巴根谈一谈,就由你来为我们翻译。” 梁辅臣则是挥手道:“不必了,老夫留在陕甘三边多年,为了应付蒙古人也同样学了蒙语,日常交流并不成问题,翻译的事情就由我亲自来办吧……想要说服巴根放下仇恨与我们合作,他必然是要承受很大的心理压力,这时候房间里的人数越少越好,见证之人越少,巴根答应的机会也就越大!” 这种小事情,赵俊臣自然不会违背梁辅臣,点头之后就率先推开了巴根的房门。 两人进入房间之后,一眼就见到了巴根。 在渭水决战期间,赵俊臣先后见过巴根两次,第一次是双方开战前巴根向蒙古骑兵们高声喊话振奋士气之际,那时候巴根的表现可谓是慷慨激昂、粗豪大气,只是短短几句话就重振了蒙古联军的战意与士气,确实是拥有大将之风采;第二次见面则是战后巴根自杀未遂陷入昏迷之际,那时候巴根的形象却是要凄惨许多,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浑身都是尘土与血迹,但昏迷时的表情也依然算得上是坚定与决然。 而这个时候,巴根的形象又与前两次截然不同,只见他的面容与身型皆是消瘦憔悴了许多,面色灰败、双眼无神,表情间也不见任何变化,即使是发现梁辅臣与赵俊臣进入房间之后,也只是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然后就再一次的愣愣不语。 简而言之,这个时候的巴根,就好似是一具行尸走肉,已经彻底失去了曾经的风采与光芒。 显然,蒙古联军的覆灭对于巴根而言可谓是打击极大。 见到巴根这般模样,梁辅臣与赵俊臣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却是由梁辅臣率先走到巴根面前,开口道:“巴根,我乃是大明朝的钦差大臣、内阁阁老梁辅臣,如今与你见面,是有一件事情想要与你合作!” 听到梁辅臣的自我介绍之后,一直是毫无动静的巴根,顿时是身体一颤,猛然间抬头向着梁辅臣看去,问道:“你就是汉人钦差?就是你勾结蒙古右翼的叛徒击败了准噶尔的勇士?” 梁辅臣的表情略有些尴尬,但也没有冒功,伸手一指身边的赵俊臣,说道:“我最近才来到这里,当初击败你的汉人钦差是这一位,他叫赵俊臣,也同样是我大明朝的重臣。” 巴根连忙是转头向着赵俊臣看去——对于战胜了自己的汉人钦差,巴根的心中有些执念,也是目前唯一一件可以引起巴根注意的事情。 但巴根见到赵俊臣的形象之后,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喃喃自语道:“绝无可能……我竟然是败给了这样一个人?” 若是败于梁辅臣之手,巴根还稍微容易接受一些,毕竟梁辅臣的形象气质之间充满了威严与睿智,这般年纪也必定是经验丰富、老谋深算,一看就不好对付;但赵俊臣却是一副年轻文弱的模样,即使是在汉人之中也属于“小白脸”之流,正是巴根最为看不起的怯弱汉人形象,所以巴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是败在赵俊臣的手上。 见到巴根只是愣愣的看着赵俊臣,原本好似死人一般的神情也渐渐丰富了起来,显然是非常在意自己败于赵俊臣的事情。 于是,梁辅臣向赵俊臣翻译了双方的谈话内容之后,就示意这场谈话接下来以赵俊臣为主,而梁辅臣则是主要负责翻译事宜,不再主动插话。 此前,梁辅臣不让精通蒙语的幕僚进入房间,很大程度上也是想要利用自己精通蒙语的优势主导这场谈判,想要趁机把赵俊臣抛开到一边,但发现了巴根更加在意赵俊臣之后,梁辅臣认为赵俊臣要比自己更容易说服巴根接受合作之事,出于大局考量也就主动让出了主导权。 觉悟太高、太过于顾及大局,为了所谓大局甚至是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这般品质自然是令人钦佩,但也是梁辅臣身上另一项明显弱点。 另一边,得到了梁辅臣的示意之后,赵俊臣迈步走到巴根身前,笑道:“巴根将军,你我也算是神交已久了,如今终于是有机会见面了!我这次与你见面,却是抱着诚心与善意而来,想要让你我双方达成合作、化敌为友!” 巴根认为赵俊臣是用阴谋诡计击败了自己,自然是恨极了赵俊臣,若不是他如今正值身体虚弱乏力之际,说不定就已是暴起攻击赵俊臣了。 所以,对于赵俊臣的合作提议,巴根自然是不屑一顾,怒哼一声后,说道:“我如今已是阶下囚,要杀要刮随便你们,但若是想要让我背叛葛尔丹大汗,却是绝无可能!” 赵俊臣依然保持着微笑,说道:“巴根将军误会了,我们想要与你合作,并非是想要让你背叛葛尔丹大汗!实际上,我们的合作内容,对于葛尔丹大汗也是大有益处!”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巴根将军,准噶尔汗国的目前情况,我也有些了解,你们连续征服了西域、漠北、以及青海等地,倒也称得上是风光无二,但内部隐患也不少,不提这些年的连连天灾,也不提那些被你们征服的西域各族依然是蠢蠢欲动,就说你的主子葛尔丹还有一位名叫策妄的兄长,一直都在觊觎着葛尔丹的汗位,招兵买马、动作不断……可谓是内忧外患、危机重重啊!” 见到巴根的表情阴晴不定之后,赵俊臣又说道:“这个时候,葛尔丹也只能利用以战养战的手段来缓解内部危机,所以就派你率领五万铁骑攻入草原……西域、青海、漠北等地的人口不多,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这五万铁骑应该是葛尔丹手中唯一可以动用的兵力了,对不对?但如今被你尽数葬送于这里,一旦是准噶尔汗国的内忧外患逐个爆发,葛尔丹可还有应对之力?只怕是整个准噶尔汗国都会有覆灭之危!当初你们征服西域各族的时候,手段颇是残忍,屠城之举并不少见,你认为准噶尔汗国一旦是步入衰落之后,各族又会如何报复你们?”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巴根渐渐是身体颤抖起来。 巴根自然是明白赵俊臣的说法毫无夸张,也正是因为他明白这些情况,当初渭水战败之后他才会自杀谢罪,自杀未遂之后,巴根更是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之中,整个人就好似行尸走肉一般混混沌沌。 赵俊臣早就从各方面了解过巴根的秉性为人,知道巴根对葛尔丹忠心耿耿,责任心也很强,所以他轻易就抓住了巴根的软肋! 见到巴根的意志已经动摇,赵俊臣的声音稍稍轻柔了一些,就好似西方传说中诱人堕落的魔鬼,继续说道:“其实,对你而言,事情还不到最坏的地步!据我所知,你麾下的五万铁骑并没有全军覆灭,依然还有一万余准噶尔铁骑留在草原上!与此同时,在我的俘虏营里,也依然还有不少准噶尔的俘虏,只要你愿意与我合作,这些都是你可以挽回的力量…… 我还在草原上准备了二十万石粮草,只要你可以把这批粮草拿到手中,你这次出兵也不算是一无所获,至少可以给葛尔丹一个交代,二十万石粮草虽然不算很多,但也足够让你们准噶尔汗国保持本族军力了……到了最后,我还会创造条件,让你们从危机重重的蒙古草原突围而出,安然返回西域!到了那个时候,葛尔丹大汗也就恢复了部分兵力、获得了一批粮草,诸般内忧外患自然是迎刃而解了! 当然,因为蒙古右翼的临阵背叛,我如今已是把蒙古右翼的齐格木放回到草原,他返回到草原之后,就必然会一不做二不休的全力剿灭草原上的那支准噶尔骑兵,到了那个时候,这五万铁骑可就当真是要全军覆灭了!所以,究竟要不要与我合作,还望你早做决断,否则就要后悔不及了!” 巴根的表情愈加是阴晴不定,纠结了良久之后,终于是开口问道:“你所谓的合作,究竟是指什么?” 见到巴根松口,赵俊臣的脸上笑意愈盛,说道:“事实上,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草原上的那支准噶尔骑兵,只要是你答应了合作,我就会让你在俘虏营里挑选一部分准噶尔俘虏离开这里,你们很快就可以返回草原,与草原上的那支准噶尔骑兵汇合! 与此同时,作为当初蒙古右翼临阵反水的条件,我已经答应了齐格木,会在十三天之后把二十万石粮草押送到陕西与河套平原的交界处!我希望这批粮草交到鄂尔多斯部落手中之后,你们可以半途出手抢走这批粮草!这样一来,我就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不仅是助你保住了部分准噶尔汗国的兵力,也让你获得了二十万石粮草!” 听到赵俊臣的提案之后,巴根则是冷笑道:“这就是你的合作提议?我为何没有看到任何好处?这二十万粮草乃是蒙古右翼各部落的过冬希望,一旦是我们截走了这批粮草,蒙古右翼各部落就必然会穷追不舍,到时候准噶尔的勇士们不仅是无法保住这批粮草,更还会在蒙古右翼各部的围剿之下全军覆没!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你想要让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进一步的自相残杀,对不对?你难道就不怕我回到草原之后,完全不理会你的合作提议,而是率领军队直接退回西域?” 显然,巴根已经渐渐恢复了曾经的精明状态,但这也是赵俊臣所希望看到的。 赵俊臣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你错了,我的目标并不是想要让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各部再一次的自相残杀,这对我并没有多少好处……我的真正目标,是鄂尔多斯部落手里的河套平原!”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巴根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紧紧盯着赵俊臣,就好似自己见到了一个魔鬼! 赵俊臣依然保持着微笑,继续说道:“你说的很对,这批粮草乃是蒙古右翼今年过冬的希望之所在,当你们截走了这批粮草之后,以鄂尔多斯部落为首的蒙古右翼,就必然会派出大批兵力对你们穷追不舍,到了那个时候,整个蒙古右翼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你们身上,河套平原也就会陷入兵力空虚、防备不足的局面,岂不正是我大明朝出兵收复河套的大好时机?等到蒙古右翼各部落回过神来,河套平原已经落入了我的手中,也就再也来不及支援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我也不担心你到时候会毁约,准噶尔骑兵在草原上乃是客军身份,根本没有能力补充粮草与后勤,这二十万石粮草也同样是你们的唯一希望!若是你到时候毁约没有截走这批粮草的话,大不了我就放弃这次收复河套的机会,但你们则是一无所获,没有后勤补给的情况之下,也绝不可能逃过蒙古右翼各部围剿! 反之,若是你答应与我合作的话,拥有了这批粮草之后,你们就不必担心后勤补给的问题,即使是遭遇了蒙古右翼各部的穷追不舍,但只要你们逃得足够远、坚持时间足够长,等到蒙古右翼各部收到了河套平原被夺走的消息之后,他们就会紧急退兵、赶回河套支援,再也顾不上追杀你们,到时候你们的危机也就迎刃而解了,返回西域也就不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充满了善意与诚恳,摊手道:“你看,这就是双赢合作!你们获得了粮草、挽回了兵力损伤,还得到了返回家乡的机会,而我们则是收复了河套平原,唯一受损的只是蒙古右翼罢了,但经过了渭水战事之后,我想你也不希望蒙古右翼好过,对吧?” 听到了赵俊臣的完整计划,巴根目瞪口呆了良久。 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年轻的汉人,狡猾程度要远远超乎巴根的想象,他的计划竟是这般毒辣。 突然间,巴根觉得自己当初败给赵俊臣也不算冤枉! 巴根抬手指着赵俊臣,咬牙切齿的说道:“当初你说服蒙古右翼临阵背叛于我,是不是也用了同样的说辞?只是用了区区二十万石粮草,就搅动了草原上的风云变幻,让蒙古各部陷入了无尽的自相残杀,而你则是坐收渔翁之利!你、你就是一个魔鬼!” 赵俊臣的表情愈加是充满了善意,轻笑道:“相信我,当初与蒙古右翼合作,我的诚意远远没有今日充足,当时只是姑且一试罢了,没想到蒙古右翼很快就答应了,但即使是没有蒙古右翼的临阵反水,你们蒙古联军也绝无可能突围而逃……但对于这一次合作,我可是抱有相当大的期望,若是巴根将军你最终拒绝的话,我也会相当失望的!” 说完,赵俊臣紧紧盯着巴根的面庞,问道:“为了表现诚意,我已经把自己的全盘计划告知于你,绝没有任何的隐瞒与虚假,现在是巴根将军你回报诚意的时候了,究竟要不要答应我的提议,与我们合作完成这个双赢的计划?” 这一次,巴根却是沉默良久未语。 足足半柱香时间之后,巴根缓缓道:“给我两天时间考虑!” 听到巴根的回答,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再次对视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笑意。 这般情况下,巴根的所谓“考虑”,就表示他最终同意的可能性已经相当大了,只是暂时有些放不下颜面罢了。 赵俊臣轻轻点头,说道:“好,我给你时间考虑,但希望巴根将军可以尽早做出决定!这二十万石粮草在十三天之后就要运给蒙古右翼了,蒙古右翼一定会赶在拿到粮草之前出兵对付草原上的那支准噶尔骑兵……我倒是有耐心等下去,但只怕那支准噶尔骑兵没时间等下去了!” 说完,赵俊臣与梁辅臣就离开了房间。 只剩下了面色苍白的巴根留在房间里,表情纠结、患得患失。 …… 1520 发布上一章的时候,虫子实在是太困了,出现了一个很明显的错误,章节名应该是“第九百三十四章”,但虫子写成了“第九百八十四章”,目前暂时无法修改,大家见谅。 …… 第九百三十六章.一环又一环. …… …… 当赵俊臣与梁辅臣离开房间之后,巴根的脑海里就不断是思考着同一个问题——他要不要先是假装答应合作,等到重获自由之后,再是毁约翻脸? 蒙古人骨子里的桀骜不驯,以及巴根对赵俊臣的仇恨心理,让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被赵俊臣牵着鼻子走,也不愿意见到赵俊臣可以顺利实现计划。 但巴根认真思考良久之后,却是无奈的发现,他眼前似乎只有一条道路可走——那就是老实按照赵俊臣的计划行事。 除此之外,巴根并没有更多选择。 就像是赵俊臣的说法一般,准噶尔骑兵在草原上并没有后勤补给的能力,草原各部落对于他们也是充满了敌视,所以巴根并不能毫无作为的直接率领准噶尔骑兵返回西域,这般做法只会让准噶尔骑兵在蒙古右翼部落的重重包围之下全军覆没。 从私心上来讲,巴根这一次可谓是损兵折将,若是毫无收获的话,等到他返回准噶尔汗国之后,就必然要受到葛尔丹的严惩,很可能就是性命不保的结局,唯有想办法带着一批粮草物资回去,才有可能得到葛尔丹的宽恕。 所以,对于赵俊臣的计划,巴根也无法弃之不理。 当然,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破坏赵俊臣的计划,那就是巴根返回草原之后,就把赵俊臣的计划全盘告知于蒙古右翼,选择与蒙古右翼重新合作,让赵俊臣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这般选择也有三个很明显的问题。 首先,是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之间的仇恨。 这一年以来,先是准噶尔汗国出兵攻入草原、迫使蒙古右翼俯首称臣,然后又是渭水决战期间蒙古右翼的临阵反水、让准噶尔骑兵损失惨重,双方已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可谓是仇恨不共戴天! 尤其是蒙古右翼的临阵反水,更是成为了巴根心中的一个疙瘩——相较于眼前的敌人,所有人都是更加仇视身边的叛徒! 也许就在巴根考虑这个问题的同时,蒙古右翼已是出兵围剿草原上那支准噶尔分兵了,双方的仇恨只会是越来越深! 所以,除非是遇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否则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之间很难是放下仇恨再次合作! 其次,则是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之间的信任问题。 准噶尔汗国并不信任蒙古右翼,一直都想要吞并他们;蒙古右翼也不信任准噶尔汗国,他们很清楚准噶尔汗国的野心,也一直都在暗暗防范着。 所以,就算是巴根把赵俊臣的计划尽数告知于蒙古右翼,蒙古右翼也未必就会马上相信;就算是蒙古右翼相信了巴根的说法,也不代表着蒙古右翼最终就会放过巴根与准噶尔军队。 尤其是准噶尔骑兵经过了数次折损之后,实力上相较于蒙古右翼已是处于弱势,一旦是巴根选择了与蒙古右翼再次合作之后,就必然是主强客弱的局面,说不定就会丧失自主权、被迫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比如说是作为先锋出战、与汉人军队相互消耗兵力,而蒙古右翼则是留在后方坐收渔翁之利。 到了那个时候,准噶尔军队就会再一次的损兵折将,究竟能保住多少元气也不好说。 再等到蒙古右翼与准噶尔汗国联手击退汉人大军,蒙古右翼见到准噶尔军队已是再无战力,只怕是就要再一次的翻脸无情了。 若是易地而处的话,巴根他一定会这样做,所以巴根认为蒙古右翼的盟主乞颜也一定会使用相同的手段。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则是战后的利益分配。 若是巴根选择与蒙古右翼再次合作的话,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唯一可以收获的好处,就是那二十万石粮草。 二十万石粮草看起来很多,但也是一个很尴尬的数字,只是将将可以补上蒙古右翼今年过冬粮食缺口的一半数量。 对于蒙古右翼而言,获得了这批粮草之后,若是再咬牙宰杀一批尚未养膘的牛羊,并且是拿出往年的积蓄,今年寒冬说不定就能熬过去了。 所以,蒙古右翼绝不可能把这批粮草分给巴根与准噶尔汗国。 与此同时,准噶尔汗国的情况也是相似,获得了这批粮草之后还有希望熬过今年冬天,就算是少一点也不行,所以巴根也不希望与蒙古右翼分享这批粮草。 这样一来,就算是双方前期还可以密切合作,但战后也一定会因为这批粮草而翻脸。 永远都不要低估草原民族在天灾期间争夺粮食的疯狂! 简而言之,巴根若是选择与蒙古右翼再次合作的话,不仅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蒙古右翼,更还是吃力不讨好,说不定还要遭遇第二次背叛,绝不是一条生路。 就这样,思来想去之后,巴根发现自己唯有与赵俊臣合作这一条路可走! 按照赵俊臣的计划,只要是巴根抢到这批粮食之后可以及时远遁,蒙古右翼的军队想要追上他们也不容易;就算是蒙古右翼的军队追上了他们,只要是巴根坚持的时间足够长,等到河套平原生变的消息传来之后,所有危机也会迎刃而解。 只要是计划顺利,巴根不仅是可以保住准噶尔汗国的元气,更还可以独享这二十万石粮草,虽然也同样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却也要比其余几个选项好多了。 想到这里,巴根突然间狠狠骂了一句脏话,然后恶声道:“既然是蒙古右翼能与汉人合作,我准噶尔汗国又为何不能?草原上又有谁会顾念同族之情?只要是可以保住元气、得到粮草,与谁合作不是合作?是他们率先不义,如今也就别怪我无情了!” 另一边,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走出房间之后,梁辅臣问道:“俊臣,你说巴根会同意与咱们合作吗?” 赵俊臣点头,淡然道:“看他的反应,十有八九应该是不会抗拒了!他是一个懂得考量利弊的人,又是一个忠心耿耿、顾全大局之辈,这种人对付起来并不困难,可以轻易摸透他的底线与立场!”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这一次,针对蒙古右翼之际,我固然是使用了阴谋,但面对巴根的时候,我却是使用了阳谋……我已经把最好的道路摆在了他的面前,只要他认真考虑一下,就会发现与咱们合作是他唯一的选择,唯有如此他才可以保住元气、收获好处,风险也是最低,否则就只会损人不利己罢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梁辅臣的表情有些别扭。 赵俊臣评价巴根的时候,梁辅臣总觉得是在隐射自己。 但梁辅臣并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只是说道:“既然如此的话,许多事情就需要尽快准备了……比如说战俘营里的那些准噶尔俘虏,就要尽快挑选出一部分,不能再让他们饿着,否则他们返回草原之后也无法发挥作用……还有那二十万石粮草,也需要尽快筹备。” 赵俊臣点头道:“这些事情我都已是提前准备好了,只要是巴根愿意与咱们合作,咱们马上就可以推进下一步计划。” 说到这里,赵俊臣却是面现钦佩之意,转头向梁辅臣说道:“说起来,梁阁老的担当与魄力皆是让晚辈感到钦佩,若非是梁阁老你愿意与我共同承担这项计划之中的诸般风险与责任,我一个人只怕是没有魄力推行此事。” 在赵俊臣的计划之中,为了尽快收复河套、减少折损与阻碍,不仅是要拿出了二十万石粮草送给蒙古人,更还要私自放走最重要的俘虏巴根,这些事情皆是没有事先与朝廷通气,也没有得到朝廷的认同。 这倒也不是赵俊臣刻意瞒着朝廷中枢,只是陕甘与京城之间路途遥远,若是想要征询朝廷的意见,就必然是耗时良久,朝廷中枢也未必会答应赵俊臣的提议,最终只会让赵俊臣错失良机。 但不论是把二十万石粮草送给蒙古人,还是私自放走俘虏巴根,这两件事情皆是非同小可,尤其是这项计划一旦是出现了意外,二十万石粮草与巴根说不定就要全部打水漂,赵俊臣自然是不敢独自承担这个责任,也不敢独自承担这个风险。 这也是赵俊臣愿意让梁辅臣与自己共同推行这项计划的原因之一,不仅是因为赵俊臣很快就要返回京城、无法长期主持这项计划,也是因为拥有了梁辅臣的共同承担之后,朝廷就不会过份追究赵俊臣的私自行事。 实际上,赵俊臣拥有了全歼蒙古联军的功绩之后,短时间内已是面临着赏无可赏、升无可升的局面,即使是再次拥有了收复河套的功绩,收益与好处也不会增加多少,可以说赵俊臣这次推动收复河套的计划,很大程度上就是出自于一片公心,所以赵俊臣也不愿意承担过多的风险与责任。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钦佩称赞之后,梁辅臣却是表情严肃的说道:“这项计划固然是有些风险,但若是顺利实现的话,将士们今后出征河套之际,死伤与折损至少也可以降低六到七成,朝廷收复河套的时间也可以减少大半,相较而言只是付出了二十万石粮草与部分俘虏作为代价,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情,老夫自然是责无旁贷!” 梁辅臣似乎是不想要与赵俊臣相互恭维,很快就转回了正题,又说道:“这项计划一旦成功,咱们自然是收获了最大的好处,但准噶尔汗国也同样是保住了元气、得到了粮草,就可以撑过今年寒冬、逐步的恢复元气,以他们的狼子野心,迟早是会卷土重来! 与此同时,经过了你的这般计划之后,蒙古右翼必然是元气大损,也就再也无力抵抗准噶尔汗国的吞并了……准噶尔汗国的可汗噶尔丹是一个野心勃勃之辈,今后只怕是要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却是不得不防!” 说话之际,梁辅臣的表情间满是忧心忡忡。 赵俊臣这一次全歼蒙古联军,确实有着一定运气成分,很大程度上是源自于蒙古联军对汉人军队的轻视,但若是让准噶尔汗国恢复了元气、统一了蒙古草原,并且是再一次组成蒙古联军卷土重来的话,陕甘三边只怕是难以抵抗。 梁辅臣的眼光长远,想到这里自然是有些忧心。 赵俊臣却是毫不在意,笑道:“也是怪晚辈昨天没有把计划说清楚……事实上,针对准噶尔汗国,晚辈也埋伏了后手!” 梁辅臣微微一愣,连忙问道:“哦?是什么后手?” 赵俊臣缓缓说道:“这一次,晚辈拿出二十万石粮食交给蒙古人,这个数字并不是随意想出来的,而是经过了详尽的考虑! 对于蒙古右翼而言,这批粮食只是他们今年过冬粮食缺口的一半数量,所以他们必然会因为这批粮食的分配问题而暗生龌蹉; 与此同时,对于准噶尔汗国而言,这批粮食只够他们的本族百姓勉强填饱肚子,但他们统治下的西域、漠北各族百姓,只怕是一点粮食也分不到了!这样一来,准噶尔部落与西域、漠北各族的关系也就会进一步恶化,内部隐患也会进一步加深!” 见到梁辅臣面现思索之色,赵俊臣又是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并且,晚辈手里还有一枚棋子,很快就会派上用场了!也正好晚辈要与这枚棋子见上一面,梁阁老是否想要同去?” 赵俊臣这般故意卖关子的模样,让梁辅臣略有不喜,但他依然是没有表现情绪,只是点头道:“既然是这般重要的棋子,老夫自然是要亲眼一见。” 赵俊臣笑道:“梁阁老,这边请!” 说完,赵俊臣就领着梁辅臣向着总督府另一头走去。 到了总督府的另一边,梁辅臣发现有几名将士正在安静守备着一处房间,显然是这处房间里有重要人物的存在。 赵俊臣向着梁辅臣点头示意之后,就走到房间门前抬手轻轻敲门。 接着,梁辅臣听到房间内有人用蒙语说道:“进来吧!” 随着这道声音传来,赵俊臣与梁辅臣推门而入。 进入房间之后,梁辅臣见到房间里的圆桌旁坐着一位异族打扮的老者。 这名老者见到赵俊臣之后,连忙是起身相迎,脸上满是讨好笑容,用蒙语说了一大堆恭维的话语。 赵俊臣指着这名异族装扮的老者,向梁辅臣介绍道:“梁阁老,此人名叫苏合,乃是西域大族诸察合台部落的首领,诸察合台军队原本是准噶尔汗国的仆从军之一,跟随巴根一同入侵我朝疆土,但在渭水决战期间,他与齐格木一样是临阵反水了。” 听到赵俊臣的介绍,梁辅臣顿时是眼睛一亮,隐约明白了赵俊臣的想法。 然后,见到赵俊臣要与苏合谈话之后,梁辅臣再一次主动承担起了翻译工作。 赵俊臣依旧是一副人蓄无害的笑吟吟模样,与苏合进行了一番嘘寒问暖了之后,突然间话锋一转,说道:“苏合首领,阁下与诸察合台的勇士们在渭水战场上弃暗投明、与我汉族将士一同抵抗准噶尔汗国的入侵,这般深明大义,当真是让我感激不尽!” 苏合一向是能屈能伸,连忙赔笑道:“我们诸察合台部落不忿于准噶尔汗国的残暴已经许久了,也非常钦佩汉族军队的武勇,与汉族勇士们联手对付准噶尔汗国,乃是我们的荣幸!” 赵俊臣的笑意愈盛,说道:“依照当初的约定,诸察合台骑兵临阵反水之后,我们也会确保你们安然离开汉人疆土,但考虑到诸察合台部落曾经是准噶尔汗国的一员,在草原上也同样受到各部落的敌视,你们若想要顺利穿过草原返回西域,只怕是危机重重。”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之后,苏合也是面现忧色。 自从投降了汉人军队之后,苏合就一直考虑着如何顺利返回西域的问题,却一直都没有找到办法。 见到苏合的忧色,赵俊臣则是继续说道:“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苏合首领,大约是半个月时间之后,我们汉人的军队将会出征草原、攻打鄂尔多斯部落、收复河套平原!到了那个时候,整个草原都会乱成一团,你们就可以趁着这次机会返回西域了!与此同时,为了表示我们汉人朝廷的诚意,我还会送给你们一批粮草,让你们在归途上不必操心后勤补给的事情!”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苏合顿时是面现狂喜之色,连连向赵俊臣道谢,只觉得赵俊臣信守承诺、尊重盟友,是一个厚道人。 然而,不等苏合进一步表达感谢之意,赵俊臣又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通知你一下,蒙古联军的主帅巴根被俘之后,已经表态愿意臣服,等到汉人军队出征蒙古之际,巴根也会率领那支草原上的准噶尔军队协助出阵……因为巴根的态度诚恳,所以我已经决定宽恕他的罪行,等到汉人军队收服了河套平原之后,我也同样会放归巴根自由、让他回到西域!”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苏合顿时是目瞪口呆、面色也顿时是变得煞白。 依照苏合的如意算盘,随着蒙古联军的全军覆灭,已是无人可以证明苏合曾经背叛的事情,所以苏合率领诸察合台军队返回西域之后,就依然还可以成为准噶尔汗国的“顺民”,一切都会是相安无事。 但如今,若是让巴根也同样返回西域的话,苏合的背叛之事就再也无法遮掩,到时候整个诸察合台部落都要面对准噶尔汗国的猛烈报复,说不定就会演变成为灭族之祸。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做?诸察合台部落已经是你们汉人朝廷的盟友了!你们怎么可以背叛我们?一旦是让巴根回到西域,整个诸察合台部落都会遭到灭顶之灾!你们汉人就是这样对待盟友的吗?” 苏合伸手指着赵俊臣,情绪激动的指责道。 赵俊臣的笑容不变,说道:“按照当初的约定,你们诸察合台部落在渭水战场上临阵反水,而我们汉人朝廷则是放你们一条生路,让你们平安返回,如今我们已经履行了承诺,甚至还主动资助了你们一批粮草作为补给……至于我决定把巴根放回西域,这是我们与巴根之间的约定,却是与你们诸察合台部落无关了!如今提前通知于你消息,就已经是出于善意了,你应该心怀感激才对!” 顿了顿后,赵俊臣看到苏合的身体不住颤动着,显然已是愤怒到了极致,却又是意味深长的说道:“其实,你们诸察合台部落也算是西域大族了,又何必是要一心给准噶尔汗国当奴隶?经过渭水一战之后,准噶尔汗国也是元气大伤,若是你可以联系西域各族一同反抗,未必就不能推翻准噶尔汗国的残暴统治!退一步来讲,就算是你不愿意反抗准噶尔汗国,但准噶尔汗国的大汗也不仅仅只有葛尔丹一人,如今正在天山脚下招兵买马的妄策不也同样是自称准噶尔大汗吗?若是诸察合台部落得到了妄策的庇护,又何必再担心葛尔丹的报复?” 说完,赵俊臣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了目瞪口呆的苏合。 再次离开了苏合的房间之后,梁辅臣思及赵俊臣今日的种种手段,他虽然是向来不喜欢恭维客套之事,却还是忍不住赞叹道:“俊臣你这段时间以来,先是利用蒙古右翼对付准噶尔汗国,然后又是利用准噶尔汗国对付蒙古右翼,等到准噶尔汗国好不容易从草原上全身而退之后,却还有诸察合台部落的后手等着他们……这般合纵连横的手段,一环接一环,只怕是已经不逊色于春秋时期的苏秦张仪了!” 出口赞叹之际,梁辅臣的目光微微闪烁着,心中对赵俊臣的警惕与戒备却是更深了。 赵俊臣则是摇头笑道:“只是一点因势利导的小手段罢了,哪里敢与先贤作比。” 梁辅臣摇了摇头,肃容道:“这‘因势利导’四个字,看似来简简单单,但又有多少人能够看清‘势’、‘利’之趋向?俊臣就不必过谦了。” 就这样,两人相互恭维之际,关系似乎是热络了一些。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等到梁辅臣与赵俊臣返回总督府大堂之后,眼见到时间已是晌午,梁辅臣就邀请赵俊臣一同用餐,赵俊臣自然是欣然答应。 两人乃是陕甘三边的前两号人物,但他们的午饭依然是非常简单,不过是两荤两素一汤外加两份米饭罢了。 对此,梁辅臣与赵俊臣皆是不以为意,只是一边进食一边讨论着后续计划。 又过了一刻钟时间之后,两人皆是吃饱了肚子,赵俊臣就打算是起身告辞了。 但花马池营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赵俊臣刚是起身准备说话,就见到花马池营的代总兵郑余脚步匆匆的进入了总督府大堂,禀报道:“启禀两位钦差大人,关武元关指挥使已经率领着禁军援兵从阶州城返回到了花马池营范围,如今已经抵达了花马池营以南十里处,请问二位大人是否要亲自出面迎接禁军将士们回营?” …… 1620 …… 第九百三十七章.冲突与立场. …… …… 在梁辅臣的眼里,陕甘三边的众多武官将领之中,唯有三个人是值得自己拉拢重用的。 首先是戚斌,他是梁辅臣亲手提拔出来的,被梁辅臣视如子侄,继承了当年戚少保的家学练兵之术,他所训练的“卫国军”更是梁辅臣心目中的陕甘第一强军……可惜战死了。 其次是何漳,乃是陕甘三边的成名宿将,战绩不俗、经验丰富,更难得的是何漳的性格一向都是刚正不阿、率真秉直,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可惜被赵俊臣抢先收买了,总是一副唯赵俊臣马首是瞻的模样。 最后就是关武元了,此人号称是武帝后人,乃是五万禁军援兵之主帅,可谓是位高权重、至关重要,在禁军将士之中也是人望甚高!赵俊臣这一次全歼蒙古联军,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关武元驻守阶州城期间死死拖住了蒙古联军主力的缘故,这般功绩足以说明关武元的能力不俗、作战勇猛! 尤其难得的是,关武元乃是“帝党”重臣兵部尚书王寿极力推崇的将领,也算是“帝党”的边缘人物,与梁辅臣分属同一派系,可以放心的委以重任。 无法获得前两者的支持之后,关武元自然也就成为了梁辅臣眼中的重中之重,乃是必须争取、不容有失的关键人物! 因为赵俊臣的收复河套计划,禁军援兵显然还要留在陕甘境内一段时间,若是梁辅臣获到了关武元的全力支持,就可以顺利接掌陕甘三边的军政大局、很大程度上抵消赵俊臣日益增涨的影响力。 想到这里,听到花马池营代总兵郑余的询问之后,梁辅臣马上是站起身来,说道:“关将军这段时间以来可谓是居功至伟、劳苦功高,若非是他在阶州城下死死拖住蒙古联军的主力,也就不会有后续的小川河、镇宁、渭水这几场大捷!如今关将军与禁军将士们凯旋而归,我等又岂能怠慢?老夫自然是要亲自出面迎接!” 说完,梁辅臣转头向赵俊臣问道:“赵大人可要同去?”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却是说道:“既然是梁阁老亲自出面相迎,那我就不现身了,留在这里准备禁军将士们的驻营与犒赏之事。” 听到赵俊臣的表态之后,梁辅臣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也不希望赵俊臣出面喧宾夺主——然后就快步离开了。 看着梁辅臣离去的背影,赵俊臣轻声喃喃道:“这个梁辅臣,倒也不愧是当朝阁老,确实是有些肚量,可以屡屡容忍我的暗中挑衅而不动声色,就是不知道他还能忍耐多久……还有,我这次刻意没有主动现身,只是让梁辅臣代表花马池营出面相迎,希望关武元能够明白我的深意。” 这一天,赵俊臣自从见到了梁辅臣之后,表面上一直是恭敬异常,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但赵俊臣的言语举动之间,却又是无时无刻不在暗中挑衅着梁辅臣,或是利用巴根来隐射梁辅臣秉性方面的缺陷,或是不断夸耀自己的眼光能力,又或是刻意在梁辅臣面前卖关子,这些事情看似是微不足道,但也是官场上与顶头上司相处之际的大忌讳。 如今,梁辅臣乃是钦差正使,赵俊臣则是钦差副使,梁辅臣自然就是赵俊臣的上司,赵俊臣的这般做法只会让梁辅臣认为自己受到了轻视。 赵俊臣这样做,自然是为了撩拨梁辅臣的心中怒火,积蓄梁辅臣的心中不满,为后续的某项计划做铺垫! 这项计划一旦实现之后,梁辅臣就会栽一个大跟头,不得不示好于赵俊臣,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赵俊臣提前回京,也可以在朝廷收复河套的盛宴之中分到一大杯羹! 与此同时,赵俊臣这一次没有亲自出面迎接关武元与禁军援兵,也是大有讲究。 关武元乃是赵俊臣埋在禁军之中的一枚棋子,关武元也把自己视为是赵俊臣的心腹,但他并不是一个心机敏锐之辈,也不清楚目前的局势变化,当他见到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同时现身迎接之后,很有可能就会忽略掉赵俊臣身边的梁辅臣,眼睛里只盯着赵俊臣一个人,这般情况落入梁辅臣眼中之后,就必然会发现关武元已经投靠赵俊臣的事情。 所以,赵俊臣故意没有现身,只是让梁辅臣全权代表花马池营总督府相迎,这般做法就是为了告诉关武元,如今陕甘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梁辅臣已是代替赵俊臣成为了花马池营的正主,让关武元能够及时调整心态,防止梁辅臣看出破绽。 却说,等到梁辅臣离开了总督府正堂之后,赵俊臣很快就安排好了禁军将士们的驻扎与犒赏等事。 然后,赵俊臣就坐在侧首位置上,一边是慢悠悠的品茶,一边是与许庆彦谈些闲事。 说了几句闲话之后,许庆彦就忍不住开口抱怨道:“少爷,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回京?这陕甘三边实在是太清苦了一些,咱们这些年也算是养尊处优了,实在是呆不惯这里。” 赵俊臣无奈摇头,说道:“快了,若是不出意料的话,圣旨应该是已经在路上了,我自从离京之后,就一直是动作不断,既是办成了许多的大事,也搞出了许多乱子,陛下与那几位阁老又如何能容忍我继续折腾下去?更何况京城中枢那边也有一大堆的烂摊子等着我亲自出手处理,所以这道圣旨除了封赏之外,也必然是严令我即刻返回京城,到时候我就算是想留下也不可能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许庆彦顿时是兴奋了起来,又问道:“少爷,你说陛下他会如何封赏你的功绩?你这次全歼了蒙古联军,这般赫赫战功,百年以来少有人及,陛下他一定会不吝封赏吧?” 赵俊臣转头看了一下,发现大堂内没有旁人之后,却是笑道:“咱们这位陛下的性子,可是从来都与慷慨大方之类无缘,但我这次的功绩,他也必然是压不下去,若不厚赏的话也就无法服众了,这也是我这次拼命的原因之一……不出意料的话,应该就是封爵与入阁二者之一了,若是有哪位阁老愿意说项的话,这两者也许会同时入手也说不定。” 许庆彦听到这般答案之后,愈加兴奋起来,说道:“哈哈,那可是一件好事,咱们这段时间幸苦也算是值得了!……若是同时得到了封爵与入阁的封赏,少爷你是想让别人称呼你为爵爷?还是阁老?” 赵俊臣失笑,说道:“也未必就是好事,尤其是入阁的事情,更加是祸福难料……先皇曾有规矩,阁臣与部臣不可兼任,所以我若是入阁辅政的话,这户部尚书的位置就不能兼任了,到时候也是一场麻烦。” 许庆彦却是毫不在乎,说道:“少爷你怕什么,这户部已经被你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就算是陛下与周阁老也不能轻易渗透,就算是让他们拿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以朝廷的目前状况下,各项支出无数,花银子就如流水一般,除了少爷你之外,又有何人可以支撑这般局面?要我说,这户部尚书的位置,迟早还要落在少爷你的门人手中,其他人根本坐不稳这个位置!” 赵俊臣诧异的看了许庆彦一眼,说道:“你倒是涨见识了。” 许庆彦得意道:“跟着少爷这么长时间,这点眼光还是要有的。” 赵俊臣哈哈一笑,也没有打击许庆彦的得瑟劲,反倒是夸赞了他几句。 对于许庆彦而言,“得意忘形”总要比“不学无术”强一些。 而就在赵俊臣与许庆彦闲谈之际,却是渐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梁辅臣离开时间太久了,按理说他早就应该结束了迎接之事、与关武元一同返回总督府了。 但赵俊臣留在总督府内等了这么长时间,却是迟迟没有见到梁辅臣与关武元的身影。 “怎么回事?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际,就见到花马池营代总兵郑余再一次脚步匆匆的进入到总督府大堂内。 郑余的脸上满是惊乱之色,见到赵俊臣之后就大声喊道:“钦差大人,大事不好了!关武元关指挥使与张成勋张同知二人,他们在梁阁老面前打起来了!” 赵俊臣霍然起身,也是满脸震惊,说道:“什么?关武元与张成勋二人打起来了?还是当着梁阁老的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郑余连忙解释道:“启禀钦差大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卑职也不知道详细情况! 那位张同知原本也是禁军援兵的一员,得知了禁军援兵返回花马池营的消息之后,就跟着梁阁老一同出城迎接,而关指挥使见到了张同知之后,就当即是冷嘲热讽了一番,说是张同知忘恩负义、贪心妄为等等,张同知刚开始并没有顶嘴,只是老实垂头听训,原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但没过多久,也不知是为何缘故,张同知突然间变得情绪异常激动,跳出来大肆指责关指挥使自私自利、寡恩薄义,害死了袍泽们的性命……两人就这样激烈争吵了起来,吵到后面更是动手打在了一起,就连梁阁老也不能阻止!” 赵俊臣皱着眉头听完之后,当即是表情严肃的向着总督府外迈步走去。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模样,郑余与许庆彦二人也连忙是跟随于后。 关武元针对张成勋的心中不满,赵俊臣倒是可以理解。 当初,蒙古联军从阶州城下退兵之后,张成勋在没有征得关武元同意的情况下,就私自率兵出城追击,一路上利用各种手段不断骚扰着蒙古联军,让蒙古联军推迟了好些时日才抵达了渭水南岸,赵俊臣也就有了宽裕时间可以从容布置防线,再等到蒙古联军全军覆灭之后,张成勋也就分到了好一大笔军功。 但这样一来,关武元自然是有些眼红与妒忌,只觉得张成勋窃取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军功,当他再次见到张成勋之后,态度当然是不会客气。 事实上,张成勋当初投靠了赵俊臣之后,就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赵俊臣,赵俊臣当时也表示自己会找机会为他们二人说项缓解关系,张成勋刚开始的老实垂头听训,显然也是出于这般考虑。 但不知是因何缘故,张成勋突然间失去了理智,完全没有顾及军队里的尊卑关系,竟是与关武元当场发生了冲突。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一旦是操作不好,张成勋的仕途前景就会毁于一旦。 张成勋的眼光见识皆是不俗,乃是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所收拢到的最优秀人才,所以赵俊臣自然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张成勋陨落。 与此同时,关武元也是赵俊臣手中的一枚重要棋子,赵俊臣还指望着关武元今后为自己控制禁军兵权,所以赵俊臣也不能让他太过寒心! 这样一来,眼见到这二人发生了激烈冲突,已是势同水火的局面,赵俊臣只觉得头痛不已。 “关武元指责张成勋忘恩负义、贪心妄为云云,自然是因为张成勋在争取军功之际抛下了关武元的缘故,但张成勋指责关武元自私自利、寡恩薄义又是什么意思?又为何要说关武元害了军中袍泽的性命?” 暗思之际,赵俊臣的眉头越皱越紧。 脚步匆匆之下,赵俊臣很快就赶到了花马池营的南城门。 在那里,赵俊臣见到了刚刚才被拉开的关武元与张成勋二人。 此时,整个南门附近都被清空了,所有围观将士都被勒令即刻返回自己营中,只剩下了一批文武官员聚在一起。 在众位文武官员的中间,赵俊臣见到关武元的一张枣红脸上遍布着青紫伤痕,右眼眶也是青肿着,显然是挨了不少拳脚,原本威风凛凛的形象也是毁于一旦,他也顾不得保持自己一贯以来的冷傲形象,表情间满是气急败坏。 另一边,张成勋身上的伤痕不多,显然是打架的时候占了不少便宜,但他的表情之间依然是充满了怒气,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关武元,似乎是犹不解恨! 与此同时,梁辅臣正在满脸怒气的大声斥责二人。 “你们二人都是军中大将,这些日子以来也算是功勋卓著,乃是军中将士们的表率,就这样像是街头泼妇一般拳脚互殴,成何体统?就算是你们二人不愿意顾忌自己的形象,朝廷也要顾忌脸面!这般情况落在将士们的眼中,又会有怎样的恶劣影响?你们想过没有!” 然而,就在梁辅臣大声训斥之际,关武元与张成勋依然是相互间瞪眼怒视,丝毫没有悔过之意,只气的梁辅臣浑身发抖。 见到这一幕之后,赵俊臣轻咳一声,迈步走入众人中间。 见到赵俊臣的出现,张成勋与关武元二人皆是眼睛一亮,只觉得自己的靠山来了。 他们都认为自己是赵俊臣的心腹,同时却又不清楚对方也是赵俊臣的门人,心中想法也是一致——“劳资是赵大人的心腹,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如今有赵大人亲自出面作主,劳资立马就要让你好看!” 赵俊臣显然也明白这二人的心理活动,却是抢先开口训斥道:“你们二人好大的胆子!不仅是当着梁阁老的面前打架互殴,如今听到梁阁老的训斥之后依然是毫无悔恨之意!梁阁老乃是朝廷的全权钦差大臣,主掌陕甘三边的一切军政事务,即使是我见到梁阁老之后也要毕恭毕敬,你们又岂能冒犯!” 赵俊臣的这番训斥,却是提醒二人不可轻视梁辅臣,也不要对自己表现出过份的尊敬。 轻轻点了二人一句之后,赵俊臣转头向着梁辅臣点头示意,然后再次训斥道:“你们冒犯梁阁老的事情,事后必有追责,你们二人皆是逃不了一顿军棍!但现在,你们先是解释一下,你们二人为何发生了冲突!” 听到赵俊臣的质问之后,关武元就要迫不及待的再一次指责张成勋。 然而,不等关武元说话,张成勋就已是率先说道:“禀报两位钦差大人,卑职要状告关武元谋害将士们性命之罪行!阶州城的战事结束之后,禁军援兵之中出现了不少伤兵,这些伤兵按理说应该是妥善医治,绝不能再有激烈活动!但关武元他得知了渭水决战的捷报之后,就一心只想着赶到花马池营争功,完全没有顾及军中伤兵的情况,一路急行军之后,足足有四十一位伤兵因为伤势加重而死掉了! 这其中,就包括了卑职的远方堂兄!卑职堂兄的身受重伤,全是因为他在阶州城上用身体替卑职挡了一枪的缘故!还请两位钦差大人一定要严惩关武元的罪行,以此来告慰将士们的在天之灵、冤死之魂!” 说到后面,张成勋已是眼眶泛红,眼神中满是恨意。 …… 1720 顺便一提,虫子这段时间虽然是每天只有一更,但每章字数少则四五千、多则六七千,其实也不算少了。 目前的情节,正在收拢陕甘线的各项伏笔,等到所有伏笔收拢结束之后,赵俊臣就会返回京城了,到时候情节进度也会加快许多,希望大家这段时间能帮忙留意一下虫子有没有漏掉哪个伏笔。 …… 第九百三十八章.巧舌如簧. …… …… 听到张成勋的告状之后,赵俊臣的表情若有所思。 他终于是明白张成勋为何会突然暴怒、失去理智了。 张成勋的这位堂兄,身受重伤全是因为舍身保护张成勋的缘故,双方的感情深厚也就可想而知了。 关武元刚开始讥讽训斥张成勋的时候,张成勋估计是还不知道堂兄已经殒命的消息,心中还想着让赵俊臣出面为他们二人缓和关系,所以就强忍了下来,但没过多久之后,张成勋就从禁军同袍口中得知了自己堂兄的死亡消息以及死亡原因,所以就彻底爆发了怒火,与关武元彻底撕破了脸皮,就连军队里的尊卑关系也顾不上,直接是拳脚相向、大打出手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眼神微微闪动着。 另一边,见到自己被张成勋抢了先,关武元表情间怒意更重,也是不甘示弱,同样是大声告状道:“两位钦差大人,卑职也要状告张成勋无视军令、妄自行兵之罪! 阶州城的战事结束之后,张成勋出于贪功之缘故,就在卑职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带走了一支骑兵、出城追击蒙古联军,虽然说他误打误撞之下,也确实是立下了一些军功,但他贪功冒进、妄自行兵的罪行却是不容置疑! 两位钦差大人,若是军中所有武官都像是张成勋一般无视军规与主将,总是不听军令、私自行事,朝廷今后还要如何指挥军队作战?这般歪风邪气,绝不可涨啊!还请两位钦差大人一定要严惩张成勋,以正法纪、儆戒全军!” 别看关武元的带兵本领只是寻常,当初他镇守阶州城之际抵抗蒙古联军也全是依仗着张成勋的出力,但他毕竟是禁军里的上层人物,夸夸其谈的口才却是很不一般,一番巧舌如簧之下,顿时是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 说话间,关武元伸手摸了摸自己青肿的脸庞,又说道:“还有,卑职还要状告张成勋的以下犯下、袭伤上司之罪!卑职并非是打不过张成勋,但就像是梁阁老所说,卑职身为禁军援兵的主帅,乃是将士们的表率,代表着朝廷的体面,又岂能在众人面前与张成勋拳脚相向、打架互殴?正是出于这般考虑,张成勋袭击卑职的时候,卑职一直都在苦苦隐忍着,谁曾想这个张成勋竟是毫不留情、出手狠毒,所以卑职才会吃了大亏!” 听到关武元的这一番话,赵俊臣不由想笑。 别人不清楚关武元的底细,赵俊臣又如何会不清楚?这个人就纯粹是一个绣花枕头! 他虽然是相貌形似关羽,平日里也是刻意装出一副冷傲模样,但实际上只是一个色厉内荏之辈,这些年的养尊处优早就让他丧失了一身武艺,被张成勋压着打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关武元这一番漂亮话说出来,顿时就让自己站在了道义的制高点上,就好似他这次会被张成勋胖揍一顿,完全是因为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的缘故。 就这样,关武元掌握了主动,占据了上风。 听到关武元的这般说法,旁边的张成勋顿时是气的浑身发抖、眼睛充血。 然而,在官场之上,像是关武元这般只懂得夸夸其谈、蝇营狗苟之人,总是要比张成勋这种只知道埋头做事之辈更为吃香。 在上位者的眼中,“顾全大局”、“老成持重”的关武元,也显然要比“年轻气盛”、“横冲直闯”的张成勋更加值得信任。 所以,听到关武元的这番说辞之后,还当真是有不少人当场就相信了。 梁辅臣就是如此。 这也不能怪梁辅臣脑子糊涂,实在是关武元太善于包装自己、装点门面了,他在京城禁军之中的名头之大、声望之高,可谓是独占鳌头,不论是朝廷兵部、五督将军府、又或是禁军将领们,皆是极力推崇于他,这就让梁辅臣的第一印象出现了偏差。 更何况,关武元的这一番说辞,也确实是算得上有理有据,再加上梁辅臣如今正想要把关武元收为己用,也就有了明显的态度偏向。 于是,听完了关武元与张成勋的相互告状之后,梁辅臣转头向赵俊臣说道:“老夫认为,还是关指挥使的说法更有道理一些!不论是因何缘故,张成勋的贪功冒进、妄自行兵,皆是无法辩驳,他以下犯上的罪行也是老夫亲眼所见,更还冒犯了朝廷钦差!三项罪行并罚之下,必须要严惩一番……赵大人认为如何?” 赵俊臣沉吟片刻之后,也是点头表示认同。 张成勋当初在阶州城瞒着关武元私自带兵追击之事,确实是有贪功冒进的嫌疑,也确实是触犯了军法,赵俊臣原以为自己私下里为他们二人调解矛盾之后,这件事也就翻过去了,谁曾想还没有等到赵俊臣出面调解,关武元与张成勋就已是爆发了冲突,这件事也就无法遮掩下去,更还让梁辅臣得知了情况,如今也只好是公事公办了。 不过,赵俊臣不忍心看到张成勋彻底断送了军伍之路,却是缓缓补充道:“梁阁老您乃是全权钦差大臣,这件事自然是由您来亲自决断! 然而,晚辈这里想要提醒一点,如今并不只是关武元向咱们状告张成勋,张成勋也同样正在状告关武元,梁阁老若只是偏听关武元的说法、也只是严惩张成勋一个人的话,难免就有些偏倚了!就在刚才,梁阁老亲自开口训斥他们二人的情景,我也尽数看在眼中,关武元与张成勋二人皆是充耳不闻、都有冒犯钦差的举动,只论这项罪行的话,理应是两人共同受罚才对!” 刚开始的时候,关武元见到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皆是同意严惩张成勋,心中还暗暗窃喜着,还以为张成勋马上就要倒大霉了。 然而,听到赵俊臣的后续表态之后,关武元顿时是满脸震惊的抬头看向赵俊臣,表情间满是不可思议。 关武元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心目中的靠山赵俊臣这个时候不仅是没有帮着自己说话,反倒是要求严惩自己! 关武元完全想不明白,自己乃是赵俊臣的心腹与亲信,赵俊臣为何要针对自己? 难道,自己在某件事情上触犯了赵俊臣的忌讳? 难道,自己已经被赵俊臣给抛弃了? 难道,赵俊臣这是要出手对付自己? 想到这里,关武元的心中充满了惊慌。 赵俊臣如今正是风头最盛之际,手里还抓着关武元的不少把柄,若是赵俊臣突然翻脸要对付关武元的话,关武元压根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然而,事情的发展还要远远超乎关武元的想象,赵俊臣的攻击依然没有结束。 只见赵俊臣的眼睛盯在关武元的身上,目光之中充满了冰冷之意,继续说道:“更何况……若说张成勋有违抗军令、贪功冒进之罪,那么关武元也是同罪!关武元,我且问你,你收到渭水捷报之后,可还有同时收到我的军令?” 关武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顿时是心中一颤,答道:“卑职、卑职自然是收到了军令!” 赵俊臣冷哼一声,又说道:“我当初在军令之中,可谓是三令五申,反复强调各军一定要重视军中伤员的医治之事,绝不能有任何怠慢!我再问你,根据张成勋的控诉,就因为你强行下令急行军的缘故,禁军之中有许多伤兵都加重了伤势,更还有四十一名将士因此而丧命,此事可是当真?”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质问,关武元终于是明白了赵俊臣翻脸针对自己的原因,连忙是解释道:“卑职只是想要尽快赶到赵大人您身边复命、担心战事还有反复,所以才会……” 然而,不等关武元把话说完,就已经被赵俊臣强行打断道:“也就是说,确实是因为你的缘故,才导致了伤兵们的伤势恶化与死亡了?哼!若说张成勋无视了你的军令,你又何尝不是无视了我的军令?你可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帐下有多少官员就因为忽视了军中伤兵之事而受到了军法惩治?” 说完,不等关武元再次解释,赵俊臣就已是转头向梁辅臣说道:“梁阁老,如今看来,张成勋与关武元二人的罪行基本相同,皆是冒犯了钦差,也皆是无视了军令,又皆是在众多将士面前打架互殴、损害了朝廷的颜面……当然,张成勋还多了一项以下犯上的罪行!但无论如何,这两人应该是同罪同罚,不能有任何偏倚,否则只怕是会让全军将士不服!” 赵俊臣的巧舌如簧,较之关武元自然是还要更加高明许多,既然是关武元都有颠倒黑白的本事,赵俊臣当然也会有混淆视听的手段。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表态,梁辅臣顿时是有些为难。 梁辅臣原本是偏向于关武元的,还想要严惩张成勋一番、趁机向关武元示好,但因为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若是梁辅臣想要出手重罚张成勋的话,就必须要同时出手严惩关武元,若是梁辅臣想要放过关武元的话,就必须要同时放过张成勋! 张成勋固然是多了一项以下犯上的罪行,但相较于冒犯钦差的罪行而言,却也就微不足道了,若是梁辅臣表态不追究关武元与张成勋两人的冒犯钦差之罪,那么张成勋的以下犯上之罪也就同样不能重罚了。 …… 1820 今天出了一点事情,回家很晚,字数较少,大家见谅,明天会更新多些。 …… 第九百三十九章.飞上天的猪. …… …… 犹豫之际,梁辅臣还想到了更多事情。 他先是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赵俊臣的表情变化,没有发现任何迹象之后,又转目审视着关武元与张成勋二人。 梁辅臣自然是看得出来,赵俊臣的说法就是把关武元与张成勋二人的罪行绑定在了一起。 赵俊臣的这般做法,大约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想要搭救张成勋,二是故意针对关武元。 若是前者的话,就代表张成勋已经投靠赵俊臣了;若是后者的话,则是代表着赵俊臣与关武元之间有矛盾。 注意到关武元表情间的不可置信、以及张成勋看向赵俊臣的感激眼神之后,梁辅臣认为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也就是说,张成勋已经投靠赵俊臣了?所以赵俊臣才会不惜得罪关武元来出手搭救于他?看来赵俊臣已经在军队之中初步建立了自己的人脉,何漳是一个、张成勋则是另一个……从今往后,这两个人只怕是都不能重用了,否则赵俊臣的军中势力就要愈发不受控制! 不过,赵俊臣这次为了搭救张成勋,却是不惜得罪了关武元,倒也是我的一次好机会!趁着这次机会,我若是表达善意的话,关武元的立场与态度就会彻底偏向于我!到了那个时候,我就相当于是拥有了五万禁军援兵的支持,足以削弱赵俊臣的影响力、控制陕甘三边的局势了!” 暗思之际,梁辅臣心中终于有了决定,缓缓说道:“朝廷很快就会有下一步的大动作,如今正值用人之际,还需要保持将士们的锐意进取之心,你们二人也算是军功卓著的军中表率,所以老夫也会给你们一次待罪立功的机会,这次的事情就暂且按下,但若是下次再犯的话,老夫必将是新罪旧罪一同严惩,决不再有宽贷!” 说到后面,梁辅臣已是表情冷肃、语气严厉,尽显了钦差与阁臣之威严。 就这样,高高抬起的板子,最终只是轻轻落下。 听到了梁辅臣的决定之后,关武元与张成勋的表情倒是差不多,皆是有些复杂,既是心中有些不甘,又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甘是因为他们这次没能让对方付出代价,暗暗松了一口气则是因为他们自身也没有受到责罚。 最终,两人再次互瞪了一眼之后,同时是向梁辅臣行礼道:“多谢梁阁老的恩情,卑职感激不尽,今后必将是用心办事、不敢再犯!” 听到两人的表态之后,梁辅臣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梁辅臣的目光停在了关武元的身上,表情稍稍柔和了一些,吩咐道:“关指挥使,你安置好了禁军将士们之后,就前往总督府与我见面,我有事情要吩咐你!” 说完,梁辅臣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梁辅臣原本是想要专门为关武元举办一场庆功宴的,但因为关武元与张成勋的这场官司,如今也就没了这般心情,却是直接返回总督府了。 眼看着梁辅臣的离开,周围的文武官员们纷纷是跟随于后。 但赵俊臣并没有同时离开,反倒是走到了张成勋的面前,伸手拍了拍张成勋的肩膀之后,用一种责备的语气说道:“你这次太冲动了!身为军中将领,若是连最基本的隐忍都做不到,今后还能成什么大事?今天若不是我开口表态的话,你就必然是要多罪并罚,至少也是五十军棍的重惩,只怕是不死也残了!……总而言之,你今后做决定的时候,要多动动脑子,绝不能再这样莽撞了!我能救你一次,但不能一直救你!” 听到赵俊臣的责备之后,张成勋看向赵俊臣的眼神充满了感激涕零。 事实上,张成勋也知道自己与关武元发生直接冲突的话,必然是讨不到好处,他冷静之后也是心中一阵阵的后悔与后怕。 张成勋的性子或许是有些功利,但也是一个知恩图报之辈,否则他也不会因为堂兄的死讯而突然间失去理智了。 此前,张成勋主动投靠赵俊臣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寻找一个靠山罢了,他并不在乎这个靠山究竟是赵俊臣还是梁辅臣,所以他的忠心也是十分有限。 但经过了今天的事情之后,张成勋已是彻底归心于赵俊臣,再也没有任何的朝秦暮楚之意。 只见张成勋表情严肃的答道:“卑职多谢赵大人的出手搭救,若非是赵大人的仗义执言,卑职这次就算是能勉强保住性命,也必然是毁了前程!还请赵大人放心,卑职今后必将是引以为戒,再也不会这般冲动了!赵大人的恩情,卑职必当是结草衔环、至死不忘!” 赵俊臣轻轻点头,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同样是直接返身离开了。 转身离去之际,赵俊臣的心中有些叹息。 赵俊臣这一次固然是救下了张成勋的性命,但也让梁辅臣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张成勋今后也必然会受到“帝党”的打压,只怕是再也难以出头了。 在关武元与张成勋二人之中,赵俊臣原本是更加看好张成勋一些,毕竟张成勋是拥有真才实学的,不似关武元一般只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但如今因为这一场意外,扶持张成勋的计划已是夭折……所以,赵俊臣若是想要进一步渗透禁军的话,今后就只能依靠关武元了。 “只能是想办法把张成勋调出禁军了,禁军乃是德庆皇帝最看紧的军队,所有将领皆是与‘帝党’有密切关系,张成勋投靠于我的事情被梁辅臣察觉之后,他在禁军的仕途也就走到了尽头…… 但失之桑榆收之东隅,这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至少利用这件事情,梁辅臣就再也不会怀疑关武元的立场了,关武元固然是没什么本领,但禁军本身也是糜烂透顶,这般环境正是适合他的钻营之术,我若是全力支持关武元的话,渗透禁军的效果说不定还会更好一些……” 想到这里,赵俊臣转头向身后的许庆彦轻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许庆彦马上就转身离开了。 却说,就在赵俊臣主动与张成勋谈话之际,关武元就一直在旁边不远处等候着。 关武元原以为赵俊臣与张成勋的谈话结束之后,也同样会与自己谈话。 谁曾想,赵俊臣竟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这样直接转身离开了。 见到这般情况之后,关武元心中愈加惊慌,只觉得赵俊臣已经彻底抛弃了自己。 不论是赵俊臣暗中资助的巨额银子,还是落在赵俊臣手里的诸般把柄,关武元早就被赵俊臣彻底控制了,如今见到赵俊臣突然翻脸,关武元只觉得天塌了一般。 接下来,关武元就一直是如丧考妣的模样,即使是安排禁军将士驻营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满腹心事。 又过了半个时辰,关武元安置好了禁军将士之后,就依照梁辅臣的吩咐,赶到了总督府的附近,一路上依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许庆彦出现在了关武元的面前。 许庆彦走到关武元的身边,轻声吩咐道:“你去见梁辅臣之前,先随我去见一见赵大人,我家大人有事情要嘱咐你!” 听到许庆彦的说法,关武元顿时是眼睛一亮,只觉得事情出现了转机,连忙是跟在许庆彦的身后,从侧门进入了总督府,来到了赵俊臣的办公房间之中。 此时,赵俊臣正坐在书桌后面等待着关武元的出现。 见到赵俊臣之后,关武元连忙是下跪请罪道:“卑职有罪!卑职不该忽视赵大人的军令,卑职也不知道张成勋已经投入到赵大人的门下,卑职坏了赵大人的大事,但卑职绝不是故意冒犯……” 不等关武元说完,赵俊臣就已是挥手打断,道:“关将军,你当真是认为……我这次翻脸是因为伤兵与张成勋的事情?”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关武元不由一愣。 他这段时间思来想去、反复考虑,也只是想到了这两个原因。 最终,关武元垂着脑袋说道:“还请赵大人赐教一二,卑职愚钝,实在是想不明白。” 只见赵俊臣笑道:“你是我心目中最看重的军中心腹,与你相比之下,那些伤兵算什么,张成勋又算是什么……实际上,我这次之所以没有帮着你说话,反倒是一味偏向于张成勋,就是在梁辅臣面前做戏罢了!梁辅臣亲眼看了这场戏之后,你往后的好处可就大了!” 关武元愕然抬头,有些不明白赵俊臣的深意。 赵俊臣无奈摇了摇头,进一步解释道:“随着陕甘三边的战事告一段落,我固然是拥有了赫赫战功,但也是风头太盛,必然会遭到陛下与朝中各派系的忌惮,尤其是我这段时间插手兵权的事情,更是触犯了陛下心中的最大忌讳…… 现如今,梁辅臣全权主持陕甘军政,他是‘帝党’重臣,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若是让他见到我你二人太过亲近的话,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这般情况传到京城之后,你今后又要如何在禁军之中立足?所以,你我之间的关系,依然还需要保密,绝不能透漏出去!” 关武元终于是面现恍然之色,激动道:“原来如此,我就说赵大人绝不会轻易放弃我,原来这一切都是赵大人的深思熟虑,全是为了卑职考虑!” 赵俊臣再次笑着点头,继续说道:“如今在梁辅臣的心中,我与你之间已是有了矛盾,所以他为了抗衡我的影响力,今后必然会重用于你,你到时候自然是好处无数……你这段时间若是表现好些,甚至还能通过梁辅臣与兵部尚书王寿的门路,一举成为‘帝党’的核心成员,到了那个时候,陛下也一定会优先提拔你,说不定很快就要进入五军都督府、受封柱国了!” 关武元想到这般美好前景之后,顿时是愈加激动,连忙表示道:“还请赵大人放心,卑职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今后就算是受到‘帝党’重用,也依然是唯您马首是瞻。” 赵俊臣并没有理会关武元的表忠心,只是继续说道:“现如今,趁着你与梁辅臣见面之前,我这里有两件事情要提前通知你! 首先,是关于我手里的那份请功奏疏,我会把你列在请功名单的第四位,位于何漳与章晟德二人之后……其实,以你的功勋,即使是位列于仅次于我的第二位也说得过去,但我越是这般刻意的打压于你,陛下他就越会重赏于你,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关武元已经明白了赵俊臣的深意,连连点头道:“赵大人的良苦用心,卑职已是明白!赵大人您这是在提拔卑职!何漳与章晟德二人固然是名列卑职之前,但等到朝廷封赏之际,卑职的好处只会比他们更多一些!” 赵俊臣又是一笑,说道:“你明白这一点就好……至于第二件事情,则是朝廷很快就会出兵草原、收复河套了!到了那个时候,陕甘境内的各军将士就会成为先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何漳、张成勋他们都要受到梁辅臣的打压,但你却是截然相反、会受到梁辅臣的重用,所以这次出征草原的先锋主将,你就必然是不二人选了!” 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之后,关武元的一张枣红脸上顿时是吓得煞白。 出征草原、攻打河套,在关武元眼中就是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他自然是心中胆寒、谈虎变色。 见到关武元这般不争气的摇头,赵俊臣则是温言宽慰道:“放心吧,若是一项有败无胜的任务,我也不会安排你去!实际上,草原各部落已经中了我的调虎离山之计,等你作为先锋出征河套的时候,整个蒙古右翼都会是兵力空虚、毫无防范的状况!而你身为先锋之主将,这般情况下很容易就会收获军功,若是运气好些,说不定还能一举攻入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活捉蒙古右翼盟主乞颜!到了那个时候,你的风头之盛、名望之高,就要比我如今还要更胜三分了!” 说着,赵俊臣就把自己针对蒙古右翼的计划大致讲诉了一遍。 听完了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关武元的心中依然是有些胆怯,但脸上终于是恢复了血色。 趁着这次机会,赵俊臣又说道:“我估计梁辅臣他这次特意召你见面谈话,就是为了出征草原的事情,我担心你到时候会露怯,所以就在这里提前通知于你一声,你见到梁辅臣之后,一定要表现勇敢一些、态度坚决一些,这样的话,梁辅臣也会愈加的重视你、信任你! 哦,对了,还有你帐下的那个张成勋,确实是有些真才实学,但他如今已经暴露了与我的关系,在禁军之中的仕途也就走到了尽头,所以你出征草原的时候依然要重用于他,绝不能因私废公……放心吧,他如今只是一枚弃子而已,就算是立下了再多的军功,这些军功最终也只会落在你头上。” 关武元自然是明白张成勋的本事,也知道自己出征草原的时候离不开张成勋的帮助,连忙说道:“还请赵大人放心,经过今天的事情之后,张成勋已经不敢当面与我为难了!只要是我放下颜面与他说些好话,再假意许下一些好处,他必然是不敢懈怠。” 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叮嘱了关武元几句之后,就让关武元离开了。 关武元见到赵俊臣并没有抛弃自己、依然把自己视为心腹之后,也就不见了此前如丧考妣的样子,恢复了一贯的装模作样,离开房间的时候也是挺直了腰身。 却说,关武元离开了房间之后,赵俊臣看着关武元的背影,突然说道:“一头猪就要飞上天了!” 旁边的许庆彦不由一愣,问道:“少爷,你这句话是何意?” 赵俊臣悠悠道:“我曾经听过这么一句话——只要站在风口,就算是一头猪也能飞上天!现如今,这个关武元既是拥有我为他的安排好的路线、创造好的环境,又很快会得到‘帝党’的大义身份与资源投入……呵!我与帝党的明暗支持,自然就是这处风口了,而关武元这个不学无术的绣花枕头,岂不正是那头站在风口处、眼看就要飞上天的猪吗?” 想到关武元因为养尊处优而大腹便便的模样,许庆彦连连点头道:“还真像是一头猪,这个关武元的运气也太好了!按照少爷你的计划,再加上梁辅臣的鼎力支持,他今后说不定真的可以立下不世奇功!” 赵俊臣的表情间满是感触,说道:“是啊,他确实是运气好,他的位置、他的时机,都是恰到好处!哈哈,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一个色厉内荏、装模作样之辈,说不定就要成为举世闻名的大英雄了,还真是有些讽刺!” 许庆彦犹豫了一下,问道:“少爷你就不怕他今后会背叛吗?若是他从‘帝党’那边得到了更多好处,说不定就会出现异心!” “猪不会飞,只是借助风力罢了!”赵俊臣悠悠道:“我既然能让他飞上天,就能让他狠狠跌下去、摔成一滩血泥!” 与此同时,总督府正堂内,梁辅臣召见了关武元。 就像是赵俊臣的推测一般,梁辅臣这次召见关武元谈话,主要是为了出征草原的事情。 何漳是赵俊臣的人,梁辅臣自然是不敢重用,各镇总兵也同样是不值得委以重任,“卫国军”的规模太小,并不能发挥太大的作用,所以关武元也就成为了先锋主将的最佳人选。 却说,梁辅臣先是向关武元解释了出征草原的计划之后,然后就问道:“这次出征草原、收复河套,陕甘境内的各军将士必然是要成为朝廷的先锋,我想要让你来担任先锋之主将,关将军可敢承担这般重任?” 若是事先没有得到赵俊臣的通知,关武元这个时候必然是要露怯,说不定就要闹出一些笑话。 但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之后,关武元却是一副责无旁贷、一勇当先的模样,只见他刻意模仿着戏文里关羽的作派,一双丹凤眼微微睁开,表情间满是信心十足的冷傲,扬声说道:“卑职自然是当仁不让!这般国战,就算是梁阁老不用卑职,卑职也会主动请命!” 见到关武元毫无惧色,梁辅臣满脸欣慰,道:“关将军不愧是禁军的魁首人物,只凭这份勇气与担当,就已是不负盛名了!这确实是一场国战,等到这场国战结束之后,我必将在陛下面前全力举荐关将军!” …… 1920 …… 第九百四十章.督抚齐至. …… …… 对于一名官员而言,“权”、“势”二字缺一不可。 权,是明面上的地位与决定力; 势,是现实中的潜在影响力。 若是有“权”而无“势”,就必然要变成傀儡、被人架空,若是有“势”而无“权”,也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能有效的保障利益。 此前,梁辅臣身为全权钦差大臣,“权”固然是有了,但因为赵俊臣的威望太高、势力太强,花马池营的大多数官员皆是要看赵俊臣的眼色行事,却是有权无势的尴尬局面。 这般情况下,梁辅臣也是表现低调,并没有强行与赵俊臣争抢风头,反倒是表现出了一副从善如流、虚怀若谷的模样,一切事情都是与赵俊臣共同商议着决定,给予了赵俊臣足够的尊重,颇有些和平过渡的意思。 但这一天,梁辅臣与关武元见面谈话之后,两人可谓是一见如故,关武元更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他与他麾下的五万禁军援兵从今往后将会毫无保留的全力支持梁辅臣。 见到了关武元的这般表态之后,梁辅臣顿时是心中大喜,只觉得底气充足了许多。 自那以后,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里,梁辅臣的态度也就悄然间发生了变化,他的作风渐渐变得独断了起来,许多事情也不再询问赵俊臣的意见,并且是利用各种手段为自己树立威望。 对于梁辅臣的这般变化,赵俊臣早有预料,也是乐见其成。 说根到底,赵俊臣已经提前为陕甘三边规划好了未来方向,梁辅臣的诸般决断,也只是按照赵俊臣所制定的路线前进罢了,实际上就相当于给赵俊臣打下手了。 更何况,梁辅臣的办事能力很强,眼光、手段皆是不缺,许多方面还要更强于赵俊臣,陕甘三边的一些事情交给梁辅臣来处理,赵俊臣也很放心。 就这样,在梁辅臣的主动争取、赵俊臣的顺势退让之下,陕甘三边的军政大权逐步移交到了梁辅臣的手上。 至此,梁辅臣终于是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全权钦差大臣。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但赵俊臣也没有闲着,把明面上的权力转交给了梁辅臣之后,赵俊臣依然还有一些暗地里的事情需要处理。 或者是进一步整合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在陕甘境内所建立的人脉与各项收益; 又或者是利用赈济灾民的名义,把那些不愿意返乡的灾民,分别安置到自己的各地田庄之中; 再或者是不断接见陕甘境内的各位封疆大吏、文武官员,暗中进行各种利益交换; 尤其是最后这一件事情,让赵俊臣获利颇多。 这几天以来,因为赵俊臣的召集令,各地的文武大员们纷纷赶到了花马池营。 河东巡抚吴敏、河西巡抚张文辉、陕西巡抚章德承,以及他们辖下的三司主官; 甘肃军镇的镇守总兵金虎原、宁夏军镇的镇守总兵、榆林军镇的镇守总兵王源、固原军镇的镇守总兵方振山,再加上延绥、神道岭、兴安、凉州等等重要防区与关隘的总兵与指挥使…… (注:在明朝,镇守总兵与总兵的地位不同,只有九大军镇的总兵才被称为镇守总兵,一些重要防区与关隘的主将也有总兵职衔,但权力较之镇守总兵大有不如;而在陕甘境内的几处军镇之中,则是以甘肃与固原两大军镇的防区最大、实力最强。) 一时间,花马池营内竟是汇聚了二十余位封疆大吏。 这些文武大员抵达了花马池营之后,大都是第一时间拜访赵俊臣,梁辅臣则是屡次遭到了无视。 这不仅是因为赵俊臣如今的声望太高、风头太劲,更是因为赵俊臣手里的那份请功名单,至今依然是迟迟未能确定的缘故。 赵俊臣一举全歼了十万蒙古联军之后,赫赫战功可谓是百年罕见,朝廷必然会封赏全体有功官员。 所以,这份请功名单,也就变成了所有官员眼里的一块香饽饽。 简而言之,任何官员只要是名列其中,哪怕只是被稍微提了一下名字,就一定会得到大量好处,即使是不能立刻官升一级,至少也会记功一次、今后优先提拔。 这样一来,各地的文武大员们赶到花马池营之后,自然是迫不及待的纷纷跑到赵俊臣面前争取好处,就好似一群苍蝇闻到了臭肉一般。 当然,在赵俊臣率军全歼蒙古联军期间,陕甘境内的绝大多数官员都没有发挥任何作用,甚至还有很大一部分官员拖了后腿,按理说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加入到请功名单之中。 但在众位封疆大吏眼中,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赵俊臣也不是一个固执古板之辈,事实上赵俊臣的态度很是友善随和,只要是他们交给赵俊臣的好处足够多,赵俊臣也很乐意在请功奏疏之中添上一个名字! 就这样,将士们用性命换来的一场胜利,最终却是演变成为了高层官员们的一场分功盛宴! 许多将士在战场上牺牲性命,最终只是换来了区区五十两银子的抚恤,但这些封疆大吏们则是什么事情都没做,就轻易获得了数以百倍计的好处。 这一天的上午巳时,赵俊臣出面接见了凉州总兵蔡和。 凉州距离花马池营的路程最远,所以蔡和也是最后一位抵达花马池营的陕甘高层官员。 蔡和也知道自己来晚了,所以他赶到花马池营之后,就连休息都顾不上,直接给赵俊臣投了名帖,想要尽快与赵俊臣见面。 收到名帖之后,赵俊臣也很快就接见了蔡和。 依然是赵俊臣的办公房间之中,见到一身风尘仆仆的蔡和,赵俊臣点头道:“蔡将军从凉州一路赶来,实在是幸苦了,你来到花马池营之后,可有去拜见梁阁老?” 蔡和是一个身材高瘦、表情冷厉之辈,但他在赵俊臣面前却是保持着足够的谦卑,低头陪笑道:“卑职赶到花马池营之后,就第一时间赶来这里拜见赵大人,却还没有顾得上去拜见梁阁老。” 赵俊臣眉头微皱,说道:“这样可不好,毕竟梁阁老才是花马池营的正主,蔡将军没有第一时间拜见梁阁老,这般消息传出去之后,只怕会引来不少非议。” 蔡和连忙解释道:“卑职当然也是尊敬梁阁老,只是卑职前几日收到了渭水大捷的消息之后,就一直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赵大人的这般赫赫战功,当是我朝第一功臣,让卑职的心里面更是十分崇拜,所以卑职赶到花马池营之后,就忍不住想要尽快见上赵大人一面,以表达卑职心中的崇敬之意!”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你倒是会说话。” 蔡和则是拍着胸脯说道:“卑职是个憨人,说得都是真心话。” 表态之后,这位“憨人”的眼睛里却是闪烁着精明光芒,从怀中掏出了一份礼单,再次笑道:“钦差大人的不世奇功,自然是应该举国相庆,这是卑职的一点心意,也是一份贺礼,还望赵大人笑纳。” 蔡和的这般表现,赵俊臣早已是见惯了,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是扭头向着自己身边的许庆彦点头示意。 得到赵俊臣的示意之后,许庆彦从蔡和的手里接过了礼单,然后又转交给了赵俊臣。 赵俊臣随意的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份礼单之中罗列了一大堆的贺礼,包括了一万两银子的贺银、两樽夜光杯、以及一套唐代末期的瓷器。 见到这份礼单之后,赵俊臣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说道:“说起来,我这次之所以能够全歼蒙古联军,也有蔡将军的一份功劳……” 说话之际,赵俊臣的表情略有沉吟,思考着自己应该如何编造蔡和的功劳,片刻之后终于有了灵感,说道“恩……是这样的,若不是蔡将军的积极配合、主动出击,改变了蒙古联军的入侵路线,蒙古联军也未必就会一头撞进我的重重包围!所以,蔡将军虽然是没有直接参与到战事之中,但也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与功绩,我一定会在请功奏疏里向朝廷提及这一点的。” 蔡和咬牙放血给赵俊臣送来这样一份重礼,自然是为了把自己的名字添入请功名单之中,如今见到赵俊臣这般好说话,顿时是大喜过望。 于是,蔡和连忙是肃容道:“卑职不敢居功,为了赵大人的歼敌大计,这一切都是卑职应该做的。” 说话之际,就好似这一切真有其事一般。 见到蔡和这般厚脸皮的表现,许庆彦下意识的撇了撇嘴角。 接下来,赵俊臣与蔡和谈了几句闲话之后,然后就让蔡和离开了。 这般流程,这几天已经发生了十余次,赵俊臣也是非常熟悉。 却说,等到蔡和离开了房间之后,许庆彦却是面现不屑道:“这个凉州总兵蔡和,当真是如同传闻中一般是个厚脸皮,也如同传闻中一般吝啬……咱们这些日子以来,总计收到了二十一份礼单,其中就要以蔡和的这份贺礼最不值钱了!他的这些贺礼加起来也就值个两三万银子,就这样让他加入请功名单之中,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赵俊臣却是毫不在意,说道:“官场之上,你就不要怕别人占咱们便宜,也不要怕自己欠下别人的人情,他今日占了便宜,明日就要还人情,这人情往来之间,一条人脉就搭建起来了……相较于这些人脉,些许银子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许庆彦则是表情严肃道:“少爷你不管账库,当然是说得容易,咱们的各项计划,一个个全都是吞金兽,许多时候为了尽快见到成效,也就放弃了许多唾手可得的好处,咱们府里已经入不支出好些日子了,若不是时常有些外财收入,只怕是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赵俊臣摇头失笑,说道:“你呀,就是个守财奴的性子……你也不想想,若不是那些像是吞金兽一般的各项计划,咱们哪里能有这么多的外财入手?只要是这些计划顺利进展下去,咱们的外财也只会越来越多。” 而就在赵俊臣教导许庆彦的时候,房门外响起了苏西卿的禀报声。 “启禀赵大人,梁阁老得知了凉州总兵蔡和赶到花马池营的消息之后,就传令花马池营内的所有三品以上官员赶去总督府,您也在受招之列,说是朝廷那边传来了最新旨意。” …… s:这一次恢复更新,虫子的决心很大,不想让大家再次失望了。 但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按照原定计划,虫子的下一个目标是连续更新30天。 然而,爷爷明天过生日,虫子必须要回老家一趟,仅是路上开车就需要三个小时以上,未必能有时间码字,回家之后也未必还有精力。 说不定就要断更,怎么办? 聪明如虫子,当然有办法解决,把一个大章节拆成两个小章节,问题不就解决了? 所以,19530! …… 第九百四十一章.最终的决定. …… …… 听到朝廷传来了新圣旨的消息之后,许庆彦顿时是兴奋了起来,连忙问道:“难道是朝廷传来了封赏少爷的圣旨?”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却是轻轻摇头,说道:“绝不可能,从渭水战事结束至今,仅仅是过去了十天时间,朝廷即使是已经议定了我的封赏,封赏圣旨也绝不可能这般迅速的传到花马池营。” 花马池营与京城之间,距离长达两千三百余里,不仅是路途遥远,道路环境也是极为险峻,要多次穿过火筛入寇的交战范围,稍不走运就会遇到南下劫掠的蒙古骑兵,更还包括了大量的崎岖山路,稍有不慎就会扭伤马蹄,甚至是跌落山谷。 花马池营若是想要向京城中枢传送消息,即使是信使们一路上换马不换人、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耽搁,也至少需要七八天时间才能赶到京城,京城中枢若是想要给花马池营传达命令的话,因为京城信使大都是选择绕远路走官道的缘故,消耗时间往往还要更多一些。 更何况,朝廷中枢的决策效率并不算高,经常是需要许多时日的激烈争论才能做出决定。 所以,京城中枢与花马池营之间的消息传递,有着极为明显的滞后与延迟,这种情况让赵俊臣一度很不适应。 根据赵俊臣的估算,朝廷若是有封赏旨意的话,只怕是还要再等七八天时间才能收到消息,传旨的大臣目前也许只是刚刚离开了北直隶范围而已。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许庆彦的表情有些失望。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赵俊臣荣耀加身的那一刻了,也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陕甘三边返回京城中枢。 看到许庆彦表情间的失望之后,赵俊臣再次摇头,肃容说道:“早在二十余天之前,我曾向朝廷中枢送去一份密疏,提到了朝廷出兵收复河套的事情……依照时间估算,这一次的圣旨应该是朝廷已经有所决定了,这件事同样是至关重要、影响深远,却是不可怠慢。” 说完,赵俊臣已是站起身来,迈步向外走去。 当赵俊臣来到了总督府大堂之后,却发现陕甘境内的诸位文武大员们已经到齐了。 见到赵俊臣的出现,众位文武大员们连忙是纷纷起身见礼,表现颇为热络,但赵俊臣则是不动声色的向着众人点头,然后就在主位右侧落座,依旧是一副沉思模样。 很快的,梁辅臣也同样是现身于总督府正堂之内。 见到梁辅臣的出现,众位文武官员们也同样是纷纷起身行礼,但他们的态度较之于此前见到赵俊臣的时候,却是要明显冷淡一些。 在此期间,赵俊臣偷眼打量着梁辅臣的神情变化,发现梁辅臣的表情依旧是充满了肃穆之意,但又隐隐有些兴奋激动之意难以遮掩,也就让赵俊臣对于朝廷的最终决定有了推测,不由是心中一定。 却说,梁辅臣来到总督府正堂之后,就表现出一副雷厉风行的态度,直接说道:“众位同僚,本阁这里刚刚收到了朝廷的最新圣旨!” 说完,梁辅臣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明黄色卷轴。 见到梁辅臣拿出圣旨之后,包括了赵俊臣在内,正堂内所有官员连忙是下跪听旨。 梁辅臣展开圣旨后,扬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蒙古各部百余年来不知敬畏,屡次南下劫掠汉人百姓、冒犯我朝之天威,西北官民皆是深受其苦!朕已决定,将是毕其功于一役,出兵草原、惩戒蒙古右翼各部、一举收复河套平原,彻底终结陕甘边防之百年隐患! ……在此期间,由全权钦差大臣梁辅臣负责主持一切边防与出征事宜,原钦差副使赵俊臣改为全权钦差副使,协助梁辅臣处理陕甘境内所有军政之事宜…… ……陕甘境内之各军将士,当是今次出征草原之先锋,具体安排交由梁辅臣与赵俊臣二人共同决定…… ……陕甘将士出征草原之际,亦有朝廷之全力支援……朕已传旨,四川白杆军、湖南六营三军,将会于近日赶至陕甘境内支援……所需军粮、军饷,皆无上限…… ……国战之事,当是百年之基,朕心甚切,还望陕甘诸臣同心协德、不遗余力,钦此!” 梁辅臣读完了这份圣旨之后,满堂官员顿时是一阵哗然。 朝廷一改从前只是被动防御的作风,突然间要主动出征草原,这件事情自然是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有些人兴奋莫名、有些人面现忧色,有些人蠢蠢欲动,还有些人则是不知所措,反应各有不同。 这份圣旨的内容很多,但在赵俊臣的眼里,唯有三件消息值得自己重视。 其一,是朝廷中枢终于是有了准信,答应了自己的提议,做出了收复河套的决定,所以赵俊臣的许多布置也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发挥作用了。 其二,则是自己从一个只是负责赈灾的钦差副使,变成了一个可以插手一切军政事宜的全权钦差副使,虽然赵俊臣很清楚自己的这个身份并不能长期保留,但这般身份变动也透漏出了朝廷的底线与态度,以及这一次对自己的让步。 其三,则是朝廷中枢这一次的决心很大,不仅是调动了各地兵力纷纷赶到陕甘境内支援,更还投入了大量的银粮资源,甚至表达了所耗粮草饷银没有上限的态度! 这也就意味着,赵俊臣这些年来为朝廷国库所积蓄的薄弱家底,很快就要消耗一空了。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意味着赵俊臣今后的庙堂地位愈加稳固了。 但这也是一项危机。 因为,随着小冰河时期的逐步临近,国库的家底被消耗一空之后,就意味着朝廷今后若是再出现大范围的天灾,就再也没有任何赈济之力了——到了那个时候,出现流民之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任何读过史书的人都会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历朝之国乱,皆是始于流民! 简而言之,在赵俊臣的促动之下,朝廷中枢已经走在了危险的钢索之上。 从今往后,只要是一脚踏空,包括赵俊臣在内,所有人都会身受重伤! …… s:爷爷的寿宴结束之后,父母提出想去老家附近的景点游玩,虫子思及自己已经很久没陪伴他们了,当然是不能拒绝……但这样一来,回家之后已是临近晚上十点,比预期还要更晚许多。 幸好是虫子昨天机灵,留下了一点存稿,否则今天就要再次进宫了。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短小精干的两千字微型章节。 进度条:2030 …… 第九百四十二章.暗中争锋. …… …… 简而言之,为了自己下一步的计划,赵俊臣如今颇是有些以明朝国运为赌注的嫌疑。 当然,赵俊臣的赌性并不算重,也从来都不会把自己的未来命运寄托在运气之上,他的每一项决定都是经过了充分考虑与反复推演。 更何况,赵俊臣如今也称得上是依附于朝廷的一只蛀虫,一旦是明朝这颗老树轰然倒下,赵俊臣本身也不会落得任何好处。 所以,为了应对未来可能会出现的诸项危机,赵俊臣已是暗中准备了许多方案。 与此同时,赵俊臣的这般做法,也是迫不得已。 因为,走到了目前这一步之后,赵俊臣的位置已经变得有些尴尬了。 在此之前,赵俊臣只是德庆皇帝眼中的一头养肥就宰的肥猪、一个用完了就要被嫌弃的夜壶、一枚吸引民怨的棋子,一个新皇登基之后就要杀之立威的猴子,今后注定会是兔死狗烹的结局。 赵俊臣一直都在极力抗争着这般命运,但这般命运也有它的好处,那就是——至少在新皇登基之前,赵俊臣并不会遇到任何危险,德庆皇帝对于他的一些小动作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赵俊臣陷入危机的话,德庆皇帝甚至还会主动出手相助。 考虑到德庆皇帝的身体状况,赵俊臣至少可以保证自己十年时间的安全无忧。 但如今,随着赵俊臣一举全歼了蒙古联军,更还策划推动了朝廷出兵收复河套的大计,他的权势与威望大为增涨之余,也就彻底失去了曾经的缓冲时间,他在德庆皇帝眼中的定位更是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赵俊臣太年轻了,又有着与年纪完全不相配的权势与手段,似乎还是一个野心勃勃之辈,所以他也就变成了德庆皇帝眼里的一个威胁,一个足以动摇朱家江山的隐患! 这般存在,对于德庆皇帝而言简直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以德庆皇帝的性子,自然不会容忍赵俊臣继续发展下去,也不会刻意再等到新皇登基的时候,从今往后只要是赵俊臣稍是露出破绽、又或者是稍微显出颓势,就一定会遭到德庆皇帝的翻脸无情。 别看赵俊臣如今也算是权重位高、声望高涨,但若是德庆皇帝刻意针对、大肆攻击的话,赵俊臣依然是毫无还手之力。 这般情况下,出于短期考虑,为了防止德庆皇帝急不可耐的打压,朝廷国库的钱粮绝不能太过充足!也唯有朝廷财政周转不灵的时候,赵俊臣才能体现出自己不可或缺的价值与作用,即使是德庆皇帝也不敢随意出手打压。 与此同时,出于长远考虑,为了抵抗德庆皇帝今后必然会出现的敌视与攻击,赵俊臣就必须要连续不断的拿出耀眼政绩,不断的增加国库收入、改善朝廷财政,也同时增加自己的政治资本与朝野声望,让德庆皇帝无法找到翻脸与打压的理由。 这两项目标,可谓是南辕北辙、截然相反。 一旦是朝廷的钱粮状况出现了明显改善,赵俊臣就会失去作用,引来德庆皇帝愈加迫不及待的出手剪除;一旦是朝廷的钱粮状况迟迟不能出现明显改善,赵俊臣也同样是失去了价值,依然会引来德庆皇帝的打压与针对。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大概就是指赵俊臣的目前状况了。 所以,赵俊臣唯有从两方面同时下手,一方面是不断增加朝廷的国库收入,继续证明自己的作用与价值,一方面是想办法增加朝廷财政的消耗与支出,让朝廷钱粮一直处于入不支出的状况,保证自己的不可或缺。 关于前者,赵俊臣一直都在做,川盐开发、商税整顿、农业改革、以及未来的合并南京六部、剪除各地王室势力等等,都会在未来几年时间内明显改善朝廷的财政状况。 关于后者,赵俊臣也同样在做,这一次赵俊臣极力推动朝廷出兵收复河套,就是出于这般原因!诸般出于一片公心的表现,也只是一种伪装罢了。 时至今日,赵俊臣已经为朝廷营造出了大好局势,所以赵俊臣毫不怀疑朝廷收复河套的计划可以成功。 但这件事情的真正麻烦,却是要等到朝廷成功收复河套之后才会逐步出现——百姓移边之后的安置问题,边军驻防之际的修建卫城、大面积开垦农田期间所需的农具与种子,这些事情皆是要消耗天量的银钱与粮草。 可以说,仅是这些善后事宜,就足以抵消朝廷今后三五年的财政收入。 所以,赵俊臣也就为自己再次争取到了三五年时间的缓冲期。 此前,赵俊臣认为朝廷中枢与德庆皇帝十有八九是抵挡不住开疆扩土的诱惑、极有可能会同意出兵收复河套的计划,但这件事情终究是存在一定的变数,所以赵俊臣的心情也一直是有些悬着。 实际上,赵俊臣早就做出了决定,一旦是朝廷不同意出兵收复河套的事情,他就会强行推动这项计划,让生米做成熟饭。 这也是赵俊臣知道了朝廷传来新的圣旨之后,就一直是神情严肃的原因。 此时,听完了圣旨内容之后,赵俊臣的心情顿时是放松了许多。 于是,赵俊臣领旨谢恩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端起一杯茶茗轻轻饮着,顺便是冷眼旁观着总督府正堂内的众人表现。 梁辅臣宣读了圣旨之后,顿时是掀起了一阵哗然与混乱。 有些官员因为赵俊臣这次全歼了蒙古联军的辉煌战绩,认为蒙古人的战力低下,只是虚有其表罢了,不由是心中轻视,认为自己迎来了一次大展拳脚、获取军功的大好机会,纷纷是神情振奋、积极请战。 还有些官员的畏战情绪已是根深蒂固,即使是见证了赵俊臣的赫赫战功之后,也不能扭转想法,一个个皆是表情不安,他们缩着身子,鼻观口、口观心,生怕自己会引起梁辅臣的注意、被派到草原上送死。 另有一批官员拥有一定的眼光见识,即是见到了机遇,也是看出了危机,不由是有些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却是有些按耐不住,七口八舌的提出了一些异议与顾虑。 这般情况下,场面不由是有些混乱。 梁辅臣却是一个立场坚定、自有主见之辈,见到场面渐渐失控之后,顿时是表情冷肃的大声喝到:“肃静!……你们都是封疆大吏、朝廷重臣,这里是三边总督府,又岂能像是民间菜市一般喧闹?成何体统!” 说完,梁辅臣转目环视着众位文武官员,然后又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我们是朝廷的臣子,手里拿着朝廷的俸禄,既然是朝廷中枢已经下达了旨意,我等自然是要遵旨办事!所以,本阁不希望再听到有任何人提出质疑,也不想看到有任何人退缩怯步!从现在开始,这里只需要讨论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何完成陛下的旨意,出征草原、收复河套!” 因为被马匪绑架的事情,梁辅臣的威望大受打击,但他毕竟是钦差大臣、朝廷阁老,见到他的强硬表态之后,总督府正堂内的众位文武官员顿时是不敢再有喧哗,也不敢再是提出任何异议。 见到众人的顺从表现之后,梁辅臣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问道:“依照朝廷的命令,这一次将是由陕甘境内的各军将士担任出征草原的先锋,这项任务至关重要、不容有失,各位大人皆是陕甘境内举足轻重的文武大员,可有什么想法与计划?” 在梁辅臣想来,这里的绝大多数官员都是初次得知朝廷要出兵收复河套的事情,仓促间绝不可能提出多少有用的意见,即使是偶尔提出一些想法,也必然会有明显缺陷。 这般情况下,只要是梁辅臣拿出了赵俊臣精心准备的那份计划之后,就必然会让众位官员惊为天人,到时候梁辅臣的威望也会大为高涨。 这般做法,显然是窃取了赵俊臣的功绩,可谓是手段卑劣,但梁辅臣却是毫不在意。 梁辅臣的性格固然是有些刚正,但也绝不是一个迂腐之辈,只要是这般手段可以增涨自己的威望,顺便是打压赵俊臣的影响力,梁辅臣就绝不会拒绝。 对于梁辅臣而言,他的底线只有两条而已,一是朝廷的利益不能受损,二是自己的忠心不能动摇,除了这两条原则之外,梁辅臣也算是一个不折手段之辈,这是他与太子朱和堉的本质不同,也是他能够走到今天的重要原因之一。 然而,一直稳坐钓鱼台的赵俊臣见到梁辅臣的这般表现之后,也很快就猜出了梁辅臣的心思。 赵俊臣并不是一个大度之辈,他这段时间虽然是不会主动与梁辅臣争抢风头,但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梁辅臣窃取自己的功劳。 于是,赵俊臣嘴角闪过了一丝冷笑,又向着固原总兵方振山打了一个眼色。 方振山的性子玲珑剔透,见到赵俊臣的眼神示意之后,很快就想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 听到梁辅臣的询问之后,就在众位官员纷纷陷入沉默之际,梁辅臣正准备说出赵俊臣的计划,方振山突然开口道:“说起来,朝廷出兵收复河套的事情,赵大人在很早之前就曾提及过……依照卑职的猜测,朝廷如今突然间决定要出兵收复河套,也是因为赵大人向朝廷提议的缘故吧?” 随着方振山的这一番话,总督府正堂内众位官员的目光纷纷汇聚在赵俊臣的身上,梁辅臣的表情则是有些难看。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赵俊臣则是一副智珠在握、成竹在胸的模样,脸上挂着了然一切的笑容,缓缓点头道:“正是如此!当初,蒙古联军被拖在阶州城下屡屡不能建功之后,我就想到了今日的局面,认为朝廷大军有机会形成包围、全歼蒙古联军!到了那个时候,蒙古各部就会元气大伤,也正是朝廷出兵收复河套的大好机会,就向朝廷送去了一份密疏提议此事,时至今日终于是得到了朝廷的同意。” 说到这里,赵俊臣换了一副大义凌然的表情,又说道:“一旦是朝廷收复河套的计划能够成功,西北防线就会推进到草原深处,陕甘三边就会成为大后方,困扰朝廷多年的火筛入寇也就会彻底解决,到时候不仅是陕甘百姓们可以安居乐业,咱们这些官员也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建立功业,甚至是留名史册,岂不是一件大好事?” 赵俊臣的这般说法,就是想让众位官员皆是可以明白一件事情——等到朝廷顺利收复草原之后,在场的所有官员都会成为有功之臣,而这一切机会都是赵俊臣为他们争取到的。 并且,这一番话传出去之后,赵俊臣的朝野声望也会再一次的高涨。 果然,听到了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之后,在场的众位官员纷纷是争先恐后的大声称赞、歌功颂德,许多原本是畏敌如虎的官员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表态之后,思及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的丰功伟绩、传奇战绩,不由是增添了几分信心,态度也变得积极踊跃了起来。 一时间,梁辅臣再次遭到了众位官员的忽视,他见到赵俊臣趁机为自己捞取声望的举动之后,表情也变得更加难看。 偏偏,赵俊臣的说法也是事实,所以梁辅臣也不能阻止这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赵俊臣的威望再次高涨。 这个时候,方振山则是表情夸张的赞叹道:“原来赵大人与蒙古鞑子交战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这般眼光之长远敏锐,只怕是当世少有人及了!” 然后,方振山满脸的虚心求教,又问道:“既然赵大人您早就预料到了今日之局面,一定是心中早就想好了收复河套的全盘计划了吧?” 赵俊臣依然是一副洞若观火的睿智模样,点了点头后,淡然道:“这般重要的事情,既是关系到数千万百姓的福祉,也关系到朝廷官军的军功与性命,我这里自然是想好了全盘计划。” 说完,赵俊臣就把自己的调虎离山之计详细讲诉了一遍。 这般计划,一环紧扣一环,可谓是绝妙至极,即使是梁辅臣当初得知这般计划之后也是忍不住连连赞叹,就更别说是总督府正堂内这些文武大员了。 当他们发现赵俊臣的计划一旦是顺利达成之后,朝廷出兵草原收复河套的阻碍与危险皆是将会大幅降低,他们身为先锋的前期收获则是大幅增加,天赐良机就在眼前,顿时是情绪激动了起来。 就这样,梁辅臣预计中的语惊四座、惊为天人的场景,这一刻确实是出现了,但这一切风光却是尽数归到了赵俊臣的身上。 …… 20530! 凌晨左右还有一更。 另,感谢莱纳龙特的一千元打赏,让虫子的本月稿费瞬间增加了五成,感激不尽、愧不敢当。 话到这里,就顺便说一下,这本书大约还有五百余位读者坚持正版订阅,因为起点已经放弃本书的缘故,没有任何推荐位,也基本没有新读者,成绩自然是一言难尽。 这一切都是虫子的自作自受,所以虫子恢复更新之后,就从来没有向大家索要过订阅与打赏之类,成绩再烂也要自己咬牙撑着……虫子只希望自己认真写完这本书之后,说一句“我没有辜负你们的等待与坚持”。 经常见到大家讨论“这本书成绩太烂的话虫子会不会坚持”的问题,这是最后一次回答,所以请大家安心。 …… 第九百四十三章.请命与交易. …… …… 为了今后的某项计划,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有意识的撩拨梁辅臣的心头怒火,前几日的刻意让权只是一种欲扬先抑的手段罢了。 这个时候,正是梁辅臣心里最为重视的场合,赵俊臣突然间的表态发难,效果自然是要比平日里的几句含沙射影要强得多。 如今,先是窃取赵俊臣功绩的计划受挫,又被赵俊臣抢走了所有风头之后,梁辅臣果然是有些表情阴沉。 然而,梁辅臣不愧是当朝阁老、“帝党”重臣,很快就再次恢复了平静,缓缓说道:“本阁抵达了花马池营之后,赵大人就向本阁详细讲诉了这项计划,经过本阁与赵大人这几日的反复探讨与完善之后,这项计划确实是大有可为……若是各位大人没有不同意见的话,依本阁看来,咱们这次不妨是就依照这项计划行事。” 暗示了自己也有发挥作用之后,梁辅臣再次转目环视着众位官员,等待着他们的表态。 很快的,梁辅臣就得到了众位官员的热烈回应! “这项计划可谓是妙到巅峰,更是出自于赵大人……与梁阁老之手,下官自然是想不到更好的主意!” “构思紧密、一环扣一环!下官认为,以目前局势来看,恐怕是不会有更好的计划了!” “哈哈,不过是利用了区区二十万石粮草,就让蒙古右翼与准噶尔汗国自相残杀,让他们狗咬狗,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卑职太喜欢这个计划了!” “这项计划极大的减少了我军收复河套的损伤、阻碍、与时间,也营造出了最好的局面,赵大人的神机妙算……哦,还有梁阁老的思虑周全,下官只能是心中叹服!” 为了这项计划,赵俊臣已是准备多时,幸苦构思了好些日夜,还包括了上百次的推演与斟酌,可谓是禅思竭虑,总督府正堂内的诸位官员之中,虽然也有眼光高明、智慧卓绝之辈,但仓促间也绝无可能想到更加高明的计划。 更何况,这项计划不仅是降低了收复河套的难度与损耗,更是让陕甘境内的文武官员们独占了最大的好处! 按照赵俊臣的这项计划,陕甘各军作为朝廷先锋出征河套之际,蒙古右翼各部的军队已经被调虎离山,追击巴根与准噶尔骑兵去了,趁着河套平原兵力不足、防备空虚的机会,陕甘各军轻易就可以收获最大的战果;再等到蒙古右翼的军队回过神来、发现了河套平原的变故之后,朝廷的各地援军也会纷纷赶到,帮助陕甘境内的各军一同抵挡反扑。 这样一来,陕甘各军的收获最大、风险最小,在场的众位文武官员自然是占尽了便宜,所以他们就算是想到了更加稳妥的计策,这个时候也绝不会提出来。 就这样,众位官员纷纷是再次赞扬与称颂了赵俊臣的这项计划,皆是表示自己毫无异议。 当然,众位官员这一次交口称赞之际,也顺带捎上了梁辅臣,但也只是顺带而已,诚意与态度完全不同。 见到众位官员的这般表现,梁辅臣好不容易才按耐住了心中怒火。 按理说,梁辅臣毕竟是当朝阁老、钦差大臣,绝不应该受到这般冷遇,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是赵俊臣一直都在“尽力遮掩”,梁辅臣遭遇马匪绑架的事情依然是传开了,陕甘境内的所有高层官员皆是知道了消息,这件事极大的打击了梁辅臣的威望,让众位官员下意识的生出了轻慢之心。 若仅是如此的话,众位官员至少也会保持着表面恭顺,偏偏梁辅臣身边还有一个表现耀眼、战功赫赫的赵俊臣,赵俊臣的身份地位稍逊于梁辅臣,但威望与势力却要强上许多,也就被众官员视为一根更粗的大腿,自然是时刻紧抱、不敢轻放。 当然,这也是因为众位官员还不知道赵俊臣很快就要返回京城的缘故,若是他们得知了这般消息的话,只怕也会换一种态度。 梁辅臣也明白众位官员的心思,心中对于涉嫌指使马匪绑架自己的赵俊臣也就愈加的敌视了。 但最终,梁辅臣依然是强自按下了心中的怒意,只是转头深深注视了赵俊臣一眼之后,就开始不动神色的调兵遣将、给众位官员安排任务了。 其中,文官们负责后勤与组织,武官们负责攻坚与劫掠,又根据各位官员的辖区与驻地的不同,分别布置了不同的细节与任务,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义,梁辅臣的办事能力很强,战略眼光也很高明,他的布置皆是合情合理、深思熟虑,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根据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的决定,陕甘各军这一次将会全力出击,分为三路、从不同方向攻入到河套平原,在最短时间之内、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占河套平原全境! 攻入河套平原之后,各路军队将会大肆劫掠鄂尔多斯的牛羊马匹、诸般物资,抓捕鄂尔多斯部落的所有族人,一举耗尽鄂尔多斯部落的后续战争潜力,顺便是打击鄂尔多斯部落的战争意志、以及蒙古右翼各部落的助战决心。 在此期间,就要以中路军队的作用最为重要,因为这一路军队将会直扑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负责活捉包括乞颜在内的所有鄂尔多斯部落的首领与贵族,左右两路大军皆是要配合中路军队行动! 根据中路大军的最终战果,后续计划也会进行不同的调整。 若是中路大军可以一举俘获包括乞颜与齐格木在内的所有鄂尔多斯贵族,明军的后续战事无疑是要占尽便宜。 中路大军的作用是这般重要,所以中路大军的主帅也会同时兼顾统帅全军的任务。 这样一来,所有人自然是紧紧盯着中路军队的主帅人选,这个位置不仅是权力最大,更还有可能收获到最为辉煌的军功战绩,一旦是活捉了蒙古右翼的盟主乞颜,必将是要成为举世瞩目、流传千古的英雄人物。 于是,当梁辅臣谈及到中路军队主将人选的时候,所有自认有资格的将领们纷纷是主动请命。 “梁阁老,陕甘三边的各大军镇之中,就要以甘肃军镇的将士最为悍勇善战,这是公认的事实,绝不是我金虎原吹牛,甘肃军镇的三万余将士如今正在花马池营枕戈待旦,随时都可以出动,这中路大军的重任,自然是交由甘肃军镇最为合适不过!至于这中路主将人选,我金虎原也是当仁不让!” 梁辅臣说完了中路军队的任务之后,甘肃军镇总兵金虎原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表态之际,金虎原的表情可谓是气势汹汹,怒睁着一双虎眼,扫视在场的众位武官,一副你们敢抢就要彻底得罪我的架势,却是想要让其余将领们知难而退。 只可惜,眼看到天大好处,又有谁会在乎金虎原的威胁? 金虎原话声刚落,就见到宁夏总兵林惠石起身说道:“梁阁老与赵大人明鉴,我宁夏军镇与河套接壤,不仅是距离最近,对于鄂尔多斯部落与河套平原的情况也是最为熟悉,这中路大军的任务,理应是交给我宁夏军镇才对!” 林惠石一向是性格怯弱,他刚才听到了朝廷要出兵草原的圣旨之后,就一直是揣揣不安、表情惶恐,生怕梁辅臣会点自己的名字,派他前往草原犯险。 但如今见到好处之后,却是态度大变,一改往日的怯弱模样,就好似蒙古铁骑在他眼里只是土鸡瓦狗一般。 接下来,榆林总兵王彦、凉州总兵蔡和、神道岭三山军指挥使马陵、延绥总兵高德、兴安副总兵西门桂,也皆是不甘人后,纷纷是踊跃表态、主动请缨。 一时间,总督府正堂内,却是一幅将领们奋勇当先的景象。 若是让不了解情况的人看到这般景象,只怕是要错认为陕甘边军全都是骁勇善战的精锐之师,陕甘武将也全都是奋不顾身的当世勇将了。 梁辅臣却是深知陕甘边军的糜烂状况,也明白这些武官全都不是足以担当重任之辈,别看他们如今皆是一副悍勇模样,但等到战时稍有挫折,只怕是就要心中响起退堂鼓,到时候必然会毁掉全盘大好局面。 梁辅臣心中有一个更好的人选,那就是勇猛果敢、能征惯战的关武元! 这几天以来,梁辅臣与关武元交流之际,虽然是隐隐发觉关武元在兵法谋略与临场应变的方面略有不足,但中路军队的这次任务,只是直扑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而已,并不需要多少谋略与兵法,最是需要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与担当,梁辅臣认为这方面也正是关武元的优势! 与这些只知道争夺好处的武官不同,关武元当初还不知道详细计划的时候,就敢向梁辅臣主动请缨,这般果敢与担当就算是梁辅臣也是心中赞叹不已,而且关武元驻守阶州城期间,挡下了蒙古联军的屡次强攻,这就更加说明了关武元的性格坚韧! 这样一来,当关武元成为了中路大军的主将之后,也必然会无所畏惧、百折不挠,绝不会生出任何退怯之心,至于兵法谋略与临机应变的不足,自然也有军中幕僚们负责出谋划策。 当然,依照梁辅臣的想法,他还会把“卫国军”交给关武元,以增加中路大军的胜算。 所以,等到众位武官纷纷请命之后,梁辅臣却是说道:“依照本阁的想法,这中路军队的任务,还是交由关指挥使与禁军援兵为好!关指挥使率领禁军支援陕甘之际,曾被朝廷册封为上护军,地位足以统帅三军,他的军功战绩也是足够,前段时间驻守阶州城之际,死死拖住了蒙古联军,蒙古联军的屡次强攻皆是无功而返,说是居功至伟也不为过,而关将军的领兵作战之能力,也是得到了充分体现,当是最好的人选。” 见梁辅臣抬出了关武元出来,各位总兵与指挥使们皆是不由气势一弱。 就像是梁辅臣所说,关武元的地位、军功、以及声望,皆是足以担当大任,这些总兵与指挥使们也无法与他相争。 然而,在梁辅臣布置计划、安排任务之际一直都是表态附和的赵俊臣,这个时候却是突然说道:“关将军自然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但依晚辈看来,何漳、方振山这两位将军的功绩、声望同样不弱,也可以担当大任。” 见到赵俊臣突然跳出来唱反调,梁辅臣顿时是眉头一拧。 但赵俊臣越是不想重用关武元,梁辅臣就越是对关武元信任备至。 所以,梁辅臣这一次也是毫不退让,说道:“何漳与方振山二人固然也不错,但何漳如今麾下无兵,即使是仓促为他调配一些军队,也无法做到如臂驱使,方总兵麾下的固原边军则是在小川河、镇宁、渭水这三战期间损失惨重,实力有所不足,反倒是关将军麾下的五万禁军援兵的装备精良、兵力众多,乃是最合适的人选!” 见赵俊臣又要说什么,梁辅臣的态度愈加强硬,说道:“赵大人,你只是钦差副使,只是辅佐于本阁罢了!本阁心中已有决意,这般重任还是交给关将军最为稳妥!” 就好似为了呼应梁辅臣,关武元表情坚定的起身说道:“卑职保证完成任务,必将是一马当先、直奔鄂尔多斯王帐活捉鞑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否则提头来见!” 见到梁辅臣的态度这般强硬,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又说道:“若是如此的话,就让方总兵担任左路军队主将,并且由何漳负责辅佐,梁阁老意下如何?” 这就是堂而皇之的交易了,赵俊臣的意思是——若是梁辅臣同意让方振山担任左路军队主将的话,他也会同意让关武元担任中路军队主将、以及三军之主帅,否则赵俊臣就不会松口,依然还要纠缠下去。 考虑到赵俊臣如今风头正盛,自己还需要赵俊臣的继续配合,梁辅臣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方总兵同样是军功卓著,由他担任左路主将倒也合适。” “如此就好!”赵俊臣笑着点头。 交易达成之际,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眼中闪烁着精光,皆是认为自己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在梁辅臣看来,赵俊臣让方振山与何漳二人负责左路大军,不过是想要捡漏罢了,因为中路大军一旦是无法活捉乞颜与齐格木等人的话,他们必定是向着左路方向逃窜,毕竟左路方向有蒙古右翼的主力军队,说不定就能让方振山与何漳捡到便宜。 然而,梁辅臣却是认为赵俊臣必将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因为河套地区被汉人军队夺走之后,蒙古右翼的军队肯定是要迅速回援,到时候左路军队也会首当其冲,说不定就要迎来一场惨败,到了那个时候,方振山与何漳二人也要被追究战败之责。 但在赵俊臣看来,由方振山与何漳二人负责左路大军,却是最为合适不过,不仅是拥有捡漏的机会,作战立功的机会也同样更多。 更何况,赵俊臣很清楚关武元的底细,左路大军乃是赵俊臣刻意安排的一道保险。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不担心方振山麾下军队的战力。 因为,赵俊臣解散了战兵新军之后,有一半未能晋升的将士投入了方振山的麾下。 这些将士跟随方振山攻入草原之后,也可以最大限度的获取军功战绩与晋升资本。 当然,赵俊臣也知道,等到蒙古右翼大军赶回河套支援之后,仅凭左路军队必然是无力抵挡。 但以方振山的机智、何漳的经验、以及近三千名原本是战兵新军的善战将士,也足以保证左路大军及时回撤。 危险与机遇并存,自然是值得一试! …… 2130 虫子的心态很好,从这段时间的自我调侃就知道了,大家不必担心,纯粹看书就好。 (_) …… 第九百四十四章.我,赵俊臣,言而有信!. …… …… 持续了两个多时辰之后,这场集结了陕甘三边所有高层官员的军事会议,终于是结束了。 然后,各位封疆大吏、文武大员们,皆是匆匆离开了总督府,还有许多官员连夜离开了花马池营,奔向了各自的驻地与辖区。 梁辅臣的布置与安排,时间很紧、任务很重,并且是事关重大,不仅是关系到陕甘三边的今后局势,更还会影响到所有人的仕途前景,所有官员皆是不敢怠慢,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积极与热情。 于是,今后几天时间里,陕甘各地的兵马频频调动、官府动作不断,可谓是热闹非凡。 等到众位官员陆续离开之后,梁辅臣与赵俊臣二人也同样是离开了总督府正堂,再次来到了巴根的房间。 这几天以来,巴根多次表态要见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显然是已经同意了赵俊臣的合作提议,但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则是故意晾着巴根,并没有第一时间相见,就是为了让巴根明白双方的主次关系。 如今,已是万事俱备,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也就给了巴根一次见面机会。 当梁辅臣与赵俊臣推门进入巴根的房间之后,巴根马上就站起身来,向着二人快步迎来。 两人上次见到巴根的时候,巴根正处于人生中最为绝望的时期,整个人就像是毫无灵魂的行尸走肉,但因为赵俊臣的合作提议,让巴根重新燃起了希望,至今不过是短短三四天时间,巴根的形象已是再次发生了变化,他的表情间满是沉稳与精明,眼神也变得阴鸷有神,就连身材都变得壮硕了许多。 走到了赵俊臣与梁辅臣的面前,巴根的眼睛紧紧盯在赵俊臣的脸上——与陕甘三边的官员们一样,巴根同样是有意无意的忽视了梁辅臣——冷声说道:“这与说好的不一样!我这几天多次提出想要与你们见面,但你们总是避而不见,难道是你们改主意不想合作了?” 梁辅臣再一次的主动担任了翻译的角色,已经有些习以为然了。 听到梁辅臣的翻译之后,赵俊臣笑道:“还请巴根将军见谅,我们当然想要合作,你一定要相信我们的诚意!只是这个计划太过庞大了,我们需要准备很多事情,这几日实在是太忙碌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反问道:“这样说来,巴根将军已经同意与我们合作了?” 巴根的表情有些难看,似乎是认为自己与汉人合作是一种屈辱,但最终还是点头道:“是的,我同意与你们进行合作……仅此一次!但在合作之前,还有两件事情,我必须要与你们提前说好。” 赵俊臣一副很好说话的随和模样,问道:“哦?不知是哪两件事情?” 巴根的表情严肃,问道:“首先,在你的计划之中,准噶尔勇士们截走了二十万石粮草之后,蒙古右翼就会派出军队追杀我们,你们则是趁机出兵攻占河套……但我需要知道你们出兵攻打河套的具体时间!若是你们出兵时间太晚的话,这次合作也无法达成!在蒙古右翼的全力追杀之下,我们不可能坚持太长时间!” 对于巴根的这项问题,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早就商议好了。 所以,赵俊臣很干脆的说道:“三天!你们截走粮草之后的第三天上午辰时,我们就会派出军队出征草原、收复河套!这已经是我们对你最大限度的支持了!”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巴根的心中急转,迅速推算着具体的时间进展。 准噶尔军队截走了粮草之后,蒙古右翼并不会马上收到消息,等到他们做出反应、集结军队、定位追踪之后,时间大约已是一天之后了。 也就是说,当明朝军队出征河套之际,蒙古右翼的军队已经追杀了准噶尔军队两天时间左右。 等到鄂尔多斯部落发现了明朝军队的入侵之后,就必然会第一时间派出信使、紧急召回蒙古右翼的追兵。 但这个时候,蒙古右翼的主力大军已是一路追到了千里之外,鄂尔多斯部落的信使想要赶上他们、通知消息,至少也需要三天时间。 所以,在蒙古右翼大军的追杀之下,准噶尔军队至少也要坚持五天时间,然后才能等到追兵们的撤兵离去。 再等到蒙古右翼的主力大军赶回河套草原之际,时间大约已是十天以后了。 对于双方而言,这个时间都很合适。 对于准噶尔军队而言,考虑到草原上的空旷环境,以及他们的骑兵配置,在蒙古右翼的追杀之下坚持五天时间并不算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对于明军而言,考虑到河套平原的兵力空虚、守备不足,十天时间也足够让他们占领河套全境、并且是把鄂尔多斯部落的各地族人与牛羊马匹劫掠一空了。 想到这里之后,巴根表情狰狞的说道:“好,我就相信你这一次!我将会在蒙古右翼的追杀之下坚持整整六天时间!但等到六天时间之后,我若是依旧没有发现蒙古右翼召回追兵,我就会放弃这批粮草,把你的计划全盘告知于蒙古右翼,然后与他们一同返回河套、协助他们与你们作战,到时候一定是不死不休!” 听到巴根的威胁,赵俊臣的笑容不变,点头道:“巴根将军放心就是,我们是代表汉人皇帝与你合作,所以我们绝不可能会有违约之举,这种做法对我们而言也没有任何好处。” 巴根的表情稍缓,又问道:“第二件事情,我想要知道……我能从你们的俘虏营里带走多少准噶尔勇士?还有,你会交给我多少马匹?” 赵俊臣举起三根指头,说道:“你可以带走三百名身体健全的俘虏,还有六百匹上等战马!还请巴根将军理解,这些俘虏全都是明朝官员们的政绩与军功,也代表着我们皇帝的脸面,朝廷还需要这些俘虏振奋民心士气,所以绝不可能让你带走太多。” 巴根的面色阴沉,说道:“太少了!至少也要交给我一千名勇士,还有两千匹战马!若是实力太薄弱的话,在蒙古右翼的追杀下,我没有把握坚持太长时间!” 赵俊臣摇头道:“草原上还有一支准噶尔军队,足有万余人的规模,我让你带走一批俘虏,只是为了保护你与那支军队安全汇合罢了!更何况,三百人的名额,足以让你带走俘虏营里所有身份较高的俘虏了!” “八百人,还有一千六百匹战马,这是我的底线!” “三百五十人,还有七百匹战马,这已经是我权利范围内的极限了,绝不可能更多了!” “七百人,一千四百匹战马,若是人数更少的话,我就算是与草原上那支军队安全汇合,也完全无法服众!” “四百人,还有八百匹战马,还请巴根将军明白,我这已是在越权行事了!” “六百人,一千两百匹战马!绝不可能更少了!” “你可以带走五百人、还有一千匹战马!绝不可能更多了!” “……一言为定!” 就这样,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巴根屡次突破了自己的底线,赵俊臣也是屡次的提高了自己的权力范围,双方终于是达成了一致。 商议好了合作细节之后,巴根也终于有机会离开这间房屋,兴冲冲的跑去俘虏营里挑人了。 赵俊臣与梁辅臣告别之后,也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房间。 这个时候,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显然已是貌合神离了,双方只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客套。 前几天的时候,他们二人共同商议着朝廷出兵收复河套的计划,倒也还算是有些话题,但随着诸项计划皆是确定了下来,却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等到赵俊臣回到自己的办公房间之后,却是毫无意外的见到了方振山与何漳二人正在等待自己。 这一次,赵俊臣把方振山与何漳二人安排到左路大军,分别担任主将与副将之职,这项安排颇是有些奇怪,因为赵俊臣明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可谓是势同水火,合作之际必然是争吵不断,到时候说不定就会误了大事。 关于这般情况,方振山与何漳二人认为赵俊臣绝不可能疏忽,但赵俊臣既然是做了这项安排,就一定是另有考虑。 所以,结束了会议之后,方振山与何漳就赶到了赵俊臣的办公房间,想要听从赵俊臣的耳提面命。 见到了方振山与何漳之后,赵俊臣也没有太多客气,等到双方落座之后,就直接说道:“我也知道,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我这次安排你们二人共事,也确实是另有考虑!”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方振山与何漳皆是精神一振,齐声道:“还请赵大人吩咐!”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等到左路大军攻入河套草原之后,你们二人就要分别领军行事! 方总兵,你进入河套地区之后,就依照原计划行事,迅速占领河套平原西部、劫掠鄂尔多斯部落的族人与牛羊;与此同时,那些出身于战兵新军的将士,你要全部交给何老将军,让何老将军单独率领一支军队……” 说到这里,赵俊臣转头看向何漳,又说道:“何老将军,那些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全都是你的老部下了,你到时候也不必按计划行事,而是一路急行、直接赶到河套以西的贺兰山附近,埋伏在那里等待时机!我对关武元的能力不大放心,担心他会放跑以乞颜为首的那些鄂尔多斯部落贵族,若是乞颜等人到时候逃走的话,就必然会经过贺兰山,正好能让你们一网打尽! 除此之外,你还要负责斥候任务,要随时警惕蒙古右翼主力大军的出现,一旦是发现了蒙古右翼主力大军的踪迹,就要及时通知方总兵,尽快撤兵与中路大军汇合!”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吩咐之后,方振山与何漳二人才知道了赵俊臣的另有深意,连忙是齐声领命。 与此同时,两人的表情皆是有些患得患失。 在方振山看来,若是赵俊臣推测成真的话,关武元作战不利、放跑了乞颜等人,最终岂不是就要让何漳捡到大便宜、抢尽所有的风头? 但在何漳看来,若是赵俊臣的推测出错的话,关武元并没有出现失误,一举活捉了包括乞颜在内的所有鄂尔多斯部落贵族,他的这次埋伏也就毫无意义了,更还失去了建立功业的机会。 见到方振山与何漳的表情,赵俊臣自然是猜到了他们的想法,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二人的麾下军队,都是我的老底子,这一战绝不能出现太多的损伤……恩,这样吧,经过了小川河、镇宁城、以及渭水三战之后,我军缴获了大量的蒙古战马,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战马,都被我暗中截留了,我会把其中一万匹战马交给你们,加强你们的实力与行兵速度! 与此同时,出于公平考虑,你们二人不论是这一次最终收获如何,也不论是何老将军最终有没有活捉乞颜等人,事后皆是要共享所有军功!”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方振山与何漳二人相互对视一眼,表情皆是有些犹豫。 他们视对方如敌寇,自然是不希望与对方共享军功,但出于患得患失的心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赵俊臣又向两人叮嘱了一些细节问题。 就在这场谈话即将要结束的时候,许庆彦推门而入,来到赵俊臣的身边轻声禀报道:“少爷,山西巡抚李勋来到了花马池营,他隐瞒了身份,并没有让其他人知道消息,如今正在总督府外面候着,想要求见于你。” 赵俊臣皱眉道:“李勋怎么来了?他是山西巡抚,按理说不应该轻易离开辖区,更不应该隐瞒身份求见于我。” 另一边,见到许庆彦与赵俊臣的轻声谈话,方振山与何漳二人就知道赵俊臣还有事情要处理,就连忙是起身告辞了。 等到方振山与何漳二人离开房间之后,许庆彦又问道:“少爷你要不要见他?” 赵俊臣沉吟道:“说起来,李勋已是六十有二,耳顺之年,眼看着就要告老还乡……按照时间估算,他应该是刚刚收到了渭水大捷的消息,就即刻收拾好了行装、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花马池营,这一把老骨头,大老远的赶来一趟,真是难为他了,也算是诚意十足……” 赵俊臣满脸唏嘘的感慨了一番之后,下一瞬间就冷声说道:“不见!你去告诉他,他是山西巡抚,不应该轻易离开驻地,让他尽快返回山西吧。” 赵俊臣的态度转折太大了,让许庆彦不由是愣了片刻,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然后就离开了房间,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办事了。 赵俊臣自然是知道李勋求见自己的原因。 当初,西北督抚们想要瞒着朝廷与蒙古人暗中乞和的事情,虽然是被赵俊臣阻止了,但终究是要找一个人出来背黑锅,否则德庆皇帝就无法维持脸面,朝廷就无法保持威严。 这个人选,自然是山西巡抚李勋最为合适。 对于朝廷而言,陕甘三边一举全歼了蒙古联军,今后还会有出兵收复河套的功绩,不论是陕西巡抚章晟德、河东巡抚吴敏、还是河西巡抚张文辉,皆是有戴罪立功的表现,不能轻易出手针对,反倒是山西境内的各大军镇只是表现平平,李勋也没有任何耀眼表现,自然是背黑锅的最佳人选! 对于赵俊臣而言,陕甘三边的几位巡抚都是正值壮年,仕途还有很长时间,赵俊臣与他们也搭建起了人脉关系,今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到他们,自然是不能随意放弃;反之山西巡抚李勋已经老迈,眼看着就要告老还乡,完全没有搭救价值,自然是最好的牺牲人选。 简而言之,如今不论是朝廷还是赵俊臣,皆已经放弃了李勋,打算让李勋承担所有罪责。 这般情况下,李勋必然是要垮台,李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求见赵俊臣,希望赵俊臣出手拉他一把,赵俊臣自然是不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就不愿意与他见面。 当然,赵俊臣曾经向李勋承诺过,只要是李勋有了戴罪立功的表现,自己就会帮他赦免罪行。 然而,赵俊臣身上拥有很多优点,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言而有信”这一项! 赵俊臣是一个合格的政客,若是他说话算话、遵守承诺了,那还能算是一个合格政客吗? 对于一名政客而言,食言而肥是最基本的素质要求。 再说了,政客的事情,那能叫失信吗? 那叫做“迫于现实的无奈妥协”! 所以,赵俊臣转瞬间就把李勋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就在这个时候,许庆彦再次进入房间,交给了赵俊臣一份单子,表情激动的说道:“少爷,李勋听到你不想见他之后,就把这份礼单交给了我!说是你只要与他见上一面,不论是事情成与不成,这些礼物都会留下!” …… 2230 临时通知开会,回家比较晚,所以今天只有一更,明天两更。 …… 第九百四十五章.你刚才说谁?. …… …… 见到许庆彦的激动模样,赵俊臣就知道这份礼单不轻,不由是有些无奈。 李勋眼看着就要垮台,到时候必将是牵连甚广,正是所有人皆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时候,这种人能见吗?这种人的银子能收吗? 李勋擅自离开辖区、赶到花马池营与赵俊臣私下见面,这件事情一旦是传了出去,就必然会引发大量的猜想与非议,再考虑到李勋身上的那顶黑锅实在是太黑太沉,这般情况更还会影响到赵俊臣正在逐步扭转的朝野声誉。 至于李勋的银子,那就更不能收了,等到李勋垮台之后,他的家产就要被查抄,一旦是负责查抄的官员发现李勋的家产少了一部分,就一定会逼问李勋这些家产的下落,到时候李勋若是坦白从宽,表示这些银子全是送给赵俊臣了,赵俊臣也会惹上一身腥臊。 想到这里,赵俊臣暗暗摇头,只觉得许庆彦这段时间以来固然是提高了一些见识,但就是贪财性子无论如何也扭不过来。 然后,赵俊臣轻咳一声,就打算趁着这次机会好生教导许庆彦一番。 但就在这个时候,赵俊臣下意识的瞄了一眼许庆彦递到自己面前的礼单。 礼单的内容很简单,所以赵俊臣只是一眼就看完了礼单的全部内容。 这份礼单之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字——“银票一百张,各五千两,总计五十万两”。 然后,赵俊臣沉默了片刻。 赵俊臣突然觉得,只是与李勋见上一面,就能拿到五十万两银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完全无法接受的事情,今后若是出现一些非议,自己坚决不承认也就是了。 以赵俊臣的目前声望与地位,只要是没有切实证据、自己也是坚决不承认的话,就不会出现太大的麻烦。 这倒也不是赵俊臣贪财,以赵俊臣目前的身家,银子对他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串数字罢了。 但银子确实是很重要的东西,因为赵俊臣的许多计划都需要投入天量银子,就像是许庆彦所说的那样,赵俊臣的这些计划全部都是吞金兽,赵府已经有很长时间入不支出了,全是靠着一些外财支撑着。 这段时间以来,各地督抚与总兵们纷纷赶来拜见赵俊臣,也都有贺礼相送,但加起来也不过是七八十万两银子,而李勋如今只是为了见上赵俊臣一面,就一口气抛出了五十万两银子! 五十万两银子,足以让赵俊臣把聚宝商行的活动范围扩张到辽东地区了。 赵俊臣认为自己的身价没那么高,只是见上一面的话,五十万两银子已是足够了。虽然是有一些隐患,但五十万两银子的代价,也值得赵俊臣承担一些风险了。 当然,也仅此而已,五十万两银子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赵俊臣并不会因为这笔银子,就承担着各方面的压力出手搭救李勋,最多也就是与李勋见上一面,说几句好听话,让李勋被朝廷问罪之前能够稍稍宽心罢了。 最终,赵俊臣改变了主意,原本是打算教导许庆彦的诸般话语刚刚涌到嗓子眼,就全部吞回了肚子,只是点头道:“既然李勋的诚意这般之大,我见他一面又能如何?你把他带到这里见我吧……小心些,别让其他人发现了李勋的身份。” “太好了,这可是整整五十万两银子,我还担心你会白白扔了……我这就把李勋带过来!” 见赵俊臣同意了下来,许庆彦兴奋的连连点头,把礼单交给赵俊臣之后,就连蹦带跳的离开了。 许庆彦虽然是极为贪财,而且是那种只能见财进、不能见财出的守财奴性子,但他却也有两项好处,一是他拿人钱财的时候总是会事先征求赵俊臣的意见,若是赵俊臣不同意的话,他也就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闷闷不乐一两个月,却绝不会违抗赵俊臣的意志;二是他心中与赵俊臣没有里外之分,他的开销用度全部从赵俊臣这里支取,自己一向不留太多银子,所以他贪财性子全部投入到了为赵俊臣敛财这方面了,只要是赵府账簿上的数字增加,他就会比自己得到一笔巨款还要更加开心。 “这个许庆彦……” 见到许庆彦的离去背影,赵俊臣轻轻摇头。 很快的,在许庆彦的带领下,李勋来到了赵俊臣的房间。 与上次见面相比,李勋的模样愈加苍老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绝望与焦虑,显然这段时间以来饱受煎熬。 见到赵俊臣之后,李勋也不顾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扑通一声就跪在赵俊臣的面前,哭声道:“钦差大人,下官这段时间以来,可是一直都在遵照你的指示,尽心尽力的赈济各地难民、竭尽所能的督促边军作战,不敢有丝毫怠慢!您可不能反悔,无论如何也要拉下官一把啊!” 见到赵俊臣之前,李勋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认为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虽然不似陕甘几位督抚一般耀眼,但也算是值得称道,至少是有了戴罪立功的表现,更何况当初参与了绥靖之事的督抚总兵绝非少数,这顶黑锅砸在自己头上的概率不大,他这次求见赵俊臣,也只是为了尽可能的降低危险罢了。 但得知了赵俊臣不愿意与他见面之后,深悉官场规则的李勋马上就明白了这般情况究竟意味着什么。 于是,李勋顿时就慌乱了起来,原本是准备用来贿赂赵俊臣庇护自己的五十万两银子,也就变成了只是为了与赵俊臣见上一面的敲门砖。 好不容易见到了赵俊臣之后,李勋更是毫不顾忌自己身为一方巡抚的脸面,马上就跪在赵俊臣面前又哭又嚎。 “李巡抚你也是一介封疆大吏,大可不必这般多礼作贱自己。”见到李勋这般表现,赵俊臣面现无奈,又向着许庆彦吩咐道:“快些把李巡抚扶起来坐下。” 然而,不等许庆彦有所动作,李勋已是泣声说道:“若是赵大人您不答应搭救下官,下官迟早都是一死,还不如就跪死在赵大人的面前!” 赵俊臣面色一沉,轻哼一声后,缓缓说道:“哦?这么说,李巡抚这是在威胁我了?也罢!……许庆彦,你去把梁阁老请来这里,让他帮我做个见证,李巡抚今日跪死在这里全是自愿,完全与我无关,防止今后有人说我活活逼死了一位封疆大吏!”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许庆彦不由是面现冷笑,答应一声后就要再次离去。 赵俊臣并非是那种宁死不受威胁的硬骨头,德庆皇帝可以威胁他、周尚景也可以威胁他,甚至是梁辅臣找到合适机会的话也能拥有这项资格,赵俊臣遇到这种情况也会懂得妥协。 但李勋并不够格,他的拙劣威胁只会让赵俊臣心生厌恶。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表示,李勋顿时是面色一变,一旦是让梁辅臣来到这里,李勋就再也没有改命免罪的机会了。 所以,李勋马上就止住了哭嚎、站起了身体,连忙说道:“下官绝不敢威胁赵大人,只是有些情不自禁……” 赵俊臣轻轻一叹,指着自己面前的座位,说道:“李巡抚还是坐下谈话吧。”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李勋小心翼翼的用半边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赵俊臣再次看了李勋一眼之后,叹息道:“李巡抚,事到如此,我也不瞒你了,西北的督抚们瞒着朝廷想要用赈灾粮草与逃荒百姓向蒙古人乞和绥靖,这件事情实在是太严重了,必须要有人出来顶罪的。原本嘛,你也不算是首恶,又有戴罪立功的表现,这黑锅无论如何也砸不到你的头上……但如今,陕甘三边全歼了蒙古联军,军功政绩可谓是见者有份,所以陕甘几位督抚的戴罪立功表现,就要远远强过你了,再加上朝廷很快就会有大动作,还有借重于这些陕甘督抚的地方,所以……照目前的局势来看,这黑锅十有八九是只能扣在你头上了。”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李勋连忙说道:“还请赵大人明鉴啊,下官当初只是受到了三边总督王铮的蛊惑,若不是王铮的误导与逼迫,下官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啊!” 李勋的言下之意很明确,相较于他自己,三边总督王铮才是最好的顶罪人选。 赵俊臣却是轻轻摇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王铮固然是首恶,也没有任何戴罪立功的表现,最终必将会受到朝廷的严惩,下场只会比你更加不堪……然而,他是‘帝党’的人,是陛下的心腹,所以他即使是问罪入狱,罪名也绝不会是串联西北督抚、瞒着朝廷与蒙古人乞和,陛下他丢不起这个脸,也绝不会让‘帝党’的声望承受这般打击,你明白吗?” 李勋的表情愈加绝望,忍不住又说道:“但赵大人您当初保证过的,只要下官遵照你的吩咐办事,就一定会尽力帮下官赦免罪行……” 李勋还未说完,就被赵俊臣挥手打断道:“我只是说会尽力,并没有说一定可行!更何况,我当初也没有预料到局势发展到了今天这一步!事到如今,就算是我全力出手搭救于你,只怕也是无力回天了……你要明白,你这次出来顶罪,是为了维持朝廷与陛下的颜面,而我的面子就算再大,也大不过朝廷与陛下的面子!” 李勋面露凄苦,就好似自己只是无辜受到牵连,喃喃道:“难道我就当真是难免一死?我这般岁数,死也就死了,但这项罪名实在是太大了,必然是九族都要受到牵连,这可如何是好……” 赵俊臣表现出一副不忍模样,说道:“也是时也运也……说起来,李巡抚你难道就没有其他门路了吗?若是朝廷中枢再多几位重臣与我一同为你求情的话,这件事情说不定还有一些转机。” 这一番话,赵俊臣只是顺口一提,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而已。 依照赵俊臣的猜测,李勋在庙堂中枢必然是没有靠山的,否则也不会把所有希望全部压在自己身上。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李勋却是表情怪异的看了赵俊臣一眼,眼神中似乎是有些怨气。 然后,李勋涩声答道:“下官原本是借着前阁老温观良的门路,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温观良,前任阁老,如今已经被赵俊臣扳倒了。 李勋继续说道:“温阁老倒台之后,下官好不容易又搭上了前阁老黄有容的门路……” 黄有容,同样是前任阁老,也同样被赵俊臣扳倒了,但他也算是有些运气,机缘巧合之下与赵俊臣化敌为友、达成了合作,如今担任了南直隶巡抚之职位,这个位置固然是个肥差,但庙堂影响力却是天差地远,自然是帮不了李勋。 说到这里,李勋眼神间的怨气更重,又说道:“谁曾想到,下官搭上了黄阁老的门路没多久,黄阁老也同样垮台了……所以下官还没有来得及寻找新的门路,这样一来,京城中枢也就无人能为下官求情了!” 听完了李勋的解释之后,赵俊臣的表情有些怪异,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李勋的命中克星。 不仅是李勋的连续两任靠山全都是因为赵俊臣的缘故而垮台,而且若不是因为赵俊臣全歼了蒙古联军的赫赫战功、以及赵俊臣的收复河套计划,让陕甘几位督抚皆是得到了一面免罪金牌,李勋也不会成为唯一的顶罪人选。 而就在赵俊臣心情有些奇怪的时候,李勋则是苦笑着继续说道:“下官是福建人,赵大人你也知道福建的情况,那里文风不盛,向来是科举贫瘠之地,福建百姓们大都是以海事为谋生手段,这么多年以来也就出了卑职这么一个朝廷高官,所以也没有任何同门、同乡可以指望……与南安伯郑芝龙倒也有些关系,但赵大人你也知道,朝廷对于南安伯的态度一向是防大于用,说话未必管用,更何况南安伯远在万里之外,也来不及搭救卑职……” 赵俊臣原本是一副认真倾听的表情,但实际上则是心不在焉,只是为了敷衍。 但随后,听到了李勋所提及的一个名字之后,赵俊臣却似忍不住抬高了声音,问道:“等等!你刚才说谁?” …… 22530 …… 第九百四十六章.海事的构想. …… …… 后世评价郑芝龙与郑成功父子,大都会说他们是抗清名将、收复台湾的英雄、延续明朝的忠臣……郑成功甚至还被南明皇帝赐封了国姓、被称为“国姓爷”! 但实际上,在最开始的时候,郑芝龙本质上只是一名海盗罢了。 当然,郑芝龙并不是一般的海盗,他可谓是这个时代东南沿海地区、包括台湾及日本等地的第一大海盗! 与此同时,他也是东亚与东南亚地区最大的海商兼军事集团首领,垄断了这些地区绝大多数的海洋贸易! 甚至于,他还有“世界史上的第一船王”之称,这般称号足以说明郑芝龙的实力与影响力! 在明朝海禁与世界海权勃兴的时代背景之下,郑芝龙以民间之力组建水师,周旋于东洋与西洋势力之间,还在泉州金门岛的料罗湾海战中成功击败了西方海上势力,让汉人重新夺回了海上主导权,绝对是大航海时代东亚海域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郑芝龙年仅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举世闻名的大海盗,随着他的实力越来越大、影响力越来越强,他还在台湾地区组建了政权,不仅是拥有一支实力强大的私人海军为自己保驾护航,更还效仿明朝在台湾设官建置,形成了初具规模的割据政权。 到了崇祯皇帝登基之后,年仅二十三岁的郑芝龙率领麾下海军大举进攻泉州,数战数捷、大破明朝福建舰队,一时间燕京震动! 那个时候,明朝正值内忧外患之际,崇祯皇帝无力剿灭郑芝龙,于是就转而招安。 最终,郑芝龙接受了明廷的招抚,官至都督同知、福建总兵。 这个时候,郑芝龙的麾下已是拥有三万海军、上千海船,实力之雄厚,让人触目惊心。 在赵俊臣所熟知的那段历史中,因为清军入关的缘故,郑芝龙被困在北京城之中,虽是表态归降于清朝,但最终依然是难逃一死——这也是郑芝龙之子郑成功极力抗清的重要原因之一。 很大程度上,后世郑成功的诸般成就,正是缘于郑芝龙留给他的家底极为丰厚的缘故。 但在这个历史时空之中,因为崇祯皇帝的能力更强、而且小冰河时期延后的关系,明朝勉强延续了下来,清军依然是龟缩在山海关之北,所以郑芝龙也就没有死在清朝之手,他依然是东亚海域的霸王级别人物。 甚至于,后世郑成功彻底收复台湾、驱逐荷兰人的功绩,也落在了郑芝龙的头上。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赵俊臣所熟知的那段历史之中,郑芝龙被清朝杀害之前,就已经占领了台湾的大部分地区,台湾境内的汉人移民数量也占据了绝对多数,距离彻底控制台湾只是差了几步之遥罢了。 也正因为郑芝龙收复台湾的功绩,他还被崇祯皇帝封为了安南伯! 这个爵位是可以世袭的,却要比赵俊臣即将要受封的“不世新成伯”值钱得多。 但通过郑芝龙在两段不同历史中的表现,就大致可以展现出他的性格为人了。 这是一个强人,也是一位枭雄,而且他割据一方,对明朝并不是那么忠心。 实际上,即使是被明朝诏安之后,郑芝龙也一直是处于听调不听宣的状态,明朝并没有能力节制郑芝龙麾下的庞大海军,等到郑芝龙收复了台湾之后,台湾的百姓也是只知郑芝龙而不知朝廷,台湾地区的官员任命全凭郑芝龙的一言而决! 也正是因为这般缘故,李勋才会说朝廷对于郑芝龙的态度是“防大于用”,可谓是忌惮极深。 然而,郑芝龙麾下的那支船队与海军,在这个时代究竟代表着怎样的意义,赵俊臣心中最是清楚不过了。 明朝想要撑过今后的小冰河时期,甚至是重新站在世界之巅,这股势力绝对是意义重大。 如今,见到李勋与郑芝龙有些联系之后,赵俊臣自然是有些心动,想要趁机与郑芝龙搭上关系,为他今后的某些计划做铺垫。 当然,赵俊臣并没有妄想自己可以控制郑芝龙。 要知道,郑芝龙虽然也兼任着福建总兵之职,但他与陕甘三边的总兵们却是截然不同,说是天差地远也不为过。 郑芝龙垄断了东亚与东南亚的海洋贸易之后,绝对是日进斗金,甚至很有可能是明朝首富之人,他这些年来割据台湾,只是名义上臣服于明朝,即使是德庆皇帝也不会被他放在眼里,就更别说是赵俊臣了。 不论是权力压制,还是银钱收买,对于郑芝龙而言皆是行不通。 所以,赵俊臣与郑芝龙搭上关系之后,只是为了平等合作而已! 至少,赵俊臣目前是这样打算的。 此时,见赵俊臣的情绪突然出现了变化,李勋不由一愣。 他不知道赵俊臣为何会这般在意安南伯郑芝龙这个海盗出身的封疆大吏。 要知道,寻常官员听到郑芝龙的名字之后,都是一副谈虎变色的样子,可谓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会沾上关系、受到朝廷中枢的防范与敌视。 但赵俊臣却是似乎对郑芝龙很感兴趣。 愣了片刻之后,李勋答道:“赵大人,下官所说正是福建巡抚同知、福建总兵、安南伯郑芝龙。” 赵俊臣换了一副笑眯眯的亲切模样,问道:“哦?李巡抚刚才说自己与郑芝龙有些关系,却不知是怎样的关系?” 李勋心中愈加奇怪,但见到事情似乎有所转机之后,还是老实答道:“下官是福建泉州人,有一位远方亲戚名叫李旦,按辈分来讲,下官还要称他一声叔祖父!下官的这位叔祖父乃是郑芝龙的义父,郑芝龙的海上势力也算是继承于李旦,并且是发扬光大、青出于蓝了。 下官十九岁的时候入京赶考,原本只是姑且一试,没想到侥幸考中了同进士的功名,位列于杏榜之末,下官收到消息之后,又是高兴又是沮丧,高兴是自己杏榜有名,沮丧是觉得自己考早了,应该再寒窗苦读几年、设法考取更好的功名,杏榜末位的同进士实在是太低了,必然会影响到下官的未来仕途! 但也是时来运转,那个时候,郑芝龙接受朝廷招安还没几年,身上依然保持着海贼作派,与朝廷中枢多有冲突,甚至有传言说郑芝龙想要自封为王,先皇为了稳住郑芝龙,就派了重臣杨嗣昌前去安抚,下官因为与郑芝龙的义父李旦有些远亲关系,也就被杨阁老点了名字,加入到了队伍之中。 等到下官跟着杨阁老见到了郑芝龙之后,郑芝龙因为义父李旦的关系,对待下官颇是亲善,再加上杨阁老的刻意安抚,一场风波也就化于无形了,而下官也是因为这般缘故,得到了杨阁老的举荐,很快就晋升成为了地方知府之位,起点要比同科们高了许多!若非如此的话,以下官的出身,是绝无可能晋升成为封疆大吏的。” 听完了李勋的解释之后,赵俊臣的心中有些失望,只觉得李勋与郑芝龙的关系有些远了。 但赵俊臣还是问道:“哦?没想到还有这层缘故!却不知李巡抚这些年来与郑芝龙可还有保持联系?” 李勋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咬牙说道:“下官能有今日的地位,也算是借了郑芝龙的东风,再加上下官当初跟随杨阁老见到郑芝龙的时候,曾是称呼郑芝龙为叔父,所以这些年来倒也保持着联系,但因为朝廷对郑芝龙防范极深的缘故,下官也不敢与他联系太过紧密,也就是每年送去一些土特产罢了。” 赵俊臣若有所思,问道:“郑芝龙……今年多大年纪了?身体可还好?” 李勋暗暗计算了一下之后,答道:“安南伯也称得上是当世少有的高寿了,世人都说人到六十古来稀,但安南伯如今已是临近八十高寿了,身体勉强还能撑着,只是有些耳背,并且是精力不济,很早之前就把手里的诸般事宜交给儿孙们处理了,但他的威望极高,只要是他表达了明确态度,福建以及附近海域皆是没人敢违抗。” 赵俊臣点了点头,同时也是心中急转,考虑着自己今后应该如何与郑芝龙相处。 大约一盏茶时间之后,赵俊臣的心中终于是有了决定。 然后,在李勋忐忑不安的注视下,赵俊臣笑眯眯的说道:“李巡抚的事情,未必是没有转机,你毕竟是代人受过,就算是朝廷问罪,也不应该是牵连族人才对……这件事情,我会帮你说项的,就算是最终保不住你,也至少可以保住你的族人。” 听到赵俊臣的承诺,李勋不由是又喜又悲。 喜是因为赵俊臣终于是愿意出手相助,按照赵俊臣的说法,他至少可以保住李家族人的性命。 悲是因为……看赵俊臣的态度,他自己的性命十有八九是不能保全了。 李勋活了六十二岁,但依然觉得自己还没活够。 但事已至此,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于是,李勋起身拱手道:“多谢赵大人,一切就拜托赵大人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后,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应该很快就会返回京城了,等我路过山西的时候,会与李巡抚的族人们见上一面,若是其中有可用人才的话,我不仅会保住他们的性命,更还会送给他们一份前程,足以保证你们李家世代无忧了!” …… 2330 第二更。 另,如今正值严审期间,上传新章节之后,后台会有详细检查,很长时间都无法显示更新,所以这段时间的更新规律会有些不稳定,大家见谅。 顺便一提,也正是因为起点严查的关系,虫子并不会过多描述郑成功,而是把郑芝龙给搬了出来——郑芝龙的经历更有传奇性,但名气反而很小,所以不会引来麻烦。 …… 第九百四十七章.两袖金风. …… …… 身为山西巡抚,还是待罪之身,李勋自然是不敢离开辖区太长时间。 所以,得到了赵俊臣的保证之后,李勋就怀着复杂心情、连夜离开了花马池营。 当李勋告辞离开之际,时间已是这一天的傍晚酉时三刻,窗外天色渐暗。 于是,赵俊臣就吩咐许庆彦点燃了屋内的烛灯,静静思考着安南伯郑家的事情。 然而,还没等赵俊臣思考多久,神医章德承却是突然间破门而入,然后就把赵俊臣狠狠训斥了一顿。 章德承自从抵达了花马池营之后,就一心扑在花马池营的伤兵营里,在他的妙手回春之下,不知道有多少伤兵被救回了性命。 但章德承也没有忽视赵俊臣的身体,一直都盯着赵俊臣的情况。 在此之前,章德承就反复叮嘱过赵俊臣,让他一定要注意休息,赵俊臣也是信誓旦旦的向章德承保证,表示自己绝不会再操心陕甘三边的军政事宜了。 谁知道,赵俊臣转眼间就忘记了自己的保证,这几天以来依旧是事情不断,要不就是与梁辅臣一同完善收复河套的计划,要不就是私下里接见陕甘各地的督抚总兵,总是忙个不停。 章德承原本是认为,赵俊臣的这些幸苦终究是为了朝廷大事,所以还一直忍耐着。 但就在今天,章德承见到赵俊臣先是参加了两个时辰的军事会议,然后又连续召见了方振山、何漳、李勋等人,直到天色渐暗之后,也依然是没有任何休息迹象,就再也忍耐不住了,直接闯入了赵俊臣的办公房间,毫不留情的狠狠训斥了赵俊臣一顿。 在章德承的激烈训斥之下,赵俊臣自然是有些灰头土脸,偏偏还只能垂头听训、发作不得,只好是再次向章德承保证自己一定会注意休息! “还请章神医放心,梁阁老抵达了花马池营之后,已是接手了一切陕甘军政!这几天与各地督抚总兵的见面谈话,则是我在花马池营的最后一件事情,从今往后我一定会注意休息,绝不敢再让章神医生气!” 赵俊臣再一次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保证之际,赵俊臣的心中却是觉得有些委屈。 在赵俊臣看来,相较于自己在迎战蒙古联军期间的耗心耗力、日夜劳碌,这几天以来的些许幸苦根本不算什么,就已经算得上是休息了。 听到赵俊臣的保证之后,章德承依然是心中不信,却是语带威胁的说道:“赵大人,即使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若是病人不遵医嘱的话,却也只能束手无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病情加重!老夫的医术自然是远远及不上两位医圣,若是赵大人依然不听医嘱、随意乱来的话,等到今后病来如山倒之际,老夫必然是无力回天,还请你另请高明吧!” 见到章德承的语气这般之重,赵俊臣的表情也严肃了许多,再次保证道:“花马池营的一切事宜都已是步入正轨,今后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我的私人事情也全部处理妥当,今后一定是全心全意的休养身体,绝不会再有乱来了。” 这些话倒也不是赵俊臣的刻意敷衍,局势发展到了这一步之后,花马池营的各方各面皆已是不需要赵俊臣再操心什么了,只要等到下一份圣旨传到花马池营,赵俊臣就可以返回京城了。 得到了赵俊臣的连续保证之后,章德承终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再次为赵俊臣诊断了身体之后,就离开了赵俊臣的房间。 经过了章德承的这一顿训斥,赵俊臣也确实是不敢再做操心劳力之事,却是乖乖的上床休息了。 然而,到了第二天一早,赵俊臣起床之后,刚刚是吃完了早饭,就收到了许庆彦的禀报,称是晋商集团的三位巨头——郭麟祥、陈公兴、何曾,如今正在等待着自己的接见。 听到禀报之后,赵俊臣第一反应就是问道:“章神医可是知晓此事?” 见到赵俊臣的紧张模样,许庆彦不由是觉得有些好笑,说道:“章神医一大早就赶去伤兵营了,自然是无法知晓,但若是少爷你与这三位晋商的谈话时间太长的话,只怕是瞒不过章神医……少爷你也知道章神医的威望,他在将士们的眼里就像是一尊活菩萨似的,只要是他主动开口询问,任何一位将士都不敢向他隐瞒消息。” “章神医还没有收到消息就好,否则又要遭到一顿训斥……”赵俊臣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道:“郭麟祥、陈公兴、何曾他们三人为何要特意赶来花马池营见我?等我返回京城之际,必然是要途径山西,到时候自然就有机会见面,他们的态度未免是有些太急切了吧?” 接着,赵俊臣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是表情微动。 然后,赵俊臣点头道:“请他们到小书房见我。” 自从梁辅臣抵达了花马池营之后,赵俊臣就把总督府的正堂与大书房全部让给了梁辅臣,只留下一间小书房作为自己的办公房间,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大都是选择在这里接见客人。 却说,赵俊臣来到了自己的办公房间之后,很快就见到了许庆彦带着三位晋商巨头进入了房间。 赵俊臣见到三人之后,也是态度亲切的起身相迎,笑道:“郭老板、陈老板、何老板,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是要劳驾三位亲自赶来花马池营?等我过些时日返回京城途径山西的时候,咱们自然是有机会见面,如今岂不是麻烦你们三位多跑了一趟?” 郭麟祥连忙是陪笑道:“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赵大人的面前,我等三人又如何敢用‘劳驾’二字!以赵大人的身份尊贵,为了能与赵大人尽早见面,我等三人亲身赶来花马池营一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相互客套一番之后,赵俊臣与郭麟祥、陈公兴、何曾分别落座,然后问道:“却不知三位大老板这一路奔波赶来花马池营见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郭麟祥、陈公兴、何曾三人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却是由陈公兴代表三人说道:“这一次求见赵大人,主要是为了两件事情!首先,是为了向赵大人禀报山西战事的进展!当初,赵大人途径山西境内的时候,曾是下达命令、大幅提高了将士们的军功赏银与死伤抚恤,我们这些人身为晋商,当然是要鼎力相助!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先后总计捐赠了白银四十余万两!时至今日,战事已是尘埃落定,将士们领到了赏银与抚恤之后,皆是对赵大人感恩戴德。” 这一番话,自然是为了邀功了。 赵俊臣也是投桃报李,笑着点头说道:“为了朝廷的边疆大计,晋商们一口气捐赠了四十万两银子,这般忠君爱国之心,当真是令人钦佩,还请各位放心,等我返回京城之后,就一定会为你们向陛下请功!随着联合船行的进展顺利,商税整改的事情很快就会推广到北方各省,到时候一定不会让各位吃亏的。”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回复,郭麟祥、陈公兴、何曾三人皆是满意点头。 “联合船行”自从成立之后,就一直是日进斗金,晋商们已经眼红很久了,赵俊臣的承诺正是他们所希望的。 三位晋商首领道谢一番后,何曾缓缓说道:“至于第二件事情,我等这次赶到花马池营,还是为了与赵大人达成合作而来……一些更加深入的合作!” 听到何曾的说法,赵俊臣的脸上满是疑惑,问道:“哦?我与各位晋商一直都有合作,为何还要再谈合作之事?” 郭麟祥的脸上满是笑意,从怀中掏出了两张合约,双手送到了赵俊臣的面前。 赵俊臣接过两份合约之后,低头认真审阅了一遍,不由是表情连连变化。 良久之后,赵俊臣终于是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惊叹,说道:“世人都说晋商的眼光长远、心思机敏,我如今终于是深信不疑了……各位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这两份合约的内容,皆是非同小可。 第一份合约,乃是晋商们邀请赵俊臣入股他们各自商行的合同! 其中,郭麟祥拿出了“通瑞票号”的一成股份——这是明朝北方七省范围内的最大票号、在南方各省也分布着大量分号! 何曾拿出了名下“何家商会”的一成半股份——“何家商会”控制着北方七省近五成的船行、车马行、以及驼帮,更还是北方最大的走私集团! 陈公兴拿出了“通达商行”的一成半股份——这是北方最大的盐商,更还是今后川盐开发的主力,并且还垄断着北方的药材生意! 除此之外,还有“嵘合商行”的两成股份、“道行商会”的两成股份、“徐家商会”的一成半股份…… 密密麻麻,总计有二十余家不同商号! 这些商号,全都是明朝境内大名鼎鼎的商号,代表着这个时代的晋商精华,乃是他们名下实力最强、盈利最高、影响力最大的产业! 按照这份合约里的内容,只要是赵俊臣拿出二百三十万两银子,就可以得到合同里这些商号的股份,占股从一成到两成不等。 两百三十万两银子,绝不是一个小数目,但若是可以同时参股这些商号的话,赵俊臣必然是赚大了。 这些股份,哪怕只是每年的红利,就至少能有三十万两以上! 与此同时,一旦是赵俊臣大规模的参股了晋商们的商号,那么赵俊臣从今往后就要化身为晋商集团的代言人,与晋商集团形同一体、荣损与共了! 至于第二份合约,内容就更加惊人了。 晋商集团将会一口气拿出三百五十万两银子,参股到赵俊臣名下的商号。 值得一提的是,晋商们并没有强行要求这三百五十万两银子必须要具体投入到某家商行,只是要求赵俊臣今后每年必须要为晋商们提供百分之五的红利。 也就是说,这三百五十万两银子,赵俊臣可以随意使用,他完全可以开办一家空壳商号,然后把三百五十万两银子全部投入其中,然后再通过这家空壳商号把银子逐步转移到生意内容较为敏感的“聚宝商行”、“赵氏船行”、乃至于“同济庙”等等地方! 一口气投入了这么一大笔银子之后,赵俊臣的许多项计划都可以大幅加快进度! 晋商们并不会干涉这笔银子的用处,也不会监督这笔银子的流向,赵俊臣只需要每年为他们提供百分之五的红利——也就是十七万五千两银子——这份合约就算是完成了! 总而言之,只要是赵俊臣同意签订了这两份合同,双方互换股份,这一进一出之间,就意味着赵俊臣不需要花费一分银子,就可以同时得到二十余家著名商号的股份,以及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而代价则是赵俊臣今后会与晋商们绑在一起,成为晋商集团的代言人! 这笔账,不论怎么算都很划算!——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俊臣审阅这两份合同的时候,表情才会是如此震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晋商们为了把自己绑定在他们的船上,竟是愿意付出这般巨大的代价!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赞叹之后,郭麟祥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紧紧盯着赵俊臣的表情,问道:“赵大人,相信你已经明白我们的诚意了!却不知您意下如何?” 赵俊臣沉吟良久之后,突然是展颜笑道:“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不论如何,也许后续会有些麻烦,但如今先把好处拿到手再说! 合作愉快之下,赵俊臣亲自起身送走了三位晋商巨头。 当他回到办公房间之后,却见到许庆彦一脸傻笑,嘴里不断念叨着:“三百九十万两……三百九十万两……足足有三百九十万两!” 赵俊臣眉头一皱,问道:“什么三百九十万两?”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许庆彦终于是回过神来,兴奋道:“少爷,我刚才清点了一下咱们这段时间以来的具体收入!先是抄家汪家所收获的一百三十万两银子,然后则是督抚们陆续进献的八十二万两银子,李勋昨天晚上一口气上贡了五十万两,我原以为就是最大收获了,没想到晋商们今天更是大手笔!大气魄!……我算了好几遍,咱们抵达陕甘至今,仅是银子就总计收获了四百八十万两!就更别说是那些股份与田产了!” 然后,许庆彦表情夸张的说道:“老天爷,足足有三百九十万两!三百九十万两银子!” 见许庆彦这般模样,赵俊臣不由是一笑,说道:“是啊,清流们总是自诩清廉,对于我这个贪官一向是心存鄙夷……也是,人家都是两袖清风,从不多拿一分银子,我这次来到陕甘三边,明明只是为了办正事,却依然是收获了近四百万两银子,简直是两袖金风了,怪不得会让他们看不惯……但这些银子,可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 2430 …… 第九百四十八章.活菩萨. …… …… 就在赵俊臣两袖金风、从西北各省卷走了四百万两银子巨款的同时,西北各省的百姓们却是恨不得再捐出一笔银子来,为赵俊臣树碑立传、塑造金身! 对于赵俊臣而言,他这段时间以来办成了许多事情,渗透兵权、营建人脉、改善声誉、建立功绩,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这四百万两银子的收获只是这其中一小项成果罢了。 但对于百姓们而言,赵俊臣这一次莅临西北各省之后,主要就办成了两件事情,一是阻止了西北督抚们的乞和绥靖之事,拯救了那些即将要成为牺牲品的逃荒灾民,保住了西北百姓们的赈灾粮草,二是全歼了蒙古联军,这件事的意义就更不用说了。 这两件事情,皆是让西北各省的百姓们受惠菲浅。 因为当年灭蝗的事情,赵俊臣在西北各省的民间声望原本就是毁誉参半,并不似其他各省一般只是狼藉不堪。 如今又有了这两件事情之后,再加上某些势力竭尽所能的为赵俊臣营造声势、讴功颂德,让赵俊臣在西北各省的民间声望瞬间就达到了顶峰! 所以,在西北各省的百姓眼中,赵俊臣简直就是一位百年难遇的青天大老爷!当世的活菩萨! 尤其是西北各省的逃荒难民们,他们已经数不清赵俊臣究竟拯救了他们多少次了!若不是赵俊臣,他们已经被西北督抚们送给蒙古人当奴隶了;若不是赵俊臣,他们根本不可能得到朝廷发放的赈灾粮草;若不是赵俊臣,他们说不定已经死于蒙古人的劫掠之中…… 简而言之,这些灾民对于赵俊臣的感情,已经不是“感恩戴德”这简简单单四个字可以描述的了,简直是恨不得以死相报! 然而,赵俊臣却是依然觉得不够,他还要为这些灾民们做更多的事情! 这些事情,虽然是很大程度上出于私心,但也确确实实的让灾民们再次得到了好处! 西安府城之外,以南二十里处,有一处难民营,也是陕西境内规模最大的难民聚集地。 这处难民营占地极大,面积约有三百余倾,但内部依然是拥挤不堪,因为这里面聚集了五万余名逃荒灾民。 这么多的逃荒灾民,整日里无所事事,还不愿意返回各自家乡,只是等待着官府赈济,不仅是耗费了陕西官府的大量粮草,更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酿造出一场规模浩大的民变! 就算是没有发生民变,在这般拥挤肮脏的环境之中,爆发瘟疫疾病也是大概率事件。 就像是陕西巡抚章晟德所描述的那样,这处难民营,已经成为了西安城的一处隐患,西安城的官员们因为这处难民营的存在,已经有很长时间吃不下饭、睡不安稳了! 却说,这一天,就在赵俊臣与晋商们达成了一场肮脏的钱权交易之际,一队人马则是持着赵俊臣的手令,进入了这处难民营之中。 这队人马约有两百余人,全都是身体壮硕、神情彪悍的成年男子,这些人举止干练、组织有素,似乎是军队出身,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身体伤残,或是丢了一根手指,或是缺了一只眼睛,虽然是不大影响日常生活,但也是极为扎眼。 这些人,自然是赵俊臣召入麾下的那些战兵新军伤残将士了。 领队之人,也正是赵俊臣寄以厚望的张诚! 经过了神医章德承的调养之后,张诚的身体状况已是渐渐恢复了一些,他的形象较之从前也变得精神了许多。 却说,这队人马进入难民营之后,很快就搭建了一处木台,然后就敲锣打鼓的把附近灾民全部吸引了过来。 不过,灾民们聚拢在木台附近之际,大部分人都是表情麻木。 类似的情况,他们已经见过无数次了,大都是官府派人来这里鼓动他们返回家乡的。 在官府的屡次鼓动之下,也确实是有许多灾民忍不住故土难离的心思,最终离开了这处难民营、被官府遣返原籍,但大多数灾民依然是无动于衷。 这些灾民的家乡皆是旱情最为严重的地方,即使是他们愿意返回家乡,也无力养活自己,而且依照地方官府的一贯尿性,当他们逃荒离开家乡之后,他们的田产房屋就已经被人霸占夺走了,所以他们即使是回到原籍,也只是死路一条。 相较而言,难民营的环境虽然是恶劣了一些,但每天都有官府开办的粥棚,能够领到一碗稀粥,至少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见到灾民们纷纷聚集到自己面前之后,张诚环目看去,遍目所及皆是一些面目肮脏、表情麻木、身材枯瘦的逃荒灾民,张诚有一瞬间甚至是觉得自己被一群行尸走肉给包围了,不由是眉头一皱。 然后,张诚拿起了赵俊臣所发明的那个扩音器,大声呼喊道:“各位乡亲们,我是赵俊臣赵大人的麾下亲兵首领,今天代表着赵大人来这里探望你们了!” 听到张诚提及了赵俊臣的名字之后,灾民们顿时是产生了一阵骚动,麻木的表情也多了一些情绪! 有激动,有感激,也有希望! “是那位全歼了蒙古联军的钦差赵大人?” “赵青天?救了咱们的那位赵青天!” “是赵圣人!赵圣人派人来探望咱们了!” “我就知道,赵大人是一位爱惜百姓的好官,他一定不会把咱们丢在这里等死的!” 见到灾民们的激烈反应与议论纷纷,张诚的表情间闪过了一丝得意。 张诚已经是赵俊臣的门人了,而且是那种只效力于赵俊臣的心腹,如今见到赵俊臣的威望如此之高,他只觉得与有荣焉。 实际上,为了今天的事情,赵俊臣很早就埋下了暗子、做出了铺垫,自从渭水战事结束之后,赵俊臣就派人潜伏到了难民营之中,向灾民们不断传播赵俊臣的诸般功绩,甚至就连西北督抚们的绥靖乞和计划也透漏了出来。 最终,在这些潜伏人员反复的推波助澜、歌功颂德之下,灾民们皆是明白了赵俊臣多次拯救他们的事实,于是赵俊臣在灾民们的心中形象,已是接近圣人了。 事实上,古代百姓们并没有任何的消息渠道,他们只能相信自己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事情,尤其是在难民营这种极端环境之下,赵俊臣想要为自己营造声势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等到百姓们的激动与议论终于是告一段落之后,张诚再次高声喊道:“百姓们!你们想得没错,赵大人他从来都没有忘记你们!赵大人他得知了你们好几万人就这么拥挤在难民营里之后,就一直在牵挂着你们的平日衣食、担忧着你们的未来生活!” 顿了顿后,见到灾民们皆是用心听着自己的讲话,张诚继续喊道:“乡亲们!你们就这样滞留在难民营里不愿意离开,绝不是长久之计!官府的粮食总有用完的一天!你们每天只能用一两碗稀粥果腹,也坚持不了多久!这里的环境太过恶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疾病!到了那个时候,即使是朝廷也无法帮你们活下去!你们一直留在这里,就是坐以待毙罢了!” 随着张诚的话声落下,灾民们又是一阵哗然混乱。 难道,赵俊臣也是要劝他们返回原籍等死吗? 然而,不等灾民们提出质疑,张诚又喊道:“当然,赵大人他也知道,让你们返回原籍,也同样是等死罢了!所以,赵大人他这些日子以来苦心竭虑,终于是为你们寻到了一条明路!赵大人他如今已是散尽了家财,甚至是借了好多银子,在陕西、在甘肃、在山西、在北直隶,购置好了许多田地,建成了多处田庄! 有了这些田地与田庄,就有了安置你们的地方!这些田地与田庄,如今正是缺少人手耕种,赵大人决定雇佣你们成为佃户、开垦土地、种植粮食!在明年收到粮食之前,你们也依然可以收到朝廷的赈济粮食!绝不用担心挨饿! 赵大人他向你们承诺,只要是你们愿意到赵大人的土地上耕种粮食,除了每年的朝廷征税之外,赵大人他只是额外向你们索取三成田租!除此之外,有了赵大人的撑腰,地方官府也不会向你们增收税赋,缴纳了朝廷两税与三成田租之外,剩下的粮食将是全部归为你们所有!赵大人甚至还会派出商行,用公道的价格收购你们手上的余粮!” 顿了顿后,张诚用更大的声音喊道:“总而言之,只要是你们跟随了赵大人,从今往后就再也不怕活不下去了!不必贩儿卖女!不必担心恶霸欺辱!不必整日挨饿!你们会在赵大人的庇护下,亲手建造出新的美好家园!” 随着张诚的话声落下,只听“轰”的一声,所有灾民皆是表情激动的高声呼喊、议论纷纷。 要知道,对于这些以务农为生的百姓而言,朝廷征税并不算是太大的压力,若只是向朝廷缴纳税粮的话,剩下的粮食足够他们衣食无忧的生活一年了。 真正的剥削,实际上在于地主们的佃租、以及地方官府的私自加税! 赵俊臣只是索取三成佃租,看起来似乎不少,但实际上这个时代的地主们所收取的佃租普遍是高达五成以上,即使是索要七成佃租也是常见的事情。 若是拥有自己的土地,很多时候还会更加麻烦,因为地方官府往往是比地主乡绅们还要更加的贪得无厌,朝廷只是征收三成粮税的情况下,地方官府往往就会加到五成以上,下面的衙役又会在秤砣上做些手脚,最终的缴税往往是高达六七成以上,百姓们皆是苦不堪言!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税赋,更是压得百姓们喘不过气来。 所以,赵俊臣只索要三成佃租,还保证地方官府不会向他们私自添税,对于百姓们而言这种生活无疑是天堂一般了! 然而,张诚的这般许诺,实在是太过美好,灾民们兴奋之余,却又有些不信。 在赵俊臣的屡次造势之下,灾民们倒是相信赵俊臣的人品与信誉,认为赵俊臣是一位大善人、大青天,绝不会欺骗他们这些灾民! 他们的想法很朴实,赵俊臣既然已经无数次拯救了他们,如今又怎么可能害他们? 所以,灾民们只是怀疑张诚的来历,有些担心张诚并非是赵俊臣的亲兵首领,这般许诺只是为了把他们遣回原籍! 最终,灾民们激烈议论了一阵之后,纷纷是提出了质疑。 “你当真是赵大人的手下?” “你不会是伪装的吧?” “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对于这一点,张诚也是早有预料,抬手举起赵俊臣的手令,说道:“这份手令,乃是赵大人亲笔所写,上面还有赵大人的官印!我若是地方衙门派来的,是绝不敢伪造赵大人的手信与官印的!各位乡亲若是不信,大可以找些识字有见识的人来我这里确认真假!” 最终,灾民们寻了许久之后,终于是找到了几名识字的人,来到张诚这里确认了赵俊臣的手令。 确定了张诚的身份之后,再回想起张诚的诸般承诺,灾民们纷纷是兴奋了起来。 “赵青天!活菩萨啊!” “成为赵大人的佃户,是我们的福气!” “赵大人果然来救咱们了!” “有了赵大人的庇护,咱们终于可以活下去了!” 最终,在某些人的带动之下,所有灾民的声音汇聚到了一起。 “愿意追随赵大人!” “愿意追随赵大人!” 见到灾民们的踊跃表态之后,张诚面现满意,大声喊道:“你们若是愿意追随赵大人,现在就回去收拾行囊,随我离开这里、赶去赵大人的田庄!路上的粮食我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还有,你们之中若有一技之长的,也来我这里登记,赵大人对你们另有安排!” 随着张诚的呼喊声,灾民们纷纷开始了行动。 见到灾民们的表现,张诚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总算是顺利完成了赵俊臣的任务。 当张诚走下木台之后,从身边人手中拿过了一壶水囊,却是一饮而尽。 这般长时间的大声呼喊,让张诚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 就在张诚仰头饮水之际,送给他水囊的人却是忍不住嘟囔道:“张老大,你说这赵大人的心底也太好了吧,他救了这些灾民的性命,给了他们安生之地,就已经足够了!却还只收三成佃租,岂不是太亏了?” 这人名叫霍刚,也是出身于战兵新军的伤残战士,对于赵俊臣自然是忠心耿耿,他不在乎这些灾民们今后活的好不好,只在乎赵俊臣的利益受到了损失。 听到这人的抱怨之后,张诚却是笑道:“你的这般疑惑,我也向赵大人提到过!但赵大人不愧是赵大人,眼光远非咱们能比! 按照赵大人的说法,这些百姓们今后只会生活在他的田庄之中,多余的粮食只能卖给赵俊臣指定的商行,赚来的银子也只能用在赵大人的商铺里,佃租固然是少收了一些,但这些损失转一圈也就回到赵大人手里了!与此同时,赵大人还能赚到一个好名声,何乐为不为?” 这般观念涉及到后世的经济理论,霍刚思考了很久才明白了过来,顿时是面现恍然道:“赵大人果然高明!” 就这样,在张诚等人的到处鼓动之下,难民营里的五万余难民,最终有四万三千余人愿意跟随他们离开难民营,成为赵俊臣的佃户。 到了这一天的下午,灾民们已经是收拾好了行囊,然后就被张诚等人带领着向着东边方向行去。 那里是宣府军镇的方向。 在赵俊臣的暗中运作之下,聚宝商行已经买下了宣府军镇的大量军田,正好是安置这些百姓的最好去处。 然而,当灾民们跟随张诚离开了西安境内之后,却是一头撞上了一支特殊的队伍! …… 2530 …… 第九百四十九章.本阁有疾.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德庆皇帝与诸位阁老经过了反复争论之后,终于是议定了赵俊臣的具体封赏,为赵俊臣加授了当朝少傅、东阁大学士的衔职,让赵俊臣拥有了入阁辅政的资格,更还赐封了新成伯的爵位。 而这个传旨大臣的差事,则是众望所归的落在了左兰山的身上。 左兰山乃是“赵党”的二号人物,德庆皇帝让左兰山负责传旨,自然是调虎离山之计,想要趁着赵俊臣与左兰山二人皆是离开京城的机会,出手削弱“赵党”的势力影响。 与此同时,为了防止左兰山刻意纵容、无法敦促赵俊臣尽快返京,德庆皇帝还安排了礼部侍郎鲍文杰作为传旨副使,与左兰山一同行动。 然而,左兰山身为赵俊臣的朋党,一举一动自然是要考虑到赵俊臣的利益。 左兰山很清楚,朝廷目前已是下定决心出兵收复河套,一场国战就在眼前,这场战事一旦是获得了胜利,就必然会迎来一场分功盛宴,所有参与此事的朝廷官员皆是会沾光不少。 与此同时,朝廷出兵收复河套之事,全是因为赵俊臣的提议与推动,也是赵俊臣营造出了大好局势,所以朝廷战后论功行赏之际,无论如何也绕不开赵俊臣的作用,赵俊臣将会再次收获到一笔功勋。 然而,赵俊臣的这笔功勋,究竟是多是少、是大是小,也是大有讲究。 关键在于赵俊臣离开花马池营返回京城的具体时间。 若是赵俊臣离开花马池营的时候,朝廷大军尚未开始行动,就意味着赵俊臣在这件事情上只有运筹帷幄的功劳,并没有参与具体进程之中,论功行赏之际自然是要吃亏不少。 但若是赵俊臣离开花马池营的时候,朝廷大军已经攻入到草原深处,就意味着赵俊臣不仅有运筹帷幄之功,更还是直接参与了这场战事之中,功勋也就可以增加许多。 简而言之,目前局势之下,赵俊臣留在花马池营的时间越长,今后论功行赏之际,也就可以获得越多的功绩与封赏。 事实上,也正是出于这般考虑,德庆皇帝才会要求赵俊臣尽快返回京城,就是不希望赵俊臣收获到更多的军功政绩 左兰山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这一路上自然是磨磨蹭蹭、百般拖延,唯恐走得太快。 当然,左兰山延缓行程之际,必须要找到充足的理由。 理由很好找,那就是生病! 我左兰山好歹也是堂堂阁老之尊,路上生了重病之后,总不能逼着我拖着病体继续赶路吧?若是出了问题,谁能担负的起责任? 于是,左兰山离开了京城之后,就突然间变得体弱多病了。 传旨队伍离开京城之后不到一百里,还没走出北直隶的范围,左兰山就突然表示自己偶感风寒,浑身无力、经不起路上颠簸,当即是留在原地休息了两天。 传旨队伍好不容易离开了北直隶、进入了山西境内之后,左兰山就表示山西与京城的环境相差太大,自己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当即又是原地休息了两天。 好不容易等到左兰山调理好了身体、适应了山西水土,传旨队伍不过是再次行进了两百余里,左兰山又表示自己头疼欲裂,彻夜失眠,应该是一路奔波透支了太多元气的缘故,再一次强烈要求原地休息。 就这样,左兰山这一路上可谓是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不过是走了千余里距离,这世上的所有常见病症,就在左兰山的身上逐一出现了一遍。 然而,就算是左兰山生病再是如何频繁、传旨队伍的赶路速度再是如何缓慢,这道路终归是有走完的一天。 这一天,传旨队伍终于是进入了陕西境内,来到了西安府以东的位置,距离花马池营已是越来越近。 这个时候,左兰山正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心中则是暗暗思索着下一步计划。 “昨天收到了消息,朝廷各派趁着我与赵大人皆是不在京城的机会,纷纷是大肆攻讦‘赵党’官员,可谓是群起而攻之。‘赵党’也是损伤惨重…… 霍正源已是丢掉了顺天府尹的位置,只保留了大学士的虚衔,被陛下勒令闭门思过、不得参与朝政……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顺天府尹的位置原本就一个火山口,很容易就会被人抓住把柄,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说不定就牵扯到了朝廷重臣与勋贵,想要左右逢源何其之难?霍正源能够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了! 詹善常被御史们弹劾昏庸无为,也丢掉了户部侍郎的位置,新任侍郎是‘帝党’的洪正朔……与此同时,一批户部中层官员也遭到了清洗……这应该是陛下他插手户部的前兆了! 此外,自从我离开京城之后,就连续多日遭到御史的弹劾,诸般罪名,可谓是一项比一项重!如此看来,我的阁臣之位只怕是也坐不了多久了!……这也是早有预料的事情,陛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内阁中出现两位‘赵党’成员!” 闭目养神之际,左兰山心里回顾着“赵党”这段时间以来的各种损失,但表情间却没有任何的担心与忧虑。 左兰山很清楚,“赵党”的根本在于赵俊臣,“赵党”这段时间以来的损失也只是因为赵俊臣不在京城的缘故。 等到赵俊臣返回京城之后,携着全歼蒙古联军的赫赫战功,当朝阁老与新成伯的尊贵身份,举世瞩目的威望与声誉,必然是有办法扭转乾坤、拨乱反正,眼下的这些损失,自然也有办法弥补回来。 所以,收到了“赵党”损失惨重的消息之后,左兰山依旧是稳坐钓鱼台,一心只想着如何才能让赵俊臣收获更多的功绩与封赏。 “传旨队伍如今已是进入了西安府的地界,就算是我再是如何拖延,最多再过四五天时间,也就要抵达花马池营了,只希望那个时候朝廷军队已经攻入了草原之中,否则我这段时间以来的诸般苦心也就要白废了!” 暗暗思索之际,左兰山突然间发现自己所乘坐的轿子停止了前进。 左兰山掀开轿帘,问道:“怎么回事?为何不走了?” 然后,不等听到回答,左兰山就已经明白了轿子停下不动的原因。 只见左兰山眼前的官道之上,遍目所及皆是灾民形象的百姓,一眼望不到尽头,足有数万人之多,他们组成了一支漫无边际的队伍,正向着东边方向缓缓前进。 左兰山的轿子停下,显然就是因为这支规模浩大的百姓队伍堵住了道路的缘故! 见到这一幕之后,左兰山顿时是表情一变,惊声道:“怎么回事?这些百姓为何拥挤在道路上?难道是西北各省的逃荒灾民?” 也难怪左兰山会是面色大变,毕竟这支灾民队伍看起来足有四五万人之多,又是一路向东而去,左兰山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灾民逃荒的景象,认为这些百姓是逃荒前往京城的灾民。 若是让这些灾民蜂拥挤入京城,规模又是如此浩大,绝对会变成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只怕是整个朝廷中枢都会彻底乱套。 更何况,赵俊臣在西北各省的主要任务就是赈济灾情,若是让这些灾民纷纷涌入京城之中,就是赵俊臣办事不利的罪责了,到了那个时候,哪怕是赵俊臣拥有全歼蒙古联军的赫赫战功,只怕也是功不抵过、难辞其咎。 想到这里,左兰山连忙下令道:“快来人!传本阁之令,让附近官府即刻派出人马赶到这里,全力拦截这些灾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些灾民进入北直隶的范围!” 然而,左兰山下令之后,他身边的那位幕僚领命之际,却是有些表情迟疑。 犹豫了片刻后,这位幕僚说道:“左阁老,依学生之见,这些百姓应该不是逃荒的灾民!学生也见过灾民逃荒的样子,绝不似他们这般组织有素,而且左阁老你看……这支百姓队伍之中,有许多人骑着马匹到处奔走,显然是在指挥这些百姓行动,百姓们行进之间也不见有逃荒灾民的绝望之态……总而言之,学生认为这支百姓队伍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另有缘故!咱们最好是首先打探清楚原因,然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听到这位幕僚的说法,左兰山微微一愣之后,也觉得有理,于是就改变了命令,派人去传唤这支百姓队伍的领头之人与自己见面。 这支百姓队伍的领头人,自然就是张诚了。 得知一位朝廷阁臣要召见自己之后,张诚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是赶去相见。 两人相见之后,皆是自报身份,左兰山发现张诚乃是赵俊臣的亲兵首领之后,又得知这支百姓队伍并非是灾民逃荒、而是赵俊臣的刻意安排之后,不由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后,左兰山又从张诚这里详细了解了花马池营的目前状况,获知了花马池营将会在七日之后出兵草原的消息! 于是,左兰山掐指一算,发现自己至少还要再拖延两天时间,否则传旨队伍就会提前赶到花马池营,赵俊臣收到圣旨之后,就来不及参与到具体的战事之中了。 算出了准确答案之后,左兰山当即是表现出了一副爱惜百姓的态度,下令传旨队伍为百姓们主动让出道路。 与此同时,左兰山表示自己再次染疾,这一次的病情则是吃坏了肚子,肠胃绞痛不已,所以传旨队伍进入西安城之后,将会再次休息三天时间。 收到了左兰山的传令之后,副使鲍文杰很快就怒气冲冲的赶到了左兰山的面前。 …… s:落枕了,脖子完全不能转动,大脑供血不足,所以今天字数较少,大家见谅。 …… 第九百五十章.赵大人很看好你. …… …… 鲍文杰身为传旨副使,他的主要职责就是监督左兰山与赵俊臣二人,防止左兰山刻意纵容赵俊臣滞留在花马池营、迟迟不回京城。 鲍文杰原本并不认为这项任务有多么困难,毕竟这份圣旨的内容除了封赏赵俊臣之外,也明确要求赵俊臣收到圣旨之后就要即刻启程返回京城,不能有任何耽搁! 事实上,鲍文杰早就打定了主意,只要是赵俊臣收到圣旨之后稍有拖延之意,他就把这道圣旨给搬出来,你赵俊臣还敢抗旨不成?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赵俊臣肯定是不敢反抗、乖乖的跟随自己返回京城。 鲍文杰的这般设想很美好,但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些贪官奸臣们的奸诈与狡猾。 他万万没想到,还不等他把圣旨送到赵俊臣的面前,就已经被拖延了行程与时间,寻找各种理由拖延时间的人也不是赵俊臣,而是负责传旨的左兰山! 偏偏,左兰山的理由还很充分——我就是生病了,我就是要休息,医生诊断不出来那只是他们医术不精,你能奈我何?若是逼着我带病上路,一旦是病情恶化、一命呜呼,这个责任谁敢承担? 我左兰山才是传旨大臣,而且还是内阁辅臣,你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副使、礼部侍郎,你难道还敢以下犯上、拿绳子绑着我走不成? 官高一级压死人,左兰山的身份与权职较之鲍文杰何止是高了一级?面对左兰山的撒赖放泼,鲍文杰自然是无可奈何。 刚开始的时候,鲍文杰见到左兰山的屡屡生病,还会尽心尽力的寻医生、找药方,但鲍文杰很快就看出来了,不论是他如何想办法为左兰山医治身体,哪怕是寻来了千年老参、找来了御医国手,左兰山依旧是该生病就生病,一旦生病就要休息,反正就是不愿意抓紧时间赶路。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左兰山的刻意装病拖延,鲍文杰已是顾不得双方身份的差距,忍不住与他争吵了许多次了。 时至今日,经过了屡次争吵之后,两人已经彻底撕破了脸面,平日里皆是避而不见、互不理睬,赶路之际也是左兰山的轿子走在最前方、鲍文杰的轿子拖在最后方,中间隔着许多车马与随从,颇是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这一天,鲍文杰也同样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发现轿子停下之后,原本也没有太多在意,只以为左兰山又找理由要休息了,他现在看见左兰山就忍不住想要发火,所以就坐在轿子里不愿意露面。 但鲍文杰等了许久之后,依旧是迟迟不见传旨队伍恢复前进,不由是掀开轿帘查看情况,顿时是被眼前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百姓给惊住了。 鲍文杰与左兰山一样,他见到这一幕之后,第一反应就是灾民们赶去京城逃荒。 然而,不等鲍文杰询问详情,就收到了左兰山的传令,称是这些百姓并非是逃荒灾民,而是前往直隶北部开垦荒地的务农百姓,让传旨队伍主动为这些百姓让出道路。 听到左兰山的命令之后,鲍文杰不由是心中一愣,没想到像是左兰山这样一位毫无良心的大贪官,也会有这般爱惜百姓的举动。 但左兰山紧接而来的第二项命令——表示自己突然间吃坏了肚子,传旨队伍进入西安城之后将会再次休息三天——却是让鲍文杰再也坐不住了,顿时是怒气冲冲的跑到左兰山的面前质问。 当鲍文杰再次见到左兰山的时候,只见左兰山的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只是天色已晚,显然是有些腹中饥饿,正在轿子里津津有味的品尝一块桃酥,轿子旁边还有两名长随正忙着为他生火泡茶,恨不得就在这里进行野餐,哪里有任何吃坏肚子的迹象? 这也是鲍文杰总是忍不住向左兰山发火的原因。 对于左兰山而言,自己的“生病”只是拖延行程的借口,但他不屑于为了鲍文杰而刻意作戏,平日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见有丝毫的病态,也不见有任何的伪装! 尤其是两人撕破脸皮之后,左兰山虽然是嘴上不住宣称自己这里疼、那里痛的,但他的一举一动却是明白无误的告诉鲍文杰——我就是随便找了一个理由不想走,你能怎么办? 别看左兰山只是赵俊臣摆放在内阁里的一个傀儡,见到其余几位阁老的时候也没有太多底气,但他毕竟是百官之首、人臣之巅,并不会把鲍文杰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清流侍郎放在眼里。 此时,见到了左兰山品尝桃酥的样子之后,鲍文杰只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怒火直冲脑际,额头上的血管也是急速跳动着,仿佛随时都会炸裂。 最终,鲍文杰好不容易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咬着牙说道:“左阁老虽然是吃坏了肚子,但胃口依旧不减啊!听说左阁老如今正是腹痛不已,下官连忙赶来慰问,但见到左阁老的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却是不像有疾的样子!” 左兰山再次咬了一口桃酥,细嚼慢咽良久之后终于是吞入腹中,却是笑眯眯的反问道:“这些桃酥是本阁从京城里带来的,全都是李家铺子的珍品,鲍侍郎要不要尝两块?哦,本阁这里还有品味轩的酸梅……” 说完,不待鲍文杰发怒,左兰山已经吃完了手里的桃酥,又从长随手里接过了一杯香茗,叹息道:“鲍侍郎你别看我现在似乎是精神不错,但实际上只是硬撑着,我毕竟是当今阁老,如今越是体弱多病,就越是要表现得精神些,否则就要让人小觑了……唉,吃坏了肚子,腹泻不止啊,当然是要多吃些东西填补一下,否则滋味更不好受。” 说完,左兰山再次拿出了一块桃酥。 见到左兰山的这般表现,鲍文杰终于是再也按耐不住怒火,指责道:“左阁老,我看你根本就没病!你只是为了赵俊臣故意拖延行程!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等我返回京城之后,就一定要向陛下弹劾你!” 听到鲍文杰的威胁,左兰山却是不以为意。 这些日子以来,朝廷中枢弹劾他的官员数不胜数,再多一个鲍文杰也无所谓。 左兰山只是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之后,缓缓说道:“本阁确实是身体不适……但若是能因此拖延一些时间,让赵大人多留在花马池营几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鲍文杰微微一愣,然后表情阴沉的说道:“这么说,左阁老你是承认自己是在故意拖延了?” 左兰山叹息一声,伸手一指不远处官道上的百姓队伍,说道:“鲍大人你看看这些百姓,本阁见到他们之后,原以为他们皆是逃荒的灾民,实际上他们也正是逃荒灾民!但如今,他们出现在这里,却并不是为了逃荒,而是赵大人他为这些无家可归的灾民们寻到了安置之处!” “安置之处?什么安置之处?”鲍文杰又是一愣,追问道。 左兰山缓缓解释道:“逃荒百姓的安置之处,自然是可以种植庄稼的田地了!西北各省的土地贫瘠,又经历了连年天灾,已经无力供养千万百姓了,朝廷即使是赈济一时,却也不能一直赈济下去,这般情况持续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迟早都会生出乱子! 我刚才已经询问了这支百姓队伍的领头之人,得知这支百姓队伍会出现在这里,全是因为赵大人的苦心安排! 这些日子以来,赵大人为了安置这些无家可归的逃荒百姓,也是煞费苦心、想尽了无数的办法,终于是寻到了一个可行之策! 他联络了许多实力丰厚的商行,却是不顾身份的卖人情、说好话,终于是说服了这些商行,让他们拿出大笔银子,购置各省的荒废田地,而这些灾民也就被雇佣成为佃户,负责卖力气开垦这些荒地!如此一来,灾民们总算是寻到了一条活路! 而你眼前的这些百姓,就是赶去直隶北部开垦荒田的!你看这些百姓,全都是逃荒灾民的模样,但他们所有人的脸上皆是看不到绝望之态,这正是赵大人给予了他们生存希望的缘故!” 实际上,这些百姓皆是赵俊臣的佃户,赵俊臣安置这些百姓的时候并没有借助其他商行的力量,他早就提前准备好了大量土地,所以左兰山的这般解释也是半真半假。 左兰山倒也没有刻意虚构事实,他从张诚那里得到的解释就是如此,这般解释自然是为了遮掩事实,防止别有用心的人拿这件事来指责赵俊臣收买民心。 顿了顿后,左兰山再次说道:“咱们眼前的这批灾民,足有四万余人,但依然只是西北各省灾民之中的很少一部分,西北各省如今依然有无数的灾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他们皆是苦苦等待着赵大人的设法安置!所以,咱们晚到花马池营一天,赵大人就能为灾民们多出一份力,也就会多一批灾民寻到活路! 鲍大人你也了解赵大人的手段,这种事情唯有赵大人才有能力办到!若是赵大人太早离开了花马池营,就不知会有多少灾民失去活路……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太早赶到花马池营?难道是见不到这些灾民寻到活路不成?” 另一边,听到左兰山的解释之后,鲍文杰不由是愣了片刻,也同样是觉得赵俊臣的举动确实是用心良苦,更还另辟蹊径的解决了流民之隐患,不仅是百姓之福,也是朝廷之福,不由是心生敬佩。 见到鲍文杰的表情变化之后,左兰山就知道自己已经拿捏住了此人,又说道:“鲍大人你也是一个明眼人,自然是明白陛下紧急召唤赵大人回京的缘故!不外乎就是赵大人的风头太盛了、功勋太高了,所以陛下不想让赵大人收获更多军功政绩了……但鲍大人你一向是自诩爱民,难道就忍心只是为了这般缘故,就要断绝了灾民们的活路不成?” 鲍文杰原本是为了质问左兰山而来,但如今却是反被左兰山质问了。 听到左兰山的质问之后,鲍文杰面色变幻了良久,终于是轻叹了一声,不再是催促左兰山尽快赶路,只是说道:“左阁老,圣意难违,你这次养好了腹痛之后,可不能再生病了!否则,咱们迟迟不能抵达花马池营的话,陛下那里只怕是无法交代。” 说完,鲍文杰就转身离开了,却是默认了左兰山再次拖延三天时间的决定。 见到鲍文杰的这般表现,左兰山却是表情一动,思及到赵俊臣对于鲍文杰的评价一向不低,却是开口唤道:“鲍大人,等一下,再听本阁一言。” 鲍文杰脚步一顿,表情疑惑的转身看向左兰山,不明白左兰山还有什么话要说。 左兰山深深打量了鲍文杰一眼后,缓缓说道:“这几年以来,庙堂之中,鲍大人一向是与赵大人为敌,这恐怕是缘于两个因故,一是因为赵大人的声誉不佳、乃是世人口中的贪官,二是因为赵大人与太子殿下的关系不睦,而你则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亲信……但如今,已是时移世易,赵大人的朝野声誉已是逐步扭转,太子殿下嘛,嘿嘿,眼下也有些自身难保的意思…… 所以,鲍大人何不考虑一下自己今后的立场?你这些年来虽然是与赵大人屡屡为敌,但赵大人他从未记恨过你,反而是一向欣赏于你的能力与心性,认为你是清流之中唯一一位有能力的官员,最是人才难得。” 说完,左兰山就垂下了轿帘,不再多说什么了。 另一边,听到左兰山的提点之后,鲍文杰不由是表情一动。 按理说,左兰山的这般建议,就是想让鲍文杰抛弃太子朱和堉、转而投到赵俊臣的门下,鲍文杰这个时候明明是应该勃然大怒、不屑一顾才对。 然而,鲍文杰发现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竟是有些心动了——至少不是特别排斥这件事情。 前些日子,鲍文杰身为钦差副使,与赵俊臣一同赶去西北各省赈灾,也一同揭穿了西北督抚们的阴谋,赵俊臣的诸般表现,皆是让鲍文杰感到了钦佩,赵俊臣的许多想法与做法,也皆是让鲍文杰深思了许多时日。 尤其是,两人当初途径南关村的时候,百姓们对于赵俊臣的那种发自真心的爱戴与尊敬,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鲍文杰的脑子里不停回转着,让鲍文杰再也无法把赵俊臣视为一个纯粹的贪官奸臣。 如今,赵俊臣为无数灾民寻到了新的活路,像是南关村百姓那般爱戴拥护赵俊臣的情况,也就不会只限于南关村一地了。 更何况,赵俊臣全歼了蒙古联军之后,这般丰功伟绩必然是要名垂青史的,说他是当世之名臣也不过分。 最重要的是,太子被废的迹象,似乎是越来越明显了,鲍文杰哪怕是一心奉公、持身以正,也不得不考虑自己今后的立场与道路。 最终,鲍文杰既没有悍然驳斥左兰山的建议,但也没有多做响应,只是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轿子里,他的表情反复变化着,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 2630 这几天,因为落枕的缘故,虫子的脖子僵硬至极,总是歪着脑袋斜眼看人,稍微转动一下脖子就会疼痛不已,大脑供血严重不足,码字也没效率。 所以,虫子这几天恐怕是无力更新五千字以上的大章节了,请大家见谅。 等到虫子解除了石化诅咒之后,会小爆发一下补偿大家。 …… 第九百五十一章.绸缪. …… …… 左兰山这段时间一直是刻意拖延行程,但庙堂各派系的信使们这一路上却是争分夺秒、快马加鞭,唯恐是自己慢人一步。 梁辅臣身为当朝阁老、“帝党”重臣,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与可靠信使。 所以,几乎就在左兰山遇到灾民队伍的同时,梁辅臣已是收到了京城方面传来的消息。 看着密信里的内容,梁辅臣不由是眉头紧皱。 “陛下赐封赵俊臣为当朝少傅、东阁大学士,以及不世新成伯的爵位,从今往后就有了入阁议政的资格……以赵俊臣的军功政绩,这般封赏倒也配得上……”梁辅臣喃喃自语道:“但考虑到赵俊臣的年纪与品性,这般封赏还是过于丰厚了,同时拥有了入阁议政与爵位显赫之后,他的权势影响必然是大肆扩张,他的狼子野心也将是愈加难以抑制……陛下难道就不怕赵俊臣彻底成势、尾大不掉吗?” 想到这一点,梁辅臣不由是忧心忡忡。 又看了一遍密信内容之后,梁辅臣发现了一些异常,抬头看向信使,问道:“按照密信里的说法,陛下与阁老们乃是十一天之前议定了赵俊臣的封赏,但我为何是直到今日才收到消息?” 信使们一路上快马加鞭、日夜不歇,按理说只需要六七天的时间就可以从京城赶到花马池营,但梁辅臣这一次则是足足等了十一天时间才收到了消息,这中间却是出现了四到五天时间的延迟。 听到梁辅臣的询问,这名信使顿时是羞愧的低下了头,解释道:“启禀梁阁老,这全是小人的过错!小人为了尽快把消息传到花马池营,这一路上只顾着快马加鞭,却是疏忽了稳妥,小人抄近路途径山西境内的一处山谷的时候,一不小心伤了马蹄,无奈之下只能是弃马步行走出山谷,足足耽搁了三天时间……也因为这件事情,小人透支了体力,后面的行程也慢了一些……” 说完,信使跪在梁辅臣的面前,颤声说道:“小人耽搁了时间,不敢为自己辩解什么,还请梁阁老责罚!” 听到信使的解释之后,梁辅臣轻叹一声。 京城与花马池营之间的道路环境恶劣,这种情况也是常事难免。 更何况,这名信使也是梁辅臣的手下老人了,向来是办事牢靠,很少出现疏漏,只看信使身上的风尘仆仆、表情间的疲态尽显,就知道他这一路上必然是竭尽全力了,这一切只能说是运气不佳。 从本心上来讲,梁辅臣并不愿意重罚于此人,但梁辅臣坐在今日的这般位置,有太多人为他效力,也有太多人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许多事情就不能依靠本心决定了,必须是赏罚分明、不偏不倚,这名信使确实是路上耽搁了时间,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都必须要做出惩罚,唯有这样才能服众。 梁辅臣心中轻轻一叹,深深打量了这名信使一眼之后,缓缓说道:“虽然只是运气不佳,但你确实是耽搁了时间,看你如今已是筋疲力尽的份上,我就不作体罚了,只是罚你三个月的月银,你可服气?” 听到梁辅臣的决定之后,这名信使表情间闪过了一丝肉痛,但还是沉声说道:“多谢梁阁老的慈悲,小人自当领罚,不敢不服。” 对于朝廷官员而言,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并不算是什么大事,他们都有许多外快来源,朝廷俸禄只占他们收入的极小一部分,被罚了也是不痛不痒,但对于这位信使而言,每月的例银乃是他养活自己与家人的唯一收入来源,一口气被罚了三个月的例银,就意味着他与全家人今后三个月内只能吃糠喝粥了,自然是深为肉痛。 但这名信使也知道,京城中枢与花马池营的消息传递乃是至关紧要的大事,哪怕只是稍晚一刻都会耽误事情、慢人一步,就更别说是一口气耽误了三五天时间了。 若是遇到那些脾气暴躁、心性无情的雇主,信使出现了这般严重失误,说不定就会丢掉半条命,所以梁辅臣的这般惩罚就已经是宽大处理、顾念旧情了。 于是,这名信使虽然是有些肉疼,但还是感激不尽。 这名信使的表情变化并没有逃过梁辅臣的眼睛,但梁辅臣表情不变,只是挥手道:“你先下去休息吧……顺便帮我把徐文清唤来这里,我有事情要交代他。” 等到这名信使答应一声、转身离开房间之后,梁辅臣却是暗暗想道:“记得他家中老父一直是年迈多病,我如今罚了他三个月银子,他的家中用度必然是无法周转……再过几天时间之后,这三个月的月银还是要寻一个理由还给他才行……” 终究只是小事情,这般念头在梁辅臣的心中只是一闪而过。 下一瞬间,梁辅臣就开始重新考虑赵俊臣的事情了。 “我这一次收到消息,因为一场意外变故,却是晚了四到五天时间,但赵俊臣的信使若是没有出现意外的话,就一定会比我提前好几天收到消息,但他这些天以来一直是不动神色,没有显露出任何迹象…… 此子不过是年纪轻轻,但他的城府心机,竟是要比许多朝中老臣还要更加深沉许多!若是寻常人收到这般喜讯,得到了入阁与封爵的赏赐,必然是喜不自禁、到处炫耀,唯恐世人不知,但赵俊臣却是可以耐住性子、逐步谋划,竟是没有透出任何迹象,当真是可怕……” 暗思之际,梁辅臣的眉头越皱越紧,愈加是认为赵俊臣的城府心机太深,今后必然会成为朝廷的一大隐患。 梁辅臣自然也明白赵俊臣故意隐瞒这项消息的原因,这项消息一旦是传扬出去,赵俊臣的声势必然是大为增涨,但陕甘官员收到了这项消息之后,也就会明白赵俊臣很快就会返回京城了。 正所谓“现官不如现管”,若是赵俊臣很快就要离开花马池营,那就代表着梁辅臣很快就要说一不二、大权独握了,众位官员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他们对待赵俊臣与梁辅臣的态度就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所以,赵俊臣索性是瞒下了这项消息,众位官员也就不知道赵俊臣很快就要返京的消息,依然是把赵俊臣视为陕甘境内的最粗大腿,纷纷是弃了梁辅臣、转投赵俊臣,而赵俊臣趁着众位官员百般讨好自己的机会,许多事情操作之际也会容易许多。 想到这一点,梁辅臣忍不住怒哼一声,表情也变得有些难看。 梁辅臣并不是聋子瞎子,自然是明白陕甘各地的督抚总兵们,这段时间以来争先拜访赵俊臣的事情,赵俊臣与他们私下密谈之际,也不知道达成了多少秘密交易、收获了多少好处! 事实上,梁辅臣如今已经快要忍无可忍了,这不仅是因为梁辅臣察觉到了赵俊臣的狼子野心,也不仅是因为梁辅臣怀疑赵俊臣就是指使马匪绑架自己的幕后主使,更还是因为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的屡屡撩拨与挑衅,以及陕甘官员们对待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之际所表现出的截然不同态度。 梁辅臣也算是心机深沉、善于隐忍之辈,但经过这么多情况之后,却也是难以自持了。 “可惜了,这项消息确实是来晚了几日,否则我就可以提前传扬出去,也就可以破坏赵俊臣许多谋划……如今已是耽误了时机,赵俊臣的诸般计划已是进入正轨,只怕是没有任何作用了,反而是提前泄漏了圣旨内容、会损及朝廷的威望……” 而就在梁辅臣暗思之际,梁辅臣的幕僚徐文清推门而入。 梁辅臣经营了这么多年,手底下自然是有不少人才,徐文清就是排名靠前的幕僚,一向是精明强干。 见到徐文清出现之后,梁辅臣开口问道:“这些日子以来,张道真与李洪那边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梁辅臣被许庆彦从马匪手中搭救出来之后,就怀疑自己被马匪绑架的事情与赵俊臣有关系,所以就安排了张道真与李洪这两位心腹幕僚留在原地,详细调查自己被马匪绑架的真相。 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余天时间,这两人的调查按理说应该是有些眉目了。 徐文清连忙是答道:“启禀梁阁老,他们二人传来消息,说是他们已经找到了一些迹象,很快就会调查出真相……并且,他们所调查到的一切迹象,皆是表明您当初遭遇马匪绑架的事情,赵俊臣确实是脱不开干系!学生这段时间在花马池营内也暗中做了一些调查,发现您遭遇绑架的那些日子,许庆彦并不在赵俊臣的身边……这般情况,也加重了赵俊臣的嫌疑。” 梁辅臣点了点头,沉声道:“派人催促他们一下,让他们一定要赶在赵俊臣返回京城之前查明真相!我一定要在赵俊臣收到圣旨的当天,就在他万众瞩目、荣耀加身之际,当众向他质问此事!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我要在那一天尽数还给他!” 说到后面,梁辅臣已是表情阴鸷、咬牙切齿。 梁辅臣很清楚,像是自己遭遇马匪绑架的这种惊天大案,嫌疑人又是涉及到了赵俊臣这般朝廷重臣,这种事情必须要他与赵俊臣面对面对质、当众揭穿罪行,让赵俊臣辨无可辩才行! 否则,哪怕是梁辅臣找到了切实证据,写成奏疏送到朝廷中枢向德庆皇帝弹劾赵俊臣,但只要是赵俊臣死不承认、胡搅蛮缠,又因为京城与陕甘三边相隔太远,朝廷想要查证也是耗时良久、困难重重,赵俊臣自然是有无数手段自保,这件事情说不定就要无疾而终,也就是让赵俊臣多了一些麻烦与非议罢了。 所以,梁辅臣必须要赶在赵俊臣离开花马池营之前,亲自出手、坐实此事! 到了那个时候,指使马匪绑架当朝阁老的罪名,足以彻底断送赵俊臣的仕途,不仅是解决了一项朝廷隐患,梁辅臣本人也能为自己狠狠出一口气。 …… 2730 谢谢大家的关心。 …… 第九百五十二章.暗流. …… …… 与此同时,赵俊臣正在书房之中思考着灾民安置的问题。 依照赵俊臣的计划,他这次将会把自己各地的产业与田地进行一次整合,设法收纳灾民八万人左右,其中绝大多数灾民将会成为赵俊臣的佃户、被安置于各地田庄之中,另外还会挑选出一部分拥有一技之长、或是性格伶俐的灾民,补充到赵俊臣的各项产业之中。 即使是赵俊臣名下的产业极多,这段时间以来又通过“聚宝商行”的名义,暗中购置了大批军田与荒地,但想要同时安置这些多百姓,也是一件很有压力的事情。 所以,这项计划正式开启之后,赵俊臣很快就再次忙碌了起来,也就再次忘记了自己对于章德承的屡次承诺。 “这些日子以来,我先后从各大军镇的镇守总兵那里购置了二千五百顷荒废田产,又从各地巡抚手里购置了五千余倾尚未开垦的荒地,再加上汪家被抄之后的五百顷私田……在陕甘与山西境内,我总计是拥有三千余倾田地、五千余倾荒地! 各大军镇的逃兵现象极为严重,拥有大量闲置田地,这些田地皆是因为缺少人手耕种而逐渐荒废,各省境内尚未开垦的荒地也是价值不高,再加上这些督抚与总兵皆是有求于我,倒也没有花费太多银子…… 但根据户部的历年统计,西北各省的平均亩产粮食仅有三百二十斤,再考虑到朝廷的春秋两税,以及各种意料之外的天灾人祸……想要养活一名百姓,至少是需要两亩田地、又或者是五亩荒地…… 也就是说,这些土地看起来数量不少,但也只是可以养活三万五千名百姓,相较于西北各地的灾民总数,却也是车水杯薪,即使是再加上我从宣府军镇那里购置的数千顷田产,也是聊胜于无……唉,这一次也只能是尽力而为了,百姓能救下多少就救下多少吧!”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眉头不由紧皱。 赵俊臣为了安置灾民,也算是苦心竭虑了,但遇到接连不断的天灾、无边无际的灾民,却也是能力有限、无力回天,同时安置八万名灾民已经是赵俊臣的能力极限,剩下的事情就只能是束手无策、放任自流了。 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这两天以来,赵俊臣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这般感慨了。 而就在赵俊臣暗暗计算之际,许庆彦则是推门而入。 进入房间之后,许庆彦禀报道:“少爷,刚刚收到了消息,张诚已是从西安府城附近的难民营之中,带走了四万余名灾民,如今正引导着这些灾民赶往宣府方向进行安置。” 听到许庆彦的禀报之后,赵俊臣的表情不由是轻松了许多。 西安城附近的那处难民营,乃是陕甘境内规模最大的难民营,只要是解决了这处难民营的百姓安置问题,整个陕甘境内的赈济压力都将会大为缓解。 与此同时,宣府军镇位于直隶北部,与京城中枢的距离最近,赵俊臣对于这处军镇的渗透时间最长、渗透力度也是最大,为了控制宣府军镇的经济命脉,赵俊臣早就把它的家底给彻底掏空了! 时至今日,宣府军镇名下的大部分闲置田产,都已是落入了“聚宝商行”的手中,加起来足有三千五百倾,乃是赵俊臣所控制的规模最大的田产,这批田产正好是可以用于安置西安城外难民营的灾民们。 听到这项计划的进展顺利,赵俊臣自然是心中松了一口气。 赵俊臣点了点头后,向许庆彦吩咐道:“派人去催促一下,让张诚一定要赶在今年秋种结束之前安置好所有百姓,抵达宣府之后,让他尽快组织百姓们开始耕种,耕具与种子我都已经让人准备妥当了,百姓们的居住问题可以稍缓一段时间,但绝不能延误了今年的秋种秋播,否则今后大半年都没有收成,咱们可没有能力白白供养数万百姓这么长时间。” 许庆彦是守财奴的性子,想到了百姓们一旦是耽误了秋种之后,赵俊臣所面临的诸般损失,不由是一阵头大,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点头道:“我这就派人催促张诚,一定要让他明白这件事情的时间紧迫。” 说完,许庆彦就要转身离开。 然而,刚刚走到房间门口,许庆彦似乎又临时想到了什么事情,再次向赵俊臣禀报道:“对了,刚刚还收到了一项消息,说是梁辅臣的信使终于赶到了花马池营,如今正在向梁辅臣禀报消息,这样一来,梁辅臣只怕是已是知道了朝廷的封赏与安排。” 赵俊臣却是不由一笑,说道:“我对同济庙的投入这么大,如今也是成果丰硕,这件事也算是他们再立一功了……如今大局已定,梁辅臣已是耽误了最佳时机,就算是让他收到这些消息也是无碍了。” 实际上,梁辅臣的信使之所以是半路上发生了意外、耽误了好几天的时间,也是因为赵俊臣的事先安排。 同济庙乃是赵俊臣手中的情报机构,一直是利用传教手段渗透庙堂各大势力,而梁辅臣身为内阁阁老、“帝党”重臣,自然就是同济庙的重点目标。 然而,梁辅臣拥有很强的人格魅力,他的心腹亲信皆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短时间内绝无可能让他们背叛梁辅臣,若是收买手段太过仓促的话,说不定还会暴露同济庙与赵俊臣的关系。 但方茹接手了同济庙的事情之后,同济庙的办事能力也是大为增涨,可谓是无孔不入,即使是短时间内不能收买控制梁辅臣的那些亲信与心腹,但想要收买一部分梁府仆从,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而这一次,也正是同济庙所收买的一名梁府马夫发挥了作用。 早在离京之前,赵俊臣就推测一旦是陕甘局势发生变化,德庆皇帝肯定就会让梁辅臣赶到花马池营接掌大权。 所以,赵俊臣就提前叮嘱了方茹,表示一旦是朝廷局势发生了较大变化的话,梁府派出可靠信使赶去花马池营、向梁辅臣禀报消息之际,这个时候只需要梁府马夫稍稍动些手脚,安排一匹存在身体隐患的坐骑交给信使,再考虑到花马池营与京城中枢之间的道路状况,这名信使十有八九就会在半路上出现意外,梁辅臣也就不能及时收到消息,也就让赵俊臣得到了可以操作的时间差。 前几天,赵俊臣收到了方茹传来的消息之后,却又迟迟没有见到梁辅臣的信使赶到花马池营,就知道自己的这项安排一定是奏效了。 此时,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许庆彦也是有些笑意,道:“这个信使也是倒霉,原以为他最多也就会耽搁一两天时间,没想到他一口气耽搁了三四天时间,也难怪梁辅臣会后知后觉了。” 说完,许庆彦的表情再次恢复了严肃,急匆匆的转身离开了。 对于许庆彦而言,目前没有什么事情要比催促百姓们尽快秋播秋种更加重要了。 若是百姓们耽误了今年的秋种,赵俊臣就必须要耗费好几十万两银子白白养活他们好几个月,这种事情对于许庆彦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见到许庆彦匆匆离开的背影,赵俊臣不由是摇头失笑,然后就恢复了专注,再次埋头处理灾民安置的事情了。 就在梁辅臣焦急等待着张道真与李洪二人查明真相的时候,他们二人也没有让梁辅臣失望。 这一天的晚上,张道真与李洪二人终于是寻到了一项至关重要的关键证据。 根据线报,张道真与李洪二人赶到了陕西东部的延川县,抓捕了一名叫做王茂的商贾。 这个王茂表面上只是延川县境内的一名寻常商贾,实际上则是与当初绑架梁辅臣的“黑虎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本身就是黑虎军首领王老虎的远亲堂弟,“黑虎军”这几年的诸般劫掠所得,也是由他出面负责销赃之事。 王茂并不是一个有骨气的硬汉,当他被张道真与李洪二人抓捕之后,顿时是吓破了胆子,还不等严刑拷打,就把所有情报尽数招供了出来。 延川县衙门的邢堂之内,王茂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他的面前则是摆放着各式刑具。 张道真与李洪二人,则是面无表情的听着王茂的供词。 王茂的面色煞白,表情惊慌至极,磕磕巴巴的说道:“……当时,小人恰好是赶去了‘黑虎军’的据点汤南山,与王老虎商议销赃分成的事情,期间有喽啰向王老虎禀报,称是一名贵公子装扮的青年男子求见王老虎,有一件大买卖要与王老虎合作,王老虎与小人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彼此间也谈不上信任,得到禀报之后就把小人支开了…… 但小人离开之际,那名贵公子正好是被人领着去见王老虎,小人远远看了一眼,也就记下了此人的容貌……小人原本并未留意,只以为是豪族少爷与人结仇,于是就想要收买马匪为他报复仇人,这种事情并不少见,谁曾想这件事情竟是与当朝阁老有关系……” 说到这里,王茂却是大声哭喊了起来:“还望两位大人明鉴,这件事情确实与小人无关啊!小人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帮着一群流寇绑架当朝阁老啊!” 听到王茂的招供之后,张道真与李洪二人皆是眼睛一亮。 然后,张道真表情严肃的追问道:“你所说的那名贵公子打扮的青年男子,可是身高五尺左右,身材适中,双唇略薄,鼻梁有些塌,左眼比右眼略大一些,右眉角处还有一颗褐痣? 张道真的这般描述,皆是许庆彦的相貌特点。 听到张道真的询问之后,王茂连连点头道:“正是这般模样!正是这般模样!当时小人还有些奇怪,觉得他的相貌不像是陕甘人士,反倒是有些像苏杭出身的地主少爷。” 张道真与李洪二人相互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表情间的兴奋之意! 若是可以证明“黑虎军”绑架梁辅臣之前,曾与许庆彦有过秘密接触,赵俊臣就再也无法摘脱干系了! 思考片刻之后,张道真再次转头看向王茂,语气稍稍温和了一些,缓缓说道:“王茂,你随我们赶去花马池营一趟!到了那里之后,我们会为你安排机会,让你暗中观察指认一个人,你要确认他是否就是你当时所见到的那名男子!这件事若是办成了,就是大功一件,我们也会留你一条性命!否则……就凭你与‘黑虎军’的关系,罪重难恕、必然是难逃一死!” 见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王茂眼前一亮,顿时是连连点头,说道:“小人不敢怠慢,一定会用心观察、认真指认!” 张道真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向众人沉声下令道:“派人准备车马,我们要尽快赶到花马池营,向梁阁老禀报此事,并且是安排王茂暗中指认许庆彦!” 张道真与李洪二人皆是梁辅臣的心腹幕僚,办事之际一向是雷厉风行。 随着张道真的下达命令,他们很快就收拾好了一切,连夜离开了延川县,向着花马池营的方向赶去。 一路急行之下,他们仅是用了两天时间,就已经抵达了花马池营。 而就在张道真与李洪二人带着王茂抵达花马池营的那一天,赵俊臣针对蒙古右翼的计划,也终于是开始了第一步。 这一天,宁夏军镇与河套平原的交界处,一队边军将士经过了好些时日的幸苦之后,终于是将二十万石粮草运到了此处。 在那里,齐格木已是率着五千余名鄂尔多斯骑兵等候多时了。 明朝时期,一石粮食大约是相当于一百斤重量,二十万石就相当于两千万斤粮草,仅是运载所需的马车就有一千余辆,另外有大量的人力推车,护送粮食的军队也有三千余人。 但这么多明朝军队出现在河套平原境内,鄂尔多斯部落的族人却没有任何防范与敌视之意,见到自己面前的粮草越堆越多、渐渐变成了一座粮山之后,所有人皆是喜笑开颜。 对于鄂尔多斯部落而言,这些粮食就是他们今年过冬的指望。 “齐格木头领,依照赵大人的承诺,这二十万石粮草已经尽数运到这里了,你要不要清点一下?” 当所有粮草尽数堆放在一起之后,王英策马来到齐格木的身边,表情和善的开口问道。 …… 2830 …… 第九百五十三章.大戏开幕. …… …… 王英,原名魏松,乃是赵俊臣这一次全歼蒙古联军的关键人物,若不是他忍辱负重、假意投降蒙古联军作为内应,且又在关键时刻暗中策反了齐格木,赵俊臣想要全歼蒙古联军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样一位功臣,按理说早就应该受到赵俊臣的大加嘉奖了,但自从渭水决战结束之后,齐格木就一直不让王英离开自己左右,即使是齐格木撤兵退回草原的时候,也强行把王英留在自己身边、一同带回到了河套平原。 对于这般做法,齐格木宣称是自己与王英一见如故、想要与王英多交流一些时日,把王英带到河套平原的行为,也只是为了邀请王英前往鄂尔多斯部落作客、让王英感受一下蒙古族的热情待客之道。 但实际上,王英不过是齐格木的人质罢了,防止赵俊臣毁约的一道保险而已。 这一天,齐格木也同样把王英带在自己身边,一旦是赵俊臣按照约定那样把二十万石粮草交给鄂尔多斯部落,齐格木就会放任王英离开草原、回到明朝疆土。 此时,见到这二十万石粮草已是尽数卸到齐格木的面前,王英策马来到齐格木的身边,笑吟吟的问道:“齐格木头领,赵大人已是依照承诺,把这二十万石粮草已经尽数运到了河套境内,你要不要清点一下?” 齐格木见到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粮草,脸上也是充满了笑意,说道:“对于赵大人的信誉,我当然是信得过的,赵大人既然是已经信守承诺、把二十万石粮草运到了这里,自然是不会弄虚作假、暗做手脚。” 话是这样说,但齐格木还是向着身边一名鄂尔多斯将领打了一个眼色示意,让他前去确认这批粮食的数量与真假。 实际上,明朝军队把这批粮草运到河套境内之后,搬卸粮草的事情就一直是由鄂尔多斯部落具体负责,时不时还会抽查一下,所以这名鄂尔多斯将领很快就确认了消息,向齐格木表示这批粮食并没有出现以次充好、缺斤短两的情况。 齐格木的表情愈加欢悦,哈哈大笑一声之后,冲着王英拱手道:“这次合作,你我双方也算是各取所需了!赵大人是一言九鼎的好汉子,希望咱们今后还能再有机会合作。” 王英却是苦笑摇头道:“这次合作,虽说是各取所需,但还是齐格木首领占了更多好处,不仅是利用这次机会除去了蒙古右翼的心腹大患准噶尔军队,还轻易收获了二十万石粮草……只希望你我双方下次合作的时候,齐格木首领的要价不要像是今次这般昂贵了!我大明朝虽然是地大物博,但一口气拿出二十万石粮草,却也是肉疼得很!” 听到王英的这般说法,齐格木又是哈哈大笑,也同样是认为自己占了便宜。 得意之余,齐格木也就没有留意到王英眼神深处的讥讽之色。 不待齐格木多说些什么,王英就向齐格木拱手道:“这些日子,鄙人留在草原做客,承蒙齐格木首领的热情招待,可谓是宾至如归,但鄙人毕竟是明朝武官,不能滞留于草原太长时间,如今既然是这批粮草已经交到了贵部手中,鄙人也应该告辞离开、返回汉人疆土了。” 对于王英的辞行,齐格木并不觉得意外,但还是假惺惺的挽留道:“这么早就要离开了?我还想多留你几日,难道是我招待不周吗?” 王英连连摇手,说道:“鄙人归乡心切,真不能再留了。” 齐格木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王将军了,若是王将军下次再来草原,务必要到鄂尔多斯部落再次做客!” 王英则是意味深长的说道:“有机会的话,鄙人一定会亲自赶去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只希望到时候还可以再次见到乞颜盟主与齐格木首领。” 说完,王英就策马离开了齐格木的身边,很快就率领着明军将士急匆匆的离开了。 看他们匆忙离开的样子,就好似是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危险即将要降临于这里一般。 见到王英与明军将士匆匆离开的身影,齐格木则是心中有了误解,还以为他们这是害怕自己翻脸无情、突然出手攻击他们,不由是面现不屑,说道:“这些汉人,果然是一群胆小鬼!我若是想要翻脸,又何必留你们到现在?你们就算是逃又能逃到哪里?” 表达了心中鄙夷之后,齐格木转目看着自己面前的大批粮草,表情再次欢喜了起来,大声命令道:“勇士们,怯弱的汉人畏惧于我们的武勇,向我们进献了这批粮草!有了这批粮草之后,我们就再也不必担心今年冬天的寒风,你们的妻儿也可以填饱肚子!现在,所有人都行动起来,把这批粮草运回到王帐,接受乞颜可汗的嘉奖与赏赐!” 听到齐格木的说法之后,五千名鄂尔多斯族人皆是大声欢呼了起来,就好似他们打了一场了不起的胜仗一般。 然后,所有人纷纷是下马动手搬运,把眼前堆积如山的粮草装载到自己的马匹上。 然而,二十万石粮草实在是太多了,众人足足是忙碌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也只是装载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数量。 但天量的粮草就在眼前,这是他们过冬的指望,所有人皆是不觉得有任何疲惫。 只是,鄂尔多斯部落的族人们搬运粮草的时候太过于专注,再加上河套平原乃是鄂尔多斯部落的势力范围,也就疏忽了防范与戒备,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被人包围了! 在赵俊臣的促成之下,巴根很轻易就与草原上的那支准噶尔军队汇合于一处,麾下兵力高达一万四千余,近乎是鄂尔多斯部落族人的三倍数量。 在巴根的指挥之下,准噶尔骑兵们皆是用棉布包裹着马蹄,尽量减轻动静,缓缓逼近着他们。 最终,等到鄂尔多斯部落的族人们发现了准噶尔骑兵的出现,准噶尔骑兵们已经逼近到了三里之外,这几乎已经是草原骑兵进行冲锋的最佳距离了! “勇士们!冲杀过去!杀死所有鄂尔多斯叛徒!把他们的粮草全部抢到手中!杀!杀!杀!” 随着巴根的一声怒吼,准噶尔军队顿时是万马齐奔、杀声震天,一时间大地也为之颤抖! 不久之前还在嘲笑汉人全都是胆小鬼的齐格木,见到这一幕之后顿时是面色煞白、眼神中满是惊慌之色,身体忍不住轻轻颤动着。 “是准噶尔军队!” “准噶尔军队杀来了!” “他们的兵力至少也有万余人!” 族人们惊声呼喊之际,齐格木环视四周,举目所及皆是黑压压的准噶尔骑兵、以及马蹄奔腾之际所扬起的漫天灰尘。 齐格木粗略估算了一下,发现对方兵力至少也是己方的数倍有余,再加上鄂尔多斯部落的族人们一直是忙着搬运粮食,早已经透支了体力,短时间内也没有能力集结兵力、组成阵势,显然是无力与敌人抗衡。 齐格木并不是一个奋勇之辈,否则他当初遇到危机之后也不会轻易反水了。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渭水战事的临阵反水,齐格木早就抛弃了自己的血性与悍勇,变得愈加惜命了。 眼见到己方毫无胜算,齐格木心中慌乱之余,却也是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只见他大声呼喊道:“丢下所有粮草!所有人跟随我撤往王帐方向!不可与敌死拼!待我禀报乞颜盟主之后,乞颜盟主派出大军追讨,这些粮草很快就可以抢回来!现在,快些掩护我返回王帐!撤!快撤!” 呼喊之际,齐格木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惊慌之意。 正所谓“将乃兵之胆”,齐格木的表现既然是这般不堪,再加上鄂尔多斯部落的族人们各方面皆是处于劣势,随后的战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箭如雨下、刀枪夺命! 这是一场压倒性的围攻、也是一场血流成河的追杀! 战况很惨烈,持续时间也很短,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已是尘埃落定了。 最终,附近十里范围内,皆是横尸遍野,但这些尸体大都是出身于鄂尔多斯部落的战士! 既是有心算无意,也是以众凌寡,再加上齐格木的怯弱无胆,准噶尔军队自然是获得了一场完胜! 齐格木麾下的五千名鄂尔多斯族人,有三千余人丧命于此,而准噶尔军队的伤亡则是只有五百人左右。 不过,在族人们的冒死掩护与拼命突围之下,齐格木最终还是率着剩下的千余人成功逃走了。 不能趁着这次机会亲手杀死齐格木,巴根自然是心有不甘。 当然,若是巴根下定决心追杀的话,齐格木绝无可能逃走,但巴根心中明白,自己这次担负着调虎离山的任务,为了尽量争取时间,他并不能耗费太多精力追杀齐格木,只能是暂且放过对方一马。 战事结束之后,巴根乘在战马上、望着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方向,咬牙道:“齐格木这个无胆鼠辈!简直就是蒙古人的耻辱!就知道一味逃窜!只可惜不能把他留在这里,亲手杀之以解我心头之恨!” 恨恨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巴根很快就面现冷笑:“不过,他这次苟活下来,这也是一件好事,他很快就会亲眼见证到河套平原的沦陷、鄂尔多斯部落的没落,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当初的临阵背叛!这些事情,足以折磨他一辈子……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今后还能再次苟活,没有死在狡猾汉人的手上!” 说完,巴根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二十万石粮草,表情间也多了一丝喜意,大声命令道:“将士们,把这些粮食尽数装载于战马上,我带你们回家!” 准噶尔的骑兵们皆是心中清楚,当他们抢走了这批粮草之后,就必然会迎来蒙古右翼各部无穷无尽的疯狂追杀。 但看到眼前好几座堆积如山的粮草,再听到巴根口中的“回家”二字,所有人皆是大声欢呼了起来。 准噶尔军队不仅是拥有一万四千余人,更还是一人双马、甚至三马的配置,刚刚又从鄂尔多斯部落手中抢下了三千余匹战马,再加上本部的后勤车马,拥有很强的运载能力。 因为时间紧迫,准噶尔军队的动作也很快,大约只是一个时辰之后,就已经把所有粮草搬运一空。 等到全部粮草皆是装载完毕之后,巴根先是向着鄂尔多斯部落王帐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又转头向着明朝疆土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暗自发誓自己一定会再次回到这里、到时候他一定会洗刷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耻辱。 然后,巴根再也没有任何耽搁,挥手大声道:“撤!” 随着巴根的话声落下,准噶尔军队就向着西域方向快速离开了。 赵俊臣所选择的粮草交接地点很讲究,这里虽然是位于河套平原境内,但与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距离较远。 这也就给巴根争取到了较为宽裕的逃亡时间。 所以,齐格木突围逃走之后,哪怕是一路上快马加鞭、毫无停歇,也是足足耗费了三个多时辰的时间才赶到了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 这个时候,已是天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了。 却说,当齐格木赶回到了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之际,蒙古右翼的盟主乞颜正在与蒙古右翼的各部首领聚在一起、商议着粮草分配之事。 收到粮草被截走的消息之后,乞颜顿时是怒火滔天,狠狠砸碎了眼前的一切东西,恶声说道:“准噶尔部落的一群野皮!不过是奴隶出身的贱种!竟然也敢欺瞒戏耍于我,我一定要把他们尽数吊死,否则就不能洗辱泄恨!” 其实,乞颜早就想要联合蒙古右翼各部一同出兵,剿灭草原上的这支准噶尔骑兵了,但还不等他调遣兵马、联系蒙古右翼各部,这支准噶尔军队就突然派来了一位使者求见乞颜,这名使者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准噶尔军队已是没有能力返回西域,所以就想要在草原上安定下来,并且是寻求鄂尔多斯部落的庇护,也愿意为鄂尔多斯部落效力。 这名使者的这般表态,让乞颜心中有了迟疑,剿灭准噶尔军队的计划也是一拖再拖,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准噶尔军队的拖延之计,最终他们不仅是没有投靠鄂尔多斯部落,更还从鄂尔多斯部落手中抢走了二十万石粮草! 乞颜自觉受了欺瞒与侮辱,顿时是怒不可遏。 事实上,不仅仅是乞颜怒火冲天,一众蒙古右翼的部落首领也皆是急不可耐——二十万石粮草,对于草原各部落而言简直就是天数,足以让他们彻底失去理智了! 他们还指望着这批粮草熬过今年寒冬呢,眼看着就要入手,却又被人半途截走,所有人都是心情愤懑,急切想要把这批粮草夺回手中。 “乞颜首领,准噶尔欺人太甚了!咱们绝不能放过他!” “各部落一同派出兵马,一定要尽数杀死他们!” “这批粮草是咱们过冬的指望啊!必须要夺回来!” 听到各部落的首领纷纷请命,乞颜恶狠狠的说道:“这么多的粮草,准噶尔军队想要一口吞下,难道就不怕噎死自己?他们带着这批粮草,必然是速度不快!咱们现在派出勇士追杀他们,一切都还来得及!传我之令,召集一万五千名鄂尔多斯部落勇士,即刻出兵追杀准噶尔军队!” 鄂尔多斯部落虽然是蒙古右翼最为强盛的部落,但毕竟只是一个部落而已,只是拥有两万余名骑兵罢了,这次一口气派出了一万五千军队追杀准噶尔军队,也是下了血本。 下令之后,乞颜转头看向帐内的各部首领,又说道:“还请各位首领派出快马前往各自部落,让各部落的勇士们即刻行动起来,协同鄂尔多斯部落的军队一同追杀准噶尔余孽!绝不能让他们带着这批粮草逃回西域,否则就是后患无穷!” 听到乞颜的这般说法,各部落的首领纷纷是大声答应,皆是第一时间派出了快马信使赶去各自部落召集军队。 在二十万石粮草的诱惑之下,各部落皆是行动迅捷。 到了第二天早上,一支规模高达一万五千人的鄂尔多斯部落大军已是集结完毕,迅速向着准噶尔军队的逃窜方向追杀而去! 半路上,蒙古右翼的各部落军队也是纷纷加入,这支追兵的规模很快就逼近到了三万人马! 这样一支规模强大的军队,自然是有把握全歼准噶尔军队。 但与此同时,这也就意味着,河套平原的防备力量大幅削弱了! 这一天的早上,就在鄂尔多斯部落派出大军追杀准噶尔军队的同时,许庆彦则是快步走进总督府的小厨房之中,表情间满是不悦之色。 这处小厨房之中,一名总督府的仆从正在扇着炉火熬着汤药,屋子里弥漫着药物的刺鼻气味。 这碗汤药,自然是赵俊臣所用,乃是根据章德承的药方熬制而成,需要赵俊臣每日三餐之前服用。 今天早上,似乎是发生了某些意外,赵俊臣的汤药迟迟没有送来,赵俊臣也就迟迟不能进食早餐,所以就让许庆彦前来这里催促。 许庆彦进入小厨房之后,当即就大声训斥道:“怎么回事?汤药为何还没有熬成?赵大人还等着吃早饭呢!一旦是耽误了赵大人的身体,你担待得起吗?” 听到许庆彦的训斥,这名仆从连忙是小心翼翼的解释道:“还请许爷见谅,这绝不是小人的懈怠,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昨天夜里把熬药所用的木炭与炉子全部泡了水,小人好不容易才寻到了新的木炭与炉子,所以就耽误了一些时间……但还请许爷放心,汤药马上就熬好了,最多再过一刻钟时间,小人就给赵大人送去!” 许庆彦轻哼一声,说道:“若是一刻钟之后,你还没有送来汤药,你也就别在总督府干活了!” 说完,许庆彦就冷着脸离开了。 千人千面,许庆彦在外人面前就是这般嚣张模样。 然而,许庆彦离开小厨房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旁边房间里正有两个人隔着窗户仔细打量着他。 这两个人,正是梁辅臣的幕僚张道真、以及与许庆彦有过一面之缘的王茂。 见到许庆彦远去之后,张道真问道:“王茂,你仔细辨认一下,你当初所见到的那名贵公子打扮的青年男子,是不是就是此人?” 听到张道真的询问,王茂的表情有些迟疑,只觉得许庆彦与他当初所见之人有着六七成相似,但也不敢完全肯定。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指使马匪绑架当朝阁老,这般事情一旦泄露出去就必然是震惊朝野,许庆彦出面之际自然是做了一定的伪装,绝不敢暴露本来面目,也就让王茂心中产生了一些似是而非之感。 虽然是不敢完全确认,但王茂想到张道真的曾经承诺,表示他办成此事之后就可以保全性命,却也不敢说自己有些拿捏不定、认不出来。 最终,王茂咬牙道:“发型与服饰皆是变了,但千真万确!就是这个人!” …… 石化诅咒解除,所以明后两天双更。 本周之内,会彻底结束陕甘剧情,草原战事因为赵俊臣不会具体参与的缘故,将会用春秋笔法带过。 2930 …… 第九百五十四章.圣旨到!. …… …… 确认了许庆彦的相貌之后,张道真当即是赶到了梁辅臣面前禀报消息。 听到禀报之后,梁辅臣的表情之间既没有吃惊、也没有愤怒,只是面色冷峻,缓缓道:“哦?这么说,我当初被马匪绑架的事情,确实是赵俊臣的幕后主使了?” 张道真追随梁辅臣多年,最是了解梁辅臣的性格,知道梁辅臣的这般表现,就代表着他已经下定决心了。 所以,张道真的表情也是异常肃穆,答道:“正是如此!梁阁老,您看咱们要不要即刻召集花马池营的全体官员,当众揭穿赵俊臣的恶行?” 梁辅臣摇了摇头,冷笑道:“不可,我们要等到传旨大臣抵达花马池营之后再出手!……若是现在就出手揭穿他的罪行,就给他留下了辩解与脱罪的机会,但等到传旨大臣传达圣旨之后再出手,他就必将是难逃一死!” 张道真也是一个聪明人,稍加思索之后,很快就明白了梁辅臣的深意。 这件事情确定之后,梁辅臣与赵俊臣之间已是结下死仇,再也没有缓解关系的可能。 以梁辅臣的刚烈性格,这般情况下必然是要拿出雷霆手段、毕其功于一役,让赵俊臣彻底陷入死地,绝不给他留下任何机会! 但若是现在就当众揭穿了赵俊臣的罪行,赵俊臣固然是狼狈不堪、声名扫地,但也留给了赵俊臣一定的缓冲时间! 赶在传旨大臣抵达花马池营之前,赵俊臣依然有机会抹除证据、洗脱罪名,说不定就会让他寻到翻盘机会。 更何况,若是现在就揭穿了赵俊臣的罪行,等到传旨大臣抵达花马池营之后,发现赵俊臣已是犯了重罪、沦为待罪之身,为了维持朝廷的体面,也就不会当众宣布朝廷封赏赵俊臣的旨意。 这也就意味着,赵俊臣将是处于“大功未赏”的状态,今后也就有了功过相抵、保住一条性命的可能性。 反之,若是等到传旨大臣抵达了花马池营、宣读了圣旨之后,再是突然出手揭穿赵俊臣的诸般罪行的话,根据德庆皇帝的圣旨内容,赵俊臣接到圣旨之后必须要即刻返回京城,所以赵俊臣也就失去了暗做手脚、扭转局面的时间与机会! 与此同时,传旨大臣宣读了封赏圣旨之后,赵俊臣的赫赫战功已经得到了回报,他的罪行传到朝廷中枢之后,自然也就失去了功过相抵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朝廷刚刚才重赏了赵俊臣,赵俊臣下一刻就爆出了暗中指使马匪绑架当朝阁老的滔天重罪,这般情况必然会让德庆皇帝恼羞成怒! 以德庆皇帝的性格,绝不会留给赵俊臣任何辩解机会,肯定是罪加一等、严惩不贷! 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就是十死无生之局,再无任何反抗之力!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张道真的脸上满是钦佩之色,真心实意的夸赞道:“梁阁老的深思熟虑,学生愧不能及!” 梁辅臣并没有理智张道真的夸赞,只是问道:“传旨大臣左兰山的目前行踪,可有收到消息?” 张道真答道:“学生今天刚刚收到消息,称是左兰山进入了西安府境内之后,就突然间宣称自己身体有疾,表示要在西安府城休养三天时间……估算一下时日,他再过三四天时间就会抵达花马池营。” 梁辅臣再次冷笑道:“左兰山乃是赵俊臣的心腹,他这一路上屡次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给赵俊臣争取更多好处,想要等到草原战事正式开始之后,再让赵俊臣返回京城……嘿嘿,这个如意算盘虽然是好,但等到我当众揭穿了赵俊臣的罪行之后,他的这些苦心也就要付诸于流水了!” 说完,梁辅臣的表情变得愈加严肃,向张道真叮嘱道:“既然如此,等到左兰山抵达花马池营之际,也就是咱们出手发难之时!今后的三四天时间之内,你要亲自教导王茂,一定要让他明白自己到时候应该如何表态指证,绝不能让赵俊臣得到任何辩解机会……与此同时,也要务必小心,三边总督府内如今遍布着赵俊臣的眼线,绝不能让他们发现王茂的存在!” 听到梁辅臣的吩咐之后,张道真连忙是躬身领命道:“学生遵命!一定会认真教导王茂,也会小心隐藏他的行迹,绝不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 梁辅臣满意的点了点头,挥手就让张道真离开了。 张道真离开房间之后,梁辅臣则是独自沉吟良久,反复推敲着自己的计划,只觉得是万无一失。 最终,梁辅臣表情冷峻的喃喃自语道:“也怪我瞎了眼,当初竟然会认为赵俊臣是一个有用之才,甚至是主动与他多次合作……但如今发现了他狼子野心的真面目,也是为时未晚!……赵俊臣,我返回花马池营的时候,就曾向你说过,我这个人一向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遭遇马匪绑架囚禁的耻辱,如今也该让你付出代价了!” 根据赵俊臣与巴根之间的约定,花马池营将会在巴根夺走粮草的第三天派出大军出征河套。 事实上,赵俊臣与梁辅臣也皆是没有想要食言毁约。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花马池营的所有官员皆是忙碌不停,整个陕甘三边也皆是调兵遣将、动作频频。 忙碌于军务之际,因为梁辅臣的刻意隐忍,以及赵俊臣的主动配合,两人虽然是各怀鬼胎,但也算得上是配合默契。 在此期间,王英也是及时赶到了花马池营,顿时是引起了所有人的瞩目。 这种瞩目不仅是因为他的居功至伟,也是因为他带回了河套平原与鄂尔多斯部落的第一手情报。 根据王英所禀报的情报,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也稍稍调整了出征草原的部署与计划。 很快的,时间已经到了出征河套的日子。 这一天的上午辰时,随着梁辅臣的一声号令之下,陕甘境内的各部军队向着河套地图展开了猛烈攻势,分为三路大军、出其不意的攻进了河套地区。 其中,左路大军以固原总兵方振山为主将、何漳为副将,汇合了固原军镇与宁夏军镇的三万兵马;中路大军以禁军指挥使关武元为主将、宁夏军镇总兵林惠石为副将,汇合了禁军援兵、宁夏军镇、以及卫国军的五万八千兵马;右路大军以甘肃总兵金虎原为主将、榆林总兵王彦为副将,汇合了甘肃军镇与榆林军阵的三万三千兵马。 这三路大军,总计是出动了十二万兵马,陕甘三边境内的所有主力皆是参与其中,这般动作之大,足以是说明梁辅臣与赵俊臣二人的决心之大! 明军将士们皆已经收到了消息,明白鄂尔多斯部落的主力大军已经被调虎离山,这正是他们争抢军功的大好时机! 于是,各军官兵皆是充分发挥了他们欺软怕硬、贪功冒进的优良品质,所有人都是表现积极、争先恐后。 这样一来,初期战事发展可谓是极为顺利。 到了第二天的晌午时分,梁辅臣与赵俊臣二人就已经收到了好几份捷报,三路大军皆是把战线推进了草原深处,攻破了好几处鄂尔多斯部落的营地,也皆是劫掠到了大量的鄂尔多斯族人、以及各种牲畜与物资。 眼见到战事进展顺利,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心中欢喜之余,也愈加不敢怠慢,生怕是大好局面会发生意外,所以他们二人皆是坐镇于总督府内不敢轻离,焦急的等待着前线最新战报。 这一天的下午申时三刻,就在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再次收到了中路大军送来的一份捷报之后,还不等他们二人表达喜意,就见到花马池营代总兵郑余匆匆进入了总督府大堂,快声禀报:“启禀两位钦差大人,内阁阁老左大人已是携着陛下圣旨来到了花马池营的东门之外,如今正等候着两位钦差大人亲自前去迎接圣旨!” 听到郑余的禀报之后,赵俊臣与梁辅臣皆是下意识的首先向着对方看去,却发现对方也正在注视着自己,两人皆是表情不变,似乎是早有预料,但两人的眼睛皆是闪烁着精光。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梁辅臣似笑非笑,向着赵俊臣拱手祝贺道:“估算一下时日,这份圣旨应该是为了封赏赵大人而来!赵大人拥有全歼蒙古联军的赫赫战功,这份封赏必然是圣恩厚重,老夫在这里提前恭贺赵大人了!” 随着梁辅臣的话声落下,总督府正堂内的官员们,也纷纷是争先表示恭贺。 赵俊臣也同样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向着梁辅臣拱手还礼道:“梁阁老客气了!晚辈今后还要向您多多讨教才是!” 一番客套之后,两人皆是一笑,并肩离开了总督府正堂、率领着众位官员赶去花马池营东门迎接圣旨。 等到他们抵达东门之后,却发现左兰山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这一次是为了给赵俊臣颁发封赏圣旨,所以左兰山等待之际也没有任何不耐之色。 见到赵俊臣现身之后,左兰山先是表情亲热的点头示意,然后就从身边的木盘之中取出了一封明黄色圣旨,高声说道:“赵俊臣接旨!” 随着左兰山的话声落下,赵俊臣快步向前两步,然后下跪俯首,静静等候着左兰山宣读圣旨内容。 在赵俊臣的身后,包括梁辅臣在内,所有官员也纷纷是跪下一片。 这是赵俊臣荣耀加身、最为风光的时刻,所以左兰山宣读圣旨的时候也是一脸喜气。 只见左兰山深深吸了一口气,用自己最大的音量,悠扬顿挫的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赵俊臣屡立奇功、歼灭鞑敌,保全一方,以安社稷,朕甚嘉之!当是庙堂之砥柱,朝廷之干城也!思及赵俊臣治理户部多年,亦是成效显著、政绩颇多,谓之文武兼全,岂不嘉之以宠命乎! 兹授赵俊臣为当朝少傅、东阁大学士,进入文华阁辅佐朝政,并册封为不世新成伯、食俸八百,另赐玉牌一面、明珠十颗、金银各三千! 赵俊臣接旨之后,当是即刻返回京城,不可多做耽搁!钦此!” 随着左兰山宣读完了旨意,赵俊臣即刻是高声答道:“臣,赵俊臣领旨谢恩!” 一番流程结束之后,左兰山把圣旨交到了赵俊臣的手上,赵俊臣接过圣旨之后也是缓缓站起身来。 然后,左兰山满脸笑意的向着赵俊臣拱手恭贺道:“从今往后,赵大人不仅是成为了内阁辅臣,同时也成为了当朝勋贵,这可是满朝百官之中独一份的荣耀,左某在这里恭贺赵大人了!”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虽然已是提前知晓了圣旨内容,但切实收到圣旨之后,他的心中依然是难掩喜意。 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棋子,如今终于是拥有了成为棋手的资格,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风险与幸苦也就全都值得了。 但赵俊臣的表情间却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拱手还礼道:“我能有今日的荣耀,左阁老必然是出了大力,今后必有报答!” 听到赵俊臣的承诺与暗示,左兰山顿时是心中一松,他就等着赵俊臣的这句话呢。 然而,不等赵俊臣与左兰山多说几句,花马池营的众位官员已是纷纷涌到了赵俊臣的身边,争先恐后的向着赵俊臣表达恭贺之意,生怕自己落在人后、少说了一句。 一时间,赵俊臣的耳中满是讨好之言。 “恭喜赵大人!贺喜赵大人!” “哈哈,从今往后,就应该称呼您为赵阁老了!” “赵大人年纪轻轻,称呼中加一个‘老’字,似乎是有些不妥,还是称为赵爵爷较为妥当!” “赵阁老圣眷厚重,卑职曾在您的麾下办事,如今也是与有荣焉啊!还望赵阁老回到京城之后,切不要忘了您当初帐下还有卑职这样一名小卒!” “下官能在赵大人手下办事,当是一生之荣耀!” 就像是左兰山所说,赵俊臣同时拥有勋贵与阁老的身份,这是满朝百官之中的独一份殊荣,从今往后必然是声势大涨,众位官员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与赵俊臣多拉近一些关系。 众官员说到后面,已是愈加露骨,甚至还有一些官员忍不住当场表达了投效之意,赵俊臣也是应接不暇。 而就在众位官员纷纷向赵俊臣表示恭贺的同时,梁辅臣只是站在一旁沉默不语,静静看着赵俊臣出尽风头,但他的嘴边似乎是带着一丝冷笑。 足足过了一刻钟时间之后,众位官员的讨好与恭贺才终于是告一段落。 然后,众官员拥蹙着赵俊臣、梁辅臣、以及左兰山这三位阁臣,回到了总督府的正堂内。 等到众人各自落座之后,左兰山就打算先行开口,询问草原战事的近况。 然后,不等左兰山说话,沉默许久的梁辅臣就已是抢先开口。 只见他突然间站起身来,目光深深打量了赵俊臣一眼之后,扬声道:“赵大人,我这里有一件事情,想要趁着这次机会,向你讨个说法!” …… 上一章,关于准噶尔军队的运载量,虫子计算出错,如今已做修改,大家见谅。 另,凌晨左右还有一更! …… 第九百五十五章.当面对质. …… …… 听到梁辅臣的质问语气,看到梁辅臣的严肃表情,所有人皆是心中一惊。 所谓“讨个说法”,实则就是兴师问罪、要求解释的意思。 因为赵俊臣的封赏之事,总督府的正堂之中原本是充满了喜庆气氛,但随着梁辅臣的话声落下,总督府正堂的气氛突然间就是一冷。 所有官员皆是闭口不敢多言,只是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的表情变化。 这是内阁辅臣之间的事情,在场的官员们皆是不敢随意参与其中。 另一边,在梁辅臣的质问与逼视之下,赵俊臣依旧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只是表情略有惊讶,问道:“哦?梁阁老要向晚辈讨个说法?究竟是什么事情,竟是这般严重?” 梁辅臣并没有直接回答赵俊臣的询问,而是转身向着在场众位官员说道:“诸位同僚!一个半月之前,本阁奉了陛下的圣命,赶来花马池营主持陕甘军政适宜!本阁自然是不敢怠慢,奉旨之后当天就离开了京城中枢,一路赶来可谓是日夜不歇、马不停蹄,按理说本阁早就应该现身于花马池营了……但实际上,本阁直到半个月之前才是迟迟出现!各位可知道,本阁为何会在半路上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梁辅臣迟迟不能抵达花马池营,对外宣称是他半路上生了重病,但正堂内众人皆是陕甘高层官员,自然是知晓这件事情的真相! 实际上,梁辅臣并非是因为半路生病而耽搁了时间,而是因为半路上遭遇了马匪的绑架! 然而,虽然是知道事情真相,但这种事情又如何可以当众讲出来?更何况,所有官员这些日子以来皆是装作不知情,如今也不能突然间改变表态。 所以,听到梁辅臣的询问之后,在场众位官员皆是表情有些尴尬,不敢做出回答。 唯有刚刚赶到花马池营的左兰山是确实不知真相,表情间满是疑惑。 梁辅臣环目之际,将众人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顿时是明白了众人的想法,却是面现冷笑,道:“看来,众位同僚皆是知道真相,只是不敢讲出真话而已!既然如此,你们不敢讲,那就由我亲自来讲!我这次之所以是迟了好些时日才赶到花马池营,并不是因为半路生病,而是半路上遭遇了马匪的绑架!更还被那股马匪足足囚禁了二十天时间!” 听到梁辅臣的这般说法,在场所有人都是面色惊变! 其中,左兰山与鲍文杰二人出于心情震骇之下,皆是忍不住站起身来! 其中,鲍文杰更是惊声说道:“什么?梁阁老竟然是被马匪绑架了?究竟是什么马匪,竟是这般大胆,连当朝阁老也敢绑架?” 不过,众人之中,除了左兰山与鲍文杰乃是初次知晓此事、所以大感震惊之外,其余官员之所以是表情惊变,只是没想到梁辅臣会自曝己短罢了! 一名内阁辅臣竟是遭遇了马匪绑架!这伙马匪自然是胆大包天、罪大恶极,但这件事情对于一位拥有领兵经历的内阁辅臣而言,也是一次巨大的声望打击! 梁辅臣却没有理会众人的面色大变,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但这件事情,却有颇多蹊跷之处!我之所以是遭遇了马匪绑架,乃是途经驿站进食之际被人下了巴豆,马匪攻来之际,我与手下侍卫们皆已是手脚无力,这显然是蓄谋已久的举动! 被马匪囚禁了二十天时间之后,我赵大人的长随许庆彦突然出现了,把我搭救了出来,但还不等我审问那伙马匪,却是得知他们已是尽数自焚而死了!所有知情的马匪竟是一个也没有存活!更是让人觉得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万幸的是,本阁遭遇绑架之事,并没有影响到陕甘三边的战局,赵大人在渭水南岸全歼了蒙古联军,立下了赫赫战功,如今更是凭借这番功绩成为了内阁辅臣、当朝勋贵……呵呵,当真是收获匪浅! 更加巧合的是,赵大人前脚刚是全歼了蒙古联军,我后脚就被搭救了出来……若是我被搭救的时间提前一些,只怕是就要与赵大人分功了,若是我被搭救的时间延后一些,仅凭赵大人的一己之力,只怕也无力推动朝廷出兵收复河套的计划!但我被搭救的时间却是不早不晚,既是没有机会与赵大人分功,又帮着赵大人推动了出兵河套的计划……就像是一切早就安排好了似的!” 说话间,梁辅臣的目光转向了赵俊臣,眼神愈加逼人。 事实上,不仅是梁辅臣,众位官员听到了梁辅臣的说法之后,皆是用眼角余光悄悄观察着赵俊臣的表情变化。 在梁辅臣的引导之下,所有人都是心生怀疑,认为赵俊臣很有可能就是指使马匪绑架梁辅臣的元凶! 在这件事情上,不仅是赵俊臣受益最大,一切时机也太过于巧合,而且许庆彦出面搭救梁辅臣之际,马匪们竟是集体自焚而死、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这般情况也太过诡异了,颇有些自导自演的意味。 所有政客都是阴谋论的忠实受众,这个时候也难怪他们会进行一些不好的联想。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赵俊臣的表情也渐渐阴沉了下来,似乎是动了怒气。 沉默良久之后,赵俊臣缓缓说道:“梁阁老,你的这些话,可是怀疑我就是指示马匪绑架于你的幕后主使?但若只是仅凭一些毫无根据的疑点,你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当众向我发难……你究竟有什么怀疑,还是明着说出来吧!若是你找到了某些佐证,也不妨是现在就拿出来!本阁接旨之后,还要尽快赶回京城,却不愿意与你耽搁时间。” 说到这里,赵俊臣突然间话锋一转,目光转向梁辅臣,却是寸步不让,又说道:“但本阁在这里提前说一句,若是你的怀疑与佐证完全经不起推敲,到时候就不要怪本阁上奏弹劾于你了!” 此前,赵俊臣在梁辅臣面前总是自称“晚辈”,却也是透着刻意亲近之意,如今赵俊臣突然是自称为“本阁”,却是有些恩断义绝的意思了。 听到赵俊臣的威胁之后,梁辅臣却是不屑一顾!他认为赵俊臣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于是,梁辅臣马上就做出了回应,说道:“没错!我确实怀疑你就是指使马匪绑架于我的幕后主使!而这件事情,就是由你的长随许庆彦具体负责!从头至尾,他皆是参与其中!负责联络马匪绑架于我的人是他!负责杀掉马匪灭口的人也是他,负责监禁于我的人是他!最终装模作样的搭救于我的人还是他! 赵大人,我且问你!在我遭遇马匪绑架的那段时间里,一向是与你形影不离的许庆彦在哪里?各位同僚,你们也可以想象,当我遭遇马匪绑架的那段时间前后,你们可有见过许庆彦的踪迹?” 听到梁辅臣的询问,众位官员的表情愈加有些怀疑。 确实,若是赵俊臣想要利用马匪绑架梁辅臣的话,只会安排自己最为信任的心腹负责此事,而赵俊臣最为信任的心腹,自然就是许庆彦了! 事实上,早在梁辅臣遭遇马匪绑架之前,一向是跟在赵俊臣身边的许庆彦就不见了踪迹,任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般情况显然是再次增加了赵俊臣的嫌疑! 在众人的怀疑目光之下,赵俊臣的表情愈加阴沉,似乎是强自按耐着怒气,再次问道:“梁阁老,且容我再次提醒你一句!你所说的这些事情,皆只是似是而非,根本经不起推敲!我也再问你一句,你的这些怀疑与指责,可有切实证据?” 见到赵俊臣依旧是死鸭子嘴硬、不见棺材不落泪,梁辅臣冷笑道:“若没有寻到切实证据,我又岂会当众揭开此事?” 说完,梁辅臣扬声向着正堂外面唤道:“把那人领进来!” 随着梁辅臣的话声落下,张道真带着张茂进入了总督府正堂之中。 然后,张道真向张茂吩咐道:“当着各位大人的面,你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详细讲述一遍!” 在众位官员的紧紧盯视之下,张茂只觉得压力极大,但他也不敢违抗张道真的命令,连忙是把所有情报尽数讲诉了一遍。 从他与“黑虎军”之间的关系,再到他亲眼见到一名青年男子与“黑虎军”首领王老虎的私下密谈的事情,最后则是他被带到花马池营之中,暗中确认了许庆彦正是当初与“黑虎军”首领王老虎相见密谈的那名青年男子的情况。 听完了张茂的讲诉之后,所有官员看向赵俊臣的眼神已然是变了。 这些证据,足以是证明马匪绑架梁辅臣的事情确实是与赵俊臣有关系! 暗中勾结马匪绑架当朝阁老,这般滔天重罪,足以是让赵俊臣抄家问斩十次了! 顿时间,许多人已是心中暗暗后悔,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与赵俊臣走得太近了,今后还要想办法与赵俊臣摘清关系,还有些人更是心中悔恨不已,他们这段时间皆是向赵俊臣送了重礼,如今只觉得自己下血本送出的重礼只怕是要白白打了水漂! 而就在众人目光复杂的纷纷注视之下,一直是表情阴沉、似乎是强行按耐怒意的赵俊臣,却是猛然间站起身来,顿时就把众人吓了一跳! 赵俊臣站起身之后,伸手指着王茂,冷笑道:“也就是说,这个人只是一个暗中勾结马匪的恶贾劣商,那名暗中联系马匪之青年男子,他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而且还不能确定那人联系马匪就是为了绑架梁阁老的事情……而梁阁老你只是凭借这样一个人的一面之词,就认定我是指使马匪绑架于你的幕后主使了?” 梁辅臣面无表情的说道:“证据确凿,不得不信!我所追查到的所有迹象,皆是指向于你!” 听到梁辅臣的回答之后,赵俊臣也是面无表情,沉默片刻后突然间喊道:“许庆彦,你给我进来!” 听到赵俊臣的大声呼喊,所有人又是忍不住吓了一跳。 不知不觉间,赵俊臣重新掌握了正堂内的节奏。 听到赵俊臣的召唤之后,候在正堂外面的许庆彦连忙是奔入了正堂之中。 不等许庆彦请示,赵俊臣再次伸手指向王茂,说道:“许庆彦,你站在这个人的面前,让他好好看一看你!” 许庆彦似乎是有些莫名其妙,但依然是走到了王茂的面前。 而赵俊臣则是冷声向王茂说道:“现在,你再给我好好看一下,你眼前这个人,是否就是你当初在马匪窝点所见到的那名青年男子!你要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已是严重诽谤了当朝阁老与勋贵!性质之恶劣,足以诛你九族!你若是再敢说谎,我一定会让你受尽天下酷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表态,梁辅臣当即是皱眉道:“赵大人,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要恐吓证人不成?” 赵俊臣却没有理会梁辅臣,只是声音冰冷的催促王茂道:“仔细观察!好好确认!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说真话的机会!” 此时,许庆彦就站在王茂身前一米之处。 王茂也不敢违抗赵俊臣的命令,连忙是再次辨认眼前之人。 然而,越是仔细观察,王茂就越是心中发虚。 许庆彦当初与马匪首领王老虎相见密谈之际,自然是化妆改变了容貌,只是这个时代的化妆技术极为落后,并不能完全遮去许庆彦的相貌特点,但经过化妆之后,许多方面也有出现明显的不同。 比如说,许庆彦当初发现自己无法利用化妆之术遮掩眉角处的褐痣之后,就索性把这颗褐痣画大了一些;再比如说,许庆彦的眉毛是有些女性化的柳叶眉,但他与王老虎见面的时候,却是刻意伪装成了剑眉;又比如说,许庆彦与王老虎见面之际,刻意在衣服里塞了一些棉花,让自己的身材显得臃肿了一些; 王茂当初只是远远见了许庆彦一面,只是因为许庆彦的相貌特点不像是北方人,所以才会印象深刻。 如今,近距离观察了许庆彦之后,王茂不由是有些心中慌乱,只觉得眼前的许庆彦与自己当初所见之人似乎是有些较为明显的差别。 他之前远距离暗中指认许庆彦的时候,还觉得许庆彦与自己当初所见之人有着六七成相似,但如今近距离观察之后,却又觉得只有五六成相似了。 但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王茂也只能咬牙死扛到底了! 于是,王茂最终还是颤声说道:“就、就是他!我当初见到的人就是他!” 梁辅臣冷笑道:“赵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许庆彦当初无缘无故的消失不见,随后就出现在了马匪据点,再然后这股马匪就无缘无故的出手绑架了我……你还敢说这一切与你毫无关系?” 赵俊臣则是冷声问道:“你说许庆彦当初无缘无故的消失不见?但我若是能拿出许庆彦当初的行踪,并且是找到一位切实可信的证人,你又要如何?” 说完,不待梁辅臣做出回应,赵俊臣就转过了身子,目光投向大堂末位的一名武官。 在赵俊臣的注视之下,这名武官主动站了起来。 这名武官,正是刚刚抵达花马池营不久的王英! 见到王英出列,众人皆是表情一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赵俊臣问道:“王英,我且问你!我与你之间,总计见过几次?” 王英垂首答道:“卑职与赵大人总计见过三次面,第一次是渭水大捷之后,卑职与齐格木一同晋见赵大人;上次见面则是前天卑职抵达花马池营之后,赵大人您传唤卑职询问河套平原的见闻;还有一次见面就是今天了!” 赵俊臣轻轻点头,又问道:“是啊,只见过三次面,也就是说,你绝无可能为我作伪证了?那你可知道,既然是你我二人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我又为何会在这次火筛入寇期间重用于你,让你假装投靠蒙古联军作为内应?” 王英犹豫了一下之后,答道:“这是因为,赵大人您当初抵达了花马池营之后,就巡阅了所有陕甘三边的武官资料……在这些武官资料之中,赵大人发现卑职入伍任职至今,从未有过谎报军情、杀良冒功、又或者是夸大战功的事情……还有就是,卑职也有一些领兵才能,这几年的火筛入寇期间,卑职的防区从未出现过问题!” 赵俊臣则是再次追问道:“哦?你我二人此前从未见面,那你又为何会知道我重用于你的理由?” “是……是您的长随许庆彦告诉我的!四十天之前,许庆彦突然找到了我,传达了您的秘密军令,说是蒙古联军很快就要攻到卑职的防区,让卑职寻找机会假意投降于蒙古联军,这一方面是为了滋生蒙古人的轻视之心,让他们孤军深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卑职成为您在蒙古联军之中的内应!” 听到王英的这般说法之后,在场众人的表情顿时又是一变! 梁辅臣的证人刚刚还表示,他曾在四十一天之前、在黑虎军的窝点之内,亲眼见到过许庆彦,而如今王英又表示自己曾在四十天之前、在他的防区之内,也同样是亲眼见到过许庆彦,还从许庆彦手中接到了赵俊臣的秘密军令! 然而,黑虎军的窝点位于陕西东部,而王英的驻守防区则是位于陕西南部,两地相隔千里之遥,绝不可能在一天时间内同时出现。 赵俊臣没有理会众人的表情变色,只是再次转头向着许庆彦看去,又问道:“许庆彦,我且问你,四十天之前,你究竟是在陕西东部黑虎军的窝点?还是在王英的驻地防区镇安堡?” 许庆彦立刻答道:“我记得那天我刚刚赶到镇安堡与王英将军见面,这是少爷你亲自吩咐的事情,绝不可能同时出现在陕西东部!” 赵俊臣又问道:“我当时为了是派你去见王英?” 许庆彦依然是立刻答道:“当时出现了汪家背叛朝廷、勾结蒙古人的事情,王英将军的任务又是最为机密之事,所以少爷你信不过其他人,就让我亲身赶往镇安堡与王英将军见面!” 听到赵俊臣与许庆彦、王英二人的问答,梁辅臣顿时是面色大变。 赵俊臣依然是没有理会梁辅臣,只是环目之间扫过了大堂内的众位官员。 然后,赵俊臣再次缓缓说道:“好了!到了现在,我的长随许庆彦,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梁阁老的证人——这是一个勾结马匪、恶迹斑斑的奸商——表示许庆彦当时正在陕西东部的马匪据点、与马匪首领秘密交易;而本阁的证人王英——他是一位刚刚立下大功的朝廷百户武官,他这段时间以来甘冒奇险、忍辱负重,潜伏在蒙古联军之中作为内应,还在关键时刻策反了齐格木——他表示许庆彦当时正在与他见面!” 顿了顿后,赵俊臣说道:“哈哈,两位截然不同的证人,两份南辕北辙的证据,两个相互矛盾的故事……你们说,应该信谁?” 赵俊臣的话声刚刚落下,左兰山当即就站起身来,扬声说道:“我们难道还能不相信一位功勋卓著的朝廷武官,转而相信一名奸商恶贾不成?” 刚才,所有人皆是怀疑赵俊臣就是指使马匪绑架梁辅臣的幕后主谋之际,左兰山的面色发白、两股颤颤,简直就要吓得魂飞魄散,但如今随着赵俊臣重新掌控了局势,左兰山也就恢复了镇定,迫不及待的表示了自己对赵俊臣的支持! 随着左兰山的带头表态,众位官员纷纷是跟着响应! “当然是相信王百户!” “王百户的为人与秉性,我最是钦佩不过,他又岂会说谎?” “这个奸商一看就不是老实人!” 随着越来越多的官员响应,形势瞬间逆转了。 梁辅臣看着眼前这一切,面色渐渐变得苍白! 赵俊臣依然没有理会梁辅臣,只是伸手一指王茂,下令道:“来人,把他押到大堂外面,再把军牢里的掌刑官唤来!就在这总督府的正堂之外,在所有人的面前,对他用刑逼问于他!我要在一炷香之内,让他说出真话!” …… 不知不觉,进度条又到头了。 进度条再次延长是肯定的,但究竟是延长到40,还是延长到50,虫子有些举棋不定。 犹豫之际,虫子的心中冒出了无数热血沸腾的口号——“人生短短两万天,今日不搏何时搏”、“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横下一条心,坚决要出线”、“一时断更一时爽,一直断更一直爽”(最后这两个划掉) 最终,虫子一咬牙,决定把进度条拉长到50,省得你们天天盯着进度条看个不停! 话说,这个进度条只是虫子自我督促的一种手段,并不是断更倒计时,也不是我在恐吓你们好吧? 总而言之——3050!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虫子拿起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恩,表情稳如老狗! 另,感谢莱纳龙特同学再次打赏一千元!说真的,你一口气打赏这么多,我都有点害怕了。 …… 第九百五十六章.赵俊臣被气昏了. …… …… 梁辅臣并不知道,赵俊臣早就等着这一出戏了! 梁辅臣本身就是性格刚烈之辈,又岂能忍受遭遇马匪绑架囚禁的奇耻大辱? 而许庆彦出面营救梁辅臣之际的种种破绽,以及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的暗中挑衅与屡屡撩拨,已是彻底消磨了梁辅臣的忍耐、大幅增加了梁辅臣的冲动。 梁辅臣的突然发难,是因为他不希望这件事情拖延到赵俊臣返回京城之后,认为花马池营与京城中枢之间相隔遥远、取证困难,会留给赵俊臣辩解与脱罪的机会。 但实际上,赵俊臣也同样不希望这件事情拖延时间太长,只想要赶在自己返回京城之前,就彻底终结这件事情,不留下任何尾巴,让梁辅臣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若是等到赵俊臣返回京城之后,梁辅臣再向朝廷揭穿此事,赵俊臣固然是有很多办法为自己辩解脱罪,但也会惹上一身腥臊与麻烦,更还会加深德庆皇帝的忌惮与敌视。 与此同时,赵俊臣曾是趁着梁辅臣不在花马池营的机会,一举清空了梁辅臣留在陕甘三边的影响力与威望,所以赵俊臣自然是担心自己离开了花马池营、返回京城之后,梁辅臣也同样会出手削弱自己留在陕甘三边的影响力与威望,让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的苦心经营尽数付诸于流水。 梁辅臣绝对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也拥有这样的手段与能力! 所以,赵俊臣也想要趁着这次机会,再一次的沉重打击梁辅臣的声誉与人望! 这样一来,梁辅臣今后再想要削弱赵俊臣的势力影响,也就会事倍功半了! 事实上,梁辅臣突然表态指控赵俊臣的时候,赵俊臣表面上是一副强忍怒火的模样,但内心深处则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场打擂台,也是一场独角戏。 刚开始的时候,梁辅臣在擂台上占尽了优势,赵俊臣只能苦苦防守;他也是这场独角戏的主角,赵俊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反派陪衬!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梁辅臣想要用自己的气势彻底压倒赵俊臣,趁着赵俊臣手足无措的机会,一举让赵俊臣的罪行盖棺定论,不留给赵俊臣的任何机会! 与此同时,赵俊臣则是静观其变,想要看一看梁辅臣究竟找到了多少证据、拥有多少底牌。 赵俊臣很清楚,许庆彦并不是一个办事牢靠、心思谨慎之辈,他收买马匪绑架梁辅臣的时候,一定会留下破绽,以梁辅臣的能力也一定会寻到证据。 但赵俊臣并不担心这些隐患,因为他早就安排好了王英,让他出面为许庆彦作掩护了。 在陕甘境内,除了许庆彦之外,赵俊臣最信任的人就是化名为王英的魏松了! 魏松乃是魏槐的胞弟,他们兄弟二人还指望着赵俊臣今后为他们报仇雪恨,绝不会背叛。 王英这段时间以来的汗马功劳、以及他潜伏蒙古联军期间所展现的勇气与坚韧,堪称是一段传奇!只要是他愿意站出来、态度坚定的为许庆彦作证,就一定是可以取信于众位官员。 而梁辅臣所找到的证人,必定是与马匪有关系,说不定还是劣迹斑斑之辈,这样一位证人的证词与王英的证词发生了矛盾与冲突之后,众位官员的偏向也就可想而知了。 赵俊臣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稳坐钓鱼台,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任由梁辅臣发挥。 一时间,梁辅臣大占上风,在梁辅臣的影响之下,众位官员皆是认为赵俊臣就是指使马匪绑架梁辅臣的幕后元凶。 但赵俊臣见到梁辅臣的底牌出尽之后,并没有拿出自己意料之外的证据,梁辅臣所寻到的证人,也确实是一个负责为马匪销赃的恶德商人,很快就开始了反击! 赵俊臣的手段很聪明,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他只是不断向王英与许庆彦二人抛出问题、让众人听到答案! 然后,就在问答之间,赵俊臣逐步的抹去自己身上的所有疑点,并且是引导众位官员的思路,让他们自以为是寻到了事情的真相。 也正是因为这种方式,让梁辅臣一直没有找到任何插口打断的机会! 于是,擂台上的局势逆转、攻守互换,赵俊臣也变成了这场独角戏后半段的主角! 最终,当所有官员的立场皆是开始偏向于赵俊臣的时候,赵俊臣也就趁机拿出了自己的第二项杀手锏! 那就是严刑拷打梁辅臣的证人! 梁辅臣的证人只是一名劣迹斑斑、见利忘义的小商人,这种人绝不会是一个硬骨头之辈! 在这个时代,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的事情对于官府而言也只是家常便饭。 最终,大刑伺候之下,这个王茂一定会说出事情的“真相”! 而这件事情的真相就是——许庆彦当初与马匪首领见面的时候化妆了,他当时的相貌形象与现在并不是完全相同! 只要是王茂供认出了这一点,他的供词就会彻底变成伪证,赵俊臣也就会彻底立于不败之地了! “来人啊!就在这里!大刑伺候!告诉刑头,无需顾忌,可以使用任何刑具!但在一炷香之内,我要让他说出真话!” 见到众位官员的立场发生了变化之后,赵俊臣立刻是寒声下令,根本没有询问梁辅臣意见的意思。 梁辅臣的面色再变,自然是不会任由赵俊臣乱来,道:“赵大人,你这是想要屈打成招、强行改变证人的供词不成?” 这一次,赵俊臣终于是转身回应了梁辅臣。 只见赵俊臣的表情冰冷,缓缓说道:“梁阁老,如今出现了两份截然相反的供词!其中必然会有一份证词是伪证!这般情况下,严刑拷打、逼问真相乃是最有效的手段!考虑到两位证人的身份不同,自然是要先行拷问你的证人! 梁阁老放心好了!真的永远都是真的!假的永远都是假的!若是你的证人在严刑拷打之下依然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说谎,那我也愿意让你使用任何手段审问王英、确认他的证词之真伪! 这很公平……还是说,梁阁老你心虚了?” 梁辅臣依然是寸步不让,厉声说道:“若是严刑拷打,就有屈打成招的可能!这种情况下的证词,又岂能当真?” 赵俊臣则是针锋相对,冷冰冰的反问道:“难道他现在的证词就能当真了?” 见到梁辅臣与赵俊臣的对峙,大多数官员的态度皆是偏向于赵俊臣,但两位阁老的掐架,让他们皆是不敢插口。 就在这个时候,左兰山仗着自己同样是内阁辅臣的身份,却是再次站起身来,说了一句“公道话”:“梁阁老,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是坚信自己的证人没有问题,又何必担心大刑拷问?更何况,本阁认为赵大人所言有理,严刑逼供确实是目前最有效的手段……梁阁老,陛下的圣旨你也听到了,赵大人必须要尽快返回京城,可不能留在这里等候你慢慢调查!” 接着,王英则是再次向前迈了一步,表情坦然的说道:“若是梁阁老的证人受了严刑之后,依然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说谎,卑职也愿意接受任何手段的审问!” 见到左兰山与王英的先后表态,正堂内的众位官员终于是敢于表明自己的态度了,纷纷是支持赵俊臣的用刑手段。 “是啊,事到如此,也只能用刑逼问了!” “赵大人急着回京,这也是最快见效的手段!” “即使是地方官府审问案情的时候,发现了两份证词相互矛盾的情况,严刑逼问真相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就更别说是这种时候了!”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梁辅臣已是再无阻止的手段了,只能是面色铁青的看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一切正如赵俊臣所料,王茂不过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小商人,当初张道真与李洪二人抓到他的时候,还不等大刑伺候,他就已经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消息尽数招供了出来! 现如今,随着赵俊臣的一声令下,总督府的正堂内顿时是涌进了一队刑头。 沾水的军棍、涂抹着辣椒面的鞭子、尖锐的竹签、带刺的凳子、刮骨的小刀…… 一件又一件的刑具,皆是搬到了王茂的面前。 王茂的面色越来越白,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最终,两名刑头把王茂按倒在地,另一名刑头拿起鞭子就要狠狠抽打他。 然而,还不等这名刑头的手中皮鞭落下,王茂就已是忍不住大呼小叫了起来,哭声说道:“我招!我愿意招供!这位许爷与我当初所见之人只有五六分相似……那人的眉角褐痣更大、身材更臃肿、眉目也有不同……小人并不敢肯定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别打我!别打我!” 见到王茂这般轻易就改变了供词,大堂内众位官员皆是有些面面相觑,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自己耳朵听错了。 赵俊臣则是冷笑道:“因为一个恶迹斑斑的证人,提供了一份完全经不起推敲的证词!本阁就被怀疑成为了指使马匪绑架当朝阁老的幕后主使! 哈!也幸好是王百户愿意出面作证!否则,本阁就要蒙受不白之冤、含冤而死了!这般严重的罪名,就算是本阁的家中族人,到时候也会受到牵连!说不定就是家破人亡的局面! 眼下,梁阁老的证人愿意改口,终于是真相大白了!本阁也终于是洗脱了身上的不白之冤……各位同僚,你们现在可是还在怀疑本阁吗?” 说话间,赵俊臣缓缓转动着目光,向着大堂内的众位官员逐一看去。 “赵阁老哪里的话!下官至始至终都相信赵大人的品性与为人!” “还请赵大人明鉴!卑职可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这个奸商恶贾的证词!正打算向他当面质问,没想到赵大人只是稍用手段,就已是亲手揭穿了他的谎言!” “下官从未怀疑过赵大人!一直都是坚信赵大人您必定是清白的!” 见到赵俊臣的询问与注视,众位官员皆是不敢怠慢,连忙是纷纷起身,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然而,在此之前,也同样是这些人,皆是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赵俊臣,许多官员已是开始思考着自己要如何与赵俊臣撇清关系了,那些曾经向赵俊臣送去重礼的官员们,更是悔恨的捶胸顿足,只觉得自己的血本投入打了水漂! 现如今,局势突然逆转,这些官员也是面不改色、信誓旦旦的大讲漂亮话! 但这些官员的每一句话,都相当于打了梁辅臣一耳光! 梁辅臣的面色愈加铁青,他知道自己这一局只怕是要输了。 但梁辅臣乃是性格坚毅之辈,从来都不会轻易认输! 即使是一时间落入下风,梁辅臣也坚信自己迟早都可以扳回局面! 事实上,回顾赵俊臣的表现,显然是蓄谋已久,让梁辅臣愈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认为自己遭遇马匪绑架的事情,与赵俊臣绝对是脱不开干系! 而且,梁辅臣认为自己依然还有翻盘的机会! 所有事情,只要是假的,那就一定是经不住严查详查! 赵俊臣刚才表示,许庆彦失踪不见的那段时间是赶去了镇宁城、负责联络王英!好啊,这件事情完全可以继续追查下去! 许庆彦从花马池营赶去镇宁卫城、然后又从镇宁卫城赶回到花马池营,他能否拿出详细的行程时间? 途中可有留在驿站或者客栈休息过夜?驿站与客栈的人能否作证? 王英与许庆彦见面的事情,镇宁卫城的边军将士可有亲眼见到? 这些细节,只要是继续追查下去,就一定会找到许多破绽!只要是找到了破绽,就可以证明王英的供词是假!只要是证明了王英的供词是假的,就可以说明赵俊臣的心中有鬼! 暗思之际,梁辅臣的态度愈加坚定,认为自己迟早都会翻转局面,只是不能趁着今天的机会揭穿赵俊臣的真面目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赵俊臣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梁辅臣,问道:“梁阁老,事到如今,你可还有什么说的?可否是相信了本阁的清白?” 梁辅臣面无表情,缓缓说道:“这件事情,存在太多的蹊跷之处,依然还需要严查下去!更何况,王茂被严刑逼问之下,依然是认为许庆彦与他当初所见之人有着五六成的相似,依靠化妆手法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并不能认定他的供词就是假的! 总而言之,赵大人你离开花马池营之后,本阁会继续追查此事!没有查明真相,本阁决不罢休!” “很好!”赵俊臣咬着牙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梁阁老你依旧是不愿意相信本阁的清白!哪怕是已经证明了你所查到的这份证词存伪,哪怕是本阁拿出了确凿证据!但你依然是一门心思的认定了本阁暗害于你!对不对?” 然后,赵俊臣怒极而笑,又说道:“哈哈!本阁当初为了从马匪手中营救于你,耗费了多少苦心与精力?本阁原本也没指望你会感恩,但你又何必把脏水泼到本阁身上?这又何止是寻常脏水?你的这些怀疑与指责,这简直就是想要杀了本阁!让本阁家破人亡! 升米恩、斗米仇!本阁现在终于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你被马匪绑架的时候,本阁则是全歼了蒙古联军、出尽了风头,所以你心中不痛快是不是?泼天大功没有你那一份,所以你心中不高兴是不是?但战场上胜机稍纵即逝,难道本阁必须要等到你被搭救之后、再与蒙古联军打仗不成?” 在此之前,赵俊臣的种种表现,就好似是蒙受不白之冤之后,却依然是顾全大局,所以强忍着怒气! 但这个时候,见到梁辅臣的这般表态之后,赵俊臣就好似是心中怒火彻底爆发,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番话更是当众质疑了梁辅臣的气量与立场! 听到赵俊臣的质疑之后,梁辅臣顿时是面色一变。 然而,不等梁辅臣说些什么,赵俊臣已经怒声道:“怎么?这些话让你不高兴了?但你把脏水泼到本阁身上的时候,又何曾想过本阁的心情? 你不是要查吗?好!随便你查!本阁身也不怕你查!但本阁领了圣旨,即刻就要返回京城,却是不愿意留在这里陪你继续纠缠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了!本阁现在就要离开花马池营,你今后想查就查!本阁不在乎!” 说完,赵俊臣已是甩袖离去。 然而,赵俊臣虽然是嘴上说是不在乎,但“平白无故”的蒙受了“不白之冤”之后,他显然是心情激愤至极。 所以,还不等赵俊臣走出总督府正堂,就见他的身体突然间一歪,然后就这样昏倒在众人面前! 见到赵俊臣的突然间昏倒,所有人皆是心中大惊! 许庆彦更是抢在所有人之前赶到了赵俊臣的身边,大声悲鸣道:“少爷!你怎么了少爷!快去请大夫!神医章德承正在伤兵营里,快把他请来这里!快去!” 事实上,赵俊臣早就料到了梁辅臣的性格向来坚韧,绝不会轻易放弃。 所以,赵俊臣就拿出了自己第三个杀手锏! 博取同情!引发众怒!然后再利用官场之舆论、百官之声讨,逼迫梁辅臣彻底放弃此事! …… 3150 …… 第九百五十七章.真相总是微不足道. …… …… 因为赵俊臣的突然间昏倒,整个总督府大堂顿时是乱成了一团。 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所有官员纷纷是拥挤到了赵俊臣的周围,几乎是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出主意、问情况、表示关心。 正在装昏的赵俊臣,顿时是觉得空气浑浊、呼吸困难,心中暗暗庆幸自己这个时候只是假装昏迷,否则这些急于表现的官员们必然会害得他病情恶化,说不定还会在窒息之下陷入更深层度的昏迷。 与此同时,梁辅臣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这一幕,却是面色变幻不定,只觉得有苦难言。 这般情况下,任谁都会认为赵俊臣的昏迷全是因为梁辅臣逼人太甚的缘故。 对于梁辅臣的名誉与声望而言,这无疑是一次极为严重的打击!影响之巨大,甚至还要更强于梁辅臣遭遇马匪绑架的事情! 梁辅臣注意到,许多官员看向他的眼神之中,皆是蕴含着一丝愤懑与排斥,显然是觉得梁辅臣的做法太过份了。 但梁辅臣几乎敢肯定,赵俊臣的昏迷模样,绝对是伪装出来的! 然而,这个时候,梁辅臣已经彻底失去了事态的掌控,他完全不能提出质疑,否则只会引来众人的进一步敌视;他也完全拿不出证据,因为一个假装昏迷的人,是绝不可能被人轻易唤醒的! 所以,梁辅臣只能是任由赵俊臣演戏发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声望进一步滑落谷底! 许多时候,真相往往是最为无关紧要的事情! 梁辅臣明知道赵俊臣的昏迷只是一种伪装,赵俊臣也知道自己的昏迷只是一种伪装,但只要是其余众位官员皆是认为赵俊臣的昏迷是真实的,那么赵俊臣的昏迷就是真实的! 欺瞒大众、引导舆论,总是这般容易! 世人只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情,并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视为真相,却不知道他们的所见所闻,许多时候皆只是权谋家们故意让他们看到、听到的假象! 但只要是所有人皆是相信了这个假象,这个假象就反而会变成为世人信服的真相! 世人所相信的真相未必就是真实的真相,但却又要远远大于真实的真相! 这种时候,坚持调查真相、提出异议的人,反而会被群起而攻之!受到权谋家所误导的芸芸大众,也会主动变成帮凶,身先士卒的帮着权谋家打压他们! 赵俊臣刚才一口一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但这句话本身就是一句大假话! 所谓“众口铄金”、所谓“颠倒黑白”,就是这个样子!——从前如此!今后如此!总是如此! 所以,梁辅臣只是再次化身为哑巴,也再次吞下了一颗黄莲! 大约是过了一盏茶时间之后,神医章德承终于是匆匆赶至。 见到众官员只顾着添乱的样子,章德承顿时是脸色一黑,毫不客气的把所有人皆是赶到了远处。 然后,章德承面无表情的出手为赵俊臣把脉诊断,良久之后终于是讲出了诊断结果:“这段时间以来,赵大人一直忙碌于陕甘三边的战事,长时间顾不上休息,更还服用了大量的提神补药,严重透支了元气,身体情况早已经是虚弱到了极致! 这些日子以来,老夫虽然是利用各种手段为赵大人调理身体、固本强基,但终究是时日尚短、成效不大……赵大人这次的昏迷,应该是因为情绪起伏过大,心情激荡之际的气血攻心所致!他原本就是气血不足,这般情况最是伤身,所以才会突然间陷入了昏迷之中!也幸亏是老夫来得及时,否则……” 解释之际,章德承的表情僵硬,但他向来都是这般神情严肃的模样,所以也没有多少人心中生疑。 章德承不仅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名医,他在陕甘境内的声望之隆,也丝毫不逊于今日的赵俊臣,他的诊断最是让人信服。 所以,章德承的这番表态,简直就是梁辅臣气昏赵俊臣的铁证! 听到章德承的解释之后,众位官员的目光皆是集中在了梁辅臣的身上,认为梁辅臣这个时候应该主动表明态度。 在众位官员的注目之下,梁辅臣终于是迈步走到了赵俊臣的身边,咬牙问道:“章神医,赵大人的情况是否严重?他还会昏迷多长时间?” 明知道敌人正在装昏,但自己还要被逼着表态关心,这简直是世上最憋屈的事情了! 章德承依旧是表情僵硬的回答道:“有些严重,只怕是今后三五天之内都不能动弹了,必须要注意休养,也绝不能再让他出现大喜大怒、过于激动的情况了……若是不加干涉的话,赵大人只怕是还要昏迷好几个时辰,但长时间昏迷也同样伤身,所以老夫马上就会施展针术、将他唤醒过来!” 说完,章德承就从怀中掏出了一袋针具,袋子里的每一根针都是又粗又长。 看到这套针具之后,旁边的许庆彦顿时是忍不住嘴角一抽,看向赵俊臣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与不忍。 接着,章德承就脱下了赵俊臣的鞋袜,又扒下了赵俊臣的上衣、露出了赵俊臣的肩膀。 一切皆是准备完毕之后,章德承就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分别在赵俊臣脚底的涌泉穴、手背的合谷穴、肩头的天宗穴、以及鼻唇间的人中穴,皆是深深扎入了一针。 这几处穴位,皆是人体疼痛感最为强烈的穴位! 所以,章德承每扎一针下去,就会见到赵俊臣的身体轻轻抽搐一下,瞬间就疼出了一身冷汗。 一口气扎了四针之后,赵俊臣终于是“悠悠醒来”。 醒来之际,赵俊臣的眼眶泛红,好似还疼出了泪水。 实际上,章德承刚才的诸般诊断,不过是配合赵俊臣的一场戏罢了。 否则,赵俊臣的假意昏迷又岂能瞒过章德承的眼睛? 这般情况,自然是违背了章德承的行医原则,若不是赵俊臣反复相求,更还承诺了诸般好处,章德承是绝无可能同意的。 所以,章德承刚才表态之际,才会是异常的表情僵硬!他施展针术“唤醒”赵俊臣的时候,更还是假戏真做,提前就准备好了最粗最长的针具,直接刺入了赵俊臣身体疼痛感最为强烈的几处穴位,却也是隐含着警告之意。 却说,赵俊臣终于苏醒之后,虽然是疼痛感犹在,但依然是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只见他先是环顾了四周情况,面带茫然的问道:“怎么回事?我这么在这里?” 许庆彦也同样是进入了状态,语带哭音的解释道:“少爷,你刚才突然间昏过去了!差点把我给吓死!你若是出现了好歹,我回京之后可要怎么向夫人交代……” 说到这里,许庆彦更是转头狠狠瞪了梁辅臣一眼,恨声道:“少爷,你是被人给气昏过去的!你的身体原本就不好,若不是章神医及时赶到,说不定就要被人活活气死在这里了!” 听到许庆彦的这一番话,梁辅臣顿时是面色一黑。 赵俊臣则是面现思索之色,过了良久之后,好似是终于是回忆起了事情的经过。 或许是因为这场昏迷的缘故,赵俊臣也不再是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终于是再次恢复了冷静。 只见赵俊臣转头环顾着大堂内的众位官员,语气虚弱的说道:“今天这件事情,绝不能泄露出去!上不可报奏于朝廷、下不可传达于官民,仅限于众位同僚知晓即可!……如今正值是朝廷出兵收复河套的关键时期,若是我与梁阁老发生争执的事情传扬出去,不仅是前线将士们会军心不稳,朝廷的威望也会受损……总而言之,这件事情就这样压下去吧!” 听到赵俊臣的叮嘱之后,所有官员皆是面现钦佩之色。 瞧瞧!这就是觉悟啊! 自己被人泼了脏水,险些背负重罪,甚至是差点被人活活气死,这是何等的深仇大恨!但赵俊臣清醒之后,首先想到的事情并不是报复梁辅臣,而是担心前线的军心、朝廷的威望! 什么是朝廷之重臣?什么是国家之柱石?唯有赵俊臣的这般表现才能担得起这般称呼! 心中钦佩之余,众位官员纷纷是表情严肃的领命答应。 赵俊臣轻轻点头后,又把目光转向了左兰山,缓缓说道:“依我现在这般状况,恐怕是不能立刻返回京城了,必须要留在这里稍是多歇几天,还望左阁老不要为难!” 左兰山连忙说道:“赵大人哪里的话!圣旨虽然是要求赵大人即刻返回京城,但陛下他若是知道了赵大人的身体情况,也一定不会强求的!赵大人安心歇息就是,我与鲍大人回京之后自然会向陛下解释的!” 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又说道:“我现在就去休息了,身体实在是乏力至极!就不与各位大人说话了!切记,不可向人泄露今天的事情,对外就宣称本阁突染重疾即可!” 说完,赵俊臣就在许庆彦的搀扶之下渐渐站起身来,然后又在众位官员的纷纷问候与关切之下,缓缓离开了总督府正堂。 却说,等到赵俊臣离开了正堂之后,正堂内的气氛就突然间陷入了肃静。 众位官员的目光,则是再一次汇聚于梁辅臣的身上,等待着梁辅臣的再次表态。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梁辅臣则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最终,还是左兰山开口打破了沉默,缓缓说道:“梁阁老,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今天的事情,是你做得太过分了!……刚才章神医他也说了,赵大人今后绝不能再生气了,否则必然会出大事!所以,咱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赵大人安心养病,所以你可绝不能再生事端了!” 随着左兰山的话声落下,一向是性格最为秉直的陕西按察使周勃突然起身出列! 只见周勃行礼之后,就抬手指着一旁的王茂,表情满是怒意的大声道:“周阁老!左阁老!下官请求两位阁老即刻下令处死此人!此人提供伪证、挑拨阁臣关系、险些造成了庙堂大乱,罪行极为严重,不死不足以平息众怒!” 随着周勃的话声落下,众位官员纷纷是出列请命,也同样是强烈要求梁辅臣马上处死王茂! 一旦是王茂被处死,梁辅臣就再也无法追查下去,这件事也就要无疾而终了,赵俊臣自然是可以安心养病! 否则,一位朝廷阁老被气死在花马池营,谁也担不起责任! 正如前文所说,真相总是最为无关紧要的东西! 梁辅臣明知道王茂的证词是真的,赵俊臣也知道王茂的证词是真的,但在赵俊臣的做戏之下,所有人皆是认定了王茂的证词属于伪证,那么王茂的证词也就必然是要变成伪证了! 同样的,梁辅臣明知道自己被绑架的事情与赵俊臣有关,赵俊臣也同样知道自己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但所有人皆是认定了梁辅臣只是无事生非的情况下,所谓真相也就无关紧要了! 在众位官员的纷纷请命之下,梁辅臣的表情愈加铁青! …… 今天带着闺女玩了一整天,所以只有小章节。 明天会彻底结束陕甘支线! …… 第九百五十八章.回京之前. …… …… 许庆彦搀扶着赵俊臣返回房间的时候,神医章德承同样是紧随于后。 当三人进入房间之后,赵俊臣顿时是恢复了精神,完全看不到刚才的虚弱与萎靡。 然而,虚弱与萎靡皆是消失不见的同时,赵俊臣身上咄咄逼人的官威与气势同样是消失不见了。 吩咐许庆彦关闭了房门之后,赵俊臣马上就换了一副面孔,向章德承陪着笑脸说道:“这一次要多谢章神医的配合了!若不是章神医的作证,我也绝无可能这般轻易就糊弄过去。” 章德承紧紧盯着赵俊臣的面庞,表情间满是不悦之色,闷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赵俊臣连连点头保证道:“一定!一定!今后绝不会再让章神医为难了!” 章德承刚才扎在赵俊臣身上的那几针,简直就是痛彻心扉,赵俊臣好险是没有当场惨叫出声,可谓是记忆深刻。 所以,今后除非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否则赵俊臣就绝不敢再是逼迫章德承去做那些违背他原则的事情了。 宁得罪阎王,不得罪医生啊,尤其是章德承这种手段高明的当世神医,他有太多办法整治赵俊臣了。 保证之后,赵俊臣见章德承的表情犹有不快,又说道:“还请章神医放心,我所承诺的那家医学院,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我已经让人在京城郊外买下了一块地皮,占有足有百余亩,并且是盖好了百余间宽敞大屋,又从各地请来了名医三十余位,更还从西北灾民之中挑选了百余名伶俐识字的孩子成为首批学徒……等咱们返回京城之后,这家医学院马上就能开创起来!” 许庆彦也在旁边帮衬道:“对呀!章神医您今后就是这家医学院的院长了!几十年之后,至少能教出好几千名合格的医生,民间的百姓们就再也不用依赖那些不靠谱的游方郎中了!再过百年之后,这世上的郎中全都是章神医的徒子徒孙,您的声望与名气,必然是还要稳稳压过扁鹊与华佗一头!” 听到赵俊臣与许庆彦的说法之后,章德承的表情稍缓。 若不是因为这家医学院,章德承当初就不会留在赵府,如今也不会配合赵俊臣做戏。 不过,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章德承抬头看着赵俊臣,缓缓说道:“赵大人,老夫只是一名郎中,并不懂得治国大事,按理说不应该多嘴,但……老夫也知道,梁阁老他是一个好官,他当初担任三边总督的时候,老夫就在陕甘境内行医,他的政绩军功虽然是不如赵大人耀眼,但也是竭尽全力、尽心尽责了……赵大人你这次坑害他,让他颜面扫地、人望尽失,只怕是有些过分了!” 听到章德承的说法之后,赵俊臣微微一愣,表情有些复杂。 最终,赵俊臣的脸上恢复了笑意,说道:“对于梁阁老的品行与功绩,我也是非常钦佩的……他确实是一位好官,但他的诸般作为,终究还是‘家天下’那一套,眼见我年纪轻轻、却又冒头太快,还不等陛下出手,他就已经是迫不及待想要为皇家分忧了,我自然是不能束手待毙! 但还请章神医放心,我这次只是稍作反击罢了,他的声望与威信固然是损失惨重,但我也给了他挽回一切的机会,只要是他今后为朝廷彻底稳固了河套局势,诸般损失也就全部回来了,声望与威信更还会远远高于现在。” 许庆彦也是一脸愤愤不平的帮腔,说道:“是啊,章神医你也看到了,朝廷这次下定决心出兵收复河套,全是因为我家赵大人的提议与推动,也全是因为我家赵大人营造出了大好局面! 但等到摘果子的时候,这个梁辅臣却是凭空而降,仗着自己是陛下的心腹近臣,就夺去了我家赵大人的权柄与计划,但我家赵大人这段时间以来依然是尽心尽力的协助他、辅佐他,丝毫不以为怨!但他倒是好,不仅是没有任何感激之意,反而是迫不及待的往我家赵大人身上泼脏水……说实话,我还嫌少爷他的报复手段实在是太轻了!”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许庆彦的帮腔,章德承摇头轻叹,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向着赵俊臣拱手示意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就像是章德承自己所说的那样,他只是一个郎中,只懂得医人、并不懂得治国,赵俊臣与梁辅臣之间的恩怨参杂了太多的因素,让他完全无法分辨双方的对错是非。 所以,章德承只是稍稍提了一句,见到赵俊臣自有主见之后,他就不再多提了。 章德承离开房间之后,赵俊臣却是自嘲一笑。 当初,赵俊臣指示许庆彦收买马匪绑架梁辅臣的时候,心里面其实是存有一些愧疚的。 那个时候,赵俊臣的想法与章德承很相似,皆是认为梁辅臣是一位好官,自己不应该出手坑害。 但等到今天,赵俊臣再次出手坑害梁辅臣的事情,心中则是再也没有一丝愧疚,态度变得坚定了许多! 这般心态转变,其实是值得深究的。 难道说梁辅臣突然间就不再是一位好官了吗?并不是!根据封建社会时期的标准,梁辅臣依然是一位好官,他为了家国天下依然是尽心尽力、倾尽一切。 但赵俊臣这一次出手坑害他的时候,又为何是突然间失去了愧疚心理? 说根到底,赵俊臣当初安排马匪绑架梁辅臣的时候,梁辅臣尚还没有对赵俊臣表现出敌意,双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合作愉快。 所以,赵俊臣当时的心中愧疚,也只是因为自己坑害了一名对待自己还算不错的好官——重点是“对待自己还算不错”,其次才是“好官”。 而时至今日,梁辅臣对于赵俊臣已是敌意尽显,甚至还有些你死我活的意思,赵俊臣再是出手坑害他,自然是再也没有任何愧疚心理了。 说到底,赵俊臣就是一个精致利己主义者罢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但绝大多数时候,总是“知己”难、“知彼”易。 所谓“旁观者清”,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赵俊臣经常会探究自己的心理变化,以便是更清晰的了解自己的性格与想法。 梁辅臣的能力与秉性皆是不俗,但他并不善于阴谋诡计这一套,又是有心算计无意,所以赵俊臣才可以屡次坑害于他。 但等到赵俊臣返回京城之后,他的对手就会变成周尚景、德庆皇帝、朱和坚这些人,一个个皆是老谋深算、心性果决、精通权谋之术,更善于利用人性弱点。 若是赵俊臣连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都不清楚,今后就必然会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 而就在赵俊臣暗暗剖析自己的性格之际,许庆彦突然向他禀报,说是阁老左兰山前来探望慰问。 听到许庆彦的禀报之后,赵俊臣很快就躺到了床上,装出一副正在养病的模样。 左兰山虽然是赵俊臣的心腹,但这个时候终究还要装装样子,不能留下太过明显的把柄。 当左兰山被许庆彦领进房间之后,就见到赵俊臣半躺在床头,表情间却不见有任何的萎靡之态、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表现,左兰山顿时是心中一动,暗暗确定了心中的某些猜测。 许庆彦把一张椅子搬到了赵俊臣的床边,左兰山落座之后,表情关切的问道:“赵大人的身体可有好些?” 赵俊臣点头道:“倒是好了一些,但只怕是三五天时间内不能动弹了!”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却是默契一笑、心照不宣。 明军大举攻入河套地区之后,因为鄂尔多斯部落的防备兵力不足,以及陕甘三边的不留余力,可谓是战事进展极快。 所以,等到三五天之后,明军就可以成功收复河套全境。 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自然是“恰好”身体痊愈,也就可以启程返回京城了! 这也就意味着,赵俊臣全程参与了朝廷收复河套的战事,等到战后论功行赏之际,赵俊臣也就可以最大限度的收获好处! 再考虑到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的出谋划策、营造局势之功,说不定还能与梁辅臣并列于请功名单第一位! 事实上,等到明军成功收复了河套地区之后,才会迎来真正的麻烦——蒙古右翼各部的疯狂反扑、战后的驻防与建城、百姓的安置与开垦,等等等等,皆是棘手之事——但这一切麻烦皆是与赵俊臣毫无关系了,因为那个时候赵俊臣已经离开花马池营、返回京城中枢了! 这简直就是趋利避害的最高境界! 想到这里,左兰山不由是心中钦佩。 显然,哪怕是没有左兰山这段时间的暗中配合、一路上的屡次装病,赵俊臣也同样有办法拖延行程、为自己争取到最多的好处。 左兰山轻轻赞叹一声之后,表情则是恢复了严肃,又说道:“有一件事情,需要告知于赵大人……就在刚才,梁阁老已是下令,斩首了提供伪证的奸商王茂!这样一来,他就再也无法利用王茂的供词与赵大人找麻烦了!” 顿了顿后,左兰山摇头笑道:“赵大人你是没看到梁辅臣当时的脸色,简直是黑青一片!但他也没办法,所有官员皆是请命、要求他一定要斩首王茂,就算他的性子再是如何倔强,却也抵不过众意难违啊!” 赵俊臣脸上也闪过了一丝笑意,点头道:“梁辅臣乃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这是他的优点,但也是他的缺点!对于梁辅臣而言,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收复河套,这般大事必须要得到众位文武官员的鼎力相助,否则就必然不能成功,所以他自然是不会违背众意。” 左兰山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赵俊臣的表情,问道:“不过,梁辅臣的性格倔强也是出了名的,赵大人你这次让他当众难堪,难道就不怕他今后的纠缠与报复吗?” 左兰山很聪明,他并没有询问梁辅臣被马匪绑架这件事情的幕后真相。 虽然是身为当朝阁老,但这件事情的性质太过严重,左兰山认为自己还是不知为妙! 事实上,左兰山也根本不关心真相,他只想要知道赵俊臣有没有后续手段抵抗梁辅臣的反扑。 赵俊臣轻轻摇头,悠然说道:“这些事情,皆是毫无意义,完全不必担心!只要是所有人皆是相信于我,他的纠缠就不会有任何效果! 更何况,左阁老你要明白,朝廷收复河套之后,梁辅臣固然是大功一件、风光无限,但也就意味着他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无法返回京城中枢了,必须要坐镇于花马池营、巩固朝廷对于河套地区的统治!他远离京城的情况下,即使是出手报复,对我而言也是不痛不痒! 再说了,他今后想要巩固河套局面的话,不论是充边之际的百姓安置、还是建城之际的耗用钱粮、又或者是开垦之际的耕具种子,皆是离不开我的支持,到了那个时候,他会有无数事情求助于我,又哪里还敢向我报复? 再等到三五年之后,河套局势已是巩固、梁辅臣也会再次返回京城中枢……但到了那个时候,朝廷局势说不定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与他化敌为友也未必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显然是思虑周详、眼光长远,左兰山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后,左兰山再次表情严肃了起来,又问道:“说到京城局势,赵大人你可有收到消息?陛下与朝廷各大派系已经开始出手削弱咱们的权势影响了……霍正源被免去了顺天府尹之职,被陛下勒令闭门思过;詹善常也被夺去了户部侍郎的位置,陛下安排‘帝党’的洪正朔接替了他的位置,这显然是插手户部的前兆;还有一批中层官员被清洗,可谓是损失惨重……” 顿了顿后,左兰山叹息一声,又说道:“即使是我,这段时间以来也是屡遭弹劾,只怕是阁臣的位置坐不长久了!这也是早有预料的事情,陛下他绝不会容忍我与赵大人一同留在内阁的!” 左兰山的这一番话,表面上是担忧“赵党”的损失,但重点则是最后那一番话,暗示了赵俊臣入阁之后,自己所付出的牺牲与损失。 赵俊臣自然也明白左兰山的深意,当即是安慰道:“左阁老放心就好,等我回到京城之后,这些损失皆是可以轻易挽回……否则我就要白病了这一场了!” 实际上,赵俊臣这次假装昏迷,总计是出于三种考虑,可谓是一箭三雕之计。 首先是打击梁辅臣的威望、逼迫梁辅臣放弃调查他被马匪绑架的真相;其次则是趁机拖延时间,最大程度的增加自己的好处与收益;最后,则是他返回京城之后向德庆皇帝告病请辞的铺垫! 是的,依照赵俊臣的计划,他返回京城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德庆皇帝告病请辞! 这般做法,首先是以退为进,向德庆皇帝表示自己并没有多大的野心;其次是让德庆皇帝更加深刻的明白,朝廷目前依然是离不开赵俊臣;最后则是酿造一场舆论攻势,让世人皆是明白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的付出与牺牲,再考虑到赵俊臣的病情恶化完全是因为梁辅臣的“无事生非”,德庆皇帝也是站不住道理,到时候只能设法安抚、稍做退让! 当然,若是德庆皇帝直接同意了赵俊臣的告病请辞,对于赵俊臣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以赵俊臣的目前威望,以及朝廷勋贵的身份,他若是趁着这次机会从庙堂纷争之中脱身离开,说不定就可以彻底告别待宰肥猪的命运了。 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还真有些担心德庆皇帝到时候会坚决不同意自己的告病请辞,因为这就意味着德庆皇帝依然是不愿意放过赵俊臣!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左兰山若有所思、轻轻点头。 赵俊臣则是继续说道:“至于左阁老这段时间屡遭弹劾的事情,我自然也知道……唉,确实!目前的局势之下,左阁老只怕是要离开庙堂中枢一段时间了!但还请左阁老放心就是,你这次被迫离开内阁与我有关,我自然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恩,山西巡抚李勋很快就会倒台,到时候就由你来接替他的位置如何?商税改革的计划,很快就会推广到西北各省,正是出政绩的好时候,油水也是十足!山西境内的晋商们与我关系紧密,到时候也会全力配合左阁老,左阁老上任之后必然是说一不二、大权独握!”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左兰山顿时大喜,连连称谢。 而就在这个时候,许庆彦再次进门禀报。 禀报之际,许庆彦的表情有些怪异,说道:“少爷,梁阁老他……派人送来了一根老参,说是可以熬汤为少爷补养身体。” 听到许庆彦的禀报,赵俊臣似乎是早有预料,脸上闪过了一丝笑意,转头向左兰山说道:“看来,梁辅臣也是心中明白,他若是今天扳不倒我,往后就必然是处处有求于我!他也确实是一个办大事的人,哪怕是心中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但见到事不可违之后,依然是第一时间选择了修补关系!也好,如今正值关键时期,我与梁阁老确实不能一直内杠下去,否则只会让蒙古人看笑话!” 说完,赵俊臣转头向许庆彦吩咐道:“收下这根老参,然后你亲自去见梁阁老,向他郑重道谢!记得态度一定要恭敬一些!” 许庆彦依然是表情怪异,但很快就点头答应了。 哑巴亏是政治的一部分,妥协也是政治的一部分,赵俊臣与梁辅臣皆是深悉此道,也皆是明白来日方长的道理! 然而,赵俊臣却不知道,就在他担心自己与梁辅臣的这场内杠,传出去会让蒙古人看笑话的时候,就在河套平原的鄂尔多斯部落王帐之中,巴根与齐格木二人,正在酝酿着一场针对于自家盟友的暗算! …… 3350 …… 第九百五十九章.功成身退. …… …… 河套平原,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之中。 随着明军的步步逼近,乞颜已是彻底失去了冷静,就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的等待着前线消息。 就在这个时候,齐格木匆匆奔入到王帐之中,快步走到乞颜的身边,低声说道:“父亲,大事不妙!汉人军队的兵力太多、攻势太猛,咱们的主力军队尚未返回,只有五千勇士,完全抵抗不住!刚刚收到消息,汉人的中路主力大军正向着王帐方向直扑而来,目前已是攻到了二百里之外了!这点距离,几乎是转瞬即至,咱们必须要早做决断才行!” 听到齐格木的禀报之后,乞颜的面色有些苍白,表情有些气急败坏,咬牙道:“可恶!这些狡猾卑鄙的汉人!这些粗蛮卑贱的准噶尔野皮!他们竟然敢联手算计于我!” 说话间,乞颜忍不住狠狠瞪了齐格木一眼,眼神中满是迁怒之意。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就算是再愚笨的人也能看明白赵俊臣的大概计划了! 鄂尔多斯部落刚刚拿到了二十万石粮草,就遭遇了准噶尔汗国军队的围攻与劫掠,而且准噶尔军队出动之际显然是早有准备,就好似是提前知道了粮食交接地点! 最终,鄂尔多斯部落不仅是丢掉了全部粮草,更还战死了三千余名族人。 二十万石粮草的数目太过庞大,更还是蒙古右翼各部的今年过冬希望,收到消息之后,所有人皆是失去了理智,一心只想要追杀准噶尔军队、夺回粮草,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面的疑点。 在此期间,鄂尔多斯部落更是一口气派出了一万五千骑兵追杀准噶尔军队,本身的守备力量只剩下了五千兵力。 但就在蒙古右翼各部集结军队追杀准噶尔余孽的第三天,十余万明军突然间全线攻入到河套境内。 近百年以来,从来都是蒙古骑兵主动南下攻击汉人疆土,明朝军队也从来都是被动防御,所有人早已经习惯了这般情况,所以明军这一次的突然间主动出击,顿时是打了鄂尔多斯部落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切显然是赵俊臣的阴谋! 不论是蒙古右翼、还是准噶尔汗国,皆是落入了赵俊臣的算计之中,成为了赵俊臣的手中棋子! 而这项阴谋的源头,则是从齐格木与赵俊臣进行合作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只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后知后觉罢了! 鄂尔多斯部落乃是蒙古右翼最庞大、最强盛的部落,足足拥有十二万族人之多。 鄂尔多斯部落依然是以游牧为主,这么多的族人自然是不可能聚扎于一地,而是分散于河套地区各处。 现如今,在明朝大军的全线推进之下,鄂尔多斯部落可谓是节节败退,王帐位置以南的二十余万倾土地,眼下已是尽数沦陷,沦陷范围内的数万族人、大批物资、无数牛羊,也是尽数落入明军之手! 也就是说,哪怕是鄂尔多斯部落这一次可以勉强击退明军的进犯,最终也必然是要元气大损,没有几十年时间绝无可能恢复,说不定还会由盛转衰、一蹶不振! 这般严峻的局面,皆是因为齐格木从一开始就被赵俊臣玩弄于股掌之间所致,乞颜自然是忍不住心生迁怒。 狠狠瞪了齐格木一眼之后,乞颜强忍着怒意问道:“早做决断?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决断?” “撤!咱们暂且先撤向草原深处,避过明军的锋芒!”齐格木当即是提出了建议,说道:“咱们既然是挡不住明军的攻势,就不能留在这里与他们死扛!还不如暂时撤离河套,等到咱们的主力军队返回之后,再是反扑与报复也不迟!” 听到齐格木的建议之后,乞颜却是有些犹豫。 若是百年之前,乞颜绝不会有太多犹豫,草原民族的特点就是居无定所、机动性强,深悉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之道!敌人攻来之际,见到不可力敌之后,说撤退也就撤退了! 但时至今日,情况已是发生了变化! 鄂尔多斯部落距离汉人疆土最近,与汉人接触机会最多,已是被汉人渐渐同化了。 这些年来,鄂尔多斯部落的族人们不仅是学着汉人耕种粮食,更还有许多族人舍弃了帐篷、建造了房屋居住。 就像是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已经有五十多年没有换过位置了,鄂尔多斯部落百余年来所积蓄的无数财富,皆是集中于此!这些财富绝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带走的,一旦是他们仓促撤走,这笔财富也会落入到汉人之手! 更何况,鄂尔多斯部落乃是蒙古右翼的盟主,若是被汉人军队打得抱头鼠窜、狼奔豕突,就必然是要威信尽丧,说不定就要丢掉盟主的位置! 眼见到乞颜有些犹豫不决,齐格木不由是有些焦急,又说道:“父亲,若是咱们留在这里继续死扛下去,终究是难逃一败、沦为俘虏!到了那个时候,咱们鄂尔多斯部落也就失去了夺回一切的希望!咱们必须要尽快撤走!河套就在这里,就算是暂且交给汉人,但只要是咱们元气尚存,迟早都能夺回来!” 听到齐格木的这般说法,乞颜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恶狠狠的说道:“好!你说得对!不能与汉人硬拼!……你现在就去安排一下,暗中召集五百名勇士,尽快护送咱们二人离开这里!……记住,这一切都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齐格木不由一愣,问道:“只是咱们二人离开?各部落的首领、还有本族的那些贵族与头人,又要如何处理?难道就让他们留在这里?” 此前,因为那二十万石粮草的分配问题,蒙古右翼的各部首领纷纷是赶到了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如今依然还有好几位部落首领没有离开。 与此同时,鄂尔多斯部落的内部可谓是阶级森严,贵族与头人协助乞颜管理族人,皆是身份尊贵、影响力极大。 齐格木原以为巴根会带着他们一同撤走,却没想到巴根竟是要把他们全部留在这里! 乞颜却是冷笑道:“当然是要让他们留在这里!唯有让他们留在这里,或是死于汉人之手、又或是沦为汉人的俘虏,咱们父子二人才可以找到机会、亲手夺回今天失去的这一切! 所以,你不仅是不能让他们发现咱们马上就要撤走的事情,就算是汉人军队即将要攻到这里的消息也要瞒着他们!明白了吗?” 见到乞颜目光闪动之间的狠绝,齐格木顿时是明白了乞颜的深意! 鄂尔多斯部落虽然是蒙古右翼的盟主,但也仅仅只是盟主罢了,并没有强行命令各部的能力!各大部落皆有自己的利益考虑,并不会为了鄂尔多斯部落的利益而付出一切! 时至今日,鄂尔多斯部落已是元气大损,今后想要夺回河套地区,就必须要借助于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的力量!但河套平原乃是鄂尔多斯部落的固有领地,蒙古右翼各部落未必就会倾力相助! 然而,若是让这些部落的首领们留在这里,或是死于汉人之手,又或是沦为汉人的俘虏,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到时候,这些部落与汉人之间就会结下死仇,完全不需要乞颜的鼓动与许诺好处,就会主动协助鄂尔多斯部落反攻汉人军队! 所以,为了鄂尔多斯部落的利益考虑,各部落的首领们必须要留在这里! 与此同时,鄂尔多斯部落这一次可谓是损失严重,就连河套平原也被汉人军队攻占了,乞颜的威望大损,只怕是再也无法镇住部落内部的那些上层贵族了。 这些贵族与头人,大都是翻脸无情之辈,别看他们平日里皆是一副谦卑恭敬的模样,但若是让他们发现了落井下石的机会,就一定是态度大变,迫不及待的纷纷跳出来争夺权势、逼迫乞颜承担责任、主动让贤! 这般情况下,索性把这些贵族与头人留在这里,让他们死于汉人之手,对于乞颜与齐格木父子二人而言也是最好的选择!就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乞颜的地位了! 至于那些普通族人,乞颜更是至始至终也没有考虑过他们的下场!若是带着这些族人一同离开,不仅是动静太大、引人注目,更还会拖累乞颜与齐格木的逃跑速度。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齐格木当即是再也没有任何犹豫,点头道:“我这就前去安排!” 说完,齐格木就匆匆离开了。 就这样,乞颜与齐格木父子二人悄无声息的逃走了,并且还带走了鄂尔多斯部落负责驻守王帐的所有残余兵力! 又过了半天时间之后,张成勋率领着五千余名明军骑兵突然出现,直接攻入了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之中! 因为乞颜与齐格木父子逃走之际收拢了所有斥候骑兵,留在这里的各位部族首领与贵族头人,竟是没有及时收到预警,也就来不及做出反应,乞颜逃跑之后又是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自然是毫无反抗之力! 再等到明军的主力步军也赶到这里之后,这场战事很快就尘埃落定了。 又到了第二天的上午辰时,等到张成勋已是彻底控制了局势之后,中路大军的主帅关武元终于是迟迟赶至。 抵达了这里之后,眼见到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已是沦陷,关武元的表情可谓是志得意满,就这样大马金刀的坐在乞颜曾经的位置上,一边是幻想着自己今后的风光无限,一边是听着张成勋的禀报战果。 “启禀关将军,鄂尔多斯部落王帐各处的抵抗已是彻底平息!咱们这一次总计是俘获了鄂尔多斯部落族人八千有余!还有战马两万余匹、牛羊牲畜与各类物资皆是无算! 除此之外,战俘之中还包括八名蒙古右翼的部落首领!除了几个不知名的小部落首领之外,像是土默特部落的首领巴图尔、喀喇沁部落的首领扎萨克、翁牛特部落的首领老伯尔等人皆在其中。” 听到张成勋的禀报之后,关武元顿时是大喜! 这般战绩,绝对是三路明军攻入河套地区以来最辉煌的一场大胜了! 尤其是俘虏之中还包括了八名蒙古右翼的部族首领,这般赫赫战功堪称是百年未有! 就像是赵俊臣所猜测的那样,拥有了这般功绩之后,关武元这头猪很快就要飞上天了! “好!太好了!马上派人赶往花马池营报捷!”说到这里,关武元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向张成勋说道:“张将军,你放心好了!你这段时间以来的诸般功劳,本将一定会向朝廷禀明的!这场大捷,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 听到关武元毫无诚意的承诺,张成勋暗中撇了撇嘴,却是完全不信。 这段时间以来,关武元与张成勋二人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客气,暗地里依旧是矛盾重重! 中路大军这一路攻到鄂尔多斯部落王帐以来,可谓是连战连捷,关武元送往花马池营的捷报也是接连不断,这些大捷皆是离不开张成勋的出力,关武元每次都会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要给张成勋请功,但实际上关武元送往花马池营的捷报之中,对于张成勋的功劳一直都是只字不提,就好似这些大捷全都是关武元的一人之功。 说话之际,关武元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对了!鄂尔多斯部落的首领、蒙古右翼的盟主乞颜可有抓到?” 张成勋的表情有些遗憾,摇头答道:“我军攻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到乞颜的踪迹,应该是提前逃了。” “无能!无用!这般大好局势之下,竟然还是让乞颜给逃了!我要你何用!” 不能活捉乞颜,也就不能竟全功,关武元听到消息之后当即是变了脸色,冲着张成勋发怒训斥道。 张成勋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关武元的态度变化,一直是面无表情,只是低头不语,隐藏着眼神中的冷厉与怒火,咬牙忍下了这一切,任由关武元开口训斥。 眼下正是战时,关武元身为主帅的权力极大,甚至可以临阵斩了张成勋,一旦是再与关武元发生冲突,他绝对要吃大亏。 今后迟早会有报复回来的时候!——这是张成勋此时心中唯一的念头! 与此同时,左路大军的副将何漳则是按照赵俊臣的吩咐,率领着三千余名出身于战兵新军的将士,日夜不歇的赶到了贺兰山附近,已是暗中埋伏了整整一天时间。 乞颜与齐格木等人逃走之后,若是想要尽快与本族主力大军汇合,这里就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一天时间,不过是十二个时辰,算不得多么漫长。 但见到贺兰山附近的局势平静、迟迟没有发现任何迹象之后,何漳的心情不由是暗暗忐忑、患得患失,只觉得是度日如年,担心赵俊臣的推断出错,自己这次将是一无所获、白忙一场。 然而,就在何漳内心的担忧情绪越来越重的时候,却是突然间收到禀报,称是斥候发现了一支蒙古骑兵从东边方向出现了! 收到消息之后,何漳顿时是精神大振,眼睛里闪烁着骇人的精芒。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蒙古骑兵,十有八九就是逃走的鄂尔多斯部落贵族! “赵大人当真是算无遗策!”暗中赞叹一声之后,何漳当即是大声下令道:“全军待命,上马亮刀,随时准备出击!务必要把这支准噶尔骑兵尽数留在这里,不能放走一人!” 又过了两天时间之后,花马池营连续收到了中路大军与左路大军送来的两份捷报! 这两份捷报的内容皆是惊人!中路大军主将关武元表示自己已经攻陷了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俘获了八名蒙古右翼的部落首领,而左路大军主将方振山更是传来消息,表示他们已经活捉了蒙古右翼的盟主乞颜以及乞颜之子齐格木! 这两份捷报的内容,显然是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想。 一时间,花马池营大为震动,所有人皆是奔走相告,欢呼声接连不断! 事情到了这一步,朝廷出兵收复河套的计划已是成功了大半! 也就在这个时候,赵俊臣的身体情况终于是稍稍好转了一些,可以启程返回京城了! …… 3450 另,在这里公示一下本书群号:71079221 …… 第九百六十章.启程. …… …… 德庆皇帝的圣旨之中,明确要求赵俊臣尽快返回京城,赵俊臣自然是不敢无视,装病拖延也只是权宜之计,若是迟迟都没有返回京城,就会让德庆皇帝心生不喜、愈加忌惮。 所以,花马池营收到了中路大军与左路大军的两份捷报之后,赵俊臣当即是表示自己的身体已是稍有好转,可以启程回京了。 然后,赵俊臣就命人准备车马、收拾行装,表现出一副谨遵圣命的模样,却是一刻时间也不愿意耽搁。 表态之后,赵俊臣与许庆彦二人却是依旧留在赵俊臣的办公书房之中,仔细整理着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所经手的公文与信件。 这些公文与信件,或是关系重大、又或是涉及机密,必须要赵俊臣与许庆彦二人亲自出手处理,或者是带回京城,又或者是彻底销毁,绝不能疏忽遗漏、落入他人手中。 整理之际,许庆彦专门准备了一个铜盆,又在铜盆之中点燃了一把火,专门用来焚烧赵俊臣的公文与信件。 这些公文与信件,至少也有数百件之多,赵俊臣亲眼确认无误之后,大部分都要投入火盆之中焚毁,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随着投入火盆的信件与公文越来越多,房间中很快就是黑烟弥漫,呛得赵俊臣时不时就要轻咳两声。 见到赵俊臣的咳嗽声不断,许庆彦连忙是劝道:“少爷,这些书信与公文皆是交由我来焚毁就好,你还是去外面透透气吧!” 赵俊臣再次轻咳两声之后,缓缓摇头道:“这些公文与信件皆是关系重大,究竟是哪些需要带回京城,又有哪些是需要就地焚毁,你只怕是拿不定主意,还是我亲自过目一遍为好……更何况,这些公文与信件也没剩下多少了,很快就会结束。” 说着,赵俊臣又拿出了一封密信拆开查看,却发现这封密信乃是关武元当初驻守阶州城期间送给自己的。 写下这封密信的时候,关武元显然是已经被蒙古联军的疯狂攻城给吓破了胆子,强烈要求赵俊臣尽快派出大军支援阶州城,还表示蒙古联军的军势过于强大,认为援兵规模绝不能少于十五万兵马,否则明军绝不是蒙古联军的对手! 哪怕是时隔多日,赵俊臣依然是可以感受到关武元当时的仓惶与绝望。 万幸的是,因为蒙古联军当时已经包围了阶州城的缘故,阶州城与外界交流消息极为困难,所以赵俊臣收到这封密信的时候,蒙古联军已经从阶州城下退兵了。 否则,若是让赵俊臣提前收到这封密信,就必然要分心担忧阶州城的情况了。 看完了这封密信之后,赵俊臣就随手把它丢入了火盆之中。 这封密信的内容,也算是关武元的一个小把柄,但关武元落在赵俊臣手里的把柄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这封密信也就用处不大了。 看着这封密信缓缓烧成灰烬之余,赵俊臣摇头失笑道:“真是时也运也,像是关武元这样一个不学无术、色厉内荏之辈,也会白捡到这样一个泼天大功! 原以为他这一次就算是顺利攻破了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也必定是不可能活捉到乞颜与齐格木等人的,谁知道他虽然是没有活捉到乞颜与齐格木等人,却也让他俘虏了好几位蒙古部落的大首领,其中还包括了土默特、喀喇沁、翁牛特这样的强大部落……这般赫赫战功,已是丝毫不逊于我当初全歼蒙古联军的战绩了! 嘿!还真是让这头猪飞上天了!幸好是何漳与方振山二人听从了我的安排,同样是活捉乞颜与齐格木二人,否则这样一场百年未有的国战,竟是让一名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出尽了风头、占尽了好处,却也太过讽刺了!” 听到赵俊臣的调侃与讥讽,许庆彦当即就有些不乐意了。 只见许庆彦转头争辩道:“少爷,你可不能这么说,关将军的真才实学固然是差了些,但他对你的忠心耿耿、孝敬之心,却是日月可鉴啊!无论如何,他终究是自己人,让他捡了便宜总好过于让外人捡了便宜!” 听到许庆彦的这一番“仗义执言”,赵俊臣不由又是摇头失笑,道:“你呀,就是见不得银子!” 赵俊臣自然是明白许庆彦为何会主动帮着关武元说好话。 实际上,目前正是许庆彦对于关武元印象最佳、好感最强的时候。 原因无他,关武元向花马池营送来捷报的同时,也给赵俊臣送来了一封密信。 在这封密信之中,关武元详细写明了中路大军攻破了鄂尔多斯部落王帐之后的全部缴获。 鄂尔多斯部落占据了富饶肥沃的河套地区长达两百年时间之久,每年还会派兵南下劫掠汉人百姓,王帐之中所积累的财富自然是一个天文数字。 根据关武元的禀报,中路大军这一次的缴获,仅是黄金一项就有二十五万两之多,另还有白银一百八十余万两,珠宝珍奇更是无数。 最终,关武元私下截留了二十万两黄金,并且是主动孝敬给了赵俊臣十五万两黄金! 这封密信的关系重大,赵俊臣却是留在了自己手里,并没有投入火盆焚毁。 一两黄金可以兑换十两银子,十五万两黄金就相当于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也正是因为这般缘故,许庆彦如今简直是把关武元视为亲人了,恨不得抱住关武元亲上几口。 不过,相较于关武元这次孝敬给自己的十五万两黄金,赵俊臣则是更加重视这一战所缴获的那些牛羊马匹! 经过联合船行的试点之后,商税改制的计划很快就会推广到西北各省,从鄂尔多斯部落缴获的这些马匹正好是有大用,足以让晋商们组建出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马队伍,让西北各地的商业活动、物资往来愈加活跃频繁! 那些牛羊也有大用处,蒙古部落的牛羊皆是耐粗、耐寒、抗病力强的优良品种,正好是可以交给赵俊臣所收纳的那些难民进行放牧,一部分牛马还可以帮助难民们耕种田地、提高收成。 所以,赵俊臣已是派出信使传令给关武元、方振山等人,让他们私下里截留一批牛羊马匹,低价卖给“聚宝商行”与晋商集团。 很快的,这些牛羊马匹就会分流进入赵俊臣的各项产业之中。 简而言之,朝廷收复了河套地区之后,让赵俊臣再一次的收获了无数好处。 战争,果然是发展致富的捷径! 很快的,赵俊臣与许庆彦已是把所有信件与公文尽数焚烧完毕。 然后,两人刚刚是洗净了脸上的灰尘之后,就听到幕僚牛辅德敲门禀报道:“赵大人,车马与行囊都已经准备好了,您随时都可以启程返京!此外,梁阁老与花马池营的众位官员听说您即将要离开之后,如今已是聚在了花马池营的东门,想要向您送行!”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说完,赵俊臣就推门离开了房间,向着总督府外走去。 在那里,左兰山与鲍文杰皆已是准备妥当、等候赵俊臣多时了,他们会与赵俊臣一同返回京城。 见到了左兰山与鲍文杰之后,三人相互间稍稍客套了几句,然后就各自坐入马车,赶去了花马池营的东门。 就像是牛辅德所禀报的那样,花马池营自梁辅臣与李如安以下,所有官员皆是汇聚于此,翘首等待着赵俊臣的出现。 所以,抵达了花马池营的东门之后,赵俊臣就再次下了马车,与众位官员逐一告别。 梁辅臣见到赵俊臣现身之后,一向严肃的老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丝笑意,主动说道:“赵大人的身体可是康复了?为何是这般急切返京?不妨再歇息几日较好。” 赵俊臣也恢复了此前见到梁辅臣之际的恭敬模样,笑道:“多谢梁阁老的关心,晚辈的身体尚未康复,但终究是恢复了一些力气,勉强是可以启程上路了!陛下的那份圣旨之中,明确要求晚辈尽快返回京城,这几天的休息就已经算是抗旨不遵,却是不敢再有耽搁了!” 梁辅臣缓缓说道:“赵大人走的太急了,老夫原本是打算摆宴送行的,但收到消息的时候,赵大人的仆从们已是准备好了车马行囊,说是即刻就要出发,老夫仓促间毫无准备,只好是带着众位同僚赶来这里送行了……唉,赵大人不说一声就要离开,实在是太见外了。” 赵俊臣的态度愈加是恭谨谦逊,道:“多谢梁阁老的费心,晚辈感激不尽!但晚辈不敢再抗旨意,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了!因为花马池营正值多事之际,晚辈原本也不想惊动梁阁老与众位同僚,没想到最终还是耽误了各位的时间,实在是愧不敢当。” 梁辅臣摇头一叹,似乎是非常惋惜赵俊臣的离开,拱手说道:“既然如此,老夫在这里就祝赵大人一路顺风了!” 赵俊臣连忙是拱手还礼,道:“如今朝廷复套的计划已然成功,但后续还有许多麻烦事情,若是今后遇到需要晚辈出力的地方,还请梁阁老尽管吩咐就是!” 两人说话之间,可谓是气氛融洽、熙熙融融,就好似前些日子的那场风波不仅是没有影响两人的关系,反而让他们的关系愈加和睦亲近了。 但实际上,两人的真实想法究竟如何,却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与梁辅臣客套了一番之后,监军李如安也是向前一步,向赵俊臣拱手送别道:“朝廷收复河套的战事得以成功,赵大人可谓是居功至伟,朝廷也会再有封赏!只可惜陕甘三边的战事未定,咱家还要留在花马池营一段时间,也就无法亲眼见证到赵大人再次荣耀加身的那一刻了!咱家只好是在这里提前恭贺赵大人了!等到咱家再过一段时间返回京城之后,再亲自向赵大人表示恭贺之意!” 赵俊臣依然是态度亲切的拱手还礼,笑道:“多谢李监军的吉言了!李监军这段时间以来,连续辅佐梁阁老与我二人办成了许多大事,也同样是功不可没!相信李监军今后返回内廷之后,必然会得到陛下的重用,我也要提前恭贺李监军才是!” 接下来,众位官员纷纷是争相与赵俊臣说话送行。 赵俊臣这一次返回京城之后,再想要再次见面也就难了,自然是要抓紧机会、拉近关系! “朝廷顺利收复河套,赵大人再立大功,朝廷必然是还有封赏,依照下官的看法,赵大人爵位前面的‘不世’二字,说不定就要摘掉了!” “是啊,这一次朝廷成功收复河套,无论如何也离不开赵大人的指挥有方、居中调度之功,一旦是摘掉了‘不世’二字,赵大人的爵位就将是世袭罔替,那就可是真正的朝廷勋贵了!” “赵大人一路平安!下官这段时间能在赵大人帐下效力,可谓是一生之荣耀,当是永记于心、一生不忘!” “是啊,咱们这些日子追随在赵大人的麾下,当真是受益匪浅!还望赵大人今后切不要忘记我们这些人!” 众位官员送别之际,许多人皆是提及了赵俊臣再立一功的事情。 实际上,朝廷出兵收复河套的后期,赵俊臣一直都在装病,并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 然而,赵俊臣乃是陕甘三边境内地位仅次于梁辅臣之人,只要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论是功过赏罚,都必然是离不开他的那一份。 实际上,别看关武元、方振山、何漳等人这些日子以来皆是捷报频频、战功赫赫,但事后论功行赏之际,他们只能从第三位开始往后排列,请功名单的前两人必然是赵俊臣与梁辅臣——就算是关武元、方振山、何漳等人的军功再是如何耀眼,那也是因为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指挥有方、识人有术的缘故。 这也是赵俊臣装病拖延时间的主要原因之一。 足足是耗费了半个时辰之后,赵俊臣终于是结束了这场送行。 然后,赵俊臣再次登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之际,赵俊臣掀开了车厢窗帘,向众位官员挥手告别。 然而,赵俊臣挥手之际,眼睛则是静静盯着花马池营,目光有些复杂。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在这里投入了太多太多,既有不顾性命的冒险,也有日夜不歇的操劳,却也有些感情了。 “再见了,陕甘,只希望我下次再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因为自己想来,而不是为了火中取栗、冒险一搏;希望我下次离开这里的时候,是因为自己想走,而不是因为一道圣旨的缘故,就要被迫放弃了自己苦心经营的计划、唾手可得的功劳!” 暗思之际,赵俊臣垂下了车厢窗帘,回到车厢之中轻轻坐下,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开始休养精神。 而赵俊臣的马车,则是向着京城方向缓缓驶去! …… 3550 …… 第九百六十一章.御书房内的阴谋(一). …… …… 就在赵俊臣启程离开花马池营的同时,紫禁城的御书房内,德庆皇帝也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此时,德庆皇帝面前的御案之上,摆放着好几沓又高又厚的奏疏,皆是最近三个月以来陕甘境内各级官员呈送到京城中枢的奏本。 这些奏本的来源并不相同,有些是来自于赵俊臣,有些是来自于梁辅臣,有些是来自于李如安,还有一些则是来自于陕甘境内的诸位封疆大吏。 这些人的立场不同、见识不同、看待问题的方式也有不同,所以他们的看法与观点,往往也是截然相反、大相径庭。 若是见识与经验稍有不足的皇帝,见到这些观点各执一词、意见相互冲突的奏疏,必然是无所适从、头昏脑涨,只觉得纷繁芜杂、扑朔迷离,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相信谁才好。 但德庆皇帝的经验与见识皆是不缺,又精擅于帝王心术,所以他轻易就可以去芜存菁、辨明真伪,这些奏本之中有哪些观点是属于客观事实、又有哪些观点是属于个人偏见,有哪些说法是属于夸大其辞、又有哪些说法是属于刻意遮掩,德庆皇帝只需一眼就能判断出大概。 最终,综合了所有奏疏的观点之后,陕甘三边这段时间以来的局势全貌,也就尽数展现于德庆皇帝的眼前。 看完了这些奏疏之后,德庆皇帝的眉头微皱,表情有些凝重。 愈是了解陕甘三边这段时间以来的局势变化,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就愈发是心中忌惮。 接着,德庆皇帝又从自己手边拿起了两份奏疏。 这两份奏疏,一份是赵俊臣刚刚送到京城的请功奏疏,另一份则是梁辅臣同时送到京城的密疏。 梁辅臣的这份密疏之中,只是详细向德庆皇帝解释了花马池营的目前局势、以及收复河套的进度安排,并没有透漏自己被马匪绑架的事情,这一方面是因为梁辅臣准备这份密疏的时候,尚还没有确定赵俊臣就是指使马匪绑架自己的幕后元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并不光彩,即使是梁辅臣也不会主动揭露己短。 至于赵俊臣的这份请功奏疏,自然是全歼蒙古联军之后的请功名单了。 请功名单之中,总计有五十二人名列其中——赵俊臣当然是毫无争议的名列于第一位,屡立战功的何漳则是名列第二位、陕西巡抚章晟德名列第三位、禁军援兵的主帅关武元名列第四位、监军李如安名列第五位、固原总兵方振山名列第六位、禁军同知张成勋名列于第七位、西安知府吴启凡与陕西按察使周勃则是并列于第八位…… 请功名单的前半部分,倒也算得上是有理有据,所列官员的军功政绩皆是不容置疑,最多也就是排位顺序有些问题。 但请功名单的后半部分,则是让人忍不住心中生疑,陕甘境内的高层文武官员大都是集中于此,赵俊臣为他们请功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根本经不起推敲! 再一次审阅了赵俊臣的请功奏疏之后,德庆皇帝不由是面现冷笑,轻声自语道:“哈!还真够完整的!陕甘境内所有三品以上官员,所有人皆是分到了军功与政绩……这算是什么?花花轿子人人抬?还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全歼了蒙古联军十万兵马,这确实是一场百年未有的赫赫战功,所以朝廷必然要封赏全体有功官员……目前的局势之下,朝廷也根本没有逐个取证查实的时间与精力。 赵俊臣显然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把这些毫无建树、投机取巧的官员也加入了请功名单之中,趁机卖出人情、营建人脉、甚至是达成某些利益交易……当真是以为朕看不明白这些门道吗?” 冷笑两声之后,德庆皇帝就不再关注这份请功名单的后半部分了。 历年以来,陕甘三边的火筛入寇结束之后,总是有大批大批的文武官员谎报军功政绩,骗取朝廷的封赏与嘉奖,德庆皇帝对于这种现象早已是见惯不怪了。 事实上,朝廷中枢的衮衮诸公皆是人精,对于地方官员历年来谎报军功政绩的事情,并非是毫不知情,但他们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是特别显赫的重要战绩,否则也不会刻意派人查实真伪。 这一方面是因为调查取证有些困难,另一方面也是刻意卖给地方官员一个人情,但最主要的原因,却还是为了营造一种“局势一片大好”的氛围。 若是各地捷报频频,那就说明朝廷识人有术、官员勤勉有为,这有助于提升朝廷威望,也有助于民心之安定;但若是各地官员对于蒙古人的南下劫掠皆是束手无策,只懂得向朝廷告急求援,那就说明朝廷用人无方,地方官员也皆是酒囊饭袋,这就会损害朝廷的威望,民心也会出现不稳。 相较而言,赵俊臣这一次还算是懂得分寸,把那些寸功未立、投机取巧的官员,尽数安排于请功名单的后半部分,朝廷给予他们的封赏也不会太高,只是记功一次、今后有缺优先提拔罢了,所以德庆皇帝冷笑两声之后,就不再留意了。 对于德庆皇帝而言,重点还是在于请功名单之中排位靠前的这些官员。 请功名单之中排位靠前的这些官员,皆是功绩显赫,也皆是需要朝廷重赏,有些人即使是连升三级也有可能,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庙堂格局的变动,所以德庆皇帝必须要仔细分辨这些人与赵俊臣的真正关系,然后才能做出决定。 简而言之,封赏是必须要封赏的,但究竟要如何封赏他们,却是大有讲究! 德庆皇帝的目光盯在了何漳的名字上面,表情间满是沉思之态。 “根据周尚景刚刚传来的那份密疏,名列于请功名单第二位的何漳,乃是一位边疆老将,这些年来也算是战功显赫,只是他性格固执容易得罪人,所以才会迟迟不能晋升,赵俊臣主持陕甘军政之后,很快就对他委以重用、让他屡立战功,这个何漳也是知恩图报,对于赵俊臣可谓是马首是瞻,赵俊臣把他位列于请功名单第二名,显然也是把他视为心腹……这样一个人,已是脱离了掌控,就算是战功再大,也决不能让他掌控实权! 恩,推断一下时间,不出意外的话,陕甘境内各军目前已是出征河套了!何漳既然是擅长统兵作战,到时候也会再建战功……这样一来,他的功绩就足以是进入五军都督府了!五军都督府的官职皆是位高而权轻,倒是他的好去处!” 暗思之际,德庆皇帝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请功名单第三位的陕西巡抚章晟德。 “这个陕西巡抚章晟德,朕倒是有些印象,此人的官誉不错,也一向听话,他的历任上司皆是对他评价不俗,但他从来都不会参与党派之争,一直是保持中立、和光同尘,这样一名官员应该不会死心塌地的追随赵俊臣…… 梁辅臣的判断也是与朕相同,认为章晟德并没有被赵俊臣收买,任谁出现在赵俊臣的位置上,这个章晟德都会忠心办事……这样一名官员,倒是可以提拔一番,但也不能大意,暂且先把他调入京城中枢、暗中观察一段时间,然后再做决定……” 接着,德庆皇帝的目光不断往下移动,心中也是不断做出了决定。 “请功名单的第四位,乃是禁军援兵的主帅关武元,不论是梁辅臣还是王寿,皆是对她评价极高,倒也称得上是朕的嫡系,据说还是关公后人,在禁军二十六卫之中的威望极高,显然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帅才…… 此人的军功也是极高,若非是他镇守阶州城期间死死拖住了蒙古联军,赵俊臣也绝无可能会有后续全歼蒙古联军的赫赫战功!按理说,这般功绩就算是位列于请功名单第二位,也不会有多少争议,但他最终只是位列于请功名单的第四位,这显然是赵俊臣刻意打压他的缘故…… 恩,梁辅臣的密疏之中也有证明,说是赵俊臣与关武元之间的关系较为恶劣……这样一名将领,倒是值得朝廷重点提拔、委以重任!正好是京营大都督肖勉已经老迈,关武元倒是一个合适的接替人选!” (注:明朝禁军分为京营与亲军都护府两部分,其中京营负责京城中枢的守备任务,而亲军都护府则是负责守卫皇宫与护驾皇帝的任务,明朝禁军二十六卫皆是受到这两个衙门的辖制。) “关武元的名字下面,则是监军李如安,此人乃是御马监出身,颇得御马监掌印太监吴敏的看重,倒也是忠心耿耿、办事勤勉,这段时间以来屡次向朕送来密疏,详细禀报了赵俊臣的一举一动,而且天水城的民乱也是由他出手平息,在内廷之中也算是一个难得人才……吴敏曾是向朕提过,想要让李如安进入御书房办事,倒是可以答应下来……借着这件事情,也能让御马监与司礼监相互制衡……” “李如安的名字下面,则是固原总兵方振山……赵俊臣掌权之初,此人屡次上呈密疏,弹劾赵俊臣的胡作非为、倒行逆施,但随着赵俊臣在陕甘境内的权势影响愈来愈大,他的立场也很快就发生了变化,不仅是不再弹劾赵俊臣,反而是屡次为赵俊臣说好话……这明显是墙头草的作派! 再按照梁辅臣的说法,方振山与赵俊臣的心腹何漳可谓是势如水火,也未必就是真心降服于赵俊臣,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就给他加封一个上将军的荣衔,让他暂且留在陕甘三边任职好了!陕甘三边目前正值多事之秋,也不能调走太多官员……” “再下面,则是禁军同知张成勋……又是一个被赵俊臣所收买的武官!此人是绝不能留在禁军之中了!但他的功绩不似何漳一般耀眼,年纪也太轻,并不能安排他进入五军都督府、进而架空兵权,倒是有些麻烦……恩,暂且先把他调到南方边远之地,不论是广东、广西、又或者是福建,让他担任总兵之职,这般封赏足以服众!那些地方距离京城万里之遥,就算是让他掌握一些兵权也是无关紧要,今后再找机会慢慢整治他……” 德庆皇帝的眼光与手段皆是高明,不过是短短半个时辰时间,就已经构想好了所有官员的晋升安排。 但德庆皇帝毕竟已是知天命的年纪,精力不似年轻时候一般旺盛,一切皆是考虑妥善之后,不由是深感疲乏。 所以,德庆皇帝舒展了一下身体之后,就打算回后宫歇息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太监张德进入御书房禀报道:“陛下,七皇子殿下请求觐见。” 德庆皇帝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点头道:“老七他终于是愿意见朕了?让他进来吧!” 自从德庆皇帝心中产生了换储的念头之后,就一直在暗中考察七皇子朱和坚,也是愈发满意朱和坚的性格与心智,认为朱和坚除了进取心方面稍有不足之外,其余各方面皆是近乎完美,简直就是德庆皇帝心中下任储君的理想人选! 至于朱和坚进取心方面的不足,在德庆皇帝的眼中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更何况,“进取心”与“野心”往往是同义词,德庆皇帝认为自己如今依然是春秋鼎盛,至少还可以统治大明江山十年时间,朱和坚的进取心不足完全可以慢慢培养,但若是朱和坚的进取心太强的话,德庆皇帝反而会有些担心。 不过,德庆皇帝心目中的完美储君人选、一向是谨守孝道的朱和坚,最近这几天却是极为少见的与德庆皇帝赌气闹别扭,已经是连续三天时间没有主动觐见德庆皇帝了。 然而,见到朱和坚的赌气,德庆皇帝不仅是没有生气,反而是愈加欣赏朱和坚的秉性了。 朱和坚与德庆皇帝赌气的原因,却是与太子朱和堉有关! 事实上,就在三天之前,因为一场莫须有的“失德之罪”,太子朱和堉被德庆皇帝再次禁足于东宫了! …… 叮咚!恭喜您解锁成就“前功尽弃”! 恩,今天第一更! …… 第九百六十二章.御书房内的阴谋(二). …… …… 没过多久,七皇子朱和坚快步走进了御书房之内。 然后,朱和坚直接跪倒在德庆皇帝的面前,抬头道:“父皇,儿臣请罪来了!还请父皇一定要责罚儿臣,绝不可宽恕!” 德庆皇帝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朱和坚表情间的倔强与坚持,问道:“哦?你要请罪?你有何罪?” 朱和坚缓缓答道:“三天之前,父皇您偶染风寒,但儿臣除了第一天的时候曾是入宫探望尽孝之外,随后两天一直都没有主动进宫问候,这显然是不孝失德之罪!还望父皇一定要严惩儿臣!” 表态之际,朱和坚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 原来,就在三天之前,德庆皇帝曾是偶染风寒,虽说是病情不重,但也是浑身乏力、咳嗽不停。 百姓若是染了风寒,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硬抗过去也就好了,没有任何人会关心;但皇帝若是染了风寒,那就是一件震动朝野的天大事情,所有人都会记挂于心,留在京城里的皇子们更是不敢怠慢,皆是第一时间进宫探望、以尽孝道。 然而,就在所有皇子纷纷赶到德庆皇帝的病床前表现孝心之际,德庆皇帝却是发现还有一名皇子迟迟没有出现——那就是太子朱和堉!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德庆皇帝当场就是勃然大怒,认为太子朱和堉这是不孝失德、无视纲常,然后就颁旨降罪、治了太子朱和堉一个“失德之罪”! 于是,太子朱和堉刚刚恢复了自由没几天,就再次被德庆皇帝禁足于东宫了! 实际上,这是因为太子朱和堉与内廷之间关系不睦的缘故,所以就没有及时收到德庆皇帝生病的消息,自然也就无法及时赶入宫中探望尽孝了。 而这一切,也有德庆皇帝暗中推动的缘故,所以也压根没给太子朱和堉任何解释的机会。 再等到太子朱和堉好不容易收到消息、急着想要赶到宫中探望德庆皇帝的时候,德庆皇帝的降罪圣旨已是传到了东宫。 据传,太子朱和堉收到了德庆皇帝的降罪圣旨之后,当场就是跌倒在地、险些昏死过去。 失德之罪,看似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罪名,但这项罪名最是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要知道,历朝历代的皇帝废黜太子的时候,废黜圣旨的第一句话,往往就是“太子失德、深负朕望……” 与此同时,又因为七皇子朱和坚率先赶到宫中探望病情的缘故,德庆皇帝也就再一次的颁旨嘉奖了朱和坚。 这些情况结合到了一起,德庆皇帝即将要废黜太子朱和堉、让七皇子朱和坚接替储位的流言,也就愈演愈烈了! 这几天以来,七皇子朱和坚的府邸外面可谓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也不知道有多少官员急切想要提前投入朱和坚的门下、攀上新任储君的高枝! 七皇子朱和坚与太子朱和堉之间一向是手足情深,见到德庆皇帝这般刻意坑害太子朱和堉之后,自然是大为不满,认为德庆皇帝的态度极不公平——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向来是谨守孝道、每天都会进宫拜见德庆皇帝与萧贵妃的朱和坚,竟是一反常态的再也没有进宫露面了,就好似他已是彻底不再关注德庆皇帝的病情一般。 一直等到今天,德庆皇帝的风寒症状痊愈之后,朱和坚终于是主动觐见,而且他见到德庆皇帝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请求德庆皇帝惩治自己的“失德之罪”! 朱和坚的这般举动,意图很明显!——只要是德庆皇帝同样是治了自己的失德之罪,太子朱和堉的舆论环境也就可以大为改善,诸般流言也会不攻自破——至少,德庆皇帝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对于七皇子朱和坚的这般表现,德庆皇帝不仅是没有生气,反而是有些心中欢喜,只觉得朱和坚心性纯良、顾念兄弟情谊,却又不乏实现目标的手段心机,愈加是心中满意了。 见到朱和坚的主动请罪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间满是欣慰,笑道:“老七啊,你若是真有不孝失德之罪,朕又岂会无视?但这两天以来,你暗中跑去了御医院多少次,你以为朕当真是毫不知情吗? 若是朕没记错的话,这两天时间以来,你总计是跑去了御医院七次,每次都是为了询问朕的近况!询问了朕的病情之后,你还会刻意叮嘱那些御医,让他们一定要瞒着此事,刻意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朕说的可对? 但朕的御医们又岂会帮你瞒着朕?实际上,你每一次偷偷跑去御医院,朕都会及时收到消息!你每次询问朕的病情之际,皆是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御医们纷纷向朕夸赞你的孝心,朕收到消息之后也是颇感欣慰! 又到了今天上午,你再一次偷偷跑去了御医院,得知了朕的病情已经痊愈之后,你还特意向御医打听了一件事情,想要知道朕这个时候若是生气的话,会不会病情复发……收到这个消息之后,朕就差不多能够猜到你的想法了,你这段时间故意躲着朕,就是想让朕也给你定一个失德之罪,然后再利用自己的这项罪名为太子解围,对不对?” 朱和坚的表情有些吃惊,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的这些小动作,竟是完全没有瞒过德庆皇帝。 德庆皇帝摇头一叹,教导道:“老七啊!你与太子之间的感情深厚,朕自然是心中明白,但你为了太子而刻意糟践自己,就有些过犹不及了!太过于重视情谊,这是你身上最明显的缺陷,今后一定要设法改正才行!” 朱和坚垂首道:“儿臣只是认为,父皇你对三哥太不公平了!且容儿臣说一句大不敬的话,父皇这一次降罪于三哥,简直就是刻意陷害、无中生有!听说三哥收到降罪圣旨之后,当天晚上就生出了许多白发,思及三哥这些日子以来的凄凉处境,儿臣只觉得痛心不已……都没脸去见他了。” 听到朱和坚的说法之后,德庆皇帝的眼神之中也是闪过了一丝怜惜。 身为一名父亲,若非是迫不得已的话,德庆皇帝也不愿意刻意坑害于太子朱和堉。 但德庆皇帝自从是下定决心换储之后,就一直想要收集一些太子朱和堉的罪行,却没想到朱和堉的底子实在是太干净了,德庆皇帝完全找不到任何把柄! 这段时间以来,太子朱和堉也是渐渐有了成长,变得精明谨慎了许多,不再似从前一般鲁莽冲动、屡屡闯祸,所以德庆皇帝也一直都没有寻到合适的换储理由。 为了换储之事,德庆皇帝早早就放出了风声、酿造了声势,朝廷百官皆已是有了心理准备,但就在德庆皇帝即将要出手的时候,偏偏是找不到废黜朱和堉的任何正当理由,不由是有些尴尬。 所以,德庆皇帝才会借着自己偶然风寒的机会,刻意坑害了太子朱和堉一次。 听到朱和堉的近况之后,德庆皇帝心中也是有些不忍,但他本质上也是一个固执己见之辈,当初他心中还没有产生废黜念头的时候,哪怕是太子朱和堉闯祸再多,他也会设法保全朱和堉的威望与声誉,但等到他已是下定决心要换储之后,哪怕是明明见到了朱和堉的逐步成长,也绝不会改变心中决定! 轻轻叹息一声之后,德庆皇帝深深看了朱和坚一眼,缓缓说道:“老七,在朕的孩子之中,就要数你最是聪明!所以,你应该早就看明白朕的心思了!这些日子以来,朕屡次降罪禁足于老三,又多次颁旨嘉奖于你,就是因为朕心中有了替换储君的念头!而你,就是朕心目中替代老三的最佳人选!” 见到朱和坚想要说些什么,德庆皇帝当即是挥手道:“你先别说话,听朕把话说完!朕是人父,当然也心疼老三的处境,但朕同样是皇帝,江山传承才是朕眼中的头等大事!朕已经给了老三太多时间、太多机会,但他总是让朕失望,朕如何还敢把大明江山交到他的手里?就凭他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秉直性子、那种非黑即白的幼稚想法,一旦是朕把江山交到他的手里,迟早要生乱子!到时候朕又要如何向历代先皇交代? 对!他这段时间确实是有些转变、也有些成长,但依然是远远不够,而且他的这些转变与成长,实在是太晚了、也太慢了!一直是等到朕下定决心要废黜之后,他终于是被迫无奈的有了一些变化,再等到他登基成为皇帝之后,又要吃多少亏才能记住教训?栽多少跟头才能再次成长?大明江山又能经得起多少折腾?本性难移啊!江山传承这种事情,朕不敢冒险!”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轻轻摇头,再次叹息一声,又说道:“更何况,朕想让你成为新任储君,又何尝不是为了老三考虑?历朝历代以来,被废黜的太子有多少人能有善终?但你与老三之间手足情深,唯有你来接替老三成为新任储君,他才能一生平安无事!所以,朕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做法,即是为了咱们的朱家江山,也是为了老三的未来善终,你明白了吗?” 听到德庆皇帝的良苦用心,朱和坚的表情变幻良久之后,也同样是叹息一声,低头道:“儿臣明白了!” 这一刻,朱和坚似乎是终于接受了现实,不再有任何抗拒。 然而,德庆皇帝却是没有发现,朱和坚的眼睛里这一刻所闪烁的兴奋与野心! 朱和坚明白,经过这样一场谈话之后,他的储君之位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见到朱和坚终于是接受了自己的良苦用心,不再是拘泥于兄弟感情,德庆皇帝的表情间满是欣慰,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要尽快转变心态了!绝不能再像是从前一般无欲无求、不争不抢了! 朕也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有许多官员想要拜入你的门下,但你皆是闭门不见,从今往后就不可如此了!若是那些官员有用处的话,你不妨就把他们收入门下,为你今后增添声势!还有那些清流,他们固然是很喜欢太子,但他们对你的印象也同样很好,你要尽量收买他们,只要是清流们愿意拥护于你,朕正式宣布换储的时候,庙堂阻力也会减少大半! 哦,对了!赵俊臣很快就要回京了……为了表示朝廷的重视,这个时候应该安排一名重臣出面迎接!这件事就交由你出面负责吧!借着这件事情,让你正式走向前台,百官们也就心中有底了!等到赵俊臣返回京城之后,朕就会正式推动废黜之事!” 这一次,听到德庆皇帝的诸般吩咐,朱和坚皆是没有任何抗拒,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答应之余,朱和坚心中有些疑惑,似乎是有些不明白德庆皇帝的想法,问道:“父皇为何要等到赵俊臣回京之后才会正式推动废黜之事?难道……您要借助赵俊臣之手废黜三哥?” 德庆皇帝点头笑道:“孺子可教也!你确实要比老三敏锐多了!废黜太子的事情,朕将会交由赵俊臣出面牵头、具体负责! 这些日子以来,庙堂各派系纷纷是攻讦‘赵党’,却唯有老三表现低调、没有任何动作,显然是想要与赵俊臣修复关系,等到赵俊臣返回京城之后,两人也会逐渐拉近关系……这个时候,若是赵俊臣牵头推动了废黜太子的事情,百官们将要如何看待赵俊臣的翻脸无情?今后又有何人还敢与他结盟? 更何况,老三固然不是储君太子的上佳人选,但他的性子纯善端正,朝野声望皆是极佳,又拥有清流们的倾力支持!若是老三因为赵俊臣的缘故而遭到废黜,清流们必将是愈加仇视赵俊臣,赵俊臣的朝野声誉也将会再一次变得狼藉……”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的目光微微闪烁着,轻声总结道:“赵俊臣的势头太盛了,朕要借着这次机会,稍稍打压他一下!” 接下来,趁着这次机会,德庆皇帝与朱和坚深入交流了许多事情。 许多一直是遮遮掩掩的事情,这次也是尽数敞开了。 等到朱和坚离开御书房的时候,时间已是傍晚时分,德庆皇帝心中满意之余,也是愈加觉得疲惫,就再次打算返回后宫歇息了。 然而,事情依然没有结束。 朱和坚刚刚离开了御书房,大太监张德就再次现身禀报道:“陛下,詹善常请求觐见,因为您与七皇子谈话的缘故,他已经跪在外面等候许久了!” 听到禀报之后,德庆皇帝的精神稍稍一振,似笑非笑道:“哦?这样看来,他终于是下定决心了?” …… 110 …… 第九百六十三章.御书房内的阴谋(完). …… …… 德庆皇帝眼见到“赵党”的势力越来越大之后,就一直想要分裂“赵党”、离间赵俊臣的党羽。 最开始的时候,德庆皇帝的目标是左兰山,认为左兰山毕竟是阁老之尊,必然是不甘于赵俊臣的控制,谁曾想左兰山竟是一个毫无野心之辈,面对德庆皇帝的屡次暗示都是不动声色,只装作自己完全听不懂德庆皇帝的深意,让德庆皇帝颇是怒其不争。 然后,德庆皇帝的目标也就转向了詹善常。 当然,詹善常的地位、能力、眼光等等皆是寻常,与左兰山相差甚远,德庆皇帝也不敢指望詹善常拥有分裂“赵党”、与赵俊臣分庭抗礼的能力,德庆皇帝这一次只是想要把詹善常收为己用,让詹善常成为自己埋伏在赵俊臣身边的暗棋与眼线,随时为自己汇报赵俊臣的一举一动,某些关键时刻也许还可以发挥巨大作用! 德庆皇帝选择詹善常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詹善常的能力与见识皆是寻常,并不被赵俊臣所重视,心中一定会有怨气。 詹善常乃是最先投靠赵俊臣的朝廷大员,甚至还把自己的远亲、通政使童贯也拉到了赵俊臣的门下,赵俊臣扳倒前阁老温观良的时候,詹善常更是居功至伟、立下了汗马功劳。 按理说,詹善常应该是“赵党”内部举足轻重、不可或缺的核心成员才对。 但实际上,最近这一年以来,詹善常在“赵党”之中的地位已是逐渐边缘化了。 近一年以来,“赵党”的众位核心成员纷纷是得到了晋升、被安排了油水十足的肥差——原刑部侍郎李立德被外放成为了山东布政使、陈东祥被晋升成为了工部尚书、霍正源兼任了顺天府尹、左兰山更是一步登天成为了内阁辅臣! 却唯有“赵党”之中资历最老的詹善常,只是从礼部侍郎变成了户部侍郎,依然是三品官阶,又因为他不善于理财做账的缘故,在户部之中也没有多少实权,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赵俊臣屁股后面的应声虫罢了。 这般情况下,德庆皇帝认为詹善常一定是心有怨气,只要是自己表现出收纳之意、暗中鼓动一下,詹善常就一定会弃暗投明、改换门庭! 只可惜,德庆皇帝这一次依然是失算了。 詹善常虽然是不被赵俊臣所重视,心中也有许多怨气,但若是让他抛弃“赵党”、转投“帝党”,詹善常还真是心中不大乐意。 庙堂各派系的官员,根本就无法体会到“赵党”官员的惬意与快活! 赵俊臣组建了“赵党”之后,就一直在利用“赵党”势力推动朝廷各项制度的变革,可谓是成效显著。 最重要的是,赵俊臣每当是推动了一项变革之后,就会创建一家相对应的商行,趁机谋取无数利益,“赵党”成员们也纷纷是投资参股! 不论是“川盐开发”,又或是“商税整改”,再或者是“农务改革”,皆是让“赵党”成员们捞到了大量好处,抢占了利益大头! 就在庙堂各派系的官员们为了一笔贪墨款项而心惊胆战、夜不能寐的时候,“赵党”官员参股的各项生意已是遍布于大江南北;就在庙堂各派系的官员们为了一笔贿赂而耗尽心机、遍施手段的时候,“赵党”官员只需要坐在家中,就可以领到天量银子的分红! 时至今日,所有“赵党”官员皆已是达成了共识——改革是一件好事!守旧是一件坏事!唯有大力改革朝廷积弊,才可以利国利民,才可以江山稳固,重点是他们自己也可以捞到大量油水! 从某方面而言,目前的“赵党”已是可以改称为“改革派”了! 这样一来,“赵党”即是拥有统一的利益,也是拥有统一的理念!相较于朝廷其余各派系,已是逐渐出现了本质上的不同。 这般情况下,“赵党”官员们也就愈发无法背弃赵俊臣了。 就拿詹善常为例,他每个季度都可以领取到大量分红,这些分红有些是来自于“悦容坊”、有些是来自于“联合船行”、还有一些是来自于川盐,每年都会有数十万两的好处! 哪怕是看似毫无利益的“农务改革”计划,赵俊臣也组建了相应的商行,很快就会出现盈利,到时候詹善常的每季分红也就能再多一笔! 赵俊臣心中隐藏着无数的改革计划,今后的好处也只会是越来越多。 最重要的是,詹善常并不是无功受禄、白拿分红!每当是赵俊臣推动这些改革的时候,詹善常也是出了不少力气,每当是赵俊臣创建商行之际,詹善常更是投入了大量的真金白银! 所以,一旦是赵俊臣垮台了,詹善常不仅是要丢掉每季度的大量分红,他的诸般心血与投入也将会尽数付诸于流水! 这般情况之下,“赵党”官员与赵俊臣已经紧紧绑在了一起,形成了利益共同体,绝不会轻易背弃! 詹善常也是这样,哪怕是心中积蓄了一些怨气,认为赵俊臣亏待了自己,但他依然是不愿意轻易背弃赵俊臣! 只可惜,因为德庆皇帝的意志,詹善常很快失去了选择余地! 德庆皇帝的目标转向了詹善常之后,很快就向詹善常暗示了自己的态度。 但最开始的时候,詹善常的态度就像是左兰山一样,完全没有回应德庆皇帝的暗示,只是假装自己没有看懂德庆皇帝的意思。 见到詹善常的这般态度,德庆皇帝顿时是勃然大怒,只觉得詹善常藐视皇权、不识抬举! 左兰山终究是一位阁老,德庆皇帝针对他的时候也会有些顾忌,但詹善常只是区区一名侍郎,赵俊臣远在千里之外也无法为他撑腰,所以德庆皇帝想要整治他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趁着朝廷各派系纷纷是攻讦“赵党”的机会,德庆皇帝很快就罢免了詹善常的官职。 若只是如此的话,詹善常倒也不会太过担心,他只会急切等待赵俊臣返回京城,寄望于赵俊臣为自己撑腰做主。 但很快的,詹善常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了,他被罢免了官职之后,朝廷的御史们依旧是不愿意放过他,每天早朝上还是弹劾不断,罪名也是一项比一项严重! 就在今天早晨的时候,德庆皇帝突然下旨传下旨意,把詹善常禁足于自己府邸之中,还让东厂派出人手稽查于他。 这般情况发展下去,只怕是还不等赵俊臣返回京城,詹善常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见到德庆皇帝的这般态度之后,詹善常顿时就被吓破了胆子! 他虽然是舍不得“赵党”的利益,但相较于自身性命与家族前途而言,这些好处利益也就不算什么了。 于是,纠结着整整一上午时间之后,詹善常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入宫求见德庆皇帝。 只可惜,詹善常进宫觐见的时机也有不巧,正好是遇到了德庆皇帝与七皇子朱和坚的谈话。 德庆皇帝与七皇子朱和坚的这场谈话,关系到大明江山的传承、储君太子的更替,自然是不容许他人打扰。 于是,詹善常就一直跪在外面,苦苦等候着德庆皇帝的召见。 苦苦等待之际,詹善常还以为德庆皇帝已经彻底放弃了自己,所以才会迟迟没有召见自己,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当詹善常进入御书房的时候,可谓是两股颤颤、满头冷汗,脸上毫无血色。 詹善常的这般表现,即是因为跪了太久身体不适,也是因为心中惶恐、被德庆皇帝给吓坏了。 见到德庆皇帝之后,詹善常马上是行了大礼、五体投地,颤声说道:“罪臣詹善常,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德庆皇帝用眼角瞄了詹善常一眼,表情间闪过了一丝不屑,问道:“你这个时候入宫见朕,可是因为你已经想明白自己今后的立场了?” 詹善常连连点头,表现出一副态度坚定的模样,大声说道:“身为陛下的臣子,自然是永远效忠于陛下!也只会效忠于陛下一人!” 德庆皇帝的老脸上多了一丝笑意,抚须点头道:“身为臣子,自然是要效忠于皇帝……多么简单的道理,但就是有人想不明白!若是百官们都有你这样的觉悟,朕治理天下的时候也会轻松得多!” 见到德庆皇帝的这般态度,詹善常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连忙说道:“还请陛下尽管吩咐!从今往后,您让臣如何做,臣就会如何做!” 德庆皇帝回想了一下詹善常的能力与心智,却是轻轻摇头道:“朕不需要你特意改变什么,你从前怎么做、今后依然是怎么做!这段时间以来‘赵党’可谓是损失惨重,等到赵俊臣返回京城之后,必然会设法挽回一切……你眼下固然是丢掉了户部侍郎的官位,但你是‘赵党’的老人了,赵俊臣必然会全力维护于你,朕到时候也会暗中配合,让你官复原职! 这段时间的折腾,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官复原职之后,你一定要备上一份厚礼、向赵俊臣表达谢意,表现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趁机进一步拉近双方关系!赵俊臣见你不仅是没有任何怨气,反而是送上厚礼相谢,一定会愈发重用于你,然后……”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刻意拉长了声音。 詹善常则是马上接口道:“然后,臣就会为陛下监视赵俊臣,向陛下详细禀报赵俊臣今后的一举一动!” 德庆皇帝轻轻点头,又说道:“你也不必亲身进宫禀报,朕的紫禁城有太多人盯着,你若是频繁出入的话,很快就会让赵俊臣察觉到异常……这样吧,你府里有一名管事叫做李厚德,你今后若是有了消息,告诉他就好……朕也不瞒你,李厚德是东厂的人。” 听到德庆皇帝的说法,詹善常眼中闪过了一丝惊骇! 他万万没想到,德庆皇帝竟然在自己的府里安插了眼线! 这个李厚德,已经进入詹府三年有余了,这些年来也不知暗中传递了多少消息! 想到这里,詹善常心中愈加是敬畏德庆皇帝的手段,连忙是再次垂首道:“臣、臣明白了!” 却说,经过了这次御书房的见面之后,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御史们针对詹善常的弹劾也就逐步减少了,德庆皇帝也很快就撤掉了厂卫针对詹善常的稽查。 然而,朝廷各派系针对“赵党”的攻讦依然是没有间断,几乎每天都有“赵党”官员落马、遭到罢官免职。 赵俊臣也知道这般情况,所以他启程离开了花马池营之后,就一直是快马加鞭,想要尽快返回京城。 不过是五天时间之后,赵俊臣就已经走了一半路程,再次进入了山西境内、抵达了太原府城。 抵达太原城之后,赵俊臣决定要歇息一下,这一方面是因为前几日的赶路确实是让所有人皆是疲惫不堪,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赵俊臣想要趁机见一见张勋的族人! 安南伯郑家与朝廷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不仅是朝廷忌惮郑家,郑家也有些排斥朝廷。 所以,赵俊臣若是直接与郑家接触的话,必然是事倍功半,就想要通过张勋的关系与郑家搭上线。 于是,赵俊臣就想要见一见张勋的族人,寻找一位合适的搭线人,赵俊臣将他收为己用之后,就可以由他代表赵俊臣出面、与安南伯郑家拉近关系。 抵达了太原城之后,不谈晋商与山西官场的隆重迎接,赵俊臣当晚就在李勋的安排下,见到了李勋的所有后辈族人。 然而,与他们见面谈话之后,赵俊臣却是有些失望。 李勋固然是一个无能的贪官,但他的家教却是极为严谨,所以他的这些后辈族人大都是循规蹈矩之辈,不仅是缺乏胆魄,也同样是缺乏应变! 与郑家搭线之人的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只要是这个人可以讨取安南伯郑芝龙的欢心,赵俊臣与郑家的合作也就会顺利许多。 根据李勋的说法,郑芝龙逐渐老迈之后,却是愈加喜欢后辈年轻人,但他依然没有摆脱当年的海贼作派,他所喜欢的年轻人,要不是就是那种性格坚毅、无所畏惧的勇士,要不就是那种善变讨巧、性格乐观的机灵之辈。 简而言之,就是郑芝龙年轻时候的样子。 只可惜,李勋的后辈族人皆是不符合这些标准。 就在赵俊臣感到为难之际,却是突然间心中一动。 然后,赵俊臣把目光转向了自己身边的许庆彦。 他突然发现,不论是性格坚毅、无所畏惧的勇士,还是善变讨巧、性格乐观的机灵之辈,这种人自己身边都有! 其中,善变讨巧、性格乐观的机灵之辈,无疑就是许庆彦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突然开口问道:“庆彦,你对于李勋怎么看?” 许庆彦并不知道赵俊臣的深意,只是漫不经心的说道:“快死之人,有什么好看的,你看山西境内的官员与商贾,都已经不把他当回事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却是话锋一转,又说道:“那么,我让你把他认作干爹如何?” …… …… 第九百六十四章.赵俊臣的考虑. …… …… “李勋不过是一个即将要垮台的巡抚,他凭什么能当我的义父?”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许庆彦不由是目瞪口呆,表情间满是不可思议,似乎还有些委屈。 在许庆彦的眼里,李勋不过是一个即将要垮台的巡抚罢了,显然是不配当自己义父的。 就别说李勋已是即将要垮台了,即使是李勋如今依然是官位稳固,只怕也不会被许庆彦放在眼里。 好高骛远、空腹高心,大概就是指许庆彦这种人了。 说根到底,许庆彦不过是赵俊臣的长随,哪怕是一个即将要垮台的巡抚,地位也要远远高于他,但许庆彦偏偏就是看不上眼。 在许庆彦的心中,自己与赵俊臣并没有任何的里外之别,赵俊臣的毁誉成败,就相当于自己的毁誉成败,从前赵俊臣尚是落魄的时候,他就跟着赵俊臣共患难,如今赵俊臣已是当朝权臣之一,他也就跟着赵俊臣同富贵,所以他的眼界与骄傲,与赵俊臣也是基本等同的,赵俊臣看不上李勋,许庆彦也就同样看不上李勋。 但也正是缘于这般心理,许庆彦面对赵俊臣的时候才会是毫无私心,也就成为了赵俊臣身边最信任的人。 赵俊臣很清楚许庆彦的想法,也不希望许庆彦改变这般想法,自然也就无法指责许庆彦什么了。 见到许庆彦的不可思议与自觉委屈之后,赵俊臣只是摇头失笑,耐心解释道:“怎么?李勋毕竟也是一位巡抚,而你只是一个白丁,还觉得委屈了?……我也知道你看不上李勋,但我让你把他认作义父,主要还是为了利用这层关系、搭上安南伯郑家的门路! 只要是你认了李勋为义父,安南伯郑芝龙就会成为你的叔公!这样一位叔公,总不能说是委屈你了吧?要知道,郑芝龙的势力、财富、地位等等,皆还要在我之上! 郑家与朝廷之间的隔阂颇深,想要与他们搭上关系并不容易,若是我直接与郑家进行接触,郑家必然是心生猜疑,只是为了化解郑家的防范之意,就需要耗费许多精力,也要浪费好些年的时间,可谓是事倍功半; 但若是你成为了李勋的义子,很轻易就能亲自见到郑芝龙,也就有机会赢得郑芝龙的信任与欢心!到了那个时候,再由你来代表我与郑家商议合作之事,就可以很大程度上化解郑家的敌意与排斥,前期的许多麻烦也就会迎刃而解,而我的远洋计划,也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听完了赵俊臣的解释之后,许庆彦依然是有些不情不愿,嘟囔道:“这样说的话,我认了李勋为义父之后,还要赶到台湾去见郑芝龙?……咱们幸苦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结束了陕甘三边的事情,结果还不等我返回京城,你又要把我派到台湾,这一路足有万里之遥,也不让我稍稍歇息一下……” 见到许庆彦的这般态度,赵俊臣表情有些疑惑。 赵俊臣闲暇之际,也曾向许庆彦谈过远洋贸易的事情,所以许庆彦应该很清楚赵俊臣与安南伯郑家一旦是达成合作之后,究竟能赚到多少银子、得到多少好处! 按理说,以许庆彦的贪财性子,见到这样一门日进斗金的生意之后,早就应该是迫不及待了,绝不会顾及自己的委屈与幸苦,也绝不会抱怨什么。 然而,许庆彦依旧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这就让赵俊臣心中有些诧异了。 仔细回想一下,许庆彦早就有些奇怪了! 前些日子,赵俊臣还留在花马池营的时候,哪怕是每天都能收到大笔贿赂,许庆彦依然是时不时的抱怨几句,表示陕甘三边的环境太恶劣、花马池营的生活太清苦,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返回京城之类。 按理说,眼见到每天都有大笔外财之后,许庆彦应该是乐不思蜀才对! 心中暗暗疑惑之余,赵俊臣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不由是心中一动。 然后,赵俊臣表情怪异的打量了许庆彦一眼,问道:“你……这段时间一直是急切想要返回京城,该不会是心中想念楚嘉怡了吧?” 其实,赵俊臣早就发现了,许庆彦对待楚嘉怡的态度有些不同,每当楚嘉怡出现的时候,许庆彦总是格外喜欢表现自己。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许庆彦的表情顿时一变,声音也高了八度,快声说道:“楚、楚嘉怡?我为何要想念她?我就是离开京城时间太长了,想要回去休息一下!与楚嘉怡又有什么关系!……少爷,你别说了!不就是认李勋为义父、然后去台湾见郑芝龙吗?我答应就是了!” 听到了楚嘉怡的名字之后,许庆彦却是马上就答应了赵俊臣的提议。 见到许庆彦的这般态度之后,赵俊臣也就彻底明白了许庆彦的心意。 这样看来,许庆彦确实是看上楚嘉怡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以许庆彦的年纪,也早就应该成家了。 楚嘉怡当然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子,她的容貌丝毫不逊于方茹与崔倩雪、仅次于张玉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谓是才貌双全,各方面皆是出类拔萃,搭配许庆彦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若是抛开赵俊臣的关系的话,许庆彦才是配不上楚嘉怡的那个人。 然而,楚嘉怡的身份却是有些敏感,她是前恭安王的余孽,还是太子朱和堉的眼线,她主动进入赵府为婢也是为了报复赵俊臣当初陷害恭安王的事情,若是她的敌意依然未有变化的话,今后终究会是一个隐患。 许庆彦的性格,赵俊臣太了解不过了,要说他精明倒也算是精明,从来都不缺小聪明,但他对于自己人却是毫无防备之心,一旦是让许庆彦娶了楚嘉怡的话,说不定就会向楚嘉怡泄露许多机密事宜,到时候必然是危害极大! 最重要的是,楚嘉怡的眼睛里至始至终都没有许庆彦的存在,每当是楚嘉怡现身的时候,她的目光只会停留在赵俊臣身上,从来都不会留意赵俊臣身边的许庆彦。 所以,在赵俊臣看来,楚嘉怡并非是许庆彦的良配。 不过,赵俊臣把许庆彦视为兄弟,若是许庆彦当真是喜欢楚嘉怡的话,赵俊臣倒也不会干涉许庆彦的选择,只是认为自己返回京城之后,应该找机会与楚嘉怡坦诚的谈一谈了。 楚嘉怡之所以是想要报复赵俊臣,乃是因为赵俊臣当初陷害了她的义父恭安王,但赵俊臣当初陷害恭亲王的原因,说根到底还是因为德庆皇帝的态度,所以赵俊臣就想要向楚嘉怡讲清楚这一点,让她明白自己的真正仇人究竟是谁。 楚嘉怡早就没有利用价值了,若不是因为许庆彦的缘故,赵俊臣必然是懒得为了她而浪费自己的时间与精力、刻意解释这些事情。 但若是赵俊臣与楚嘉怡坦诚相谈之后,楚嘉怡依然是不愿意放下心中仇恨的话,赵俊臣说不得也只能让她红颜薄命了。 与此同时,许庆彦也必须要做出一些事情,让楚嘉怡刮目相看才是。 想到这里,赵俊臣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已经想通了,那么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晚上就会摆下宴席,让你拜认李勋作为义父!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就尽快启程、赶往台湾去见郑芝龙!这件事情非常重要,必须要尽早推动!”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许庆彦苦着脸点了点头,终于是不再埋怨什么。 赵俊臣则是语重心长的说道:“男人当立业,你总不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当一个长随,就算是你不愿变化、安心于此,但男人这一辈子也应该是有所作为才对……你若是帮我搭上安南伯郑家的门路、促成了我与郑芝龙的合作,就将会有无数人因为你而改变命运,朝野局势也会发生转变……再等到你今后娶妻生子的时候,你也能拿这件事情向老婆孩子自夸一番!”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许庆彦不由是眼睛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间也多了一些动力。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除了你之外,我还会让另一个人同时拜认李勋为义父,事后也会让他与你一同赶往台湾去见郑芝龙!此人的性格坚毅、武艺高强,应该也是郑芝龙所喜欢的类型,你们二人一同去见郑芝龙,成功把握也会更大一些!” 许庆彦有些好奇,问道:“这个人是谁?” 赵俊臣答道:“这个人你也见过,他就是我当初的那位替身——莫小林!” 当初,小川河战事期间,莫小林因为相貌身材与赵俊臣相似的缘故,就被安排成为了赵俊臣的替身,奔入战场之中引诱敌军,最终莫小林成功完成了引敌任务,更还是亲自出手击杀了大量敌人,但战场上刀枪无眼、凶险万分,他右脸颊也就受了重伤,被毁了容貌。 此人的性格刚毅勇猛,一身武艺也是出类拔萃,正是郑芝龙所喜欢的后辈类型,小川河战事结束之后,赵俊臣曾是向莫小林许诺过,自己将会为他安排一份好前程,这件事情也是赵俊臣实现诺言的适合机会。 …… …… 第九百六十五章.回京. …… …… 这一天的晚上,赵俊臣设宴摆下了一桌酒席。 这场酒宴很是简单低调,除了赵俊臣之外,被邀请的宾客只有山西巡抚李勋一人,作陪也只有许庆彦与莫小林两人。 酒宴开场之后,赵俊臣就直入主题,提出了自己想让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拜认李勋为义父的事情。 李勋也是一个聪明人,很快就猜出了赵俊臣的意图,自然是痛快答应了赵俊臣的提议。 事到如今,李勋也算是看出来了,赵俊臣很想要与安南伯郑家搭上关系,若不是因为自己与安南伯郑家有些故旧关系,赵俊臣也不会承诺出手相助、保全李家族人的性命。 最开始的时候,赵俊臣想要招纳一名李家族人收为己用,成为赵俊臣与安南伯郑家之间的搭线联系之人。 只可惜,李家的后辈族人所表现出来的性格与能力,皆是不符合赵俊臣的要求,或是不善于接人待物,或是性格不讨喜、又或是欠缺了一些机变与口才。 于是,赵俊臣就索性从自己的亲信之中挑选了两名合适人选,让他们拜认李勋为义父,也算是勉强与郑家有了一些关系,然后就可以利用这层关系与郑家进行接触了。 想明白了赵俊臣的想法之后,李勋的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李勋固然不是一名好官,但他毕竟是科举出身,脑子里依旧是忠君爱国、朝廷大义那一套,认为安南伯郑家与朝廷的隔阂太深,迟早是下场不妙,到时候必然是牵连甚广,所以他一直都不敢让自己的家族与安南伯郑家的关系太过紧密。 所以,赵俊臣的这般决定,李勋也是正中下怀。 “孩儿拜见义父!” 在赵俊臣的示意之下,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一同行礼、端茶奉上。 李勋则是笑容可掬,表情间满是欣慰,就好似自己的两位义子皆是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 饮尽了两人奉来的茶水之后,李勋就掏出了一块上等玉佩、以及一块翡翠佛像挂坠,分别送给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 “从今往后,两位小兄弟就是老夫的义子了!你们皆是赵大人的亲信,今后必将是前途无量……只可惜老夫的情况有些不妙,已是自身难保,也给不了你们太多东西!但这两件饰物却是伴随老夫多年,倒也值一些银子,如今就送给两位小兄弟作为见面礼!两位小兄弟今后若是飞黄腾达了,还望是稍稍照顾一下老夫的后辈族人。” 说话间,李勋就已是把两件礼物分别塞进了许庆彦与莫小林的手中。 听到李勋的请求之后,莫小林向来是重视情义,他认为自己拜认李勋作为义父之后,也就有了一段香火情,照拂李家族人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很快就表情郑重的答应了下来;许庆彦则是有些不情愿,只觉得这个责任太过麻烦,但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翡翠挂坠,心中暗暗估算了一下这块挂坠的成色与价位之后,也是勉为其难的点头同意了。 见到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皆是同意了自己的请求之后,李勋的老脸上也就多了一丝宽心。 李勋很清楚,自己眼看着就要垮台了,就算是赵俊臣信守承诺、出手庇护,保全了李家族人,但失去了李勋这样一位顶梁柱之后,李家就必然是无依无靠、迅速没落。 而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看似只是白丁之身,但他们身为赵俊臣的心腹,即使是朝廷中层官员见了他们也要小心翼翼、不敢怠慢。 更何况,这两人即将要代表赵俊臣与安南伯郑家进行接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独当一面、成为举世瞩目的大人物了。 到了那个时候,只要是他们二人依然还记得这段香火情,稍稍是出手照拂一二,就足以是庇护李家的周全了。 一番礼节与流程之后,众人的关系也拉近了一些,相互客套恭维了几句之后,就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赵俊臣的目光转向了李勋,说道:“我明天就会离开山西府城,但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则是留在这里,他们将会一路护送李巡抚的族人们返回福建老家,然后再去台湾拜访郑芝龙……本阁的计划很紧,还望是李巡抚尽快安排好族人们的行程,不要耽搁时间太久!此外,本阁还希望李巡抚准备一封书信,向郑芝龙郑重引见一下他们两人,以防是郑芝龙避而不见。”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李勋连连点头道:“还请赵阁臣放心,这段时间以来,下官已是遍卖了家产,族人们也早就有了准备,最多只需要一两日的时间,下官的族人们就可以跟随这两位小兄弟一同赶往福建了……至于下官写给郑芝龙的书信,今天晚上就会准备妥当,很快就可以交给赵阁臣亲自过目审阅。” 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把目光转向了莫小林,又在莫小林脸颊伤疤处稍稍停留了一下。 此时,莫小林的表情有些茫然,显然是还不明白赵俊臣的这般安排,会把自己的命运导向何处。 当初的小川河战事期间,莫小林假扮成赵俊臣的模样,奔赴于战场之中、亲手击杀了好些敌人,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赵俊臣的传奇事迹之一,许多禁军官兵与边军将士皆是亲眼所见,到处宣扬赵俊臣的武力惊人、作战勇猛,却是深藏不露。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莫小林显然是不能返回禁军了,也不能留在陕甘边军之中,否则赵俊臣当初使用替身的事情就有泄露的风险,这件事情一旦泄露了出去,就会极大的打击赵俊臣的军中声望。 所以,莫小林表面上已是战死沙场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隐藏于赵俊臣的护卫之中,没有任何抛头露面的机会。 莫小林的相貌形象,与赵俊臣颇有相似之处,称得上是容貌俊秀,甚至还有一些小白脸的嫌疑,但他的脸颊上多了这么一道狰狞伤疤之后,整个人的气质也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会给人一种果敢与坚韧的印象。 这样的形象气质,显然是很符合赵俊臣的要求,于是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你脸上的伤势可是痊愈了?” 莫小林连忙点头道:“已经完全复原了!” 自从参军入伍之后,莫小林就因为自己过于“娘炮”的形象而吃尽了苦头,时常还会引来龙阳君的觊觎,所以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相貌被毁,答复赵俊臣的询问之际,表情间甚至还有一些得偿所愿的意思。 赵俊臣再次点头,说道:“本阁很清楚你的志向,你想要出人头地、万众瞩目,本阁曾经答应过你,要给你一份前程,至少也会让你成为一名千户……然而,是本阁终究是文臣出身,除了京城禁军与陕甘边军之外,军队之中也没有多少人脉,但你的情况有些特殊,显然是不适合留在京城禁军与陕甘边军之中,所以本阁一时间还真不好安排你!”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但这一次,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想要出人头地,也不是只有当兵这一条路可走!安南伯郑芝龙最是喜欢像你这样武勇坚毅的年轻人,只要你设法促成了本阁与安南伯郑家的合作,你就会成为本阁与安南伯之间不可或缺的枢纽! 本阁的地位与声望如何?安南伯郑家又拥有怎样的权势?我想你皆是心里明白!一旦是你成为了双方之枢纽,就算是你不想要出人头地、万众瞩目,只怕也是一件难事了!到了那个时候,不论你是想当官、还是想经商,又或是还想要当兵,皆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听到赵俊臣的分析之后,莫小林沉思了片刻,终于是明白了自己的未来方向。 就像是赵俊臣的说法,他只想要出人头地、万众瞩目,但也并非是必须要选择当兵的道路。 实际上,在这个时代,军伍之人相较于官员与商贾,天生就要低人一等,也算不上是一条好出路。 于是,莫小林的表情间的迷茫之态很快就一扫而空,郑重点头道:“多谢赵大人的提点,小人明白了!一定是用心办事,不敢怠慢!” 赵俊臣再次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头向许庆彦吩咐道:“等到李家族人收拾妥当之后,你与莫小林二人一定要尽心照拂、护送他们安全返回福建老家,切不可心生怠慢!郑芝龙并不仅仅是台湾王,同时也是福建总兵与督抚同知,他的船队每天都会出入福建港口,他的眼线遍布于福建各地,我让你们二人亲自护送李家族人返回福建老乡,就是想要让郑芝龙看到你们二人的诚心,李家族人也是郑芝龙义父李旦的后人,这般消息传到了郑芝龙的耳中之后,他也会高看你们一眼,对你们多一分信任!”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等到你们抵达台湾、见到郑芝龙之后,倒也不必刻意隐瞒我与你们的关系,但也不能太早提出我想要与郑芝龙合作之事,一定要等到你们初步赢得了郑芝龙的信任与欢心之后,再与郑芝龙谈及此事!与此同时,我这里也准备了一封书信、以及一批礼物,等到郑芝龙初步信任了你们之后,就把我的书信与礼物交给他…… 还有,我回到京城之后,就会暗中开办一家商行……恩,名字就叫做‘四海商行’,这家商行将是专门负责远洋生意,今后也主要是在福建境内活动,若是郑芝龙答应了合作之事,你们就前往厦门、寻找这家商行的掌柜,他会接手后续的事情。” 说话之际,赵俊臣心中已是暗暗想好了这家“四海商行”的掌柜人选。 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见到赵俊臣郑重其事的吩咐之后,皆是连忙点头答应。 然后,许庆彦忍不住问道:“若是郑芝龙不答应合作的事情,那又该怎么办?” 赵俊臣表情淡然的说道:“那你们就留在郑芝龙的身边,一直缠着他、设法讨好他,一直等到他答应为止!”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许庆彦顿时是面色一苦。 赵俊臣看到许庆彦的表情之后,却是摇头失笑道:“放心吧,只要是郑芝龙还没有老糊涂,就一定会答应合作的!我安排你们二人去见郑芝龙,只是为了减少前期的麻烦罢了!……我给了郑芝龙一个很优厚的条件!” 另一边,李勋有些坐立不安,他不知道赵俊臣为何要在自己面前谈论这些机密事情。 赵俊臣并没有泄露太多东西,但李勋依然是不敢多听,认为这些事情自己还是少知道为好。 于是,李勋故意岔开了话题,问道:“赵阁臣,朝廷对于安南伯郑家的忌惮与防范,你也是心中清楚的,你若是与安南伯郑家达成了合作,难道就不怕引来朝廷的猜忌?” 赵俊臣看了李勋一眼,却是反问道:“你以为,朝廷对我的猜忌与防范就少了?也正是因为我与郑芝龙皆是遭到了朝廷的猜忌与防范,所以才应该携手合作,正所谓‘合则两利’嘛…… 李巡抚,也不是我说你,你与安南伯郑家之间,一直都是若即若离,唯恐是两家关系走得太近会引来朝廷的猜忌,但实际上,若是你们两家的关系更加紧密一些,朝廷就会顾虑到安南伯郑家的态度,你也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当然,若是你与郑芝龙的关系太过于紧密的话,你这些年的仕途发展,就会受到朝廷中枢的暗中打压,更不可能成为朝廷的封疆大吏,但你很快就不再是朝廷官员了,这种顾虑也就无所谓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之后,李勋顿时是面色一变。 朝廷一向是把安南伯郑家视为大敌、暗中防范,而赵俊臣的这般表态,总结起来就是“挟寇自重”的意思。 但渐渐的,李勋的表情变得若有所思,认为赵俊臣的说法未必是没有道理。 再等到这场宴席结束之后,李勋已是下定了决心、暗暗做出了一项决定。 赵俊臣这天晚上宴请李勋的事情颇是低调,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在山西官员与商贾乡绅的恭送之下,赵俊臣再次离开了太原城,继续向着京城方向赶去。 经过了这一天时间的休息之后,赵俊臣的队伍众人皆是恢复了一些体力,行路速度也是加快了一些。 一路急行之下,又过了三天时间之后,赵俊臣终于是赶到了京城十里之外。 在那里,因为快马的提前通报之下,代表朝廷中枢迎接赵俊臣的七皇子朱和坚,则已是恭候多时了。 …… 最近这几天,虫子正在梳理后续剧情,章节字数有些少,情节进度也有些慢。 到了本月十一号,就可以恢复正常更新,请大家稍稍耐心等待。 …… 第九百六十六章.京城之外. …… …… 这一天,朝廷中枢收到了消息,表示赵俊臣即将要抵达京城中枢。 为了迎接新晋阁老、新成伯赵俊臣的凯旋而归,整个京城可谓是热闹非凡,所有相关衙门皆是紧张准备、忙乱一片。 京营首先是派出一营禁军官兵,紧急控制了京城西大门,以及京城以西十里范围之内的官道,西城门不再是允许寻常百姓随意出入,官道上的百姓也纷纷被驱赶到了两旁、限制了活动。 亲军督护府也同时派出了金吾、羽林两卫,迅速控制了京城西门直达紫禁城的主道路,紧张维护着道路附近的安全秩序,勒令京城百姓皆是不可随意闯入。 与此同时,顺天府也发出了官方告示,劝告京城百姓要耐心听从官兵们的指挥,切不可与官兵们发生推搡与冲突,表示官府的这场行动很快就会结束。 而庙堂中枢的衮衮诸公,也纷纷是一大早就赶到了太和殿内,等待着赵俊臣进宫面圣。 这般声势,可谓是隆重浩大,以往只有德庆皇帝进出京城的时候才会出现。 见到官府衙门的这般动作,百姓们既是怨声载道,也是议论纷纷,有人认为这是德庆皇帝想要出京狩猎了,又有人认为这是因为有外国使节进京面圣,当然也有一些消息灵通之辈,表示这一切都是为了迎接赵俊臣的凯旋而归。 然而,知情人士说出了事实真相之后,却是很快就遭到了质疑。 京城百姓们皆是见多识广之辈,也皆是懂得许多官场门道。 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固然是战绩显赫、功标青史,又因为评书人行会到处宣扬、推波助澜的缘故,朝野声望也是一时无二,但大明朝数百年以来,对待有功之臣的态度一向是有些吝啬,却也无法想象朝廷这一次会因为赵俊臣而破例、特意摆出这般隆重浩大的阵势。 就在百姓们议论纷纷之际,在一众官员的拥簇之下,七皇子朱和坚则是亲自赶到了京城以西的十里之处,代表德庆皇帝与朝廷中枢,出面迎接赵俊臣的凯旋而归。 如今已是临近深秋,天气渐冷、风势渐烈、寒气渐重,苦候之际自然是让人身体不适。 所有官员皆是养尊处优之辈,就这样顶着寒风苦等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却依旧没有等到赵俊臣的出现,许多人也就渐渐有些坚持不住了。 七皇子朱和坚一向是先天不足、体弱多病,这个时候也是尤为难熬。 然而,朱和坚很清楚,目前正是他转正成为储君太子的关键时期,所以他绝不能再是当众表现出自己虚弱无力的一面。 否则,这般情况一旦是传到了德庆皇帝的耳中,说不定就会让德庆皇帝心生迟疑、改变主意。 朱和坚的意志极为坚定,哪怕是身体渐渐扛不住了,腰腿乏力、脑子发胀,但他依旧是没有表现出任何迹象,只是偷偷把一块参片含在舌底,表面上依旧是一副精神十足、红光满面的样子。 又见到迎接队伍之中的众位官员纷纷是坚持不住之后,朱和坚却是早有准备,转身向太监贾伦低声吩咐了几句。 听到朱和坚的低声吩咐之后,贾伦马上就快步离开了。 又过了一刻钟时间之后,贾伦已是派人煮好了参茶、又寻到了许多茶盏,向每位官员都送去了一杯热腾腾的参茶。 除了众位官员每人皆是分到一杯参茶之外,即使是众位官员的随从、以及官道附近维持秩序的禁军将士,也每人都分到了一碗刚刚煮好的热茶。 然后,朱和坚的表情间满是关切,扬声说道:“众位大人,如今正值深秋风冷之际,咱们等候了这么长时间,所有人都是寒气渗体、疲惫乏力,幸好是我提前准备了一些参片,就派人煮成了一些参茶,奉与众位大人驱寒提神,以防是伤了身体。” 见到七皇子朱和坚这般体恤百官,所有官员皆是心中感动莫名,只觉得朱和坚果然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好皇子,拥有一副菩萨心肠! 只是凭借这一点,七皇子朱和坚就要远远强于一向是公事公办、以身作则的太子朱和堉了! 太子朱和堉就从来都不懂得善解人意、体恤下属的道理,他总是用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认为自己可以坚持下去的话,所有人就应该与他一同坚持,却是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绝大多数人的心中想法! 事实上,“以身作则”固然是一个褒义词,但绝大多数官员皆是厌恶这种做法,因为这就代表着自己必须要按照别人的原则做事,不仅是束手束脚、浑身不舒坦,上面的人想要自虐,下面的人也要跟着遭罪! 再联想到这段时间以来的流言纷纷,说是七皇子朱和堉即将要接替朱和堉、成为新任储君,所有人皆是心中庆幸,认为这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有了七皇子朱和坚这样一位性格纯良、善解人意的太子储君,百官们的日子也会舒坦许多! 想到这里,所有官员皆是争先恐后的表态感激之意,纷纷是夸赞朱和坚的体恤举动。 “下官已是老迈,早就坚持不住了,若不是七皇子殿下送来的这杯参茶,说不定就要大病一场,多谢七皇子殿下了,下官必将是永记恩德!” “早就听说七皇子殿下温文尔雅、性格纯善,如今一看,才发现更胜传言啊!有您这样一位体恤下属的好皇子,当真是百官之福啊!” “多谢七皇子的赏赐参茶!您贵为皇子,又是圣眷优厚,竟然还愿意挂念着我等臣子的身体,下官感动肺腑、无以复加,今后必将是结草衔环相报!” 朱和坚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谦逊模样,笑道:“区区几杯参茶罢了,不值得众位大人这般相谢!赵阁臣迟迟没有出现,咱们说不定还要等候许久,各位大人还是趁热饮茶吧,若是参茶凉了,驱寒提神的效果也就差了。” 听到朱和坚把话题转向了赵俊臣,又见到朱和坚似乎是一个好脾气的宽容性子,有一些胆子较壮的官员,就已是忍不住开口抱怨道:“唉,这一次朝廷为了迎接赵阁老回京,动静也太大了,就算是陛下出入京城也不过如此了!” “是啊,最终还是咱们这些人顶着寒风挨苦受罪!” “赵阁臣固然是功勋卓著,但他的架子也太大了,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他出现!” “人家风头正盛呢,这点威风又能算什么?” “赵阁臣派来快马信使,只说是午时之前抵京,也不给咱们一个准确时间,让咱们苦苦守候了一上午,如今已是巳时过半了,他该不会是要踩着时点出现吧?” 听到众位官员的抱怨纷纷,朱和坚却是笑而不语。 若是朱和坚的预计没错的话,如今并不仅仅只是迎接队伍之中的众位官员皆是抱怨纷纷! 就在朱和坚等人出面迎接赵俊臣出现的同时,太和殿内的那些衮衮诸公也同样正在苦苦等候赵俊臣的出现,肯定也是抱怨纷纷。 实际上,朝廷中枢这一次特意摆出这般大阵仗,隆重浩大的迎接赵俊臣的凯旋归来,一切皆是因为朱和坚的提议。 这一次,朱和坚代表朝廷出面迎接赵俊臣,乃是他正式从幕后走向前台的关键节点,朱和坚自然是处心积虑、思虑周全。 朱和坚的这般提议,主要是出于三种考虑。 首先,这是朱和坚第一次当众现身的机会,他想要趁机向百官们表示自己的身体已是彻底康复,哪怕是扛着寒风苦等一个多个时辰也完全不是问题,以此来消除德庆皇帝与百官们的心中顾虑; 其次,则是为了树立自己体恤下属、善解人意的形象,与太子朱和堉形成鲜明对比,进而赢得百官们的善意与接纳; 最后,却也是为了刻意捧杀赵俊臣,引发百官们心中对于赵俊臣的怨视与嫉妒。 如今看来,朱和坚的三项目标皆是实现了。 就在众位官员皆是坚持不住的时候,朱和坚依旧是精神饱满、红光满面的模样,这足以证明朱和坚的身体已是痊愈,再等到德庆皇帝宣布换储的时候,也就不会有官员拿出朱和坚体弱多病的理由说事了。 区区几杯参茶,不过是十余两银子的价格,就可以让迎接队伍之中的众位官员皆是感恩戴德、赞赏不断,简直是这世上最划算的买卖了!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之后,朱和坚的百官口碑与庙堂形象就会大幅提升,想要投入七皇子朱和坚门下的官员,也必然是要增加许多。 再等到德庆皇帝正式废黜了太子朱和堉、让七皇子朱和坚成为新任储君的时候,百官们很轻易就会接纳于他,朱和坚也可以迅速在庙堂上站稳脚跟! 与此同时,每个人都有嫉妒心,庙堂里衮衮诸公未必就是心胸开阔之辈,他们的嫉妒心只会比寻常人更加强烈!朝廷这一次摆出这般大阵仗迎接赵俊臣返京,百官们皆是大动干戈、苦苦等候,赵俊臣则是大出风头,却又有多少人会是心生不服、暗自嫉妒? 这样一来,不必等到赵俊臣回到京城之后有所动作,敌视的种子就已经在百官心中种下了! 想到这里,朱和坚的嘴角闪过了一丝笑意 却说,就在朱和坚暗暗得计之际,突然有眼尖的官员抬手指向道路远方,大声说道:“快看,有队伍来了!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队伍,应该就是赵阁臣返京无疑了!” 很快的,这般说法已是得到了确认,迎接队伍的众位官员纷纷是高声唤道:“赵阁臣出现了!”、“是赵阁臣返京了!” 在众位官员的呼喊声之中,朱和坚的表情闪过了一瞬间的凝重,但很快就恢复了温和无害的笑意,然后就翻身上马、率领着迎接队伍向着赵俊臣的队伍迎去。 …… …… 第九百六十七章.相同的想法. …… …… 迎接队伍苦苦等待了赵俊臣一个多时辰,也确实有赵俊臣故意拖延的原因。 实际上,赵俊臣进入北直隶境内之前,为了抓紧时间尽快返回京城,一直是乘马而行,即使是左兰山也跟着赵俊臣弃轿换马,自然是速度很快。 但自从进入北直隶境内之后,赵俊臣就突然表示自己体力不支、身体不适,却是弃马换轿而行,前进速度也就减慢了许多。 此时,轿子旁的赵大力也很快就发现了朱和坚等人的迎接队伍,向赵俊臣禀报道:“赵大人,前面有队伍迎来了,队伍为首之人是一位身穿皮弁服的年轻人,看样子似乎是一位皇家子弟,还有许多品级不低的官员,应该是朝廷派来迎接您的队伍。 还有,小人看了一眼,再往前面的官道,还有大量的官兵维持秩序,官道上的百姓皆是被驱赶到了两旁,除了迎接队伍之外,却是一个行人也看不到,这显然也是为了迎接您的凯旋回京……嘿嘿,朝廷果然是重视赵大人,竟是这般的声势隆重浩大。” 听到赵大力的禀报,轿子中正在闭目暗思的赵俊臣,不由是微微一愣。 赵俊臣没有想到,朝廷这一次为了迎接自己返京,竟是这般的声势隆重!还不等自己抵达京城,就派来了一支规模不小的迎接队伍,甚至还驱走了官道上的所有行人百姓! 要知道,赵俊臣这一次返回京城,身边只跟着少数幕僚与侍卫,而非是率领军队凯旋而归。 若是赵俊臣率领军队凯旋回京的话,朝廷的迎接手段再是隆重浩大也是理所应当的,因为这份殊荣并不仅仅是给予赵俊臣一个人,也同样是给予那些血战沙场、连战连捷的全军将士。 但赵俊臣这一次几乎是孤身返京,朝廷依然是这般大动干戈的隆重相迎,殊荣也就相当于赐予了赵俊臣一个人,这里面所蕴含的意义自然是截然不同。 不同于赵大力的心中兴奋、与有荣焉,赵俊臣的表情却是闪过了一丝凝重。 庙堂里的明争暗斗,危险之处更甚于战场上的两军厮杀,所以赵俊臣自从启程返京之后,就一直是暗暗戒备着,见到朝廷这一次出乎意料的隆重迎接之后,赵俊臣的心情反而是有些不安,心里马上就闪过了“捧杀”二字。 “捧杀”也算是一种很常见的政治手段,正所谓“树大招风”、“物极必反”,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身上的荣耀与光环已经足够多了,再多就未必是一件好事了。 这一切固然是风光无限、荣耀至极,但也让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只怕是庙堂里的衮衮诸公之中,已经有许多人心生嫉妒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嘴角闪过了一丝冷笑。 也不知道这般手段出自何人,幸好自己还有后手,即将要称病请辞了,否则这个哑巴亏还真要生咽下去。 诸般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赵俊臣的表情在下一瞬间就已是恢复了正常,吩咐道:“既然有皇室子弟与庙堂同僚相迎,却也不可怠慢……停下队伍,本阁要下轿见一见他们。” 随着赵俊臣的一声令下,队伍很快就停了下来,而赵俊臣也迈步走出了轿子。 出了轿子之后,赵俊臣当即是向着赵大力打了一个眼色。 赵大人原本也是一个粗豪之辈,但这段时间以来跟着赵俊臣办事,却也渐渐机灵了许多,见到赵俊臣的眼色之后,马上就走到赵俊臣的身边、伸手搀扶着赵俊臣的胳膊,就好似赵俊臣已经无力走路一般。 见到赵大力的表情之后,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转目向着迎接队伍看去。 接着,赵俊臣的表情不由是再次一愣。 此时,迎接队伍已经赶到了赵俊臣面前的五十米处,所以赵俊臣也就清楚看到了迎接队伍为首之人的身份! 竟然是七皇子朱和坚! 最开始的时候,赵大力表示迎接队伍为首之人是一位身穿皮弁服的皇室子弟的时候,赵俊臣还以为这个人是太子朱和堉。 毕竟,明朝的皇太子、皇子、亲王、世子等人的皮弁服,所用绛纱袍、红裳、佩绶等等,款式基本相同,唯有中单领部的黻纹数量有些差异,赵大力一时间无法分辨来人身份也是正常事情。 但赵俊臣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率领众官员迎接自己的人,竟然是七皇子朱和坚! 这样的场合与时机,七皇子朱和坚作为朝廷中枢与德庆皇帝的代表,出面迎接战功赫赫、新晋内阁的赵俊臣,这件事情所代表的意义极为重大,自然是引人深思。 “早就收到消息,说是太子朱和堉这段时间的处境不妙,屡次被德庆皇帝降罪禁足,可谓是威望大损,却没想到事情已是发展到了这般地步!德庆皇帝让朱和坚代表自己与朝廷出面迎接于我,显然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废黜换储了! ……可惜了,前段时间收到茹儿的密信,说是太子朱和堉终于是扭转了固执与偏见,想要与我达成合作,我还曾一度认真考虑过这种可能……但若是德庆皇帝心意已决的话,却也就无可挽回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在赵大力的搀扶之下,迈步向着朱和坚迎去。 与此同时,朱和坚也勒马停在了赵俊臣面前十米之处,然后就翻身下马、向着赵俊臣快步走来。 两人相互走近之际,皆是心情凝重、内心警惕,也皆是一副善意温和的笑脸,又皆是趁着这次机会认真观察着对方。 说起来,赵俊臣与朱和坚也算是“神交已久”了,暗中也有几次配合,但因为朱和坚的身份有些尴尬,又一直是躲在自己府里“养病不出”,所以两人的见面机会却是少之又少,即使是偶有见面与谈话的机会,也是浅尝辄止、匆匆而散。 时至今日,两人终于是可以正大光明的见面谈话了,自然是忍不住想要详细观察对方。 然而,赵俊臣与朱和坚两人皆不知道,他们这个时候不仅是心情相似、举止相似,就连内心想法,也是极为相近。 “时隔三月未见,这个朱和坚的变化倒是极大,从前他躲在暗处、身份敏感,也一直都不敢展现自己的真实心性,言谈举止之间明显是有些拘谨与小心,但如今也许是他即将要走向台前的缘故,举手抬足之间却是多了一些意气风发的自信与张扬,这恐怕是因为他已是渐渐无法按耐野心了……这一点,今后或许可以利用。” 赵俊臣暗暗想道。 “三个多月时间没见,这个赵俊臣的气质变化,却是极为明显!从前他声名狼藉、权势不彰,总是刻意压制着自己的锐气与骄傲,但眼下或许是因为有了军功的缘故,他的神态举止之间,明显是多了一股从容不迫的坦然与自信,已是不屑于隐藏自己的真实秉性……这也许会成为他身上的一处破绽,必须要暗中留意一下!” 朱和坚暗暗想道。 “失算了!没想到德庆皇帝这般轻易就下定了废黜换储的决心,也怪自己当初的手段太急、眼光太短,一直是迫不急的想要扳倒太子朱和堉!目前看似是计划成功了,但新任储君却是变成了更加棘手的朱和坚! 此人的性格隐忍、手段狠辣,无疑是一个真正的大敌!唉,早知如此的话,我当初对付朱和堉的时候,就应该手段稍轻一些,再留他一段时间,朱和坚也就不会这般容易走向台前……” 暗思之际,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懊恼。 “太可惜了!我当初完全没有想到,扳倒三哥竟是这般容易,还以为自己想要夺得储君之位的话,一定会耗费许多时间与精力,所以才会是主动向赵俊臣示好、向他暗示了自己的野心与底细,想要与他联手对付三哥! 也是自己太心急了!赵俊臣知道了我的底细与手段之后,必然是心生忌惮、暗中防范!唉,若是早知今日的话,当初就不应该主动向赵俊臣展现自己的底细,若是赵俊臣不知道我的底细,也就毫无防范之心,今后对付他的时候自然是要容易得多!” 想到这里,朱和坚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后悔。 “当初,我以为他只是一个多病的皇子,哪怕是手段狠辣、心机深沉,也不会是一个心腹大患,所以也就没有刻意压制于他,这显然是我小觑他了!此人若是成为敌人的话,威胁不逊于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不过,他的性格极端,成为敌人也是迟早的事,今后必然是绝对容不下我的!幸好我早已经准备了后手,目前暂且先稳住他吧!” 思及此处,赵俊臣的表情愈加是亲切友善。 “我从前也是小看赵俊臣了,以为他只是一个擅长理财与蝇营狗苟的寻常奸臣,即使是城府很深、手段不俗,也终究不会是大敌,所以也就没有刻意针对于他!但如今再看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显然是我轻视于他了!不论是出于何种考虑,赵俊臣今后必然是一个心腹大患!幸好我藏了一招杀手锏可以对付他,但眼下还不能让他发现我的敌意。” 暗思之际,朱和坚的脸上笑容也是愈发的诚意十足。 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与朱和坚也算是一丘之貉,就连经历也有相似之处,所以两人的心中想法相近,也就不算是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了。 就这样,两人各怀鬼胎、心思百转之际,脚步却是毫无停顿,很快就已是走到了彼此面前。 “和坚领父皇之命,前来此处恭迎赵阁臣的凯旋回京!和坚听闻了赵阁臣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丰功伟绩,可谓是拜倒辕门、心向往之,恨不得飞奔到陕甘境内、追随在赵阁臣的帐下,亲眼见证赵阁臣的赫赫功绩!这一次和坚可以亲自迎接赵阁臣返回京城,更是荣幸之至!” 两人走到彼此面前之后,朱和坚抢先开口、主动拱手行礼,态度可谓是谦逊至极,甚至是以“和坚”自称,主动把自己的位置摆在赵俊臣之下,丝毫没有即将要成为储君太子的傲慢之态。 见到朱和坚的这般态度之后,赵俊臣表情间的亲切与善意也是毫不逊色,拱手还礼之余,也是说道:“七皇子殿下实在是过誉了,不过是运气而已、运气而已!本想是低调回京向陛下复命,没想到七皇子竟是亲自相迎,当真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说话间,赵俊臣抬头向着周围看去,又问道:“不过,这般阵仗也太大了吧?劳驾了七皇子殿下与诸位同僚,就已经是让我愧不敢当了,更还有禁军将士维持秩序、清空官道,未免是太过于兴师动众了,若是惊扰了百姓又该如何是好?” 朱和坚却是笑道:“以赵阁臣如今的功绩与声望,朝廷为了表示重视,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赵阁臣大可不必过于在意。” 赵俊臣深深打量了朱和坚一眼,问道:“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七皇子殿下的主意了?” 朱和坚却是笑而不语,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只是目光转向了赵大力搀扶赵俊臣的手臂,却是面现关切之色,问道:“赵大人可是身体不适?竟还要下人搀扶行走?” 赵俊臣也没有追问,只是摇头叹道:“陕甘三边的生活清苦,诸般军政事宜又是异常繁重,尤其是迎战蒙古联军期间,我更是日夜不休、耗尽了心力与精神,所以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也很快就大病了一场,至今也没有恢复。”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朱和坚表情郑重的向着赵俊臣躬身一礼,就好似他当真是内心钦佩赵俊臣的所作所为,缓缓说道:“当真是幸苦赵阁臣了!若不是有赵阁臣的幸苦,陕甘三边也没有今日的大胜,更不会有收复河套的可能,百姓与朝廷皆是受益匪浅,和坚在这里拜谢赵阁臣了。” 赵俊臣连忙是闪身避开,说道:“七皇子殿下实在是太客气了,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与此同时,周围的众位官员见到这一幕之后,皆是赞叹不已,认为朱和坚主动放下架子向赵俊臣躬身相谢,无疑是贤明赤诚的表现,即使是旁边的左兰山也向朱和坚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见到这一幕之后,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快。 朱和坚的这般做法,显然是利用自己来提升百官的好感。 但赵俊臣另有算计,也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与朱和坚计较。 朱和坚想要捧杀赵俊臣,赵俊臣又何尝不想要捧杀朱和坚? 越是性格隐忍之辈,得势之后就越是肆无忌惮!若是一个伪君子,就绝无可能伪装一辈子!若是可以伪装一辈子,那就是真君子了! 朱和坚显然不是一个真君子,所以他迟早都会暴露真实面目! 朱和坚目前的表现越好、百官对他的好感越强,等到今后他暴露了真实面目之后,也就愈发会被百官所厌恶与排斥,到了那个时候,一旦是他摔到地上,就再也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了! 所以,赵俊臣不仅是没有计较朱和坚利用自己作态的事情,反而是大肆夸赞了朱和坚几句,简直就要把朱和坚描述成一个完人了。 就这样,不论是真实想法如何,赵俊臣与朱和坚的这一次接触,可谓是气氛融洽、相处甚欢,相互间恭维不断。 但因为德庆皇帝与百官们还在太和殿等待赵俊臣觐见复命,赵俊臣本身也是“身体不适”、“难以坚持”,所以两人的客套也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的,赵俊臣已经回到轿中,两支队伍也合并到了一处,向着京城方向而去。 …… 虫子终于整理好了思路。 所以,从今天开始,将会恢复正常更新,章节字数变多,情节节奏也会加快。 …… 第九百六十八章.朝廷乱象. …… …… 这个世界,并没有经历过明末清初的乱世,人口规模已是逼近了清朝中期,京城自然也是热闹非凡,各处城门平日里皆是车水马龙,出入百姓络绎不绝。 朝廷中枢这一次大张旗鼓的迎接赵俊臣,倒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省去了赵俊臣的队伍进京时排队拥挤的时间。 当然,也并没有节省太多时间。 当赵俊臣的队伍抵达西城门的时候,马上就遇到了第二支迎接队伍,这支迎接队伍主要是由百姓、商贾、以及读书人构成,可谓是汇集了京城各界的代表。 按照这支队伍领头之人的说法,他们是自发组织起来迎接赵俊臣的,纯粹是因为佩服与崇拜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的诸般丰功伟绩。 他们迎接赵俊臣的阵势,也同样是声势浩大,不仅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更还有各界代表送给赵俊臣的诸般礼物,逼得赵俊臣不得不亲自出面接受,自然是闹出了好大一场动静。 当队伍好不容易进入京城之后,赵俊臣抬手掀开了轿子侧帘,静静观察着轿子外面的情景。 这个时候,周围的情景好不热闹,有无数百姓拥挤在道路两侧,争相见证着赵俊臣进城入宫的一幕,许多百姓皆是表情激动,时不时就会有大声欢呼连片响起;禁军官兵们则是组成人墙,努力维持着现场秩序,把所有百姓都堵在了道路两旁,唯恐是百姓们闯入道路之中惊扰到赵俊臣。 赵俊臣还记得,自己去年灭蝗之后返回京城之时的情景。 那时候,赵俊臣只是一个声名狼藉的户部侍郎,还没有开始结党成势,自然也就没有多少人关注赵俊臣返回京城的事情。 当时,因为城门之前过于拥堵的缘故,赵俊臣的马车被迫是等待了好长时间,许庆彦却是有些不耐烦,大声喊出了“户部侍郎赵大人的车架在此,所有人赶紧让路”的话语,顿时是引起了百姓们的一阵鸡飞狗跳,所有人皆是争先避让、表情惧恨。 百姓们当初的惧恨表情,依然是历历在目,也让赵俊臣下定决心,一定要扭转自己的朝野声誉。 时至今日,不过是短短年余时间,赵俊臣扭转声誉的计划显然是成功了。 因为进城之前的那场热闹,百姓们皆是知道了赵俊臣返回京城的消息,也知道了朝廷各衙门这一次限制城门出入、驱赶附近百姓的举动,完全是为了迎接赵俊臣凯旋回京的缘故。 然而,并没有多少百姓怨恨赵俊臣干扰了他们的正常生活,反倒是争先见证着赵俊臣返京入宫的一幕,有许多百姓见到赵俊臣的坐轿之后,还会忍不住面现崇敬激动之态。 百姓围观之际,时不时还会响起“赵大人大英雄”、“赵阁老好样的”之类的高声呼喊,每当是出现了这般呼喊之后,就会有大量百姓纷纷响应。 这般情景,说是“众望有归”、“夹道欢呼”也不为过! 见到这般情况,赵俊臣的表情有些感慨。 “看样子,我暗中所组建的评书人行会,这段时间以来确实是发挥了作用,对于京城百姓而言,不论是全歼蒙古联军、还是收复河套,都是很遥远的事情,只是一件奇闻罢了,若不是评书人行会的宣传与造势,百姓们根本不会明白这些事情的真正意义,也绝不会把我视为英雄,如今更不会是这般的崇敬与激动! 世人总是健忘,谎话被灌输了千百次之后也就变成了真理,所以操控民心之事往往也是这般简单!不过是短短一年时间,我大部分精力皆是投入于蝇营狗苟之处,只是稍稍做了几件好事,然后再投入更多的精力宣传造势,就从一个声誉狼藉的贪官变成一个大公无私的青天了! 所以说,做了多少事情并不重要,重点是要让人们看到你做了事情,造势宣传才是关键啊……” 暗思之际,赵俊臣的眉头却是微微皱起,又想道:“不过,这般情况传到德庆皇帝的耳中之后,只怕是就要愈加忌惮于我了,他是绝不希望我改善声誉的,今后必将是使用各种手段打压,却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这样看来,称病请辞的事情已是势在必行了! 还有,城门前的那支迎接队伍,也是极为蹊跷!若不是他们大张旗鼓迎接于我的话,百姓们根本不会得知我今天返回京城的消息,德庆皇帝也就不会这般迅速注意到我的民间声誉改善的事情! 这支迎接队伍的出现,必然是有人隐藏在幕后推波助澜!要知道,即使是朝廷中枢,也是今天清晨的时候才收到了我ji即将要返回京城的消息,京城各界人士根本不可能及时做出反应,京营已是控制了城门,禁止任何百姓出入,这支欢迎队伍若是背后无人指使的话,也绝不可能出现在我面前……而这个幕后指使之人,很可能就是七皇子朱和坚,但周尚景也有嫌疑……” 思及此处,赵俊臣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两侧。 刚刚返回京城,还不等赵俊臣有所动作,庙堂各方势力就已经为赵俊臣准备了一个又一个的陷阱与圈套,这让赵俊臣隐隐有些头痛。 就在赵俊臣的坐轿不远处,七皇子朱和坚则是乘马相随。 其实,以朱和坚的身份,也应该是乘轿而行,但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已是痊愈,却是不放过任何宣传机会,哪怕是已经腿脚无力,却也不愿意弃马乘轿,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见到自己体力充沛的一面。 此时,见到赵俊臣掀开轿子侧帘、默默观察百姓反应的情况之后,朱和坚却是策马来到了赵俊臣的轿子旁边,笑道:“赵阁臣的丰功伟绩、赫赫战功,早已是传遍了京城各界,所有百姓皆是心中钦佩、把赵阁臣视为英雄!有许多人都已经把赵阁臣与当年的于少保、阳明先生等人相提并论了!” 赵俊臣轻叹一声,摇头道:“我哪里敢与这些先辈并列?这般说法太过夸张了,一旦是传出去之后,岂不是贻笑大方?这简直就是在捧杀于我啊!” 朱和坚似乎是完全没有听懂赵俊臣的深意,反而是表情认真的说道:“我倒是认为这般说法毫无夸张之处!于少保、阳明先生他们固然是前朝名臣,皆是文武双全,也皆是有过力挽狂澜的丰功伟绩,但他们像是赵阁臣这般年纪的时候,成就却是远远不如! 赵阁臣也不必妄自菲薄,就不谈你这一次的赫赫战功了,我朝近年来的钱粮周转、各项改制,又有哪一件能离开赵阁臣的出力?以赵阁臣的年纪,至少还能辅佐大明江山三五十年,今后的功绩只会越来越多,也必将是要成为流芳百世的千古名臣,到了那个时候,赵阁臣的成就远远超过这些前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说话之际,朱和坚在“至少还能辅佐大明江山三五十年”这句话上面稍稍加重了语气,却是暗示自己登基之后依然还会重用赵俊臣。 赵俊臣似乎是面现向往之色,然后再次摇头叹道:“希望如此吧……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只要是朝廷与陛下愿意信我、用我,我又岂敢是不尽心尽力?我也从未是奢望自己能与于少保、阳明先生这些前辈并肩,只希望是自己功成身退之后,能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也同样是充满了暗示,表示自己并没有太大野心,只要是皇帝愿意信任他、重用他,他就会忠心耿耿的效力做事。 就这样,两人为了让对方安心,皆是表情诚恳的说了一通自己也不相信的假话,同时也完全没有相信对方的表态。 而就在赵俊臣与朱和坚二人相互飙戏、虚与委蛇之际,紫禁城已经远远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这一天,太和殿内,德庆皇帝与朝廷百官并非是一直等待着赵俊臣的觐见。 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朝廷中枢的政务颇为繁重,德庆皇帝与朝廷百官皆是毫无闲暇的机会,每天都会有大量政务需要处理,朝议之际也有许多重要事情需要商议。 德庆皇帝与百官们的繁忙,大都是因为朝廷这一次出兵收复河套的事情。 赵俊臣返回京城之前,朝廷就已经收到了花马池营的快马报捷,称是陕甘军队已是攻破了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俘获了包括蒙古右翼盟主乞颜在内的九位蒙古部落首领,另还缴获了战俘与各项物资无数。 这显然是一场振奋人心的大捷,意义之重大、影响之深远,丝毫不逊于赵俊臣前段时间全歼蒙古联军十万兵马的战绩! 更何况,赵俊臣全歼蒙古联军的赫赫战功,终究只是被动防守、境内作战,而这一次攻陷了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却是主动出击、远征敌寇,振奋人心之处还要犹有过之! 当然,若是没有赵俊臣全歼蒙古联军的战绩,朝廷也根本没有出兵收复河套的机会,今后的史书工笔之中,这两场大捷必然是要联系在一起,被后人们大书特书、争相传颂。 这当然是一件天大好事,德庆皇帝也是心情极佳,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历史地位扶摇直上了! 然而,德庆皇帝的兴奋与喜悦还没有持续多久,就在昨天傍晚的时候,朝廷中枢就再一次收到了花马池营的快马急报! 这一份急报,却不再是报捷了,而是求援告急! 原来,就在赵俊臣离开花马池营之后的第三天,蒙古右翼的主力大军,终于是返回了河套平原。 河套平原境内的明朝军队,也很快就遭到了蒙古右翼军队的疯狂反扑! 这个时期,不论是明朝军队还是蒙古骑兵,皆是糜烂衰败、失去了祖先们的辉煌,每年的两军交战,说是相互比烂也毫不为过,战力也是半斤八两。 然而,这两支军队终究是各有所长,明朝军队更善于步兵与守城,蒙古骑兵更善于骑射与机动性。 这样一来,因为河套平原的整体环境,明朝军队与蒙古骑兵交战之际无疑是以短击长,只是短短两天时间就彻底落入了下风,不仅是将士们损伤惨重,就连刚刚夺到手里的鄂尔多斯部落王帐也丢掉了! 收到这般消息之后,德庆皇帝的喜悦心情顿时是一扫而空,连忙是召集百官商议对策,并且是下旨催促各路援军尽快进入河套境内支援。 与此同时,为了这场战事,京城中枢的各大衙门也皆是忙碌不堪、乱成一团。 然而,忙乱固然是忙乱了,但各大衙门皆是承平已久、经验不足,绝大多数官员都是只懂得敛财混日子的无能之辈,办公效率却是一言难尽。 尤其是一向表现最为良好的户部,这段时间以来更加是表现不堪,说是大拖后腿也不过份,迟迟无法调动粮草与军饷支援河套战区,工作进度已是明显落后了! 当然,户部的表现不堪,也要怪德庆皇帝。 眼看到赵俊臣的势力声望皆是大涨之后,德庆皇帝就迫不及待的出手清洗赵俊臣的朋党门人,户部一向是赵俊臣的禁脔,也就成为了德庆皇帝的重点清洗目标,这段时间以来,每天都有户部官员或是被调离、或是丢了官职,新近加入户部的官员却又不熟悉户部的运作方式,正是最为混乱的时候,仅是维持正常运转都有些困难,就别说是担负重任了。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眼看着前方战事不利,朝廷的粮草军饷却是迟迟没有准备妥当,这般情况再是持续下去,前线战事就会进一步恶化。 见到这般情况,德庆皇帝可谓是心急如焚! 到了今天上午,德庆皇帝与百官们等待赵俊臣进宫觐见的同时,也同时是紧急商议着河套战事的对策。 然而,京城距离花马池营太远了,德庆皇帝与百官们并不能及时收到战场消息,也无法详细了解战局变化,君臣众人商议之际,也就提不出太多的可行之策,许多时候只能是瞪着眼睛干着急! 而就在德庆皇帝认为百官无能、忍不住想要大发雷霆的时候,赵俊臣终于是进宫觐见了。 收到消息之后,德庆皇帝顿时是心中大喜。 赵俊臣刚刚从陕甘三边返回京城中枢,朝廷收复河套的计划也是赵俊臣一手制定,德庆皇帝认为赵俊臣必然是可以提出一些有效建议! 最重要的是,眼下正是一团乱麻的户部,也需要赵俊臣亲自坐镇、让户部重回正轨! 于是,德庆皇帝连忙是传召赵俊臣进入太和殿觐见。 然而,见到赵俊臣进入太和殿之际的情况之后,德庆皇帝却是不由愣住了! …… …… 第九百六十九章.阴毒暗算. …… …… 随着德庆皇帝的下旨传召之下,赵俊臣、朱和坚、左兰山、鲍文杰等人鱼贯进入了太和殿之内。 这些人之中,就要以赵俊臣与朱和坚二人最为瞩目。 赵俊臣与朱和坚二人,一个是新晋的内阁辅臣,一个是即将要成为新任的储君太子,皆是举足轻重、不可估量的大人物。 再考虑到他们两人的目前年纪,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从今往后的三五十年的时间里,这两人一定会成为庙堂中枢的主角!朝廷中枢的格局变动、未来走向,无论如何也绕不开他们两人的意志与态度! 抱着这样的想法,太和殿内的众位朝廷大员,纷纷是转身望去。 许多人皆是心中认为,赵俊臣与朱和坚这一天并肩进入太和殿的场景,必将是要成为历史性的一幕。 然而,见到赵俊臣与朱和坚进入太和殿的情况之后,所有人皆是与德庆皇帝一样。顿时是愣住了。 在朱和坚的搀扶之下,赵俊臣身体颤巍巍的走进了太和殿内! 只见赵俊臣的面色略显苍白,神态之间满是虚弱与憔悴,行走之际也是一副腿脚乏力的样子,就好似是大病未愈一般。 也许是为了照顾赵俊臣的身体情况,朱和坚搀扶着赵俊臣行走之际,也就故意拖慢了速度,足足是耗费了一盏茶的时候,这两人才从太和殿外走到了德庆皇帝的面前。 好不容易走到了御阶之下,赵俊臣喘息了几声之后,表情感激的向着七皇子朱和坚拱手道:“多谢七皇子殿下的照顾了……唉,我的身体情况太差了,若不是有七皇子殿下的搀扶,只怕是根本没有力气走完这一程。” 说话之际,赵俊臣的目光深处闪过了一丝复杂情绪,既有讥讽、也有钦佩。 听到赵俊臣的感激之言,朱和坚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虚汗,趁机挡住了目光之中的狠戾与仇视。 然后,朱和坚很快就恢复了温和有礼的模样,向着赵俊臣拱手还礼,道:“赵阁臣不必多谢,你是朝廷功臣,眼下的身体虚弱,也是因为你为了朝廷百姓而耗尽心力的缘故,我稍稍出一些力气也是应该的。” 说话之际,朱和坚暗暗咬紧牙关,但他的声音依然是有些颤抖。 这个时候,朱和坚的浑身虚汗已是彻底浸湿了内衫,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只觉得自己即将要昏瘫于太和殿内,但他意志力极为坚定,依然是咬牙强自坚撑着。 实际上,因为神医章德承的精心医治,赵俊臣的身体状况已是逐渐恢复了一些,完全有能力自己走入太和殿内。 然而,赵俊臣乘轿抵达了午门之外之后,却是故意提出要求,宣称自己身体虚弱、腿脚乏力,希望朱和坚亲自搀扶着自己进入太和殿内觐见德庆皇帝。 朱和坚如今正在极力塑造自己温和有礼、体恤百官的形象,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是无法拒绝赵俊臣的请求。 而赵俊臣的这般请求,一方面是为了提前铺垫自己的告病请辞之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趁机暗算朱和坚! 赵俊臣很清楚朱和坚的身体情况——简而言之,朱和坚目前的身体情况,相较于赵俊臣还要更差一些。 朱和坚不仅是身体先天不足,更还是极为严重的特禀体质——也就是后世常说的过敏反应,一旦是接触了过敏原,就会出现哮喘、昏迷、抽搐等等表现。 这些年来,朱和坚为了留在京城中枢之中,一直都利用自己的过敏体质装病,每当是御医为他诊断身体的时候,朱和坚就会提前接触自己的过敏源,很快就会变成一副体寒多病、脉象虚弱的样子,而中医们并不了解过敏反应的原理,自然是无法找到病因,只能把朱和坚的症状归结为先天不足、风邪入体了。 一直等到德庆皇帝下定决心要废黜太子、更换储君之后,朱和坚终于是不再利用自己的过敏症状故意损害身体,也就看似是身体痊愈了。 然而,朱和坚这般长期频繁的故意引发自己的过敏症状,又时常服用一些大补之药强行提神,对于身体的损害又是何其之大? 所以,朱和坚看似是病情痊愈了,但他的身体状况依然不佳,他故意装作一副体力充沛、精神饱满的样子,也只是为了打消德庆皇帝与百官的疑虑、顺利继承储君之位罢了! 这一天,朱和坚乘马奔行数十里,扛着寒风苦等了赵俊臣一个多时辰,早已是耗尽了的精神与体力,若不是他暗中把参片含于舌底强行提神,只怕是早就坚持不住了。 午门与太和殿之间的距离长达四百余丈,朱和坚被迫答应了赵俊臣的搀扶请求之后,赵俊臣也是故意使坏,把自己的身体重量全部压在了朱和坚的身上,朱和坚这一路的幸苦与消耗,也就可想而知了! 赵俊臣的这般做法,就是为了故意折磨朱和坚、加速消耗朱和坚的体力与精神。 若是让朱和坚耗尽体力、当场昏倒的话,他的真实身体状况也就会彻底暴露,德庆皇帝也会重新考虑换储的事情,赵俊臣就可以轻易为自己除掉一个未来大患。 然而,朱和坚的意志之坚定,完全是超乎了赵俊臣的意料之外。 朱和坚搀扶赵俊臣行走之际,赵俊臣可以清晰感受到朱和坚的身体颤抖,显然是强弩之末了,但他依旧是苦苦坚持着,没有显出任何破绽,也没有出现摔倒或是昏迷之类的情况。 进入太和殿之后,两人前行之际的步伐缓慢,看似是朱和坚为了照顾赵俊臣的身体情况,但实际上则是朱和坚本身也是无力行走了,就算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所以,赵俊臣这个时候看向朱和坚的眼神,才会是充满了讥讽与钦佩,既是讥讽朱和坚为了实现野心而不惜性命,也是钦佩朱和坚的意志坚定、隐忍狠绝! 而朱和坚也隐隐察觉到了赵俊臣的意图,所以他的眼神之中才会充满了狠戾——若不是他偷偷把含在舌底的参片嚼碎吞入腹中,强行续了一些体力精神,只怕是早就要半途昏死过去了! 但表面上,两人依旧是一副相处和睦、彼此相投的模样! 这个时候,见到朱和坚搀扶着赵俊臣走入太和殿的情况之后,德庆皇帝的注意力就完全集中到了赵俊臣的身上,并没有发现朱和坚的满脸虚汗、身体轻颤。 目前正是朝廷中枢最为迫切需要赵俊臣出力的关键时期,赵俊臣若是这个时候生了重病,户部也就无法迅速回到正轨,不论是前线战事、还是庙堂局势,都将是彻底乱套! 赵俊臣与朱和坚相互客套几句之后,就要向着德庆皇帝行礼问安,德庆皇帝连忙说道:“赵爱卿的身体不适,不必多礼,快快起身!” 阻止了赵俊臣的行礼之后,德庆皇帝仔细打量了赵俊臣几眼,表情关切的问道:“三个月时间没有见到赵爱卿,赵爱卿的身体是怎么了?为何还要人搀扶着行走?难道是生了重病不成?” 赵俊臣叹息一声后,苦笑着解释道:“启禀陛下,臣这次抵达了陕甘三边之后,因为那里的情况太过复杂,军政诸事也是格外繁重,臣不敢辜负陛下的信任,一直是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尤其是迎战蒙古联军期间,更是日夜不歇、疲于奔命,所以就耗尽了自己的心力与元气,等到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很快就大病了一场,至今也没有恢复。” 说到这里,赵俊臣面现苦涩,又说道:“实不瞒陛下,臣离开花马池营之前,还曾是一度昏迷、险些毙命,若不是臣及时发现了自己的身体不妥,出于惜命之心,提前把神医章德承从京城请到了花马池营,只怕是就要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然后,赵俊臣稍稍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面现坚定之态,似乎是下定了某些决心,再次说道:“臣承蒙陛下信任,屡次提拔重用,至今更是成为了当朝少傅、东阁大学士,可以入阁辅政、表率百官,臣感激肺腑、只想要倾尽全力以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但臣的身体已是不堪重负,按照章神医的诊断,臣必须要长期休养,再也不能有任何的劳心劳力,否则就要危及性命,这般情况显然是不适合继续留在朝廷担负重任了,只会给陛下与同僚们添麻烦、拖后腿罢了……所以,还望陛下容许臣告病请辞!” 说完,赵俊臣不顾德庆皇帝的阻止,再次行了大礼,表情间满是无法报效德庆皇帝的羞愧与遗憾。 听完了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德庆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怀疑与阴沉。 如今正是朝廷最为离不开赵俊臣的时候,赵俊臣却是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告病请辞,德庆皇帝难免是怀疑赵俊臣的居心,认为赵俊臣的称病请辞为了要挟自己! 但表面上,德庆皇帝却是一副感动模样,感叹道:“这段时间以来,赵爱卿陆续是办成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大事,更还有全歼蒙古联军的赫赫战功,朕也是深感欣慰,却没想到赵爱卿的付出远远超乎朕的想象,竟是透支元气、积劳成疾,赵爱卿的忠心耿耿,当真是百官之表率!”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则是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以赵爱卿目前的年纪,就这样轻易的告病请辞,实在是太可惜了!赵爱卿乃是国之柱石,朝廷也轻易离不开你!……恩,章神医的医术,朕自然是信得过的,说起来老七的身体就是章神医治好的,但朕的宫中也同样是汇聚了天下名医,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也许章神医束手无策的病情,交给御医们出手诊治,说不定就可以妙手回春!” 说完,德庆皇帝不等赵俊臣表态,就扬声传旨道:“传朕的旨意,传召御医温采宁即刻赶来太和殿,就在朕与百官面前,为赵爱卿诊断病情!” 温采宁乃是宫中御医之首,医术不逊于章德承,更还是德庆皇帝的心腹。 德庆皇帝怀疑赵俊臣乃是装病要挟自己,自然是不相信章德承的诊断,所以就让温采宁亲自确认。 对于德庆皇帝的这般决定,赵俊臣却是完全不惧,他目前确实是严重透支了元气,体内还有大量补药的残积,身体情况也就比朱和坚稍好一些,温采宁的诊断也只能证实赵俊臣的说法。 而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七皇子朱和坚也终于是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 但朱和坚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眼看到赵俊臣与德庆皇帝的奏对告一段落之后,连忙是扬声说道:“父皇,您与百官们正在商议朝廷大事,但儿臣只是一个皇子,并不应该参与其中,儿臣如今已经完成了迎接赵阁臣返京的任务,还望父皇允许儿臣离开。” 听到朱和坚的说法之后,德庆皇帝又是一愣。 德庆皇帝自然是希望朱和坚留在太和殿的,眼下正是百官们熟悉他的大好机会。 但朱和坚的说法也有些道理,还没有正式成为储君太子的时候,朱和坚显然是不适合参与朝政。 德庆皇帝的注意力依然是集中在赵俊臣的身上,也就没有多想,稍稍犹豫了一下就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老七你就回到自己的府里休息吧,朕明天再找你谈话。” 朱和坚暗暗松了一口气,当即是向着德庆皇帝行礼告辞,然后就强忍着身体虚弱,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太和殿。 当然,朱和坚已是体力殆尽,哪怕是他的最快速度,在旁人看来也就是寻常速度罢了。 却说,见到朱和坚脚步虚浮的走出太和殿之后,太监贾伦马上就走到了朱和坚的身边,伸手搀扶住了朱和坚的身体。 有了支撑之后,朱和坚的行走速度也快了一些,语气虚弱的吩咐道:“快!尽快离开这里!我目前的情况,绝不能让人发现!” 贾伦轻轻点头,表面上只是虚扶着朱和坚,但实际上则是承担着朱和坚的大部分身体重量,就这样赶到了午门之外。 到了午门之外,朱和坚没有任何耽搁,很快就在贾伦的帮助下坐进了轿子之中,却是再也没有力气乘马而行了。 轿子里的环境封闭,朱和坚顿时是长吁了一口气,终于是没有暴露身体情况。 回想起赵俊臣的种种表现,十有八九是故意暗算自己,朱和坚咬牙道:“赵俊臣的这般手段,好生阴毒!若是此仇不报……” 朱和坚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靠着一口气强撑着,如今终于是稍稍放松了一些,这口气也就泄了。 所以,他的喃喃自语刚是说到一半,就顿时是感到一阵双眼模糊、头晕目眩,好似是灵魂离体一般。 “快……回府!” 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这几个字之后,朱和坚的身体突然一软,然后就这样昏瘫在了轿子里面。 …… 810 …… 第九百七十章.为国舍命. …… …… 就在朱和坚昏倒在轿子里的同时,御医温采宁收到德庆皇帝的旨意之后,已是匆匆赶到了太和殿之内。 然后,就在德庆皇帝与百官们的注目之下,温采宁开始为赵俊臣诊断身体。 诊断之际,德庆皇帝与百官们的表情皆是有些严肃,许多人的目光之中,皆是隐藏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显然,太和殿内的百官之中,有许多人的想法与德庆皇帝一样,皆是暗中怀疑赵俊臣这一次的告病请辞,乃是故意装病、趁机要挟朝廷。 温采宁察觉到太和殿的气氛之后,也知道兹事体大,他的望闻问切皆是务求仔细,耗时也有些长。 在德庆皇帝与百官们的注目之下,赵俊臣则是表情坦然,态度也是极为配合。 良久之后,温采宁的诊断终于是告一段落,德庆皇帝马上问道:“温御医,赵爱卿的身体情况如何?当真是非常严重吗?” 温采宁表情凝重的点头道:“启禀陛下,赵阁臣的身体情况确实是非常不好,他的脉象虚弱多滞、气息缓浊低弱,显然是透支心力、积劳成疾,导致了气血两虚,元气亏损!若只是如此的话,静养一段时间也就无碍了,但赵阁臣的情况还要更加复杂许多,乃是内虚外盛的情况,这是因为他当初透支了元气之后,不仅是没有尽快休养,反而是服用了大量补药强行提神,这些猛药的残毒大量积留于体内,却是进一步损害了赵阁臣的身体……” 说到这里,温采宁的表情愈加严肃,终于是说出了结论,道:“所以,赵阁臣的身体情况,已是极为严重,必须要仔细用药、长期静养、逐步排出残毒,才可以渐渐恢复元气,再是耗神耗力的话,只怕是就要有积重难返的危险了!” 听完了温采宁的诊断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极为严肃,眼神不断变幻着。 根据温采宁的诊断结果,赵俊臣的身体情况必须要长期静养,告病请辞似乎已是势在必行了。 这般结论,显然不是德庆皇帝所希望见到的。 对于德庆皇帝而言,朝廷收复河套的计划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这直接关系到德庆皇帝的后世地位、史书评价。 相较而言,赵俊臣的病情再是如何严重,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只要是朝廷可以顺利收复河套,哪怕是赵俊臣过度操劳之下病入膏肓、有了生命危险,德庆皇帝也完全不在乎。 更何况,赵俊臣的年纪太轻、权势太大,已经成为了朱家江山的未来隐患,若是赵俊臣的身体情况进一步恶化的话,对于德庆皇帝而言也是一件好事,他今后出手铲除这个隐患的时候就会轻松许多。 不过,这些想法绝不能直接表现出来,德庆皇帝为了自己的帝王形象,表面上还要摆出一副体恤臣子的模样。 于是,德庆皇帝沉吟片刻之后,他的目光转向了赵俊臣,表情间满是感动与欣慰,感叹道:“这段时间以来,赵爱卿为了朝廷大义与百姓安危,可谓是牺牲良多!见到赵爱卿的身体状况,朕也是痛心不已!若是寻常时候,朕当然也是希望赵爱卿好好休息…… 然而,朝廷中枢的目前情况,却是无论如何也离不开赵爱卿啊!户部眼下已是一团乱麻,河套战事的后勤粮饷,至今也只是筹备了六成左右,缺口迟迟无法补齐,这显然已是拖累了前线战事,朝廷的复套大计说不定就要功败垂成! 唉,这般情况下,唯有赵爱卿亲自坐镇户部,方可以扭转乱象、重回正轨……若是赵爱卿就这样告病请辞了,朝廷的复套大计、前线的战事进展,却又该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满脸愁容的连连摇头,反复解释着自己的苦衷、不断描述着朝廷的困难,仿佛是左右两难、进退维谷。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的眼角余光则是暗中观察着赵俊臣的表情变化,希望赵俊臣见到了朝廷的困难、自己的苦衷之后,心中能有大义觉悟,主动的表态请命、舍己为国,表示“自己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愿意协助朝廷渡过眼前的困难,等到一切重回正轨之后再做决定”云云。 然而,赵俊臣听到了德庆皇帝的说法之后,只是跟着德庆皇帝一同摇头叹息,表情间满是遗憾,但他完全没有主动站出来请命的意思,显然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告病请辞了。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态度之后,德庆皇帝不由是心中暗怒,只觉得赵俊臣的觉悟太低、心里面全然没有朝廷大义,完全是愧对了自己的期望。 于是,德庆皇帝的目光再次转向了温采宁,又问道:“温御医,赵爱卿的身体情况,就当真是无法承担任何一点操劳吗?朕也不需要赵爱卿操劳太多事情,只需要他留在户部坐镇一段时间,传授一些经验、指导一下方向即可!” 询问之际,德庆皇帝的语气颇为温和,但他的眼神却是极为逼人。 发现了德庆皇帝的态度之后,温采宁不由是心中一苦。 显然,德庆皇帝见到赵俊臣不愿意改变主意之后,就想要逼迫温采宁改口,表示赵俊臣依然还有能力处理朝务。 这样一来,德庆皇帝就可以顺水推舟的要求赵俊臣接手户部的烂摊子了。 然而,一旦是赵俊臣的身体情况将来出现了意外状况,德庆皇帝为了维护自己的帝王形象,就一定会把所有责任全部推到温采宁的身上。 温采宁自然是不敢承担这般责任,但他只是稍稍迟疑了片刻,就听到德庆皇帝再次逼问道:“温御医乃是医术高明的当世国手,一定会有办法吧?” 说话之际,德庆皇帝的目光愈发是锐利鄙人了。 最终,在德庆皇帝的逼视之下,温采宁咬牙说道:“启禀陛下,若是朝廷交给赵阁臣的政务并不是特别繁重的话,再加上微臣的精心治养与仔细维持……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听到温采宁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而,德庆皇帝依然是没有主动表明态度,只是再次把目光转向了赵俊臣,等待着赵俊臣主动表态。 总而言之,德庆皇帝就是婊子立牌坊,既是想让赵俊臣带病办公、主动承担病情加重的危险,却又不愿意亲自开口提议,以防是赵俊臣的身体今后出现意外状况的话,会影响到自己的帝王形象。 在德庆皇帝的注视之下,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沉。 这一次的告病请辞,乃是赵俊臣对于德庆皇帝的一次试探。 如今看来,德庆皇帝依然是不希望赵俊臣脱离官场。 表面上来看,德庆皇帝不愿意接受赵俊臣的告病请辞,只是因为朝廷的目前困境还离不开赵俊臣的襄助,但在赵俊臣看来,这主要还是因为德庆皇帝依然没有放弃卸磨杀驴的计划,也依然没有改变自己心中对于赵俊臣的定位。 毕竟,在德庆皇帝的眼中,赵俊臣就是他精心饲育的一头肥猪,眼看到这头肥猪越来越肥了,再过几年就可以宰杀取肉了,德庆皇帝自然是不希望赵俊臣这般轻易的跑出猪圈、恢复自由。 否则的话,德庆皇帝哪怕是还需要赵俊臣留在户部坐镇一段时间,但也会同时表示这件事情过去之后,自己就会同意赵俊臣的告病请辞、让赵俊臣安心静养身体,但德庆皇帝至始至终都没有这般表态,显然是不希望赵俊臣趁机脱离官场。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心中已是再也没有任何侥幸。 然后,赵俊臣终于是抬头回应了德庆皇帝,表情间满是牺牲觉悟,缓缓说道:“既然是朝廷与陛下还需要臣的出力,温御医也认为臣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臣自当是倾尽全力、为国舍命! 还请陛下放心,今天的朝议结束之后,臣就会立即赶往户部衙门亲自坐镇,尽快完成后勤粮草的筹备,让户部重回正轨。” 表态之际,赵俊臣的目光隐隐闪烁着。 他固然是没有伪装病情,但也确实是想要利用自己的病情要挟朝廷、为自己牟取利益。 但如今还不是提出条件的时候,否则就太过露骨了。 所以,赵俊臣直接同意了德庆皇帝的要求。 但与此同时,赵俊臣也是暗暗下定了决心——自己是时候再一次假装昏迷了。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提及“为国舍命”这四字之后,德庆皇帝不由是眉头一皱。 这般说法,就好似是德庆皇帝强逼着赵俊臣带病办事一般。虽然说事实就是这样,但这般说法依然是让德庆皇帝心中不喜。 但德庆皇帝很快就掩饰了自己的心中不快,只是马上就转移了话题,转而向赵俊臣征询了河套战事的看法。 …… 把一些情节与描述删去了,所以本章字数不多。 …… 第九百七十一章.复套三策. …… …… “赵爱卿公忠体国,当真是百官之表率,朕心甚慰!不过,赵爱卿前往户部坐镇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休息,切不可过度操劳,否则朕也会牵挂担心……” 德庆皇帝表情关切的随意安抚了赵俊臣两句之后,又说道:“赵爱卿离京这段时间,户部衙门出现了一些官员变动,新上任的户部官员,皆是一些拥有真才实学的实干之才,但他们还不熟悉户部情况,户部这段时间的任务又是特别繁重,所以才会出现一些乱象,朕相信赵爱卿只需要稍稍点拨他们几句,为他们指点一下方向,户部很快就会重回正轨了!” 相较于前面那几句毫无诚意的安抚之言,很显然后面这些话才是德庆皇帝的真实目的。 这段时间以来,趁着赵俊臣远离京城的机会,德庆皇帝可谓是把户部从头到尾彻底清洗了一遍,超过半数的户部中下层官员都遭到了罢免或是调动。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又特意寻了一批善于理财与周转的官员调入户部、替换了赵俊臣的朋党门人。 德庆皇帝的这般手段,正是为了削弱赵俊臣对于户部衙门的影响力与掌控力,彻底扭转朝廷财政对于赵俊臣的依赖性。 然而,德庆皇帝的手段还是太急了。 近一年以来,在赵俊臣的默转潜移之下,户部衙门的记账手段、运转理念、收支方法,早已是自成体系,与这些时代的理财方法已是大相径庭。 与此同时,户部衙门还有许多私底下的门路,也掌握在赵俊臣一人之手。 这样一来,德庆皇帝所寻来的那些官员,就算是拥有真才实学,进入户部之后也必然是一头雾水、两眼摸黑。 而如今,恰巧又是户部最为忙碌的时候,不仅是河套战事的后勤钱粮必须要尽快筹备,各地的秋税入库、年度收支的统计总报、官员与宗室的年俸发放,皆是关系重大、任务繁重。 这般情况下,户部衙门的大半官员都是不熟悉情况的新人,乱象也就可想而知了。 德庆皇帝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他让赵俊臣前往户部衙门坐镇一段时间,一方面是为了朝廷中枢可以顺利渡过眼前困境,另一方面也是想让那些新入户部的官员们趁机学会赵俊臣的诸般理财手段。 此时,德庆皇帝就好似是完全不知道户部衙门的这次清洗整顿对于赵俊臣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反倒是一副全心全意为赵俊臣考虑的模样,又说道:“说起来,赵爱卿如今已是内阁辅臣了,必须要着眼于大局、专注于全盘……钱粮周转之事,终究只是朝政之一环,以你的身份地位,今后只需要稍加关注即可,并不可投入过多精力,否则就是舍本逐末了! 所以,趁着这一次坐镇户部的机会,你要尽量把自己的手段与本事传授于户部官员,让他们可以独当一面!这样的话,今后就可以专注于那些军国大事!以你的才干与见识,若是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钱粮周转之上,就太过于屈才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反复叮嘱之后,赵俊臣也是一副毫无戒备的样子,说道:“陛下,以臣的目前身体情况,就算是这段时间坐镇于户部、协助朝廷渡过了眼前难关,今后也会再一次向陛下告病请辞的!但陛下您说得很对,户部官员确实应该是独当一面,臣这次前往户部坐镇之后,一定会倾囊相授,绝不敢藏私!”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表态,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让赵俊臣向户部官员传授经验与本事,乃是德庆皇帝金口玉言的圣旨,德庆皇帝相信赵俊臣今后就算是暗中有所保留,也绝不敢隐藏太多。 对于赵俊臣的理财之术,德庆皇帝向来是极为推崇的,在德庆皇帝看来,只要是户部官员学会了赵俊臣六七成的本事,今后就足以维持户部的运转了。 等到这些户部新官员学会了赵俊臣的本事、熟悉了户部的环境之后,朝廷的财政就可以彻底摆脱对于赵俊臣的依赖,赵俊臣也不再是不可或缺,就可以一脚踢开了——再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德庆皇帝下手对付赵俊臣的时候,也就不会有任何顾虑了。 满意点头之后,德庆皇帝仿佛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赵俊臣再次提及了告病请辞的事情,依然是避而不谈,既没有表态挽留,也没有开口许诺,只是话锋一转谈到了河套战事的近况。 谈到河套战事的时候,德庆皇帝的表情也恢复了严肃,缓缓说道:“朝廷收复河套的计划,眼下也出现了一些波折,朝廷于昨晚刚刚收到消息,称是蒙古右翼的主力大军抵达河套地区之后,就开始了疯狂反扑,朝廷军队不善于草原作战,也是节节败退、损伤惨重,不过两三天时间,就丢掉了刚刚占领的鄂尔多斯部落王帐,但朝廷的准备有些不足,各路援兵与后勤补给依旧是迟迟未至……”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的眉头紧皱,脸上满是担忧,又说道:“唉,收到了前线告急的消息之后,朕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朝议上与百官们反复商议,也没有寻到可行之策……说起来,朝廷收复河套的计划,原本就是出于赵爱卿的计划与推动,赵爱卿又是刚刚从花马池营返回京城,最是清楚战局情况,心中可有良策教朕?” 见到德庆皇帝的顾左右而言他,赵俊臣也是早有预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直接回答道:“启禀陛下,臣认为,河套战事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只要是朝廷中枢可以保证后勤补给,各路援兵也可以顺利抵达河套战场,最多不出两个月时间,战场局势就会彻底逆转。” 德庆皇帝轻轻点头,说道:“这般情况,朕也明白!朕与百官们刚才也讨论过了,眼下已是深秋时节了,再过两个月时间,草原上就会进入寒冬季节!冷风呼啸之下,足以让人冻毙,蒙古右翼各部落必然是无法坚持作战…… 但这两个月时间,依然是太过漫长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意外状况!朝廷的许多军队皆是缺少韧性,打顺风战尚可,但很难在劣势之下坚持太长时间,也许只是战场局部出现了几场战败,就会引起全军的士气低迷、连连溃败,一旦是前线将士们无法坚持,朝廷的诸般心血与投入,也就要功亏一篑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说法之后,赵俊臣轻轻点头,认为朝廷中枢的衮衮诸公还算是有些见识,既是明白草原气候对于战事的影响,也清楚朝廷军队缺乏韧性、不善于打逆风战的事实,还懂得战场变化瞬息万变、会有连锁反应的道理,倒也不全都是只懂得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的无能之辈。 然而,就在赵俊臣轻轻点头表示赞许之际,德庆皇帝转头向着内阁首辅沈常茂看了一眼,又说道:“刚才,沈首辅曾是提出建议,认为朝廷应该调派关宁铁骑支援河套战事,关宁铁骑乃是我朝最精锐的骑兵,足以击败蒙古骑兵,建州女真近年来还算是老实,就算把关宁铁骑从山海关调走一段时间,也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因为这件事情,百官们皆是争论不休,朕也是有些举棋不定,赵爱卿认为如何?”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赵俊臣顿时是面色一变,忍不住转头向着沈常茂看了一眼,却是没想到沈常茂竟然是提出了这般昏招!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是心中暗暗庆幸自己及时赶回到了京城中枢,若是朝廷当真听从了沈常茂的昏聩建言,把关宁铁骑调离了辽东,这里面所蕴含的危险可就太大了。 关宁铁骑确实是明朝的最强精骑,就算是建州女真的精锐军队遇到这支铁骑也会退避三舍,当然是拥有击败蒙古骑兵的战斗力。 但也正是因为关宁铁骑的存在,明朝的辽东边防才可以高枕无忧!一旦是关宁铁骑突然离开了山海关,谁知道建州女真会不会冒险一搏? 建州女真的威胁,可是要比蒙古右翼大多了! 于是,赵俊臣连忙是态度坚定的反对道:“陛下,臣认为此策绝不可行!臣认为,建州女真这些年的低调老实,并不是因为他们失去了觊觎之心,而是因为他们失去了觊觎之力!自从皇太极死于先皇的御驾亲征之后,建州女真就经历了连年内耗,先后有豪格、多尔衮、鳌拜等人的篡权乱政,建州女真的高层们专注于内部争权,不仅是无暇向外扩张,实力也是损耗严重! 但自从玄烨上台之后,建州女真已是逐渐稳定了局势,也逐步恢复了元气,只是因为关宁铁骑与山海关的存在,才是迟迟没有动作,但他们的狼子野心依然不减! 一旦是朝廷从山海关调走了关宁铁骑,让建州女真察觉到了机会,只怕是河套战事尚未结束,辽东就要重新生乱了!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关宁铁骑还没有赶到河套战场,就要紧急返回山海关支援!所以,臣认为此策绝不可行!” 听到赵俊臣的坚决反对之后,一旁的沈常茂不由是表情一黑。 但赵俊臣完全没有在意沈常茂的态度。 不出意外的话,沈常茂这个内阁首辅很快就要下台了!如今的朝廷中枢正值多事之秋,以沈常茂的能力完全无法控制局面,只会是成为庙堂乱象的替罪羊——到了那个时候,内阁首辅的位置很快就要重新回到周尚景的手中,也唯有周尚景才有能力与威望稳住庙堂局势。 此时,听到赵俊臣的坚决反对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任何意外,只是轻轻点头之后,说道:“赵爱卿的说法,倒是与周阁老的观点一致!朕也觉得,若是辽东局势出了变故,朝廷并没有能力同时支撑两场战事,确实是风险太大,所以朕才会是举棋不定。但河套战事的局势变化,也实在是让朕担心不已……”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说道:“若是陛下想要尽快结束河套战事的话,臣这里也有一策……这个办法与建州女真也有一些关系,但还需要陛下您下定决心才行。” 德庆皇帝眉头一扬,表情间顿时是闪过了一丝喜色,追问道:“哦?赵爱卿有何想法?” 赵俊臣缓缓说道:“陛下,蒙古右翼各部落这段时间以来的疯狂攻势,大概是出于三种原因,其一是出于蒙古右翼各部落之间的联盟情谊、同仇敌忾;其二是鄂尔多斯部落向其他部落承诺了大量好处;其三是因为我朝军队当初攻陷了鄂尔多斯部落王帐之后,还同时俘获了好几位蒙古右翼的部落首领,这些蒙古右翼部落失去了首领之后,也必然是要全力报复的;”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不仅是德庆皇帝轻轻点头表示认同,太和殿内的百官们也是纷纷点头赞同。 经过了陕甘战事之后,朝廷中枢的君臣众人已是彻底认同了赵俊臣的见识与能力,再也没有任何人会把赵俊臣视为弄臣了,当赵俊臣表达看法之际,即使是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等人,也会表情专注、认真倾听。 赵俊臣顿了顿后,则是继续说道:“所以,臣的建议,也主要是从三方面着手! 首先,传令河套境内各军,让他们与蒙古右翼军队作战之际,集中力量击杀鄂尔多斯部落部落的军队,以此来削弱鄂尔多斯部落在蒙古右翼内部的话语权与影响力; 其次,朝廷大军这段时间所俘虏的鄂尔多斯族人、所缴获的各项物资,皆是要尽快押运到陕甘境内,让整个河套平原变得无利可图; 最后,则是需要陛下您亲自下旨,表现出宽怀大量的帝王之风,把那几名被俘获的蒙古右翼部落首领全部释放……在放走他们之前,还要告诉他们一项消息,那就是建州女真很快就要出兵攻打他们了!” …… 1020 …… 第九百七十二章.差距与安抚. …… …… 时至今日,鄂尔多斯部落连续失去了族人、领土、首领之后,只剩下了一支万余人规模的军队,实力依然是不容小觑,但已是无根之萍、无源之水,死一个就少一个。 也正是因为这支军队的存在,鄂尔多斯部落名义上依旧还没有灭亡,也还有挽回一切的机会,蒙古右翼的各部落出于同盟协议、同族情谊,也会出兵出力、支持鄂尔多斯部落夺回一切。 然而,当朝廷军队开始集中力量击杀鄂尔多斯部落的军队之后,这支军队的伤亡速度就会远远高于其他部落的军队,他们在蒙古右翼内部的话语权与影响力也就会越来越弱。 最终,当鄂尔多斯部落军队的伤亡数字达到一个临界点之后,蒙古右翼各部落的首领们就会发现,鄂尔多斯部落的灭亡已是不可避免,他们也不需要再在乎这支军队的态度了。 若是鄂尔多斯部落已是注定要走向灭亡,曾经的同盟协约、同族情谊,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与此同时,蒙古右翼各部落积极帮助鄂尔多斯部落夺回河套平原,也必然是得到了好处承诺。 然而,等到朝廷军队把鄂尔多斯部落的族人与财富尽数运到明朝腹地之后,鄂尔多斯部落的军队就算是夺回了河套平原,也失去了支付报酬与答谢的能力,蒙古右翼的各部落支持鄂尔多斯部落的决心也会再次减弱。 再等到朝廷释放了那些被俘虏的蒙古部落首领之后,同时传出了建州女真即将出兵的消息,蒙古右翼各部落也就彻底失去了与朝廷军队继续作战的理由,必然是迅速退兵返回各自部落、防范建州女真的威胁。 到了那个时候,朝廷军队只需要应付实力大损的鄂尔多斯部落残军即可,自然是压力大减,诸般威胁也是迎刃而解,河套战事很快就会结束。 听到赵俊臣的三项建议之后,包括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之内,所有人皆是若有所思的轻轻点头。 太和殿内的君臣众人皆是头脑聪明之辈,很轻易就想通了关键之处。 不得不承认,赵俊臣的前两项建议确实很有道理。 唯有赵俊臣的第三项建议,遭到了一些人的质疑。 也许是因为赵俊臣刚才反驳了沈常茂的提议,沈常茂则是率先提出了质疑。 只见沈常茂的表情极为严肃,沉声问道:“赵阁臣,你的前两项建议皆还算是可行之策,唯有第三项建议,似有不妥之处!你说建州女真很快就要攻打蒙古右翼,可有实证?又是从何处收到了消息?” 赵俊臣直接摇头道:“并无实证,全凭猜测!”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沈常茂的表情愈加冷厉,再次质疑道:“若是毫无实证、全凭猜测,又要如何让蒙古右翼的部落首领们相信这项消息?他们若是心生怀疑,就会进一步的认为朝廷军队的实力不足、迫切想要结束河套战事,所以才会编造谎言诓骗他们,说不定反而会让他们坚定了与朝廷继续作战的决心,到了那个时候,又要该如何是好?” 赵俊臣不由是轻轻摇头,也不知道沈常茂提出这般质疑,究竟是为了报复赵俊臣刚才反驳他提议的事情,还是因为沈常茂本身的见识眼光就只有这么一点。 但不论是哪种可能性,赵俊臣都可以肯定沈常茂的内阁首辅位置必然是坐不长久了。 然后,不等是赵俊臣开口解释,就见到一直都是沉默不语的周尚景出列表态道:“陛下,老臣倒是认为,赵阁臣的三项建议皆是有效可行!尤其是赵阁臣的第三项计策,最是巧妙! 建州女真究竟会不会趁机攻打蒙古右翼,固然是没有实证,一切都只是猜测,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蒙古右翼也无法确定建州女真就一定不会趁机攻打他们!咱们只需要让他们意识到这般威胁也就足够了! 早在黄台吉时期,建州女真就已经吞并了蒙古左翼,若说建州女真没有进一步吞并蒙古右翼的野心,只怕是蒙古右翼自己也不相信!只要让蒙古右翼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他们就一定会畏手畏脚、瞻前顾后,相较于帮助鄂尔多斯部落夺回河套草原,他们必然是更加倾向于撤兵返回各自领土保存元气……这样一来,再配合赵大人的另外两项计策,十有八九可以逼迫蒙古右翼各部落迅速撤兵、放弃河套平原。” 赵俊臣转头向着周尚景点头示意之后,又进一步补充道:“陛下,建州女真究竟会不会趁机出兵,出兵之后又要攻打何处,不仅是蒙古右翼无法确定此事,咱们也同样无法确定此事! 但经过了今年这几场战事之后,蒙古右翼已是元气大损,乃是近百年以来最为虚弱的时期;我朝也同样是渐渐力竭,已是无力再战了!所以,臣认为建州女真这般情况下一定会伺机而动,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当然,建州女真的目标究竟是南侵我朝辽东,还是想要吞并蒙古右翼,目前还不确定!但臣认为,朝廷必须要两方面同时做出准备!一方面是传令辽东、冀州、宣府三大军镇严阵以待、加强防御,打消建州女真的南侵意图,另一方面也要让蒙古右翼尽快意识到建州女真的威胁,提前做出准备,防止是建州女真轻易吞并了蒙古右翼、进一步增强实力!” 赵俊臣的话声刚落,周尚景就再次说道:“陛下明鉴,蒙古人早就衰弱了,并不是朝廷的心腹之患,但建州女真这些年来一直是养精蓄锐,却是实力不可小觑! 老臣认为,辽东、冀州、宣府三大军镇不仅仅是要严阵以待、加强防御,暗中警告建州女真,让他们明白出兵南侵的话就一定讨不到任何好处!与此同时,若是建州女真想要向西出兵吞并蒙古右翼的话,辽东、冀州、宣府三大军镇也要频繁调动,佯攻建州女真的腹地,让建州女真分心分兵,不敢尽出全力,绝不能让他们轻易扩张势力,以防是尾大不掉。” 听到周尚景与赵俊臣二人的陆续表态之后,德庆皇帝却是首先看了沈常茂一眼,目光中隐隐有些失望。 相较于周尚景与赵俊臣的目光长远、思虑周详,沈常茂确实是相差太远了。 德庆皇帝当初让沈常茂代替周尚景担任内阁首辅之位,主要还是为了打压周尚景的权势与影响,但如今看来沈常茂显然是德不配位,再让他留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就必将要影响到朝廷的政局稳定。 诸般想法在德庆皇帝的脑中一闪而过,德庆皇帝表面上依然是不动神色,只是缓缓开口提出了自己的顾虑:“周阁老与赵爱卿的说法确实有理,但……朕必须要释放那些蒙古右翼的部落首领吗?为了收复河套的战事,朝廷才是刚刚释放了蒙古联军的主帅巴根,若是再一次轻易释放了这些蒙古右翼的部落首领,岂不是要让各地异族失去敬畏之心,认为我朝软弱可欺、即使是冒犯天威也不会有严重后果?” 听到德庆皇帝的说法之后,赵俊臣先是一愣,只觉得德庆皇帝的这般顾虑有些经不起推敲。 但很快,赵俊臣就猜出了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意。 德庆皇帝向来是好大喜功的性格,最是喜欢人前显贵,对于德庆皇帝而言,唯有亲眼见到这些异族首领们跪倒在自己脚下俯首称臣、叩头求饶,才能让他心满意足、脸面有光。 史书工笔也一向是喜欢重点描述这种事情,必然是要大书特书,若是德庆皇帝到时候还能脱口说出几句名言,比如“犯我强明者虽远必诛”之类,说不定就会演变成为一个流传千古的传奇故事,德庆皇帝的后世声望也将会大为高涨! 其实,早在赵俊臣当初活捉了蒙古联军的主帅巴根之后,德庆皇帝就已经暗自准备了好几句自认为是大气磅礴、很有圣君风范的话语,急切盼望着赵俊臣尽快把巴根等人押送到京城见他,谁知道赵俊臣与梁辅臣这二人为了收复河套的计划,却是私自放走了巴根,德庆皇帝收到消息之后就一直是很不高兴。 现如今,好不容易又活捉了一批蒙古部落首领,德庆皇帝还以为自己所准备的那些“至理名言”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谁知道赵俊臣又要放走他们,德庆皇帝自然是有些不乐意。 猜到了德庆皇帝的这般心思之后,赵俊臣却是一言不发,完全没有表态说服的意思,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周尚景。 另一边,周尚景也同样猜出了德庆皇帝的心思,当即是说道:“陛下,您若是成功收复了河套地区,可谓是文成武德、功盖当世,又有谁敢生出小觑之心? 陛下乃是圣君明主,‘敬’‘畏’两字皆不可缺,这几场战事下来,朝廷连战连捷,已是让人生畏了,眼下正是需要让世人生敬的时候,放走那些蒙古部落的首领,也能更加体现出陛下的仁君风范! 更何况,蒙古右翼的盟主乞颜、以及鄂尔多斯部落的一众贵族,并不在释放之列,很快就会押到京城向您叩首请饶,自然也有陛下亲自出面立威的机会。” 听到周尚景的这一番话之后,德庆皇帝沉吟了片刻,也认为有理,终于是点头表示同意了。 就这样,在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共同认可之下,朝廷很快就采纳了赵俊臣的三项提议,并且是派了快马信使传令花马池营依照赵俊臣的计策行事。 寻到了稳定河套战局的可行计策之后,德庆皇帝心情也就稍稍放松了一些。 然后,德庆皇帝终于是注意到了赵俊臣神情之间的疲态。 赵俊臣的疲态并不是伪装,他的身体依然是处于急需静养的阶段,他今天返回京城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太和殿内觐见德庆皇帝,殿前奏对之际也是消耗了大量的心力,一直都没有休息机会,自然是精力不济、身心疲惫。 注意到了赵俊臣的疲态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微微一动。 赵俊臣所提出的复套三策,也算是再立一功了。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针对户部的计划乃是阳谋,并不担心赵俊臣会有反抗,但也要顾忌赵俊臣生出警惕之心。 所以,德庆皇帝认为自己还需要趁机进一步安抚赵俊臣。 于是,德庆皇帝的脸上再次涌现出了关切之意,说道:“赵爱卿这些日子以来实在是幸苦了!若非是朝廷中枢如今正值难处,朕一定会让赵爱卿好生休养一段时间,让赵爱卿继续坐镇户部,朕也是迫不得已……” 说话之际,德庆皇帝摇头叹息一声之后,却是扬声传旨道:“传朕旨意,赵俊臣劳苦功高、忠公体国,朕心甚慰!在赵爱卿身体恢复之前,进宫觐见之际可乘轿直入午门!诰封赵俊臣之妻崔倩雪为一品诰命夫人,赏黄金百两、明珠十颗;另外,再从朕的内帑之中,挑选上好的人参、灵芝、黄精各三颗赐予赵爱卿,赵爱卿疗养身体之际,所需诸般药材皆可从朕的内帑之中直接取用!” 说完旨意之后,德庆皇帝的目光再次转向了赵俊臣,态度亲近的说道:“赵爱卿这一次的复套三策,若是可以最终成功的话,可谓是又立一功,但河套战事尚未结束,梁辅臣也尚未送来请功名册,这件事情的封赏就暂且先放一放!朕今日赐予你的封赏,只是为了嘉奖你的忠心与幸苦!但朕相信,等到河套战事结束之后,赵爱卿勋位前面的‘不世’二字很快就会摘掉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封赏之后,太和殿内众位官员纷纷是向着赵俊臣投去了羡慕嫉妒的眼神。 在清朝时期,皇帝赏赐臣子之际,有一种手段叫做“紫禁城骑马”,臣子拥有了这般赏赐之后,就可以在紫禁城的外城范围内乘马而行。 但明朝并没有类似的封赏,德庆皇帝虽然只是特许赵俊臣乘轿进入午门,特权范围也只是短短一截,并且还有养病期间的时限,但也是明朝开国以来的独一份殊荣了。 更何况,德庆皇帝还承诺河套战事结束之后会摘掉赵俊臣勋位前面的“不世”二字,这就意味着赵俊臣很快就要成为世袭罔替的勋贵了。 相较而言,德庆皇帝册封赵俊臣的正妻崔倩雪为一品诰命、以及一些珍贵药材的赏赐,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所以,百官们会产生羡慕嫉妒的情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百官们的目光注视之下,赵俊臣自然是满脸的感激,连忙是行礼谢恩,说了一大堆“忠君死效”之类的漂亮话。 然而,赵俊臣心中对于德庆皇帝的这般封赏却是不以为然,只觉得德庆皇帝的封赏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虚而不实。 见到赵俊臣的满脸感激之后,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转头看了大太监张德一眼。 张德马上就迈前一步,扬声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这是德庆皇帝也有些疲惫,想要退朝回宫了。 见到这一幕,太和殿内的各派官员又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周尚景、沈常茂、王寿等人的身上,等待着他们的表态。 事实上,朝廷各派官员这一天为了“迎接”赵俊臣的凯旋回京,皆是准备了许多东西,大都是弹劾赵俊臣的奏本,想要给赵俊臣来一个下马威。 正所谓做的越多、错的越多,唯有夸夸其谈的批评家永远不会犯错!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固然是办成了许多大事,但也同样是出现了一些疏漏与错误,让人找到了许多把柄。 不论是镇宁卫城的失守,还是天水城的民乱,又或者是接连不断的越权行事,都可以让赵俊臣辨无可辩,惹上一身麻烦。 眼看到赵俊臣身上的荣耀与光环越发耀眼,许多官员心中妒恨之下,已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跳出来弹劾赵俊臣了。 然而,在各派官员的注视之下,周尚景、沈常茂、王寿等人皆是不动神色,没有任何表示。 赵俊臣返回京城之后,第一时间就表达了告病请辞的态度,这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再加上赵俊臣的“复套三策”乃是再立一功,德庆皇帝也是刚刚表示了嘉奖,这个时候显然不是弹劾赵俊臣的最佳时机。 见到各派权臣们的这般态度,许多官员皆是面现失望之态,最终也就没有出现百官群起弹劾赵俊臣的情况。 另一边,眼见到众位官员无本再奏,德庆皇帝也很快就宣布下朝了。 德庆皇帝宣布下朝之后,太和殿内的百官们纷纷是赶到了赵俊臣面前、表达恭贺之意,所有人都是一副真心实意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他们刚才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跳出来弹劾赵俊臣。 赵俊臣一边应付着百官们的虚伪客套,一边观察着自己身边的众位官员。 然后,赵俊臣发现,除了工部尚书陈东祥、吏部侍郎刘长安等寥寥三五人之外,有资格位列朝班的“赵党”官员,却是有大半人都不见了。 像是詹善常、霍正源、童桓等人,这段时间或是丢了官职,或是被勒令闭门思过,已是失去了上朝议政的资格。 显然,赵俊臣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赵党”的损失惨重还要更高于赵俊臣的预计。 虽然是早有预料,但见到这一幕之后,赵俊臣依然是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认为自己必须要尽快做出回应了。 一直走到午门之外,赵俊臣好不容易应付完了各派官员的恭贺。 眼看到周围再无旁人,陈东祥、刘长安等人就迫不及待的纷纷向赵俊臣诉苦,表示“赵党”官员们这段时间有多么的幸苦与困难,受到了多少的打压与欺辱,皆是希望赵俊臣尽快出手扭转乾坤、恢复“赵党”的声势。 听到众位朋党的诉苦之后,赵俊臣的态度依然是一贯的从容淡定,似乎这一切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只是轻声吩咐道:“各位放心吧,这段时间你们表现低调一些,你们所期望的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说完,赵俊臣就乘上了自己的坐轿,命令轿夫赶去了户部衙门。 却说,就在赵俊臣赶去户部衙门的同时,德庆皇帝已是离开了太和殿。 大太监张德就连忙问道:“陛下,您是要去御书房处理政务?还是要返回后宫歇息一下?” 德庆皇帝沉吟了片刻,缓缓道:“去惠妃那里吧。” 听到张德提及“后宫”二字之后,德庆皇帝却是突然想到了惠妃赵颖儿。 这是赵俊臣送到宫中的赵家女子。 德庆皇帝并不喜欢赵颖儿处处相争的性子,但看在赵俊臣的面子上,他每隔几天就会前往赵颖儿的住处入寝,时不时还会赏赐给她诸般珍宝,表面上却是一副恩宠有加的样子。 德庆皇帝认为,在户部衙门重回正轨之前,他还需要不断安抚赵俊臣,让赵俊臣丧失警惕之心,为自己尽心办事。 刚才的诸般封赏,只是德庆皇帝的安抚手段之一。 但若是想要让赵俊臣彻底安心的话,就要从赵颖儿这里下手了。 …… 恩,六千字大章节。 顺便说一下,很快就要限免了,所以虫子这几天也会多更新一些字数,若是条件允许的话,还会双更万字爆发一下。 在自己的码字节奏不被打乱的前提下,虫子会尽力而为的。 …… 第九百七十三章.赵俊臣病倒了(一). …… …… 这一天,赵府也收到了赵俊臣返回京城的消息。 赵俊臣前往陕甘办事,一去就是三个月时间,又经历了多场战事,赵府诸女既是日夜思念、也是担惊受怕。 收到了赵俊臣返回京城的消息之后,赵府诸女心中松了一口气之余,也皆是欢喜无限。 方茹一直是兴奋莫名、忙里忙外,准备着迎接赵俊臣回府的诸般事宜,赵府的仆从与丫鬟们在她的指挥下皆是忙得团团转; 张玉儿表面上看似冷静,但她从早晨起床就开始了化妆打扮,一直到了午时还在不断尝试着衣裙与首饰的搭配,想要用自己最完美的容颜迎接赵俊臣的回归; 至于赵府的正室夫人崔倩雪,则是在楚嘉怡的协助下亲自下厨做饭,同样是忙了整整一个上午,准备了一大桌子的美味菜肴,皆是赵俊臣平日里喜欢吃的食物。 一直等到午时三刻之际,三女收到消息,得知今天的朝议终于是结束了,就陆续到了赵府正厅、等待着赵俊臣的回府,所有人皆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但最终,三女并没有等到赵俊臣的回府,反而是等来了德庆皇帝诰封崔倩雪成为一品诰命夫人的圣旨。 为了迎接这道圣旨,赵府又是一阵忙乱,好不容易送走了传旨的天使之后,方茹与张玉儿的表情有些复杂,崔倩雪与楚嘉怡却是愈加高兴了。 毕竟,德庆皇帝的封赏只是给予了崔倩雪一人,这代表着朝廷的认同,再加上崔倩雪渐渐恢复了与崔家的关系,她在赵府的明面地位已是稳如泰山。 在这个时代,正室与侧室的地位就是这般天差地远,哪怕是张玉儿再是如何美艳聪慧,哪怕是方茹再是如何受到赵俊臣的信任,德庆皇帝赏赐赵俊臣的时候也根本不可能考虑到她们两个。 但很快的,赵府诸女就再次收到消息,称是赵俊臣下朝之后就直接赶去户部衙门坐镇了,不仅是今天中午不会返回赵府吃饭,又因为户部的烂摊子必须要尽快处理、任务极为繁重的缘故,赵俊臣今天晚上也未必会返回赵府休息,说不定就要在户部衙门过夜了。 收到这般消息之后,不仅是方茹与张玉儿二女愈发失望,即使是崔倩雪也高兴不起来了——相较于朝廷封赏的一品诰命夫人,崔倩雪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尽快见到赵俊臣回府。 赵府正堂之内,崔倩雪看着自己面前摆了整整一桌子的精美菜肴,却是没有任何动筷子的心思。 这桌子菜肴乃是崔倩雪忙碌了整整一上午时间,专门为赵俊臣所准备的,若是没有赵俊臣的同桌进餐,这些菜肴再是如何美味,也让人没了胃口。 见到崔倩雪白皙娇美的面庞上满是失落模样,楚嘉怡轻声问道:“夫人,这桌饭菜要不要收起来?等到老爷回府之后热一热再吃?” 崔倩雪勉强笑着摇头道:“不必了,饭菜已经做好了,两位姐姐就在桌前等着吃饭,哪里还有收起来的道理?更何况,老爷是何等的身份,又岂能吃旧菜旧饭?深秋时节,食物易腐,这些饭菜也不能留太久……没关系,等到老爷回府的时候,我再做也就是了。” 说完,崔倩雪拿起了筷子,向方茹与张玉儿二女说道:“两位姐姐,咱们用餐吧!老爷不在,咱们也不能饿着,两位姐姐尝尝我的手艺。” 方茹冷着脸拿起了筷子,却是柳眉一扬、杏眼圆睁,表情间满是泼辣,忍不住抱怨道:“陛下当真是不近人情!章神医刚才回府的时候已经说了,老爷的身体情况很不好,最是经不起劳累,谁曾想陛下他根本就不给老爷任何休息机会,老爷不过是刚刚返回京城,就又给老爷添了重担,让老爷马不停蹄的赶去户部收拾烂摊子! 哈!户部的烂摊子是怎么搞出来的,陛下他自己不清楚吗?若不是他急于打压老爷的势力,在户部衙门里大肆清洗老爷的亲信,户部衙门又岂会有今日的乱象?就这样他也好意思让老爷出面去帮他收拾残局! 不过是赏赐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金银珠宝、人参灵芝,还有一个一品诰命夫人的诰封,就想要安抚老爷一边吃着哑巴亏一边给他卖命,当真是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此时,赵府正堂之内,除了赵俊臣的三位妻妾之外,就是这三女的心腹婢女,所以方茹说话之际也是毫无顾忌。 听到方茹提及“一品诰命夫人”的时候,崔倩雪的表情有些尴尬。 刚才得到了朝廷诰封的时候,崔倩雪还是颇为感激德庆皇帝的,但如今想到自己的相公还要拖着病体为朝廷操心效力,也同样是觉得德庆皇帝不近人情,忍不住点头表示认同。 见到崔倩雪竟是主动点头认同了方茹这一番话,她身后的楚嘉怡不由是有些无奈——崔倩雪的娇憨性子依然没有本质变化,所以她丝毫没有察觉到方茹这一番话里的含沙射影、隐隐针对。 另一边,张玉儿的美艳动人的面庞上满是思索之色。 仔细考虑了朝廷的目前环境、以及赵俊臣的性格为人之后,张玉儿的表情微微一动,明眸转向了崔倩雪,却是轻笑道:“其实,这桌子菜肴乃是夫人的心血,就算是暂且留着也无妨……若是玉儿所料不差的话,老爷应该很快就要回府了。” 崔倩雪微微一愣,不解的问道:“老爷很快就要回府了?但老爷他刚刚才是派人通报,说他不仅是今天中午不会回府用餐,就算是今天晚上也未必会回府休息,说不定就要留在户部衙门过夜,听老爷的意思,也许要留在户部衙门很长时间……” 与此同时,方茹则是若有所思,隐隐想到了什么。 张玉儿却是一副巧笑倩兮的模样,缓缓解释道:“夫人你刚才也听到方茹姐姐的说法了,户部的乱象完全是因为陛下针对老爷,但咱们的老爷又岂是吃亏不还手的性子?别忘了,老爷他在花马池营的时候,就已经‘病倒’过一次了,如今就算再是‘病倒’一次,也不是一件意外的事情!一旦是等到老爷‘病倒’之后,户部局势就会继续混乱下去,战场后勤、秋税入库、年俸发放这些朝廷大事就会全部耽搁……到了那个时候,陛下就必须要求着老爷了!” 解释之际,张玉儿的美眸不住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似乎是极为期待下一步的局势进展。 一旦是赵俊臣突然“病倒”……张玉儿的性格向来不安分,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乱,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庙堂大乱、德庆皇帝焦头烂额的情况了。 崔倩雪听到“病倒”二字之后,顿时是表情大变,但她也不是愚笨之辈,很快就明白了张玉儿所说的“病倒”只是赵俊臣的特意伪装,不由是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方茹看了张玉儿一眼,不得不再次承认张玉儿的见识眼光要在自己之上。 然后,方茹表情严肃的说道:“说起来,老爷当初为了坑害太子朱和堉,就曾装病过一次,陛下当时也是亲自赶到咱们府里查探情况,这一次只怕也不会意外……既然如此,咱们就要提前准备一下了!” 正当赵府三女相互商议之际,赵俊臣则是乘轿向着户部衙门赶去。 眼下已是深秋时分,可谓是风寒入骨,赵俊臣的身体情况也确实不佳,哪怕是轿子里的环境封闭、可以遮挡风寒,赵俊臣也依然是感到身体发冷,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狐皮大氅。 然后,赵俊臣开始思考今天朝议前后的诸般事情,整理着心中思绪。 “也确实是身体扛不住了,必须要好生休息一段时间,否则不等陛下他出手对付,我就要累垮病倒了……说起来,陛下他明知道我的身体情况不好,依然是让我操劳办事,也未必是没有这般心思……一旦是我累垮病倒之后,就再也无力反抗,不仅是彻底消除了朱家江山的未来隐患,‘赵党’也是树倒猢狲散,不会有任何人为我说话,到时候他只要随便编织一些罪名,就可以查抄我的家产、充实他的内帑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的表情间却是没有任何的失望与痛心之色。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德庆皇帝的敌意乃是早有预料的事情。 更何况,如今也不仅是德庆皇帝正在暗算赵俊臣,赵俊臣也在暗算德庆皇帝,大家都是心怀不轨,双方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信任关系,赵俊臣自然是不会痛心于德庆皇帝的狠毒算计。 然后,赵俊臣又想到了七皇子朱和坚、以及阁老周尚景。 除了德庆皇帝之外,这两人也是赵俊臣绝不可忽视的对手。 “今天乃是朱和坚正式走向台前的大好机会,但他却是突然离开了太和殿,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必然是他身体扛不住了!只可惜,这一次没有暴露他的真实身体情况,此人的坚毅狠绝当真是出乎意料……我这次故意坑害于他,以他的性格必然要报复回来,必须要暗暗小心一些。” “还有,今天散朝之后,周尚景向我表示恭贺的时候,曾是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户部办公之际一定要注意身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我的下一步计划!不过,就算是他猜到了我的计划,我也不会忌惮于他,因为我已是猜出了他的最终计划了……周尚景固然是老谋深算、手段老辣,但他终究是老了,必须要考虑身后事,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在此之前,周尚景一直是赵俊臣心中最为忌惮的人物,因为赵俊臣从来都无法猜透周尚景的真实目的。 但就在前些日子,赵俊臣收到了消息,得知了周尚景全力支持自己入阁辅政的事情之后,再考虑到周尚景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设法与德庆皇帝化解矛盾的情况,以及他去年为了保护孙子周素海不惜铤而走险的事情,赵俊臣也终于是确认了周尚景的最终计划! 总而言之,周尚景就是想要培养赵俊臣成为德庆皇帝的心腹大患、头号敌人,转移德庆皇帝的注意力,然后再趁机与德庆皇帝化敌为友罢了!而他的最终目标,则是为了保住周家的长久富贵! 时至今日,周尚景的计划已是成功大半了。 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也是有些后知后觉。 但赵俊臣猜到了周尚景的目标与计划之后,心中忌惮固然是丝毫不减,但已是不再惧怕周尚景针对自己了。 这是因为,根据周尚景的计划,他目前还不会使出全力对付赵俊臣,甚至还会进一步的纵容赵俊臣扩大权势。 更何况,赵俊臣明白了周尚景的最终计划之后,同时也就明白了周尚景的弱点,今后也就有了反制的手段。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等到我的实力进一步壮大之后,周尚景为了与德庆皇帝化解矛盾,就必然会协助德庆皇帝、成为我的敌人!这件事情必须要尽早防范才行!一旦是周尚景与德庆皇帝联手起来,就算是我完成了自己的所有布局,也未必能有五成胜算……这般情况之下,最好是使用‘釜底抽薪’之计……”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际,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坐轿停了下来。 然后,赵俊臣就听到了轿子外面赵大力的禀报。 “赵大人,户部衙门已经到了。” 赵俊臣迈步走出轿子之后,抬眼向着户部衙门看去。 此时,户部衙门的大小官员已是提前收到了消息,纷纷赶到了户部衙门之外,态度隆重的迎接赵俊臣的出现。 即使是出身于“周党”的户部左侍郎马森、以及出身于“帝党”、新任户部右侍郎洪正朔二人,下朝之后也是提前赶到了这里,等待赵俊臣的出现。 户部衙门依旧是赵俊臣所熟悉的样子,但眼前的这些户部官员,却是让赵俊臣有些陌生。 赵俊臣所熟悉的那些心腹官员,已是有大半人都不见了,换成了许多生面孔,这些生面孔显然都是德庆皇帝最近安插进入户部的“帝党”成员。 与此同时,赵俊臣升入内阁之后,户部尚书的位置也尚未定下人选,目前正处于空缺状态。 见到赵俊臣走出轿子之后,在马森与洪正朔二人的带领之下,众位户部官员连忙是向赵俊臣行礼问安,齐声说道:“下官等人恭迎赵阁臣!” 赵俊臣再次紧了紧身上的狐皮大氅,迈步走到了众位户部官员的面前,笑道:“众位不必多礼,我如今虽然已是入阁辅政了,但也是户部出身,对于这里最是熟悉不过,大家都是自己人,还是进去说话吧。” 说完,赵俊臣就率先向着户部衙门正堂走去,马森、洪正朔等人也连忙是跟随在后。 众人抵达了户部衙门正堂之后,赵俊臣依然是坐在熟悉的主位之上,环目间打量着自己眼前的众位户部官员。 马森也算是赵俊臣的熟人了,他当初担任户部侍郎的位置,完全是因为德庆皇帝想要挑起赵俊臣与周尚景之间的冲突,所以就往双方的势力范围内掺沙子、插钉子,“周党”的马森成为了户部侍郎,“赵党”的刘长安则是成为了吏部侍郎。 这段时间以来,“赵党”的众位核心官员皆是麻烦不断,即使是左兰山也是岌岌可危,唯有刘长安依旧是稳稳坐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之上,没有任何丢官免职的迹象,这显然是因为德庆皇帝想要引发赵俊臣与周尚景之间相互冲突的想法依旧没有改变。 也正是因为这般缘故,马森在户部之中一直都被暗中排挤着,从来都是无权无势,也没有任何影响力,赵俊臣稍稍看了他一眼之后,就不再过多留意,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洪正朔的身上。 洪正朔大约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他的身材瘦长,相貌与气质颇有儒雅之风,只是一双眼睛又小又短,就像是老鼠的黄豆眼,却也让他身上多了几分精明之气。 他原本乃是温观良的门人,担任着都转运盐使同知的肥差,当温观良被赵俊臣扳倒之后,他却是及时走了兵部尚书王寿的门路,摇身一变成为了“帝党”边缘人物。 即使是在庙堂百官之中,洪正朔的精明算计也是极为出名的,颇是善于周转之道,德庆皇帝这次让他担任户部侍郎的位置,显然也是寄予厚望。 随着德庆皇帝不断安插“帝党”成员进入户部任职,洪正朔已是成为了户部衙门之中权势最大之人。 此时,洪正朔显然也注意到了赵俊臣对他的注目,却是一副垂头低目、恭敬有加的模样,只是率先拱手道:“按照陛下之旨意,赵阁臣坐镇期间,户部的一切大小事宜、上下官员,一切皆是以赵阁臣为主!如今户部的所有官员皆是在此,还请赵阁臣训示。” 赵俊臣轻轻点头,缓缓说道:“众位同僚之中,有些人是追随本阁多年的老人了,还有一些人则是最近加入户部的新面孔,但本阁如今已是离开了户部,对你们也将是一视同仁!若是办事尽心,自当有赏,若是做事敷衍,自是有罚! 如今,户部正值每年任务最为繁重之际,各地衙门的秋税入库、百官与宗室的年俸发放、以及今年国库收支的统计总报,这些事情皆是关系重大,都需要尽快做好!与此同时,河套战事的后勤补给,更是重中之重,也是当务之急!” 说完,赵俊臣的目光转向了洪正朔,问道:“洪侍郎,河套战事的后勤补给目前准备的如何了?本阁才刚刚从花马池营返回京城,却是很清楚陕甘三边的粮草只够一个月的用度了!再考虑到各路军队如今正在纷纷赶去河套地区支援,陕甘境内的粮草消耗还会进一步加快,所以户部衙门必须要在半个月内准备好所有粮草!与此同时,前线将士们的军功赏银也要加快准备,绝不能耽搁太久!”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洪正朔则是苦着脸说道:“启禀赵阁臣,前线战事的后勤粮草,目前只是筹备了三成左右,还有七成的缺口!至于前线将士的军功赏银,倒是已经全部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运到前线发给将士们……只是,送出去这批赏银之后,国库也就彻底没银子了。” 听到洪正朔的回答之后,赵俊臣完全没有任何意外。 户部的目前情况,赵俊臣心中最是清楚不过了,存银倒是还有一些,但存粮却是早就见底了,若不是眼下正值秋税入库时期,各地的秋粮很快就会进入国库,这般情况必然会让朝野大乱,朝中君臣们也将是寝食难安。 当初,为了支援陕甘三边的战事,赵俊臣还特意拿出了百官与宗室们的俸粮应急,由此就可以看出国库存粮的窘迫。 如今,洪正朔还能拿出前线所需的三成粮草,就表示他这段时间已是竭尽全力了。 然而,赵俊臣虽然是明白户部的苦衷,但他目前已是离开了户部,洪正朔也不是自己的朋党门人,自然是不会有任何体谅之意。 于是,赵俊臣顿时是表情一黑,训斥道:“进度太慢了!前线将士们可以迟些日子领到军功赏银,但他们还可以迟些日子吃饭不成?后勤粮草竟是还有七成缺口,这般消息一旦是传扬出去,就必然会严重影响到前线将士的士气,一旦是河套战事因此而出现了意外,户部岂能担得起责任?” 洪正朔连忙是诉苦道:“还望赵阁臣明鉴,户部实在是没有存粮了啊!各地的秋税目前尚未送到京城,户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听说京杭运河最近还被堵住了,秋粮入库的速度也就更慢了……下官这段时间为了筹备到这三成粮草,就已经是使劲浑身解数了。” 赵俊臣则是完全不听解释,道:“军国大事,本阁只看结果!就算是本阁体谅你的苦衷,难道战场上的敌人还要体谅你的苦衷不成?若是将士们吃不饱肚子,你的这些解释难道就能喂饱他们不成?出现了这么大的粮草缺口,一切都只能说明户部失职无能!也唯有无能之辈,才会为自己的失职找借口!” 洪正朔垂头道:“赵阁臣训斥的是!但国库目前确实是没有存粮了,下官也确实是束手无策,但下官知道赵阁臣您必然是有办法的,户部这些年来在赵阁臣的治理下从未生过乱子,赵阁臣的手段眼光也远非下官可比……所以,户部下一步究竟应该怎么办,还请赵阁臣示下!” 洪正朔确实是一个精明之辈,虽然是被赵俊臣训得灰头土脸,但他既没有顶嘴反驳,也没有再次解释,马上就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但也把皮球再次踢回到了赵俊臣的脚下! …… 恩,依然是六千字的大章节。 明天中午的时候,本书就要限免了,希望自己的状态不错,可以多写一些,也让大家免费多看一些字数,算是趁机回报大家这些年的不离不弃。 …… 第九百七十四章.赵俊臣病倒了(二). …… …… 洪正朔进入户部衙门的时间尚短,正是树立威信之际,赵俊臣的这番训斥就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在户部众位官员面前颜面扫地。 但此时,见到洪正朔果断认怂,却又把皮球踢了回来,赵俊臣不由是心中暗赞此人精明,能屈能伸、也能分清轻重主次。 洪正朔很清楚,颜面终究只是小事,今后总有机会挽回,但只要是解决了眼下的户部困境,他身为户部衙门的目前主事之人,就会立下大功,说不定还能觊觎一下户部尚书的位置。 而户部想要渡过眼前困境,就必须要赵俊臣拿出主意,所以他完全不在乎赵俊臣的训斥,只要赵俊臣能够拿出办法就好。 赵俊臣当然是有办法帮助户部渡过目前困境,但洪正朔乃是“帝党”之人,赵俊臣自然是不希望他占到便宜。 于是,赵俊臣深深打量了洪正朔一眼之后,缓缓说道:“办法嘛……倒是有一些!但究竟能不能成,就要看洪侍郎的决心与手段了!” 洪正朔连忙躬身行礼道:“还请赵阁臣赐教!户部若能渡过眼前的困境,户部衙门全体官员都将会感激赵阁臣的恩情!” 赵俊臣轻笑摇头,然后说道:“依本阁的看法,户部若是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凑足粮草,就必须要从三方面下手!首先,向陛下请旨,今年陕甘境内的秋税不必进入国库,陕甘各地官府收完秋粮之后,直接交给花马池营,以解燃眉之急; 其次,户部派人与礼部衙门磋商一下,扩大国子监明年在直隶、山西、陕甘等地的捐监名额,同时还要通告于各地百姓,国子监明年的捐监名额,朝廷将是只接受粮食的捐赠,直隶、山西、陕甘等地的捐粮也同样是直接交给花马池营; 最后,朝廷国库之中其实还有一部分粮食的,乃是宗室、勋贵、百官们今后三个月的俸米……早在四个月前,朝廷为了支援陕甘战事,就曾是把前三个月的俸米尽数换成了俸银发放给了宗室、勋贵、以及百官,现如今朝廷的存粮再次出现了困难,本阁认为户部完全可以仿照旧例,再次把后续三个月的俸米全部换成俸银嘛! 哦,对了,你刚才说国库如今也没银子了,但这也没关系,国库虽然没银子了,但陛下私帑里还有不少银子,完全可以从陛下那里借来一些,等到秋税入库之后再还给陛下也就是了! 这样一来,可谓是三管齐下,完全可以补足前线战事的后勤粮草缺口!再等到今年的秋税入库之后,户部的眼前困境也就算是渡过去了!” 说完,赵俊臣笑吟吟的看着洪正朔的表情,等待着洪正朔的决定。 正如赵俊臣所料,洪正朔听完了赵俊臣的办法之后,顿时就是面色一变。 赵俊臣所提出的这三项提议,看似是完美解决了河套战事后勤粮草的缺口。 但实际上,这三项提议一旦是拿出来,就一定会引起朝野哗然、官民争议,提议之人不仅是要得罪多方势力,即使是暂时解决了眼前困境,事后也很容易担责任、背黑锅。 赵俊臣的第一项提议,看似是问题不大,陕甘境内经历了连年天灾之后,许多地方皆是得到了朝廷的恩典、减免了税赋,所征秋粮原本就不多,绕过国库把这批秋粮直接交给花马池营,除了不合规矩之外,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然而,规矩之所以是规矩,就是因为它可以有效避免各方面的争议与扯皮! 一旦是陕甘境内的秋粮绕过国库直接交给花马池营,就意味着户部再也无法监控陕甘各地官府的钱粮现状,各地官员也就有了暗动手脚的机会!这般情况究竟是多么严重、又会引发怎样的后果,明眼人皆是看的明白! 到了最后,一旦是陕甘财政出了问题,当初提出这项建议的户部官员,也就要跟着倒霉! 至于赵俊臣的第二项提议,问题就更大了! 国子监每年都会招收一批监生,监生拥有直接参加乡试的资格,大致分为四类,分别是举监、贡监、荫监、例监。 其中,“例监”又被称为“捐监”,乃是民间富绅向朝廷捐献钱粮之后,朝廷特许其子弟进入国子监的学生;相较于前三类捐生,这类监生一直被视为异途,向来是饱受非议! 在读书人看来,自己寒窗苦读数十年,皆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但依然还要经过层层选拔、多次竞争,才有机会进入国子监就读,但凭什么那些有钱人只是捐赠了一批钱粮之后,就可以随意安排子弟进入国子监?自然是大为不服气! 这些年来,每当是朝廷扩充了捐监名额,都会引来士林学子的一阵哗然,提出这项建议的朝廷官员,无一例外都会被天下读书人骂的狗血淋头! 赵俊臣的第三项提议,后果就更加严重了! 目前不仅是国库之中有银而无粮,民间也是相同情况,所以各地粮价皆是飞涨,若是把百官、勋贵、以及宗室们的俸米换成了俸银,就意味着他们的财富缩水、必须要花费更多的银子才能买到相同份量的粮食! 所以,这项提议一旦是拿出来,就相当于同时损害了百官、勋贵、以及宗室的利益,提出这项建议的人也必将是引来各方势力的报复与反弹! 早在四个月前,在赵俊臣的撺掇之下,梁辅臣就曾是提出过这项建议,当时就引来了一阵哗然,即使是梁辅臣身为内阁阁老、又有德庆皇帝的全力庇护,也是招惹了一身腥臊,好不容易才平息了风波。 即使是梁辅臣这般位高权重、资历背景的朝廷重臣,提出这项建议之后也是灰头土脸,若是那些身份地位远不如梁辅臣的官员提出这项建议的话,下场结局将是如何,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听到了赵俊臣的提议之后,洪正朔突然发现,赵俊臣这是给他挖了一个又深又大的陷阱,正等着他主动跳进去! 此时,见到洪正朔的面色变幻不定、迟迟不敢回答之后,赵俊臣笑着问道:“怎么?洪侍郎难道是认为本阁的提议有不妥之处?” 询问之际,赵俊臣的表情态度,颇是轻松从容,就好似户部想要实现这些提议乃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赵俊臣已经卸任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他这次前来户部衙门也只是为了“坐镇指导”,最终做出决定的人只能是户部官员,承担一切责任的人也同样是户部官员,赵俊臣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俊臣的态度颇是轻松,但洪正朔却是压力山大、汗如雨下! 一旦是洪正朔按照赵俊臣的建议办事,就意味着他要同时得罪全天下的读书人、官员、勋贵、以及宗室,事后还有可能会成为替罪羔羊,到时候就别说是觊觎户部尚书的位置了,说不定就连身家性命也是难保! 于是,听到赵俊臣的追问之后,洪正朔却是完全不敢表明态度,只是说道:“赵阁臣的这些提议,自然是颇有成效,但兹事体大,下官不过是区区一个户部侍郎,却是完全不敢做主!要不……这些事情还是由赵阁臣到了明天早朝上亲自向陛下提出来?” 洪正朔依然是想要把皮球踢回给赵俊臣。 然而,想要无中生有的变出粮草,就必须要侵占他人的利益好处,完全是得罪人的事情,赵俊臣自然是敬谢不敏。 早在四个月之前,赵俊臣还是户部尚书的事情,就把这些得罪人的事情全部推给了梁辅臣,如今赵俊臣已经不再是户部尚书了,自然是可以更加正大光明的推避责任了。 这个时候,赵俊臣就是要逼迫洪正朔亲自做出这些决定,让他承担所有后果,然后滚出户部衙门! 见到洪正朔的迟疑态度之后,赵俊臣顿时是面色一黑,表情也再次严厉了起来,训斥道:“本阁已是入阁辅政,这种事情又岂能是由本阁出面?难道洪侍郎是想让内阁干涉六部吗?这可是朝廷之大忌! 就在今天的早朝之上,陛下还曾是反复叮嘱本阁,让本阁不能过度关注户部之事,要让你们户部官员独当一面,本阁这次前来户部衙门,也只是为了坐镇指点,洪侍郎你是知道这些情况的!难道你想要让本阁抗旨不成? 如今,本阁坐镇也坐镇了、指点也指点了,已是完成了陛下的交代!你们究竟要如何做,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若是户部的乱象迟迟不能扭转、前线战事的后勤粮草迟迟不能筹备完毕,最后承担责任之人也绝对不是本阁!关于这一点,洪侍郎你一定要考虑清楚了!” 洪正朔不由是有些慌乱,连忙是再次推诿道:“但下官只是区区一个户部侍郎,这些事情太过重大,下官完全不敢做主啊……” 不等洪正朔说完,赵俊臣已是不耐烦的挥手打断,道:“眼下,户部尚书迟迟没有任命,户部侍郎自然是可以全权代表户部行事!洪侍郎的这一番话,却是有些推诿之意了!难道你是不希望户部渡过眼前难关不成?”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洪正朔突然是眼睛一亮,转头看向了一直是低调不语的马森。 马森乃是户部左侍郎,洪正朔则是户部右侍郎,洪正朔在户部的势力影响更强,平日里也不大把马森看在眼里,但马森明面上的身份终究还要在洪正朔之上。 所以,洪正朔就想要让马森出面表态、承担后果。 然而,马森毕竟是周尚景的门下老人了,也绝对是一个聪慧精明之辈。 此时,见到洪正朔的反应之后,马森也顿时就猜到了洪正朔的如意算盘,自然是敬谢不敏。 不等洪正朔表态,马森就已是抢先开口道:“说起来,前些日子陛下任命洪侍郎来到户部任职之际,就曾是明确表示过,在朝廷确定户部尚书的人选之前,户部的一切事宜皆是以洪侍郎为主! 所以,洪侍郎如今固然只是户部侍郎之职,但也相当于户部尚书之实了!户部衙门究竟要不要依照赵阁臣的建议行事,一切就由洪侍郎决定就好,鄙人自当是以洪侍郎马首是瞻!” 洪正朔连忙是摇头摆手道:“不不不!虽说是有陛下的旨意,但户部的左侍郎毕竟还是马大人,按照朝廷的规矩,一旦是尚书无法履政,六部衙门就要以左侍郎为首,这种情况下自然还是马大人带头表态为好!” 马森也同样是连连摇头摆手,说道:“这只是约定俗成的规定,并不是一定就要如此!既然是陛下已经下达了明确旨意,户部衙门自然是要依照陛下的旨意行事!这些事情还是交由洪侍郎出面比较好!” 洪正朔与马森皆是清楚,朝廷国库确实是没粮食了,又因为运河的泥沙拥堵,南方各地的秋粮也是迟迟无法进入国库,眼下正是户部衙门最为窘迫的时候。 然而,河套战事的后勤粮草必须要尽快解决,当所有人皆是束手无策的时候,既然是赵俊臣拿出了明确方法,朝廷到了最后十有八九还是会按照赵俊臣的这些方法来办。 然而,赵俊臣的这些提议,固然是可以帮助河套战事与户部衙门解决眼前难题,但负责出面提议之人,却一定是吃力不讨好、结局不堪。 既然是赵俊臣已经明确表态不愿意出面,以他的身份地位,任谁也不敢相逼,所以洪正朔与马森二人就想要把责任推给对方,想要让对方主动出面、向朝廷提出赵俊臣的提议。 赵俊臣的提议,可谓是烫手山芋,两人皆是不敢接手,就在赵俊臣面前相互争辩扯皮了起来。 洪正朔与马森二人皆是精明聪慧、能言善辩之辈,皆是拿出了一大堆的理由让对方承担责任背黑锅,却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然而,眼看着这两人的推诿责任、毫无担当,他们在户部的威望与形象,也是荡然无存了。 就这样,洪正朔与马森二人足足争辩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却依然是没有任何结果,但主位上的赵俊臣见到这一幕之后,表情却是越来越黑了,似乎已是气愤到了极致! 眼看到两人还要继续争辩下去,赵俊臣突然一拍桌案,怒声道:“够了!” 随着赵俊臣的突然发怒,所有户部官员皆是身体一颤、面现敬畏,洪正朔与马森二人更是连忙垂首听训。 赵俊臣伸手指着他们二人,手臂竟是有些颤抖,显然是心情过于激荡震怒,高声训斥道:“洪侍郎!马侍郎!你们二人当真是让本阁失望至极!朝廷目前正值困境,你们不想着尽心效力、奋勇当先,反而是一心只顾着推诿责任、保全自身,你们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吗?你们对得起朝廷的俸禄吗?你们对得起百姓的期许吗? 户部衙门一向是负责朝廷的财政收支,看似是油水十足,但不论是向各地百姓征税、还是各方各面的支用分配,全都是容易得罪人的差事!若是你们没有丝毫担当,又岂能留在户部任职?户部是办实事的地方,不是你们捞油水、混资历的地方!若是你们心中全无军国大计,一心只想着趋利避害,我看你们二人就别在户部干下去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好似有些喘不过气,但他的表情却是愈加激动,满是痛心疾首之色,不断是大力拍打着自己面前的桌案,嘶声高喊道:“三个月啊!本阁不过是离开户部三个月啊!曾经乃是朝廷各大衙门之表率的户部,竟是沦落成了这般模样!本阁多年的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才让户部衙门运转有素,竟是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只懂得扯皮推诿的地方!本阁多年的心血就这样付诸于流水了……付诸流水啊!” 然后,赵俊臣眼看到许多户部官员面现羞愧之态,看向洪正朔与马森二人的眼神也是充满了鄙夷,就知道自己做戏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于是,赵俊臣的身体突然一抽,然后就这样昏倒在了全体户部官员面前! 见到赵俊臣突然间昏倒之后,所有户部官员皆是表情大变,户部衙门的正堂也是乱成了一团。 “赵阁臣!赵阁臣昏倒了!” “快!快去宫中请御医过来!” “完了!赵阁臣昏倒了,千万不能出事啊!” 在户部众位官员的纷纷惊呼之际,洪正朔与马森二人皆是面色惨白。 这件事情的经过,尤其是赵俊臣刚才那一番痛心疾首的话语,一旦是传扬出去,他们二人的朝野名声也就要彻底完蛋了,他们二人的仕途也将是彻底走向尽头! 赵俊臣的昏迷自然是伪装出来的。 他早就料到洪正朔与马森二人不敢承担责任,必将是相互推诿,这般情况正是赵俊臣发挥演技、引发舆论的大好时机! 德庆皇帝想要让赵俊臣帮助户部渡过眼前难关,然后就可以卸磨杀驴了,赵俊臣自然是不会让德庆皇帝如愿! 不过,河套战事的后勤粮草终究是不能耽搁,所以赵俊臣出于顾全大局的考虑,依然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赵俊臣相信,朝廷别无选择之下,最终还是会采纳自己的提议。 到了那个时候,河套战事就可以顺利进行下去,赵俊臣的心血投入与后续计划也就不会半途而废。 但户部衙门的烂摊子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是解决了河套战事的后勤粮草之事,也依然还有秋税入库、收支总报、百官俸禄、运河疏通等等事情需要处理! 再等到河套战事结束之后,朝廷针对河套地区的移边、驻军、开荒等等事情,又将是一大堆的麻烦。 这些事情,并不似河套战事的后勤粮草一般紧迫,赵俊臣自然是刻意的遗留了下来,这样就会让户部衙门的乱象持续下去,一直等到德庆皇帝做出妥协,把户部衙门交还给赵俊臣! 到了最后,朝廷的财政大权、粮草周转,依然会被赵俊臣紧紧抓在手中! 赵俊臣乃是刚刚立下大功的内阁辅臣,正值风头最盛之际,他突然间昏倒在户部衙门的事情,自然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遮掩下去。 很快的,这件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各方势力皆是收到了消息。 与此同时,赵俊臣的昏迷原因、他对于洪正朔与马森二人的评价、以及赵俊臣那一番痛心疾首的呼喊,也很快就是人尽皆知了。 却说,七皇子朱和坚匆匆离开了太和殿之后,就昏倒在了自己的坐轿之中。 他的随身太监贾伦却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他发现朱和坚的昏迷之后,就知道这件事情绝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就会让朱和坚继承储位的计划功败垂成。 于是,贾伦只是命令轿夫迅速抬着轿子返回了七皇子府,然后又屏退了所有人,亲自背着朱和坚回到了寝室休息。 因为朱和坚自幼多病的缘故,一直跟在朱和坚身边的贾伦也懂些医术,初步诊断了朱和坚的情况之后,就知道朱和坚只是严重透支了身体,情况并不是特别严重。 于是,贾伦用力掐着朱和坚的人中,让他重新恢复了清醒。 等到朱和坚恢复了清醒之后,却依然是浑身乏力、头脑昏沉,贾伦又拿出了提前备好的药丸喂给了朱和坚。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之后,朱和坚终于是恢复了一些力气,也终于是头脑清晰了一些。 见到这一幕之后,贾伦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但表情间依然是无比冷静,只是一边给朱和坚喂水润喉,一边劝告道:“殿下,你的身体看似是恢复如常了,但依然是经不起任何疲惫,一旦是操劳过度就会有病来如山倒的危险……你这些日子以来急于表现自己的身体康复,一直是透支着体力,却是有些过犹不及了!若不是因为你这段时间的反复透支身体,今天也不会被赵俊臣抓住机会狠狠暗算了一次,险些露出了破绽。” 听到贾伦提及赵俊臣的名字之后,朱和坚的表情间满是阴毒,咬牙寒声说道:“赵俊臣他绝对是故意的!章德承是他的人,他一定从章德承那里得知了我的身体情况!所以才是趁着今天这次机会想要暗算于我!此人的手段,当真是阴毒无比!” 说完,朱和坚转头向贾伦问道:“咱们安插在赵府的探子,如今可还留着?” 贾伦摇头道:“自从上次给张玉儿下毒之后,咱们安插在赵府的探子就突然间消失不见了,至今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段时间以来,赵府的警惕性很强,各方势力安插在赵府的探子全都消失不见了。” 朱和坚断然道:“不论是用何种手段,一定要再向赵府安插一些眼线与内应,赵俊臣的威胁太大了!我必须要及时掌握他的一举一动!到了关键时候,我更还要让他尝尝金刚石粉末的滋味!” 说到后面,朱和坚已是咬牙切齿。 贾伦点了点头,道:“我会尽快安排!” 朱和坚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又说道:“你说得对,我这段时间确实是急于表现自己,有些过犹不及了……我的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今后必须要注意休息,像是今天这般突然昏死的事情,绝不能再次发生了!但是,赵俊臣今日害我昏死之仇,必将是……” 然而,朱和坚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寝室外有人禀报道:“贾总管,刚刚收到消息,赵俊臣在户部昏死过去了……” …… 恩,七千字! …… 第九百七十五章.赵俊臣病倒了(三). …… …… 不谈七皇子朱和坚与太监贾伦二人收到消息之后的措手不及、面面相觑。 却说,几乎就在七皇子朱和坚收到消息的同时,赵俊臣在户部衙门昏倒的事情也同样是传到了周尚景的耳中。 收到消息的时候,周尚景正在周府的后花园里,坐在摇椅上晒太阳,他的双眼微闭、花白眉毛耷拉着,呼吸轻缓,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周尚景的年纪大了,自从德庆皇帝的南巡结束之后,就愈发是精力不济,每天办完公事返回府里之后都是身心疲乏,也就养成了每天晌午之后晒着太阳小憩一个时辰的习惯。 周府管事周全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周尚景的摇椅旁边,弯腰轻声说道:“老爷,顺天府尹张德顺刚刚派人送来消息,称是赵俊臣在户部衙门里昏倒了。” 说完,周全就保持着这般姿势,静静等待着周尚景的回应。 顺天府尹的位置固然是一个火山口,每天都有一大堆麻烦事,最是容易吃力不讨好、两头受气,但也最是消息灵通,一直都是周尚景最重要的消息渠道之一。 当初周尚景把顺天府尹的位置让给了“赵党”的霍正源,也只是权宜之计,霍正源丢掉了顺天府尹的位置之后,这个位置很快就再次回到了“周党”的手里。 现如今,也正是新任的顺天府尹张德顺率先向周尚景通报了赵俊臣在户部衙门昏倒的消息。 在周全的耐心等待下,周尚景似乎是已经睡着了,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才缓缓睁开了老眼。 缓缓睁开双眼之后,周尚景的表情间依然带着一丝疲态,伸手揉了揉脑门之后,叹息道:“老了、当真是老了……半睡半醒的,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感叹了一句之后,周尚景转头向着周全看去,一双老眼已经恢复了清醒与睿智,缓缓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详细说说。” 周全马上就把赵俊臣的昏迷经过向着周尚景详细讲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周尚景完全没有任何意外之态,似乎是早有预料,只是似笑非笑的说道:“倒是一场好戏,只可惜没有亲眼见到……从前清流们总是利用舆论攻讦赵俊臣,如今赵俊臣竟然也懂得利用舆论反逼陛下了,真是一个聪明人……若是老夫与他年龄相近、同时进入官场的话,只怕不会是他的对手!” 周全犹豫了一下之后,则是问道:“老爷,因为赵俊臣突然昏迷的缘故,户部那边已是愈发乱成一团了,马森与洪正朔也是威望尽失,尤其是马森他追随老爷多年,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官誉彻底毁掉,咱们应该怎么办?” 周尚景轻轻摇头,悠悠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什么也不办!就这样看戏好了!赵俊臣还算是懂得分寸,至少在昏迷之前提出了可行之策,解决了河套战事的粮草后勤,别的事情也就不急了,也不需要老夫亲自出手收拾残局……户部衙门一旦是乱了,朝堂就要跟着乱了,到时候……就要看咱们这位内阁首辅沈常茂的手段了。” 听到周尚景的这般说法,周全的表情间闪过了一丝讥讽。 他的讥讽之意,自然是针对沈常茂的。 周尚景的手底下人才济济,周全只是周府里的一名管事,但也是一个聪慧机敏之辈,所以他马上就听懂了周尚景的言下之意——朝局混乱之后,若是沈常茂迟迟不能稳定局势、扭转乾坤,那他就再也坐不住内阁首辅的位置了,这个位置很快就会再次回到周尚景的手里。 对于沈常茂趁机抢走了周尚景的内阁首辅之位的事情,周尚景的门人们皆是心中不服气,因为他们认为沈常茂压根就不配与周尚景相提并论,如今眼见到沈常茂即将要倒霉、周尚景也很快就要重新成为百官之首,周全自然是心中兴奋。 另一边,周尚景顿了顿后,又说道:“至于马森嘛……确实是可惜了,赵俊臣这次主要是为了针对洪正朔,马森只是被牵累了!等到这件事情过去之后,我会想办法把他外派到地方上任职,让他躲一躲风头,这阵风头过去之后,再让他重新回到庙堂中枢,顺便还能提一提他的官阶…… 他趁着这次机会离开户部也是一件好事情,赵俊臣把户部视若禁脔,他留在户部根本没有发挥的机会……放心吧,马森既然是追随老夫多年,老夫自然是不会让他吃亏的。” 说到后面,周尚景的语气已是暗藏着一丝警告。 察觉到周尚景语气里的警告之意后,周全顿时是身体一颤,连忙垂首道:“是小人僭越了,还请老爷责罚!” 原来,马森与周全二人乃是连襟关系,所以周全才会忍不住为马森说话。 周尚景轻轻摇头,并没有回应周全的请罚——周全的态度也是人之常情,周尚景认为自己只需要点到为止就行了——只是转移了话题,问道:“京杭运河那边可有消息?” 周全连忙答道:“泥沙封堵之下,五百石以上的大船皆是无法通行,各地衙门正在全力疏通着,听消息说大概还需要半个月时间才能恢复顺畅。” 周尚景的花白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朝廷的每年财政银两,有三成以上是用于水利,但运河依然是每年都要拥堵,当真是让人为难!但这一次的运河拥堵,倒也正是时候……你派人去通知运河沿岸的各地官府,让他们再向户部要银子,就说是户部前段时间拨给他们的修河银子已经用完了,若是户部拿不出银子,那么京杭运河就要等到一个月之后才能恢复通行。” 周尚景的这般做法,却是一箭三雕之计。 户部衙门眼下已是乱成一团,完全没有能力查证京杭运河沿岸的各地官府是否已经用完了修河银子,周尚景正好是趁机为自己与门下官员们聚敛一批钱财。 与此同时,户部目前也同样没银子了,若是运河沿岸的各地官府纷纷伸手要银子,户部的乱象也就会愈加严重,逼得德庆皇帝不得不对赵俊臣做出让步,到时候周尚景的最终计划也会再次向前推进一步。 最后,朝廷与户部的乱象,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运河的拥堵,一旦是疏通运河的时间延长到了一个月,朝廷的乱象也就会进一步延长,这就给了周尚景从容布置的机会,夺回内阁首辅之位的机会也会增大许多。 听到周尚景的吩咐之后,周全连忙点头答应,然后就要转身离开、按照周尚景的吩咐办事。 然而,周全刚刚转身没走几步,就听到周尚景再次说道:“对了,再派人去告诉王佑伦一声,让他尽快行动起来,尽早取得七皇子朱和坚的信任……七皇子眼看着就要成为新任储君了,老夫必须要尽快摸清他的真实底细!” 说话之际,周尚景的表情间闪过了一丝凝重。 王佑伦乃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表面上也是太子太师王保仁的铁杆心腹。 但实际上,王佑伦早就暗中投靠周尚景了,一直都是周尚景对付王保仁的后手之一。 王保仁这一次赴京担任太子太师之位,就是为了辅佐太子储君,而七皇子朱和坚则是即将要成为新任储君,他们的利益关系一致,两人的势力也很快就会合并到一处。 所以,王佑伦很轻易就可以靠近七皇子朱和坚、取得七皇子朱和坚的信任。 自从赵俊臣向周尚景暗示了前任太子太师何明死于七皇子朱和坚之手的事情之后,周尚景就一直想要摸透七皇子朱和坚的底细,如今眼看着朱和坚就要走到台前,周尚景认为自己的计划也必须要加快了。 如若七皇子朱和坚当真是一个心机深沉、手段狠毒之辈,对于周家的未来命运也是一个隐患,周尚景就必须要早做准备。 等到周全再次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之后,周尚景就重新躺在摇椅之上闭目养神,神态也恢复了从容与平静。 闭目养神之余,周尚景喃喃自语道:“太过于贪心,不愿意取舍,一向是陛下他的最大弱点,若不是这样的话,赵俊臣今天也不会寻到反击的机会……就看赵俊臣什么时候能把陛下逼得主动舍弃一些东西了,到了那个时候,老夫的最终计划也就算是成功了!” 周尚景与德庆皇帝乃是数十年的老对手了,他对于德庆皇帝的心性也是最为了解。 就像是周尚景的看法一般,德庆皇帝的最大弱点就是过于贪心了。 他即想要贪图享乐,又想要紧抓权柄;他既想要后世名声,又想要眼前好处;他既想要丰功伟绩、又不愿意放弃私帑里的银子…… 舍得、舍得,这个词汇本身就包含着一个朴素道理,那就是有“舍”才有“得”!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两全之事? 德庆皇帝并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只是在德庆皇帝看来,他是天下之尊、富有四海,理应是拥有一切,所以就不愿意舍弃任何好处! “所谓‘有舍才有得’,那是你们臣民才需要考虑的事情,朕是皇帝!朕全都要!”——这大概就是德庆皇帝的心中想法了。 所以,德庆皇帝这般做法的后果,往往就是顾此失彼、两头失算。 今天也是这样,德庆皇帝过于贪心了,他既想要从赵俊臣手里收回户部权柄,又想要赵俊臣帮着户部渡过难关,所以才会让赵俊臣寻到了制造舆论、装病要挟的机会。 周尚景如今就是在等,等着赵俊臣的威胁越来越大,让德庆皇帝渐渐明白了“取舍”二字的必要性,然后德庆皇帝就会舍弃周尚景这个旧敌、与周尚景联手对付赵俊臣这个未来大患! “快了……快了!” 摇椅晃动之间,周尚景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他的呼吸再次变得轻缓,似乎是渐渐睡着了。 就在赵俊臣进入户部衙门的时候,德庆皇帝也同时间来到了惠妃赵颖儿的宫殿。 然后,德庆皇帝惊讶的发现,淑妃李佳敏也在这里。 不过,这也不是一件让人太过意外的事情,自从赵颖儿入宫之后,淑妃李佳敏很快就与她相处愉快、亲如姐妹了,经常是相互走动。 淑妃李佳敏乃是目前后宫之中最被德庆皇帝宠爱的妃子,而赵颖儿因为赵俊臣的缘故,德庆皇帝也同样是恩宠有加,所以李佳敏与赵颖儿二人交好之后,相互帮助扶持之下,已是成为了后宫之中最受瞩目的势力,她们的风头甚至还压过了朱和堉与朱和坚的生母萧贵妃。 此时,见到德庆皇帝出现之后,赵颖儿却是表情得意的看了李佳敏一眼,显然是向她炫耀德庆皇帝来到了自己这里。 淑妃李佳敏则是保持着温婉笑靥,似乎是完全没有在意赵颖儿的炫耀。 两女向着德庆皇帝行礼问安之后,德庆皇帝也是一副随和亲切的模样,亲手扶起两女之后,就与两女一同坐下。 接着,赵颖儿的贴身宫女张招娣,则是捧着茶水与点心送到了德庆皇帝的手边。 当张招娣把茶水点心摆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德庆皇帝突然发现张招娣衣袖内的手臂上,竟是出现了一些青紫痕迹。 见到这些青紫伤痕之后,德庆皇帝的眉头顿时轻皱了一下。 却是德庆皇帝突然间联想到了一些事情——他上次来到赵颖儿的宫殿之后,曾是尝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美味桃酥,得知了这些桃酥乃是张招娣亲手所做之后,德庆皇帝就夸奖了张招娣几句。 然后,德庆皇帝今天再来到赵颖儿这里,就发现了张招娣身上的青紫伤痕,这两者之间只怕是有些联系。 事实上,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张招娣的性格温婉善良、不争不抢,虽然是从来都不化妆,但依然是难掩姿色,相较于那些总是以妆容示人的宫中妃嫔,张招娣这般毫无修饰、仿若出水芙蓉的秀气容貌,反而是让德庆皇帝耳目一新。 尤其是张招娣的性子单纯,因为德庆皇帝的帝王身份,她看向德庆皇帝的目光总是充满了崇拜之意,这般崇拜眼神直接挠到了德庆皇帝的痒处,让德庆皇帝对她充满了好感。 所以,每次德庆皇帝来到赵颖儿这里的时候,总是会多加留意张招娣几眼,也会忍不住夸奖几句。 然后,德庆皇帝就发现,每当是他多看了张招娣几眼、又或者是夸奖了张招娣几句之后,下次再见到张招娣的时候,就会在她身上发现一些伤痕。 这显然是赵颖儿善妒虐待的缘故! 赵颖儿的这般表现,让德庆皇帝心中极为不喜,但赵颖儿乃是德庆皇帝安抚赵俊臣的手段之一,所以德庆皇帝轻易也不会向她发脾气,只是装作毫不知情。 但上一次,德庆皇帝尝到了张招娣亲手所做的桃酥之后,还是忍不住夸奖了张招娣几句,然后今天就再次发现了张招娣身上的伤痕。 这让德庆皇帝有些生气,隐隐还一丝愧疚,只觉得自己无意间伤害了张招娣。 愧疚这种情绪,一般而言是从来都不会出现在德庆皇帝心里面的,但他对于张招娣颇有好感,又经常让张招娣无辜受到伤害,这般情绪终于是出现了那么一丝,这般感觉愈加是让德庆皇帝感到新奇。 不过,德庆皇帝终究是记得自己来到赵颖儿这里的目的,虽然是心中愈加不喜赵颖儿的心性,但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宠爱有加的模样。 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德庆皇帝挥手就让张招娣离开了,然后就向赵颖儿笑道:“今天上午,你的堂兄赵俊臣返回京城了,向朕提出了复套三策,可谓是再立一功!朕的心中甚喜,当即就赏了他许多东西,还诰封他的正室崔倩雪为一品诰命夫人,让他在百官面前好生涨了涨脸。” 听到德庆皇帝这般夸奖赵俊臣,赵颖儿当即是心中大喜。 她的性格不佳,但也不是笨人,很清楚她能受到德庆皇帝的宠爱,完全是因为赵俊臣的缘故,赵俊臣在前朝的地位越高、她在后宫的地位也就越稳,双方已是荣损与共的关系。 于是,赵颖儿当即是说道:“陛下英明!臣妾的这位堂兄能为陛下分忧,陛下就会高兴,臣妾心中也就高兴了!” 顿了顿后,赵颖儿眼睛一转,又问道:“臣妾听说,朝廷的复套大计,全是我堂兄提出来的,若是朝廷最终收复了河套,陛下又要如何封赏我的那位堂兄?倒也不是臣妾贪心讨赏,只是臣妾若是没有这位堂兄,如今也没有进宫伺候陛下的机会,这算是堂兄他的恩情,臣妾一直想要找机会报答,若是陛下您能够重赏于他,臣妾不仅是报答了堂兄的恩情,今后在娘家那边也是脸上有光。” 赵颖儿的小心思,德庆皇帝又如何看不明白? 但德庆皇帝依旧是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哈哈笑道:“放心吧,若是朝廷收复了河套,赵俊臣可谓是居功至伟,朕已经向他许诺了,到时候就会摘掉他勋位前面的‘不世’二字,你们赵家很快就要变成世袭罔替的勋贵了!”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又说道:“其实,朕原本是打算直接给他封侯的,但考虑到赵俊臣的年纪尚轻,还可以为朝廷效力许多年,今后还有许多立功机会,若是朕现在就给他封侯,很快就赏无可赏、封无可封了……不过,赵俊臣只要是为朝廷忠心效力,封侯封公都是迟早的事情,你们赵家也很快就会成为举世瞩目的勋贵豪族了!” 赵颖儿又是大喜,连忙向德庆皇帝谢恩。 德庆皇帝再次扶起了赵颖儿,却是摇头叹道:“不过,赵爱卿今天觐见朕的时候,朕看他身体情况不是很好,应该是前些日子操劳过度了,让朕心中颇是关切……说起来,你进宫已是四个月有余了,这几天可以寻机会前往赵府探亲,也代朕慰问一下赵俊臣的病情。” 实际上,德庆皇帝让赵颖儿前往赵府探亲,慰问赵俊臣的病情是假,主要还是为了通过赵颖儿来转达他刚才的那一番表态,让赵俊臣安心为他办事。 赵颖儿完全没有察觉到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意,只是再一次的行礼谢恩。 与赵颖儿说了几句之后,德庆皇帝的目光就转向了张佳敏,问道:“淑妃今天怎么来惠妃这里了?” 张佳敏浅笑道:“臣妾与颖儿妹妹关系亲近,相互走动也是寻常的事情,陛下又何必意外?不过,臣妾今天与颖儿妹妹见面的原因,却是有些难以启齿。” 德庆皇帝好奇道:“哦?是何原因?竟是让你难以启齿了?” 张佳敏面带羞态,说到:“颖儿妹妹自从进宫之后,就送给了臣妾好些贵重礼物,但臣妾的家境不似颖儿妹妹一般富裕,却一直是拿不出合适的回礼送给她……前两天,颖儿妹妹来到臣妾的宫中,偶然间见到了臣妾的一颗海珠发簪,颇是喜爱,按理说臣妾就应该当场送给颖儿妹妹,但臣妾一时有些舍不得,就假装没有想到这件事。” 德庆皇帝就是喜欢张佳敏的这般真实性情,又是哈哈一笑,说道:“惠妃的堂兄可是赵俊臣,说是朝廷的财神也不为过,她也是一个大方性子,你今天送给她一根发簪,说不定过几天就能收到更好的,这样一来却是你亏了。” 张佳敏笑着看了赵颖儿一眼,说道:“臣妾这两天反复想着这件事,愈发觉得自己太过自私,实在是亏欠了颖儿妹妹,而且那根海珠发簪虽好,但臣妾却是从来都不戴它,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送给颖儿妹妹,所以今天就连忙给她送来了!” 另一边,赵颖儿见到张佳敏坦诚自己自私,又见到德庆皇帝夸她大方,愈发是欢喜无限,连忙转头让德庆皇帝看她头上的新发簪,问道:“陛下,这就是佳敏姐姐送给我的发簪,你看好看吗?” 德庆皇帝随意夸奖了几句,目光却是转向了张佳敏的头上发饰。 张佳敏送给赵颖儿的这根发簪,乃是通体翠玉,上面还镶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上品明珠,绝对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但赵颖儿却说自己从来都不戴它,这让德庆皇帝心中不由有些好奇,想要看看张佳敏平日里所用发簪是不是更好。 然后,德庆皇帝就发现,张佳敏头上的发簪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金镶玉。 若是在民间,这种发簪倒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东西,但在宫中却是下等货色了。 但德庆皇帝见到了这根发簪之后,却是表情间满是欣慰,眼神间也闪过了一丝怀念。 当初德庆皇帝与张佳敏在民间相遇之后,德庆皇帝也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带着张佳敏微服私访、游走于市井之间,而张佳敏的头上发簪就是德庆皇帝当初随意买来送给张佳敏的,德庆皇帝却没想到张佳敏对于这根发簪这般重视,竟是一直都戴着,若不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德庆皇帝还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 于是,就在赵颖儿炫耀自己的新发簪之际,德庆皇帝与张佳敏却是相互对望、眉目传情。 等到德庆皇帝再次转移了目光之后,张佳敏的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得计。 实际上,张佳敏收到了赵俊臣返回京城的消息之后,就知道德庆皇帝今天一定会前往赵颖儿的宫中就寝,所以她才会特意赶到赵颖儿这里,就是想要趁机让德庆皇帝注意到自己对于这根发簪的重视,进而回想起他们两人当初在民间相遇的事情。 张佳敏很清楚,德庆皇帝对她的宠爱,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两人当初在民间相遇的事情,当时张佳敏假装不知道德庆皇帝的身份,这让德庆皇帝很有新鲜感,所以才会对张佳敏恩宠有加。 但新鲜感总会过去,今日的恩宠也很快就会不见,所以张佳敏总是利用各种机会,让德庆皇帝回想起当初的事情,以此来保持德庆皇帝的新鲜感与恩宠。 就这样,德庆皇帝与张佳敏、赵颖儿二女相互闲谈着,三人皆是认为自己实现了目的,气氛之间满是轻松和睦。 赵颖儿的性格不好,但她确实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张佳敏的容貌也是毫不逊色,看着二女言笑晏晏的样子,也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享受,这让德庆皇帝不由是心中一动。 然后,德庆皇帝就开始认真考虑着,今天晚上要不要把张佳敏也同样留在赵颖儿这里过夜。 德庆皇帝的年纪也不小了,许多时候难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某些念头想要实现的话,就必须要下定决心才行。 但这就在这个时候,大太监张德匆匆进入房间,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刚才户部衙门的人急匆匆的赶来宫中,带走了好几位御医前往户部衙门……说是赵俊臣突然在户部衙门里昏过去了!” “什么?赵俊臣昏倒了?” 德庆皇帝顿时是霍然起身,那些旖旎念头也瞬间被他抛在了脑后。 …… 还是七千字大章节。 另,提前说一下,限免之后的订阅成绩很重要,编辑特意叮嘱要多更新……但这本书确实难写,每天写七八千字就已经是虫子的能力极限了,这几天为了让大家多看一些免费字数,也是写多少就发多少,依然没有存稿。 但起点既然给了推荐,虫子就必须拿出一点成绩出来,若是订阅数据依然是半死不活的话,起点估计也就不再关注这本书了。 所以,明后两天时间,虫子依然是尽力更新,但每天的大章节将会拆成两三个小章节发布,大家见谅。 …… 第九百七十六章.把他们全部赶出去!. …… …… 即使是德庆皇帝,收到了赵俊臣昏迷的消息之后,也是心中一乱,良久才恢复了冷静。 目前的朝廷局势之下,赵俊臣的突然病倒究竟意味着什么,德庆皇帝最是清楚不过了。 德庆皇帝原本以为赵俊臣至少还能坚持几天时间的。 而且,这件事情还很有可能会打击德庆皇帝的帝王声誉,让德庆皇帝落下一个冷漠无情、压迫臣子的恶名。 最重要的是,赵俊臣的昏倒时机实在是太过微妙,让德庆皇帝忍不住有些心中怀疑。 所以,德庆皇帝好不容易恢复冷静之后,不过是沉吟了片刻,就已是做出了决定,当即是传旨道:“传朕旨意,摆驾前往户部衙门!朕要亲自探望赵爱卿!” 然后,德庆皇帝看了一眼正是满脸慌乱的惠妃赵颖儿。 赵颖儿很清楚自己的宫中地位完全是因为赵俊臣的存在,一旦是赵俊臣出了意外,她的宫中地位也会一落千丈,听到了赵俊臣突然昏倒的消息之后,赵颖儿只觉得天塌地陷一般,顿时就没了主意。 德庆皇帝的表情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最终还是说道:“赵俊臣是你的堂兄,他这一次突然间昏倒在户部衙门,只怕是你在宫中也是坐立不安,就随朕一同去吧!” 说完,德庆皇帝就率先向着外面走去。 赵颖儿赶不上谢恩,只是连忙跟在德庆皇帝的身后。 与此同时,一旁张招娣的表情间也是担心不已,毕竟赵俊臣也是他的远亲,待她也算是亲厚,眼见到德庆皇帝与赵颖儿纷纷离开之后,张招娣犹豫了一下之后,却是一咬银牙也跟在了后面。 当德庆皇帝与赵颖儿皆是离开了之后,被众人所遗忘的张佳敏却是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样子,反倒是看着赵颖儿的背影,脸上闪过了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 以赵俊臣的今日地位,他的突然间昏倒顿时是掀起了一场庙堂地震。 不仅是七皇子朱和坚、阁老周尚景、德庆皇帝等人皆是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内阁首辅沈常茂、太子朱和堉等人也同样是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收到消息之后,众人的反应各有不同,有些人想要浑水摸鱼、有些人则是不动声色的看戏、有些人想要趁火打劫、还有些人则是急匆匆的赶去了户部衙门打探消息。 而就在各方势力各有算计的同时,户部衙门的混乱也正在持续着。 赵俊臣昏倒之后,户部官员们或是大声惊呼、或是手足无措、或是急着找医生,但他们把赵俊臣的身体扶好之后,就没有任何人再敢触碰赵俊臣一下,就更别说是当场采取措施急救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个时候任谁也不知道赵俊臣究竟是什么情况,众位户部官员皆是不精医术,如果有人鲁莽出手急救的话,赵俊臣若是最终无事还好,但赵俊臣一旦是有个好歹的话,谁又能担得起责任? 反之,就这样维持现状的话,哪怕是赵俊臣的情况因为急救不及时而出现恶化,也是所有人共同承担责任,最终也就是法不责众、不了了之了。 所以,赵俊臣就这样瘫倒在户部大堂之内假装昏迷,闭着眼睛听着众位官员的乱成一团,但他的身体一丈范围之内,却是没有任何人敢靠近,所有官员就这样任由赵俊臣持续“昏迷”着,每个人都是急着想办法,但在御医赶来这里之前,却没有任何人敢于出手实践。 赵俊臣却是没想到众位官员的胆子竟是这般怯弱,只觉得这般局面略有些尴尬,身体一直保持不动之下也有些发麻。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赵俊臣的长随赵大力收到消息之后及时赶到了户部大堂。 赵大力的演戏经验与表演天分皆是有些欠缺,不似许庆彦一般逼真生动、惟妙惟肖,更还能瞬间入戏,堪称是天生的戏骨,所以赵俊臣并没有提前向他告知自己要假装昏迷的事情,只是任由赵大力本色发挥。 赵俊臣的这般做法显然是正确的。 赵大力匆匆奔入大堂之后,见到赵俊臣昏倒在大堂之上,顿时是心中又惊又怕,再看到众位官员皆是只顾着商议对策,却没有一人照顾赵俊臣,顿时又是勃然大怒。 赵大力原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因为赵俊臣当初搭救了他的家人的缘故,对于赵俊臣也最是忠心耿耿。 见到这般情况之后,赵大力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只是一介白身,也完全没有顾忌大堂内众人皆是朝廷官员,当即是伸手指着众位官员的鼻子大声骂道:“你们这群混蛋!气昏了赵大人不说,赵大人昏倒在这里,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赵大人一旦是有个好歹,我赵大力跟你们没完!” 赵大力原本就是身材高大、形象威武,更是上过战场杀过人,当他勃然大怒之后,当场就把户部众官员皆是吓得心惊胆战,所有人都是唯唯诺诺。 “这位小兄弟,并非是我等袖手旁观啊,实在是我们根本不通医术、就怕帮倒忙啊!” “还请这位小兄弟放心,我们已经派人赶去宫中请御医了!” “赵大人突然病倒,我也是心急如焚、只是束手无策啊!” 赵大力却是根本没有理会众官员的解释,只是蛮横的用力推开他们,快步走到赵俊臣的面前。 然后,赵大力探了探赵俊臣的呼吸,发现了赵俊臣只是昏迷之后,心中顿时是松了一口气。 他也是一个胆大之辈,当即是伸出手指在赵俊臣的人中穴上面用力一掐! 怎么说呢,毛家栋当初见到赵大力之后,就特别喜欢赵大力的武勇与果敢。 按照毛家栋的说法,赵大力乃是“天生神力”,一身力气大的惊人,如今他急着搭救赵俊臣的“昏迷”,也压根没有留力的意思。 下一瞬间,就见到赵俊臣的身体再次出现了一阵抽搐,然后就眼含热泪的“清醒”了过来。 “太好了!赵阁臣醒过来了!”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赵阁老无事就好!” “赵阁臣醒了!赵阁臣醒了!” “快去取水来!” 刚才赵俊臣“昏迷”之际,所有人皆是对赵俊臣避之不及,就好似后世司机们极力躲着碰瓷一般,但如今见到赵俊臣“清醒”之后,所有人却是纷纷涌到了赵俊臣的周围,争先恐后的表达关切之意。 在众位户部官员的争相慰问之下,赵俊臣却是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了赵大力一眼。 赵俊臣上次装昏的时候,就被神医章德承好生整治了一番,可真是痛不欲生,没想到这次装昏也是同样的下场! 赵大力虽然不像章德承一般同时间用大针扎入了赵俊臣身上的多处痛穴,但他的手劲太过惊人,又丝毫不懂得留力,当他用手指掐住赵俊臣的人中穴的时候,赵俊臣险些是当场疼昏过去,到时候就要假昏变真昏了! “今后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装昏了!”——赵俊臣暗暗下定了决心。 赵大力却是完全不知道赵俊臣的想法,只是面带无限欢喜之色,一个铁打的汉子这个时候竟是语带哭音,显然是真心关切着赵俊臣的身体情况,大声道:“赵大人你醒来了!太好了!刚才见到你昏迷的样子,我差点吓死了!” 见到赵大力的这般模样,赵俊臣也无法埋怨他什么,只好是继续演戏,装出一副清醒之初的昏沉无力的模样。 然后,有户部官员匆匆为赵俊臣送来了一杯清水。 在众位户部官员的围观之下,赵俊臣轻轻饮了一口水之后,刚是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就突然听到有人再次呼喊道:“宫中御医来了!宫中御医来了!所有人都让开,快让御医们为赵阁臣诊断身体!” 然后,就见到一群宫中御医匆匆赶到了户部大堂,为首之人正是今天朝议上曾为赵俊臣诊断过身体的温采宁! 此时,温采宁的表情间满是焦切之色。 温采宁很清楚赵俊臣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操劳了,但因为德庆皇帝的态度,他最终还是说了一些违心之言,表示赵俊臣还可以维持身体情况。 但温采宁离开了太和殿之后,就越发是心中后悔,担心赵俊臣一旦是出现意外的话,自己就要承担主要责任。 所以,温采宁原本已是心中打定了主意,他将会每日前往户部衙门、观察赵俊臣的情况,以防万一。 然而,温采宁却是万万没想到,还不等自己做好准备,赵俊臣这么快就再次昏迷过去了! 收到赵俊臣突然昏迷的消息之后就,温采宁顿时是心神大乱,仿佛看到一顶诺大的黑锅从天而降、狠狠砸到了自己的头上,连忙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户部衙门。 与此同时,见到宫中御医出现之后,赵俊臣顿时是眉头微皱。 他装昏的事情,能够瞒过赵大力与户部众位官员,但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温采宁这样一位医术高明的御医。 幸好,赵俊臣早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却说,当温采宁等御医匆匆赶到赵俊臣的面前,准备为赵俊臣再次诊断身体的时候,就见到赵俊臣突然间面色一沉,挥手驱开了他们。 然后,赵俊臣看向温采宁的眼神满是怨怒,用一种虚弱且又冰冷的声音说道:“把这些庸医全部给我赶出去!本阁不要他们诊治!本阁如今只相信章神医!” …… 今天要“爆更”! 好吧,还是这么多字数,但“爆更”这两个字感觉很有气势。 这是第一更! 凌晨之前会有三更,凌晨之后还有一更。 …… 第九百七十七章.擦身而过. …… …… “把这些庸医全部给我赶出去!本阁不要他们诊治!本阁如今只相信章神医!”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态度,温采宁顿时是面色一白。 温采宁只是一个医生,并不懂得太多勾心斗角的手段,再加上他也知道赵俊臣的身体情况确实不好,却是完全没有猜到赵俊臣的这次昏迷只是伪装。 甚至于,见到赵俊臣死活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诊断之后,温采宁的心中还有些理解赵俊臣的心情——温采宁早朝上还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赵俊臣的身体可以坚持一段时间,但话声刚落赵俊臣转头就昏过去了——推己及人之下,温采宁认为赵俊臣的这般态度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虽然是理解赵俊臣的心情,但赵俊臣的这般态度却是让温采宁愈加惊慌了。 若是赵俊臣还愿意让温采宁为自己诊断身体,那么温采宁还有机会减轻责任,但若是赵俊臣一直抗拒他的诊断,他的“误诊朝廷重臣”罪名就无论如何也摘不掉了! 身为一名御医,这般罪名究竟意味着什么,温采宁最是清楚不过了! 一旦是这般罪名落实,哪怕是德庆皇帝看在温采宁只是背黑锅的份上暗中庇护,温采宁也必然是要名声扫地、被赶出御医院的。 于是,温采宁连忙说道:“赵阁老,今天早朝上确实是我诊断有误,才造成了您这次的昏迷,但如今终究是要以身体为重,无论如何也让我再次为您诊断一次!这次绝对不会出错了……” 一旁,马森也是连忙劝道:“赵阁臣千万不要动怒,保重身体要紧!” 洪正朔也是说道:“是啊,温御医终究是御医院的魁首,即使是偶有失误,但他的医术还是令人信服的,赵大人您还是让温御医诊断一下吧!” 眼见到赵俊臣不愿意接受诊断,洪正朔与马森二人也是有些慌乱,毕竟赵俊臣表面上就是被他们二人给气昏的,若是赵俊臣耽误了病情,他们二人的罪责也会加重。 然而,赵俊臣压根不会听温采宁的解释,也不会听洪正朔、马森等人的劝解。 赵俊臣乃是极度利己之辈,在赵俊臣的眼中,相较于自己的诸般计划,温采宁的名声与前途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至于洪正朔与马森二人会不会被朝廷追究责任,赵俊臣更不在乎! 更何况,温采宁若是因为这件事情被赶出了御医院,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章德承的医学院正值草创阶段,目前还缺一位副院长,以温采宁的医术与性格也合适这个位置,正好是让温采宁脱离宫廷,用自己的医术造福于世人,而不是只为权贵们服务。 温采宁就算是真要给赵俊臣诊断,那也必须要等到半个时辰之后,到时候温采宁也就无法确定赵俊臣的伪装昏迷了。 所以,不等他们再说什么,赵俊臣就已是挥手打断。 只见赵俊臣的声音有些虚弱,但他的情绪却是异常激动,抬手指着温采宁说道:“当初章德承神医为我诊断身体之后,就千叮咛万嘱咐,说本阁的身体已是极限,绝不能再有操劳! 本阁今天朝议上原本已经要告病请辞了,但你偏生要说本阁的身体还能坚持!这才多久?本阁刚才不过是情绪稍稍激动了一些,就再次昏迷了过去,这就是你说的还能坚持?再坚持下去,本阁非要被你害死不成!就这样,你还想要继续误诊本阁?” 温采宁的表情有些羞愧,但还是说道:“还请赵大人再信我一次,今天朝议上的诊断只是另有原因,这一次绝不会出错了!” 赵俊臣表情愈加愤怒,连连喘息了几声之后,喝问道:“本阁说了!本阁如今不相信你们这些庸医!本阁现在只相信章神医!本阁让你们把这些庸医赶出去!你们听不到吗?” 见到赵俊臣的态度这般固执,不仅是几位御医异常尴尬,众位户部官员也是面面相觑,既是不敢违背赵俊臣的命令,却也不敢就这样赶走御医。 一时间,局面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见到这一幕之后,赵俊臣不由是怒极而笑,道:“好!既然是你们不愿意赶走这些庸医,那本阁自己离开就好了!” 说完,赵俊臣转头向赵大力吩咐道:“赵大力,扶本阁回府!本阁要让章神医为本阁诊断身体!” 听到赵俊臣的指责之后,赵大力就一直用眼睛瞪着温采宁,把温采宁视为赵俊臣这次昏迷的罪魁祸首,再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赵大力自然是毫无置疑之意。 章德承的医术高明,乃是赵大力亲眼所见,相较于温采宁这个误诊了赵俊臣病情的庸医,赵大力也认为赵俊臣的情况应该交由章德承来诊断。 于是,赵大力当即就用一只手扶起了赵俊臣,另一只手则是蛮横推开了面前的温采宁等人,然后就搀着赵俊臣缓缓离开了户部衙门正堂,任是众人如何阻止也完全不听。 眼看着赵俊臣就这样离开了户部衙门,温采宁的面色愈加苍白,只觉得自己的前途与名声就这样要彻底完蛋了。 但他依然不想放弃,却是一咬牙一跺脚,高声唤道:“赵大人等等!赵大人等等!请务必再给下官一次机会!” 呼喊之间,温采宁就带着几位御医追了上去。 眼看着赵俊臣与御医们陆续离去,众位户部官员不由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洪正朔快步走到马森的身边,语气焦急的问道:“马大人,如今应该怎么办?赵阁臣昏倒在户部衙门的事情,绝对遮掩不住的!一旦是明天早朝上陛下质问此事,咱们应该如何应对?” 马森也是苦着脸反问道:“我又如何知道?不仅是赵阁臣昏迷的事情,他所提出的那些筹备粮草之策,也全都是烫手山芋啊!咱们究竟要不要依计行事?” 自从洪正朔进入户部之后,就一直是与马森暗中争锋,两人谁也看不惯谁,但如今因为赵俊臣昏倒的事情,两人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终于是放下了敌意与成见,紧急磋商了起来。 然而,不论是如何商议,两人依然是拿不出一个可行之策。 就在这个时候,户部衙门之外突然有人高声呼道:“陛下驾临户部!户部众官员赶紧迎驾!” 听到这道呼喊之后,洪正朔与马森二人皆是身体一颤,没想到德庆皇帝突然间驾临户部,他们的面色也就愈加苍白了起来。 …… 第二更。 短小无力……短小无力…… …… 第九百七十八章.德庆皇帝的初步妥协. …… …… 在户部众位官员的匆忙迎接之下,德庆皇帝大步迈进了户部衙门大堂。 进入户部大堂之际,德庆皇帝的表情间满是担心与焦切之意,大声唤道:“赵爱卿!赵爱卿的情况如何了?朕的赵爱卿在哪里?” 高声呼唤之际,德庆皇帝转目一看,却是完全没有发现赵俊臣的身影,不由是微微一愣。 然后,德庆皇帝表情间的担心与焦切之态也顿时就收敛了大半,转头向着跪在一旁的洪正朔与马森二人问道:“怎么回事?赵阁老呢?朕听说赵俊臣在户部昏倒了,户部官员还从宫中请来了御医,为何赵俊臣与御医们皆是不见?” 洪正朔连忙答道:“启禀陛下,赵阁老已经回府了,他刚刚才走不久……赵阁老恢复清醒之后,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微臣等人也拦不住他。” 听到洪正朔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德庆皇帝的生性多疑,赵俊臣的昏迷时机又是太过蹊跷,所以德庆皇帝的心中原本就有些怀疑赵俊臣的昏迷真相,洪正朔的回答也再次加深了德庆皇帝的心中猜疑。 赵俊臣若是从昏迷之中清醒过来,必然是大脑昏沉、身体乏力,正是急需休息的时候,又岂有马上就要离开的道理? 于是,德庆皇帝听到洪正朔的回答之后,不仅是没有即刻赶去赵府探望,反而是迈步走到了户部正堂的主位坐下,然后就低头盯着洪正朔与马森二人,冷声问道:“赵阁老究竟是为何昏迷?又为何要急着离开?这一切都是怎么一回事?给朕详细讲一遍。” 洪正朔与马森二人原本还以为他们要等到明天早朝之际才会面对德庆皇帝的询问,所以还没有想好说辞,此时听到德庆皇帝的质问之后,皆是表情慌乱,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却是迟迟没有回答。 见到洪正朔与马森二人的表现,德庆皇帝又是眉头一皱,认为这件事情也许是另有隐情。 于是,德庆皇帝冷笑道:“怎么?不敢说?看来这件事情不轻啊!既然你们不敢说,那就换别人来说!……所有户部官员抬起头来看朕!” 听到德庆皇帝的命令,户部众人皆是胆战心惊的抬头看着德庆皇帝,德庆皇帝也是趁机打量着众位户部官员的相貌气质。 然后,德庆皇帝抬手一指,却是挑选了一名看起来最是胆小老实的户部主事,说道:“赵阁臣究竟为何昏迷?又为何要急着离开?你来给朕解释!老实说,不能有任何隐瞒,也不可避重就轻,欺君可是杀头的罪行!” 赵俊臣从前对于户部衙门的掌控力太深,几乎所有户部官员都是赵俊臣的亲信朋党,就算是经过了德庆皇帝这段时间以来的大肆清洗整顿,赵俊臣的亲信朋党依然是留下了四成以上。 被德庆皇帝所选中的这名户部官员名叫蔡恂,也是赵俊臣门下的老人了,别看他表面上是一个胆怯老实的模样,但户部这些年来的诸般暗中小动作何其之多?一个老实胆怯之人又岂能留在户部办事? 实际上,正所谓“人不可貌相”,蔡恂的老实胆怯只是一种伪装罢了,他反而是户部官员之中最为胆大包天的人之一。 此时,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蔡恂的身体一颤,仿佛是随时都会吓昏过去,但还是用一种战战兢兢的语气,把赵俊臣昏迷之事的前后经过,向着德庆皇帝详细讲诉了一遍。 从赵俊臣赶到户部衙门之后的训话、到赵俊臣提出了筹备后勤粮草的建议、再到洪正朔与马森二人的相互推诿不敢承担责任、又到赵俊臣被两位户部侍郎的推诿态度给气昏了过去,最后则是赵俊臣对于御医温采宁的强烈排斥之意,却是没有任何遗漏,也没有任何夸大其辞或是避重就轻。 然而,或许是心中太过害怕的缘故,蔡恂说到洪正朔与马森二人相互推诿责任的时候,却是有些磕磕绊绊,竟是把两位户部侍郎当时的不堪表现反复描述了好几次。 耐心听完了蔡恂的讲诉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有些阴沉。 蔡恂讲诉之际,户部众官员之中没有任何人提出质疑,所以德庆皇帝也就相信了蔡恂的说法。 赵俊臣的昏迷经过、以及赵俊臣恢复清醒之后急着离开户部衙门的原因,听起来都很合理,德庆皇帝的心中猜疑虽然是丝毫不减,但也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看向洪正朔与马森二人的眼神,也是充满了阴鸷与怒意。 不论赵俊臣的昏迷之事究竟是真是假,这件事情都是洪正朔与马森二人引出来的,这两人自然是受到了德庆皇帝的迁怒。 更何况,洪正朔与马森二人相互推诿不敢承担责任的表现,也是让德庆皇帝心中失望至极。 于是,德庆皇帝暗暗思考了片刻之后,心中已是做出了决定。 “洪侍郎、马侍郎,你们二人乃是户部主事之人,就由你们来说说,赵阁老所提出来的筹粮三策,究竟是否可行?若是依计而行的话,当真是可以让朝廷在最短时间内准备好前线战事的后勤粮草?” 德庆皇帝面无表情的缓缓问道。 实际上,德庆皇帝登基多年,处理过无数朝务,可谓是经验丰富,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但他就是要让洪正朔与马森二人亲口说出答案。 见到德庆皇帝毫无声调波动的询问,洪正朔与马森二人愈加是心惊胆战,但他们不敢欺瞒德庆皇帝,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就由洪正朔率先答道:“赵阁老的筹粮三策自然是可行的,但这些做法怕是会引来朝野争议。” 马森也是说道:“是啊,陛下,这些办法确实是可以在最短时间内筹备到足够粮草,但也会存有许多隐患、不得不防……” 不等二人说完,德庆皇帝已是挥手打断道:“朝廷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收复河套,当务之急就是为前线战事筹备粮草后勤!相较于这件事情,其他的隐患与争议皆是可以暂且放在一边,今后再慢慢处理! 你们二人既然是认为赵阁老的筹粮三策有效,那就由你们二人共同准备一份奏本,拿出具体的实施方法,到了明天的朝议之上,就把这份奏本呈交于朕,朕会与百官们详细讨论!” 听到德庆皇帝的这般说法,洪正朔与马森二人皆是面色惨白。 显然,德庆皇帝震怒于他们气昏赵俊臣的事情,哪怕是明知道赵俊臣的筹粮三策一旦是提出来,提议之人就会得罪各方势力、引来大量争议、今后还会担责任背黑锅,但德庆皇帝依然是把这个苦差事交给了他们二人! 这是德庆皇帝的旨意,洪正朔与马森二人又如何敢提出质疑?皆是哭丧着脸颤声领旨了。 德庆皇帝看向他们的眼神满是冷漠,显然是心中已经放弃了这两位户部侍郎。 洪正朔虽然是“帝党”的边缘人物,但德庆皇帝放弃他的时候也是没有任何犹豫! 德庆皇帝很清楚,赵俊臣被洪正朔与马森二人气昏的事情一旦是传扬出去,这两人的官场声誉也就要彻底毁掉了! 这般情况下,德庆皇帝若是继续重用他们,那就是识人不明、用人无术,德庆皇帝不愿意接受这种评价,所以洪正朔与马森二人也就不能留在户部了。 将这两位户部侍郎赶出户部衙门之前,先把容易得罪人的筹粮三策交由他们提出来,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不过,户部衙门眼下已是一团乱麻,若是再失去了两位户部侍郎,就必然是愈发混乱,也许就连基本运转也无法维持,庙堂局势也会受到影响。 于是,德庆皇帝稍稍考虑之后,又说道:“这段时间以来,户部办事不利、乱象不断,深负朕望!朕也知道,户部的乱象是因为有太多经验不足的新官员,但户部之中也有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官员,你们今后办公的时候,要多多征询他们的意见,户部的混乱绝不能一直持续下去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在场的户部众官员皆是心中一惊,表情或喜或忧、反应各有不同。 德庆皇帝口中所谓的“户部老官员”,无疑就是那些赵俊臣的亲信朋党了。 所以,德庆皇帝的这般表态,无疑就是把户部衙门的部分权柄重新交还给了“赵党”。 为了维持户部的基本运转,这也是德庆皇帝必须要做出的妥协与让步。 说出了这般决定之后,德庆皇帝就再也不理会户部众人,直接起身离开了户部衙门。 离开了户部衙门之后,德庆皇帝再次宣旨起驾,这一次的目的地却是赵俊臣的府邸! 无论如何,德庆皇帝都要亲眼看一下赵俊臣的情况! …… 写完这一章之后,虫子看了一下时间,时间才是晚上十点,不由有些吃惊。 今天也许、好像、大概……能有四更,总计万字以上! “爆更”原本只是一句戏言,但实现了也不错。 恩,第三更。 …… 第九百七十九章.回府. …… …… 当德庆皇帝正在户部衙门问话的同时,赵俊臣也乘着轿子返回到了赵府。 收到赵俊臣回府的消息之后,崔倩雪与方茹二女连忙是率领着赵府的一种仆从丫鬟相迎。 张玉儿表面上已是死于“胃疾”,所以她这个时候依然是留在赵府后宅之中,并没有抛头露面,以防是被七皇子朱和坚的眼线探子发现痕迹。 赵俊臣绝对不能让七皇子朱和坚发现自己拥有金刚石粉末的解毒手段,这不仅是关系到赵俊臣的一些后续计划,也是为了让朱和坚继续迷信金刚石粉末的害人手段,这样赵俊臣就可以防控危险、甚至是趁机反击。 却说,当崔倩雪与方茹二女见到赵俊臣被赵大力搀扶着走出轿子之后,虽然也猜到了赵俊臣的这般表现很有可能只是伪装,但毕竟只是猜测而已,依然是忍不住有些惊慌担忧。 于是,崔倩雪与方茹连忙是走到赵俊臣的身旁,接替赵大力一左一右搀扶住了赵俊臣的身体。 见到赵府的熟悉场景,再看到崔倩雪与方茹二女的满脸担忧样子,赵俊臣伸手拍了拍她们,说道:“放心吧,我没事,咱们先回府说话吧。” 而就在赵俊臣与二女准备进入赵府的时候,温采宁也同样是匆匆赶到了赵府之外不远处,依然是高声呼喊道:“赵阁老!赵阁老!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听到温采宁的呼喊声,赵俊臣脸上闪过了一丝苦笑,没想到温采宁竟是这样的死缠烂打,竟是一路从户部衙门追到了赵府。 赵俊臣的心中有些钦佩温采宁的坚持与求生欲,但如今依然不是让温采宁为自己诊断的时候,当即就下令道:“把他挡在门外,任他如何呼喊也不要理会!” 说完,赵俊臣就与崔倩雪、方茹二女进入了赵府之中。 当温采宁好不容易赶到了赵府门外,却发现赵府大门已是再次关闭了,留在赵府门外的几位赵府仆人皆是表情警惕、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着阻止他的硬闯。 见到这一幕,温采宁的心中也就再无侥幸,只是失魂落魄的涩声喃喃道:“完了!……一生清誉,自此毁于一旦!” 赵俊臣并没有理会温采宁的绝望,他与二女进入赵府之后,就直奔赵府后宅而去。 就在赵俊臣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方茹则是施展了雷霆手段,逐一拔除了各派势力安插在赵府之中的眼线与奸细。 尤其是赵府的后宅,更是方茹这次行动的重中之重,所有有资格出入后宅的丫鬟仆从,皆是经过了层层筛选与审查,平日里也不允许他们离开赵府与外人接触,哪怕是他们想要与家人见面,也必须要在赵府之内、处于赵府之人的监视下。 这般做法不仅是为了隐藏张玉儿依然还活着的消息,也是因为赵俊臣的许多计划已是临近成功了,保密工作也就成了重点,而且以赵俊臣目前的地位身份,也不需要刻意留着各派眼线让他们安心了。 当赵俊臣进入赵府后宅之后,马上就挣脱了崔倩雪与方茹二女的搀扶,向她们笑着宽慰道:“别担心,我这段时间固然是身体不大好,但也不至于动不动就昏迷的地步!刚才的样子只是伪装罢了。”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崔倩雪与方茹皆是松了一口气,崔倩雪更是笑道:“玉儿姐姐刚才就说相公你这次会故意装病,我原本还有些半信半疑,但如今看来还是玉儿姐姐聪明!” 赵俊臣微微一愣,问道:“张玉儿已经猜到了?” 方茹的表情有些复杂,但还是点头道:“知道了老爷你坚持要前往户部衙门办公的时候,张玉儿就猜到了这般情况。”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缓缓道:“张玉儿确实很聪明,但……这也说明我的表现有些过了,昏迷的太快太突然,只怕是会引来陛下的猜疑……也许再过不久,陛下他就要亲自赶来咱们府里查探真假了。” 方茹也是点头道:“老爷你放心,在你回府之前,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并且是说服了章神医再帮你隐瞒一次。” 赵俊臣不由有些惊讶,问道:“章神医这般轻易就被你们说服了?我还以为他再也不会妥协了!” 方茹却是笑道:“哪怕是再有原则的人,只要是妥协了第一次,就会妥协第二次……我把府里珍藏的那根千年老参送给了章神医,这根老参一旦是炼成药物,足以救活许多人的性命。”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这确实是让章神医无法拒绝。” 就在赵俊臣与方茹交谈之际,他们已经走到了赵府的后宅深处,然后就见到张玉儿迎面走来。 因为前段时间她遭遇了七皇子朱和坚的暗中下毒谋害的缘故,与上次见面相比,张玉儿的身材与面庞皆是消瘦了一些,似乎是因为胃疾未愈的缘故,双颊也不似从前一般红润,这让她减少了二分美艳,却也多了三分楚楚动人。 当张玉儿走到赵俊臣的面前之后,赵俊臣主动伸手拉住了张玉儿的纤手,说道:“这段时间幸苦你了!你的胃疾可有好些?” 赵俊臣的表情颇是关切,态度较之刚才见到方茹与崔倩雪二女的时候还要亲近一些。 毕竟,当初赵俊臣收到了七皇子朱和坚利用金刚石粉末毒害张玉儿的消息之后,不仅是没有第一时间出手搭救,反而是派人趁机试探了张玉儿的真心,这件事情很容易让张玉儿心中留下芥蒂,所以赵俊臣的这般表现也是刻意安抚。 张玉儿依然是一副巧笑倩兮的样子,一双美目与赵俊臣对视着,目光之中隐约有些幽怨,却没有任何怨恨,轻笑道:“多谢老爷的关心,章神医离开京城前往花马池营的时候,给玉儿留下了一副药方,玉儿目前的情况已经好多了。” 因为成长经历的缘故,张玉儿的性格想法皆是有些扭曲,所以她只想要参与到赵俊臣的诸般计划之中,体验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快感。 所以,当初赵俊臣的试探手段,在她眼里也是自己想要进入赵俊臣核心圈子的必须考验,若是赵俊臣毫无保留的信任于她、毫无警惕的随意让她参与到诸般计划之中,以她的性格为人只怕是反而要轻视赵俊臣了。 与赵俊臣稍稍叙旧两句之后,张玉儿就继续说道:“老爷,玉儿刚才已经为你重新布置好了卧室,你的寝室太过于简朴了,所以玉儿刻意在里面放置了一些奢华装饰……与此同时,也挑选了一批性格机灵的下人留在卧室附近伺候着……这样一来,等到陛下他当真是来到府里查探情况,也不会看出任何破绽。” 见张玉儿提及正事,赵俊臣的表情也恢复了严肃,点头道:“你们做得很好,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十有八九会亲自赶来这里试探于我,你们能够及时想到这一点,也省去了我的临时布置。” 然后,赵俊臣就与方茹、张玉儿二女详细商议着应付德庆皇帝的事情,一直等他们走到了赵俊臣的卧室之中,也依然是没有商议结束。 一旁,崔倩雪却是完全插不上嘴。 说根到底,崔倩雪与赵俊臣、方茹、张玉儿三人并不是一路人。 她见到赵俊臣之后,就一心只想着与赵俊臣讲诉自己的思念与牵挂,让赵俊臣尝一尝自己的做菜手艺,但对于赵俊臣与方茹、张玉儿而言,相较于对付德庆皇帝这种正经事,儿女情长的事情完全可以暂且搁置。 这般情况,让崔倩雪有些无所适从,只觉得自己成了透明人。 但就在崔倩雪有些自艾的时候,赵俊臣与方茹、张玉儿二女的商议终于是告一段落,却是纷纷把目光转向了崔倩雪。 因为,赵俊臣与二女商议到了最后,却是发现自己这一次若是想要瞒过德庆皇帝,让德庆皇帝完全无法抓住自己假装昏迷的证据,最大的破绽就是崔倩雪了。 崔倩雪乃是赵俊臣的正室夫人,这个时候自然是要留在赵俊臣的床前伺候,但她已经知道了赵俊臣的病情只是伪装,性子又是太过于单纯了,完全不懂得伪装情绪,等到德庆皇帝赶到赵府查探情况之际,很容易就会从她身上看出破绽。 在三人的注视之下,崔倩雪却是有些不明所以,愈加是无所适从。 观察了崔倩雪片刻之后,赵俊臣突然叹息一声,说道:“倩雪,等到陛下他来到咱们府里之后,就要委屈你一下了!到时候不论是陛下他问什么,你都不需要回应,只需要不断装哭就行!”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觉得崔倩雪只怕也不会装哭,又转头向张玉儿吩咐道:“派人取些姜片过来,到时候就藏在倩雪的袖子里。” …… 恩,四更!总计一万一千字! 另,看到有些读者因为虫子今天的短小无力而出现了争议,其实大可不必,这种情况只是持续两天而已,虫子很快就会恢复雄伟的! …… 第九百八十章.睡着了. …… …… 当张玉儿与方茹教导着崔倩雪如何不着痕迹的用姜片催泪的时候,赵俊臣已是收到了德庆皇帝前往户部衙门的消息。 收到这个消息之后,赵俊臣就知道德庆皇帝一定会亲自赶来赵府查探自己的情况了。 于是,赵府各方面的准备也就加快了进度。 赵俊臣躺在床上,脸上还刻意涂了一层薄粉,好让自己的脸色更加苍白一些。 方茹则是抓紧时间向周围的仆从丫鬟们训话,告诉他们见到德庆皇帝之后应该如何表现、又应该如何反应; 张玉儿再次躲藏了起来,依然是不能抛头露面,但她似乎很享受这种隐藏于幕后的感觉,就是不知道她还能新奇多久; 章德承也匆匆赶到了赵俊臣的卧室之外,冷着脸为赵俊臣熬制汤药,让赵俊臣的寝室附近弥漫着药材气味,他的表情有些生气,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生气赵俊臣又一次让他违背了原则、还是生气自己再一次的无法坚定立场。 于是,演员、道具、片场皆是到位,一切就等着德庆皇帝大驾光临了。 就在众人匆匆准备的时候,崔倩雪则是留在赵俊臣的床前,她提前用姜片涂抹了眼睛,一双明亮动人的大眼睛很快就红肿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哭过,只看形象的话并没有任何破绽。 但崔倩雪依然是有些惶惶不安,欺瞒皇帝这种事情太过严重,这让她有些不安,也有些信心不足。 见到崔倩雪的这般模样之后,赵俊臣的心中有些怜惜。 记得他初次见到崔倩雪的时候,崔倩雪的性子颇为活泼好动,但如今则是渐渐变得恬静了起来,也渐渐失去了安全感,这种变化未尝没有赵俊臣的原因。 于是,趁着所有人皆是忙碌、不在左近的机会,赵俊臣支起身体牵住崔倩雪的小手,轻声说道:“听说你今天忙了一上午,为我准备了一大桌子的美味菜肴?” 崔倩雪微微一愣,被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转移了注意力,又见到赵俊臣终于是谈及了自己可以参与讨论的事情,也让她隐隐有些高兴。 于是,崔倩雪的臻首连点,说道:“相公你离京这段时间,方茹姐姐与玉儿姐姐皆是能为相公分担正事,我什么都不会,也帮不上什么忙,府内诸事有嘉怡帮衬着,也不耗多少精力,所以就去内厨学了一些做菜手艺,就是想着相公你回来之后可以让相公尝一尝。” 赵俊臣笑着问道:“都学会了做什么菜?” 见赵俊臣这般关注自己,又谈到了自己的擅长之事,崔倩雪进一步转移了注意力,语气也带着一丝雀跃与夸耀,快声说道:“我知道相公你喜欢吃肥肉,所以就学了东坡肉、东陂肘子、梅菜扣肉;但我想着光吃肥肉也不好,很容易腻味,所以还学会了闷狮子头、炖藕汤、炒芥蓝;又听章神医说吃鱼对身体好,所以又学了蒸鱼、熬鱼汤、烧鱼……” 赵俊臣与崔倩雪的谈话,原本只是为了转移崔倩雪的注意力,缓解她的紧张情绪。 但听着崔倩雪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所学到的做菜手艺,赵俊臣的心中不由一暖,嘴角的笑意也多了几分真挚。 一直等到崔倩雪把自己学会的所有做菜手艺皆是讲了一遍之后,赵俊臣夸奖道:“倩雪好厉害,也是有心了,竟是学会了这么多手艺!等到咱们应付走了陛下之后,我就马上尝一尝倩雪的手艺。” 崔倩雪不由是愈发开心,却也有些苦恼,蹙眉道:“我上午所做的那些菜肴都已经冷了,若是热过之后再吃的话,只怕是会失了味道……但若是重新做的话,时间也赶不上……” 见到崔倩雪的苦恼模样,赵俊臣笑着拍了拍崔倩雪的娥首,语气真诚的说道:“没关系,只要是倩雪亲手做的菜,我一定会喜欢吃。”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句话,崔倩雪的脸颊微红、含羞浅笑,却是终于恢复了一些当初的无忧无虑模样。 但很快的,崔倩雪就再次想起了德庆皇帝的事情,忍不住担忧问道:“相公,咱们这一次当真是瞒过陛下吗?我、我害怕自己做不好。” 赵俊臣的表情从容,语气淡定道:“陛下原本就是生性多疑,而我的年纪太轻、权势太大,就必然会被他视为隐患……这般情况下,哪怕只是我今天晚上多吃了一碗饭,他收到消息之后也会疑神疑鬼! 所以,想要彻底消除他的疑心,是绝无可能的,但咱们只需要不让他寻到破绽就好,这种事情并不困难。你也不必担心自己会做不好,你到时候只要低着头装哭就好了,剩下的事情自然会有方茹应付,陛下他是九五之尊,向来是自诩甚高,绝不会刁难你这个妇道人家的。”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崔倩雪终于是稍稍安心了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方茹脚步匆匆的再次进入了寝室,说道:“老爷,陛下驾到了,还带着赵颖儿!目前正在府外等着迎驾。” 赵俊臣点了点头,却是再次躺回到了床上,表情不变的说道:“那就迎驾吧,但我就不出面了……就向陛下说,我的身体不适,完全无力起床。” 方茹轻轻点头之后,就拉着崔倩雪一同离开了。 德庆皇帝与惠妃赵颖儿一同来到赵府,可谓是兹事体大,当赵俊臣不能现身的时候,崔倩雪身为赵府正室夫人,就必须要亲自出面代表赵俊臣迎驾。 却说,德庆皇帝摆驾来到赵府之后,等待赵府众人迎驾之际,却是发现了正在赵府外面徘徊的御医温采宁。 德庆皇帝马上就把温采宁召唤到了御驾旁边,隔着轿帘向温采宁问道:“温御医,赵俊臣他依然是不愿意让你诊断身体?” 温采宁低头苦笑道:“启禀陛下,赵阁臣如今恨透了微臣,只认为微臣今天朝议上的误诊险些害了他的性命,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微臣了,刚才更是把微臣挡在了府外……他说他如今只相信章德承的诊断。” 德庆皇帝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问道:“你认为,赵俊臣的昏迷是真是假?” 温采宁微微一愣,却是完全没有想过赵俊臣会假装昏迷的可能。 温采宁是一个老实人,他认真思考片刻之后,说道:“微臣只能说,以赵阁臣的目前身体情况,一旦是过度操劳或者是过度激动的情况下,确实是有昏迷的可能……今天早朝上,若不是陛下您的态度,微臣是绝不敢保证说赵阁臣的身体情况还可以坚持处理公务的。” 德庆皇帝的声音有些不满,质问道:“你是在怨朕吗?” 温采宁连忙垂首道:“微臣不敢,绝无此意!” 德庆皇帝轻哼一声之后,又说道:“等到赵府之人出来迎驾的时候,你就跟着朕一同进入赵府,赵府的人绝不敢再拦你,赵俊臣看在朕的面子上,也会让你出手诊断……到时候,你一定要认真诊断,不可错过任何迹象。” “微臣遵旨!” 就在德庆皇帝与温采宁谈话之后,赵府众人匆匆来到了府外迎驾。 在崔倩雪与方茹等人的恭迎之下,德庆皇帝也下了御辇,率先向着赵府之内走去。 在德庆皇帝的御驾后面,惠妃赵颖儿同样是匆匆离开了舆车,跟着德庆皇帝进入了赵府。 迈步走入赵府之际,德庆皇帝也再次换上了一副关切表情,转头向崔倩雪问道:“听说赵爱卿突然昏倒之后,朕就匆匆赶来探望了!赵爱卿的情况如何了?身体可有好些?” 然而,面对德庆皇帝的询问之际,崔倩雪却是只顾着低头轻泣,竟是没有回答。 赵颖儿入宫之前,就曾在赵府暂住了几个月时间,与崔倩雪也较为熟悉,如今见到崔倩雪只顾着抽泣之后,就连忙走到崔倩雪的身边安慰。 见到这一幕之后,德庆皇帝虽然是心中不喜,但也无法发作。 另一边,方茹连忙代替崔倩雪回答道:“启禀陛下,我家老爷如今正在床上休息,他原本是想要亲自迎驾的,但实在是身体乏力……章神医说老爷他这段时间严重透支了元气,原本就是气血不足,情绪激动之际又是气血攻心,所以才会突然间昏迷过去,他已经为我家老爷施针平复了气血,也开了药方正在熬药。”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之后,就继续迈步向着赵府之内走去。 说起来,德庆皇帝上一次来到赵府,就是为了探望赵俊臣的病情,那已经是一年之前的事情了。 赵俊臣一年之内连续重病两次,也不算是太过奇怪的事情,但这两次生病时机皆是太过巧合了。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的心中愈发有些猜疑。 德庆皇帝的记性很好,依然还记得赵俊臣的卧室位置,进入赵府之后完全不需要赵府之人领路,就快步向着赵俊臣的卧室位置走去。 很快的,德庆皇帝已经来到了赵俊臣的卧室附近,发现这附近的赵府仆从一个个皆是表情严肃、脚步匆匆。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还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汤味道,也远远看到章德承正在用一座小火炉熬制着汤药。 德庆皇帝转头向温采宁问道:“温御医,你是否可以分辨出章德承所熬制的药材都是哪些?又有哪些用处?” 温采宁嗅了嗅药汤气味之后,却是面现钦佩之态,说道:“石斛、三七、主要是黄芪……皆是养神补气的药材,搭配也是恰到好处,章神医的医术果真不凡。” 德庆皇帝轻轻点头,然后就迈步走进了赵俊臣的卧室。 接着,德庆皇帝就见到赵俊臣面色苍白、表情虚弱的躺在床上,如今正是挣扎着想要起床迎驾。 德庆皇帝快步走到赵俊臣的床前,却是把赵俊臣重新按回到了床上,表情间愈加是充满了关切之意,说道:“俊臣既然是身体不适,就不必起身迎接了,快快躺下歇着。” 等到赵俊臣重新躺下之后,德庆皇帝轻叹道:“朕收到俊臣你昏倒的消息之后,就匆匆赶到了户部衙门探望,没想到俊臣你当时已经离开了户部,却是让朕白跑了一趟,然后又匆匆赶到了这里……俊臣的身体可有好些?” 时隔数月之久,德庆皇帝终于是再次用“俊臣”二字称呼赵俊臣,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也不再是貌合神离了。 一旁,赵颖儿一边安慰着依旧是抽泣不停的崔倩雪,一边插口道:“是啊,堂兄,你可不知道陛下他得知你昏倒的事情之后有多么担心!唉,你这段时间太操劳了,今后可一定要好生休息一下。” 赵俊臣则是满脸惭愧,颤声说道:“臣有罪!臣愧对了陛下的期待!原本是想要帮着陛下重振户部,没曾想臣的身体这般不争气,还没有做出任何成绩就垮掉了……” 说到后面,赵俊臣已是语带哭音,似乎是羞愧至极。 德庆皇帝暗暗观察着赵俊臣的反应,表面上则是不动声色,叹息道:“也怪朕疏忽了!明知道俊臣你的身体不好,还是把户部的重担交给了你,也是朕害了你!” 赵颖儿再次插口道:“是啊,陛下,您可要好好补偿一下堂兄……” 德庆皇帝专心与赵俊臣谈话,眼见到赵颖儿不断插口,顿时是忍不住转头用眼神警告了赵颖儿一下,赵颖儿表情一变,顿时是不敢再说话了。 赵俊臣似乎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只是连连说道:“全是臣的身体没用,如何能怪陛下!” 德庆皇帝话锋一转,却是招手让温采宁走到了赵俊臣的床前。 然后,德庆皇帝向赵俊臣说道:“赵爱卿,朕也知道你怨恨温御医今天朝议的时候曾是误诊了你的身体,但他毕竟是御医院之首,还是让他为你再次诊断一下吧,以他的医术绝不会连续误诊两次的!让温御医与章神医一同为你诊治,朕也能安心一些。” 赵俊臣看了温采宁一眼,似乎是依然有些怨气,但终究是不敢违背德庆皇帝的态度,终于是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温采宁顿时大喜,连忙出手为赵俊臣诊断。 等到温采宁的诊断结束之后,德庆皇帝连忙问道:“温御医,赵爱卿他的情况如何了?” 温采宁表情凝重道:“就像是微臣今天朝议上所讲的那样,赵阁臣的身体太过于虚弱了,必须要及时休息!但因为章神医及时为赵阁臣施了针,赵阁臣的气血已是平复、不再翻涌了。” 然后,温采宁详细描述了赵俊臣的身体情况。 又因为今天朝议上的事情,温采宁刻意把赵俊臣的情况描述的严重了一些,生怕德庆皇帝又要让他背黑锅。 德庆皇帝没有察觉到任何破绽,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但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向赵俊臣说道:“唉,俊臣的情况竟是这般严重,确实是需要好生休息一段时间了!今后的一个月时间,俊臣你就安心在府里休养身体吧,不必再操心户部的事情了!朕已经交代了户部,让户部这段时间办事之际,以那些经验丰富的老资格官员为主,那些老资格的户部官员皆是追随俊臣许多年了,也学到了俊臣的一些手段,相信他们一定是可以维持户部运转的。” 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却是向赵俊臣暗示了自己的初步妥协,表示他已经把一部分户部权柄归还给了“赵党”。 赵俊臣似乎是毫无察觉,只是声音虚弱的说道:“那就好,户部的那些老人确实有能力,也一定会尽心办事的!还请陛下安心就好,等到臣养好了身体之后,就会再次前往户部坐镇,协助户部渡过眼前的难关。” 这一番话,显然就是赵俊臣的回应了,表示户部今后一段时间内将会保持运转,再等到他养好了身体之后,也会帮着户部解决难题。 得到了赵俊臣的保证之后,德庆皇帝表情复杂的点了点头,既是不满于自己的被迫妥协,也是满意于赵俊臣的知进退。 就这样,君臣二人进行了暗中交易之后,赵颖儿也终于是找到了机会可以表态关切,连忙与赵俊臣说了几句。 就在德庆皇帝、赵颖儿二人慰问赵俊臣的时候,方茹却是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张招娣,于是就主动靠近到张招娣的身边,与张招娣低声交谈着。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时间之后,德庆皇帝一直都没有寻到任何迹象可以证明赵俊臣的昏迷只是伪装,又见到赵俊臣神态间的疲色愈加明显,就再次宽慰了赵俊臣几句之后,终于是表态要回宫了。 见到德庆皇帝要走,赵府众人连忙是出府恭送。 在赵府众人的恭送之下,德庆皇帝与赵颖儿二人出了赵府、再次登上了舆车,很快就远远离开了。 见到御驾渐渐走远,方茹与崔倩雪等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她们终于是瞒过了德庆皇帝。 然而,方茹与崔倩雪他们并不知道,德庆皇帝乘坐舆车离开赵府之后,马上就向舆车外的大太监张德吩咐道:“派人告诉詹善常一声,让他想办法打探赵俊臣的真实情况。” 张德的目光一闪,连忙是恭声答应了。 却说,赵俊臣的卧室之内,眼看着德庆皇帝终于是离开了,房间内众人也纷纷是跟着离开、出府恭送,赵俊臣的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的诸般事情,终于是全部应付过去了。 心中暗暗放松之余,赵俊臣的身心之间,顿时是涌出了一阵疲惫之感。 这股疲惫之感,太过迅猛、也太过强烈,赵俊臣竟是完全坚持不住,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眼皮忍不住就要合在一起。 “现在还不能睡,刚才已经答应倩雪了,今天要尝尝她的手艺……” “离开京城三个月有余,这里堆积了太多的事情需要尽快处理,也堆积了太多的情报需要尽快分析,也不能一直耽搁下去……” “还有,下一步要如何彻底夺回户部的权柄,也需要仔细谋划一下……” 赵俊臣的心中诸般念头转动之际,他的脑袋却是越转越慢,也渐渐闭上了眼睛,呼吸很快就轻缓了起来。 就这样,赵俊臣沉沉睡去了。 这一天以来,赵俊臣实在是太累了,先是赶路抵达京城,然后就是与七皇子朱和坚的勾心斗角,接着又是太和殿内的朝议与奏对,再后面又是户部衙门的表演,最后则是应付德庆皇帝的探查。 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已是傍晚,赵俊臣也是耗心耗力了整整一天。 赵俊臣的身体情况原本就不好,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自然是再一次的透支了心力,如今不过是心情稍稍松懈了一些,就忍不住沉睡了过去。 赵俊臣睡得太沉,即使是崔倩雪与方茹二女带着赵府众人返回房间的时候,也依然是没有吵醒他。 崔倩雪与方茹二女见到赵俊臣闭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由就是心中一惊,但她们很快就听到了赵俊臣口鼻之间的轻轻呼噜声。 章德承走到了赵俊臣的床前,伸手探了探赵俊臣的呼吸与脉动,转身向崔倩雪与方茹二女点头说道:“赵阁臣只是睡着了,身体并无大碍,但也不要吵醒他,他今天太累了,就让他趁着这次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吧。” 见到赵俊臣睡脸上的疲态,崔倩雪心中有些遗憾赵俊臣无法实现诺言、在今天品尝自己的手艺,但她更加心疼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的幸苦与透支,点头叹息道:“是啊,相公太累了,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说完,崔倩雪却是搬了一张凳子放在赵俊臣的床前坐下,却是打算今晚留在这里照顾赵俊臣了。 见到崔倩雪的这般做法,方茹不由是柳眉微蹙,但她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终于是同样叹息了一声,然后就带着其他人离开了房间,顺便还带走了刚刚收到了德庆皇帝已经离开赵府的消息、匆匆赶到这里的张玉儿。 等到所有人皆是离开房间之后,崔倩雪伸手为赵俊臣整理了一下床上被褥,然后就这样上半身趴在赵俊臣的床上,同样是轻轻闭上了依然红肿的眼睛。 …… 不小心写了六千字,原本是可以拆成两章,但虫子想了想,为了保持情节完整,还是就这样上传了。 今天状态不像昨天那么好,但还是会尽力更新。 第一更。 …… 第九百八十一章.霍正源传讯. …… …… 赵俊臣再次醒来之际,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临近午时了。 因为太过疲惫的缘故,赵俊臣竟是一口气睡了大半天的时间。 事实上,若不是因为饥肠辘辘的缘故,赵俊臣还会继续睡下去。 赵俊臣昨天一整天都在专注于演戏,就一直没有顾得上吃饭,醒来之际只觉得饥饿难忍。 感觉到了身体里的饥饿感,赵俊臣的表情间反倒是有些喜意——他前段时间一直都没有任何食欲,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如今有了饥饿感就表示自己的食欲稍振,也表示章德承这段时间的诊治已是有了初步效果。 当赵俊臣从床上撑起身体的时候,却是发现方茹正趴在床边打盹浅睡着。 赵俊臣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起床的动静也有些大,顿时就让方茹清醒了过来。 赵俊臣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又看了看方茹半睡半醒的样子,问道:“你昨晚一直在这里?” 方茹轻轻摇头,说道:“昨天是倩雪妹妹留在这里伺候老爷的,但今天早晨的时候,倩雪妹妹就再次赶去内厨忙着为老爷准备今天的午饭了……昨天老爷你还没有品尝倩雪妹妹的手艺就睡下了,倩雪妹妹虽然表面不说,但她心里面只怕是有些遗憾的,所以今天早早就去内厨准备了。但老爷你身边总不能没人伺候,所以我就留在了这里,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是睡着了。” 说到后面,方茹有些不好意思。 最近这半个多月以来,也许是秋意清爽的缘故,方茹总是有些嗜睡。 这一次,方茹原本只是想着自己趴在床边、就这样看着赵俊臣就好,静静享受着与赵俊臣独处的时间,但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听到方茹的这般说法之后,赵俊臣想到自己昨天对崔倩雪的保证,也有些不好意思,摇头道:“昨天我还曾向倩雪保证过,应付走了陛下之后就要尝一尝他的手艺,没想到竟是食言了。” 赵俊臣从来都不是重视承诺、言而有信之辈,食言毁约对他而言一向是家常便饭,但这一次的食言却是让赵俊臣有些愧疚。 于是,为了不让崔倩雪的忙碌再次白废,赵俊臣很快就起床穿衣,在方茹的帮助之下梳洗了仪容,然后就与方茹一同来到了赵府正堂。 在那里,张玉儿已经等待良久了。 趁着崔倩雪下厨忙碌、尚未准备妥当的时候,赵俊臣与方茹、张玉儿二女稍稍谈了一下各自过去三个月时间的大致情况,也相互说了一些牵挂与思念的儿女情长。 但很快,三人就再次谈到了正事。 从某方面而言,群策群力的共同推进赵俊臣的诸般计划,才是他们三人最主要的感情交流手段。 对于方茹而言,这些事情可以证明她的作用、巩固她在赵俊臣心中的位置;对于张玉儿而言,她对于赵俊臣的钦慕,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赵俊臣总是隐藏着一项又一项的庞大计划,这些计划与阴谋总是让她乐此不疲。 方茹首先谈到了昨天的事情,说道:“昨天傍晚,趁着老爷与陛下说话之际,茹儿与张招娣聊了几句,发现她这段时间的情况并不好。” 赵俊臣问道:“哦?如何不好?” 方茹叹息一声之后,答道:“赵颖儿原本就不喜欢张招娣,她会成为赵颖儿的近身宫女,完全是因为老爷你的强行决定,所以张招娣跟随赵颖儿进宫之后,就经常会遭到赵颖儿的虐待,我看了看她的胳膊,上面全是被人掐过的青紫痕迹。” 赵俊臣并不意外,脸上也没有任何怜惜之意,这些情况他早就料到了,只是问道:“陛下他可有发现张招娣被虐待的事情?又是什么反应?” 方茹原本也是冷漠性子,绝不会关心赵俊臣以外的任何人,但也许是张招娣当初暂住赵府期间曾与方茹有些交情的缘故,这个时候却是忍不住有些怜惜张招娣的境遇。 再次叹息一声后,方茹轻声解释道:“张招娣会被赵颖儿屡屡虐待,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陛下的缘故!每当是陛下多看了她几眼,又或者是陛下她夸奖了她几句,赵颖儿就会因为心中妒忌而狠狠虐待张招娣,刚开始只是辱骂、不让吃饭,但很快就变成了拳打脚踢。” 顿了顿后,方茹又说道:“陛下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些迹象,但因为老爷你的缘故,陛下并没有训斥赵颖儿的虐待,前段时间反倒是刻意疏远了张招娣,张招娣原本以为自己的苦日子终于过去了,没曾想前几天陛下忍不住又夸奖了她做桃酥的手艺,于是张招娣就被赵颖儿再次虐待了,掐出了一身青紫伤痕。” 听到这里,赵俊臣却是笑了。 “这是一件好事情。”赵俊臣的目光隐隐闪动着,缓缓说道:“陛下他刻意疏远张招娣,就代表他心存怜惜、不愿意再让张招娣遭受虐待……但陛下的心性一向薄凉,又岂会随意对人产生怜惜之意?这必然是陛下他对张招娣心生好感了……也许,我的那项计划,很快就会出现进展了。” 方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另一边,张玉儿还是首次知道赵俊臣安排张招娣进宫的计划。 张玉儿确实是一个聪明女子,她听完了赵俊臣与方茹的谈话之后,很快就联想到了什么,却是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爷,这个张招娣……该不会也是赵家女子吧。” 赵俊臣却是点了点头,说道:“她确实也是我的一位远亲,而且……她还有一位相依为命的弟弟在我手里。”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张玉儿的一双眸子异常明亮,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她又知道了赵俊臣的一项计划!这项计划的内容依然是无比的惊人! 得知了这些情报之后,张玉儿很快就推断出了这项计划的大概情况! 赵俊臣安排赵颖儿与张招娣进入宫中伺候德庆皇帝,赵颖儿只是明面之人,张招娣才是赵俊臣这项计划之中的主角! 德庆皇帝的房事欲望强烈,也是历史上少见的老当益壮的皇帝,前两年还让一位妃子诞下了皇女,后宫也依然是每年都会招收新的妃嫔,显然还保持着生育能力。 但因为赵颖儿的赵家出身、与赵俊臣的关系,德庆皇帝必然是会暗中防范,绝不让赵颖儿怀孕,即使是赵颖儿怀上了皇家血脉也绝对保不住,但张招娣就不一样了,一旦是她被德庆皇帝临幸了,未必就没有怀上皇家子嗣的机会。 若是皇家出了一位拥有赵家血统的子嗣……想到这种可能性,张玉儿的双颊泛红、身体微微颤抖着,就好似饮了一大壶美酒一般。 见到张玉儿的这般模样,赵俊臣无奈摇头。 与张玉儿也算是熟悉了,肌肤之亲也不算少,但赵俊臣依然是不能习惯张玉儿的这般性格。 “你也不要抱有太大希望。”赵俊臣表情淡定的说道:“张招娣就算是被德庆皇帝临幸了,也未必就能怀上子嗣,就算是怀上了子嗣,也未必就是男婴,这项计划只是姑且一试罢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期望可以收获成果。” 张玉儿的心中念头百转之际,马上就说道:“但也有成功的机会!而且,咱们府里如今还有一位章神医,也可以进一步的提升这项计划的成功机会!咱们完全可以让章神医开出药方,既是助长男子的房事兴致,也能提升女方的怀孕机会,甚至是提升女方诞下男婴的机会!”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张玉儿提及房事的时候,却是毫无羞涩之意。 赵俊臣若所有思的点了点头,缓缓道:“昨天朝议上,御医温采宁因为误诊于我的缘故,眼下已是背了黑锅,只要是我稍稍操作一番,就能把他赶出御医院、收为己用……章神医的医学院很快就会开办起来,正好是缺一位副院长……最重要的是,温采宁的医术丝毫不逊于章德承,又因为他长期在宫中为妃子皇子看病的缘故,尤其是擅长妇科与儿科,这些方面的医术还在章神医之上!若是章神医与温采宁二人合力而为的话,机会还能再多一分!” 张玉儿连连点头,说道:“到时候,就假借我想要为老爷诞下子嗣的名义向他们寻求药方,他们一定是不敢怠慢、竭尽全力。” 听到赵俊臣与张玉儿的这一番话,方茹却是表情微动。 就这样,赵俊臣与二女商议之间,这项计划也就得到了进一步的完善与补充。 就在他们想要商议下一件事情的时候,崔倩雪终于是准备好了所有菜肴,指挥着丫鬟们把这些菜肴陆续端到了赵府正堂的圆桌之上。 为了准备这些菜肴,崔倩雪再次忙碌了整整一上午时间。 所以,赵俊臣为了表示自己对于崔倩雪这一番幸苦的重视,却是用眼神示意方茹与张玉儿二女,不再是谈论这些“正经事”了。 接下来的重点,就是专心品尝崔倩雪的做菜手艺,然后表示夸奖。 事实上,赵俊臣也正是这么做的。 等到崔倩雪让人把所有菜肴皆是端上桌子之后,赵俊臣就表现出一副兴致极佳的模样,逐一品尝了崔倩雪所准备的十余道菜肴,每是品尝一道菜肴,赵俊臣就会大肆夸奖几句。 与此同时,方茹与张玉儿二女也是知趣,跟着赵俊臣一同夸奖着崔倩雪的手艺。 这倒也不是赵俊臣与方茹、张玉儿二女故意哄着崔倩雪高兴,而是崔倩雪经过了这三个月的练习之后,确实是手艺大涨,每一道菜肴都是美味精致。 其中,方茹尤其是喜欢崔倩雪所做的醋萝卜老鸭汤,这道菜肴颇为开胃,方茹一个人就吃了近半。 而张玉儿则是喜欢崔倩雪所做的那道藕汤,她为了保持身材相貌,向来是只吃这种寡淡无油的菜肴,这道菜正是符合她的口味。 至于赵俊臣,即使是依然还有些食欲不振,但毕竟是饿狠了,也吃了好几块东坡肉。 反倒是亲手做出这些菜肴的崔倩雪,并没有怎么动筷子,只是兴高采烈的看着赵俊臣吃,因为赵俊臣的不断夸奖,她的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一顿饭,足足是吃了大半个时辰。 等到赵俊臣与三女终于是吃饱尽兴之后,赵俊臣就与方茹、张玉儿二女前往了书房,继续商议那些“正经事情”,而崔倩雪在三人的连连夸赞之下,她的兴致愈加高涨,却是再次前往内厨为赵俊臣准备茶点了。 赵俊臣这次前往陕甘三边,固然是办成了许多事情,但也耽搁了许多事情。 等到赵俊臣与方茹、张玉儿二女抵达了书房之后,方茹就从书架上的秘密隔层之中,取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交给了赵俊臣。 这本册子之中,皆是一些必须要赵俊臣亲自做出决定的事情,又或者是一些必须要赵俊臣亲自判断的情报。 见到这本册子的厚度之后,赵俊臣摇了摇头,但依然是振作精神、详细翻阅着,时不时还会与两女商议几句。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书房外突然有人禀报,称是大学士霍正源送来了一封书信。 霍正源乃是“赵党”之中智谋最高、心机最为缜密之人,得知是霍正源送来书信之后,赵俊臣自然是不敢怠慢,马上就让人把书信送了进来。 赵俊臣拆开书信之后,却发现这封书信的前面内容都很寻常,只是询问了赵俊臣的身体情况。 因为赵俊臣传令“赵党”所有官员这段时间皆是要低调行事的缘故,所以“赵党”众人也就没有纷纷赶到赵府拜见赵俊臣,只是等待着赵俊臣的主动召见。 所以,霍正源还在书信之中询问了赵俊臣打算什么时候召集“赵党”众人议事,他认为目前的朝廷局势极为复杂,“赵党”需要尽快拿出下一步的计划。 但看到这封书信的最后几字之后,赵俊臣突然间眉头一皱。 “老爷,怎么了?” 方茹见到赵俊臣的表情变化之后,连忙问道。 赵俊臣轻轻摇头,把这封书信递给了方茹。 方茹接过书信之后,连忙是认真查看,张玉儿也凑到了一旁同看。 只见在霍正源的这份书信的最尾处,却还有三个很不起眼的小字。 “詹疑叛”! …… 第二更。 今天只有两章,但总计依然是万字以上。 …… 第九百八十二章.曾经的稚嫩. …… …… “詹疑叛?詹?……詹善常?” 方茹看完了霍正源的书信之后,抬头向赵俊臣问道。 赵俊臣轻轻点头,缓缓说道:“也只能是他了!霍正源一向是足智多谋,且又心机缜密,只是胆略有些不足,他应该是察觉到了一些迹象,但又无法确定真假,所以这封书信里也是语焉不详,只是示警而已。” 说到这里,赵俊臣稍是沉吟了片刻,又吩咐道:“把最近这三个月以来、所有与詹善常有关的情报尽数取过来,我要仔细看一下。” 赵府书房的档案管理方法,乃是赵俊臣亲自制定出来的,所以方茹很快就寻到了关于詹善常的所有情报消息。 到目前为止,赵俊臣的手里总共拥有三条相互独立的情报渠道。 第一条情报渠道乃是“赵党”,消息来源主要是源于赵俊臣的众位朋党门人,所收集的情报也主要是针对于庙堂动向,但这条消息渠道唯有赵俊臣本人才可以调动。 第二条情报渠道则是近一年以来影响力愈发庞大的同济庙,一直是利用信仰传播、联络信徒的方式收集消息,情报人员大都是各衙门的底层官员与吏役、各位朝廷大员的府内下人与妾室、以及皇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活动范围主要是集中在京城之内,优点是针对性最强,缺点是容易暴露。 第三条情报渠道则是赵俊臣名下的各家商行,这条消息渠道的活动范围最大,明朝疆土之内的各地消息皆是可以收集,但缺点是效率较慢,情报消息也是极为杂乱、需要仔细分辨。 事实上,随着评书人行会的建立,赵俊臣目前还正在搭建自己的第四条情报渠道,那就是利用评书人行会渗透各地的酒馆茶楼、建立耳目,这条情报渠道主要是针对市井之间的消息,收集情报的手段更加隐蔽,但效率也是更加缓慢,还肩负着影响民间舆论、传播某些观念的任务。 这样一来,赵俊臣收集情报之际,往往是四管齐下,哪怕是没有刻意收集消息,朝野之间也没有多少事情可以瞒过赵俊臣的耳目。 此时,关于詹善常的诸般情报,也是这几条情报渠道共同收集到的消息,足足有十余页之多,内容颇为详尽。 赵俊臣仔细审阅了情报内容之后,表情也变得愈发凝重,似乎还有一些左右为难。 “根据这些情报的内容,最近这三个月时间,詹善常一直都被陛下刻意针对着,几乎每天都有御史弹劾于他,还被翻出了许多旧账,形势颇为不妙,眼看着不仅是要丢官免职,说不定还要抄家入狱了……但就在我返回京城之前,詹善常进宫觐见了陛下一次,然后他的诸般麻烦就突然间消失了大半,依然是丢了官职,但已经不再有抄家入狱的危险了。” 说话间,赵俊臣把詹善常的情报放到了手边。 张玉儿拿起了这份情报之后,也同样是认真审阅了片刻,然后补充道:“御史们纷纷弹劾詹善常,是因为他们突然间收到了许多关于詹善常的罪行情报……想要在短时间内寻到这么多关于詹善常的罪行情报,也唯有司礼监才有能力办到,那里囤积着多年以来百官们的所有奏本。” 赵俊臣再次点头,轻叹一声,说道:“这样看来,詹善常十有八九是背叛我了,他已是为陛下效力了。” 见到赵俊臣表情间的左右为难,方茹疑惑道:“老爷,不过是一个詹善常而已,从来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背叛也就背叛了,咱们有大把办法可以惩处于他,又何必要感到为难?” 赵俊臣缓缓答道:“若是寻常时候,詹善常的背叛并不重要,但目前这个时机,却是让我有些进退两难!说起来,我的目前情况与当初的七皇子朱和坚有些相似,都是身体情况有些不好,但也不是无法治愈的重病,所以就利用自己的身体情况、趁机牟取利益好处…… 面对陛下与百官之际,我就要假装自己的病情愈发严重一些,既是趁机避开朝堂局势的这一阵乱象、也是趁机与陛下讨价还价;但面对自己人的时候,我就要表现出一副身体无碍的样子,唯有这样才能让朋党们安心追随,若是我见到他们的时候依然是一副病危模样,他们只怕是就要人心惶惶、暗中考虑后路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原本,我是打算再过两天时间,就召集‘赵党’众人议事,向他们表示自己的身体已是无恙,依然还能庇护他们,让他们安心为我办事! 詹善常的背叛之事,虽说是十有八九不会有假,但这一切终究只是猜测,咱们并没有切实证据,他是最早投效于我的朝廷大员、资历最深,又有通政使童桓与他共进退,‘赵党’议事之际无论如何也绕不开他! 这样一来,当我召集‘赵党’众人谈话的时候,又应该要如何表现才好?若是我表现得虚弱一些,就会让‘赵党’的人心慌乱,若是我表现得健康一些,就会让陛下抓到把柄……”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有些懊恼。 这般懊恼之意,主要是针对自己的失误。 确定了詹善常的背叛消息之后,赵俊臣很快就能猜出了詹善常的背叛原因。 德庆皇帝的逼迫与威胁只是表面原因,深层原因还是詹善常在“赵党”内部的地位渐渐边缘化了,这让詹善常心怀不满,他与赵俊臣的关系也就渐渐疏远了。 事实上,詹善常的地位逐渐边缘化,也是赵俊臣的刻意为之。 当初,赵俊臣刚刚建立“赵党”势力的时候,“赵党”的班底几乎全部都是詹善常亲手策反的原“温党”官员,像是左兰山、陈东祥、李立德等人,从前皆是前阁老温观良的朋党官员,也皆是詹善常出面把他们招揽到“赵党”之中的。 这样一来,詹善常在“赵党”内部的影响力也就太大了,詹善常与众位“赵党”成员的联系太深、经历相近,很容易就可以架空赵俊臣。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赵俊臣才会暗中打压詹善常,让左兰山、陈东祥、霍正源等人的地位逐渐反超了他,于是詹善常的“赵党”地位也就渐渐边缘化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并没有任何问题。 真正的问题在于,赵俊臣暗中打压了詹善常之后,并没有及时安抚于他! 詹善常乃是第一个投效于赵俊臣门下的朝廷大员,可谓是千金马骨,当赵俊臣彻底掌控了“赵党”势力之后,就应该是刻意安抚于他才对。 只可惜,赵俊臣当时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再加上詹善常本身的眼光能力皆只是寻常,赵俊臣也就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一点,最终也就造成了詹善常的不满与背叛。 想到这里,赵俊臣轻轻摇头。 成长总是需要代价的。 即使是赵俊臣也是如此。 赵俊臣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能有今天的深谋远虑,当他刚开始经营权势的时候,其实也犯了不少错误! 对待詹善常的错误态度,也只是赵俊臣的失误之一罢了。 赵俊臣针对太子朱和堉之际,手段也是操之过急了,如今眼看着宿敌朱和堉就要被废黜了,但新任的太子储君却又变成了威胁更大的七皇子朱和坚,这也是赵俊臣的失误之一。 与此同时,赵俊臣没有及时察觉到周尚景的真实计划,也是只顾着扩张权势,不知不觉之间就代替周尚景成为了庙堂里的出头鸟,变成了德庆皇帝心中最为忌惮的心腹大患,这还是赵俊臣的失误之一。 除了这些失误之外,赵俊臣刚才翻阅这段时间的各项情报之际,还发现他的“新赵党”计划已经濒临失败了! 当初,赵俊臣认为“赵党”只是一群贪官污吏的集合体,终究是难成大事,所以就想要另起炉灶,趁着会试之际招纳一批年轻士子进入自己的门下,趁着这些年轻士子可塑性较强的时期,组建一个相对廉洁的“新赵党”势力。 但赵俊臣终究是小觑了官场这个大染缸了,能够出淤泥而不染的人也终究只是少数。 绝大多数人进入官场之前,总是拍着胸膛保证自己的意志坚定、心怀天下,并且是强烈鄙夷那些贪官污吏,但实际上他们真正进入官场之后,往往是只需要半年时间就会忘记初心、彻底堕落,成为众多贪官污吏之中的一员。 根据情报里的消息,赵俊臣计划之中的那些“新赵党”成员,目前已经有超过一半人做出了贪污受贿的事情,态度愈发是贪得无厌,已是渐渐与那些“赵党”老官员们毫无区别了。 这也算是赵俊臣当初的失误之一,他低估了官场诱惑,也高估了人性的坚持,曾经耗费了大量心血与精力而推动的“新赵党”计划,最终的成果也只是为“赵党”的贪官污吏们补充了一批新鲜血液罢了。 幸好,这些失误并不会影响到赵俊臣的最终成败,或者是还可以挽回,或者是损失不大。 即使是无法挽回或者损失较大,赵俊臣也只能自吞苦果。 所以,赵俊臣只是暗暗感叹了一下自己当初的稚嫩之后,就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詹善常的事情上。 在方茹与张玉儿的注视之下,赵俊臣沉吟片刻之后,终于是说道:“这个詹善常……只怕是不能留了!” …… 过去几天的连续爆发,让虫子有些飘了,脑子里浮现出了许多幻觉——“难道我不再是手残党了?”、“难道我可以一直爆发下去?”、“难道我就是传说中那种只要努力就能做到任何事情的孩子?” 但今天,坐在电脑前一下午,总计憋出来三千字,残酷的现实很快就击碎了虫子的美好幻觉。 所以,今天只有三千字。 …… 第九百八十三章.被自杀(一). …… …… “这个詹善常……只怕是不能留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方茹与张玉儿皆是一惊。 “老爷你是要……” 说话间,张玉儿伸出手掌轻轻一挥,做出斩头的动作。 赵俊臣轻轻点头,说道:“詹善常的身份太过于敏感了,他是最早投靠于我的朝廷大员,若是他背叛我的事情传播出去,所有人都会认为我御下无能,到时候谁也不知道‘赵党’众人会不会出现别的想法。 更何况,他如今为陛下效力,自认为高枕无忧、前途无量,只怕也不会回心转意,我也无法在明面上针对于他,若是平常时候也就罢了,留着他也能让陛下安心、还可以通过他交给陛下一些或真或假的消息! 但今后这段时间,正是几项关键计划的成败阶段,我绝不能把他继续留在身边,这样只会是自缚手脚、耽误时机……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较为妥当!” 说起来,詹善常与赵俊臣的离心离德,也是因为赵俊臣率先暗中打压詹善常的缘故,可以说是赵俊臣首先对不住詹善常。 但官场之上,从来都是只讲立场、不讲对错,詹善常既然是在错误的时机选择了错误的立场,赵俊臣也只好是再一次对不住他了。 见到赵俊臣表态之际的神情平静,张玉儿不由是有些吃惊,却是发现赵俊臣这次从陕甘三边返回京城之后,性格方面出现了许多变化,变得杀伐果断了许多。 此前,像是这般斩草除根的手段,一向都是七皇子朱和坚的风格,而赵俊臣做事之际总是会留下一些余地,手段也较为温和婉转,并不会轻易害人性命——但如今,赵俊臣似乎是渐渐有了这般倾向。 发现了这般情况之后,张玉儿愣愣的看着赵俊臣,竟是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经历了陕甘战事之后,亲眼见证到无数生命的消亡,也习惯了把战场上将士们的惨重伤亡视作一串冰冷数字,赵俊臣的性格自然是发生了一些转变,已经不像是从前那样优柔寡断了。 另一边,方茹却是没有任何质疑之意。 方茹的心中只容得下赵俊臣一个人,所以在她眼中所有背叛赵俊臣的人都该死。 听到赵俊臣的决定之后,方茹只是提醒道:“老爷,詹善常他就算是丢了官职,也曾经是朝廷大员,如今还是陛下的眼线,若是他突然横死的话,就必然会引来朝野瞩目,陛下他一定会心中生疑,厂卫们也会详细调查,咱们说不定就会被人抓到把柄,却是不得不防!” 赵俊臣的嘴角含笑,悠悠道:“所以,他就要死得自然一些,让人挑不出任何破绽!恩,就让他自杀好了!” 张玉儿终于是回过神来,惊讶问道:“自杀?詹善常这种人必然是极为胆小惜命,他会是甘愿自杀吗?” 赵俊臣的语气依然是从容淡定,缓缓说道:“他究竟要不要自杀,很快就由不得他自己决定了!” 就在赵俊臣与方茹、张玉儿二女在书房里议事的时候,这一天的朝议也终于是结束了。 在这次朝议期间,洪正朔与马森二人苦着脸向德庆皇帝呈交了筹粮三策的奏本。 没有任何意外,德庆皇帝公示了筹粮三策的具体内容之后,顿时就引来了百官的一阵哗然。 争议不断之下,这场朝议一直是持续到了晌午未时才终于告一段落。 出于各自的立场,大多数官员皆是表态反对。 但最终,筹粮三策还是通过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国库确实是无粮了,河套战事的后勤粮草必须要得到保证,这才是朝廷中枢的当务之急,但百官们皆是无法提出更好的筹粮办法。 所以,每当是有官员表态反对筹粮三策之后,德庆皇帝就会用一种看似不偏不倚的态度,反问一句“这位爱卿既然是强烈反对,就一定是心中有更好的办法了?” 就这样,经过了德庆皇帝的几次反问之后,被反问的官员皆是张口结舌、默不作声,于是百官们的反对声浪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 百官们被迫同意了筹粮三策之后,他们自然是不敢记恨德庆皇帝,就纷纷把心中怒火冲着户部衙门发泄而去,尤其是亲自提出了筹粮三策的洪正朔与马森二人,更是引起了百官们的敌视,成为了百官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时间,户部衙门的乱象愈盛,所有户部官员皆是不敢抬头见人,洪正朔与马森二人更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与此同时,有许多官员已经开始怀念赵俊臣主掌户部的“美好时光”了。 正所谓“人比人要死、货比货要丢”! 想当初,还是赵俊臣主持朝廷财政的时候,百官们并不觉得赵俊臣有什么好处,甚至还认为赵俊臣的性格太过于吝啬,每当是各大衙门伸手向户部要钱之后,往往是只能拿到三四成的银子。 若是各大衙门的官员跑去户部衙门理论,户部官员还会拿出账本仔细给你算账,最终结论就是这些银子已是足够各大衙门办事了,甚至还给各大衙门预留了一些油水,各大衙门与户部争辩不过,最终只能是碰壁而回。 然而,等到户部衙门离开了赵俊臣之后,各大衙门再向户部伸手要钱的时候,就别说是拿到三四成银子了,绝大多数时候即使是一成银子也拿不到,户部衙门只懂得反复表示国库已经没钱了,让各大衙门自己想办法再坚持一段时间。 时至今日,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各派系、各衙门为了收拢人心,皆是要给中下层官员捞一些油水、发一些福利,正指望着户部敞开国库大门发银子呢,结果只等到了“没钱”二字——事实上,周尚景这段时间盯上了修河银子,也正是因为这般缘故。 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户部衙门不仅是拿不出银子,反而是还盯上了百官们的俸米,这让百官们的心中愈发是充满了愤慨之意。 “赵俊臣不过是离开了户部三个多月时间,户部衙门竟是沦落到这般地步了?这样看来,户部当真是离不开赵俊臣啊!” 一时间,百官们皆是想起了赵俊臣昨天昏倒之前的那一番感慨,他们的态度立场也就渐渐发生了变化。 就这样,涉及到了百官们的切身利益之后,赵俊臣虽然是什么事情都没做,但他的官场评价反而是进一步提升了。 舆论正在暗中酝酿着。 可以预计的是,一旦是赵俊臣今后重掌户部大权之后,百官们并不会表现出强烈反对的态度。 却说,都察院左都御史吕纯孝下了早朝之后,很快就返回了都察院衙门。 吕纯孝坐在自己的办公房间之中,回想着今天早朝上的情景,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他是“太子党”的核心成员,从前一向是看不惯赵俊臣,只认为赵俊臣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奸臣。 但如今,真正离开了赵俊臣之后,吕纯孝才体会到了赵俊臣对于庙堂的重要性。 “唉!都察院是一个清水衙门,许多房间已是年久失修了,必须要尽快维护,御史们的外财不多,也是一向清苦,从来是只能指望朝廷俸禄…… 前两年,每当是年关之际,户部也会体恤到百官们的难处,批银子的时候一向大方,我原本是想着趁着年关时候向户部索要一笔银子,不仅是翻修一下都察院的房屋,也给都察院的御史们发放一些好处,让他们过年之际稍是宽裕一些…… 但只看户部衙门的目前窘态,就知道他们必然是拿不出银子了!唉,户部官员当真是无能至极,离开了赵俊臣之后,就连基本运转也无法维持了!” 想到这里,吕纯孝就像绝大多数官员一样,也同样是暗暗鄙夷户部官员的无能,怀念着赵俊臣主持户部时期的稳定与高效。 “说起来,赵俊臣这个人确实是能力不俗!前两年时间,户部衙门也多次遇到过困境,但赵俊臣无论如何都能拿出银子、想办法渡过难关,又哪里会像是今日这般乱象纷纷? 赵俊臣也懂得轻重与分寸,哪怕是都察院一向是清流的汇聚之地,也一向是与他为敌,但他很是明白都察院官员的清苦,给都察院批银子的时候反而会格外大方一些,别的衙门向户部伸手要钱的时候,往往是只能拿到三四成银子,但都察院向户部伸手要钱的时候,却是往往能拿到五六成银子…… 这段时间以来,太子殿下对待赵俊臣的态度渐渐有了变化,不再像是从前一般总是刻意针对,我原本还有些心中不服气,只觉得太子殿下这是软弱妥协了……但如今看来,赵俊臣对于朝廷还是有很大用处的,并不只是一个寻常的贪官奸臣! 仔细想想,赵俊臣他确实不是一个寻常的贪官奸臣,若是一个寻常的贪官奸臣,又如何能有全歼蒙古联军的丰功伟绩?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的清流评价已是逐步扭转了许多,这显然是有许多人的想法与我一样,渐渐意识到了赵俊臣的作用,却不能再把他视为一个寻常贪官了!” 暗思之余,吕纯孝突然发现他心中对于赵俊臣的恶感,已是不知不觉间消散了许多。 这样的观念转变,让吕纯孝的心情有些奇怪。 而就在吕纯孝的心中思绪百转之际,突然有人敲响了吕纯孝的办公房间的房门,快声禀报道:“左大人,刚刚有人向都察院送来了一封密信,是关于前任户部侍郎詹善常的一些罪行情报,但因为事关重大的缘故,各位御史皆是不敢擅做决定,所以就想要请您亲自定夺!” 听到禀报之后,吕纯孝不由是心中一惊。 吕纯孝主持都察院衙门多年,很清楚都察院衙门的性质。 简而言之,都察院衙门就是各派势力用来借刀杀人的那把刀! 每当是各派势力想要暗中针对某位官员的时候,他们就会收集这位官员的罪证情报,然后暗中送给都察院,让都察院的御史们出面弹劾。 所以,都察院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收到一些不知来路的罪证情报。 都察院的御史们皆是言官,他们本身并没有能力收集到详细的官员罪证,却又需要卖直邀名,一旦是御史们的弹劾有效,本人也会立功得赏,所以御史们也乐意被人利用。 前段时间,显然是有人刻意针对詹善常,所以都察院陆续收到了许多关于詹善常的罪证情报,都察院的御史们也是纷纷弹劾詹善常,让詹善常不仅是丢了官职,还险些入狱问罪。 但眼看着詹善常就要彻底倒霉了,后续的罪证情报却是突然不再有了,这也让御史们的弹劾后继无力,詹善常也就逃过了一劫。 这一次,都察院再次收到了詹善常的罪证情报,原本也只是一件寻常事情,但御史们收到罪证情报之后不敢擅自做出决定,还需要吕纯孝亲自做出决定,却还是第一次。 很显然,这是因为詹善常这一次的罪行性质极为严重的缘故。 所以,吕纯孝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是离开了自己的办公房间,向着都察院的正堂方向快步赶去。 …… …… 第九百八十四章.被自杀(二). …… …… 当吕纯孝匆匆赶去都察院衙门大堂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奇怪。 詹善常究竟犯了什么罪行?竟是让这些向来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御史言官们皆是不敢随意表态,还需要自己亲自出面拿定主意? 要知道,吕纯孝虽然是都察院的魁首,但都察院的御史们一向是拥有很大的自由度,他们想要弹劾谁、又想要举荐谁,向来是不需要经过吕纯孝同意的,眼下御史们皆是拿不定主意,就必然是詹善常的罪行性质极为严重。 但就别说詹善常目前已经丢了官职,即使是他从前最为风光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户部侍郎罢了,只是勉强搭上了“朝廷重臣”的边缘,这样一位官员就算是真想要触犯那些性质严重的重罪,只怕也是缺了一些资格与份量。 怀着这般疑惑心情,吕纯孝脚步匆匆的走进了都察院衙门的大堂。 然后,吕纯孝就见到一群御史们正围在一起议论纷纷,所有人皆是表情凝重。 “依本官的看法,这封密信里的诸般罪证,皆是详尽确凿,十有八九不会有假!” “葛大人太武断了,这次可不是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这种小事,也不仅仅只是牵连到詹善常一个人,一旦是最终查无实证的话,咱们这些人反而会惹上一身腥臊啊!” “要不,咱们先去户部衙门调查一下证据?” “户部未必就会配合啊!再说了,若是打草惊蛇了又该这么办?” “兹事体大,性质严重,咱们总不能是视而不见吧?” 听到众位御史们的议论纷纷之后,吕纯孝连忙是走到近前,问道:“大伙都在议论什么事情呢?究竟是遇到了什么难处?竟是要我亲自拿出主意?” 见到吕纯孝之后,众御史顿时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是把一封密信交给了吕纯孝,让他亲自过目审阅。 吕纯孝展开密信看了几眼之后,表情也很快就凝重了起来。 这封密信之中的内容,竟是举报詹善常暗中勾结藩王欺压百姓、私自篡改户部账目与图册的罪行! 按照这封密信里的说法,自从詹善常担任户部侍郎之后,就与多位藩王勾结在了一起,还屡次的暗中篡改了户部的鱼鳞图册与黄册,为这些藩王们兼并土地、逃避税赋的罪行提供庇护与助力! 要知道,除了皇帝赐封的土地之外,藩王们用银子买下的田产也是需要缴纳田税的。 户部的鱼鳞图册,乃是一种土地登记簿册,将朝廷各地的房屋、山林、池塘、田地等等,皆是排列绘制、标注名称,可谓是民间田地之总册,由于图状相似鱼鳞,因而得名。 各地若是有大规模的土地变动,就必须要向户部衙门登记,鱼鳞图册也要随之修改,却是朝廷中枢抑制民间豪族非法兼并土地的手段之一,也是户部征收田税的重要依据。 户部的黄册,又称为赋役黄册,乃是朝廷中枢为了核实户口、征调赋役而制成的户口版籍,也是朝廷向百姓们派征赋役的重要依据。 不论鱼鳞图册还是黄册,皆是一式五份,分存于县、府、布政使司、以及南京户部与京城户部。 到了明代中期以后,因为社会形势的变化,雇佣劳动已是极为普遍,黄册制度遭到破坏,鱼鳞图册也渐渐与实际情况不相符合,大多数时候皆是流为具文,但各地豪族若是想要大规模的吞并土地、逃避税赋,黄册与鱼鳞图册依然是他们绕不开的限制。 在这封密信之中,详细罗列了詹善常近一年以来数次篡改鱼鳞图册与黄册的时间与证据,在詹善常的暗中篡改之下,各地皆有大批田产消失不见、被各地藩王们暗中兼并,还有数千户百姓失去了田产、被迫成为了无产流民,只能依附于各地藩王、沦为佃户。 读完了这封密信的内容之后,吕纯孝终于是明白御史们为什么会拿不定主意了。 詹善常勾结藩王们暗中篡改户部账册,协助藩王们兼并土地、欺压百姓、逃避税赋等等,这些罪名固然是极为严重!尤其是朝廷大员暗中勾结藩王,向来是朝廷的最大忌讳! 但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不仅仅是涉及到詹善常,更还关系到了好几位宗室藩王! 看看这些藩王的来历——鲁王、肃王、辽王、周王、代王、吉王、定王、永王!皆是明朝宗室之中影响力最为庞大的藩王! 所以,一旦是要追究詹善常的罪行,这几位藩王的诸般罪行也就会同时曝光出来! 这样一来,事态就变得极为严重了! 若是这些罪名最终无法坐实,弹劾此事的御史们就必然会遭到朝廷中枢的问责,也会遭到众位藩王的反扑,说不定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可谓是虎口拔牙、风险极大! 御史们平日里看似是天不怕地不怕,但他们也分得清谁是软柿子、谁是硬石头,这种时候自然是不敢造次、裹足不前了,只希望吕纯孝可以带头表明态度。 兹事体大之下,吕纯孝也不敢轻易表态,在众位御史的注目之下,他只是反复翻阅着密信里的内容,良久沉吟不语。 突然,吕纯孝的表情一动,却是发现这些涉案的藩王让他有一种既视感。 鲁王、肃王、辽王、周王、代王、吉王、定王、永王……这不就是“八王船行”的幕后东家吗? 想当初,“八王船行”暗中勾结倭寇侵犯了苏州等地、也祸害了无数百姓,可是把德庆皇帝给气坏了! 但因为这件事情的性质过于恶劣,德庆皇帝反而是不敢明面追究,只能是暗暗隐忍着,否则就会让皇家声誉毁于一旦。 因为德庆皇帝刻意隐瞒的缘故,众位御史并不清楚这件事情,但吕纯孝身为“太子党”的核心成员,却是收到了一些消息。 对于这几位罪大恶极的藩王,德庆皇帝必然是心中大为不满,一直都想要寻找一些合适的理由惩处他们! 而如今,这封密信之中的诸般罪证,岂不正是德庆皇帝向这些藩王发难的合适理由? 非法兼并土地、逃税偷税、欺压百姓,这些罪名不大不小,既是能让德庆皇帝出手追究这几位藩王的罪行,也不会影响到皇家声誉,简直就是量身定做、恰到好处! 想到这里,吕纯孝的表情间又是微微一动。 这段时间以来,太子朱和堉的处境愈发不妙,所有人皆是认为他即将要遭到废黜,七皇子朱和坚很快就会成为新任的太子储君。 这般情况下,一向是太子朱和堉铁杆支持者的清流们却是态度微妙,并没有表现出强烈反对的态度,因为清流们同样看好七皇子朱和坚,认为朱和坚代替朱和堉成为储君太子之后,依然会维持他们的利益。 然而,吕纯孝却是有些不同,他乃是朱和堉的坚定支持者,并不愿意见到朱和堉被废黜的情况发生。 所以,吕纯孝突然觉得,这件事情或许会成为太子朱和堉的一次机会! 在此之前,太子朱和堉被德庆皇帝禁足了十天时间,眼看着已经到了时限,很快就可以再次上朝议政了。 到时候,若是让太子朱和堉亲自出面弹劾詹善常与几位藩王的罪行,也就顺了德庆皇帝想要惩处这些藩王的心意,说不定就会再次讨到德庆皇帝的欢心,让德庆皇帝回心转意。 与此同时,太子朱和堉率领清流们办成了这件大事之后,他的朝野声望也会再次高涨,清流官员们也会恢复信心。 这样一来,朱和堉的储君之位说不定就能保住了! 想到这里,吕纯孝突然把这封密信折起来收入怀中,向着众位御史吩咐道:“众位同僚,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即使是我也不敢做出决定,但太子殿下的禁足时间已到,明天就可以上朝议政,我认为这件事情还是交由太子殿下亲自定夺为好,诸位认为如何?” 众御史相互对视一眼后,也皆是认为这件事情需要太子朱和堉亲自做主,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得到了众位御史的赞同之后,吕纯孝也没有任何耽搁,马上就离开了都察院衙门,向着太子东宫的方向赶去。 就在吕纯孝进入东宫拜见太子朱和堉的时候,赵俊臣也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这封举报詹善常的密信,自然是赵俊臣暗中派人送到都察院的。 想要让詹善常“合理自杀”,就必须要寻到一个合适的罪名,这项罪名既不能牵扯到赵俊臣与“赵党”众人,又必须要性质极为严重,让德庆皇帝完全无法原谅! 唯有这样,等到詹善常“自杀”之后,才不会让人心中生疑。 于是,赵俊臣就想到了“八王船行”的那几位幕后股东! 对于这几位胆大妄为的藩王,德庆皇帝早已是深恶痛觉,若是有某位官员与这几位藩王暗中勾结,德庆皇帝是绝不会加以宽恕的。 与此同时,赵俊臣以及“赵党”众人与这些藩王皆是没有任何联系,所以詹善常的罪名也不会牵连到他们身上。 事实上,詹善常为这些藩王暗中篡改户部图册的事情,并不是假的。 这些年来,各地宗室不断兼并着民间土地,也时常会给户部衙门送上一份厚礼,要求户部官员为他们篡改账册、遮掩行径。 自从明朝建立了藩王制度之后,这般流程早已经持续了好几百年,每当是藩王们所兼并的土地达到了一定数量之后,就会勾结各级官员,暗中修改各级账册,隐瞒他们的真实土地数量。 赵俊臣担任户部尚书之后,原本也不打算轻易打破这个潜规则、坏了户部官员们的好处与财路。 但赵俊臣也知道,朝廷的钱粮状况若是想要彻底扭转,就必须要彻底铲除各地的宗室蛀虫! 尤其是“八王船行”勾结倭寇的事情曝光之后,这件事情也就愈发是势在必行了! 所以,这一年多以来,每当是藩王们想要赵俊臣为他们篡改户部图册的时候,赵俊臣就会把这些事情交给下面的户部官员负责处理,詹善常也是负责此事的户部官员之一。 这倒不是赵俊臣很早就有了坑害詹善常的想法,只是赵俊臣认为自己迟早会与藩王们翻脸,却是不想把自己的把柄交到各位藩王的手上,也认为自己今后能有办法保住詹善常等人。 但这一次,赵俊臣为了让詹善常“合情合理的自杀”,这般情况倒是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所以,赵俊臣就向都察院的御史们揭发了詹善常暗中协助藩王们篡改户部账册的事情! 其实,负责篡改户部图册的户部官员有好几人,但赵俊臣这一次却是把所有罪行皆是归咎到了詹善常的身上。 这般做法,好处有三。 首先是可以创造一个詹善常自杀的合理原因;其次是趁机削弱宗室势力、进一步扭转朝廷的财政现状;最后则是送给太子朱和堉一个机会,延缓七皇子朱和坚成为储君太子的时间! 除此之外,一旦是德庆皇帝开始追究这几位藩王的罪行,朝廷局势就会更加混乱,这也就给了赵俊臣进一步浑水摸鱼的机会。 此时,赵府的书房之中。 赵俊臣收到了消息之后,得知吕纯孝已是匆匆赶去了太子东宫,不由是轻轻笑了。 “这个吕纯孝倒也不是一个笨人,完全不需要咱们的暗中提醒,他就能想到这件事情对于太子朱和堉的好处……倒也没有枉费我的苦心布局!” 一旁,张玉儿也笑道:“这个吕纯孝能坐到今日的位置,最多也就是性子迂腐一些,但他绝不会是一个笨人!” 笑着点头之后,赵俊臣吩咐道:“现在,就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了……派人去把詹善常唤到这里,就说我有紧急事情要与他商议!” …… 状态渐渐恢复了,明天开始更新加速!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 …… 第九百八十六章.被自杀(三). …… …… 都察院衙门固然是清流大本营,但因为御史们的自由度很高的缘故,所以也就出现了庙堂各派系的大量眼线,情况最是盘根错节、鱼龙混杂。 比如说,都察院右都御史杜白就是周尚景的得意门生之一,左佥都御史顾全则是赵俊臣的亲信,副右都御史王佑伦表面上也是新任太子太师王保仁的心腹。 所以,都察院就是一个四处漏风的屋子,很难瞒住任何消息。 就在吕纯孝匆匆赶去太子东宫的时候,庙堂各大派系很快就或多或少的收到了相关消息。 其中,王佑伦表面上乃是新任太子太师王保仁的心腹,但实际上他早就暗中投靠了周尚景。 现如今,王保仁已然是留在南京处理南京六部的烂摊子,周尚景则是吩咐王佑伦尽快利用王保仁的关系接近七皇子朱和坚。 然而,七皇子朱和坚一向是深居简出、表现低调,王佑伦就算是想要完成周尚景交代的任务,却也是一直没有寻到任何机会。 这一天,眼见到吕纯孝匆匆离开了都察院衙门赶去了太子东宫,王佑伦不由是心中一动,认为这件事情将是他接近七皇子朱和坚的大好机会。 于是,等到吕纯孝离开之后不久,王佑伦也同样是匆匆离开了都察院衙门,却是赶去了七皇子朱和坚的府邸。 与此同时,经过了一天多时间的休息之后,朱和坚已是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终于是可以现身见人了。 得知了王佑伦求见自己的消息之后,朱和坚心中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让人把王佑伦领到了书房之中、与自己谈话。 在朱和坚想来,自己很快就要成为太子储君了,王保仁则是德庆皇帝特意安排的太子帝师,在朱和坚正式登基为帝之前,两人的利益关系基本一致,乃是共荣同损的关系,王佑伦既然是王保仁的心腹,也就算是自己的亲信了,自然是不能刻意的怠慢与疏远。 于是,在贾伦的带领之下,王佑伦很快就进入了书房之中。 在王佑伦行礼问安之际,朱和坚用审视的目光认真观察了王佑伦片刻,但等到王佑伦抬头起身之后,朱和坚的表情已经恢复了一贯以来的亲切与温和。 然后,朱和坚主动笑着问道:“说起来,这还是我与王大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但我对于王大人早已是心中仰慕许久了!我记得王大人乃是王太师的得意门生,当年王太师被贬斥到南京六部任职之后,门人们皆是各寻退路、树倒猢狲散,唯有王大人一直是不离不弃,这份忠贞之心,当真是令人钦佩!” 王佑伦连忙道:“不过是做人本分罢了,七皇子殿下实在是过誉了!” 朱和坚笑着摇头,道:“做人本分……当今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怕是十中无一,王大人大可不必过谦!” 朱和坚的心中,自然是毫无“本分”二字,所以他反而是喜欢坚守本分之辈,这倒不是因为他心中钦佩这种人的坚持,而是他认为这种人容易利用。 所以,朱和坚夸赞之际,表情也愈发真挚,又问道:“却不知王大人这一次与我见面,所为何事?” 王佑伦的表情很快就严肃了起来,说道:“就在刚才,都察院发生了一件大事!因为这件事情很快就会与太子殿下产生关联,所以下官思来想去,还是认为自己应该把这件事情及时通报于七皇子殿下。” 朱和坚的眉头一扬,目光微微闪烁着,但表情间则是不动声色,问道:“哦?是什么事情?竟是这般重要?” 王佑伦马上就把都察院收到了举报詹善常与诸位藩王的密信之事,向着朱和坚详细讲诉了一遍,还表示太子朱和堉很有可能会亲自出面接手此事。 讲诉之际,王佑伦皆是实话实说,并没有参杂任何的个人偏向与猜测,讲完之后也是一副垂手低头的模样,静候着七皇子朱和坚亲自做出判断。 听完了王佑伦的讲诉之后,朱和坚的表情间闪过了一瞬间的凝重。 对于朱和坚而言,王佑伦的这个情报不仅是关系重大,也是非常及时的。 朱和坚绝对是当今世上最为了解朱和堉的人了,所以他很清楚朱和堉的优势与缺陷。 朱和堉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又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一旦是把詹善常与诸位藩王的案子交由他来负责,朱和堉必然是穷追不舍,很有可能就会收获奇效、立下大功。 到了那个时候,朱和堉说不定就会重新站稳脚跟,朱和坚接替朱和堉成为新任储君太子的事情也就会横生波折,朱和坚自然是无法容忍这种情况的发生。 所以,王佑伦讲完了情报之后,朱和坚也是沉吟良久不语。 突然间,朱和坚再次抬头打量了王佑伦几眼之后,却是笑着问道:“却不知王大人为何要把这项消息通报于我?又为何会认为我需要这项消息?” 王佑伦也是早有准备,答道:“下官也不知道这项消息对于七皇子殿下而言是否会有用处,下官只是觉得,若是七皇子殿下不需要这项消息的话,下官最多也就是多跑了一趟腿,但若是七皇子殿下需要这项消息的话,就可以早作准备,下官的这次尝试也就没有白废。” 听到了王佑伦的解释之后,朱和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王佑伦的这般做法,似乎只是为了投机,这般情况反而是让朱和坚的心中疑虑稍减。 于是,朱和坚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表现出了一副欣慰态度,说道:“这也许会是一件好事!若是三哥他趁机建立了一些功绩,说不定就可以扭转处境、挽回声誉,我与三哥一向是手足情深,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但无论如何,我这里都要感谢王大人的及时通报消息,今后必有报答。” 王佑伦虽然是心中急切想要取得朱和坚的信任,但他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见到朱和坚不打算再谈这件事情之后,马上就表态告辞了。 “区区小事,下官不敢期望回报,既然是七皇子殿下已是心中有底,下官也就不再多留,这就告辞了!”起身告辞之际,王佑伦的语气之间多了一丝意味深长,又说道:“不过,下官也知道,七皇子殿下与太子殿下之间一向是感情深厚,但下官一直认为,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避免的,七皇子殿下就算是顾念兄弟情谊,却也不可逆势而行,否则只会害人害己罢了……下官的恩师也是这般看法!” 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王佑伦就向着七皇子朱和坚再行一礼,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朱和坚向着贾伦打了一个眼色,贾伦连忙是亲自出了书房相送。 等到王佑伦与贾伦二人陆续离开书房之后,朱和坚的表情间满是沉思之态。 再等到贾伦送走了王佑伦返回书房之后,朱和坚抬头问道:“你可有从他身上试探到了什么?” 贾伦摇了摇头,说道:“此人的言谈举止之间可谓是滴水不漏,短时间内无法探出他的底细,但他这次向殿下通报消息的做法,似乎不只是因为王保仁的示意,也是因为他本人的立场就偏向于殿下的缘故。” 朱和坚点头道:“王保仁目前还在南京,自然是不能及时做出决定,这应该是王佑伦心中认定了三哥今后不能成事,所以就跑到我这里押宝投注了! 当年王保仁远走南京之后,他的朋党门人或是改换门庭、或是丢官免职,唯有这个王佑伦一直是屹立不倒,多次躲过了周尚景的打压,手段心机皆是不俗,倒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这样一个人才,只是留给王保仁当一个门生,实在是太屈才了!今后再探一探他的底细,若是没有问题的话,倒是可以把他收为己用,以缓解咱们目前的人才不足的困境!等到我正式成为了太子储君之后,手底下终究要有几个能办事的人才行!” 贾伦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之后,又问道:“王佑伦送来的这份情报,殿下你怎么看?陛下他对于那几位藩王可谓是深恶痛绝,心中早有削藩之意,若是真让太子他抓住机会、得了功绩,即使是陛下他依然没有扭转心意,清流们也会对太子重拾信心,说不定就要让太子继续苟延残喘一段时间,若是殿下你迟迟不能正式成为储君太子,就会有迟则生变的危险,必须要早做准备才行!” 朱和坚则是冷笑道:“这件事情确实是一个威胁,但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父皇他早就想要废黜三哥了,只是一直都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这是为何?就是因为父皇他对三哥的打压太狠了,屡次把三哥禁足于东宫,这固然是让三哥的声望大损,但也让三哥一直都没有机会做错事情! 正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这一次若是让三哥他接手了詹善常与藩王们的案子,查案之际就必然是要借用厂卫们的力量!只要是咱们稍稍动些手脚,就可以让三哥他做出错事、搞砸一切!到了那个时候,父皇就会进一步确认了三哥的无能,也就可以寻到理由正式废黜于他!再然后,我也就可以正式走向台前了!” 贾伦思索了片刻后,心中很快就有了大致计划,问道:“殿下你是说,咱们躲在暗中推波助澜、扩大这场风波,趁机让太子他搞出一些冤假错案出来?” 朱和坚轻轻点头,说道:“记得赵俊臣当初对付三哥的时候,也曾是用过这种手段,但手段不怕老,有用就行!” 贾伦马上说道:“我这就通知下去,让咱们安排在厂卫之内的人早做准备,等到太子他开始调查此案之后,就尽量参与进去。” 说完,见到朱和坚点头认可之后,贾伦马上就转身再次离开了。 等到贾伦再次离开之后,朱和坚的表情间则是再次出现了沉思之态。 他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究竟是谁向都察院送去了那封举报信?又是为了何种目的?” 朱和坚隐隐察觉到,这个棋盘之上,下棋者并不仅仅只是自己一人。 而就在朱和坚展开了自己的计划之际,赵俊臣却是派人向“赵党”的所有核心成员传话,让他们在三天之后前往赵府,以探病的名义相聚议事。 “赵党”众人收到了赵俊臣的消息之后,纷纷是心中松了一口气,知道赵俊臣马上就要有下一步动作了,“赵党”也很快就会恢复曾经的声势。 然而,在“赵党”众人之中,却唯有一个人所收到的消息有些不同。 那个人就是詹善常。 赵俊臣传给詹善常的消息,却是要让詹善常即刻赶到赵府议事,说是发生了紧要事情。 詹善常昨天才收到德庆皇帝的命令,要让他查探赵俊臣的病情真假,詹善常原本还有些束手无策,如今收到了赵俊臣的消息之后,顿时是大喜过望,认为这是一次机会。 与此同时,赵俊臣说是发生了一件紧要事情的消息,也让詹善常隐隐有些不安。 于是,詹善常不敢有任何怠慢,连忙是赶去了赵府。 当詹善常赶到赵府之际,时间已是傍晚时分,天色也是渐渐昏暗。 赵俊臣是在卧室之中接见詹善常的,依然是装作一副重病不起的模样。 却说,詹善常进入了赵俊臣的寝室之后,很快就见到赵俊臣的重病模样,顿时是大吃一惊。 按照詹善常的心中想法,一直是倾向于赵俊臣的病情只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段、一种麻痹各派系的伪装,完全没有想到赵俊臣当真是病重不起了。 然而,还不等詹善常表达关切之意,就见到赵俊臣抬手止住了詹善常的话语,用一种虚弱且又焦切的语气说道:“詹大人,大事不好了!顾全刚刚从都察院那边传来消息,称是有人给都察院送去了一封密信,举报了你与藩王们暗中勾结的罪行,里面还详细罗列了你这一年来为藩王们篡改户部图册的证据!”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詹善常顿时是表情大变。 自从詹善常暗中投效了德庆皇帝之后,就向德庆皇帝坦白了许多“赵党”的机密事宜,但他也分得清事情轻重,却是完全没有提过自己为藩王们篡改户部图册的事情。 朝廷大员与藩王暗中勾结,这绝对是德庆皇帝的心中最大忌讳!一旦是这件事情被揭发出来,哪怕是詹善常已经暗中投效了德庆皇帝,德庆皇帝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于是,詹善常再也顾不得假惺惺的关心赵俊臣的身体,连忙是问道:“赵大人,这些事情当初可全都是你吩咐我去办的啊!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这般情况下,詹善常不敢指望德庆皇帝的宽宏大量,也只好是继续指望赵俊臣的出手庇护了。 赵俊臣轻轻点头,似乎是早就想到了办法,说道:“放心吧,我自然会想办法庇护于你,绝不会让你承担干系!幸好是咱们提前收到了消息,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说起来,我从前也曾多次向陛下表示过藩王们已经成为了朝廷的蛀虫,朝廷必须要设法削藩,否则朝廷财政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彻底扭转,但陛下他一直是心中有所顾忌,说是藩王之策乃是祖训,朝廷绝不可无缘无故的削藩…… 所以,这次的事情,咱们大可以说成是户部为了收集藩王们兼并土地、欺压百姓的罪行,所以才会刻意与藩王们配合!这样吧,你现在就前去赵府的书房之中,亲自写一封认罪的奏疏,向陛下坦诚自己的罪行,同时也要为自己辩解一下,就说这些事情全都是户部为了收集罪证的刻意为之! 等你写好了这封认罪奏疏之后,我就会连夜进宫求见陛下!趁着这件事情还没有被人当众揭开之前,先把你的罪责给尽数洗干净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詹善常顿时是觉得有理,连连点头告谢之后,就在赵府下人的带领之下,赶去了赵府的书房。 看着詹善常渐渐离去的背影,赵俊臣神态间的虚弱也是渐渐掩去,眼神中却是闪过了一丝讥讽。 …… 2030 …… 第九百八十六章.被自杀(完). …… …… 客观而言,赵俊臣对待自己人一向是很不错的。 若是朋党们发生了意外状况,赵俊臣总是全力庇护;若是见到了肥差有缺,赵俊臣也总是为朋党们尽力争取;若是发现了赚钱门路,赵俊臣也愿意与朋党们分享好处,从来都不会吃独食。 而且,赵俊臣也算得上是心胸宽广之辈,哪怕是朋党门人们针对赵俊臣的某些做法提出了异议,赵俊臣也从来都不会生气,只是耐心解释自己的想法、相互商议。 更何况,经历了陕甘战事之前,赵俊臣的行事作风也不像现在这般的果决与狠辣。 詹善常并不知道霍正源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心怀不满,一直都在暗暗关注着他,让赵俊臣及时察觉到了他的背叛。 所以,詹善常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心中也没有任何怀疑,依然是认为赵俊臣会像往常一样全力庇护自己,却是毫无防范的听从了赵俊臣的吩咐。 这倒也不是赵俊臣善于伪装,赵俊臣对于忠心之人的慷慨大度,以及赵俊臣对于背叛之人的狠辣无情,两者并不冲突,皆是赵俊臣的真实性格体现。 詹善常明明已经背叛了赵俊臣,对于赵俊臣的性格另一面却是缺乏警惕,这就注定了他的悲惨下场。 却说,在赵府下人的带领之下,詹善常急匆匆的赶到了赵府书房之后,就发现赵俊臣的心腹幕僚牛辅德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也提前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见到詹善常现身之后,牛辅德笑吟吟的行礼问安道:“鄙人见过詹大人。” 詹善常很清楚牛辅德乃是赵俊臣的亲信,追随赵俊臣经历了陕甘战事之后,牛辅德更是进入了赵俊臣的核心圈子,成为了赵俊臣的真正心腹。 所以,詹善常也不敢怠慢,连忙是客气还礼,说道:“牛先生,好久不见了!咱们都是自己人,大可不必这般客气!更何况,我目前已经丢了官职,牛先生再以‘大人’二字称呼我,也是有些不妥了。” 牛辅德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说道:“詹大人这一次的丢官免职,终究只是暂时情况,我家赵大人如今已是返回京城,相信詹大人很快就会官复原职的。” 詹善常苦笑摇头,说道:“借你吉言,希望如此吧!但还要先行渡过眼前这场劫难才行。” 牛辅德点了点头之后,说道:“詹大人被人弹劾勾结藩王的事情,鄙人也听说了,但詹大人完全不必担忧,我家赵大人在陛下那里早就埋下了伏笔,只要是趁着这件事情被当众揭发之前洗掉詹大人的罪名,这场风波很快也就过去…… 若是我家赵大人的计划顺利的话,詹大人您这一次不仅会是无罪,反而是有功于朝廷!趁着这次机会,詹大人您说不定很快就会官复原职了,或许还可以再升一级。” 说话之间,牛辅德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信纸交给了詹善常,又说道:“我家赵大人他极为重视此事,提前让鄙人为詹大人拟好了一份请罪奏疏……当然,只是名义上的请罪罢了,实际上则是借着请罪的名义解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些邀功之意,詹大人您亲自过目一下,看看鄙人所草拟的这篇文字是否合用?” 詹善常连忙是接过这张信纸细细查看,很快就表现出了满意之态。 就像是牛辅德所说,他所草拟的这份请罪奏疏,表面上只是为了请罪,认罪态度也是颇为诚恳,但语句之间无不隐含着辩解之意,表示这一切事情皆是户部衙门为了收集藩王们的罪证而刻意为之,还列出了许多户部官员作为证人,其中就有赵俊臣的名字。 若是简单总结一下,这份请罪奏疏的内容就是“我詹善常固然有罪,但我的罪行并不是与藩王们暗中勾结,而是没有及时把自己的想法公布于众,但我刻意隐瞒消息也是迫不得已,否则就会打草惊蛇、让藩王们心生警惕!所以,我詹善常不仅是无罪,反而还有大功!” 细读了几遍之后,詹善常愈发是心中满意,看向牛辅德的眼神也是充满了钦佩之意,说道:“牛先生的刀笔功夫当真是极为了得!若是我与陛下易地而处的话,收到了这样一份请罪奏疏,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降罪了……也幸亏是牛先生你提前准备好了这篇文字,若是让我仓促准备的话,是绝无可能写得这般巧妙的。” 见到詹善常极为满意,牛辅德的目光微微闪动着,但脸上笑意更胜,说道:“既然如此,詹大人就尽快把这篇文字抄写一份吧,等你抄写完毕之后,赵大人就要赶在宫禁之前带着它进宫觐见陛下,与陛下把这件事情给说清楚。” 詹善常连连点头,不敢有任何耽搁,连忙是走到书桌之前,将这篇文字认真抄写了一遍,还落下了自己的名款、盖上了自己的私印。 就在詹善常抄写之际,牛辅德还为詹善常送去了一杯茶水,詹善常也是没有多想,当即是饮了大半。 等到詹善常抄写完毕之后,牛辅德当即是认真翻看了一遍,见到詹善常抄写之际一字未改之后,也是满意点头。 然后,就在牛辅德小心翼翼的吹干墨迹之际,詹善常问道:“这份请罪奏疏,可是要我亲自交给赵阁臣?” 牛辅德却是摇头道:“我家赵大人的身体情况目前很是不好,如今正在养精蓄锐、准备着进宫觐见的事情,詹大人就不必再去打扰他了,这份奏疏就由鄙人交给赵大人就好,赵大人得到这份奏疏之后,就会即刻赶去宫中觐见陛下……詹大人你暂且先回到府里等候消息就是。” 詹善常想到自己刚才见到赵俊臣的时候,赵俊臣躺在床上无法起身的虚弱模样,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打扰赵俊臣了。 虽然是认为自己留在赵府之中等待消息更好一些,但既然是牛辅德已经开口送客了,詹善常也不好多留。 于是,詹善常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回到府里,静候赵阁臣的佳音。” 见到詹善常表情间有些患得患失,牛辅德开口宽慰道:“詹大人放心就是了,如今朝廷还离不开我家赵大人,只要是我家赵大人出面表态,这件事情很快就可以过去。” 说话间,牛辅德已经领着詹善常离开了书房,又亲自把詹善常送到了赵府之外。 当两人走到赵府大门之外,牛辅德似乎是突然间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情,等到这场风波结束之后,我家赵大人就会暗中运作,设法为詹大人官复原职,但前段时间有太多官员弹劾詹大人了,所以詹大人今晚返回府里之后,最好是再准备一封奏疏,为自己前些日子被御史们屡屡弹劾的事情进行辩解,然后我家赵大人才能寻到由头、设法让詹大人官复原职……最好是明天早上就把这份奏疏送到这里、交给赵大人审阅。” 听到牛辅德的这般说法,詹善常也不敢怠慢,连忙点头答应。 见到一切计划皆是进展顺利,牛辅德的目光不断闪烁着,再次向詹善常行礼告别,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如此,詹大人一路走好!” 却说,詹善常乘着轿子返回府邸的路上,或许是因为天色已晚、轿子晃动的原因,让詹善常有些昏昏欲睡之意。 不过,詹善常的身上罪名尚未洗去,还要等待赵俊臣的消息,却是完全不敢闭眼睡着,只是强行提着精神,暗暗思考着自己的前途。 “与藩王暗中勾结的事情,固然是触犯了陛下的忌讳,但若是赵俊臣亲自出面为我作证的话,把这一切事情全部归咎于户部衙门的刻意为之,陛下他考虑到我今后还要为他监视赵俊臣,尚有许多用处,这件事情十有八九也就过去了,应该不会降罪重罚…… 还有,这一次见到赵俊臣,发现他果然是病重不起,这项消息极为重要,也应该尽快告知陛下,让陛下早做准备!陛下他见到我监视赵俊臣发挥了作用之后,也必然是暗中庇护于我…… 到了那个时候,我也许还会成为揭穿藩王们罪行的朝廷功臣,说不定就可以趁机官复原职了!陛下他为了让我进一步的接近赵俊臣,定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嘿嘿,户部衙门的两位侍郎,目前皆是官誉大损,户部尚书的位置也是迟迟没有定下人选,我到时候说不定还能争取一下,有了赵俊臣与陛下的明暗支持,这件事情未必就不能成!” 暗思之际,詹善常心里面的如意算盘啪啪作响,原本是渐渐浓重的睡意也被他驱散了许多。 很快的,詹善常已是乘轿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返回府邸之后,詹善常马上就前往了詹府的书房,传唤了东厂安排在詹府之内的探子、詹府管事李厚德 在詹善常官复原职之前,他只能通过李厚德向德庆皇帝通报消息。 等到李厚德来到书房之后,詹善常脑袋里的困意愈发浓重,但还是强提精神,说道:“李管事,你代我向陛下禀报消息,就说我今天去了赵府、也见到了赵俊臣,他的身体情况确实是极为不好,已是一副病重不起的模样,他的昏迷之事应该也不是伪装。” 见到詹善常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李厚德心中有些疑惑,只觉得詹善常的情况有些不正常。 不过,李厚德只是一个东厂密探罢了,地位并不高,自然是没有资格向詹善常询问情况。 所以,听到詹善常的吩咐之后,李厚德只是沉声点头道:“老爷放心,我会尽快把这项消息传告于东厂,陛下也很快就会收到消息。” 谈完正事之后,李厚德又问道:“却不知老爷您可还有别的吩咐?” 詹善常犹豫了一下,考虑自己要不要通过李厚德的渠道,提前向德庆皇帝解释自己涉嫌勾结藩王们的事情。 但詹善常也知道李厚德的地位不高,最多也就是一个东厂番头,这次的事情又是关系重大、情况复杂,很难通过李厚德向德庆皇帝解释清楚,说不定还会影响到赵俊臣庇护自己的计划。 于是,詹善常最终还是摇头道:“没有其他事情了,你可以退下了,尽快把这项消息禀报于陛下就好。” 见到詹善常这一闪而过的犹豫,又见到詹善常精神不振的模样,李厚德愈发是觉得詹善常有些心事重重,但李厚德终究是不方便多问,只是点头离开了。 等到李厚德离开书房之后,詹善常又想起了牛辅德临别之前的叮嘱。 于是,詹善常就命人端来了一杯茶水提神,然后就走到了书桌之前,开始准备下一份奏疏,为他这段时间以来屡次遭到御史们弹劾的事情进行辩解。 这个时候,留在詹善常身边伺候的人,只剩下了他的身边长随——詹安。 看着詹善常强提精神准备奏疏、却又仿佛是随时都要坚持不住睡下的模样,詹安的表情不断变幻着。 然而,思及到自己的心上人、詹府婢女小翠半年前曾被詹善常侵犯的事情,再思及到自己怀里的一千两银票,詹安的表情间闪过了一丝狠绝,心中反复暗念道:“道尊慈悲,同济世人!道尊慈悲,同济世人!” 却说,就在詹善常返回府邸的同时,赵俊臣也来到了赵府书房之中。 此时,赵俊臣已经完全不见了刚才的虚弱模样,恢复了一贯以来的从容与冷静。 当赵俊臣推门进入书房之后,就见到牛辅德与一名老者正在书案上认真书写着什么。 这名老者名叫罗思泉,乃是赵俊臣当初从江南境内所招募的幕僚之一。 罗思泉的见识、眼光、机敏皆是寻常,但他却有一项特长受到了赵俊臣的重视,那就是他极为擅长各类书法字体,不论是楷书、行书、草书等等,皆是拥有很高的功底造诣。 也正是因为如此,罗思泉最是擅长模仿他人的笔迹。 进入书房之后,赵俊臣并没有打扰牛辅德与罗思泉二人,只是静静的走到两人身旁,观看着两人的行动。 在书案之上,詹善常所抄写的那份请罪奏疏,已经被展开放在一旁,而罗思泉则是表情专注的临摹着。 罗思泉原本就极为擅长模仿他人笔迹,如今又有原版可以临摹,就更是惟妙惟肖了,只怕是詹善常本人见到了罗思泉的临摹字迹之后,一时间也无法分辨出差别。 不过,罗思泉在临摹字迹之际,内容也是有所选择。 詹善常的这份请罪奏疏之中,原本是既有态度诚恳的认罪表述,也有不着痕迹的辩解之词,而罗思泉则是撇开了所有的辩解之词,只临摹了那些诚恳认罪的句子,又调换了一些词句的顺序。 这样一来,詹善常的这份请罪奏疏的内容顿时就彻底变了模样,成为了一份完完全全的认罪奏疏,不仅是坦然承认了所有罪行,也毫无辩解之意,甚至还有极为明显的以死谢罪之意。 等到罗思泉的临摹结束之后,一份全新的请罪奏疏也就完成了。 赵俊臣接过这份请罪奏疏之后,认真检查了好几遍,却也完全挑不出毛病,不由是点头笑道:“罗先生的手段当真是高明之极!这份奏疏哪怕是交给詹善常去看,他也是完全无法分辨真假了。” 罗思泉连忙陪笑道:“赵大人过誉了,小人没有别的本事,这辈子就会这么一门手艺,只能是精益求精了,对于赵大人有用就好!” 赵俊臣又夸赞了罗思泉几句,就让罗思泉前往赵府库房领赏了。 等到罗思泉离开之后,赵俊臣就转手把这份全新的请罪奏疏递给了牛辅德,吩咐道:“派人把这份奏疏送到詹善常的府邸,到时候会有一个名叫李珏的人出面接应。然后再告诉李珏,今天晚上若是没有寻到机会,就不要冒险出手,静观其变就好……但若是寻到了机会,也不要有任何犹豫,就可以送詹善常上路了。” 牛辅德连忙是表情严肃的答应道:“还请赵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叮嘱他们,但詹善常刚才已经饮下了那杯茶水,一个时辰之内必将是毫无抗拒的昏睡过去!到了那个时候,任是咱们如何操作,他也无法醒来!今天晚上,十有八九可以成事!” 说完,牛辅德就转身匆匆离开了。 看着牛辅德的背影,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 经过了陕甘战事之后,牛辅德已经彻底成为了赵俊臣的心腹,许多机密事情也就可以交由他来负责了。 否则,赵俊臣的许多计划,往往只能与方茹、张玉儿这两位妾室商议,虽然说这二女皆是巾帼不让须眉的精明性子,但也不是长期可行的做法。 “同济庙的事情太过敏感,但像是各大商行、评书行会的情报渠道,应该是可以交给这些幕僚们负责了。” 赵俊臣暗暗想道。 …… 五千字大章节! …… 第九百八十七章.尾声与开始(一). …… …… 第二天,太和殿内,朝议开始之后。 随着大太监张德的一声“有事早奏,无事退朝”,时隔多日之后再次参加早朝的太子朱和堉迈步出列了。 出列之际,太子朱和堉的表情极为严肃,隐隐还有一丝决然。 昨天下午,都察院左都御史吕纯孝向他告知了詹善常与藩王们相互勾结的事情之后,朱和堉心中震怒之余,也同样是有些迟疑不定。 朱和堉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是主动出面揭发这件事情。 这一年多的时间以来,朱和堉也逐渐明白了“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道理,如今他好不容易才结束了禁足、重返朝堂,最重要的事情就应该是低调做人、站稳脚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不是轻易再生事端。 更何况,这件事情不仅是涉及到了那些根深蒂固的藩王势力,说不定还关系到詹善常身后的赵俊臣。 朱和堉早就想要与赵俊臣缓解关系了,而詹善常表面上则是赵俊臣的心腹,若是朱和堉出面弹劾了詹善常与藩王们相互勾结的罪行,说不定就会牵连到赵俊臣,他与赵俊臣的关系也就会继续恶化下去。 但就在朱和堉因为这层关系而感到迟疑不定的时候,赵俊臣“恰好”是派人向朱和堉送去了一份回礼。 前段时间,当赵俊臣成为了内阁辅臣、不世新成伯之后,太子朱和堉就曾向赵府送去了一份贵重贺礼,赵俊臣这个时候向东宫送去一份回礼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赵俊臣的回礼也很简单,乃是一册宋末时期的古本《周易》。 朱和堉拿到这本《周易》之后,稍稍翻看了两眼,却发现赵俊臣在这本《周易》之中,特意用朱笔勾划了其中一个句子。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出自于《周易?系辞下》。 看到这个句子之后,犹豫不决的朱和堉顿时是豁然开朗。 德庆皇帝想要废黜自己、更换储君的心思,朱和堉自然是心中清楚。 所以,他这个时候必须要设法改变自身的处境! 而想要改变自身处境,就必须要有所作为! 若是毫无作为,只是一味的低调隐忍,他的处境只会逐渐糜烂下去,再也无法挽回! 对于朱和堉而言,他的目前处境已经是坏得不能再坏了,既然是寻到了机会,就应该是当机立断的出手去做!哪怕是这件事情没有办好、遭到了德庆皇帝的责罚,最多也不过是提前几日被废黜罢了,但若是他可以漂漂亮亮的办好这件事情,说不定就可以挽回局势。 更何况,只看赵俊臣的这番暗示,似乎也不在意朱和堉弹劾詹善常的事情。 于是,朱和堉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要站出来主动揭发此事。 不仅是要主动揭发此事,还要设法拿到这件案子的调查与审断之权。 对于朱和堉而言,这是他的破釜沉舟之举! 太和殿内,看到朱和堉主动出列之后,提前收到消息的几位权臣皆是面现凝重之态。 但大多数官员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们看向朱和堉的目光充满了幸灾乐祸之意,只觉得朱和堉这是忍不住又要搞事情了,到了最后十有八九又是一头狠狠撞在南墙之上、血流满面。 朱和堉并没有理会百官们的各异眼神,只是表情凝重的扬声说道:“父皇,儿臣有重要事情需要禀奏!” 德庆皇帝看向朱和堉的目光很是复杂,仿佛见到一只小鹿掉入陷阱之后正在垂死挣扎。 稍稍沉默了一瞬之后,德庆皇帝已是恢复了冷漠与威严,缓缓道:“哦?究竟是何事?竟是这般严重?说吧!” 朱和堉的声音再次抬高,大声道:“儿臣要弹劾前任户部侍郎詹善常与几位藩王相互勾结、篡改户部图册、非法兼并土地、欺压百姓之罪!” 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太和殿内顿时是一阵哗然。 太子朱和堉的弹劾,不仅是涉及到了一位“赵党”核心成员,更还关系到了好几位藩王!这种事情一旦搞不好,说不定就会朝野大乱! 朱和堉并没有理会百官们的惊骇与哗然,只是把詹善常与几位藩王的罪行,向着德庆皇帝详细禀报了一遍。 听到朱和堉的禀报之后,不谈百官们的愈发惊骇、议论纷纷,德庆皇帝的表情也是变幻不定。 太子朱和堉的这般弹劾,对于德庆皇帝而言可谓是利弊参半。 好处在于,德庆皇帝确实是心中早就有了削藩之意,尤其是对于“八王船行”的那几位幕后东家,德庆皇帝更是早就已经深恶痛绝了。 削藩的种种好处,德庆皇帝自然是看得明白。 时至今日,明朝的宗室数量已经高达数十万,朝廷的每年岁入都要拿出近半数量用来供养这些蛀虫,德庆皇帝每次看到这方面的开支就会一阵头疼,若是再不设法削弱宗室势力,朝廷迟早都会被宗室们拖垮! 更何况,一旦是把那几位藩王积蓄数百年的财力收归朝廷,朝廷的财政状况很快就会大为改善,不仅是德庆皇帝可以吃饱,民力也能得到解放!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的重要性也会大幅降低。 相较于这些好处,德庆皇帝与那几位藩王的血脉情谊,根本就是无关紧要、不值一提。 好处固然是不少,但坏处也有很多。 朝廷目前正是专注于河套战事,废除南京六部的计划还在执行之中,更换储君的事情也是蓄势待发,可谓是正值多事之秋,德庆皇帝也是好不容易才能稳住局面。 这个时候,一旦是朝廷中枢再搞出了削藩风波,庙堂乱象就会进一步扩大,到时候就算是德庆皇帝也很难稳住局势了。 与此同时,太子朱和堉主动揭发此事,显然是想要接手这件案子,这也让德庆皇帝有些犹豫。 德庆皇帝担心朱和堉一旦是办成了这件事情,朝野声望就会大为高涨,这必然会影响到他的换储计划。 相较而言,詹善常虽然是已经成为了德庆皇帝监视赵俊臣的眼线,但他的死活也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哪怕是詹善常因为这件事情而失去了作用,德庆皇帝自然也有办法在“赵党”之中寻找一个新眼线。 就这样,听到朱和堉的弹劾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即刻表态,而是表情变幻的沉吟良久。 足足过了一盏茶时间之后,德庆皇帝终于是有了决定。 却是德庆皇帝突然想到,随着河套战事结束之后,朝廷若是想要彻底稳固河套地区的局势,就需要驻军、移边、开垦、建城等等事情,皆是需要投入天量的钱粮与物资。 所以,若是朝廷这一次可以趁机搞掉这几位涉案藩王的话,这笔钱粮物资很快就有了着落! 河套的事情关系到德庆皇帝的史书评价,乃是德庆皇帝目前心中最为重视的事情,这也让德庆皇帝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于是,德庆皇帝马上就换了一副勃然大怒的表情,大怒道:“竟有此事?当真是胆大妄为!传朕旨意,即刻传召詹善常觐见!朕要亲自向他问话。” 然而,德庆皇帝却不知道,就在他传旨召见詹善常的时候,詹府早已是彻底乱成了一团。 这一天的早上,詹善常的身边长随詹安,突然间在詹府书房之中大声哭喊了起来。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老爷!快来人啊!快来人啊!老爷他……他死了!” 这般动静,顿时就引来了詹府之中所有人的注意力。 很快的,所有人匆匆赶到了詹府的书房,却是骇然发现——詹善常趴在书桌之上一动不动,身体冰冷僵硬,早已是没有了呼吸。 只见詹善常的右手上,还握着一个小瓷瓶,他的面前则是摆放着一份全新的奏疏。 见到詹善常的死亡之后,詹府顿时是哭喊声一片。 詹善常的夫人郭氏当场就昏迷了过去,詹善常的大儿子詹明德正在外地当官,小儿子詹明信的年纪不大,倒是还有些冷静,惊慌之余还记得派人报官。 詹善常毕竟是曾经的朝廷大员,顺天府接到詹府的报案之后,因为顺天府尹正在上朝的缘故,顺天府同知薛贵、通判张贺等人纷纷是亲自赶到詹府调查。 詹善常的死因很快就调查了出来,乃是饮毒而亡。 詹善常临死之前握在手里的瓷瓶之中,还残留着些许剧毒鹤顶红。 然后,顺天府的人又发现了詹善常的那份奏本。 这份奏本明显是要呈给德庆皇帝的,但因为案情重大的缘故,顺天府同知薛贵还是小心翼翼的打开奏本看了一眼。 然后,薛贵就发现这是一份请罪奏疏,詹善常在这份奏本之中坦诚了自己与藩王们暗中勾结的罪行,表示自己恶大难恕、罪该万死,明显是有以死谢罪的意思。 这个时代,查案并不像是后世那般讲究,也没有收集指纹、鞋印之类的手段,许多案件只要是案情经过看起来合理就算是结案了。 此时,见到詹善常手里的鹤顶红、以及他临死前留下的请罪奏疏,顺天府同知薛贵认为自己已是查明了案情真相,那就是詹善常乃是畏罪自杀。 不过,出于心中谨慎,薛贵还是特意招来了詹善常的小儿子詹明信、长随詹安、以及詹府管事李厚德三人问话。 詹明信目前只有十七岁,正在国子监读书,他的性子聪明伶俐,一向是最受詹善常的宠爱,也颇是熟悉詹善常的字迹。 所以,见到詹明信之后,薛贵只是稍稍宽慰了几句,就把詹善常的请罪奏本交给了他,问道:“你仔细辨认一下,这可是你父亲亲笔所写的字迹?” 詹明信连忙是打开奏本细看,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奏本之中的这些字迹,与詹善常的字迹一般无二。 与此同时,这份奏本里的内容,更是让詹明信的面色惨白。 他原本以为自己父亲的突然死亡就已经是天塌一般的大事情了,但如今才发现他的父亲乃是畏罪自杀,并且是犯下了勾结藩王的重罪,这样一来只怕是整个詹家都要受到牵连了。 “是……是我父亲的字迹。”詹明信颤声说道。 薛贵愈发是确认了心中判断,但还是转头向詹善常的长随詹安问道:“根据顺天府的判断,詹大人是昨晚晚上子时左右过世的,你为何是直到今天早晨才发现情况?” 詹安也同样是声音颤抖、表情慌乱,快声答道:“我家老爷昨晚回府之后,就让小人离开了书房,说是要独自一人准备一份重要奏疏,严令不让任何人打扰,小人只好是留在书房外面听候吩咐,即使是夫人她要见老爷都被小人给拦住了……一直等到今天早上,小人见老爷迟迟没有任何吩咐,即不叫茶也不见人,就忍不住进入书房查看,然后就发现……老爷他过去了!” 说话间,詹安的身体也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詹安的表现过于慌乱了,但这般情况下表现慌乱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薛贵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真相,詹安的说法也让薛贵进一步确定了心中判断,所以也就没有心中生疑,只是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李厚德。 薛贵打量了李厚德两眼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只觉得李厚德的气质沉稳老练,不似是一个寻常下人。 但薛贵也没有多想,只是问道:“你是詹府的管事李厚德?听说詹大人昨天回府之后,只召见了你一人谈话?当时詹大人的表现如何?又与你谈了些什么?” 李厚德垂首答道:“老爷他昨日与小人谈话之际,确实是有些心思重重的样子,但小人当时完全没想到老爷已是心存死意了。” 听到李厚德的这般回答,薛贵顿时是眉头一皱。 詹安的表现慌乱,并没有引起薛贵的怀疑,反倒是李厚德的表现过于平静了,这让薛贵心中生出了怀疑。 与此同时,李厚德也完全没有回答薛贵的第二项问题,那就是詹善常与李厚德二人的昨晚谈话内容。 于是,薛贵的表情顿时是严肃了一些,追问道:“那你家老爷昨天晚上与你到底是交谈了些什么?你为何不说?” 李厚德见到薛贵的质疑,不由是稍稍犹豫了一下。 他与詹善常的昨晚谈话内容,涉及到詹善常为德庆皇帝监视赵俊臣的机密,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顺天府的。 不过,若是李厚德随意扯谎的话,只怕是很快就会被拆穿。 最终,李厚德却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铁牌递给了薛贵,轻声说道:“涉及朝廷机密,请大人恕我不能坦言相告。” 薛贵接过铁牌一看,却见到上面写着“东厂”二字。 看到这两个字眼之后,薛贵的双手顿时是微微一颤,险些把手里的铁牌跌落到地上。 与此同时,詹明信与詹安二人则是表情骇然的看着李厚德,完全没想到这位詹府管事竟是东厂之人! 薛贵的后台乃是周尚景,一般情况下倒也不是特别忌惮东厂,但这件案子一旦是涉及到了东厂,他很显然是不能继续调查下去了,否则就会发现一些不应该让顺天府发现的事情。 于是,薛贵当即是把东厂铁牌交给了李厚德,又转头向詹明信说道:“詹大人的死因,十有八九是畏罪自杀,这件案子还是上呈给朝廷决定就好,顺天府就不插手了……” 薛贵的话未说完,就见到一名顺天府衙役快步走入房间,快声禀报道:“宫中来了一位天使,说是陛下传旨,召詹善常即刻前往太和殿觐见!” 听到这名顺天府衙役的说法,房间内众人不由是面面相觑。 …… s:恩,第一更,近五千字大章节,凌晨之后还有一更! …… 第九百八十八章.尾声与开始(二). …… …… 德庆皇帝等待詹善常进宫觐见的时候,也与百官们商议着这件案子的处理之策。 然而,百官们对于这件事情皆是忌讳莫深,不敢表达出任何明确态度。 毕竟,这件事情实在是透着许多蹊跷。 都察院突然间收到了一封举报密信,举报信里面详细罗列着詹善常与藩王们相互勾结的罪证,但究竟是何人向都察院送去了这封举报信?又是通过哪种渠道收集到了这些罪证?他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究竟是为了针对詹善常还是为了针对那几位藩王? 这些事情,没有任何人能说得清楚,也没有多少人可以推断出这件事情的后续发展。 与此同时,这件案子毕竟是涉及到了藩王,德庆皇帝就算是今天做出了削藩的决定,也不可能会是针对全体宗室成员,否则就会削弱国本;削藩之后说不定还要设法安抚宗室,若是百官们今日当了出头鸟,事后也许就要遭到牵连。 更何况,这件事情的源头只是一封举报信,举报信里的内容看似是罪证确凿,但未必就一定是真实的,也有查无实证的可能性。 所以,德庆皇帝与百官们商议良久之后,依旧是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只是让户部调来了相关的鱼鳞图册与黄册进行查看,倒也确实是发现了许多修改与置换的痕迹。 德庆皇帝与百官们皆是清楚,这件事情还需要等到詹善常亲自出面解释。 说不定,德庆皇帝质询了詹善常之后,还要进一步的传召正在家中养病的赵俊臣进行质询——赵俊臣在户部的影响力可谓是根深蒂固,若说这件事情他完全不知情,却是任谁也不相信。 然而,就这样等待了一刻多钟的时间之后,德庆皇帝与百官们并没有等到詹善常的出现,反而是见到了顺天府同知薛贵。 薛贵进入太和殿之后,当即是下跪禀报道:“启禀陛下,就在今天早晨卯时,前任户部侍郎詹善常被詹府中人发现饮毒死于书房之中!当陛下您传召詹善常的时候,微臣正在詹府之中调查死因,又发现詹善常临死之前曾是写好了一份请罪奏疏,还请陛下查阅。” 说完,薛贵就把詹善常的请罪奏疏拿出来捧在头上。 听到薛贵的禀报之后,太和殿内所有官员皆是大惊失色,任谁也没有想到詹善常就这么死了。 很快的,德庆皇帝就接过了这份请罪奏疏,皱着眉头认真翻阅。 看完了詹善常的请罪奏疏之后,德庆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怀疑。 詹善常的突然死亡,似乎是因为他提前从都察院收到了消息,得知自己的罪行已经无法遮掩,所以才会畏罪自杀。 这般情况看似是很合理。 然而,德庆皇帝却是很清楚詹善常的性格,他认为詹善常在这般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会心存侥幸,哪怕是坐以待毙,也绝对没有自杀谢罪的勇气! 所以,德庆皇帝认为詹善常的死亡颇是有些蹊跷。 若是詹善常还活着,德庆皇帝并不在乎他究竟是否还有监视赵俊臣的用处,朝廷大臣勾结藩王乃是德庆皇帝心中的最大忌讳之一,德庆皇帝必然是要重惩严罚,哪怕是失去了詹善常这么一个眼线,德庆皇帝今后也有办法再找一个新眼线。 然而,詹善常却是突然死了,这反而是引起了德庆皇帝的怀疑与重视! 并且,德庆皇帝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赵俊臣。 这是因为,詹善常的突然死亡,赵俊臣无疑将会是受益者之一! 若是赵俊臣通过某些渠道已是及时察觉到了詹善常的背叛,那么詹善常之死就是消除隐患、斩草除根!若是赵俊臣还没有发现詹善常的背叛,詹善常在死前独自承担了所有罪行,也可以彻底撇清赵俊臣与藩王们的罪行关系。 不过,德庆皇帝心中怀疑了赵俊臣之后,却依然是不动声色。 毕竟只是心中猜测罢了,还没有找到任何切实证据,所以德庆皇帝并不能当众表现出自己的怀疑,只能暗中调查。 于是,德庆皇帝看完了这份请罪奏疏之后,只是表情凝重的向百官们说道:“这份奏疏之中,詹善常坦白了自己与藩王们相互勾结的罪行……这样看来,藩王们暗中勾结户部官员篡改图册的事情,应该是不会有假了。” 说话间,德庆皇帝就把詹善常的请罪奏疏交给了大太监张德,又让张德把这份奏疏交给了几位阁老与部臣传阅。 就在几位朝廷重臣们相互传阅这份请罪奏疏之际,德庆皇帝又说道:“詹善常的突然死亡,确实有畏罪自杀的可能,倒也算是还留有一些敬畏之心……但这件事情涉及到了几位藩王,顺天府就不要参与后续的事情了,把所有事情交给锦衣卫负责。”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薛贵心中长长松了一口,连忙是答应了下来。 这潭水实在太深,顺天府原本也不想参与其中,能够把事情推给厂卫自然是最好不过。 就在这个时候,几位朝廷重臣已经传阅完了詹善常的请罪奏疏。 相互对视几眼之后,沈常茂当即是出列表态道:“陛下,如今看来,詹善常暗中勾结藩王、私自篡改图册的罪行确实不假……然而,这件事情究竟是否只是詹善常的个人罪行,却也值得深思!众所周知,户部衙门从前一直都是赵俊臣独揽大权,若说这件事情赵俊臣毫不知情,只怕是绝无可能!所以,老臣认为,这件事情还需要继续调查下去。” 表态之际,沈常茂却是绕开了藩王们的罪行,直接把矛头指向了赵俊臣。 在沈常茂看来,这些涉案藩王究竟应该如何处置,还是交给德庆皇帝亲自决定为好,但这一次却是他攻讦赵俊臣的大好机会。 随着沈常茂的率先表态,几位阁臣与部臣皆是纷纷附和,周尚景沉吟良久之后,也是表态同意了沈常茂的说法。 唯有左兰山与陈东祥二人见到众人把矛头指向了赵俊臣之后,先后提出了一些异议,但显然是无法影响到舆论风向。 德庆皇帝则是一副依然信任着赵俊臣的样子,缓缓说道:“赵爱卿主持户部这几年,一向是功勋卓著,按理说不会涉及此案,但既然是众位爱卿皆是认为此事存有疑点,今后调查之际自然是应该详尽一些。” 听到德庆皇帝的这般说法之后,太和殿内的群臣们表情各异,许多官员皆是面现幸灾乐祸之色,皆是认为赵俊臣就要有麻烦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太子朱和堉则是再次开口问道:“父皇,涉案的藩王们又该如何处置?既然是詹善常已是认罪,就代表这几位藩王的非法兼并土地、欺压百姓、瞒产逃税的罪行皆是不假,也绝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儿臣自请调查此案!” 涉及到宗室之事,太子朱和堉也是百官之中唯一不需要忌讳太多的人,却是再一次提到了藩王们的罪行。 德庆皇帝心中反复考虑着利弊,沉吟良久之后,终于是点头道:“既然是你毛遂自荐,藩王们的案子就交由你来负责,朕也会传旨厂卫听命于你!不过,办案之际,你一定要务求谨慎、拿捏分寸。” 听到德庆皇帝的决定之后,朱和堉的表情间并没有太多喜色,反而是愈加严肃了一些,沉声道:“儿臣遵旨。” 接下来,德庆皇帝与百官们又商议了一些事情之后,这场朝议终于是结束了。 不过,所有人皆是知道,随着詹善常与藩王们相互勾结的事情被揭发,一场浩大的风波很快就会席卷朝野,庙堂局势只怕是还要进一步混乱下去。 却说,这场朝议结束之后,百官们纷纷离去之际,朱和堉则是留在太和殿内稍稍是等待了一段时间。 朱和堉接下来就要负责调查几位涉案藩王了,这件事情可谓是非同小可,他原本以为德庆皇帝下朝之后会特意召见于他、私下里详细叮嘱一番。 然而,朱和堉左等右等,却一直都没有等到德庆皇帝的召见。 再然后,朱和堉就收到了消息,德庆皇帝下朝之后马上就召见了两厂一卫的负责人,也不知道究竟谈了些什么,但显然是不会再召见朱和堉了。 收到消息之后,朱和堉不由是有些心冷,面无表情的挪动脚步离开了太和殿,沉默的缓步走到了午门之外。 见到朱和堉出现之后,他的随身太监薛高连忙问道:“太子殿下,咱们接下来是返回太子东宫还是去哪里?” 朱和堉沉吟片刻后,却是轻声答道:“先去赵俊臣的府邸,听说他重病了,我也马上就要离开京城调查藩王们的案子,应该要趁机前去他的府里探望一下。” 听到朱和堉的吩咐之后,薛高表情间满是诧异。 身为朱和堉的随身太监,他自然是知道朱和堉这段时间的态度转变,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朱和堉会主动去见赵俊臣。 然而,朱和堉却不知道,就在他乘轿赶往赵府去见赵俊臣的同时,锦衣卫指挥使洪锦与德庆皇帝进行了一番密谈之后,也同样是离开了紫禁城、向着赵府方向赶去。 …… 恩,第二更! …… 第九百八十九章.深谈(一). …… …… 当太子朱和堉与锦衣卫指挥使洪锦二人赶往赵府的时候,赵俊臣正在赵府正堂之中接见另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不是别人,正是詹善常的小儿子詹明信。 德庆皇帝一向是生性多疑,得知了詹善常的死讯之后,马上就怀疑这件事情另有隐情,更还把怀疑矛头指向了赵俊臣。 但詹明信的年纪尚轻,也不似德庆皇帝一般性子多疑,所以他完全不认为自己父亲的突然间死亡与赵俊臣有任何关系。 实际上,因为李厚德在顺天府调查詹善常死因的时候被迫表明了东厂身份,詹明信反倒是坚信詹善常的死因就是畏罪自杀,并且还认为詹善常乃是被德庆皇帝给逼死的。 对于詹明信而言,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詹府中出现了东厂耳目,然后詹善常暗中勾结藩王的罪行就被揭发了出来,再然后詹善常就突然死了,一切证据皆是表明詹善常的死因乃是饮毒自杀,再加上詹善常临死之前的那份请罪奏疏——很显然,詹善常就是被德庆皇帝给逼死的。 詹明信自然是不敢怨恨德庆皇帝,反而是心生惶恐,生怕自己父亲的罪行会牵连到全体詹家族人。 所以,等到顺天府众人离开了詹府之后,詹明信逼迫自己强行冷静下来思考了良久,很快就赶到了赵府求见赵俊臣,希望赵俊臣看在两家人的过往情谊份上,可以出手庇护詹家老少。 此时,赵府正堂之中,赵俊臣坐在主位之上,依旧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一双眼睛则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正跪在自己面前的詹明信。 而詹明信则是一副孤苦无依的可怜模样,埋首哭诉道:“赵阁老,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詹家老少!父亲他的罪行严重,已是畏罪自杀了,但府里却是出现了一位东厂耳目,晚辈担心陛下他不会轻饶,说不定很快就会牵连到詹家族人,如今我詹家也只能指望您了!” 赵俊臣打量了詹明信片刻之后,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满意。 这个詹明信很显然是有利用价值的。 詹善常的突然间死亡,必然会引来流言纷纷,赵俊臣这个时候当然是要厚待詹家族人,既是为了摆脱自身嫌疑,也是为了建立自己重情念旧的形象。 而且,看詹明信的态度,他显然是认为德庆皇帝逼死了詹善常,这般认知也有助于赵俊臣下一步的推波助澜。 所以,听完了詹明信的哭诉之后,赵俊臣也是轻轻一叹,表情间满是伤感,自责道:“唉!快起身说话吧!说起来,这件事情我也有责任!昨晚我收到了相关消息之后,就紧急找到了你的父亲商议对策,因为这件事情的性质过于严重,所以我的语气也就重了一些,又因为自己确实没有把握的缘故,也就没有保证自己一定能庇护他安然无恙……没曾想,你的父亲竟是就这样畏罪自杀了!” 说话之际,赵俊臣的表情愈发伤怀,摇头道:“等到今天早晨的时候,收到你父亲的过世消息之后,我就一直是自责不已,若是我昨晚的态度稍稍缓和一些,又或者是稍稍宽慰他几句,这件事情也许就不是今日这样了……” 詹明信听到了赵俊臣的自责之后,反倒是对于赵俊臣的感观愈佳了,只觉得赵俊臣会为了詹善常的死亡而自责,显然是把詹善常视为自己人的缘故。 于是,詹明信连忙说道:“这件事情哪里能怪赵阁老!晚辈亲眼看过了父亲的请罪奏疏,又有东厂番子隐藏在府里监视,也明白父亲他的罪责严重!赵阁老您当时态度稍是严厉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件事情,也只能怪我父亲得罪了小人,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被刻意针对,屡屡遭到都察院的弹劾,更是被揭发了与藩王勾结的事情,所以才会走投无路、自寻短见!只是,父亲他过世之后,我詹家也就失去了顶梁柱,只怕是马上就要垮掉了……” 说到后面,詹明信忍不住又是语带哭音。 赵俊臣又是摇头一叹,轻声宽慰道:“放心吧,我会保你詹家安然无恙的! 说起来,我名下的几份产业之中,还有你父亲的许多股份,每季都能分到不少红利,按理说你父亲亡故之后,这些股份就应该转让给别人了,但我依然会给你们詹家留着这些股份,每季分红也依然是一分不少,足以保证你们詹家所有族人今后衣食无忧了! 除此之外,等到后天的下午申时,会有许多朝廷大员赶到这里与我相谈议事,他们全都是你父亲的故旧,到时候你也来这里与他们见上一面,尽早搭建自己的人脉关系,你如今正在国子监读书,很快也要参加科举入仕了,提前搭建人脉对你的未来发展也有好处!” 见到赵俊臣不仅是承诺会庇护詹家,更还要保留詹家的人脉与利益,詹明信愈发是感动莫名,只觉得赵俊臣顾念旧情、恩情极厚。 于是,詹明信连忙是再次跪地叩谢赵俊臣的恩德,表情激动的大声说道:“赵阁老的大恩大德,詹家一族永记于心,从今往后一定是衔草结环、马首是瞻!” 而就在赵俊臣让詹明信快些起身的时候,赵大力则是匆匆走入赵府正堂,禀报道:“赵大人,太子朱和堉与锦衣卫指挥使洪锦两人一同来到府外,说是有事拜见。” 赵俊臣微微一愣,问道:“太子?洪锦?他们二人可是一同来的?” 赵大力连连摇头道:“不是,只是前后脚过来的,他们二人见到对方之后,也很是意外。” 赵俊臣的眼神微微闪烁着,沉吟片刻后,点头道:“既然是一同来了,那就一同见吧。” 说完,赵俊臣转头看向詹明信,说道:“原本是想留你在府里一同用膳的,但不论是太子殿下还是洪指挥使,皆是不可怠慢的大人物,所以今天我就不留你了,等到后天再与你谈话。” 詹明信已经把赵俊臣视为詹家的今后靠山,自然是不敢耽搁赵俊臣的正事,连忙点头道:“赵阁老您的正事要紧,晚辈不敢打扰,这就离去了!” 说完,詹明信向着赵俊臣再行一礼,然后就在赵府下人的带领下离开了。 等到詹明信离开之后,赵府正堂之中似乎是只剩下了赵俊臣一人。 然而,赵俊臣却是轻声说道:“洪锦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显然是詹善常的事情已经惊动了厂卫,厂卫查案之际向来是百无禁忌,绝不能让他们找到任何把柄!”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就见到牛辅德从赵府正堂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低声禀报道:“大人不必担心,在顺天府众人离开詹府之后,趁着厂卫尚未接手的空当,我已经安排詹安、李珏、李翠三人离开了詹府,伪装成了詹安与李翠二人趁乱私奔的样子,厂卫绝对寻不到他们的下落,自然也就寻不到任何证据。” 听到牛辅德的回答之后,赵俊臣轻轻点头。 詹善常的“畏罪自杀”,就是这三人具体负责的,只要是厂卫的人找不到他们三人,这件事情就不会让人寻到任何破绽。 牛辅德犹豫了一下之后,又说道:“不过,陛下安排厂卫调查詹善常的事情,必然是心中生了怀疑,詹安他们这个时候突然间消失不见,肯定是会进一步增涨陛下的疑心,这件事情只怕是不好收场。” 赵俊臣却是毫不在意,缓缓说道:“自然是不能让这件事情太早收场,这些若有若无的疑点,也是我刻意留给陛下他们看的。唯有如此,才可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错以为这件事情会成为了我的破绽,然后他们才会跑进这条死胡同里走不出来! 这般做法,固然是有些风险,但若是没有这件事情转移陛下与各位权臣的注意力,他们就会把注意力投向其他方向,紧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的许多计划也就无法顺利展开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牛辅德稍稍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随着德庆皇帝与朝中各派对于赵俊臣的忌惮已是越来越深,对于赵俊臣的监控力度也会愈来愈强,这无疑会影响到赵俊臣的许多计划。 所以,詹善常的这次“自杀”,不仅是赵俊臣的根除隐患之计,也是为了转移德庆皇帝与几位权臣的注意,让他们专注于调查詹善常的死因真相,也就错过了某些真正重要的事情。 牛辅德认为赵俊臣的这般做法太过冒险了,但他思来想去之后,也还是认同了赵俊臣的计划。 赵俊臣如今已是成为了庙堂里的出头鸟,既是遭到了德庆皇帝的猜疑,也是遭到了百官们的妒恨,乃是四面楚歌的局面。 在赵俊臣返回京城之初,还不等他有任何动作,就已经连连遭到了各方势力的暗中算计,若不是赵俊臣突然间表示了告病请辞,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赵俊臣眼下必然已是焦头烂额了。 不过,赵俊臣的告病请辞终究只能拖延一时,等到各方势力反应过来,就必然是还要刻意针对,所以赵俊臣就必须要搞出一些动静出来,误导各派的判断,为自己赢得一些喘息机会。 声东击西、瞒天过海,这也算是赵俊臣的惯用手段了。 赵俊臣的几项计划皆已是到了收尾阶段,等到这几项计划彻底告一段落之后,赵俊臣才可以再次稳住脚跟。 想到这里,牛辅德轻轻摇头,却是再次退回到了屏风后面。 赵府正堂之中,也再次只剩下了赵俊臣一人。 只见赵俊臣的目光不断波动着,却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赵府正堂陷入了沉默之中。 但赵府正堂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赵大力很快已是引着太子朱和堉与锦衣卫指挥使洪锦二人进入了房间。 …… 家里突然停电,这一章是在网吧里匆匆写成的,字数较少,大家见谅。 …… 第九百九十章.深谈(二). …… …… 等到赵大力引着两位贵宾进入赵府正堂之际,赵俊臣已经收敛了自己面庞上的阴郁与沉思,依然是一副大病未愈的萎靡样子。 朱和堉与洪锦二人皆是身份贵重,赵俊臣在“重病之际”也不能失了礼数,却是率先起身相迎,只见他神情困苦、语气颓唐,拱手后缓缓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洪指挥使!两位贵客大驾光临,当真是蓬荜生辉,奈何我眼下正是大病未愈、腿脚亦是乏力异常,未能远迎、万望海涵!” 开口之际,赵俊臣暗暗观察着朱和堉与洪锦二人的神态变化、猜测他们的来意。 另一边,见到赵俊臣这般“拖着病体”主动问候,朱和堉与洪锦二人也是不敢怠慢,皆是快步走到赵俊臣的面前,或真或假的表示关切。 朱和堉的神情明显有些僵硬,沉声道:“听闻赵阁臣身体有恙,特意赶来探望……赵阁臣既是身体不适,就不必多礼了,快快坐下歇息就是。” 洪锦的表情间则是充满了诚恳与关切,完全不见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杀伐威势,连声道:“大家都是朝中同僚,赵阁臣千万不要客气,我与太子殿下一样,这次拜访赵府主要是为了探望病情而来,赵阁臣完全不必在意些许虚礼。” 听到朱和堉与洪锦二人的关切慰问,赵俊臣叹息一声、轻轻点头,就这样顺势坐回原位,并没有继续客套。 与此同时,朱和堉与洪锦二人也是分别落座,赵府仆从则是趁势奉上了茶茗之后迅速退下。 接着,洪锦偷偷观察了太子朱和堉一眼,只见朱和堉的表情依然僵硬,却是一副鼻观口、口观心的模样,明明是三人当中地位最为尊贵,但他完全没有率先开口、挑起话题之意。 很显然,朱和堉的此时心情极为尴尬——他曾经与赵俊臣势同水火,也曾经多次当众表示赵俊臣乃是一个罪不容赦的国贼,但如今则是主动登门拜访、显然是想要缓和双方关系,这一幕偏偏又让洪锦撞见了,自然是好生尴尬、浑身不自在。 洪锦精于世故,这个时候自然是不会面现异常,反而是主动挑起了话题、避免了冷场的情况。 只见洪锦的表情愈发诚挚,再次说道:“赵阁臣这段时间以来的丰功伟绩,让人好生钦佩,说是国之柱石也不为过!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儿洪高功,也得到了赵阁臣的诸多照拂,听闻赵阁臣凯旋归京的消息之后,我就一直想着寻机与赵阁臣叙旧、表达自己的钦佩与谢意,谁曾想还不等我送来拜贴,竟是听到了赵阁臣突然昏倒的消息,一时间也顾不得礼节,就匆匆赶来赵府探望了,还望赵阁臣勿要怪我来得唐突。” 赵俊臣则是连连摇头,叹道:“唉!我也是从未想到,自己的年纪尚轻,身体已是这般不堪,只不过稍稍操劳了一段时日,就完全不堪承受了,如今不仅是积劳成疾,还留下了许多病根,说是病夫也不为过…… 返回京城之后,承蒙陛下的信任、同僚的推举,得以入阁辅政、位列阁臣之尊,但我受宠若惊之余,心里也是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已是无法承担这般重担了!这两日以来,我屡次向陛下请辞,奈何陛下一直是没有回应……”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面色愈发凄苦,抬眼看着朱和堉与洪锦二人,同样是表情诚恳,道:“说起来,太子殿下乃是储君之尊,洪指挥使则是陛下身边的近臣,还望两位能够代我向陛下进言,请求陛下恩准我的辞呈、让我可以安心休养……否则,依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只怕是不久后还会再出状况!” 朱和堉看到赵俊臣的苍白面色、听着赵俊臣的虚弱语气,再联想到赵俊臣的这般病情完全是为了朱家江山,不由是心生怜悯,但他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却是没有任何表示。 朱和堉很清楚,他如今在德庆皇帝的面前已是没有多少影响力了;更何况,朱和堉出于自身立场的考虑,也完全不希望赵俊臣这个时候提前退出朝堂。 所以,朱和堉只是沉默不语,并没有回应赵俊臣的请求,但也没有说出任何敷衍搪塞之言。 另一边,洪锦也是叹息摇头,就好似感同身受一般,劝慰道:“赵阁臣千万不要多想,陛下乃是一代圣君,对待我等臣子一向仁厚,这次未能准许你的辞呈,只是因为朝廷目前正值战时,户部的任务尤其繁重,实在是离不开赵阁臣的理财与周转的手段,这完全是出于陛下的倚重与信任…… 要依我看,这也不是一件坏事,赵阁臣今后处理了户部诸事之余,该歇着就歇着,余下的朝务大可以不去理会,等到赵阁臣彻底养好了身体,依然还是阁臣之尊,陛下是刻意为赵阁臣你留着内阁位置呢,这般圣眷可是羡煞旁人啊!” 见到朱和堉与洪锦皆是没有答应自己的请求,赵俊臣再一次摇头叹息之后,却也不再强求什么。 赵俊臣的这般表态,原本就是一种伪装,既是为了误导朱和堉,也是为了误导洪锦背后的德庆皇帝,自然不会纠缠太久,否则就是做戏太过了。 当然,这种误导究竟能有多少效果,还要以观后效。 接下来,赵俊臣与两位宾客又交谈了一段时间。 赵俊臣讲了一些西北边疆的近况,朱和堉与洪锦则是说了一些庙堂中枢的近期变动,氛围还算是热络。 然而,朱和堉与洪锦二人这一次拜访赵俊臣,所谓“探病”终究只是借口,实际上则是各有某些不可告人的意图,只是碍于有旁人在场、不希望对方知晓自己的真实意图,只能讲一些可有可无的闲话以拖延时间,期望对方会按耐不住主动离开。 这样一来,即使是有洪锦的精于世故、善于察言观色,但三人之间的这场谈话依然是渐渐变得尴尬了起来。 赵俊臣自然是不愿意就这样浪费时间,眼见这场谈话迟迟没有切入正题的迹象,就刻意的轻咳两声,语气也是愈发虚弱无力,缓缓说道:“还请太子殿下与洪指挥使见谅,我也想要与两位再谈下去,但身体实在是不争气,必须要歇息了……若是二位没有别的事情,我就不陪着二位谈话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表述,朱和堉与洪锦皆是面色微变,也知道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最终,朱和堉稍稍迟疑了一瞬之后,依然是没有任何表示,显然是认为自己可以等到明天再来拜访赵俊臣,并不急于一时。 然而,洪锦这一次拜访赵俊臣,却是带着德庆皇帝的特别使命,事后还要返回宫中复命,眼见到朱和堉依旧是不动神色,洪锦终于是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来意。 “说起来,除了探望赵阁臣的病情之外,我这里也确实还有两件事情,需要向赵阁臣咨询一下。”洪锦表情恢复了严肃,缓缓道:“首先是户部侍郎詹善常的畏罪自杀之事,这件事情颇有蹊跷之处!根据锦衣卫的调查,就在詹善常畏罪自杀之前,曾是连夜拜访了赵阁臣……现如今锦衣卫奉命调查这件案子,却是希望赵阁臣能够告知,詹善常昨晚拜访赵府之际的详细经过。” 赵俊臣的眉头一皱,明确表达了自己的不喜,反问道:“怎么?锦衣卫难道是怀疑詹善常的自杀与我有关系?” 洪锦连忙摇头否认,说道:“这怎么可能,赵阁臣乃是阁臣之尊,可谓是身份贵重,品性高洁更是世人皆知,又岂能与这种事情有关?这般讯问只是例行公事、例行公事而已!” 按理说,洪锦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即使是面对赵俊臣的时候也完全不必小心翼翼,但如今不知是因何缘故,竟是刻意说了软话。 赵俊臣的心中暗暗添了几分警惕,表面上则是面色稍缓,叹息着说道:“说起来,这件事也确实与我有很大关系!昨天晚上,詹善常眼见到自己勾结藩王收取贿赂的罪行暴露,就跑来这里求我为他遮掩……但这种事情关系到朝廷法纪,我又岂能徇私?当即就严词拒绝了。” 不论是洪锦与朱和堉二人信或不信,赵俊臣依旧是自顾自说了下去,又道:“不过,念在往日旧情,我终究还是心软了一些,知晓了他的罪行之后,并没有及时向陛下弹劾于他,反而是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主动向陛下坦白请罪,期望他可以减免些许罪责,但如今回想起来,或许是我当时的态度太过严厉了,最终才把他逼向了畏罪自杀之途…… 说起来,我曾经是户部尚书,所以詹善常的诸般罪行也有我监管不力的过错,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我已是上呈了请罪奏疏,也再次向陛下提出了辞呈之意,只可惜陛下他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 话声落下之后,赵俊臣又是一声叹息,连连摇头。 自从赵俊臣见到朱和堉与洪锦二人之后,就一直是摇头叹息不断,完全是一副意志消沉、心灰意冷的模样。 另一边,洪锦则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詹善常畏罪自杀的前因后果也就完全说得通了,只要今后再查清楚一些细节,相信很快就可以结案了。” 然后,洪锦并没有继续纠缠詹善常自杀的事情,又道:“至于第二件事情,则是与西北边疆有关系!前些日子,赵阁臣送到京城中枢的几份奏疏之中,曾是多次表示西北边防已是彻底糜烂,不仅是边军将士多为老弱怯战之辈,各地的官员与商贾也多是贪污行贿之流,甚至还有暗中勾结鞑靼之事…… 时至今日,陛下已是下定决心,要以雷霆之势、大力整顿西北各省之军政,尤其是那些勾结鞑靼的官员与商贾,必须要严查严惩、一举杜绝内忧!这件事情,陛下已是全权交给了锦衣卫负责。” 说到这里,洪锦的表情间闪过了一丝得意。 从前,锦衣卫固然是势大权重,但时刻都要遭到东厂的节制与指挥,经常要看宫内太监的眼色,而这段时间以来,随着东厂屡次办事不利,西厂则是动荡不断,德庆皇帝颁旨之际已是经常刻意的绕开了东西两厂、直接把任务交到锦衣卫的手中,这显然是意味着锦衣卫的权势与影响力的显著提高。 对于这般情况,洪锦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自然是喜在心头。 但洪锦很快就隐藏了自己的得意,反而是面带恳求之色,又说道:“当然,我也知道,西北边疆的局势极为复杂,锦衣卫对于边远之地的控制力也是薄弱了一些,有心要为陛下分忧,却是完全没有头绪,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从何处下手,所以就想要得到赵阁臣的指点!赵阁臣这段时间以来主掌陕甘三边的军政诸事,必然是洞若观火、了如指掌的,还望赵阁臣务必要指教一二!” 听到洪锦的这般请求之后,赵俊臣却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直到良久之后,赵俊臣终于是缓缓说道:“目前正是西北战事最为焦灼之际,蒙古人的反扑可谓是气势汹汹,正需要边疆各地的官商军民齐心协力才能抵抗,若是锦衣卫选在这个时候大兴诏狱,必然是人心惶惶,说不定还会延误战机、损伤士气,实在是大为不妥!更何况,这件事情我早就做了处置,以三边总督王铮、巨贾汪家为首的绥靖势力早就被彻底根除,还有必要再由锦衣卫出手复查一遍吗?” 洪锦表情认真,点头道:“当然是很有必要,这些里通外寇的不臣之辈皆是罪大恶极,必须要根除才行!又岂能错漏一人?赵阁臣当初调查之际颇为匆忙,前后也就两个月左右,只怕是不能一网打尽,必定还有漏网之鱼!当然,还请赵阁臣放心就是,陛下他最是英明,如今固然是决心要出手整顿西北边防,但一切都要等到战事尘埃落定之后,锦衣卫目前只是以暗中调查为主,绝不会大动干戈的。” 顿了顿后,洪锦稍稍加重了语气,强调道:“还望赵阁臣可以明白,这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 听到洪锦的这般说法,赵俊臣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阴鸷。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很显然,不论是德庆皇帝意欲整顿西北边防,还是锦衣卫即将要进行的暗中调查,实际上都是针对赵俊臣的举动,只是为了打击赵俊臣留在西北各地的势力与人脉。 当初,就在赵俊臣掌控陕甘军政大权之初,并没有预料到自己今后可以率领边军大胜蒙古联军,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今后可以大范围收服西北各地的官商与将士,所以也就没有多想,连续向德庆皇帝上呈了许多份奏疏,表示西北边防已是糜烂至极,强烈建议朝廷出手彻底整顿。 当时上呈这些奏疏的时候,赵俊臣皆是出于一片公心,但如今再看,却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时至今日,陕甘各地的官员、商人、军队等等,大都已是投靠于赵俊臣的门下,陕甘三边也就成为了赵俊臣手中实力构成的重要一环,这股力量既是庞大也是糜烂,赵俊臣自然是不愿意轻易放弃,所以朝廷一旦是开始出手整顿,赵俊臣留在陕甘三边的势力就会遭受到极大的打击。 当然,赵俊臣早就预料到,德庆皇帝迟早都会出手清洗自己留在陕甘各地的势力,也早就防备着德庆皇帝的动作,留下了许多布置与后手,但赵俊臣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德庆皇帝会是这般心急,西北边疆的战事明明还是最为焦灼之际,他就已经是迫不及待的开始筹备了! 至于洪锦这一次向赵俊臣“请教”,更是给赵俊臣挖了一处陷阱,绝对是不安好心。 一旦是赵俊臣给予了洪锦任何指点,不论这种“指点”是真是假、是多是少,也不论洪锦是否会相信赵俊臣的“指点”,锦衣卫今后在西北各地大兴诏狱之际,都可以高举着赵俊臣的旗号,表示锦衣卫的诸般行动完全是出于赵俊臣的“举报”! 到了那个时候,陕甘各界就会认为是赵俊臣出卖了他们,赵俊臣的威望很快就会毁于一旦! 所以,赵俊臣这个时候绝不能给予洪锦任何回应。 然而,洪锦的理由可谓是正大光明,更是强调这一切都是德庆皇帝的意志,却是容不得赵俊臣拒绝。 最终,赵俊臣并没有拒绝洪锦的请求,只是缓缓说道:“陕甘三边的军政事宜,确实是千头万绪、牵一发而动全身,而我这些时日则是头脑昏沉、思路不清,一时间也不知应该如何帮助洪指挥使……这样吧,还望洪指挥使可以宽容几日,容我理清思路之后,整理出一篇文字,再交给洪指挥使,如何?” 洪锦也没有步步紧逼,只是笑着说道:“依照陛下的旨意,我再过三五日时间就要赶往西北进行调查了,还望赵阁臣可以赶在我离京之前备好这篇文字。” 赵俊臣轻轻点头,道:“这是自然,绝不会让洪指挥使为难!” 得到答复之后,洪锦满是千恩万谢之意,又稍稍客套了几句话之后,眼角余光再次扫了太子朱和堉一眼,马上就告辞离开了,没有任何要留下来旁听赵俊臣与朱和堉之间谈话的意思。 洪锦的告辞离开颇是干脆利落,房间内很快就只剩下了赵俊臣与朱和堉二人,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然后,自从进入赵府之后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寡言少语的朱和堉,也终于是缓缓开口说话了。 …… 恩,恢复更新,为2020年开一个好头。 另,新的一年,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皆顺! …… 第九百九十一章.深谈(三). …… …… 对于洪锦的告辞离开,赵俊臣并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 等到洪锦离开房间之后,赵俊臣脸上满是沉思之色,似乎是专注于思考着刚才的那场谈话,并没有主动理会太子朱和堉,颇有些刻意怠慢之嫌疑。 但实际上,赵俊臣的眼角余光,一直都在暗暗打量着太子朱和堉的神情变化。 说起来,赵俊臣已经有很长时间未能与朱和堉单独接触、深入交谈了。 这段时间以来,朱和堉的境遇变化极大,不仅是屡屡遭受德庆皇帝的冷待,庙堂地位也是日益边缘化,储君之位随时都有废黜之危,曾经的追随者们也纷纷另寻新主,百官们背后的冷言冷语、以及暗含幸灾乐祸的眼神,让他颇是尝到了一些世情之冷暖、庙堂之残酷。 经过了这些挫折之后,朱和堉的性情必然会发生了某些变化。 人们经历了这般重大挫折之后,无非是会出现两种变化,或是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环境与他人,愈发的敏感易怒、怨天尤人;又或是反思自身、心理重建,进一步的成熟与理智。 这两种变化之中,前者很轻松,所以也很普遍,却只会让人原地踏步;后者很痛苦,所以也很罕见,却可以让人们得到真正的成长。 此时,赵俊臣刻意表现出了一些怠慢之意,就是为了试探太子朱和堉的性情究竟发生了何种变化! 针对朱和堉的不同反应,赵俊臣接下来也会采取不同的应对策略。 事实上,等到洪锦离开了赵府正堂之后,太子朱和堉的态度变化颇是出乎意料,也颇是引人深思。 洪锦刚才还留在房间的时候,朱和堉一直都是表情僵硬、难掩尴尬的样子,就好像他依然还是一位城府浅薄之辈,并不善于隐藏自己的心中情绪——这也是所有人对于太子朱和堉的固有印象。 然而,等到洪锦离开房间之后,朱和堉却是须臾间就调整了自己的神态,不仅是神情变得从容了许多,眼神也变得平静且又镇定,完全不见刚才的僵硬与尴尬,就好像他这个时候拜访赵俊臣乃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很显然,刚才不仅仅是赵俊臣与洪锦二人戴着面具做戏,太子朱和堉也同样戴着面具伪装自己,他装作一副依然还不够成熟的模样,借此来麻痹锦衣卫指挥使洪锦——以及洪锦背后的德庆皇帝! 只不过,让赵俊臣心中不解的是——朱和堉为何要这样做? 按理说,朱和堉的储君之位早已是岌岌可危、摇摇欲坠,这个时候朱和堉最是应该竭尽全力、不放过任何机会的向德庆皇帝证明自己的成长与成熟才对,但朱和堉又为何要反其道而行之,刻意藏拙、隐瞒自己的变化? 与此同时,朱和堉单独面对赵俊臣的时候,又为何没有隐瞒自己的变化? 就在赵俊臣暗暗思索的时候,朱和堉并没有因为赵俊臣的刻意怠慢而显出任何羞恼之态,只是确定了赵俊臣不打算率先开口讲话之后,就用一种带着怀念的语气,主动说道:“赵山才赵先生当初还在世的时候,就多次劝我与赵阁臣携手合作!甚至于,直到他病逝之前的弥留之际,也是反复叮嘱于我,说是我今后若是遇到了危急之时、万难之事,一定要试着联系赵阁臣、向赵阁臣寻求帮助。” 很显然,朱和堉的这一番话经过了认真思量。 朱和堉与赵俊臣的过往冲突太多、矛盾太重,短时间内很难是相互信任、平静交流。但赵山才则是两人共同欣赏的人才,也曾极力想要化解两人之间的敌对关系,如今朱和堉首先提及赵山才的过往事情,显然是两人之间最为合适的开场白,不仅是容易赢得赵俊臣的信任,也容易引出后续话题。 赵俊臣的眼神轻闪,似乎也有一丝怀念,态度很是配合的说道:“是啊,臣也经常会想起赵山才当初的种种事迹,他是一位大才,若不是天妒英才的话,有他的辅佐与手段,太子殿下的目前境遇、乃至于庙堂的整体局势,必然会是有些不同!”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问道:“不过,太子殿下这般突然提及赵山才的临终之言,可是遇到了危急之时、万难之事,需要臣的出力协助?” 朱和堉坦然点头,完全没有遮掩与绕圈子的意思,直接说道:“我目前的情况,赵阁臣必然已是洞若观火了!坦白说,如今在父皇的心中,废黜之事早已是必然,只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寻找一个恰当的借口罢了! 但我并不愿束手待毙,有心想要挽回局面,今日的朝会之上,也特意从父皇那里主动揽下了调查各地藩王的任务!此事关系重大,若是办成了自然是功在千秋,但若是办砸了也必将是死无葬身之地,对我而言可谓是破釜沉舟,所以我想要请赵阁臣出一份力、协助我办成此事!” 说完,朱和堉就闭上了嘴,并没有提及自己今后给予赵俊臣的具体回报,只是安静等待着赵俊臣的答案。 显然,他希望赵俊臣可以亲口提出条件! 然而,赵俊臣却是陷入了沉默之中,迟迟没有回应,似乎是有些犹豫不决。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作态,朱和堉苦等良久之后,依然不见赵俊臣的回答,忍不住又说道:“若是赵阁臣愿意出手助我成事,等到我今后侥幸稳固了储君之位,赵阁臣在史书工笔之中的评价与地位,必将是可以盖棺定论,当是明朝数百年来的第一名臣,世人赞咏、流芳百世!” 这就是朱和堉想要给予赵俊臣的好处了! 若是赵俊臣的青史地位盖棺定论的话,今后会被卸磨杀驴的风险自然是大为降低,算是给予了赵俊臣一份长远保证。 这也是赵俊臣一直以来最为渴望的东西。 不过,听到朱和堉的这般说法之后,赵俊臣却没有任何激动之意。 很显然,朱和堉经过了诸般挫折之后,他的成长与变化远要比赵俊臣的预想之中更为明显! 他懂得伪装了,直到洪锦离开这里之前,任谁都没有发现他的心性变化! 他懂得变通了,所以他主动拜访赵俊臣,率先提出合作,也拿出了赵俊臣最为渴望的东西。 他也拥有了心机与城府,自从两人开始交谈之后,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皆是经过了详尽的事前考量。 这般变化,让赵俊臣颇有些不适应! 但讽刺的是,这般变化明明是赵俊臣一直以来最为期望的,因为赵俊臣很清楚朱和堉唯有发生这般彻头彻尾的变化之后,两人之间才会有合作的可能! 然而,当赵俊臣发现朱和堉确实是按照自己的期望发生变化之后,面对这样一位有城府、有心机、懂得变通与伪装的太子殿下,赵俊臣却是发现自己并不敢相信他的任何承诺! 最终,赵俊臣的眼神微微波动着,说道:“在我答复之前,我这里还有几个问题,希望太子殿下可以给予认真解答!” …… …… 第九百九十二章.问与答(一). …… …… 对于赵俊臣的这般反应,太子朱和堉似乎是早有预料,并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沉声答道:“赵阁臣若是心有疑虑,我定当知无不言!” 赵俊臣轻轻点头之后,先是不紧不慢的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然后又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香茗,态度间满是悠然从容,像是并不在意接下来的这场问答。 然而,当赵俊臣开口询问的时候,目光深处却是充满了的凝重与认真。 “还望太子殿下勿要怪我接下来的询问太过直白……我想要知道,太子殿下为了稳固自己的储位,可是心意已决、不惜任何代价?这般决心究竟有多大?要知道,陛下已是拿定主意换储立新、扶持七皇子朱和坚!而太子殿下与七皇子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向来是感情深厚、情同手足!太子殿下若是想要稳固储位,今后不仅是要对抗陛下,更还会与七皇子彻底反目!你……可有这般觉悟?” 出言询问之际,赵俊臣的目光炯炯,紧紧盯着太子朱和堉的面庞,不放过任何神态变化。 这个问题,可谓是至关紧要,既是为了进一步试探太子朱和堉的性情变化程度,也是为了摸清楚太子朱和堉内心深处的某些真实想法。 比如说,朱和堉究竟是如何看待七皇子朱和坚的?他是否已经察觉到了朱和坚的真实面目?今后对抗德庆皇帝的时候,他的立场是否能够保持坚定?这些都将是影响赵俊臣最终判断的决定性因素。 尤其是涉及到七皇子朱和坚的方面,赵俊臣必须要尽量谨慎一些! 在此之前,七皇子朱和坚在太子朱和堉的心目之中,可谓是一个完美无暇的胞弟形象,朱和堉不仅是异常信任朱和坚的所有说辞,也从来都不会向朱和坚隐瞒任何秘密。 也正是因为这般原因,赵山才当初辅佐太子朱和堉的时候,才会是举步维艰、事倍功半,哪怕是明知道朱和坚的真实面目、狼子野心,却依然是无法防范、无处下手! 时至今日,眼看着朱和堉即将失势、朱和坚很快就要成为新任储君,赵俊臣与这两位皇子的敌友关系也就发生了变化,不仅是朱和堉想要利用赵俊臣的权势以稳固自己的储君之位,赵俊臣心中也有扶持朱和堉以打压朱和坚崛起势头的想法。 然而,若是朱和堉对于朱和坚的态度毫无变化,依然还是推心置腹、毫无防范的话,就算是赵俊臣愿意全力支持朱和堉,也绝无可能阻挡朱和坚的崛起——对于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无用功,赵俊臣向来是敬谢不敏。 另一边,赵俊臣的提问固然是非常的激烈与直白,但朱和堉显然是心中早有预案,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与无措,反而是用一种坚定的语气,快速答道:“贞观之风,到今歌咏……所以,赵阁臣大可不必怀疑我的决心!” 赵俊臣的古文功底很一般,所以他并不知道“贞观之风,到今歌咏”这句话出自于《旧唐书》,乃是后人评价“玄武门之变”的句子。 不过,赵俊臣是一个聪明人,好歹是明白“贞观”代表着唐太宗李世民,也很清楚李世民夺位时的激烈手段,所以他顿时就猜到了朱和堉这一句话的暗示——朱和堉这是表示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储君之位,必要时候甚至是愿意学习当年唐太宗的手段,直接发动一场政变! 明白了这个意思之后,赵俊臣一时间竟是无法控制表情,满是震惊之色。 经历了种种事情之后,朱和堉的性情会发生某些变化,这是赵俊臣早有预测的事情,刚才也初步见证了朱和堉的成熟与成长,但赵俊臣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朱和堉的性情变化竟是这般激烈,说是彻底变了一个人也不为过! 与此同时,朱和堉这般坦诚表态,也算是他表达诚意的一种方式。 为了回报朱和堉的诚意,赵俊臣也稍稍卸下了一部分伪装,表情凝重的问道:“万万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的变化竟是如此之大!……说实话,见到太子殿下的这般变化,让我的心里着实是有些不安啊!却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太子殿下的态度变得这般坚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储君之位?” 朱和堉沉默片刻后,却是突然间抬起双臂,亲自动手解下了头顶上的太子冠冕,然后又解开了束发,任由自己的头发披散而下! 于是,赵俊臣就见到了大片大片的斑白鬓发! 满头的花白华发,让朱和堉看上去就像是苍老了二三十岁! 等到赵俊臣看清楚这一切之后,朱和堉又默默的束好了鬓发、重新戴上了太子冕冠。 朱和堉的声音略带苦涩,缓缓说道:“也是怪我从前持身太正,固然是会办砸了一些事情,但也从来都没有留下任何一项足以遭到废黜的把柄!这样一来,父皇他下定决心要废黜立新之后,必然是心中很是为难,总是寻不到合适的理由,所以就想要以‘忤逆失德’、‘屡教不改’为借口废黜于我…… 最近这几个月以来,只是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我已是先后九次被父皇下旨训斥、五次遭到传诏禁足、四次被迫在朝会上当众认错,更还有一次莫须有的‘失德不孝’之罪! 呵!当真是颜面扫地、威望尽失!说是沦为朝堂笑柄也不为过!只觉得每一天都是饱受折磨、每一夜都是辗转难眠……再等我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是满头华发了!这般的压力与打击之下,又如何还能保持当初的心性不变? 尤其是最近这一次莫须有的失德不孝之罪,对我而言不啻于一次当头棒喝,也让我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处境!赵阁臣想来也听说了一些传闻,父皇他前些日子偶感风寒之后,传召皇子们入宫探望的时候,偏偏是刻意漏掉了我这个太子储君,然后又传旨训斥、措辞严厉,说是我忤逆不孝、失德无道,这般欲加之罪,当即就让我大病了一场……” 说到这里,朱和堉的脸上多了一些自嘲之意,又道:“也许是与清流们接触多了,我对于自己的青史评价、身后名声,向来很是在意,每每想到自己被废黜之后,就会被史书工笔评价为无德无道的昏聩废太子,就总是苦楚不堪!父皇他的偏心与无情,更是让我心中痛恨难平……所以,我也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储君之位、为自己正名!“ 顿了顿,朱和堉的语气稍缓,但表情则是更为严肃,接着说道:”当然,这些都只是私心!但除了这份私心之外,我想要保住自己的储君之位,也同样是出于一片公心!” 赵俊臣的表情间充满了半真半假的同情,追问道:“唉,当真是苦了太子殿下!却不知,太子殿下所说的‘一片公心’又是出于何处?” 朱和堉带着一种无法描述的复杂情绪,缓缓说道:“公心就是……经过了反复思考之后,我认为自己才是继承大明江山的最适合人选!至于七弟……他的各方评价都太好了,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他、称赞他、拥戴他!这样一来,若是由他继承皇位,大明江山就必将会迎来一场灭顶之灾,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夺走太子储位!” 听到朱和堉的这般说法,赵俊臣心中的第一反应就是朱和堉终于是察觉到了七皇子朱和坚的真实面目与狼子野心,所以才会这般排斥朱和坚继承大统,下定决心要不折手段的保住自己的储君之位。 但细细品味了朱和堉的说辞之后,却又觉朱和堉对于朱和坚的排斥似乎是另有原因。 于是,赵俊臣再次问道:“哦?太子殿下为何会有这般想法?” …… s:最近三章的字数不多,内容也不复杂,但我确实是思考了很久——这段情节涉及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太子朱和堉的心性,究竟是否应该发生根本性的转变,以及……他的“成熟”又应该付出怎样的代价! …… 第九百九十三章.问与答(二). …… …… 朱和堉依然是没有太多迟疑,坦然答道:“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察觉到父皇他决意要废黜于我、另立七弟为新储君之后,心里面自然是有些失落、不甘与愤慨,但也同样有些轻松…… 毕竟,自从我担任储君的这些年来,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并不为过,这让我不免是有些怀疑自己,认为自己的心性与能力并不足以继承大统,强行登基执政也只会是祸国殃民罢了…… 七弟他与我情同手足、感情深厚,我也深信他的品行与见识,而且就像是我刚才所说的那样,与我的天怨人怒、四处树敌不同,七弟他几乎是获得了所有人的称赞与认同,成为储君也是众望所归的事情!等到我被废黜之后,由他来接手储君之位,无疑是最佳选择!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已是心中放弃反抗了,只等着父皇他寻到合适时机之后颁布废黜旨意,然后就这样浑噩一生!” 解释之际,朱和堉娓娓而谈,很有耐心也很有诚意,满是交心的样子。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然后,朱和堉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在认命之余,眼见到七弟他逐步走向台前,口碑却是愈来愈好,朝野各方皆是称赞有加,不由是心中生出惊羡之意——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渴求而不可得的事情——所以,我就开始认真揣摩七弟的一言一行,仔细探究七弟的待人处事之道,想要搞清楚自己与七弟的差距究竟在何处…… 然而,我越是揣摩与探究,就越是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颇是苦苦思索良久,也终于发现了真相——这个真相就是,七弟他之所以是有口皆碑、各方赞颂,只是因为他的性情太过随和,从来都是不争不辩,见到父皇的好大喜功,他从来都不会提醒,见到官员的麻木不仁,他也从来都不会斥责,见到清流们的想当然耳,他更是从来都不会驳斥,为了维持一团和气,任何事情都可以容忍过去,自然是得到了各方好感! 只是,像是七弟这样的性格,又岂能继承大统、成为九五之尊?我这些年来虽说是一事无成,但也清楚朝廷的积弊已深,只是依靠周尚景、赵阁臣等人的手段与威望勉强支撑,必然是无法坚持太久,随时都会陷入乱局,这个时候最需要有人立场坚定的改变局面、改革积弊,最不需要的就是表面上的一团和气、宁事息人! 所以,我思来想去,最终反而是认为,我这些年来固然是一事无成、屡屡碰壁,但我依然是继承大统的最适合人选,因为我深刻明白朝廷的目前状况已是非变不可,也从来都不惧怕变化!反之,若是把江山交给七弟这样的老好人,所有一切都是得过且过,我大明江山只怕是很快就要步入末途了!” 话声落下,朱和堉终于是讲完了内心想法,也再次恢复了沉默,只是把目光投向赵俊臣的面庞,等待着赵俊臣的反应。 在赵俊臣的印象之中,朱和堉向来是言简意骇、寡言少语,这还是赵俊臣第一次见到朱和堉滔滔不绝的讲出这么多的话语。 在朱和堉的注目之下,赵俊臣再次端起了茶盏轻饮茶茗,掩饰着自己的目光波动。 朱和堉的这一番话若是没有参杂太多虚假的话,赵俊臣也确实是收获了许多关键信息! 似乎,朱和堉依然是没有察觉到朱和坚的真实面目与狼子野心,反而是认定了朱和坚乃是一个性格随和的老好人。 不得不说,经过这么多年的潜移默化,朱和坚从来都不放过任何伪装做戏的机会,留在朱和堉心目之中的良好形象早已是根深蒂固了,让朱和堉很难是察觉真相。 不过,这段话语之中,所蕴含的眼光见识、城府心机,同样是让人不可小觑。 借着这段讲诉,朱和堉不仅是为自己寻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自己完全站在了大义制高点上,许多细节之处更是颇费心思、引人深思! 比如说,朱和堉先是坦诚自己这些年来的失败,算是揭过了他与赵俊臣之间的过往矛盾,也隐晦的表明了悔过与认错之意,借此来暗示自己今后将会改变作风,这显然是为了化解赵俊臣的心中疑虑! 又比如说,朱和堉列举朝廷的诸般积弊之际,先后提到了德庆皇帝的好大喜功、官员们的麻木不仁、清流们的自以为是,这些过错皆是与赵俊臣没有太多关系,却完全没有提及赵俊臣的几处痛脚——诸如庇护朋党、以权谋私、党同伐异之类——反而是刻意提到了赵俊臣稳固庙堂局势的功绩。 再比如说,朱和堉讲诉到最后的时候,还曾多次提到了“改变”、“改革”之类的词汇,显然是明白赵俊臣的兴趣所在,也知道赵俊臣最是擅长这类变革之事,借此来增加他与赵俊臣的合作可能! 简而言之,这些细节之中颇见心思,显然是朱和堉提前就猜到了赵俊臣会提出类似问题,事前就做好了预案——这也同样表明了朱和堉的成长。 与此同时,赵俊臣还从朱和堉的这一系列回答之中,在那些词汇与语气之中,察觉到了某种朱和堉本人也未必清楚的情绪。 那就是“嫉妒”。 朱和堉提及朱和坚的时候,看似坦然的描述之中,隐藏着一丝嫉妒——也许并不算是多么强烈,也许是经过了刻意的隐藏与压制,但它切实存在着。 也正是因为这丝嫉妒情绪作祟,朱和堉才会刻意寻找朱和坚的不足之处,最终也就有了今日这一番正大光明的说辞! 当然,朱和堉与朱和坚这段时间以来的不同境遇,也确实是天差地远、反差强烈,朱和堉心里泛出嫉妒情绪乃是人之常情,任谁也不可避免,并不能说朱和堉就是人品不佳、小肚鸡肠。 事实上,察觉到了朱和堉的心中嫉妒之后,赵俊臣反倒是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这么一丝嫉妒情绪看似是微不足道,但它将会是一颗种子——当然赵俊臣今后也不会放过任何浇水施肥的机会——迟早都会化为一颗参天大树,彻底毁掉朱和堉对于朱和坚的信任与旧情。 然后,或许就会是赵俊臣最为喜闻乐见的局面。 想到这里,赵俊臣放下了手中茶盏,面带钦佩的说道:“原来如此,太子殿下当真是出于一片公心,让我好生敬佩……只不过,我这个人过于谨慎,心中依然还有几项疑问,需要太子殿下继续回答!” …… …… 第九百九十四章.问与答(三). …… …… “太子殿下你……为何要选择与我合作?即使是抛开你我之间的那些过往矛盾不谈,以太子殿下的眼光见识,也应该明白我今后的前程未卜、凶险万分……太子殿下就这样与我合作,难道就不怕将来一同沉船吗?” 询问之际,赵俊臣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与认真,相较于此前的随意态度,可谓是截然不同。 注意到赵俊臣的态度变化,朱和堉心中闪过了一丝喜意,却依然是对答如流,马上道:“我想要与赵阁臣携手合作的原因有很多,但主要有三!首先是因为赵山才病逝之前的影响,他一直是极力想要促成你我二人的化敌为友、携手合作,我也是一向深信他的眼光与判断…… 然后,则是我见到了赵阁臣近年来的显著变化——我当初与赵阁臣屡有矛盾,既是因为自己的心胸与眼界不足,也是因为赵阁臣的某些做法确实是损害了朝廷与百姓,但赵阁臣如今已是庙堂之中不可或缺的柱石,诸般做法也是利于国民,我就再也没有与赵阁臣为敌的理由……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却是我认真思索了赵阁臣近年以来的几项政绩,发现赵阁臣你一直都在利用变革之手段,竭尽所能的想要扭转朝廷之积弊,我也同样认为朝廷的目前状况已经到了不变不可之地步,你我的往后目标也是完全一致…… 所以,还希望赵阁臣相信我今日的诚意!赵阁臣的目前境遇固然是有些凶险,但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合作首选,只要是我们二人同心协力,任何凶险都可以顺利渡过!至于你我之间的当初那些矛盾,就让它彻底翻篇吧。” 朱和堉的回答,依然是滔滔不绝、听上去诚意十足。 另一边,听到朱和堉的回答之后,赵俊臣的面部表情也再次发生了变化,似乎是愈加的心动与满意了。 实际上,从一开始,自从发现了太子朱和堉的变化、并且是根据朱和堉的变化制订了谈话策略之后,这场谈话的方向就一直都在赵俊臣的控制之中。 表面上,朱和堉可谓是口若悬河,也颇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意思,但他的言行与表现并没有超出赵俊臣的预料范围。 毕竟,赵俊臣前后所提及的这三项问题,说到底就是为了试探朱和堉的立场、决心、与诚意!发现太子朱和堉想要与自己达成结盟的态度之后,赵俊臣会提出这些问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朱和堉对于这些问题自然是早有预案,所有答案皆是长篇大论、逻辑清晰、诚意满满、说服力十足,显然都是经过了认真准备与深思熟虑。 也正是因为朱和堉的准备充分,所以赵俊臣并不会完全相信他的这些说辞。 当然,赵俊臣明知道朱和堉的这些回答未必可信的情况下,依然是陆续提出了这三项问题,当然是也有深意,乃是为了试探朱和堉的心性变化、收集一些有效信息之余,也让朱和堉自以为计划顺利、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进而降低他的心中警惕——再然后,赵俊臣就会猛然间抛出一个会让他猝不及防的问题! 相较于从前,朱和堉确实是成熟了许多,但这种变化主要是源于他的性格与城府,而他的心机与算计却是绝不可能在极短时间内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毕竟,一个人的心机与算计的强弱深浅,主要是缘于他的历练、经验、才智等等,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见到进步与成效的。 相较于赵俊臣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手,朱和堉的许多方面依然是显得有些稚嫩! 此时,见到赵俊臣故意流露的反应之后,朱和堉的心情不由有些幸喜,对于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只觉得自己的苦心准备没有白废,他与赵俊臣的结盟即将就要达成,正是需要他再接再厉的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赵俊臣又问道:“只听到这一番道理,我就明白太子殿下已是彻底成熟了,当真是天下之幸事……却不知,太子殿下可有把自己的决心与立场之变化,告知于陛下与七皇子殿下?” 朱和堉依然是早有定论,直接答道:“并没有!对我而言,争取赵阁臣的谅解与支持,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一切后续都要依据赵阁臣的态度而定!所以,得到赵阁臣的答复之前,我并没有把自己的立场变化告知于父皇与七弟……在他们二人看来,我如今的诸般表现,都只是彻底认命之前的垂死挣扎罢了!” 赵俊臣继续问道:“太子殿下的支持者大都是朝野的清流,他们与我的关系并不算好,甚至是充满了敌视,若是太子殿下今后与我合作的话,难道就不怕清流们会是心生不满、纷纷背弃?” “关于这一点,赵阁臣完全不必担心,自从你率军击溃了蒙古联军之后,你的风评已是改善了许多!更何况,赵阁臣与崔家结亲之后,崔阁老一定是乐于见到赵阁臣与我合作的事情!崔阁老曾经也是清流领袖,虽然是告老致仕多年,但他在清流之中依然拥有很高的威望,只要有我与崔阁老一同为赵阁臣说话,赵阁臣的风评彻底改变也并非是不可能……” 说到这里,朱和堉突然又是面现苦笑,继续道:“其实,自从七弟他逐步走向前台之后,清流们似乎也更乐意接受他,相较于我曾经的一事无成,七弟他毫无疑问是更有助于清流们施展抱负,我如今只是名义上的清流魁首罢了,实际上已经被清流们逐步抛弃了……更何况,与赵阁臣化敌为友、达成合作,乃是我思虑多时的最终决定,即使是遭到了清流们的激烈反对,也绝无可能改变!” 得到这般答案之后,赵俊臣脸上多了一丝笑意,似乎是愈加满意朱和堉的态度了。 朱和堉则是目光炯炯的看着赵俊臣,面现期待的问道:“赵阁臣可还有什么问题?对于我的表态可还满意?” 在朱和堉看来,赵俊臣这个时候显然是已经彻底倾向于与自己结盟了。等到两人达成合作之后,他就可以实施一系列的后续计划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赵俊臣的眼中突然闪过一缕精芒,毫无预兆的提到了一件朱和堉完全没有提前准备的事情。 只见赵俊臣的语气似是随意又似是严肃,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我自然是相信太子殿下的诚意,也很愿意与太子殿下化敌为友、达成合作,只要是……太子殿下你愿意坦诚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并且是答应我最后一项条件! 据我所知,当初赵山才病逝之前,曾给太子殿下留下了一封遗书密信,对不对?而这封密信的内容,则是涉及到了某项计划,并叮嘱了你一些极为紧要的注意事项,对不对?你这段时间以来的诸般决定与做法,也都是因为这封密信内容的影响,可是如此? 至于我的条件,也很简单!就是希望太子殿下可以把赵山才的这封遗书密信交于我观摩一眼,我……很想要了解它的具体内容!”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自从二人开始交谈之后就一直都是表现冷静的朱和堉,顿时就是身体一震、表情巨变! …… …… 第九百九十五章.把戏(一). …… …… 在此之前,因为这场谈话的顺利进展,让朱和堉的心中放松了警惕,只觉得自己与赵俊臣的结盟计划已是近在眼前、成功在即。 但赵俊臣这次的提问与要求,过于突然、过于敏感,也完全超出了朱和堉的预想,即使是他的城府心机已是成长了许多,这般措不及防之下依然是无法控制的面色大变。 当朱和堉的表情变化落在赵俊臣的眼里之后,许多事情也就无法隐瞒了! 事实上,赵山才当初临终之际,确实是曾给朱和堉留下了遗书密信! 那段时间,赵山才发现自己已是命不久矣之后,既没有惊恐失态、哭天喊地,也没有自暴自弃、怨天尤人,反倒是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专注与意志、也投入了全部的余生与心力,不眠不休的查阅情报、整理信息、推演朝局、思考对策! 这般无以伦比的觉悟与勇气的激发之下,赵山才的头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他的心智与眼光也大幅超越了往日水准! 最终,赵山才把自己的所思所谋,尽数留在了遗书密信之中,临终之际郑重的交给了朱和堉。 可以说,遗书密信之中的内容,不仅是凝结着赵山才的生前所有智慧,也是他辅佐朱和堉、实现自身政治志向的最后一搏! 而且,赵山才交给朱和堉的遗书密信并不是只有一封,而是足有三封之多! 这三封遗书密信之中,却只有第一封是真正留给朱和堉的,另外两封遗书密信则是拜托朱和堉分别转交于德庆皇帝与新任太子太师王保仁二人。 那时候,朱和堉还是一位谨守底线的规矩君子,转交之际并没有偷看另外两封遗书密信的内容。 有趣的是,德庆皇帝与王保仁收到了赵山才的遗书密信之后,表现可谓是截然迥异、正反鲜明。 德庆皇帝看过了赵山才的遗书密信之后,很快就变得面色阴沉、似怒似忧,深深打量了朱和堉一眼之后,就突然询问朱和堉是否曾有偷窥过这封密信之中的内容,得到了否定答案之后,德庆皇帝的眼神愈发是复杂至极、可谓是难以形容。 最终,德庆皇帝先是摇头叹息一声,然后就命人取来了一根火烛,亲手把赵山才的遗书密信烧成了灰烬,却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向朱和堉透漏任何信息。 说起来,也正是从那天以后,德庆皇帝对待朱和堉的态度就变得急转直下、愈发恶劣了,七皇子朱和坚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逐步从幕后走向台前。 另一边,当朱和堉把另一份遗书密信交给了新任太子太师王保仁之后,王保仁的表现却是截然相反,可谓是喜不自禁、异常兴奋,也毫无隐瞒的意思,很快就把这封遗书密信里的全部内容尽数告诉了朱和堉。 简而言之,赵山才在遗书密信里交给了王保仁一份天大的好处! 却说,自从赵山才进入东宫辅佐朱和堉之后,就一直是竭尽所能的为朱和堉蓄养势力、聚拢资源,再等到赵山才临死之际,已是积累了一笔不可小觑的庙堂资本——包括了一个已经初见成效的情报机构、数十名被他秘密招纳的中下层朝廷官员、以及数目不菲的各类资源等等。 等到赵山才病逝之后,这些资源已是无人可以驾驭,正是一笔让人垂涎的政治遗产,赵山才把它们尽数交到了王保仁的手中,希望王保仁得到了这笔政治遗产之后能够更好的效忠与辅佐太子朱和堉。 那时候,王保仁刚刚离开南京六部、抵达京城中枢不久,正式接任太子太师之位也不过是半天时间,正是根基最浅、势单力薄之际,得到了这样一笔政治遗产之后,很快就可以站稳脚跟、扩张实力,自然是底气大涨、幸喜若狂。 事实上,若不是得到了赵山才的这一笔政治遗产,王保仁前段时间也不会那般干脆利落的出卖了整个南京六部,以换取德庆皇帝让他入阁辅政的承诺。 可以说,赵山才的两封遗书密信分别交给了德庆皇帝与王保仁之后,皆是深远的影响了庙堂局势的走向! 至于赵山才真正留给朱和堉的那一封遗书密信,更是洋洋洒洒足有数十页之多! 这封遗书密信之中,前半部分内容乃是赵山才对于庙堂局势今后发展的详细分析,又提出了几项应对之策,朱和堉看过之后只觉得自己颇受启发、受益匪浅。 这段时间以来,朱和堉的诸般做法与决策,包括他近期的藏拙表现、以及他积极寻求与赵俊臣结盟的决定,也同样是深受赵山才的这封遗书密信的影响。 然而,这封遗书密信的最后几页,却是完全不同于前面那些内容的条理清晰、真知灼见,皆是一些看似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也没有任何关联、让人完全摸不到头脑的内容与建议。 最开始的时候,朱和堉还以为这些莫名其妙的内容与提议,只是赵山才临终病重之际神志不清的表现,并没有太过在意,但心底深处却又有一种莫名预感,隐隐觉得这些内容之中暗藏着某些自己无法理解的深意,也就下意识的牢记于心,等待时间为自己揭开答案。 等到庙堂局势这段时间以来的诸般变化,竟是隐隐呼应了那些看似毫无意义的内容与提议之后,朱和堉的心中预感也就愈发强烈,认为赵山才遗书密信最后部分的那些内容与提议必然是隐藏着某些至关紧要的线索与伏笔,说不定就会在今后某些关键时刻产生逆转乾坤的效果! 依照朱和堉的猜测,也许赵山才临终之前曾是制定了一项极为庞大隐秘的计划,却又因为朱和堉当初尚不成熟的缘故,赵山才只是向他透漏了极少一部分内容,所以那封遗书密信的最后部分内容才会是看起来毫无联系、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朱和堉一向最是推崇赵山才的眼光智慧,当他隐隐察觉到了这一点之后,不仅没有责怪赵山才的刻意隐瞒,反而是心中暗喜,只觉得自己多了一些成功机会与翻盘希望。 此时,听到了赵俊臣直接向他索要赵山才的遗书密信之后,朱和堉顿时是大为紧张、也极为警惕。 朱和堉下意识的认为,赵俊臣的真正图谋,必然是遗书密信之中最后那一部分的内容! 毕竟,赵山才的遗书密信前半部分内容、看似是极为重要的局势分析与策略谋划,固然是远见卓识、入木三分,但也皆是过于循规蹈矩了,赵俊臣的谋略眼光同样不差,很容易就可以猜到、也很轻易就可以破解。 唯有最后那些看似无用却又隐含深意的内容与提议,极有可能就是赵山才的剑走偏锋、出奇制胜之策,未必就在赵俊臣的算计之中,自然是引来了赵俊臣的窥探与觊觎! 如今,朱和堉固然是很想要与赵俊臣结盟,但两人的志向心性毕竟是完全不同,即使是今天得以顺利结盟,这种盟友关系也是非常脆弱的,谁也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破裂翻脸,这般情况下朱和堉又如何敢把底牌交给赵俊臣? 于是,朱和堉表情大变之余,也是心念急转,暗暗思考着应对之策。 朱和堉也知道自己的表情变化落在赵俊臣的眼里之后,遗书密信的事情已经无法隐瞒,他这个时候若是强行否认的话就是没有诚意的表现,与赵俊臣结盟的计划也就要彻底失败了。 所以,他如今既不能直接拒绝赵俊臣的提问与要求,也不能就这样乖乖的向赵俊臣双手奉上自己的底牌,必须要寻到一个两全之策。 最终,朱和堉的表情变幻片刻之后,磕磕巴巴的反问了一个看似很天真的问题:“赵阁臣你、你为何会知道密信的事情?” 这般反问,看似是不打自招、直接承认了遗书密信的存在,再配合上朱和堉的惊慌表情,一时间就像是他已经被打回原形、变成了从前那般毫无城府的模样。 但实际上,这件事情既然已经无法隐瞒,这般不打自招的反问也就无碍大局,反而可以趁机试探赵俊臣的底细,摸一摸赵俊臣究竟知晓了多少消息。 另一边,赵俊臣的表情间带着一丝玩味,静静观赏着朱和堉的神态失措、以及失措之后的应变与表演。 该怎么说呢,朱和堉的应变表现很是不错,但终究是太嫩了,这点小手段过于仓促与直白,他的真实意图完全瞒不过赵俊臣的眼睛。 于是,赵俊臣似笑非笑道:“据我所知,赵山才临终之际曾是留下三封遗书密信,对不对?除了太子殿下得到一封之外,还分别留给了陛下与王保仁各一封,对不对?……” 说到这里,赵俊臣稍稍停顿了片刻,然后又用一种更加轻缓的语气,继续说道:“其实,赵山才临终之前所写的遗书密信,并不是只有三封,而是拢共有四封!……太子殿下你不妨猜一猜,赵山才他把第四封遗书密信交到了谁的手里?” ……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事业顺利。 恩,恢复更新。 …… 第九百九十六章.把戏(二). …… …… “其实,赵山才临终之前所写的遗书密信,并不是只有三封,而是拢共有四封之多!……太子殿下你不妨猜一猜,赵山才的第四封遗书密信究竟是落到了谁的手里?” 讲话之际,赵俊臣的声音轻柔平缓、态度也显得漫不经心,但他的眼神却像是刀子一般锐利,紧紧盯着朱和堉的面庞。 根据赵俊臣一贯以来的恶劣秉性,这般表现往往是意味着他认为自己已是占据优势、胜劵在握了。 果不其然,听到赵俊臣的表述之后,朱和堉的表情顿时又是大变,原本只是顺势伪装的震惊失措,这一刻却是由假变真了! 朱和堉万万没有想到,赵俊臣所拥有的情报,不仅是要远远多于自己的预想,甚至还掌握着某些即使是自己也完全不知晓的消息! 朱和堉的表情不断变幻着,喃喃自语道:“不是三封、是四封?竟然还有第四封?怪不得……怪不得……” 然后,朱和堉抬头直视着赵俊臣,道:“怪不得赵阁臣的态度是这般笃定,原来是自己手里也有一封遗书密信?” 赵俊臣点头道:“是的,赵山才临终之前,确实是把他的第四封遗书密信交到了我的手上!……以太子殿下的见识眼光,如今也应该猜到赵山才当初的部分谋划了吧?” 说到这里,不等朱和堉做出回答,赵俊臣就用一种略显刻意与浮夸的惊叹语气,抚掌夸赞道:“不错!赵山才他在临终之前,为了自己死后依然可以辅佐太子殿下今后可以顺利登基,曾是制订了一项极为隐蔽、又颇是巧妙的计划! 他分别准备了四封遗书密信,交给了陛下、王保仁、太子殿下、以及我,各方势力看过了这些遗书密信的内容之后,皆是认为遗书密信里的提议对于自己最为有利,也就受到了影响,或多或少的改变了曾经的某些想法!这样一来,赵山才也就把庙堂局势引向了他所希望的方向! 呵呵,赵山才他确实是一位旷古少有的奇才,明明已是撒手人寰、阴阳两隔,却依然可以这般巧妙的改变朝堂局势走向,不论人心还是时局,都被他算计了进去! 若是就这样任由庙堂局势顺着赵山才所引导的方向不断发展下去,再加上他留在暗处的那些布局与手段在某些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太子殿下你……也许当真就会成为这场庙堂争斗的最后胜者!” 听到赵俊臣像是咏叹一般的夸赞说法,朱和堉愈发是表情变幻不定。 赵俊臣的这般说法颇有夸张之嫌,却也印证了朱和堉心底深处的某些预感。 但这样一来,朱和堉自然是愈发不愿意把自己手里的那封遗书密信交给赵俊臣了。 所以,朱和堉的表情阴晴变幻许久之后,终于是拿定了主意、恢复了最开始时候的镇定与冷静,缓缓叹道:“如今回想起来,真是羞愧难当!只怪我当初还远远不够成熟,赵山才他为我苦心谋划了这么多,却又不敢让我知晓太多细节,只怕我会败事有余,以至于我如今还要从赵阁臣这里才能知晓部分真相!” 然后,朱和堉话锋一转,目光中隐隐多了一丝迫人之意,问道:“所以,赵山才的遗书密信总计是有四封,父皇、我、赵阁臣、以及王保仁,分别收到了一封遗书密信之后,也就各自掌握着赵山才的一部分计划真相,唯有得到全部的遗书密信,才可以窥探到赵山才的全盘计划,可是如此?” 赵俊臣点了点头,悠悠道:“正是如此!赵山才的计划,我知道其中一部分,太子殿下你也知道其中另一部分,我们二人都知道王保仁所掌握的那一部分内容,而且我大约还可以猜测到陛下所看到的那一部分内容,但我们二人都不知道对方所掌握的部分!这也是你我双方最应该坦然合作的地方!“ 朱和堉突然间面色一沉,质问道:“所以,赵阁臣你才会以双方结盟为要挟、想要了解赵山才的全盘计划,再利用这项计划为自己赚取好处,甚至是直接篡取这项计划的所有成果,对不对? 赵阁臣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这般要求太贪心、也太过分了吗?还是说,赵阁臣你把我今日诚意看作是软弱可欺的表现、认为我可以随意拿捏、即使是这般过份要求也会答应?” 这一番话,显然是代表着朱和堉的明确拒绝,但赵俊臣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而是耐心劝道:“我并不是向太子殿下强行索要赵山才的遗书密信,只要是太子殿下你愿意把赵山才留给你的遗书密信交给我看上一眼,我就答应双方结盟之事!到了那个时候,我会竭尽所能的为太子殿下效力,只要是这项计划对于太子殿下有利,我也会全力襄助。 而且,我还会把自己所得到的那封遗书密信交给太子殿下观看,至于赵山才当初呈给陛下的那一封遗书密信,我也大致猜测到了其中内容,同样可以告知于太子殿下!这样一来,你我二人就皆是掌握了赵山才的全盘计划,又何必担心我会窃取好处?” 听到赵俊臣的提议,朱和堉出现了一瞬间的犹豫与动摇,但最终还是态度坚定的摇头拒绝了——他虽然也很好奇赵山才的全盘计划究竟是什么,但也不愿意让赵俊臣获得更多情报,这是最基本的防范之心。 这项计划一旦是让赵俊臣插手参与,说不定就会生出什么变数,让赵山才生前的苦心与心血全部付诸于流水。 见到朱和堉表情坚定的摇头拒绝,赵俊臣轻轻一叹。 然后,赵俊臣缓缓收敛了表情之间的从容与诚恳,反而是浮现出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嗤笑与讥讽,轻笑道:“我一直都很欣赏赵山才,又出于尊敬逝者的缘故,也一直不愿意直白说话,但我的这般态度似乎是让太子殿下产生了某些奇妙误解……既然如此,我也就有话直说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用一种训诫般的语气,说道:“不得不说,太子殿下你对于赵山才太过于迷信、也太过于依赖了!这可不是一位未来帝王的应有品质! 确实,赵山才的这项计划目前还算是进展顺利,也很是隐蔽、让人不能轻易的窥探全貌,甚至是悄然间已经改变了庙堂局势走向,但它真的可以顺利实现目标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绝无可能! 所谓‘锦囊妙计’、所谓‘算无遗策’、所谓‘料事如神’,这种事情只会出现在评书故事里面,现实中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一项计划不论是多么精巧,执行之际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状况,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未知变数总是不断涌现,必须要不断的修正方向与细节,否则就必然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赵山才的这项计划,自然也不例外,即使是我完全不去干涉,今后也绝无可能成功,最多也就是稍稍产生一些正面效果罢了,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弄巧成拙,产生完全相反的结果! 呵呵,太子殿下你以为我想要得到赵山才的全盘计划是为了牟取好处、窃取成果?错了,大错特错!我至始至终都不是特别重视这样一个注定会失败的计划!只是把它视为一个必须要防范的变数罢了!我如今也同样有一些计划正在推行,我想要得到赵山才的全盘计划,只是担心赵山才的计划失控之后会影响到我的计划,仅此而已!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你与赵山才二人的某些想法,都太过于天真、也太过于想当然了!这个世界又岂是一成不变的?竟是把自己的最后希望寄托于一个变数极大、成败未知的所谓‘计划’之上,甚至还把它视为自己的翻盘底牌,这般想法本身就是完全不合格的!” 正如赵俊臣的说法一般,朱和堉对于赵山才太过于依赖与信任了,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贬低言论之后,顿时是面现不服,下意识就要出言反驳。 但不等太子朱和堉开口说话,赵俊臣就已是冷笑着继续说道:“若是你还有不服,那我且问你……赵山才他当初可有预测到我领兵全歼蒙古联军的事情?又可曾预测到朝廷大军眼下正在反攻草原夺取河套的事情?还可曾预测到我已是提前入阁辅政的事情?若是他完全没有预测到这些变数的出现,他的计划又怎么可能不被影响?最后又岂能成功?”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正准备激烈争辩一番的朱和堉顿时就闭上了嘴巴,却是完全不能反驳。 这段时间以来,随着庙堂局势的不断发展,不论是朝廷中枢对于南京六部的清洗整顿、还是德庆皇帝对于几位藩王的秋后算账、又或者是七皇子朱和坚的逐步走向前台,赵山才留给朱和堉的遗书密信之中皆是出现了提示,显然是赵山才早就有了预料,也早就做了布置。 然而,唯有赵俊臣率领大军全歼蒙古联军的事情,以及这件事情所引发的一系列后续效应——比如朝廷出兵收复河套、赵俊臣提前升为阁臣、户部无人主持的诸般乱象等等,这些事情皆是意义重大、影响深远,但赵山才的遗书密信之中皆是没有任何提示,显然是赵山才当初完全没有预料的缘故! 若说这些事情丝毫不会影响到赵山才的计划,即使是朱和堉也完全不敢相信。 所以,就像是赵俊臣所说的那样,在越来越多的未知变数的影响之下,不论赵山才的计划有多么精妙、又有多么隐蔽,也必然会出现极大偏差、逐渐走向失控与失败,说不定还会有弄巧成拙、适得其反的情况。 想到这里,朱和堉抿着嘴沉默良久,眼神隐隐波动着似有动摇迹象,显然是内心充满了矛盾。 最终,朱和堉缓缓起身,却没有立即回答赵俊臣的问题,反倒是表态告辞,缓缓道:“请容我再回去细想一下……但还请赵阁臣放心,今晚之前我一定会给予赵阁臣一个准确答复、并不会拖延太久。” 赵俊臣并不意外,只是点头道:“我的承诺依旧有效,只要你把赵山才的那份遗书密信交给我看上一眼,我就同意与你结盟、从今往后尽我所能的辅佐于你,还会把我手里的那份遗书密信交给你一观。” 朱和堉点了点头,向赵俊臣拱手示意之后,就表情凝重的转身离开了赵府正堂。 但就在朱和堉的转身离开之后,赵俊臣的眼中却是浮现出了“计谋得逞”的笑意。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朱和堉的心志动摇之下,很快就会把赵山才的遗书密信拱手交给赵俊臣了,赵俊臣也很快就可以得到赵山才的全盘计划。 刚才的谈话之中,赵俊臣并没有说谎,但也隐瞒了一部分真相! 因为赵俊臣所产生的诸般变数,赵山才的计划固然是很容易就会出现偏差,但这并不意味着赵山才的计划就是全无可取之处。 事实上,赵山才的计划之中有那么一部分内容,对于赵俊臣而言可谓是意义重大,早就是赵俊臣志在必得的目标之一! 却说,太子朱和堉离开了赵府正堂之后,幕僚牛辅德再次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看着太子朱和堉的离去背影,牛辅德突然间感慨道:“太子殿下的这次拜访也算是诚意十足了,不似传说中一般固执无谋,反倒是很讲道理的样子,并不难以交涉……也许,真有合作的可能!” 显然,朱和堉这一次的表现不错,让牛辅德心中生出了一些好感。 赵俊臣瞥了牛辅德一眼,却是轻笑着摇头道:“这是因为我的势力影响已是大幅增涨了,而他的势力影响则是被大举削弱了,格局有了变化、他自然也就懂得讲道理了……但他的本性究竟改变了多少,还需要耐心观察一段时间。” 对于这般说法,牛辅德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接话,良久后才问道:“赵大人你认为太子殿下他最后会妥协吗?” 赵俊臣点头,道:“他会的,因为他确实成熟了,他知道自己已是别无选择!” 正如赵俊臣的预测一般,这一天的傍晚时候,太子朱和堉再一次拜访了赵府、求见了赵俊臣。 与此同时,朱和堉还带来了赵山才留给他的那一封遗书密信。 …… …… 第九百九十七章.遗策的真相(一). …… …… 这一次,赵俊臣与朱和堉的见面地点,选在了赵府深处的一间书房内。 两人见面之际,赵俊臣屏退了所有人,这场谈话的具体内容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然后,赵俊臣与朱和堉没有多说废话,相互交换了赵山才当初分别交给他们的遗书密信之后,就皆是表情专注的拆开观阅! 大约一炷香时间之后,两人已是陆续看完了各自手里的书信内容,反应与表现各有不同。 赵俊臣的表情看似平静淡定,但眼神深处有一丝喜意不住闪烁着,显然是收获极大,得了许多好处。 另一边,朱和堉的表情则是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赵山才临终之前所留的四封遗书密信,朱和堉已经读过了其中三封,却依然是毫无头绪,无法推断出赵山才的全盘计划,只觉得雾里看花、似明非明,隐约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不甚清晰。 百般思索却又毫无所得的情况下,朱和堉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了赵俊臣,期望赵俊臣可以为自己解惑。 看着朱和堉的疑惑表情,赵俊臣的眼神深处再次闪过了一丝得意。 赵俊臣早就预计到朱和堉无法推断出赵山才的全盘计划,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朱和堉的情报之中缺失了极为关键的一环——那就是七皇子朱和坚的狼子野心、以及赵山才对于七皇子朱和坚的深深忌惮——这项情报乃是赵山才当初布置计划之际的核心之处! 但赵俊臣却是非常清楚这件事情,所以就可以推断出更多的情报,其中还包括了赵山才当初呈交给德庆皇帝的遗书密信内容! 现如今,随着最后一封遗书密信也落到了赵俊臣的手里,赵俊臣就彻底掌握了赵山才的全盘计划。 不得不承认,赵山才确实是一位旷世奇才,他巧妙的利用了庙堂之中各方势力的心态、现状、以及未来的利益诉求,制订了一项极为精妙的庞大计划,这项计划的可行性很高,也不似赵俊臣所预想的那般会轻易被各类变数的影响、容易出现偏差。 这项计划一旦是顺利实现的话,朱和堉今后不但是可以顺利登基称帝,还会得到百官们的真心拥簇、威望也要远远高于今日! 到了那个时候,以明朝的政治体制现状来看,朱和堉就要立于不败之地了! 然而,赵山才的手段心智固然是非常高明,但他毕竟已经死了,死人是永远斗不过活人的,只会变成活人的利用工具! 朱和堉确实是变得成熟了许多,若说赵俊臣从前对付他的时候,只需要使用三成手段就能成功的话,如今再想要对付朱和堉就需要施展七八成的本事了,但依然还有余力。 也许,朱和堉迟早都会变成一个足以与赵俊臣旗鼓相当的对手,但现在还差些火候。 所以,赵俊臣只是稍稍使用了一些手段,就扰乱了朱和堉的心志、动摇了朱和堉的信心、改变了朱和堉的想法,让他乖乖的把赵山才的全盘计划拱手交给了赵俊臣! 于是,这项计划的最终成败,从今往后就要全看赵俊臣的心意了。 暗中得意之余,赵俊臣见到朱和堉的疑惑目光,心中稍稍考虑了一下,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打算临时扮演一个传道授业的角色,解答朱和堉的内心疑惑、告诉他一部分真相! 赵俊臣认为,这也许是一个争取朱和堉信赖的大好机会,让朱和堉渐渐开始信任自己、依赖自己,就像是他当初信任与依赖赵山才一般。 “太子殿下若有不解之处,我可以尽力解答……恩,太子殿下你可是无法推断出赵山才的计划脉络?” 朱和堉点头叹息,向赵俊臣拱手请教道:“和堉愚笨,还望赵阁臣指教一二!” 赵俊臣表现得很有耐心,缓缓解释道:“并不是太子殿下愚笨,而是太子殿下你目前所掌握的情报之中,还缺少了最为关键的一环,那就是赵山才他当初借你之手转呈于陛下的那一封遗书密信的具体内容!” 见到朱和堉认真倾听的样子,赵俊臣端起茶茗轻饮一口之后,刻意让他多等了片刻,继续说道:“实际上,以太子殿下的眼光与智慧,原本早就应该猜出一些真相了!只可惜,你对于赵山才的信任过于盲目了,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的做法,也就被蒙蔽了双眼…… 太子殿下你仔细想想,陛下他从前一向是极力袒护于你,不论是你办事出了疏漏,又或是搞砸了朝廷政务,陛下他都会义无反顾的出手帮你收拾乱摊子,只期望你会有所成长、逐步的扭转性情,却从来都没有产生过另立太子的念头…… 再然后,等到陛下他看过了赵山才的遗书密信之后,就毫无预兆的突然改变了态度,开始百般的打压于你,多次当众表示他对于七皇子的偏爱,毫不掩饰内心之中的换储想法……这两者之间,难道就没有任何联系吗?”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朱和堉的面色顿时就变得惨白。 赵俊臣的这般说法,已经非常露骨了,朱和堉曾经也产生过类似想法,但他对于赵山才的信任确实是根深蒂固,这般想法从前只是稍稍冒头就会被他下意识的掐灭,一直都没有想得太深。 赵山才对于朱和堉的耿耿忠心,确实是不容置疑的,哪怕是病重濒死之际也依然是殚精竭虑、付出一切,死后又岂会刻意的构害于他? 所以,朱和堉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满是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是说,父皇他之所以想要另立太子,对我百般疏远、各种打压,全是因为赵山才的缘故?不可能!这种事情绝无可能!赵山才他一向是忠心耿耿,又岂能害我!” 赵俊臣摇头道:“但事实就是如此!太子殿下你仔细想一想,当初你向陛下转交了赵山才的遗书密信之后,陛下他是怎样的反应?可否是表情复杂、面色阴沉?有没有突然开口询问你是否有偷看过遗书密信的内容?而且,陛下他得到了否定回答之后,是否是显得很是失望?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赵山才他呈交给陛下的遗书密信之内,核心内容必然是请求陛下废黜于你、另立太子!他会说你的性格过于天真,盲目信任身边之人,又总是以君子自居、必然要被小人欺之以方,这样的心性是绝无可能变成一位合格皇帝的! 可笑的是,这样一封将会置你于死地的信件,竟是由你亲手转呈于陛下,你至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赵山才的真实想法,这完全可以验证赵山才的说法毫无夸张之处,让陛下完全无法反驳、对你彻底死心!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赵山才临死之际的这般表态,必然是对陛下促动极大!赵山才是你身边最为信任的幕僚,若是就连赵山才都认定你绝无可能成为一位合格帝王,陛下他又如何还能继续信任于你? 最终,陛下他也就彻底定了决心,要废黜于你、另立太子,然后就开始对你百般疏远、屡屡打压、极力推动七皇子朱和坚成为新任储君,也让你落到了今天的困难境地!” 赵俊臣的语气之间充满了不容置疑之意,解释之中也有许多旁证,朱和堉完全无法反驳。 眼见到朱和堉的面色愈发惨白,就好似即将要三观坍塌,显然是心中遭到了极大打击,赵俊臣的语气再次变得轻松,又说道:“不过,赵山才的这般做法,并不是想要背叛于你,他依然是全心全意的想要保你登基!这实际上是一个起死回生、破釜沉舟之策!按照他的计划,再配合另外一些布置,哪怕是你被临时废黜了,也不会损失威望,等到今后的某些时刻,你就会等到复出的机会,并且是顺利登基、继承皇位!” 朱和堉不由一愣,表情间多了一些鲜活之意,连忙问道:“起死回生之策?这是何意?” 赵俊臣叹息一声,道:“现在想来,赵山才他察觉到自己已是命不久矣之际,眼见到你依然不够成熟,只怕是心中满是绝望吧?因为他认为自己一旦病逝之后,就再没有人能够劝谏于你,以你当时的性格表现,必然会是四处树敌、屡屡闯祸,迟早都会耗尽陛下的所有耐心,也就必然是威望尽失、遭到废黜的结局!这样一来,你就再也不会有任何的翻盘希望了! 但赵山才他不愧是一个旷世之奇才,预测到自己过世之后这般情况已是无法避免之后,不仅没有放弃与绝望,反而是顺势引导、设计了这样一个起死回生之策——也就是利用一封遗书密信、让陛下他提前对你失去信心、主动出手废黜于你!” “赵山才他为何要这样做?”朱和堉隐隐猜到了什么,但依旧是不甚明白,连忙问道。 “理由有三!”赵俊臣抬手竖起三根手指,耐心解释道:“其一,经过了这场逆境的磨练,将会促使你的心性城府在短时间内迅速走向成熟,让你成为一个真正合格的储君太子! 其二,也是为了促成你我二人之间的合作,当陛下他决定要提前废黜于你之后,你我二人的处境就会变得极为相似,这样一来不论是你我之间曾经有过何等的仇怨,也很快就会认清现实,选择携手合作、抱团取暖!”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间再次浮现出了一丝赞叹之色,说道:“目前来看,赵山才的前两项目标都已经顺利实现了!” 然后,赵俊臣用一种老师考验学生的语气,问道:“至于赵山才这般做法的第三个原因,太子殿下可有想到?” 朱和堉又是一愣,认真思考片刻之后,却是苦笑摇头,道:“还请赵阁臣再次指教!” 赵俊臣也不绕圈子,直接答道:“赵山才的第三项考量,乃是人心之变化!” “人心?”朱和堉疑惑反问。 “是的,人心!人心之引导,往往也就决定了大势之走向!明白了人心之变动,自然也就明白了全局之详尽! 太子殿下你不妨想一想,若是陛下他迟迟都没有下定决心废黜于你,你也就迟迟不能成熟,依旧会仗着陛下的庇护不断的招惹麻烦!这样一来,陛下就要不断出手为你收拾乱摊子,迟早都会忍无可忍;朝廷各派系的官员也会与你屡屡发生冲突,愈发的敌视于你;清流们见到你的屡次失败之后,也必然是心中失望! 到了最后,你的拙劣表现必将会耗尽陛下的最后一丝耐心,到时候他就会彻底的厌恶于你,再也不愿意为你擦屁股收拾残局,你们的父子情谊也会消磨殆尽! 与此同时,因为你的屡次生事,你的敌人将会越来越多、对你的敌意也会越来越重;清流们见到你总是失败之后,也迟早会都抛弃于你……这般情况之下,你一旦是遭到废黜,就再也没有翻身之地了! 反之,陛下他若是提前下定决心想要废黜于你,又因为你本人持身很正的缘故,只能屡屡使用一些完全经不起推敲的理由责罚于你,这一切就变得截然不同了! 毕竟,你的朝野名声尚佳,也一直是谨守孝道,从来都没有犯下任何不可挽回的大错,陛下与你的父子之情也还在……这般情况下,陛下他刻意打压你的同时,也会不可避免的心中生出愧疚之意;各派官员与清流们见到你的这般处境之后,也会心生同情、愤愤不平……这样一来,哪怕是你临时遭到了废黜,今后想要谋求复出也不会有任何障碍!”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朱和堉似有所得,但心中疑惑依然不减,反问道:“也就是说,根据赵山才的计划,我迟早都会遭到父皇的废黜,但最后还是可以夺回太子储君之位?这、这种事情,只怕是绝无可能吧?“ 说到这里,朱和堉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把目光投向了自己手边的那一封遗书密信之上。 …… …… 第九百九十八章.传业授道解惑. …… …… 认真思索片刻之后,朱和堉再次拿起赵山才当初留给赵俊臣的遗书密信,迅速的翻动阅览,表情满是凝重与认真。 这封遗书密信的内容并不算多,仅有十余页、数百字,也没有尝试引导赵俊臣的思路、分析庙堂局势的未来发展,又或是试图向赵俊臣灌输任何想法与理念——因为赵山才很清楚赵俊臣的性格,知道赵俊臣表面上看似随和,但实际上极有主见,拥有自己的见解与判断,并不会轻易受到他人的影响。 事实上,在这封遗书密信之中,赵山才的表现就好似是赵俊臣身边的忠心幕僚,一副全心全意的为赵俊臣考量的模样,只是向赵俊臣提出了许多看起来颇有益处的建议、以及一些查漏补缺的提醒。 却说赵山才的诸项建议,总共有十余条,侧重各有不同、涉及范围颇广,但若是简单总结的话,也就是三个方面罢了——那就是花钱、攒粮、养望。 在赵山才看来,赵俊臣的未来危机,大约可以分为三个方面。 其一,是赵俊臣的开源本领太强,近年来不仅是让国库扭亏为盈,每年的银两盈余也是愈来愈多,眼看着朝廷的财政状况越来越好、所有人都认为公帑周转已是短期无忧,赵俊臣就再也不是德庆皇帝眼中不可或缺的心腹大臣,迟早都会迎来卸磨杀驴的结局。 所以,赵俊臣就必须要寻找一些正大光明的理由,想方设法的鼓励朝廷多花钱银子,让朝廷财政一直维持在勉强收支平衡的状态之下,这样一来德庆皇帝也就不敢轻易放弃赵俊臣了。 其二,则是朝廷公帑之中存粮严重不足的困境,一旦是民间发生了天灾人祸、遭遇了严重粮荒,需要朝廷大举赈济、但户部偏偏又拿不出粮食的时候,赵俊臣很容易就会成为背黑锅的人选——哪怕是赵俊臣如今已是入阁辅政,但名义上依然监管着户部。 所以,赵俊臣为了以防万一,就必须要竭尽所能的为朝廷积蓄存粮,否则迟早都会栽跟头。 其三,则是赵俊臣的人望太差,即使是那些看似是唯赵俊臣马首是瞻的“赵党”官员,本质上也只是利用赵俊臣的权势为自己敛财罢了,也就是说赵俊臣并没有真正的人望,顺风顺水的时候还好,一旦是遇到稍大一些的挫折,或许就是树倒猢狲散的结局,并没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不离不弃的追随赵俊臣。 这般局面若是不能改变的话,赵俊臣未来发展的容错率就会越来越低,只要跌倒一次就是万劫不复的局面。 当然,这些观点皆只是赵山才的一家之言,他并不了解赵俊臣的诸般暗中布置,许多情况到了今日也早就时移世易了。 但不得不说,这些建议依然是有许多可取之处,也确实是影响了赵俊臣的许多决策 至少,朱和堉最初看到这些建议的时候,就觉得这些建议对于赵俊臣有大益处。 不过,朱和堉刚开始的时候想法尚浅,只是赞叹这些建议的巧妙,但如今再看这些内容,尤其是看到最后一条建议,也终于是发现了蹊跷之处。 这一条建议,既是异常巧妙、也是大胆至极! 说它异常巧妙,乃是因为这条建议完美结合了花钱、攒粮、养望这三方面的要求; 说它大胆至极,则是因为这条建议完全违背了明太祖朱元璋的明文祖制! 这条建议就是——让赵俊臣当众向德庆皇帝请旨,为百官涨俸! 这样一来,国库支出必将是大幅增涨,赵俊臣也就会再次变得不可或缺;百官得到了实惠之后,也必将会感激赵俊臣的提议,赵俊臣的朝堂声望也会大幅提升;为百官涨俸之际,还可以采取俸粮折银的手段,到时候固然会引发民间粮价的提升,但朝廷公帑每年都可以增加一大笔存粮,朝廷的应急能力也就有了提升,说是一举三得也不为过。 然而,明太祖朱元璋早就把朝廷官员的俸禄标准铭刻于石碑之上,表示后世皇帝永不可更改,这般做法毫无疑问会引来轩然大波。 朱和堉的目光在这条建议上停留了许多,却又想起了赵山才留给自己的那封遗书密信之中的某一条建议,那就是——今后一旦是赵俊臣提议为百官涨俸,朱和堉就必须要第一时间表态支持! 见到朱和堉的目光停留之处,表情变幻不定,赵俊臣面带笑意,再次问道:“你可是明白了?” 朱和堉抬头看着赵俊臣,表情凝重道:“向父皇请命、为百官涨俸?这件事固然是可以为自己增涨声望,但它一旦提出来,父皇他就必然是龙颜大怒,也明确违背了祖制,只怕是很难操作,风险也是极大……” 见朱和堉并没有第一时间表态支持或是反对,而是认真思索着具体操作手段,赵俊臣满意点头。 然后,赵俊臣再次摆出一副夫子讲课的态度,问道:“是的,风险很大,也很难操作,太子殿下你的犹豫不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你以为自己的目前处境就风险小了吗?这种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做法,已是你今后唯一的选择了! 说话间,赵俊臣伸手一指书房里的书架,朱和堉转头看去,却见到书架上摆放着各类史书,从司马迁的《史记》再到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竟是一应俱全。 赵俊臣的语气变得冰冷,缓缓道:“储君太子的这个位置,半君半臣、亦君亦臣,既要防备皇帝的猜忌、又要防止百官的暗算,世人瞩目之下,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放大、遭人利用,可以说是天下间最难坐的位置,也是有史以来最危险的位置! 太子殿下你阅览史书的时候,可有统算过历朝历代的储君太子,有多少人顺利登基、又有多少人遭到废杀? 我倒是详细统算过一次,如今就可以明白无误的告诉你——自汉以来,历朝历代拢共有太子储君二百一十三人,其中有五十六人在登基之前就死于各种意外,又有六十七人因为各种理由遭到了废黜,也很快就同样是死于非命,仅有九十人可以顺利登基!……也就是说,历朝历代的太子储君,只有四成可以顺利登基,剩下六成皆是结局凄惨! 而太子殿下你如今的局面,更是极为不妙,朝堂之上到处都是敌人,清流们也即将要弃你不顾,陛下则是决心要另立太子,对你有利之处竟是一个也无……自古以来,似你这般情况的储君太子也有不少,就没有任何一人可以幸免于难,皆是遭到了废杀!所以,太子殿下你今后遭到废黜早已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赵俊臣所说的这些数字过于冰冷,让朱和堉不由是面色一变。 朱和堉很早就知道太子储君的位置最是难坐,但直到今天才从赵俊臣这里得到了切实的统计数字,也就愈发深刻的理解了自己所面临的危机有多么严重了。 见到太子朱和堉的表情凝重,赵俊臣却又一笑,主动缓和了语气,又说道:“与此同时,太子殿下你的优势在于自己持身很正、声誉尚佳,并没有犯下任何无法挽回的大错,这是你的截然不同之处! 别的太子储君遭遇废黜之后,就绝无东山再起的机会了,因为他们遭遇废黜的那一刻就已是威望尽失……但是,反过来讲,若是储君太子遭遇废黜之际不仅是没有损失威望,反倒是赢得了百官的认同与支持,他就有很大机会可以东山再起! 而这就是赵山才这项计划的核心之处!” 然后,赵俊臣也终于话归正题,继续说道:“我朝的官员俸禄实在是太低了,百官之清苦可谓是历朝历代之最,早已是苦不堪言!现如今,你协助我当众向陛下请命、为百官涨俸,就是赢得百官支持的最佳方式! 固然,这件事情很难操作,毕竟太祖当年曾经有过明确祖制,将百官之俸禄多少铭刻于石碑,表示永不可改,而咱们这位陛下嘛……在这方面也并不是特别的慷慨……”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心里暗暗摇头吐槽,只觉得老朱家的吝啬与扣门,当真是祖传基因、一脉相承。 稍稍停顿了片刻,赵俊臣继续说道:“但未必就完全没有机会!因为这件事情实质上只会有陛下一个人会反对!朝廷的俸禄之低,早就让百官们充满怨气了,只是碍于祖制不敢主动提及而已,朝堂上的各位权臣、各大派系,绝不敢明确表态阻挠,甚至还要暗中支持此事! 毕竟,这关系到百官的福祉,朝廷中枢的衮衮诸公固然是不缺那么一点银子,但他们也必须要顾及中下层官员的想法,否则就会引来多数官员的敌视,这般代价任谁也承担不起……即使是陛下,也只能用‘祖制’二字来反对!” 说到这里,赵俊臣摇头感慨道:“根据太祖当年锁定下的规矩,一个七品县令,每年俸米只有七石五斗,经过俸米折银之后,更是只有三石俸米、十两俸银……但他们还要供养家人、仆从、与幕僚,平日里的官场应酬、迎来送往也是一大笔开销,这么点银子怎么够用?许多时候,百官若是不贪污,他们就活不下去了,说是迫不得已也不为过。” 见赵俊臣这般明目张胆的为贪官辩护,朱和堉下意识就想反驳。 但不等朱和堉开口反驳,赵俊臣已是继续说道:“当然,朝廷里固然有那么一部分官员还算是清廉,清流们就是代表……但太子殿下你仔细回想一下,那些清流官员有哪个人不是家资丰厚、豪族出身?他们根本不在乎朝廷的那点俸禄,利用清名保证家族存续才是他们的头等大事,所以他们才会成为清流,所以他们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 朱和堉顿时词穷,犹豫片刻后并没有继续与赵俊臣争辩这些歪理,只是皱眉道:“但只要是‘祖制’二字尚在,这件事就无比棘手……任谁也不敢正大光明的违背太祖的石刻遗旨,还会引来父皇的敌视与不满了,只怕是会得不偿失。” 赵俊臣依然是一副耐心讲课的模样,悠悠道:“祖制嘛,当然是不可违背,但太祖当年只是明令百官不可涨俸,俸禄之外的事情就不在范围之内了,钻空子的方法多得是,换个名目就好了…… 恩,就说是为了培养与鼓励官员们的廉洁习性,避免贪污受贿的现象屡禁不绝,经由吏部的每年考核之后,所有合格的官员都可以领到一笔银子以资奖励,具体数字大约是官员俸银的十倍左右,这笔银子就叫它‘养廉银’好了,并不在俸禄之中,这样一来陛下他也就无话可说了!” 见朱和堉若有所思,赵俊臣又说道:“至于陛下的敌视与不喜,就更不用担心了!你要明白,这般做法并不是真的为了百官养廉,而是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为了助你赢得百官们的真心拥簇!是为了你被废黜之后也依然可以重返朝堂! 陛下的性子固执,不论有没有这件事情,他都会想办法废黜于你!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你被废黜之事早已是不可避免!但你若是协助我促成了‘养廉银’的事情,百官们就会对你感恩戴德,陛下再想要废黜于你也就很难下手了!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是陛下他到时候依然是固执的想要废黜于你,咱们也还可以暗中造势,把陛下废黜于你的事情与你为百官们争取养廉银子的事情联系在一起,让百官们错以为这是你遭到废黜的直接原因,到了那个时候,百官们对于你将是何等的感恩戴德?你又将是何等的威望高隆? 再然后,一旦是新任的太子储君稍稍出些纰漏,也无需你亲自推动,就自然会有百官纷纷提议让你重归朝堂,你夺回储位、顺利登基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而这,就是赵山才的计划全貌!” 听完了赵俊臣的解释,朱和堉再次沉默了,表情也一直是变幻不定。 朱和堉一向是深信赵山才,但这项计划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让朱和堉不由是举棋不定。 尤其是这项计划如今已是被赵俊臣全盘掌握之后,就更加出现了诸多变数。 沉默良久之后,朱和堉缓缓道:“多谢赵阁臣的指教,否则我短时间内只怕是完全不能理顺赵山才的真实想法……只不过,赵阁臣的这番解释,似乎是暗中夹杂了许多私货,也有些避重就轻了吧?” 赵俊臣表情有些惊讶,反问道:“哦?我在何处夹杂了私货?又在哪里避重就轻了?” 朱和堉的面色沉稳、语气冷静,依然是缓声说道:“赵山才的这项计划之中,至始至终都没有提过‘养廉银’的设想!他只是想要鼓动你我二人合力推动百官涨俸之事,同进同退、携手互助,既是共同违抗祖制,也是共同承担后果,被朝野各方视为一体,也就彻底绑在了同一条船上,从今往后赵阁臣你就必须要尽心辅佐于我了! 但赵阁臣所提议的这个‘养廉银’,看似是取巧绕开了我朝官员不可涨俸的祖制,也就不会遭到太大的阻挠与打压,但你我二人也就不必强行绑在一起,赵阁臣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之后,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抛弃于我了,可是如此? 还有,根据赵阁臣的提议,百官们每年获得‘养廉银’之前,都必须要经过吏部的审评,这无疑是极大加强了吏部的权势,而吏部一向是周尚景的禁脔,所以这般做法就是变相的削弱了皇权、增强了相权…… 从短期来看,周尚景的权势进一步增强之后,就可以帮你分担父皇的打压;从长期来看,周尚景毕竟是垂垂老矣,等他离开庙堂之后,朝廷中枢的各位权臣就再也无人可以与你相争,所以周尚景如今所得到的权势,今后也迟早都会落在你的手上,可是如此? 再有,赵山才的这项计划,固然是有可能让我置之死地而后生,但它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遭到废黜之后,新任太子迟迟无法坐稳储君位置,又或是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若是缺失了这一环节,我就算是遭到废黜之际拥有再高的百官声望,也绝无可能东山再起!但偏偏,赵阁臣你对于这个环节一直是避而不谈,这应该是赵阁臣你还有属于自己的算计,可是如此?” 朱和堉连续三个“可是如此”的询问,让赵俊臣的表情愈来愈惊讶。 赵俊臣原本以为自己只需要使用七分心机就可以操弄朱和堉,但如今看来还是太小觑朱和堉了。 朱和堉的成长要比赵俊臣的预估更高,竟是把赵俊臣言语之中的几处陷阱全部寻到了。 不过,赵俊臣惊讶之余,也并不慌乱,依然是一副考校模样,点头道:“看样子,你这段时间当真是成长了许多,若是赵山才的在天之灵见到这一幕,必将是极为欣慰……不过,你的这些顾虑,全部都是多余的!至于原因,你可以仔细想想!” …… 这段时间,因为防控疫情的缘故,虫子基本没有回家,直到今天才有了休息的机会恢复更新,见谅。 …… 第九百九十九章.新格局. …… ……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最开始的时候,是朱和堉主动寻求与赵俊臣的结盟、极力争取赵俊臣的信任。 但这个时候,突然就变成了赵俊臣努力争取朱和堉的信任了。 毕竟,在目前的情况之下,两人一旦是执行了赵山才的计划,主动权就落在了赵俊臣的手上,朱和堉的未来命运也就要全凭赵俊臣的一念之间了。 朱和堉很清楚,赵俊臣就是一个纯粹的政客,说是见利忘义也不为过!所以,朱和堉寻求与赵俊臣的结盟也只是权宜之计,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赵俊臣今后会全心全意的辅佐自己,更不敢把自己东山再起的希望尽数寄托于赵俊臣的身上。 此时,赵俊臣表示朱和堉的担忧皆是多余的,他今后并不会背叛朱和堉,这般说法太过轻巧,朱和堉自然是不敢轻易相信。 不过,对于赵俊臣的考校态度,朱和堉倒是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并没有任何抗拒之意,听到赵俊臣的反问之后,也再次陷入了沉思。 只是,沉思良久之后,朱和堉始终是无法寻到答案。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微微摇头,轻声提醒道:“我很理解太子殿下的想法,你我二人的过往矛盾太多,可谓是势同水火,如今就算是迫于形势而携手结盟,也要暗中防备一二,赵山才的计划看似可行,但毕竟是风险太大,所以太子殿下你会担心我的弃盟背叛,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太子殿下你思考问题的时候,也不能太钻牛角尖,更不能只考虑自己的情况,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如今应该站在我的立场上设想一下情况,然后你就会发现自己的许多顾虑皆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得到提醒之后,朱和堉表情微微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迟疑问道:“难道说……赵阁臣你是真心希望我得到百官拥簇、地位稳固?因为这也是你最希望看到的情况?” 赵俊臣抚掌道:“孺子可教也!太子殿下你固然有你的近忧,但我也有我的远虑!那就是陛下的忌惮!陛下他为何要忌惮于我?就是因为我的权势太大、但年纪又太轻了!所以,陛下他出于长远考虑,就必然是心生忧虑、认为新皇登基之后我将会权势滔天、无法控制! 也就是说,朝廷的太子储君愈是威望不足,陛下就愈是忌惮于我,唯有太子储君的威望高隆、地位稳固、获得了百官的真心拥簇,陛下他对于我的忌惮才可以稍减几分,我的处境也才会稍稍好转! 所以,我当然要竭尽所能的支持你、辅佐你!太子殿下你也知道七皇子朱和坚的秉性,他的性子过于包容与柔和了,也从来都不是心狠手辣、雷厉风行之辈,你也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不愿意让七皇子继承储位,但既然是你能够看明白这一点,陛下又如何会看不明白?” 说到这里,赵俊臣稍稍停顿了一下,趁机观察了一下朱和堉的反应,见朱和堉似乎是认同了这般说法,又说道:“所以,一旦是七皇子他成为新任储君,陛下他就一定会赶在新皇登基之前,不折手段的排除隐患,而我也将会成为陛下的心腹大患、首要目标……到了那个时候,我必然是结局不堪,身家性命皆是不保!说实话,每当想到这般情况,我都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但若是赵山才的这项计划可以顺利实现,情况就截然不同了,太子殿下你的心性与七皇子截然不同,一向是不乏雷厉风行的魄力,朝野声誉也是极佳,更不会容忍我随意妄为,再让你得到了百官的真心拥簇,继位登基之后很快就可以完全掌控朝局,也不用担心我会失去控制,我也就可以保全身家性命了…… 简而言之,我目前的选择也不多,赵山才的这项计划同样是我的最佳出路,我若是背叛了你,也不会落得好下场……也许,我的这般情况,同样被赵山才算计到了!……所以,太子殿下你的担忧全都是多余的,你就算是不相信我的承诺,但也应该明白我是一个趋利避害的聪明人!”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朱和堉不由是沉思良久,表情也渐渐变得柔和,心中的猜疑也减少了大半。 成年人之间,总是很难互相说服——若是某人被说服了,只说明这个新观点更加符合他的内心逻辑与利益考量罢了。 如今就是这般情况,经过了赵俊臣的侃侃而谈之后,朱和堉终于是信任赵俊臣了,对于赵山才的计划也多了几分信心。 因为,朱和堉思来想去,发现这项计划确实是自己与赵俊臣的最佳出路,两人在这方面的利益也确实是完全一致的。 于是,朱和堉向赵俊臣拱手致歉,表情诚挚的说道:“原来如此!还望赵阁臣不要怪我刚才的猜忌,实在是这项计划太过于冒险、也太过于匪夷所思了,让我心中深感不安!不过,若是赵阁臣全力辅佐于我的话,这样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就未必不能成功! 我也明白赵阁臣的担忧与顾虑,还望赵阁臣安心就是,我的承诺绝不会改变,今后若是可以顺利继承大统,赵阁臣就必然是国之柱石,我决不会做出兔死狗亨之事!” 朱和堉的这般说法,表示他已经相信了赵俊臣,也认同了赵山才的计划,两人在这一刻也算是正式结盟了。 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情绪,但表面上也是态度诚挚,点头道:“太子殿下你说我此前的那一番话夹杂私货、避重就轻,倒也不能算错,我确实是想要趁机为自己争取一些好处,毕竟我还要顾及到自己门下朋党的利益、争取他们的支持,但我绝不会损害太子殿下的利益…… 像是‘养廉银’的提议,咱们想要推动百官涨俸的事情,就必须要争取最多的支持、尽量避开祖制的限制,若是直接撞上南墙的话,我只怕是连自己都不能保全,今后又如何还可以辅佐太子殿下? 还有,我至始至终都没有谈及新任储君应该如何下台的事情,是因为这件事情会涉及到许多不上台面的卑鄙手段,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新任储君十有八九就是七皇子殿下了,而太子殿下你与七皇子殿下一向是感情深厚,我的计划若是详细讲出来不仅会污了太子殿下的耳朵,还会让太子殿下你心生迟疑,反而不美! 不过,话到这里,我还是需要再次确认一下……太子殿下你为了东山再起、顺利登基,可是下定决心要不折手段的对付七皇子殿下了?” 朱和堉再次沉默了片刻,然后点头道:“我的态度并不会改变,七弟他登基之后绝不会成为一位明君,行大事不拘小节,只要是可以阻止七弟登基,我可以接受任何手段……当然,也绝不能危害到七弟的性命……等我继承大统之后,自然会设法补偿七弟!” 听到朱和堉的回答,赵俊臣脸上的笑意又浓重了几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可以推心置腹、坦诚深谈了!” 接下来,赵俊臣与朱和堉在书房内密谈了许久。 两人密谈之际,主要是赵俊臣在指导朱和堉。 现如今,朱和堉已经接受了调查各地藩王涉政乱纪的任务,这件事情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全盘大乱,办事之际的轻重缓急皆是大有讲究,都必须要赵俊臣帮着朱和堉参谋一番。 与此同时,朱和堉今后的道路选择,应该如何化解百官敌意、又应该如何养望蓄势,以及双方今后的明暗配合,在这场谈话之中也都有涉及。 谈话期间,赵俊臣的指点显得极有耐心,一副全心全意辅佐朱和堉的模样,而朱和堉也是一副虚心接受指教的模样,似乎是尽数认同了赵俊臣的说法。 等到这场谈话结束、朱和堉告辞离开赵府之际,时间已是傍晚时分。 赵俊臣亲自把朱和堉送出了书房,眼看着朱和堉的背影渐渐远去,却是突然间叹息一声,表情渐渐变得阴鸷。 其实,赵俊臣还是更欣赏曾经的太子朱和堉,纯粹、率真、坚持底线、黑白分明,若是朱和堉的性格没有改变的话,赵俊臣也愿意为他推心置腹,只可惜那样的太子朱和堉是完全不可能与赵俊臣结盟的。 现如今,朱和堉成熟了、复杂了,完全接受了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就像是赵俊臣一般既是好的不彻底、也是坏的不纯粹,赵俊臣对他的感官也就彻底变了,两人开始了合作、达成了结盟,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推心置腹了。 两人的今天这场谈话,看似是坦怀相待,但赵俊臣依然藏着自己的小九九,相信朱和堉也绝不是毫无保留,毕竟两人的合作与结盟说根到底也只是迫于局势而已。 “希望你是真心与我结盟、也会信守承诺,这样的话我今后也会给你留些情面,否则也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这场博弈,并不是只有你拥有卸磨杀驴的资格……” 轻声自语之间,赵俊臣转身回到了书房,又唤人招来了赵府的几位重要幕僚。 与朱和堉达成结盟之后,赵俊臣完全不打算改变自己的现有计划,但许多计划的细节也必须要进行一些修正了。 另一边,朱和堉离开了赵府之后,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赵府的大门,表情也同样是阴晴不定。 “从今天的这场谈话来看,赵俊臣的病情果然全是出于伪装,原以为他的身体状况不佳,很快就要从朝堂之中隐退了,所以才打算借助他的力量,但如今看来他的图谋极大、不可不防!这场博弈,只怕是要延续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无论如何,只要是我可以顺利登基,就一定会成为最终的赢家!只希望你今后可以安分守己、收敛自己的行径与野心,否则……” 暗思之际,朱和堉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进入了自己的轿子里,向着东宫方向返去。 不谈赵俊臣与朱和堉在这场谈话之中的各自收获,却说朱和堉这一天连续两次拜访赵俊臣、双方密谈许久的事情,也很快就传到了庙堂各大势力的耳中,所有人都明白这件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反应也皆有不同! 这一天的傍晚酉时三刻,紫禁城内,德庆皇帝依然是留在御书房内。 往常的这般时候,德庆皇帝早已经回到后宫休息了,但今天德庆皇帝则是一直留在御书房内,表情也颇是阴沉,任谁都能看出德庆皇帝的不开心,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 因为洪锦与朱和堉同一时间拜访赵俊臣的缘故,等到洪锦回到宫中向德庆皇帝复命之后,德庆皇帝也就第一时间收到了朱和堉拜访赵俊臣的消息。 然后,德庆皇帝马上就命人密切盯着赵俊臣与朱和堉二人的动向,也一直留在御书房内等候消息。 等候消息之余,德庆皇帝还命人再一次调来了陕甘方面的宗卷与情报、认真审阅着。 就在德庆皇帝若有所思的审阅宗卷与情报之际,一名太监悄然间进入了御书房,跪在德庆皇帝面前。 这位太监名叫孙贺,乃是东厂掌印,轻声禀报道:“启禀陛下,刚刚收到了消息,太子殿下已经离开了赵府。” 德庆皇帝沉默了片刻,问到:“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孙贺马上答道:“回禀陛下,眼下是酉时三刻。” 德庆皇帝轻轻点头,喃喃道:“也就是说,太子第二次拜访赵俊臣,两人足足谈了近两个时辰……哈,就算是知无不谈的至交好友,也很少会交谈这么长时间吧?……可是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德庆皇帝的语气平静,但东厂太监却是忍不住心头一颤,只觉得恐慌不已,连忙答道:“太子殿下与赵俊臣的交谈是在赵府深处的一间书房内进行的,东厂没办法打探到详细消息……不过,根据东宫方面的情报,太子殿下他今天第二次拜访赵府之前,曾是返回到东宫书房之中取走了一封密信,那封密信应该是赵山才临死之前留给太子殿下的遗书。” 听到这般回答,德庆皇帝的表情愈加冰冷了。 “赵山才、赵山才,记得他是赵俊臣的远亲,也一直期望赵俊臣与太子二人可以携手合作,如今看来也是如愿了……不过,朕决心要另立太子,也是因为他的推波助澜,此人的做法相互矛盾,又对太子影响极深,只怕是居心叵测,不可不防……” 轻声自语之间,德庆皇帝缓缓闭上了眼睛,表情间竟是有些痛苦与无奈。 “老三啊老三,让朕说你什么是好!朕当初认为赵俊臣尚有用处,想让你与赵俊臣缓和关系的时候,你一直是固执己见、与赵俊臣势同水火,最后也是处处碰壁,如今朕已经打算要放弃赵俊臣了,你反倒是与赵俊臣结盟了……你就非要让朕心里为难不成?难道你就不知道,你与赵俊臣结盟之后,只会让朕打压你的力度愈来愈大?” 正如赵俊臣的推测一般,德庆皇帝对于太子朱和堉还留有一些父子情谊,这段时间屡次用莫须有的罪名打压朱和堉,心中也早就生出了些许愧意。 但很快的,德庆皇帝已经恢复了冷肃,目光再次转向了御案上的陕甘卷宗。 “河套战事目前正值最激烈的时候,朕原本是打算等到战事结束之后再出手处理赵俊臣留在陕甘三边的势力,但如今赵俊臣与太子二人只怕是已经达成了结盟,朝廷格局也就发生了彻底变化,为了防止万一,朕必须要提前出手了……” 而就在德庆皇帝收到消息的同时,七皇子朱和坚也同样收到了消息。 收到消息的时候,朱和坚正在府里接待一位身份贵重的秘密宾客。 这位秘密宾客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内阁首辅沈常茂! 这一天,庙堂的格局变动,不仅仅只是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结盟而已! …… …… 第1000章.各施手段. …… …… 这一天,太子朱和堉连续两次公开探望赵俊臣,引来了朝野各方的纷纷瞩目,也是朱和堉为了逼迫赵俊臣尽快表态的刻意手段。 相较之下,沈常茂此次拜访七皇子朱和坚之际,则是轻车简从、态度低调,当他进入七皇子府的时候,还屈尊纡贵的后门而入。 毕竟,朱和坚目前身份还只是一位寻常皇子,沈常茂则是外朝的内阁首辅,两人的私下会面已是犯了朝廷忌讳,自然是知情者越少越好。 事实上,两人早已经暗通款曲很长一段时间了,可谓是各有所图、一拍即合。 这一天,沈常茂与朱和坚的秘密会面,就是为了正式敲定双方的盟友关系。 这件事情至关重要,即使是朱和坚的近期身体状况不佳,也依然是强行打起精神、隆重迎接了沈常茂、态度极为谦逊。 两人见面之后,自然是免不了要客套一番,沈常茂大肆夸赞朱和坚有潜龙之资、朱和坚则是恭维沈常茂的德高望重,可谓是友善和睦、其乐融融。 结束了客套之后,朱和坚正打算进入正题,就见到太监贾伦表情凝重的匆匆走进了房间,弯腰在朱和坚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听到贾伦的禀报之后,朱和坚表情间的亲切与温煦,瞬间就化成了阴鸷与冷厉。 朱和堉与赵俊臣,极有可能已经结为同盟! 这件事情的性质之严重、影响力之巨大,再是如何高估也不为过! 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与朱和堉可谓是优势互补,两人结成同盟之后,朱和堉的储君身份与清正名声将会极大改善赵俊臣的声誉与形象,赵俊臣的城府与心机也可以极大弥补朱和堉的谋略不足与性格缺陷。 最重要的是,赵俊臣一向是最为清楚朱和坚的真实秉性与狼子野心,说不定就会把这件事情告知于朱和堉,到了那个时候,任谁也不知道朱和堉将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前往东宫拜访太子,没曾想他的变化竟是这般巨大,会主动谋求与赵俊臣的合作!他们的这场谈话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十有八九已是结为同盟!这样一来,不论是庙堂的今后格局、还是我自身的未来处境,都将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赵俊臣的威胁要远远大于当初的赵山才,得到了他的辅佐之后,太子说不定就有了翻盘的可能!最重要的是,如果太子从赵俊臣那里得知了我的伪装与野心,以他的性格就必然会与我彻底撕破脸面,也许还会选择与我当众对质,若是让局势发展到这一步就很难收场了,必须要尽快寻到对策才行…… 不!不会!这件事情未必就会发展到这般地步!赵俊臣一向是城府深沉、自私自利,绝不是真心辅佐太子,也绝不会轻易揭开底牌,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恩,为了以防万一,这几天必须要寻个借口前往东宫一趟,探一探太子的态度变化了!” 暗思之际,朱和坚的表情阴晴不定,眼中不住闪烁着阴鸷之色。 只是短短片刻之间,朱和坚的脑子里就已经冒出了几十条阴狠毒辣的主意。 另一边,朱和坚神情之间的阴鸷冷厉只是稍纵即逝,但依然是让沈常茂这样一位见多识广的朝中权臣,忍不住心中泛起一阵惊悸。 但不过是转瞬之间,朱和坚已是恢复了和煦亲切的模样,让沈常茂只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 朱和坚抬头看向沈常茂,浅笑道:“刚刚收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不由是有些失态,让沈首辅见笑了。” 听到朱和坚的这一番话,沈常茂不由是转移了注意力,问道:“不知是什么消息,竟是能让七皇子殿下这般吃惊?” 朱和坚的表情很是复杂,夹杂了三分失望与三分沉痛,缓缓说道:“这般消息倒也不是机密,沈首辅若是留在自己府里,早就应该收到消息了……今天的朝议结束之后,太子殿下前后两次前往赵府与赵俊臣见面,尤其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持续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唉,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人应该是联手结盟了!” “什么!?太子与赵俊臣?他们一向都是势同水火,如今竟然联手了?” 听到朱和坚的解释,沈常茂不由是目瞪口呆。 见惯了赵俊臣与朱和堉之间的针锋相对、势同水火,沈常茂完全无法想象这两人转眼间就已是抛弃旧怨、达成结盟。 与此同时,沈常茂的内心深处也愈发是深感无力。 近年来,随着赵俊臣逐步崛起、扩张权势,庙堂格局之变动也是愈加的激烈与迅速,沈常茂固然是一位老资格权臣了,这段时间还成为了群臣之首的内阁首辅,但庙堂局势的走向早就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控制与算计,他只能被庙堂局势牵着鼻子走。 深感无力之余,沈常茂也就愈发迫切的期望自己与朱和坚结成同盟了。 沈常茂心中很清楚,他会成为内阁首辅只是德庆皇帝的权宜之计罢了,他的谋略、眼光、以及权势威望等等,皆是远远不如周尚景,眼看着庙堂局势逐步失控,他迟早都会成为朝堂乱象的替罪羔羊,到时候不仅是要失去了内阁首辅之位,说不定还会身败名裂! 但沈常茂并不想失去内阁首辅的尊贵地位,更不愿意身败名裂的退出庙堂,所以他就必须要争取未来储君朱和坚的全力支持,以此来稳固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 此时,见到朱和坚的表情变化,沈常茂自以为猜到了朱和坚的心思,很快就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冷笑模样,道:“呵!陛下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早就对太子失望透顶了,也早就不满于赵俊臣的跋扈妄为,不过是两条即将沉没的破船罢了,绑在一起难道就能横跨汪洋不成?七皇子殿下你完全不必担心,储君的位置迟早都是你的!太子他就算是得到了赵俊臣的支持,也绝无可能避免被废黜的命运,只会招来陛下更猛烈的打压!” 沈常茂想要傍上朱和坚这棵大树,与赵俊臣的关系也是一向恶劣,这个时候自然是极为敌视赵俊臣与朱和堉的结盟,也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立场。 见到沈常茂依然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朱和坚心中不由是一阵鄙夷。 如果说赵俊臣与朱和堉是两条即将沉没的破船,那你沈常茂又算是什么?如今更是一块随波沉浮的腐烂木板不成? 德庆皇帝短时间内还不会彻底抛弃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二人,但沈常茂可就不一定了! 即使是不论前段时间的朝野乱象,只看户部衙门依然是迟迟不能运转,已经渐渐影响了河套战事的后勤补给,这般情况一旦是出了纰漏,沈常茂就一定是首当其冲的替罪羊! 若不是看中了沈常茂还拥有一些权势与人脉,内阁首辅的身份也还有些用处,朱和坚压根不会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但表面上,朱和坚依然是态度谦和,表情间更是充满了悲痛,叹息道:“唉!我并不是关心自己,只是痛心三哥他彻底放弃了自己的底线,选择与赵俊臣这样一个贪官奸臣合作!从前的时候,三哥固然是做事鲁莽,但也是声誉极佳,若是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他的一世清名岂不是就要毁于一旦?” 听到朱和坚的暗示,沈常茂顿时是眼睛一亮,点头道:“确实如此!太子一向是声誉极佳,也深得清流们的拥簇,他若是与赵俊臣这样一个贪官奸臣合作,必然是朝野哗然、声誉尽失,清流们也会沸反盈天,只怕是得不偿失!” 说到这里,沈常茂意味深长的预测道:“老夫敢说,只需三天时间,这件事情就会人尽皆知!呵呵,说起来,自从太子他失了圣眷之后,清流们的立场就一直是摇摆不定,既是倾向于七皇子殿下,也不愿意彻底抛弃太子,但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需要稍稍引导一下舆论,清流们很快就会彻底放弃太子,全心全意的支持七皇子殿下!” 见沈常茂明白了自己的暗示,朱和坚的面色稍缓,但还是一副忧心仲仲模样,又说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子他走向歧途,必须要设法阻止才是!说起来,王保仁被父皇任命为太子太师之后,就肩负着教导太子的权责,我们不妨是把这个消息通告于他,让王太师出面劝诫太子一番。” 沈常茂则是迟疑道:“王保仁一向都是无利不起早的精明性子,如今又正是坐镇南京代表朝廷出手整肃南直隶的各大衙门,这件事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只怕是不会出面干涉吧?” 朱和坚则是轻声提醒道:“听说,朝廷中枢针对南京六部的计划,全是缘于赵俊臣的主意?南京六部一向是王保仁的势力根基,他如今亲自出面整肃南京官场也只是被迫而为,必然是心中充满怨愤!只要是咱们把这个消息告知于王保仁,王保仁就一定会记恨赵俊臣的暗算,也一定会竭力阻止太子与赵俊臣的结盟!” 听到朱和坚的这般说法,沈常茂顿时又是眼睛一亮,抚掌道:“此计大妙!据老夫所知,陛下他已经向王保仁承诺过了,只要是王保仁愿意协助朝廷中枢整顿南京官场,陛下就支持王保仁入阁辅佐、执掌大权!王保仁倒也是果决之辈,眼看到事不可违,马上就出卖了南京六部,所以他迟早都会成为阁老之尊! 一旦是王保仁知道了事情真相之后,发现朝廷针对南京六部的计划全是缘于赵俊臣的推动,就必然会对赵俊臣恨之入骨,也一定会竭力劝阻太子与赵俊臣结盟,若是不能阻止这二人的结盟,王保仁就会彻底变为太子与赵俊臣的敌人!到了最后,王保仁别无选择,十有八九就会投效于七皇子殿下,七皇子殿下从今往后也就再多了一位阁臣支持者!” 连连赞叹之际,沈常茂不由是忽略了朱和坚的年纪轻轻,深为钦佩朱和坚的心机手段。 不过是稍稍引导了一下局势,朱和坚就为自己扩充了势力、招纳了盟友,还给赵俊臣与朱和堉引去了许多麻烦,这般四两拨千斤的巧妙手段,只怕是许多庙堂老臣也是愧不能及。 只是,钦佩于朱和坚的巧妙手段之余,沈常茂的脑子里突然间又浮现出了朱和坚刚才一闪而逝的阴冷神情,心中对于朱和坚却又多了些许敬畏之意。 另一边,见到沈常茂这般识趣、极力配合自己,朱和坚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点头笑道:“太子他选择与赵俊臣结盟,实属不智!就算是想要寻求盟友支持自己,也应该选择像是沈首辅这样老成谋国的股肱之臣才对! 当然,我也知道沈首辅这段时间遇到了一些麻烦,因为朝野局势混乱的缘故,父皇确实是有些不高兴,但我认为这般状况绝不是沈首辅的失职,若不是沈首辅的极力维持,庙堂局势只怕已是彻底失控!所以还请沈首辅安心,我明天进宫觐见父皇的时候,一定会为沈首辅正名的!” 听到朱和坚的这般说法,沈常茂顿时大喜。 他今天主动拜访朱和坚、放下身段刻意迎合,不正是为了朱和坚的这句承诺吗? 于是,沈常茂的老脸上也多了几丝笑意,点头道:“七皇子殿下能够体恤老臣,老夫当真是欣慰至极!” 朱和坚的笑脸愈发温和,又道:“沈首辅一向是我最为钦佩的前辈,就应该多加交流才是。不过,你我二人的身份敏感,像是今天这样的直接见面很容易就会引人非议,今后最好还是通过中间人沟通交流。” 说到这里,朱和坚稍稍思索了片刻,再次提议道:“听说,太常寺卿王伦乃是沈首辅的心腹?太常寺一向是执掌宗庙礼仪,没有多少实权,并不被各方所瞩目,但我这几年也时常会前往太常寺学习礼制,你我二人若是今后有事,不妨是利用太常寺卿王伦代为沟通如何?” 沈常茂沉思片刻后,也觉得朱和坚的说法有理! 在朱和坚正式成为储君之前,两人若是时常接触的话,很容易就会被人抓住把柄,还是通过中间人沟通更为保险一些。 从各方面而言,太常寺卿王伦都是双方中间人的最佳人选。 于是,沈常茂点头道:“也好!七皇子殿下今后若是有事情需要老夫出力,就让太常寺卿王伦向老夫传讯,老夫若是有事情需要七皇子殿下协助的话,也会把消息留在王伦那里。” 听到沈常茂的这般说法,朱和坚的眼睛深处闪过了一丝计谋得逞的得意。 对于朱和坚而言,寻找双方沟通的中间人是假,趁机骗取沈常茂的许可、让自己可以正大光明的接触“沈党”官员,才是朱和坚的真实意图! 太常寺乃是一个清水衙门,太常寺卿王伦作为朝廷正三品大员固然是地位清贵,本人也有资历与人脉,但手里的实权太少,终究只是“沈党”的边缘人物,必然是心中有所不甘! 有地位、有资历、有人脉,却又不满足于自身现状,这样的官场人物,最是容易收服! 朱和坚一旦是收服了太常寺卿王伦之后,就可以利用王伦的人脉与渠道,收服更多的“沈党”官员、进而吞并整个“沈党”! 朱和坚自始至终都不是真心想要与沈常茂结盟,他与沈常茂的合作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侵吞沈常茂的权势与人脉。 到了最后,即使是沈常茂本人,也只能对朱和坚俯首帖耳、马首是瞻! 朱和坚是一个自私多疑之辈,他从来都不相信盟友的忠诚,也从来都不指望盟友的帮助,他并不需要盟友,只需要唯命是从的驯服部下而已。 在朱和坚的眼里,沈常茂也不配成为自己的盟友!沈常茂只是周尚景为了避免朝廷中枢形成自己一家独大的局面、刻意留下的“政敌”牌坊罢了! ”当年赵俊臣可以利用一个詹善常就收买了绝大多数‘温党’官员,我朱和坚今天利用王伦把‘沈党’官员尽数收为己用,也绝不是问题! 若是同时吞并了‘太子党’与‘沈党’的势力,还有新任阁老王保仁的支持,我很快就会拥有不逊于周尚景与赵俊臣的势力与影响,再加上父皇的庇护,我的地位就将是无可动摇!到了那个时候,即使是赵俊臣与太子结盟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朱和坚面向沈常茂的笑容也变得愈发诚挚与谦和。 “既然如此,今后就请沈首辅多多指教了!” 与此同时,周尚景也同样收到了情报。 周尚景的情报极为详尽,不仅有赵俊臣与朱和堉极有可能已经结盟的消息,还包括了沈常茂秘密拜访朱和坚的消息。 收到消息的时候,周尚景正在周府书房里批阅河套战事的相关奏疏,表情颇为专注。 与德庆皇帝一样,周尚景也是极为重视朝廷收复河套的战事,这段时间投入了许多心血,但因为户部衙门的愈发混乱、以及自己老迈之后的精力不济,周尚景也渐渐产生了一些难以维系局势的无力感。 听完了周全的禀报之后,周尚景放下手里的奏疏,身体依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双眼,疲惫的老脸上满是思索之色。 “庙堂中枢的局势发展,当真是越来越复杂了、也越来越有趣了……先是赵俊臣与太子的化敌为友,然后又是沈常茂与七皇子的暗中联合,庙堂格局与往日已是截然不同……陛下的心思也是难以预测……唉,自己当真是老迈不堪了,一时间竟也无法推算出这般新格局的走向…… 看来,必须要尽快排除一些无法预测的因素了,要让庙堂局势变得清晰简单一些才行……恩,就从赵俊臣开始吧……户部衙门这段时间太过于混乱了,已经影响到了前线战事,赵俊臣则是躲在后面装病不愿意承担责任,也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为何,必须要尽快迫使他走到幕前才行!” 暗思之际,周尚景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再次睁开了双眼,缓声吩咐道:“传讯下去,漕粮的事情可以运作了。” …… …… 第1001章.告急. 事实证明,沈常茂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在他的暗中运作之下,不过是短短两个时辰之间,太子朱和堉与赵俊臣达成结盟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京城朝野。 这项消息太过惊人,就好似平地惊雷一般,顿时就引发了朝野各方的一片哗然! 任谁也没想到,一向是势不两立的朱和堉与赵俊臣二人,就是这般轻易的冰释前嫌、携手合作了! 尤其是庙堂里的众位清流,纷纷是不可思议、无法接受,一时间就好似信仰崩塌一般。 确实,经过了陕甘战事与文祸风波之后,赵俊臣的朝野声誉已是扭转了许多,但这种变化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潜移默化,而清流们对于赵俊臣的敌意却早已是根深蒂固,心中成见依然是无法根除! 尤其是不久之前,赵俊臣还使用卑鄙手段迫害了清流领袖之一的少傅郭汤,清流们那段时间也皆是闹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对于心眼如豆的清流们而言,这般旧恨又岂是轻易就能化解的? 所以,在大多数清流们的眼中,赵俊臣依然还是敌人!而太子朱和堉与赵俊臣的突然结盟,也无异就是一种背叛了! 另一方面,眼看着德庆皇帝另立太子的想法愈发露骨,清流们也确实是立场摇摆不定,并没有态度坚定的继续支持朱和堉,反倒是渐渐倾向于朱和坚了,固然是主动背叛了朱和堉,但清流们的背叛乃是情有可原,孟子不是也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吗?可是你太子朱和堉又岂能背叛我等清流? 所以,这一天的晚上,太子东宫的外面可谓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清流们纷纷寻到太子朱和堉的面前,想要亲自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假,这般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亥时也不见停缓。 在太子东宫之中,朱和堉对于这般情况也是早有觉悟,当他面对清流们的纷纷质问之际,却是毫无遮掩之意,很坦然的承认了自己与赵俊臣结为同盟的事情。 清流们得到了肯定答案之后,一个个皆是激烈反对、痛心疾首,但朱和堉依然是坚持己见,完全不打算改变想法。 从某方面而言,太子朱和堉依然还保留着当初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固执性格。 最终,太子朱和堉与清流们也就闹得很不愉快,冷脸挥袖而去的清流不知凡几。 也就是从这一天晚上开始,清流们与太子朱和堉彻底走向了决裂。 “太子殿下啊!您务必要再慎重考虑一下!赵俊臣是什么人?他的那些朋党又是什么人?都是被世人所不齿的贪官奸臣,注定要遗臭万年之辈!您贵为储君太子、一向是持身为正、清誉满朝,又岂能与那样的人合作?” 翰林院侍讲学士王博的讲话之际,可谓是慷慨激昂、捶胸顿足! “是啊,就因为陕甘战事略有寸功的缘故,赵俊臣的风评确实是稍有好转,但他的根底太差了,他的门人爪牙一个个也都是贪得无厌的蠢虫,绝无改邪归正的可能!而太子您迟早都要继承大统、成为九五之尊,又岂能与他们同流合污?若是重用了这些贪官奸臣,我大明江山岂不是就要国不将国了!?” 另一边,国子监司业李正淳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大声劝阻道。 见到这两人的直言相劝,太子朱和堉的脸上满是无奈与疲惫。 这一个多时辰以来,类似的场景在太子东宫之中已经反复上演许多次了。 朱和堉心中也很清楚这般场景的后续发展,但他还是耐心解释道:“我自然是明白各位贤达的顾虑,但我的当务之急还是稳固自己的储君位置!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父皇已是愈发厌恶于我,我再想要不做不错、稳妥继位已是绝无可能了,必须要做出一些成绩、改变父皇的心意才行!遍目朝野,唯有赵俊臣才能助我成事!这也是我眼下的唯一选择了! 赵俊臣固然是贪官出身,但他近段时间的作风也确实是改变了许多,甚至还有多次曾是亲手处置了自己门下的贪污官员,可见他确实是想要改邪归正的!我与他达成合作之后,也会密切督促于他,绝不会耽事、坏了朝纲!” 朱和堉的这般苦口婆心,显然是无法说服王博与李正淳二人。 王博依旧是不甘心,又问道:“太子殿下,你难道已经忘了少傅郭汤惨遭赵俊臣的陷害、最终家破人亡的事情了?这些年来,我等清流屡屡遭到赵俊臣羞辱的事情,太子殿下难道就毫不在意不成?” 朱和堉叹息一声,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终究要往前看!而且,赵俊臣也向我承诺过了,今后不会再去刁难郭汤的家人了。” 见到朱和堉的这般反应,王博不由是大失所望,李正淳则是表情冰冷,起身拱手道:“既然是太子殿下不听良言相劝,我等也就无话可说了!告辞!” 话声刚落,李正淳也不等朱和堉的挽留,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另一边,见到李正淳的毅然离开,王博表情稍有犹豫,也同样是起身拱手道:“太子你你就好自为之吧!” 说完,王博也随着李正淳而去了。 眼看着李正淳与王博二人的陆续离开,朱和堉的表情也愈发的疲惫与无奈。 从某方面而言,朱和堉从前太放纵这些清流了,清流们早就习惯了朱和堉的从善如流、知错就改,也就越发是见不得朱和堉的“倒行逆施”了。 这般场景,朱和堉今天已经见到好几次了,清流们纷纷是挥袖而去,也代表着朱和堉渐渐失去了清流们的支持。 再次叹息一声之后,朱和堉转头看向了东宫正堂之中的最后两位客人。 这两位客人,也是太子朱和堉内心之中最为重视的两位支持者——都察院右都御史吕纯孝、以及礼部侍郎鲍文杰! 看着吕纯孝与鲍文杰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完全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朱和堉的表情满是苦涩,轻声问道:“两位大人可是同样不认同和堉的选择,也打算要抛弃和堉而去不成?” 吕纯孝与太子朱和堉二人,皆是前任太子太师肖温阮的亲传弟子,一向都是最为关系紧密,他自然是不忍心就这样抛弃朱和堉。 但吕纯孝也有自己的难处,他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而都察院一向都是清流们的大本营,若是吕纯孝立场坚定的明确表态支持朱和堉,他也就坐不稳自己的官位了。 所以,吕纯孝也是面带苦笑,答道:“我其实也认可太子殿下的许多观点,但我今后还要执掌都察院,都察院的过半官员都是清流出身,我若是明确表态的话,只怕是御史们就要造反,所以我也就暂时无法明确表态了,这样的话还能帮着太子殿下化解一下清流们的过激举动。” 朱和堉倒也理解吕纯孝的难处,满是无奈的点头之后,又转头看向了礼部侍郎鲍文杰。 见到朱和堉隐隐带着恳求的目光,鲍文杰的表情间充满了矛盾。 事实上,自从鲍文杰随同赵俊臣去了一趟陕甘三边之后,他的某些观念就已是渐渐动摇了,他开始怀疑自己过往的某些坚持究竟是否正确与必要——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考虑这件事情,也就无暇顾及别的事情,表现颇为低调。 得知了太子朱和堉与赵俊臣合作的事情之后,鲍文杰的心中想法也是极为矛盾,他一方面认为太子朱和堉的这般做法是放弃了自己的底线与原则、是对于黑暗现状的妥协之举,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是朱和堉未来的最佳出路。 这般矛盾的思绪之下,鲍文杰犹豫良久之后,终究还是选择了暂时观望、并不表态。 “太子殿下见谅!今天傍晚的时候,我刚刚收到了陛下的圣旨,今后一段时间要离开京城再次前往陕甘三边一趟,陛下认为我较为了解陕甘近况,让我配合厂卫们进一步调查陕甘各方这段时间以来的功过赏罚所以,我暂时还无法给予太子殿下一个准确答复,今后一段时间也无法表态支持太子殿下,一切只能等到我完成圣命之后返回京城再说了。” 对于鲍文杰的暂不表态,朱和堉固然是有些失望,但也没有意外,只是听到鲍文杰的解释之后,不由是好奇问道:“这已经是你近半年以来第三次前往陕甘了吧?河套战事目前正值最为激烈的时候,陕甘各方的功过赏罚也还没有尘埃落定,父皇他为何要这般急切的调查与确认?陕甘那边有梁阁老主持大局还不够吗?” 鲍文杰摇了摇头,道:“圣心难测,我也无法猜到陛下的具体想法,我收到的圣旨颇是含糊其辞,只是让我配合厂卫们办事,但具体要如何办事就不清楚了。不过,眼下已是立冬许久,北疆气候也是愈发寒冷,我估摸着自己抵达陕甘三边之后,河套战事也就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朱和堉隐约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但一时间无法考虑清楚,也就没有细究,只是点头道:“既然是鲍大人还没有考虑清楚,我也不会逼迫你但只要鲍大人你今后依旧是愿意辅佐于我,我就依然会把鲍大人视为股肱!” 接下来,朱和堉与吕纯孝、鲍文杰二人又说了几句心里话,眼见到这二人并不愿意多谈,也就没有强行挽留,只是亲自把他们送出了太子东宫。 再等到朱和堉返回东宫正堂之际,却发现七皇子朱和坚已是满脸担忧的站在那里迎接自己了。 原来,早在清流们纷纷造访东宫质问朱和堉之前,朱和坚就已是率先抵达了东宫,想要打探一下朱和堉的态度变化。 然而,还不等他们兄弟交谈几句,清流们就已是陆续踏访,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朱和坚为了避免尴尬,就躲到了旁边的侧堂之中。 因为清流们来了又走、陆续不断的缘故,朱和坚直到这个时候才有机会出来。 见到朱和坚的满脸担忧,好似是极为忧心自己的处境,朱和堉的心中思绪满是复杂,但还是强笑道:“让七弟久等了,听说你最近身体情况不佳,等了这般长时间,可有感到不适?” 朱和坚摇头道:“我的身体情况很好,并没有觉得不适,只是我躲在侧堂听着清流们纷纷与三哥争执不下,心中有些担忧三哥的今后处境。” 顿了顿后,朱和坚试探着问道:“三哥你可是下定决心要与赵俊臣合作了?我倒不是反对三哥你的决定,只是我认为赵俊臣绝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也绝不可以信任,我担心他迟早都会背叛三哥,会让你吃个大亏。” 另一边,经过了今天与赵俊臣的谈话之后,朱和堉已经下定决心要不折手段的稳固储位了,这也就意味着朱和坚今后迟早都会成为朱和堉的最大政敌,也会遭到朱和堉的极力打压与刻意针对。 如今,见到朱和坚是这般担忧自己的处境,朱和堉只觉得自己无法直面朱和坚的这份“兄弟情深”,也就避开了朱和坚的“担忧目光”,摇头道:“放心吧,我也留有后手,绝不会让赵俊臣任意妄为的这些事情,皆是涉及到了庙堂党争,最是肮脏至极,七弟你是一位纯良君子,就不要再管了,还是多留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就好。” 这一番话的最后几句,似乎是含有某种暗示的意味。 闻言,朱和坚的表情间满是惊慌与委屈,连声道:“三哥你、你可是还在怪我这段时间太出风头、威胁了你的储位?三哥,我的心思你是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想过与你相争,全是因为父皇的圣命难违,我也与父皇反复争论过,怎奈父皇他”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朱和堉摆手道:“我至始至终都是相信你的!只是就怕你我二人今后将会是身不由己” 说到这里,朱和堉突然抬头看着朱和坚,语气认真的承诺道:“七弟你放心好了,无论如何,你我二人都是血浓于水的兄弟,三哥今后不论做了什么,都不会让你委屈的!” 听到朱和堉的这般表态,朱和坚的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了然与放松。 朱和坚能够感觉到,朱和堉面对自己的时候有一种逃避心理,但并没有太多的敌视与厌恶。 这也就意味着,赵俊臣并没有说出真相,朱和堉依然不知道朱和坚的真正面目,朱和堉目前还只是下定决心要与朱和坚争夺正朔、打算要不折手段的稳固储位而已。 这也就意味着,赵俊臣与朱和堉达成合作的时候,依然是暗藏私心,有着自己的计划,并不会竭尽全力。 这样一来,朱和坚也就安心了。 但表面上,朱和坚也是满脸的诚挚与感动,用力点头道:“那就好!你永远都是我的三哥,我对你的看法,也永远都不会改变!” 然后,貌合神离的两兄弟握紧了对方的双手,场面颇是感人。 无需多谈这一晚发生在东宫之中的种种风波。 却说,第二天的卯时一刻,随着德庆皇帝驾临太和殿,这一天的朝议也就正式开始了。 这场朝会,将会有两件万众瞩目的事情发生。 第一件事情,乃是太子朱和堉被德庆皇帝正式任命成为全权钦差,负责纠察各地藩王的乱政违纪之事。 这件事情的影响之深远、牵连之广大,丝毫不逊于前线的河套战事,自然是遭到了百官之纷纷瞩目。 太子朱和堉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行装,当他接受了正式任命之后,朝议结束就会立即离开京城,前往各地藩王的封地——他的首要目标乃是洛阳,也就是近年来风头最劲、同时也是问题最大、隐隐已是众位藩王之首的福王! 然而,太子朱和堉过往几次被德庆皇帝委以重任的时候,总会有大批清流站出来歌功颂德、摇旗助威,但朱和堉这一次得到了德庆皇帝的钦差任命之后,整个太和殿内却是冷冷清清,一时间竟是无人说话,清流们大都是面无表情,各派系的官员们也皆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若是寻常时候,也许还会有官员站出来说几句场面话,但这次调查藩王的事情太过敏感了,各派系皆是不愿意卷入太深,又正赶上清流们与太子朱和堉的关系破裂,自然也就冷场了。 在众官员的冷漠对待之下,朱和堉也是面无表情,只是沉声领了圣旨,表态自己一定会彻查各地藩王的乱政乱纪之事,然后就退回了原位,再也不吭一声。 眼见到这般状况,德庆皇帝看向太子朱和堉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怜惜。 在德庆皇帝的心里,这是他最后一次对朱和堉委以重任了,他知道朱和堉极有可能会办砸这件事情——以朱和堉的性格,查案到了最后必然是牵连太广,引来各地藩王的纷纷反弹——所以他才会把这件事情交给朱和堉全权处理,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废黜朱和堉了,顺便还能敲打一下各地藩王。 但转瞬间,德庆皇帝已是收敛了心中的怜惜之意,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就好似完全不认为这个时候的冷场有任何不妥。 这场朝会的第二件大事,则是河套战事的军粮筹备。 国库早就没有存粮了,想要支援前线战事也是有心无力,最终还是赵俊臣前几天临时坐镇户部的时候,提出了争议极大的“筹粮三策”,分别是“陕甘境内的秋税征粮直接交给花马池营”、“扩大国子监的粮捐名额”、以及“百官与众藩王的俸米折银”! 这三项征粮策略固然是可以在短时间内筹集到大量粮食,但也损害了朝野各方的利益,户部官员皆是不敢答应,然后就有了“赵俊臣惊怒之后昏倒于户部衙门”的戏码。 最终,还是德庆皇帝眼看到别无他策之后,才强行逼迫户部衙门采用了赵俊臣的“筹粮三策”。 到了今天的早朝之上,筹粮三策就应该是初见成效了,第一批粮食也应该运往前线了。 德庆皇帝把太子朱和堉任命为全权钦差之后,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把目光转向了两位户部侍郎——洪正朔与马森。 “洪爱卿、马爱卿户部的筹粮事宜进行得如何了?能征到多少粮食运往前线?”德庆皇帝询问之际的语气很是客气,但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洪正朔连忙是出列答道:“启禀陛下,户部经过这两天的连夜统算之后,认为陕甘三边的今年秋税征粮原本应该有一百一十万石左右,但因为天灾与战事的缘故,各地皆有欠收与损失,陛下也赦免许多地方的钱粮,实收只有不足四十万石,户部已是下达了公文,让陕甘各地官府征到秋粮之后就直接送往花马池营,不必进入国库!只不过,陕甘三边距离遥远,公文传达也需要时间,等到各地秋粮送到花马池营就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只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德庆皇帝点头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时候,但朝廷收复河套之后,还会有建城、屯田、驻兵等等事宜,这批粮草送过去也能应急。” “陛下圣明!”连忙恭维了一句之后,洪正朔又说道:“此外,户部与国子监也一同发了公文,表示国子监今年将会扩招,有两百个‘捐监’名额,各地商绅只需要捐粮五百石就可以安排一名子弟进入国子监学习,京城以外的地方还没有得到回应,但京城之中已经有十一位商绅表示愿意捐粮,总共征到了五千五百石粮食,今后两天时间之内就能收入国库、送往前线。” 听到这一番话,德庆皇帝眉头一皱,只觉得这批捐粮数目太少。 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朝廷已经连续好几年向民间开放“捐监”名额了,只不过今年的“捐监”名额特别多罢了。 所以,民间有能力、有需求“捐监”的商绅,已是少之又少了,京城境内尤其是被透支了潜力,能在短短两天时间内收到这般多的捐粮就已经很不错了,剩余的“捐监”名额也只能期待京城以外的各地商绅了。 见德庆皇帝有些不高兴,洪正朔连忙又说道:“不过,户部经过统算之后,把藩王与百官的今后三个月俸米尽数折成俸银的话,就再次多出了六十五万石余粮,这批粮食存在各地粮库,很快就可以运往前线” 听到洪正朔的这一番话,太和殿内所有官员都是表情不快。 这些年来,民间粮价越来越高,把俸米折成俸银之后,百官们得到俸银之后往往是只能买到一半数量的粮食,这种筹粮手段让百官们皆是损了利益,自然是没人高兴,但也无人敢大声反对。 另一边,德庆皇帝听到粮食数量之后,既是高兴也是心疼。 这批粮食高达六十五万石,自然是可以解决前线战事的燃眉之急,但百官利益受损之后,也需要德庆皇帝想出办法安抚一二。 最重要的是,经过这次的俸米折银之后,户部就必须要拿出相同价值的银子作为俸银发放给藩王与百官,按市价折算的话就是一百九十五万两银子! 但今年的各地秋税进入国库之前,户部也同样缺银子,这笔银子就需要暂时从德庆皇帝的私帑这边周转借用了,德庆皇帝自然是有些担心与心疼,害怕国库会拖欠自己的借银。 “公是公、私是私,朝廷的国库与朕的私帑一向是泾渭分明,朕这次拿私帑的银子借给户部,利息也必须要算一下恩,这件事情不适合在这个场合提出来,等到早朝结束之后倒是要与户部官员商议一下” 暗思之际,德庆皇帝的表情间满是肃穆,点头道:“这批粮食高达六十五万石,倒是足够前线战事的用度了,户部衙门一定要抓紧时间,尽快运到前线,绝不能影响到朝廷收复河套的战事!” “臣遵旨!还请陛下放心,今天午时之前,第一批粮食就可以运往前线!” 在百官们的冰冷目光之下,洪正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忙领命道。 等到这两件重要事情皆是告一段落,太和殿内的氛围也终于是稍稍轻松了一些。 但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位户部侍郎马森却是突然出列,大声道:“启禀陛下,臣有要事要奏!” 两件大事皆已经尘埃落定,德庆皇帝的心情也是稍稍放松了一些,轻轻点头道:“哦?马爱卿难得有事,说吧。” “陛下,漕运不畅,户部的存粮存银皆是告急!若是把所有存粮与库银皆是运往前线,国库内的剩余钱粮也就丝毫不剩,必然是坚持不到下个月了!” 马森的禀报就好似晴天霹雳,百官闻言之后皆是大为震惊,太和殿内顿时就迎来了一阵嗡嗡议论声,德庆皇帝的表情大变,更是觉得自己头皮要炸了! 第1002章.政治交易(一). 这个世界上,缘于人们的想法与立场不同,任何事情都会出现争议。 有人喜甜,有人爱咸;有人尊崇儒家,有人崇拜佛道;有人觉得苗条好看,有人认为丰腴诱人 若是双方争论起来,那就是各有各的道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却唯有一件事情,是绝大多数人都会认同的观点,那就是——有钱要比没钱好! 固然也有极少数人自诩清高、特立独行,会把银子视为阿堵物,闻到铜臭味就头疼,更还有人坦言自己的最大痛苦就是因为钱太多了但那也是因为他们本身就不缺钱的缘故,穷人就没有嫌弃钱多的。 到了庙堂之上,这个观点就更为一致了。 朝廷的体面与运转,皇帝的好大喜功、贪官们的贪墨挪用,清官们的实现抱负,兵吏们的饷俸养家、百姓的统治与赈济——这些事情都需要银子! 不论阶层、不论立场、不论想法,朝野各方所有人的眼睛皆是紧紧盯着国库里的银粮,指望着自己可以瓜分到更多利益。 眼看着年关将近,德庆皇帝的寿辰也是这个时候,朝廷需要支用银子的地方也就更多了,若是这个时候没了银子,只怕是朝野都要彻底乱套! 现如今,听到国库里的钱粮已是罄尽,自然也就让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惶惶不安。 一时间,太和殿内的纷杂议论声嗡嗡不断,德庆皇帝也愈发是头疼了! “肃静!太和殿内、朕的面前,尔等身为朝廷大员,这般失态,好似村妇一般,成何体统?!” 带着一丝羞怒之态,德庆皇帝大声喝止了百官们的混乱。 然后,德庆皇帝的表情依然平静,但眼神却像是饿狼一般凶狠,再次把目光转向了马森,问道:“马侍郎,你的这个奏呈究竟是什么意思?朕很快就要从私帑里挪出一百九十五万银子借给户部,户部也好不容易凑出了数十万石的余粮,你为何又要说国库没有钱粮了?” 马森无奈答道:“启禀陛下,户部的账面上固然是有不少钱粮,但也只是停留在账面上而已!您借给户部的一百九十五万两银子要全部用以百官与藩王们的俸米折银,是绝对不能挪用的,数十万石粮草则是要尽快运往前线,也同样无法用于他处! 但朝廷的支出用度,并不只是官员俸禄与前线军费,各方各面的琐碎支出,加在一起也同样不是小数目!尤其是年关将近、陛下您的寿辰也快要到了,琐碎支出就更多了,京城各个衙门与地方官府纷纷向户部哭穷要银子,理由也皆是极为充分 工部想要紧急疏通河道,兵部想要扩大军营与匠户,都察院想要修缮衙门,礼部需要筹备年关之际的祭天大典,国子监依照惯例也要拿出一笔银子嘉奖那些评优监生,就连内廷各监也伸手要银子筹备陛下您的寿辰,至于地方官员的哭穷理由就更多了 林林总总,让户部完全无法拒绝,否则就要引起各种各样的麻烦与混乱,但户部确实是拿不出银子了!所以,臣恳请陛下您再借给户部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听到马森的这般解释,德庆皇帝的眉头也是越皱越紧。 从这一番话之中,德庆皇帝得到了许多重要信息。 比如说,马森之所以是详细解释了各衙门的目前困难与要钱理由,看似是过于啰嗦,但实际上则是为了争取太和殿内众位官员的支持,联合各大衙门一同向德庆皇帝施压。 再比如说,户部衙门内部倾向于今年的新年庆典与皇帝寿辰都不要大操大办,各方面的花销都要尽量克制、能省就省。 又比如说,因为德庆皇帝这一次借银子给户部的缘故,户部已是食髓知味、起了贪心、彻底盯上了德庆皇帝的内帑银子,想要把这种情况变成惯例了! 这些情况,让德庆皇帝既是心中不喜,也是暗暗警惕! 德庆皇帝把赵俊臣升入内阁辅政,其实就是一种架空手段,让赵俊臣参与到朝廷决策的同时,也削弱了赵俊臣的实际权力,就是为了夺回赵俊臣手里的对于朝廷财政大权。 然而,德庆皇帝这个时候却是突然间发现到,当他好不容易削弱了赵俊臣对于户部的控制力之后,户部衙门反倒是变得跋扈与失控了! 想当初,赵俊臣执掌户部的时候,一向是懂事恭顺,最善于揣摩德庆皇帝的心意,又何曾是利用国库的困难向德庆皇帝施压过? 赵俊臣也一向是会满足德庆皇帝的好大喜功,每年的新年庆典与德庆寿辰,皆是穷奢极侈、大操大办,让德庆皇帝只觉得面上有光!尤其是今年还遇到了边关大捷、收复故土的大喜事,可谓是三喜临门,又岂能是低调庆贺、小操小办? 至于户部盯上德庆皇帝私帑银子的事情,就更是不容小觑了——自太祖朱元璋以来,户部国库与皇帝内帑之间的争斗就一直是持续不断,每当是臣权强于皇权的时候,百官们就会千方百计的把皇帝内帑里的银子挪到朝廷的国库,若是等到皇权强于臣权的时候,皇帝就会想方设法的把国库里的银子挪到内帑。 从前赵俊臣管理国库的时候,固然是从来都没有把国库银子挪向德庆皇帝的内帑,但也偶尔会用国库的银子为德庆皇帝办理一些私事,也变相让德庆皇帝得到了不少好处,又哪里像是今天这般屡屡要从德庆皇帝的内帑之中借用银子? 若是户部今后一直说自己缺银子、就是不给德庆皇帝还钱,那该怎么办?若是户部今后每当是遇到缺银子的情况,就会习惯性的盯上德庆皇帝的内帑,又该怎么办? 对于德庆皇帝而言,这些都是重要的原则性问题! 而且,让德庆皇帝更为愤怒与无奈的是,户部官员不仅是贪心妄为,更还是昏聩无能! 当初赵俊臣执掌户部的时候,国库的钱粮周转一向顺畅,就从来都没有让德庆皇帝像是今天这般头疼过,即使是遇到了银荒与粮缺,赵俊臣也总能找到办法解决,完全不需要德庆皇帝操心太多。 但自从赵俊臣卸任了户部尚书之后,不过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国库就连续两次遇到了烦了!若是这般情况持续下去,德庆皇帝觉得自己就算是没有被户部官员的无能愚蠢给气出病来,也必然会因为国库钱粮的屡屡告罄而是愁心折寿!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不由是暗暗开始想念赵俊臣了。 事实上,这一刻不仅是德庆皇帝心中怀念赵俊臣了,太和殿内的众位大臣皆是开始想念赵俊臣的好处了。 从前赵俊臣执掌户部的时候,自己吃肉也会给别人留点肉汤,现如今所有人就别说是喝肉汤了,就连肉骨头都啃不到了。 一时间,太和殿内的君臣众人,皆是冒出了同样的念头! “这个时候如果还是赵俊臣执掌户部该有多好!” 诸般念头,在德庆皇帝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很快的,德庆皇帝已是收敛了心中的各种思绪,专注于眼前的麻烦。 “国库的钱粮告罄,为何是前些日子没有见到丝毫迹象?又为何是等到今天才是突然告罄、让朕与百官收到消息?户部难道就提前没有任何准备吗?” 德庆皇帝表情严肃的再一次质问道。 德庆皇帝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马森苦着脸答道:“陛下,臣最开始的时候已经说过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漕运告急!户部从前一直没有担心国库钱粮的渐渐罄尽,是因为各地秋税即将要征入国库了,户部钱粮就会宽裕许多,周转不济也只是暂时的但谁曾想,就在前些日子,京杭大运河的河道突然被堵住了,各地的秋税钱粮皆是无法及时运到京城,但户部钱粮已然殆尽,各衙门又是屡屡催促户部索要钱粮,臣等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不得不向陛下告急!” “漕运又出问题了?”德庆皇帝的眉头更紧,但表情间并没有太多意外。 毕竟,京城大运河每年都会小堵一次,每隔两三年都会大堵一次,工部与运河沿岸的各地官府联合在一处,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幸苦努力、万众一心的疏通河道,既是赚足了政绩,也顺便鼓足了腰包。 德庆皇帝把目光转向了工部尚书陈东祥,问道:“陈尚书,漕运的事情你可知晓?” 陈东祥满脸无辜道:“启禀陛下,这一次的漕运堵塞很是突然,臣也是前几天才收到了消息,也正在准备人手、调动沿岸各地官府,紧急疏通河道只是,这一切都需要银子,臣昨天亲自跑到户部想要领取一笔河工银子,但户部却是一两银子也拿不出来了,工部如今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听到陈东祥的解释,德庆皇帝的面色略沉,但也沉默了下来。 各地秋税因为漕运堵塞而无法运入国库,国库又因为各地秋税无法进入国库而缺钱疏通河道——这件事情已经变成了一个死循环,德庆皇帝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 就在这个时候,一向低调的周尚景突然出列,说道:“陛下,老臣认为,这个时候唯有夺情起复、让赵阁臣紧急复出庙堂,才能解决眼前这场困局!” 德庆皇帝听到周尚景的举荐,先是眼睛一亮,但很快就再次犹豫了。 朝廷的目前局面极为棘手,必须要一种“无中生有”的神奇手段,才能够化解这种死循环一般的困境。 “无中生有”,可谓是难之又难,这种手段赵俊臣有吗? 过往的许多事实皆是可以证明,赵俊臣还真有这种神奇手段! 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德庆皇帝愿意把朝廷的财政大权再次交给赵俊臣吗? 还有就是,自从回京之后就一直是告病请辞的赵俊臣,愿意在这个时候复出吗? 第1003章.政治交易(二). …… …… 思来想去之间,德庆皇帝也是一时间无法拿定主意。 最终,对于周尚景的这般提议,德庆皇帝的态度只是不置可否,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甚至是没有任何评价,只是让太和殿内的众位大臣继续商议对策。 朝廷的衮衮诸公倒不是完全吃干饭的,一个个皆是踊跃发言,也多少提出了一些建议,但这些建议或是饮鸠止渴、或是车水杯薪、又或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甚至还出现了许多异想天开、不切实际的建议,最终也陆续被否决掉了。 就这样,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又经过了激烈的争论与探讨之后,德庆皇帝与众位大臣依然是无法寻到一个可以迅速见效的可行之策。 眼看着时间已是临近晌午,德庆皇帝无奈之下也只能宣布下朝,让百官们回到各自衙门继续思考对策,若是有官员寻到了可行之策,德庆皇帝也承诺必有重赏。 但实际上,德庆皇帝并没有真的指望百官们这个时候可以发挥作用,当他离开了太和殿之际,心中已是再一次开始考虑周尚景的提议了。 究竟要不要请赵俊臣出山解决朝廷的目前困局?赵俊臣又是否愿意出山帮助朝廷走出困境?若是赵俊臣不愿意的话,德庆皇帝又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让赵俊臣转变主意? 这些事情,都必须要慎重考量。 就这样,德庆皇帝带着满腹心事回到了御书房。 进入御书房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理会御案上的奏疏,而是继续思索着赵俊臣的事情。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朕夺去了他的财政大权之后,他只怕是心中有些怨气,倒是没有直接抵抗,但也绝不愿意再去理会户部的事情了,就更别说是帮着朕收拾户部的乱摊子了…… 朕前两天强行迫使他临时坐镇户部衙门、协助户部官员筹措河套战事的后勤粮草,他倒是干脆,提出了争议极大的筹粮三策之后,就当场直接昏死了过去,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直到今天,朕也摸不透他的那次昏死究竟是真是假!但无论如何,因为这场变故的缘故,朕已是不能再是强行逼迫他负责这件事了,否则就不提他一定会以自己的病情为借口,反复推辞、拒不领命,朕到时候也会落得一个不近人情的风评…… 所以,若是必须要让赵俊臣出山解决朝廷目前的钱粮困境,就必须要给予赵俊臣一些好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朝廷的财政大权再次交还给赵俊臣,唯有这般才能让赵俊臣心甘情愿的复出庙堂、为朝廷出力…… 但朕好不容易才从赵俊臣的手里收回了财政大权、削弱了赵俊臣留在户部衙门的影响力,这才没几天就要把户部衙门重新交给赵俊臣,朕的诸般苦心尽数付诸于流水不说,也会让百官们看了笑话、损及朕的天威…… 不过,朝廷的目前困局,也唯有赵俊臣才有能力处理,若是就这样任由国库钱粮耗尽,只怕是事情还会更为麻烦许多……” 反复思索之际,德庆皇帝愈发头疼,颇是左右为难。 最终,德庆皇帝把目光转向了御案上的几沓奏疏,决定要换一换心情、转移一下注意力,先行处理这些奏疏,或许可以触发灵感也说不定。 然后,德庆皇帝随手拿起一本奏疏,翻看一看,却发现是辽东总督毛家敏的奏疏,说是建州女真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调兵遣将、频有异动,让辽东各镇皆是神经紧张,希望朝廷能够为辽东各镇补充一批物资与军费,用以振奋军队士气。 简而言之,就是伸手要银子的。 德庆皇帝直接把这份奏疏丢到一旁,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之后,又拿起另一份奏疏打开翻阅。 这是凤阳知府张顺昌的奏疏,表示今年凤阳境内粮食欠收,请求德庆皇帝可以酌情减免凤阳税赋……以及,凤阳府还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家乡,号称是明朝中都,可谓是政治意义重大,是绝不能出现乱象的,所以凤阳知府张顺昌的这份奏疏话里话外的意思,不仅是希望德庆皇帝减免税赋,还希望德庆皇帝拿出一笔钱粮赈济凤阳百姓。 简而言之,还是伸手要银子的。 德庆皇帝深吸一口气,再次把这份奏疏丢到一旁,又拿起了第三份奏疏。 这是阁老梁辅臣从花马池营发来的奏疏,表示他已经彻底控制了陕甘境内的军政局势,河套战事目前也是进展顺利……只是,为了减少朝廷今后统治河套的负担与压力,梁辅臣提议朝廷应该拿出一笔钱粮,修建一条陕甘通往河套境内的官道。 依然是伸手要银子的。 德庆皇帝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要炸了! 饮了一口茶水、勉强压下了心火,德庆皇帝再一次开始考虑赵俊臣复出的事情。 “说起来,其实朕也完全不必担心赵俊臣会彻底掌控朝廷财政,就像是这一次,朕想要收回财政大权,也就很快收回来了,赵俊臣固然是有些赌气,但也完全没有反抗的意图……所以,朕就算是把朝廷财政再次交给赵俊臣又能如何?今后想要再次收权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段时间以来,诸般的财政麻烦,其实也是朕当初收权之际太过心急的缘故,朝廷财政在赵俊臣的管理之下已是逐渐好转,朕也是看在眼里的,就应该等到朝廷财政彻底走向正轨、短时间内绝无隐忧之后,再从赵俊臣的手里收回权柄,这样也就再无后顾无忧了……若是朝廷财政的隐忧尚多之际,就迫不及待的一脚踢开赵俊臣,自然也就要自吞苦果了! 唉,说根到底,还是赵俊臣他在陕甘三边的军功战绩太过于惊人了,让朕一时间乱了手脚,心里面只是想着尽快打压他,也就没有考虑太周详…… 朕固然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赵俊臣权势扩张太快,也绝不能容忍赵俊臣发展军中势力,陕甘三边的清洗与整顿依然是还要继续,但财政之权倒是不必太过紧张,也不能把赵俊臣逼得太狠…… 这样看来,这场麻烦倒也是一个机会,让朕有理由把朝廷财政再次交给赵俊臣,这对于朕而言也有诸多好处…… 赵俊臣见到朕清洗了他安插在户部内部的诸多亲信之后,说是避嫌也好、说是赌气也罢,就再也不愿意理会户部的事情,还一直是告病请辞,必须要尽快安抚…… 户部尚书的人选一直没有确定,若是朕把这个位置交给某位‘赵党’官员的话,就相当于把朝廷财政再次交给了赵俊臣,既是可以表明朕的信任,也是可以抚平赵俊臣的心中怨气,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也就必须要帮朕解决这场钱粮困局了……” 暗思之际,德庆皇帝的想法已是悄然改变了。 这般转变,说根到底还是因为德庆皇帝在财政方面早已是习惯于依赖赵俊臣的缘故。 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的态度,就像是后世的烟瘾患者对于香烟的态度一般,既是依赖、又是戒备,下定决心要彻底戒烟之前,总是忍不住还要再抽几根。 而且,德庆皇帝完全没有察觉,他对于赵俊臣的容忍底线,已是悄然间再次提高了。 心中有了决定之后,德庆皇帝的心情稍有好转,只觉得一身轻松,就连头疼症状也是大有缓解。 然后,德庆皇帝开始考虑下一件事情——他要如何安抚赵俊臣、与赵俊臣缓和关系。 毕竟,德庆皇帝前些日子打压赵俊臣的态度太过明显了,就这样直接把朝廷财政大权交还给赵俊臣,显得太过生硬了。 而且,德庆皇帝清洗陕甘官场的计划就要即将开始,赵俊臣一旦是收到消息之后,就必然会进一步的提升怨气,却也是一个变数。 德庆皇帝暗暗思索片刻之后,突然开口道:“传朕的旨意,御医院院首温采宁昏聩无能、医德有缺,误诊了朝廷重臣、影响极为恶劣,朕颇为震怒,着罢免他的官职、赶出御医院,从今往后不得在京城之中行医,钦此!” 赵俊臣经过了上一次的突然昏死之后,就一直是指责温采宁误诊了自己的病情,若不是温采宁信誓旦旦的表示赵俊臣的身体没有大碍,赵俊臣也不会强行拖着病体前往户部衙门坐镇,最终也就不会昏死过去,所以赵俊臣认为这一切都是温采宁的过错,可谓是怨气极大。 按理说,这般情况下,德庆皇帝就应该第一时间表明态度、重罚温采宁、以安抚赵俊臣的怨气,但温采宁毕竟是德庆皇帝的身边老人了,德庆皇帝对他一向信任,也终究是有些旧情,而且温采宁当初之所以是信誓旦旦的表示赵俊臣身体没有大碍,也完全是因为德庆皇帝的暗示,也算是给德庆皇帝背了黑锅,所以德庆皇帝就一直拖着这件事情,只是不轻不重的罚了温采宁一笔年俸、降了他一级官职。 但如今,德庆皇帝为了与赵俊臣尽快修补关系,就不得不彻底放弃温采宁了。 另一边,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大太监张德心中一惊,连忙是答应一声,就要派人传旨。 但不等张德有所行动,德庆皇帝又说道:“另外,再派人去赵俊臣的府上、给赵俊臣传一句话,就说户部尚书的人选迟迟未定,朕也一直拿不定主意,让赵俊臣给朕参谋一下。” 德庆皇帝突然间出手惩处了御医院院首温采宁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 文华阁内,周尚景也是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收到消息之后,周尚景的老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德庆皇帝翻阅奏疏之际,连续看到三份伸手要银子的奏疏,这件事情并不是意外,而是周尚景的一个小手段,稍稍换了一下奏疏的摆放顺序罢了。 最终,也果然不出周尚景的预料,德庆皇帝因为朝廷财政状况而是烦不胜烦之下,终于还是决定做出让步、请赵俊臣出山了。 “……唯有让棋手们全部坐在棋盘之前,这盘棋才能继续下去,老夫下一步落子也才能心中有数……若是任由赵俊臣躲在幕后,就是一个不可预测的变数,还会降低陛下的戒心,谁也不知他究竟打着何种主意!如今借着陛下之力,让赵俊臣提前走到幕前、由暗转明,他的真实意图也就难以隐藏了……再下一步的话,就应该进一步减少变数,把那些不合格的棋手请出场了……” 想到这里,周尚景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内阁首辅沈常茂,目光很是柔和。 …… …… 第1004章.政治交易(三). …… …… 最近这段时间,赵俊臣一直是躲在赵府之中告病不出,向外表现出一副不问世事、心灰意冷的姿态。 但实际上,赵俊臣从来都没有松懈过心神,朝野各方的任何风吹草动,皆是逃不过赵俊臣的眼睛。 所以,这一天的庙堂变故,也很快就传到了赵俊臣这里。 首先是几位“赵党”官员的传信,他们下朝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向赵俊臣通报了朝会上的变动,也重点提到了漕运河道突然遭到堵塞、国库钱粮即将告罄、满朝百官与德庆皇帝皆是束手无策的事情。 没有多久,“同济庙”通过他们渗透进入内廷的信徒,也同样向赵俊臣通报了德庆皇帝毫无预兆的突然翻脸、下旨严惩了御医温采宁的消息。 再然后,宫中又派来了一位天使,传达了德庆皇帝的口讯,让赵俊臣举荐一下新任户部尚书的人选。 收到这些消息之后,赵俊臣就独自一身返回了书房之中,然后就关闭了房门、屏退了左右,闭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这是赵俊臣的一种习惯,每当他必须要做出一项重要决策之际,他就会把自己锁在一个封闭安静的房间之中,独自一个人整理思路、冥思苦想。 再等到赵俊臣离开房间的时候,往往也就意味着他的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拿定了主意。 再然后,赵俊臣就会根据自己的思路,从不同方面多次征求朋党与幕僚们的意见,但这种征求意见也只是为了查漏补缺、取长补短,顺便也表现出一种从善如流、群策群力的态度,但实际上赵俊臣极少会因为不同意见而彻底改变过自己的计划与思路。 这种习惯,很难说究竟是好还是坏。 不过,至今而言,赵俊臣的诸般计划都还算是进展顺利,所以赵俊臣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这般习惯。 与此同时,赵府众人显然也知道赵俊臣的习惯,皆是静静的避到了一旁,不敢打扰、也不敢喧哗。 就在这般静谧环境之中,赵俊臣得以专注的思索对策。 “很显然,朝廷遇到了麻烦,德庆皇帝迫不得已之下只好是向我做出让步、表态示好,所以他才会严惩了温采宁!温采宁固然是无辜的,德庆皇帝与我二人皆是心知肚明,但德庆皇帝为了自己的颜面,只能用一种隐晦的态度表示认错与示好,所以温采宁就必须要牺牲了……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又向我咨询了户部尚书人选的意见,这是要把朝廷财政大权重新交还给我的意思,也是他出于权术考量的利益让步…… 可以说,德庆皇帝这一次为了请我出山,也算是给足了面子,我若是依然反驳了他、坚持称病不出,就会有不知好歹的嫌疑,以德庆皇帝的性格到时候必然是要恼羞成怒的,说不定就会无法收场……从这方面来看,我也必须要从幕后转向台前了! 不过,户部衙门原本就是我的禁脔,德庆皇帝把它搅得一团糟之后再还给我,又如何算是让步?难道他皇帝的面子就这般大?趁着这次机会,我必须要再与德庆皇帝交涉一下,收获更多好处才行…… 说起来,自从我入阁辅政之后,左兰山的阁老之位就算是走到头了,因为我的资历与威望皆是不足,‘赵党’无法同时拥有两位阁老,这是皇帝与百官们皆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事实上,若不是因为朝廷目前正值多事之秋,庙堂各派系一时间皆是顾不上他,否则左兰山早就要被人弹劾下来了…… 所以,为了弥补左兰山,我一直想要让他接替李勋成为下一任的山西巡抚,也是为我下一步的北方商税改革计划铺路,但一直都没有寻到合适的时机,这一次倒是一个好机会,只要是德庆皇帝同意让左兰山接替山西巡抚之位,再让这段时间遭到罢免的众位‘赵党’官员皆是回到原位,那我也只能半推半就的出山帮着朝廷解决这场困局了……毕竟,我不能屡屡驳斥一位皇帝的颜面……至少现在还不行!” 做出这般决定之后,赵俊臣的眉头反倒是越皱越紧,也是越想越深。 “但如今确实不是我走向幕前的最好时机!我这段时间已是风头太劲了,不仅是皇帝心生猜忌,百官们也心生妒恨,正是四面楚歌的局面,所以我原本是打算藏在幕后一段时间,躲一躲风头,冷却一下德庆皇帝与百官们的猜忌与妒恨,也利用某些事情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原本根据我的推算,蒙古各部的明年再次反扑、建州女真的蠢蠢欲动、南京六部被收权之后的激烈反弹、削藩之后的宗室乱象、储君太子的废立……这些事情都会等到明年三月份左右同时迎来爆发,朝廷局势也会彻底失控,到时候才是我由暗转明、走向幕前的最好机会! 现如今,百官的妒恨与德庆皇帝的猜忌都还完全没有冷却,朝廷各派系的注意力依然是集中在我的身上,漕运的堵塞也只是一时困难,并不能算是无法解决的大事……这样一来,我复出庙堂之后,很容易就会遭到围攻与算计! 所以,德庆皇帝这一次出乎意料的做出让步与妥协、迫使我提前走向幕前,短期来看固然是收益颇丰,但从长期来看就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了!而推动这一切变化的背后,隐约间都有周尚景的影子!是周尚景率先提议让我复出庙堂,也唯有他才能让德庆皇帝突然间决定做出妥协……但是,周尚景他为何要这么做?”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愈发凝重了。 他从来都不敢小觑周尚景的手段与智慧,任何与周尚景相关的事情,他都会反复思索。 但思索良久之后,赵俊臣依然是无法猜到周尚景的目的。 “说起来,自从我返回京城之后,还没有与周尚景私下接触过……实在不行的话,我也应该前往周府、拜访一下这个老狐狸了!” 赵俊臣轻轻摇头,满脸的无奈。 他与周尚景打交道的时候,总是会落入后知后觉的被动。 相较于周尚景这般悄然无形、春风化雨的手段,赵俊臣其实还是更适应德庆皇帝、朱和堉、朱和坚、沈常茂等人激烈直接的风格。 “接下来,则是户部尚书的人选,户部一向都是我的大本营,所以户部尚书的人选必须要慎重考虑,首先就要听话……” 然后,赵俊臣的思路又转向了下一件事情。 然而,还不等赵俊臣的想法有所进展,书房外面突然间迎来了一阵喧闹,似乎是有人想要强行闯入书房,顿时就打算了赵俊臣的思路。 按理说,赵府所有人都明白,这个时候是绝不能打扰赵俊臣的,就连走路之际也要用脚尖落地,即使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赵府之人也绝不敢发出这般喧闹,否则也无需赵俊臣有任何表示,方茹就会抢先出手严惩。 不过,在赵府之中,却唯有一个人是例外,他既不害怕赵俊臣、也并不畏惧方茹。 这个人,自然就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神医章德承了! 所以,听到房外的喧闹声之后,赵俊臣只是稍稍一愣,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而且,赵俊臣还猜到了章德承要见自己的原因。 显然是章德承也收到了温采宁被德庆皇帝贬黜的消息!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章德承与温采宁二人有过许多次交流医术的机会,两人的偏重各有不同,但皆是这个时代首屈一指的医道国手,自然是惺惺相惜,早就把对方视为知己了。 如今章德承听说温采宁不仅是被德庆皇帝赶出了御医院,还限令从今往后不得在京城之中行医,章德承自然是同仇敌忾、愤愤不平! 再然后,章德承就会想到,温采宁之所以是落得今日这般境地,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赵俊臣刻意陷害的缘故,所以章德承自然是难压怒火、要寻到赵俊臣这里讨要说法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不由是无奈摇头叹息。 而就在赵俊臣摇头叹息的下一瞬间,章德承已经突破了赵府众人的重重围堵,踹门进入了赵俊臣的书房。 眼见到章德承满脸的怒气冲冲,赵俊臣却是率先站起身来,拱手笑道:“章神医这次寻我可是为了温太医的事情?这确实是一件大好事,我这里也要提前恭喜章神医了!” “好事?你说是好事?” 章德承闻言之后不由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也忘记了要向赵俊臣倾泄怒火的事情。 赵俊臣认真点头道:“这当然是一件好事,章神医你不是一直想要建立一家医学院吗?如今我已经准备好了土地、房子、物资、与基本人手,但就是缺一位拥有足够资格与能力、可以协助章神医的副院长,如今温太医被陛下赶出了御医院,不正是医学院副院长的最佳人选吗?章神医你这个时候找到我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寻温太医?这个时候可是说服他加入医学院的最佳机会了!” 章德承只觉得自己的嘴巴被堵住了,原本早就已经设想好的质问之言,这个时候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愣了片刻之后,章德承稍稍思索片刻,不由是认为赵俊臣所言有理,脸上怒火很快就彻底褪去——他很清楚这一切都只是赵俊臣应付自己的策略,但他并不在意,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转身离开。 不过,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章德承突然停下脚步,又转头向赵俊臣说道:“赵大人你也不要一心只顾着争权夺利,阴谋算计,要多关注一下身边人……比如说茹夫人!” 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也不等赵俊臣追问,章德承就直接离开,去寻他的知己温采宁去了! …… …… 第1005章.政治交易(四). …… …… 赵俊臣面对德庆皇帝的时候,一向都是态度殷勤的。 所以,收到了德庆皇帝的口谕之后,赵俊臣当天下午就给德庆皇帝呈上了一份奏疏。 然而,看着这份奏疏里的内容,德庆皇帝却是被气的浑身发抖! “……承蒙陛下信任,向臣询问新任户部尚书之人选,臣自然是愿意为陛下举荐良才!臣思前想后,认为李成儒乃是户部尚书的合适人选! 臣当初还是户部侍郎之际,李成儒李大人就已是户部尚书,臣晋升为户部尚书之后,李成儒大人也就被调任到都察院担任左都御史之职,随后又因为些许小错被罢免了官职,至今也依然是赋闲于家,李大人正值壮年、经验丰富、官誉极佳,臣当初在他手下做事也是受益匪浅,他从前固然是犯了小错,但如今已是深刻反省,也受到了惩罚,不应该让他继续赋闲、浪费贤才,若是把朝廷财政交到他的手上,臣也就可以安心的告病请辞、远离庙堂了…… ……言及于此,臣也再次向陛下请辞,恳请陛下恩准!臣原本并无他想,只是一心想要为朝廷效力、为陛下效忠,这些年来也未曾辜负过陛下的信任,侥幸屡有寸功,文武两道皆有建树,陛下亦是待臣极厚,让臣年纪轻轻就得以加封爵位、入阁辅政,臣感激涕零,永世不敢相忘! ……然,臣德行不足、声望太低,功勋越多、官位越高,朝野也就越有小人忌恨,近半年以来,因为各种莫须有之罪名弹劾于臣的奏疏,又何止是百份?臣此次归京之后,明枪暗箭也是每日不绝……还有与臣关系亲近之人,屡屡向臣暗示功高盖主、赏无可赏之可怖危局……暗中妒恨之人越来越多,良言相劝之人也是时常可见,就连周阁老也送给臣一本《淮阴侯列传》效以儆戒,众调一致让臣不由是心生敬畏…… ……臣也深知,陛下您乃是千古圣君,一向是胸怀宽大,自然是能够容得下臣,但朝野小人又岂能容得下臣?臣的年轻尚轻,若是留在庙堂的话,今后只怕是还要继续辅佐新君,但新君又是否可以容得下臣?即使是新君也同样胸怀宽大、容得下臣,改朝换代之后的新一批大臣又是否可以容得下臣? ……陛下也知臣向来是胆小如鼠,每思于此,就觉得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自返京之后也一直是担惊受怕、辗转难眠,不敢再似从前一般放手作为,只怕是立功越多、猜忌妒恨也就越多……再是想到自己的身体已是顽疾沉疴、不堪重负,自思也是一个自保的机会,数日以来臣屡次向陛下称病请辞,亦是缘于这般忧虑…… ……臣今日收到口谕,陛下向臣咨询新任户部尚书之人选,足以表明陛下的信任依旧,臣的激动感激无以言表,但臣的心意已决,往后绝不敢重返庙堂,也不敢再是干涉政务,也再次向陛下告病请辞,还望陛下看在臣这些年尚有寸功的份上,容臣告离官场、只当一个寻常富家翁足矣……” 德庆皇帝强忍着怒火看完了这份奏疏之后,终于是再也按耐不住,直接把这份奏疏狠狠掷在地上,怒声咆哮道:“这个赵俊臣,他竟然敢这样说!跋扈!忤逆!贪心妄为!得寸进尺!” 见到德庆皇帝的大发雷霆,御书房内所有人皆是胆战心惊,连忙跪下请求德庆皇帝息怒。 但德庆皇帝这一次的怒火太盛,又岂能是这般容易就彻底收敛? 只见德庆皇帝又摔了一个茶杯,再把御案上的所有奏疏全部砸到地上,足足咆哮怒吼了小半柱香的时间。 也难怪德庆皇帝会生气,赵俊臣的这份奏疏里的内容可谓是异常恶劣,不仅是拒绝了德庆皇帝的善意,还拆穿了德庆皇帝想要鸟尽弓藏的心思,更又是犯了忌讳、提到了新君继位的事情……这不是诅咒德庆皇帝殡天吗? 也难怪德庆皇帝会这样大发雷霆了。 等到德庆皇帝好不容易倾泄完了怒火之后,也终于是稍稍恢复了冷静。 他冷眼扫过了跪了一地的众多太监,寒声道:“把赵俊臣的奏疏给朕捡回来!”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大太监张德连忙是一马当先,从满地的奏疏之中寻到了赵俊臣的那份奏疏,然后跪行到德庆皇帝的脚下,用双手把这份奏疏再次呈给了德庆皇帝。 然后,德庆皇帝咬着牙把这份奏疏再次看了一遍,心中暗暗思索着赵俊臣这份奏疏的深意。 “赵俊臣的这份奏疏之中,诸多表述皆是犯了忌讳,这般罪行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就是十恶之中的忤逆之罪,往小了说就是无关紧要的一时失言,究竟要怎么治他,就要全看朕的心意了!他难道是真想要让朕严惩于他,趁机离开庙堂不成? 不过,他刚刚是立下了大功,正是风头最劲的时候,朝廷目前也确实离不开他,朕这个时候还真不能小题大做、严惩于他,否则就真要被世人视为心胸狭隘、嫉贤妒能的昏君了!赵俊臣必然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敢在这份奏疏之中大胆妄言! 还有就是,赵俊臣他若是真想要告病请辞,完全不必要啰嗦这么多话,说什么小人妒恨、新君难容,说到底不过是想要迫使朕给他一个长远保证罢了,未必是真的想要告病请辞……哼,他已是位列人臣顶峰、朋党无数、权势庞大,他还真舍得放下这一切不成?朕可不信!”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心中又有无名火冒了起来,但最终还是再次压了下去,继续思索着赵俊臣的真实想法。 “朕让他举荐一个新任户部尚书的人选,原本以为他会举荐自己的朋党亲信,没想到他竟是举荐了李成儒……这个人乃是清流出身,从前一直都是太子的铁杆支持者,与赵俊臣多有矛盾,他当初还是户部尚书的时候就被赵俊臣给彻底架空了,再等他担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之后,也同样是因为赵俊臣的暗算才被罢免了官职,赵俊臣为何要举荐他为新任户部尚书? 是了!赵俊臣毕竟是根基尚浅,他的朋党虽然有不少,但声望、资历、能力等等方面足以升任户部尚书的亲信却是少之又少!陈东祥还要为他坐镇工部、左兰山的情况已经不能继续留在京城了、前任户部侍郎詹善常死的不明不白、通政使司童桓与詹善常关系紧密必须要防备一二……遍数下来,合适的人选竟是一个也无。 相较而言,李成儒确实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太子选择与赵俊臣进行合作之后,让清流们纷纷背弃于他,就是因为赵俊臣从前得罪清流太狠了,李成儒、郭汤等人皆是清流魁首,也皆是因为赵俊臣才会丢官免职! 所以,赵俊臣这个时候选择把李成儒寻出来担任户部尚书,不仅是可以缓和他与清流之间的关系,还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太子的压力,说不定就会有一部分清流改变心意、愿意继续支持太子……至少,这个李成儒因为这般缘故重返庙堂之后,就会选择继续支持太子,到时候太子也不会太过于势单力薄……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也算是真心为太子考虑了一些…… 最重要的是,这个李成儒一向是缺乏魄力,很听话也很容易被操控,当初他还是户部尚书的时候,就被还是户部侍郎的赵俊臣给架空了,他在户部根本插不上话,如今赵俊臣的权势威望还要远远高于当初,自然是更容易操控李成儒了,让李成儒担任户部尚书之位,户部就依然是赵俊臣的禁脔! 嘿!这个赵俊臣,一方面喊着要告病请辞,另一方面又不愿意放弃户部权柄,果然是以退为进之策,想要从朕这里得寸进尺的讨要更多好处,当真是喂不饱的白眼狼!” 思及此处,德庆皇帝眉头稍展,认为自己已经看明白了赵俊臣的真心。 然后,德庆皇帝的表情再次变得凝重,目光在这份奏疏的某个部分停留了许久。 “不过,赵俊臣有意无意之间,还提到了周尚景……说是周尚景曾经送给他一本《淮阴侯列传》……哈,这是利用汉高祖诛杀韩信的事情,提醒赵俊臣要小心提防于朕,周尚景的这般做法完全是为了离间朕与赵俊臣的关系!说起来,朕之所以是对赵俊臣猜忌日深,许多时候皆有周尚景暗中引导的痕迹,朕从前一直是把周尚景视为首要目标,但不知不觉间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赵俊臣的身上……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周尚景这只老狗的算计?他想要利用赵俊臣脱身?赵俊臣在奏疏之中提了这么一句,就是为了让朕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周尚景的身上?” 想到这里,沉默许久的德庆皇帝突然开口骂了一句! “一老一小,两只狐狸,当真是狡猾恶毒!” 德庆皇帝认为自己已经彻底看清了赵俊臣的意图之后,又闭着眼睛沉思了良久。 然后,德庆皇帝嘴角闪过了一丝冷笑,再次睁开眼睛,低头看了一眼依然跪在自己脚下的大太监张德,说道:“由你亲自再去一趟赵俊臣的府上,依旧是传达朕的口谕,就说朕很是理解他的苦衷,也不愿意让他陷入险境,让他自管安心就好,等到朝廷彻底收复了河套、天下同庆之际,朕也会再次论功行赏,到时候朕不会再升他的官阶,而是会赐给他……一面免死金牌!” 张德听到德庆皇帝的表态之后,不由是面现惊色! 免罪金牌! 这是不是意味着,赵俊臣从今往后就要再无长远之忧了? 德庆皇帝的这个表态的影响之深远,甚至还要远强于当初他晋升赵俊臣为阁臣的决定! 张德心中固然是极为震惊,但行动之间不敢有任何迟疑,连忙是答应一声就起身离开了。 看着张德的远去身影,德庆皇帝冷笑着轻声自语道:“你想要一个保证,那朕就给你一个保证……但我大明朝的免死金牌,可从来都是烫手的很!” 却说,张德领了德庆皇帝的旨意之后,不敢有任何耽搁,离开紫禁城之后就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到了赵府、求见了赵俊臣。 见到了赵俊臣之后,张德立即就宣布了德庆皇帝的口谕。 再等到赵俊臣听到口谕内容之后“满脸狂喜”的下跪领旨谢恩,张德则是带着要远远比从前更为热情的态度,连忙伸手把赵俊臣搀扶了起来。 “赵阁臣,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有了这面免死金牌,您今后在庙堂之中就将是百无禁忌、屹立不到,依您的年纪,今后就算是执掌朝野四五十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搀扶之际,张德可谓是满脸陪笑,话语之中也是充满了讨好之意。 此前的时候,张德身为德庆皇帝身边的长随太监,一向都是极为傲气,不论是内阁的几位阁老、还是司礼监的几位大太监,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与赵俊臣之间也一向都是平等合作的关系。 但如今,眼看到赵俊臣即将要得到一面免死金牌,张德认为赵俊臣有了长期执掌大权的可能性,自然是态度热情了许多,当赵俊臣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想要偷偷递到他手里的时候,张德更是一反常态的坚决推回去了。 在张德看来,他今后与赵俊臣的合作时间还会很长,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搞好双方关系,完全不必在意眼前的这点蝇头小利。 见到张德这般极为明显的态度转变,赵俊臣脸上依然是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连连说道:“多谢老哥的吉言,今后若是有我的好处,绝对不会忘记今日情谊!” 顿了顿后,赵俊臣面现严肃,又说道:“还请老哥回到宫中之后代我启禀陛下,就说我如今已是感激涕零、无以言表,明天卯时一定会按时参加朝会,从今往后一定是竭尽全力的为陛下效忠、为朝廷效力,绝不敢有任何推辞!” 张德点头表示记下之后,又刻意向赵俊臣表达了亲热之意,然后也不敢耽搁太久,就赶忙返回宫中了。 看着张德的离去背影,赵俊臣脸上的幸喜若狂也渐渐收敛,换成了一副冷肃模样。 “免死金牌、免死金牌……哈!德庆皇帝终究是愿意给予我一个长久承诺了!倒也不枉我这段时间以来的诸般心血!不过,就是不知道他的这个承诺有多少真心了!明朝自太祖朱元璋以来,曾有过不少重臣得到了皇帝御赐的免死金牌,但这些人的下场……只会让人觉得免死金牌还是换个名字叫做催命金牌比较好! 不过,有了这面免死金牌之后,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德庆皇帝是否会遵守承诺,而是它对于人心的影响!这一点,只看张德的态度转变就很清楚了! 从前时候,有许多拥有长远眼光之辈,皆是不看好我的前景,认为我必将是要走向兔死狗亨的末路,自然也不愿意投靠于我,让我门下一直是缺少真正的人才,但这个免死金牌不论它是否有用,但总算是多了一个指望,我今后收纳人才的时候,也必将会减少许多阻力,甚至还会有人才主动投靠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赵俊臣却是轻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就转身返回赵府后院、寻找方茹问话了。 向德庆皇帝呈送了奏疏之后,赵俊臣就一直等待着德庆皇帝的回应,但他并没有忘记神医章德承的提醒。 现在赵俊臣与德庆皇帝的这场交涉已经初步告一段落,他的注意力也就转到了方茹身上了。 “章神医让我留心一下方茹,难道说茹儿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想到这里,赵俊臣表情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是加快了脚步。 …… …… 第1006章.无题. 赵府之中,赵俊臣经常使用的书房共有两处,分别是一大一小。 大书房是赵俊臣平日里处理政务、私下会客的地方,存放着大量的公文与奏疏,与幕僚们商议事情也往往会选在这里。 另一间小书房,则是赵俊臣真正处理核心机密事务的地方,赵俊臣的那些秘密情报与紧要信件,也大都是隐藏在这间书房里的几处暗格之中,平日里唯有方茹与许庆彦二人有权进入。 赵俊臣刻意分开这两间书房的用处,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最主要还是为了防止他的幕僚班子与方茹等人接触太多,这既是为了避嫌,也是为了降低风险。 赵俊臣的幕僚班子所掌握的情报系统,主要是由赵俊臣的朝中党羽、以及那些与赵俊臣有合作关系的各地商行组成,主要任务也是为了扩张赵俊臣的官商势力与朝野声望。 而方茹、许庆彦等人所掌握的情报系统,则是由同济庙、聚宝商行、评书人行会等等隐秘机构组成,主要任务则是为了渗透内廷与军队,偶尔还要为赵俊臣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两套班子的任务相互独立,也是互不干涉,若是让他们双方接触过多,反而会增加被暴露的风险,若是赵俊臣过份倚重内宅势力的情况被幕僚班子看在眼里,也会影响赵俊臣的形象。 此时,赵俊臣想要寻找方茹问话,就是直奔小书房而去。 依照赵俊臣的猜测,方茹这个时候十有正在小书房之中帮着赵俊臣处理事情。 当赵俊臣来到小书房之后,还不等他推门而去,就听到方茹与张玉儿二女正在商议事情。 准确的说,是方茹正在向张玉儿交代一些极为紧要的事情。 只听方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慢声细语的说道:“你这些日子也该看出来了,老爷他手里掌握着好几条情报渠道,像是‘赵党’的消息往来、各地商行的信息传达,平日里都是幕僚们具体负责,而我、还有那个许庆彦,平日里则是负责另几个情报渠道,其中最紧要的一个情报渠道就是‘同济庙’了。” 然后,则是张玉儿刻意带着谦逊与讨教的声音,道:“确实,‘同济庙’这一年来很是兴盛,听说他们的教主张道全也颇有一些神通,信徒众多、发展迅速,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官宦人家,甚至还有内廷太监,皆是分布着张道真的忠实徒众,有了这条消息渠道,朝野各方的风吹草动就再也瞒不过老爷的耳目想来这一切都是姐姐隐在暗处督监指挥的缘故。” 方茹并没有理会张玉儿的刻意迎合,而是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这个‘同济庙’固然是极为有用,但也极为敏感,一旦是暴露了老爷与这个教派的关系,老爷就必然要被人指责利用邪教乱国,这个罪名可没人承担的起,所以必须要小心操作,也必须要盯紧同济庙的那些核心人物,既不能让他们得意忘形露出马脚,也不能让他们产生异心脱离控制其中,最重要的是三个人,分别是‘同济庙’的掌教张道真、主持李木禾、以及大弟子马忠。” 顿了顿后,方茹又说道:“其中,张道真是‘同济庙’的精神领袖,颇有一些蛊惑人心的本领,‘同济庙’这段时间的迅速扩张,也离不开他的骗人手段,但这个人的心思太浮,办事能力也不强,我们既要用他,也不能绝对信他,必须要防着一手; 主持李木禾则是咱们赵府的人,就是因为我不放心张道真的能力,才让李木禾当了‘同济庙’的主持,‘同济庙’的实际运作一向是由他负责,所以张道真与李木禾二人偶尔也会出现矛盾,必须要善加利用、相互制衡; 还有‘同济庙’的大弟子马忠,呵呵此人跟随张道真多年,看似是忠心耿耿,实际上则是暗藏奸诈,更还与他的师娘有偷情之事,被我抓住把柄之后,就成了我埋伏在张道真身边的一枚棋子,或有大用处,但平常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轻易用他。 所以,你只要是有办法掌控这三个人,你今后想要掌控‘同济庙’也就轻而易举了,各方面的风险也可以降到最低。” 张玉儿的声音之中满是喜意与钦佩,依然是刻意恭维道:“姐姐果然是聪慧睿智、深思熟虑,这当真是万全之策。” “若论聪慧睿智,我未必及得上你,若论见识眼光,我更是要差你一筹,但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老爷的大事,自然是要尽量谨慎、思虑周详,也就是多思多做罢了希望你今后也能似我一般,千万不要仗着自己聪明就做事浮躁了!” “全听姐姐教导,妹妹今后一定也会学着姐姐一般认真做事、务求谨慎!” 听到张玉儿的保证,方茹的声音之中也终于是多了一丝满意。 接下来,方茹又把张道全、李木禾、马忠三人的性格秉性、控制手段,向着张玉儿详细解释了一番,然后又说了许多“同济庙”的关键消息。 听着书房内方茹与张玉儿的对话,赵俊臣心中满是惊讶。 前一天晚上,赵俊臣是在方茹的房间里过夜的,方茹当时就曾是咨询过赵俊臣的意见,说是“同济庙”的规模越来越大、事情越来越多,方茹认为自己渐渐已是有些力不从心,就想要让张玉儿协助她一同负责“同济庙”的事情。 当时赵俊臣也没有多想,只觉得张玉儿的手段眼光皆是足够,也早已经证明了她的忠诚,让张玉儿协助方茹、减轻一下方茹的负担,也是一件好事,自然就答应了。 但如今听到方茹与张玉儿的这场谈话,方茹这哪里是要让张玉儿协助自己处理“同济庙”的事情?分明是要把“同济庙”的事情全盘托付给张玉儿! 要知道,方茹手里所掌握的情报机构总共也就三个,分别是利用宗教渗透各界的“同济庙”、利用商业利益渗透军镇的“聚宝商行”、以及新组建而成的“评书人行会”。 根据赵俊臣的构想,“评书人行会”搭建完成之后也同样是要交付给他的幕僚班子负责,如今方茹又把“同济庙”全盘托付给了张玉儿,这就意味着方茹手里只剩下一个“聚宝商行”了! 方茹一向都是女强人的性格,从来都是闲不下来,也总是务求多做一些事情,只想要竭尽所能的协助赵俊臣成就大事,还曾因为抓权不放的事情而与许庆彦多次冲突过,为何今日竟是彻底变了性子主动放权了? 惊讶之余,赵俊臣也愈发倾向于心中某些猜测,也不再是躲在门外偷听墙角,直接推门进入了房间。 见到赵俊臣进入房间,正在议事的方茹与张玉儿二女皆是起身相迎。 张玉儿见到赵俊臣进入房间之后眼睛只盯着方茹,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失望,又见到方茹在赵俊臣的目光注视之下有些躲闪之意,并没有主动开口讲话,就率先说道:“老爷,刚刚您去见宫中天使的时候,府里收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太子朱和堉就在刚才已是离开京城、奔着洛阳方向而去了。” 然后,张玉儿的美艳面庞上带着一丝复杂情绪,既是幸灾乐祸、也是心有戚戚,继续说道:“太子这一次离开京城调查藩王违纪之事,只怕是短时间内无法回京,但满朝文武竟是没有一人出面相送,三司衙门与厂卫也只是派了一些低阶官员随他离京、协助办事,唯有七皇子朱和坚现身送了一程,听着就让人觉得满是凄凉。” 听到张玉儿的禀报,赵俊臣稍稍转移了一些注意力,说道:“太子目前被清流们遗弃,正是他最为势单力薄、形单影只的时候,只可惜我如今正是称病不出之际,今天又忙着与陛下周旋,否则倒是要亲自出面送他一程不过,等到我把李成儒抬出来,再联络一下我那位岳父大人暗中协助,太子的情况应该就会好转许多了对了,太子这次是奉了圣命离京查案,难道就连陛下也没有派人送他?” 张玉儿摇了摇头,失笑道:“没有,陛下他今天估计也是只顾着与你交涉了,就无暇顾及太子了。” 赵俊臣叹息道:“陛下也是绝情眼看年关将近、又正好是他的寿辰,河套战事也很快就会尘埃落定,正是三喜临门、普天同庆之际,这个时候让太子出京办事,原本就是强人所难了,竟然也不派人送上一程!” 赵俊臣满是感慨,但也仅是感慨而已,这些情况都是早有预料的事情,并不如何担心。 若是太子朱和堉就连这么一点磨难也承受不住,那么赵俊臣今后也不会指望他了。 结束了有关于太子朱和堉的话题,赵俊臣的目光就再次转移到了方茹身上。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表现,张玉儿的明眸之中再次闪过了一丝失望。 但张玉儿一向是懂得看气氛,很快就调节了心中情绪,依然是笑靥如花,道:“看来是老爷你找茹儿姐姐有事,那我就先行离开了,正好茹儿姐姐也交给了我一些事情需要尽快处理。” 说完,张玉儿向赵俊臣与方茹二人示意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离开之际,张玉儿刻意挨着赵俊臣的身边经过,留下了一阵香风,似乎是想要向赵俊臣提醒她的存在。 但赵俊臣并没有理会张玉儿的暗示,只是等到张玉儿离开书房之后,一步步的靠近了方茹,目不转睛的看着方茹的脸庞,等到方茹双颊泛红垂头之后,目光又渐渐移到了方茹的小腹。 接着,赵俊臣把手贴在方茹的小腹,小声问道:“你有了?”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方茹的娇躯轻颤,竟像是受惊一般,完全不见她平日里泼辣好胜的样子。 最终,方茹再次垂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真有了?”赵俊臣证实了心中猜想,不由是面现喜色,连声追问道:“你为何一直不向我明说?什么时候有的?” 这一刻,赵俊臣终于是明白方茹为何要把“同济庙”的事情全盘交付给张玉儿了! 方茹从前总是想要向赵俊臣证明自己的重要性,所以才会是处处抓权,竭尽所能的协助赵俊臣做好一切。 但这一切都不是缘于方茹的性格与本能,而只是因为方茹心中缺乏安全感的缘故。 但如今,方茹有了孩子,她的心中不安终于是得到了缓解,她的注意力已经逐渐转移到了腹中孩子上,为了孩子不愿意分心太多,所以才会把“同济庙”交给了张玉儿。 赵俊臣想到这里,不由是心生愧疚,只觉得相较于方茹全心全意的付出,自己给予方茹的关怀远远不够。 另一边,方茹则是轻声说道。“应该是老爷上次离京之前的事情,至今也有五个多月了!茹儿一直想要和老爷你说这件事,但老爷你刚开始忙着陕甘战事,回京之后又是专注于朝廷大事,还要防着各方的明枪暗箭,茹儿担心老爷你会分心” 其实,方茹还隐藏了一些想法。 她从来都是全心全意的扑在赵俊臣的身上,赵俊臣的想法与反应,对方茹而言比天都大。 所以,方茹发现自己怀孕之后,狂喜之余也暗暗担心——若是她向赵俊臣坦诚了自己怀孕的消息之后,赵俊臣依然是只顾着庙堂上的勾心斗角,对她的呵护与关注并不明显的话,这种情况足以让她哀怨伤神许久,她害怕自己承受不来。 或是从前经历的缘故,方茹表面上是女强人,但内心要比任何人都要没有安全感,尤其是遇到与赵俊臣有关的事情,她总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幸好,赵俊臣此时的欢喜皆是真心,表现也足够真挚热情,方茹不仅是安心了,更是心中暖洋洋的,只觉得自己的一切付出都值得了。 “傻茹儿!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情,能比我们的孩子更加重要!”赵俊臣把方茹拥在怀里,轻声说道:“你也知道,我一向是性子冷淡,说是心性凉薄也不为过,我对这个世界总是没有太多认同感,这也就让你总是心中不安这是我的错!但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这世上值得我付出真心的东西并不多,但你是!我们的孩子也是!”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话语一顿,似乎是想要向方茹说出更多的保证。 但心中念头百转,许多话竟是说不出来,只觉得多余。 最终,赵俊臣只是轻声说道:“放心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恩!” 第1007章.重返庙堂(一). 当天晚上,直到酉时三刻,章德承才终于是返回到赵府之中。 章德承回到赵府的时候,固然是满脸的疲惫,但也是异常的神情振奋! 这是因为,经过了章德承的反复劝说与死缠烂打之后,温采宁终于是同意加入章德承的医学院、担任副院长之职了。 而且,温采宁还同意利用自己的人脉,为医学院再寻来几位医术高明的讲师。 这样一来,这家医学院不仅拥有赵俊臣的雄厚财力与影响力作为靠山,更还拥有章德承与温采宁这两位当世国手坐镇,必然是声势大振、一鸣惊人,从今往后也会源源不绝的训练出大量的合格医生,造福于无数百姓——这件事情的意义之重大,无论是如何重墨描述也不为过,可谓是成全了章德承的一生夙愿! 按照各方面的进度,这家医学院等到年关之后就会正式开办,赵俊臣更是承诺会请来德庆皇帝与几位朝廷重臣的亲笔题词,到时候的场面必然是隆重之极。 所以,章德承异常兴奋之余,这些天以来他心中对于赵俊臣的诸般怨气就消散了大半,也顾不得赵俊臣正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拉着赵俊臣谈了好久的未来畅想,让赵俊臣颇是苦不堪言。 不谈章德承的兴奋与赵俊臣的无奈,却说京城东安门之北的东厂衙门之中,东厂的二号人物、新任的秉笔太监孙贺,这个时候正在接见一位重要客人。 孙贺如今不过是三十余岁,在司礼监的一众大太监之中属于,固然是能力不俗、精明强干,但他的资历人脉却是远远不够,按理说是绝不可能登上高位的,但东厂因为屡次办事不利的缘故,已是多次遭到德庆皇帝的清洗与整顿,孙贺也就迎来了出头的机会,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东厂之中仅次于厂督孔镇的二号人物。 而且,德庆皇帝也对孙贺很是满意、屡有重用,经常是绕开现任的东厂厂督孔镇、直接向孙贺颁布旨意,内廷之中也是多有传言,认为孙贺很快就会取代孔镇成为新任的东厂厂督了。 可以说,目前的内廷十二监之中,就要以两位后起之秀最为耀眼,一个是出身于司礼监的东厂秉笔太监孙贺,另一个则是出身于御马监、目前正在陕甘三边担任监军的李如安! 不过,李如安身为陕甘三边的监军,分到了陕甘大捷、收复河套的泼天军功,一时间可谓是风光无二,据说德庆皇帝迟迟没有委任新的御书房掌事太监,就是想要把这个位置留给李如安的缘故,相较之下孙贺的风头也就逊色了许多。 不过,孙贺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他有一位好友——七皇子朱和坚的长随太监贾伦! 眼看着七皇子朱和坚即将要成为新任储君太子,孙贺借着这层关系自然也就要前途无量了。 此时,孙贺正在接见的重要客人,也正是他的好友贾伦。 见到贾伦的时候,孙贺的态度很是亲切,笑道:“贾伦你不留在七皇子殿下身边伺候,怎么跑到我这里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贾伦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阴冷模样,问道:“御医院院首温采宁已经被陛下罢免了官职、赶出了宫廷,这件事情你可知道?” 孙贺点头道:“陛下一向都把温采宁视为亲信,这一次突然间下旨重惩了他,没有任何预兆,这件事情已经震动了整个内廷,我身为东厂的秉笔太监自然是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贾伦又问道:“那你可知道,赵俊臣府上的那位章德承章神医,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忙着想要开办一家医学院?而且,章德承与温采宁二人经过了几次医术交流之后,颇是惺惺相惜、把对方视为至交好友?” 孙贺也是聪明人,很快就闻弦歌而知雅意,反问道:“你是说,温采宁被赶出御医院之后,很有可能会加入章德承的医学院?” 贾伦轻轻点头,道:“据我所知,东厂安插在赵府的两名探子,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若是东厂完全掌握不到赵俊臣府里的动向,陛下肯定会异常不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次出手整顿东厂但这一次,却是一个渗透赵府的好机会!温采宁有一个学徒,名叫张俊豪,东厂可以提前收买他为眼线,再利用张俊豪接触章德承,最终则是通过章德承来刺探赵俊臣的动向据我所知,赵俊臣对于章德承一向是没有多少防备,章德承也知道赵俊臣的许多机密,这条路子远要比直接派探子渗透赵府更为稳妥、也更为有效!” 听到贾伦的解释,孙贺顿时是眼睛一亮! 孙贺很清楚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的心思,那就是“亦用亦防”,而且已经是“防大于用”!若是这个时候能在赵俊臣身边安插一个不被怀疑的眼线、有机会接触到赵俊臣的核心机密,自然是立了大功。 于是,孙贺顿时是抚掌道:“当真是妙计!好,我就按你说的办!今天晚上就派人去秘密接触那个张俊豪!” 贾伦冷冷一笑,又说道:“其实,这个主意,我原本是可以直接提醒孔镇孔厂督的,但我却是把这个机会交给了你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孙贺眼神微微一闪,微笑道:“自然!若是这件事可以办成,陛下就会更信任我,我取代孔镇成为新任东厂厂督的机会也就会更大许多!这全是因为七皇子殿下的鼎力支持!放心吧,我对七皇子殿下一向都是忠心耿耿的,今后一定会全力效劳!我成为东厂厂督之后,东厂就是七皇子殿下手里的一把刀子,七皇子殿下让我们捅谁、我们东厂就捅谁!” 贾伦的冷脸上终于是多了一丝满意之色,点头后就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留了,你抓紧时间办事吧记住,这件事情至关紧要,不仅是关系到你的功劳,也关系到七皇子殿下的大事,一定要谨慎行事,绝不能有任何失败!” 说完,不等孙贺挽留,贾伦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看着贾伦的离去背影,孙贺表情间的从容镇定也渐渐隐去,显出了一丝敬畏。 自从贾伦跟随了七皇子朱和坚之后,性格变化极大,愈发的阴冷狠毒,孙贺与他接触交流之际总是会忍不住心生压力,只是不愿意表现出来罢了。 “我与贾伦也算是好友关系了,但就连我也不知道,贾伦在内廷之中收买与控制了多少个像是我这样的宦官这些年来,随着年轻一辈的宦官们纷纷掌权,贾伦与他背后的七皇子对于内廷的渗透力度已是越来越强,争权夺势与排除异己之际的手段也是愈发狠绝,这种情况总是让我觉得心中不安不过,七皇子即将要成为新的储君,迟早都要荣登大宝,应该是没问题吧?” 暗思之际,孙贺叹息一声,然后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办公房间,打算亲自去处理贾伦交代的任务了。 贾伦虽然没有明说这件事情一旦办砸之后的代价,但孙贺是绝对不敢尝试的。 不再谈七皇子朱和坚的这些暗中动作,却说时间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卯时,赵俊臣就像是他向德庆皇帝所承诺的那般,准时抵达了宫外的午门,打算参与今天的朝会。 当赵俊臣迈步走下坐轿的时候,自然是引来了各方瞩目。 说起来,赵俊臣返回京城已经有好几天时间了,但他除了返京当天曾是现身露脸了一次、向德庆皇帝与众位大臣汇报了陕甘三边的近况之外,就很快是病倒于户部衙门、向外告病不出了,既不参与任何官场活动、也不与任何人联系,直到今天才是第一次公开露面、参加朝会。 从某方面而言,今天才是赵俊臣真正意义上的回归庙堂中枢,自然是引来了各方势力的重视与瞩目。 朝廷的衮衮诸公还算是矜持,只是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赵俊臣,但“赵党”众人却纷纷是面现惊喜之色,一拥而上的奔到了赵俊臣的身边。 赵俊臣这段时间一直是远离庙堂中枢,“赵党”众人也就失去了主心骨、领头羊,在朝堂各派系的打压之下颇是苦不堪言,如今他们见到赵俊臣正式回归庙堂之后,就好似见到救星降临一般。 “赵阁臣您终于是要重返朝堂、参与政务了,可是身体好些了?” “听闻赵阁臣前几日病倒在户部衙门,我等可谓是心急如焚、担忧不已,只奈何赵阁臣您一直是闭门不见客,我们也就无法探访,如今见到赵阁臣身体无碍,我等也就安心了!” “是啊,自从赵阁臣回京之后,朝廷可谓是事情不断,我等还未曾有机会庆贺赵阁臣的赫赫战功,以及入阁辅政、受封勋贵的喜事呢!” 见到一张张熟悉的殷勤面孔,赵俊臣笑着轻轻点头,拱手道:“多谢各位同僚的关爱,本阁的身体已是稍稍好转了一些,又听闻朝廷这段时间多有困难,不敢是袖手旁观,就提前复出庙堂、为陛下分忧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叹息一声,又说道:“唉!见到各位同僚齐聚一堂,本阁就忍不住想起了詹善常詹大人,没想到他竟是突然故去了,再也无法与我等相见,当真是让人伤感其实,詹大人他完全没必要寻死的,就算是遇到天大的事情,本阁也愿意助他渡过难关,谁曾想他一时想不开竟是直接自尽了,本阁连出力的机会都没有唉!各位也听说了,詹大人死后,他的府里发现了一名锦衣卫的暗探,也许就是詹大人的自尽原因他被吓坏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还想要假惺惺的挤出几滴鳄鱼泪,奈何他的演技虽佳,但今天实在是状态不好,硬是没有挤出来,只好是低头假装用袖子拭了拭眼角。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暗暗打量着众位“赵党”官员的反应——尤其是大学士霍正源与通政使司童桓二人的表现——想要试探他们是否有怀疑詹善常的死亡与自己有关系。 赵俊臣之所以是暗杀了詹善常,就是因为霍正源向赵俊臣提醒詹善常已经背叛了“赵党”、暗中投靠德庆皇帝的缘故,通政使司童桓则是詹善常的连襟,一向是关系紧密,说不定也同样可以推断出一些蛛丝马迹,这两人都有可能猜到事情真相。 在赵俊臣的刺探之下,绝大多数“赵党”官员皆是表现出一副兔死狐悲的伤心模样,童桓更是双目泛红、面现悲意,但并不像是心中怀疑赵俊臣的样子,唯有霍正源目光闪烁不敢与赵俊臣对视,显然是心中有些想法。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心中稍定——霍正源乃是“赵党”之中最聪明的人之一,但他一向是胆色不足,也很清楚詹善常暗中背叛的事情,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心生怀疑的话,这个问题很容易就可以解决。 暗思之际,赵俊臣主动抬手拍了拍童桓的肩膀,轻声道:“童大人与詹大人乃是连襟,关系要比我等更为亲密一些,一定要节哀顺变!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照顾好詹大人的遗属,不能让詹大人下了九泉也不安心! 恩,今天下了早朝之后,还请众位大人前往我的府中一聚,也顺便见一见詹大人的幼子詹明信,想办法为他谋一个好前程,也算是告慰詹大人的在天之灵!此外,随着庙堂局势的变化,咱们这些人也应该商议一下今后的发展方向了。” 听到赵俊臣的前面那些话,众位“赵党”官员愈发是面现悲色,似乎是还在怀念詹善常生前的诸般好处,但等到他们听了赵俊臣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却是纷纷褪去了悲色,皆是表情兴奋了起来。 是啊,庙堂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这个变化就是赵俊臣在陕甘三边建立了赫赫战功,声势威望也是一时无二!现如今,随着赵俊臣今天正式重返庙堂,也正是“赵党”进一步扩张势力、收获胜利果实的最佳时机! 从前的时候,赵俊臣每一次表态要“商议一下今后的发展方向”之后,“赵党”众人总是很快就会得到诸多好处,赵俊臣今天再次提到了这一句话,“赵党”众人自然是心生期盼。 见到“赵党”众人这般快就把詹善常的死亡抛在脑后,就连童桓的悲意也是瞬间少了大半,赵俊臣为他们的心性凉薄而暗暗摇头之余,也是心中暗暗警醒自己。 “赵党”势力看似庞大,平日里摇旗呐喊、增涨声势倒是可以发挥作用,但若是到了紧要关头,就绝不能期望这些人提供多少助力了。 又与“赵党”众人闲谈了几句之后,赵俊臣也抬头向着不远处的各位权臣投去了目光。 似乎是注意到了赵俊臣的打量,周尚景转身向着赵俊臣颌首示意,表情颇为亲切,一张老脸上满是见到优秀后辈的激赏之意。 另一边,自从赵俊臣抵达午门之外,沈常茂就一直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赵俊臣,等到赵俊臣的目光转向他之后,沈常茂反倒是面现不屑的移开了眼睛,似乎还冷哼了一声。 最终,赵俊臣的目光停留在一众清流官员的身上。 这一天的早朝,若说赵俊臣的出现最是引人瞩目的话,那么李成儒的突然现身也同样是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要知道,李成儒被罢免了官职之后,已经赋闲在家半年之久,这一天突然现身于午门之外,显然是德庆皇帝刻意征召于他的缘故!再考虑到李成儒曾经担任过户部尚书的经历、以及户部尚书目前还是无人任职的现状,自然是让百官们产生了许多联想。 所以,李成儒出现之后,很快就被清流们团团围住打探消息,就连清流魁首、阁老程远道也是主动靠近、表达了亲切问候。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突然一笑,说道:“李成儒也是我的老上司了,如今他即将要重返庙堂,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主动问候一下!” 向“赵党”众人说了这么一句之后,赵俊臣就直接向着众位清流官员所汇聚的位置走去。 见到赵俊臣要主动凑去清流们的位置,午门之外的众位官员皆是心中惊讶,很多人更是等着要看一场好戏,眼睛紧紧盯着赵俊臣与清流们的动向。 另一边,清流们见到赵俊臣主动向他们走来,也同样是纷纷的表情生变、神色复杂。 赵俊臣从前迫害他们太狠,他们也恨得赵俊臣咬牙切齿,但如今赵俊臣已经变成了全歼蒙古联军的英雄人物,朝廷收复河套的战事进展顺利也全是因为赵俊臣的策划有功,可以说赵俊臣到了今天已经注定要留名青史了,这让清流们有些无法直面赵俊臣。 再加上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的突然结盟,让清流们见到赵俊臣之后更是心情复杂、无法描述。 最终,不等赵俊臣走到他们面前,就有将近一半的清流官员主动散去了,唯有阁老程远道、都察院左都御史吕纯孝等人依然留在李成儒的身边。 赵俊臣走到李成儒的面前之后,却是看也不看程远道、吕纯孝等人,只是向李成儒拱手笑道:“老上司,好久未见了,身体还可安好?” 李成儒如今还不知道赵俊臣举荐他担任户部尚书的事情,只记得自己因为赵俊臣而丢官免职的事情,见到赵俊臣主动问好之后,则是表情僵硬的拱手示意道:“一段时间未见,昔日的赵侍郎已经变成了赵阁臣,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赵俊臣不以为意,只是笑眯眯的继续说道:“在这里,我也要提前恭喜老上司了!陛下他忧心于户部这段时间的乱象纷纷,就像我征询户部尚书的人选,我当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就咨询了太子殿下的意见,而太子殿下则是向我力荐了老上司老上司你今天被陛下征召参加朝会,显然是陛下已经有了决定,要采纳我与太子殿下的建议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所有人皆是表情一变。 然而,不等他们追问,赵俊臣已是再次说道:“太子殿下对待老上司一向不薄,还望老上司不要像某些人一样,只顾着自己的名声与前程,只是因为太子殿下稍显颓势,就迫不及待的抛弃旧主、另寻良枝去了!” 赵俊臣的话声刚落,程远道顿时就脸色难看了。 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显然是明指程远道了!事实上,正是因为他这个清流魁首率先抛弃了太子朱和堉、转投于七皇子朱和坚,这段时间以来清流们的立场才一直都是摇摆不定! 再等到赵俊臣与朱和堉达成联盟之后,别的清流官员还纷纷前去东宫确认了一下消息、试图挽回朱和堉的心意,程远道却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去见朱和堉,而是直接与朱和堉彻底划清了关系,可谓是丝毫不念旧情。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讥讽,程远道自然是大为羞恼! 但还不等程远道开口反驳,午门的钟声突然响起,这表示今天的朝会即将要开始了! 第1008章.重返庙堂(二). …… …… 当百官们鱼贯进入太和殿的时候,程远道依然是寒着一张脸,心中已经把赵俊臣的讥讽视为自己的奇耻大辱;李成儒则是表情变幻不定,显然是两种想法正在相互冲突,让他犹豫不决。 见到程远道与李成儒的这般表现,百官们愈发是好奇赵俊臣刚才究竟是讲了些什么,但还不等他们私下打探,德庆皇帝就已经驾到了。 德庆皇帝驾临太和殿的时候,可谓是脚步轻快、满脸笑意,显然是心情极佳,等到百官们山呼万岁之后,就马上哈哈大笑道:“众位爱卿,都快快起身吧!朕这里有一个大好消息告诉你们!” 再等到百官们纷纷起身,德庆皇帝脸上笑意更盛,扬声道:“就在刚才,梁辅臣梁阁老传来喜讯!说是朝廷大军在河套境内又迎来了一场大捷!不仅是击退了蒙古大军近一个月以来最猛烈的一次反扑,更还重创了蒙古军队的主力,蒙古各大部落的伤亡高达万余,而我军将士的伤亡则是只有五千左右!大捷啊!这是一场大捷!梁辅臣没有辜负朕的厚望!前线将士们也没有辜负朕的厚望!” 听到德庆皇帝的报喜之后,众位大臣也再次山呼万岁,纷纷表示这一切都是德庆皇帝知人善用、调度有方的功劳。 听到百官的恭贺,德庆皇帝愈发是兴致高昂,也大胆做出了预言:“哈哈,依朕来看,河套之战已是连战连捷,北疆气候也是日渐寒冷,蒙古各部亦是愈发力竭,距离朝廷彻底收复河套之日已然不远,应该就在这段时间了!再等到捷报传来京城,就正好可以赶上新年贺岁与朕的寿辰!到了那个时候,可谓是三喜临门,朕与众位爱卿、以及百姓们当是普天同庆!” 见到德庆皇帝这般兴高采烈,百官们自然是不会放过溜须拍马的机会,又纷纷表示德庆皇帝德比三皇、功盖五帝、实乃是千古未有之圣君云云。 这些话固然是过度夸张了,但百官们完全可以面不改色的说出来,德庆皇帝听在耳中也觉得很是受用。 就在德庆皇帝在百官们的马屁声中陶陶然的眉开眼笑、太和殿内的气氛也是一片喜庆祥和的时候,赵俊臣则是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之中。 “击退了蒙古联军的再一次反扑,这固然是一场胜仗,但前线之战况却是未必顺利!依照陕甘三边的惯例,除非是遇到了像是渭水大捷这种原本就极为夸张的战捷,否则守城作战的捷报一般都要把战果夸大两倍以上,野外作战的捷报则是要把战果夸大三倍以上!这般情况,关系到十余万前线将士的军功封赏,即使是梁辅臣也不敢反对! 根据梁辅臣的捷报,朝廷大军这一次杀敌近万人,自身伤亡则是五千人左右,看似是战果辉煌,但若是挤干水分的话,那就是杀敌两三千人、自损五千以上,就变成了一场处于明显劣势的苦战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河套地区乃是一片广阔平原,原本就有利于蒙古骑兵发挥实力,而且蒙古人急于夺回家园,战意也要远比朝廷军队更为高昂!还有,朝廷一直是盼望着天寒之后蒙古联军会主动退军,但实际上汉人军队远要比蒙古军队更加不耐苦寒……这一切都让朝廷大军处于明显劣势!不过,朝廷大军终究是占着兵多将广、后勤补给的优势,只要是耐心防守、与蒙古各部落慢慢磨耗,迟早都会拿下最终的胜利! 现如今我最为担心的事情,就是德庆皇帝他一心想要赶在自己寿辰之前彻底夺下河套,要用一场收复疆土的显赫功绩为自己贺寿,所以就屡屡的催促梁辅臣主动求战、速战速决,若是梁辅臣因此而做出了错误决策……只怕是战场局势就要生变了! 恩,等到今天早朝结束之后,我要尽快给陕甘边军的几位紧要人物传去密信,告诉他们务必要稳住防线、不可轻动,若是梁辅臣想要速战速决的话,就一定要想办法拖延时机,无论如何也绝不能主动求战!” 就在赵俊臣心中暗暗做出决定之际,德庆皇帝的目光也转向了赵俊臣。 德庆皇帝的笑意不减,道:“哈哈,赵爱卿为何是一言不发?要知道,这场大捷也有你的一份功劳!若不是因为你的谋划与布局,朝廷收复河套也不会像是今天这般顺利!也怪朕催你返京太急,若是你现在还留在陕甘的话,这场大捷也可以让你再分到一份军功封赏!不过,朝廷中枢有许多事情确实是离不开你,赵爱卿若是办好了这些事情也同样有功!至于收复河套的战事,还是交给梁辅臣好了,他同样做得很好。” 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既是安抚、也是敲打! 只看表面,德庆皇帝是惋惜赵俊臣少了一份军功,又强调赵俊臣处理好了庙堂中枢的事情也同样有功,但实际上则是暗示梁辅臣在河套战场所发挥的作用完全可以取代赵俊臣,赵俊臣也并非就是不可或缺,警告赵俊臣千万不要得意忘形。 赵俊臣自然是听懂了德庆皇帝的深意,但也没有反驳,只是态度恭顺的说道:“陛下,臣之所以是沉默不言,并非是责怪陛下催促臣返京太急,而是考虑着……臣献给陛下的贺寿之礼!今岁的陛下寿辰,三喜临门可谓是千古少有之幸事,臣原本是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贺寿之礼,但如今看来这份贺礼实在是太轻了,完全配不上陛下的丰功伟绩,普天同庆之际也有些拿不出手,所以就紧忙想着弥补之策!”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德庆皇帝依然是大笑,道:“区区贺寿之礼,有一份心意就好,朕又岂会介意几件贺礼之轻重?赵爱卿你只要帮着朕处理好了朝廷政务,就是最好的贺礼了!”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又说道:“梁辅臣的捷报固然是振奋士气,但朝廷目前的重点并不是河套战事,而是漕运的堵塞不畅!赵爱卿你应该也听说了,漕运突然被堵住了,各地的漕粮与秋税皆是无法及时运入京城,但户部钱粮已然见底,就连河工银子也拨不出来!若是再这样下去,朝野必然就要彻底乱套!所以,朕才会硬着心肠、征召你拖着病体参加朝议,就是希望你坐镇户、工二部,帮着朝廷解决漕运的难题!” 赵俊臣一脸的义不容辞,信心满满的说道:“为陛下分忧,臣自然是义不容辞!臣向陛下保证,三天之内,就可以筹到足够的河工银子!十天之内,工部与各地衙门就可以动工疏通运河!二十天之内,第一批漕运钱粮就可以抵达京城!” 随着赵俊臣的夸下海口,顿时就是朝堂皆惊,引来了百官们的纷纷侧目! 听到了赵俊臣的这番保证,许多官员的第一反应就是绝无可能,想要开口反驳! 不过,再想到夸下海口之人乃是赵俊臣,又思及赵俊臣从前的诸多手笔,百官们即使是心中不信也只能沉默不语,不敢是当众提出质疑,只怕是今后遭到打脸! 另一边,德庆皇帝则是大喜,点头道:“好,赵爱卿果然是不负朕望!有了爱卿的这番保证,朕也就安心了!” 见赵俊臣这般出力,德庆皇帝也是“投桃报李”,目光在太和殿内寻了一圈,问道:“李成儒可在?” 李成儒被罢免了官职之后,如今尚是白丁身份,这个时候自然是站在百官队伍之末,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连忙是出列向前,道:“罪臣在!” 德庆皇帝打量了李成儒一眼,缓缓道:“自从赵爱卿入阁辅政之后,这户部尚书的位置就一直空缺着,迟迟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替代人选,也造成了户部衙门的乱象纷呈,朕征询了赵爱卿的意见之后,赵爱卿第一时间就向朕举荐了你,认为你管理户部的经验丰富、也正值壮年精力充沛,从前固然是犯了一些过错,但已是充分悔改,正是户部尚书的最佳人选!李成儒,朕且问你,你可有信心管好户部?” 这种机会,李成儒自然是毫无犹豫,大声答道:“臣一定竭尽全力,不敢辜负陛下的圣望!” “很好!这样的话,朕就再次委任你为户部尚书!今天的朝议结束之后,你就前往户部衙门走马上任吧!这段时间,赵阁臣会留在户部衙门坐镇,你暂时要一切以赵阁臣为主!马侍郎、洪侍郎,你们二人从今往后也一定要用心辅佐李尚书!” “臣等遵旨!”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李成儒、马森、洪正朔等等户部官员纷纷是出列领命。 就这样,李成儒成为了新任的户部尚书! 不过,德庆皇帝当众说出了赵俊臣举荐李成儒作为户部尚书的事情,看似是帮助赵俊臣、让李成儒对于赵俊臣心生感激,但实际上则是给赵俊臣招来了更多麻烦。 随着德庆皇帝的任命,赵俊臣分明能够感受到,许多“赵党”官员投向自己的哀怨目光。 在“赵党”官员看来,赵俊臣把户部尚书的肥差交到外人手里,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吃里扒外! 察觉到“赵党”众人的情绪变化,赵俊臣心中苦笑一声,只觉得德庆皇帝的这些小手段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 不过,终究只是一些不上台面的小手段,赵俊臣很容易就可以解决。 赵俊臣并没有理会“赵党”众人的哀怨目光,只是轻轻抬头,看向了出列领旨的几位户部官员——皆是这段时间以来各派系安插进入户部的异己之辈——于是,赵俊臣的目光波动之间,已经在心里面安排好了自己今后几天的任务顺序! 首先,自然是要尽快解决朝廷的漕运难题! 其次,就是要把李成儒收买为己用! 最后,则是出手整顿户部衙门,把马森、洪正朔等等这些并不属于自己门下的户部官员尽数清理出去! …… …… 第1009章.重返庙堂(三). 这场朝会结束之后,德庆皇帝就在御书房里单独召见了赵俊臣。 说起来,赵俊臣与德庆皇帝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单独相处了。 从某方面而言,这也是他们君臣二人的关系已经渐行渐远、貌合神离的一种表象。 见到赵俊臣之后,德庆皇帝的态度很是亲切,但已是不复曾经的随性与肆意;与此同时,赵俊臣的态度也很是恭谨谦卑,但同样是不复从前的卖乖讨好、曲意迎合。 谈话之间,德庆皇帝先是关心了赵俊臣的身体近况,然后又向赵俊臣征询了一些朝廷政务的意见,涉及到了河套战事、南京六部、商税整改等等,还重点讨论了户部向德庆皇帝借取银子之后的利息问题。 但至始至终,德庆皇帝都没有向赵俊臣询问有关漕运的事情——按理说,这才是朝廷目前最为紧要的事情,也是德庆皇帝目前最为关心的事情。 这是因为,德庆皇帝心中很清楚,以朝廷的目前情况,若是使用寻常手段的话,想要短时间内解决眼下这场漕运难题,是绝无可能成功的! 所以,欲行异乎寻常之事,就必要使用异乎寻常的手段。 而这种脱离常规的手段,则必然是要引发大量争议的。 这种情况下,德庆皇帝就绝不会主动询问,赵俊臣也绝不会主动提及,若是赵俊臣最终是顺利解决了漕运难题,也没有引发太多的争议,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德庆皇帝不必再为漕运的事情而烦恼,赵俊臣也再次立下了大功。 但若是最终赵俊臣无法解决漕运难题,又或者是解决了漕运难题之后引发了太多的争议,那就是由赵俊臣一个人承担责任,德庆皇帝因为事前并不知情的缘故,也无需帮着赵俊臣分担压力。 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与德庆皇帝君臣二人的关系,固然是不复从前密切,但他们的默契却还保留着。 谈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德庆皇帝突然从手边抽出了一份奏疏,说道:“这是你返京之前送到朕这里的一份奏疏,说是希望朝廷出手惩治山西巡抚的时候,最好是不要波及的家眷族人可是考虑到了安南伯郑芝龙的情况?” 赵俊臣点头道:“确实如此,乃是郑芝龙义父李旦的后人,若是陛下您株连了的族人,就意味着李旦有血脉断绝之危,任谁也不知道郑芝龙收到消息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您也知道,安南伯他一向都是听调不听宣,朝廷目前正值多事之秋,最好还是不要刻意刺激他!只是重惩、留下族人的性命前程,再向安南伯传去一封旨意,告诉他朝廷的这般做法全是为了卖他一个面子,想必安南伯也会领情的。”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有些不爽快。 身为九五之尊,德庆皇帝早就习惯了乾坤独断,最讨厌被迫卖给别人面子,安南伯郑家也早就成了朝廷的一块心病,如今还不等安南伯郑芝龙做出反应,朝廷就要顾及他的反应、率先做出让步,却是让德庆皇帝愈发不高兴了。 见到德庆皇帝的表情变化,赵俊臣轻声说道:“陛下,臣的这般建议,也是为了朝廷大局考虑!以您的英明,自然是早就看出来了,最近这些年来,朝廷各地频频遇到天灾、百姓耕种常有欠收,国库存粮时不时就会告罄,粮食缺口也是每年都会扩大,臣拆了东墙补西墙、好不容易才维持了基本周转,没有出现太大的混乱与纰漏 然而,这终究只是一时手段,民间粮价近年来已是翻了一番,百姓们皆是苦不堪言!朝廷的耕地就这么多,绝无可能短时间内大幅提升粮食产出,臣的农务改革也需要两年以上的时间才能见到显著成效” 说到这里,赵俊臣面现苦笑,又说道:“臣固然是有办法赚银子,但银子现在也是越来越不值钱了,经常是手里拿着银子也买不到粮食!这般情况持续下去,臣担心朝廷迟早都会遇到一场无法解决的烦! 所以,臣为了的族人求情,也是迫不得已,就是想要趁机向安南伯郑家示好,再通过郑家寻到一些新的买粮渠道,郑家的船队庞大,行动范围包括了中华境外的几十个小国,必然是有助于朝廷渡过这两年的难关!”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解释,德庆皇帝的表情依然是有些犹豫。 德庆皇帝也知道朝廷的粮食隐忧,但终究不是迫在眉睫的麻烦,并不值得德庆皇帝放弃颜面。 赵俊臣知道德庆皇帝一向好面子,就再次劝道:“不过,这般做法也只是为了利用安南伯郑家一时而已!等到臣的农务改革、商税整改、川盐开发等等举措皆是见了成效之后,朝廷就再也无需为钱粮而烦心了! 到了那个时候,朝廷既有源源不绝的钱粮补给,又有北击蒙古收复疆土的赫赫战功,士气民心皆是不缺,安南伯郑家就再也不是朝廷的对手,陛下您到时候想要迫使郑家低头服软,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一次,德庆皇帝的表情稍有柔和,终于是心动了。 沉思良久之后,德庆皇帝又问道:“这封奏疏之中,你还举荐了阁老左兰山离京前往山西、继任山西巡抚之位,也是为了你下一步的商税整改计划?” 赵俊臣依然点头,道:“陛下圣明,一眼就看穿了臣等心思!联合船行已经走向正轨,朝廷东南数省的商税整改也已经初见成效,仅仅是半年时间,朝廷的商税收入就增加了三倍有余,今后还会越来越多! 所以,臣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把商税整改推行到西北数省,效仿联合船行的成功案例,也把晋商、陕商联合于一处、为朝廷效力!更何况,山西乃是直隶与陕甘三边的必经之路,等到朝廷正式收复河套地区之后,这个位置也是至关重要,关系到陕甘三边与河套地区的后勤补给,绝不能有任何轻视! 这样一来,朝廷就必须向山西境内派去一位拥有足够份量的重臣坐镇!臣思来想去,还是以左兰山左阁老最为合适,他不仅是份量足够,也懂得一些商税整改的事情,由他担任山西巡抚,朝廷的各项政策就可以迅速推行了。” 德庆皇帝再次沉思良久,终于是点头道:“既然如此,这两件事情就按照你说的办吧!等到明天的朝会之上,朕就会宣布左兰山的任命不过,朝廷与安南伯接触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朕自然会另派一位合适人选前往福建联络郑芝龙,你只要帮着参谋一下就行。” 赵俊臣的诸般说法固然是有道理,但德庆皇帝是绝对不允许赵俊臣与安南伯郑家建立太紧密的关系的。 这两股势力若是勾搭在一起,即使是德庆皇帝也会头痛不已。 相较之下,任命左兰山为山西巡抚就只是一件小事情了,虽然是扩张了赵俊臣的势力影响,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扭转朝廷财政入不敷出的局面,只要是朝廷财政彻底迈入正轨、短时间内再无忧患,德庆皇帝也就无需依赖赵俊臣的理财手段,到时候再是想要拔除赵俊臣的势力也未必就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至少,德庆皇帝如今就是这般想法。 德庆皇帝却不知道,赵俊臣早已经派出了自己的使者许庆彦,这个时候已经护送着的家眷族人,快马加鞭的奔向福建境内了。 但表面上,赵俊臣依然是一副恭顺模样,连忙答应了下来。 谈完了这些正事之后,德庆皇帝又与赵俊臣说了些家常,还刻意夸赞了如今已是贵为惠妃的赵颖儿,表示赵颖儿进宫之后一向是表现贤惠妇道,深得德庆皇帝的喜爱,今后还要寻机再抬一抬赵颖儿的位置。 很显然,这是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又一次的刻意安抚了。 说到赵颖儿,德庆皇帝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伺候惠妃的那个侍女叫做张招娣的女子,你可有一些了解?她的家世如何?为何会留在惠妃身边伺候?”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赵俊臣则是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一丝疑惑与思索,似乎是无法在第一时间联想到张招娣的身份来历。 思索片刻后,赵俊臣摇头道:“这个惠妃尚未入宫的时候,臣倒是见过张招娣几次,只记得她是一个懂事听话的女子,家世也不是很好,所以才会成为惠妃娘娘的婢女,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婢女,与臣尊卑有别,所以臣与她也没说过几句话,并不知晓详情。”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是表情疑惑的问道:“陛下您若是好奇张招娣的身世经历,何不直接去问她?她自然是不敢有任何隐瞒!” 闻言之后,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 德庆皇帝表面上是夸赞赵颖儿有多么的贤惠妇道,但实际上德庆皇帝早就已经受够了赵颖儿那些令人嗤笑的小聪明、以及善妒浅薄的恶劣性格,只是碍于赵颖儿与赵俊臣的关系,所以才会刻意容忍她到现在。 可以说,若是赵俊臣今天垮台的话,德庆皇帝当天晚上就会把赵颖儿打入冷宫,绝不会多留一刻。 至于赵颖儿身边的张招娣,却是与赵颖儿截然相反,她的气质、性格、容貌等等皆是德庆皇帝所喜欢的类型,也引发了德庆皇帝的关注,一直想要把张招娣收入宫中,只可惜赵颖儿的性子太过于善妒,德庆皇帝只要是稍稍对于张招娣多些关注,张招娣事后就会遭到赵颖儿的虐待,使得德庆皇帝不由是心生愧意,一直是无法下手,对张招娣的了解也就远远不够了。 正是因为如此,德庆皇帝今天才会询问到了赵俊臣这里。 思前想后,德庆皇帝只觉得心累,缓缓一叹道:“妇道人家,还是大气一些讨喜。” 见到赵俊臣又是面现疑惑,德庆皇帝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点头道:“朕乏了,就不多留你了,你尽快前往户部衙门坐镇、解决漕运的事情吧!你既然是已经在朝会上夸下了海口,漕运的事情就一定要尽快解决,否则朕也护不了你。” 而就在赵俊臣行礼告辞、退步离开之际,德庆皇帝又突然补充道:“对了,朕听说你最近这些日子与太子走得很近但朕的心意你也明白,储君废立的事情关系到朝廷之根本,必须要由朕乾坤独断才行,容不得任何人干涉,你最好是不要给朕添麻烦说起来,老七的病情好转,也是因为你府里的那位章神医出手诊治的缘故,你与老七存着这层情谊,也一向是关系不错,又何必是舍近求远?你回京的时候,朕刻意安排老七去迎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也要好生琢磨琢磨,切不要让朕心中失望!” 听到德庆皇帝的隐晦警告,赵俊臣微微一愣,依然是态度恭谨的垂首答道:“臣明白了!” 御书房内,等到赵俊臣离开之后,德庆皇帝若有所思。 按照德庆皇帝的原先安排,太子朱和堉今后遭到废黜之际,赵俊臣就应该是扮演一个发挥了关键作用的主要推动者,甚至是成为太子朱和堉遭到废黜的直接原因。 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就会引来百官的猜忌、清流的敌视、以及朝野的批评,他原本已经逐渐扭转的声誉也就会再次变得狼藉不堪。 然而,赵俊臣返京之后的告病不出、以及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之间的突然结盟,却是彻底打乱了德庆皇帝的如意算盘。 “事情有了变化,但未必就是坏事!等到老三处理了藩王的事情返回京城之后,朕就要与赵俊臣摊牌,让他出面推动废黜之事!朕就不信了,赵俊臣到时候还敢违抗朕的旨意不成?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背叛了他与老三的结盟,也一样会声名狼藉!这件事情,容不得有变!” 另一边,赵俊臣离开了御书房之后,也是一路若有所思的走到了午门之外,打算去户部衙门坐镇,出手处理漕运的事情。 不过,赵俊臣正准备乘轿的时候,却发现李成儒正站在不远处,表情复杂的等候着自己。 第1010章.整顿户部. 显然,李成儒这是刻意等候着赵俊臣的出现。 但也许是心中犹豫的缘故,李成儒只是远远看着赵俊臣,就是脚步不动。 赵俊臣向来是毫不在意面子问题,这个时候自然是满脸笑意、主动迎了上去——只要是这一次拿捏住了李成儒,今后自然是有大把机会树立威信,但这个时候则是要刻意放下身段、尽量降低李成儒的心中抗拒。 赵俊臣快步走到李成儒面前,笑眯眯的拱手道:“老上司为何没有与清流们相聚、又或是前往户部衙门上任?留在这里可是为了等着晚辈?哎呀,真是让老上司久等了,见谅见谅!” 李成儒的表情僵硬,不答反问道:“我确实是在等你,只是想要向你询问一些事情听说,你与太子殿下已是化敌为友、结为同盟了?我被陛下任命为户部尚书,当真是缘于太子殿下的主意?” 赵俊臣点头道:“确实,我与太子殿下已然联手,这件事情早已是人尽皆知,老上司得以复任户部尚书,也全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力荐,否则我又何必要刻意推让这份人情?这两件事情,自然是不会有假!” 李成儒犹豫道:“但这种事情,太子殿下他为何是没有直接通告于我?” 赵俊臣叹息一声,道:“老上司出身于清流,自然是明白清流们这段时间以来的立场变化!自从太子殿下遭到了陛下的冷落与打压之后,清流们就逐渐开始偏向于七皇子殿下了,再等到太子殿下与我化敌为友之后,清流们就更是彻底抛弃了太子殿下 哈!依我看来,清流们只怕是早就生出了彻底抛弃太子殿下的心思,收到了太子殿下与我携手合作的消息之后,他们必然是心中松了一口气,就因为他们总算是可以正大光明的改换门庭了!无论有没有这件事情,清流们最终都会抛弃太子殿下,这件事情只是让他们寻到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仅此而已! 嘿嘿,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清流们显然都是良禽与君子,自然是不屑于与我这种人同流合污了!” 听到赵俊臣的讥讽,李成儒的表情有些尴尬。 另一边,赵俊臣则是换上了一副感慨万千的表情,叹息道:“太子殿下这一次举荐老上司为户部尚书,并没有参杂任何私念,也没有期望任何回报,一切都是出于大局考虑,太子殿下他从心底就认为老上司你是新任户部尚书的最佳人选! 至于太子殿下他为何没有直接告诉你这件事情,想必也是担心你会左右为难吧?若你因为太子殿下的举荐,依然是选择继续支持他,就必然是要与清流们渐渐疏远,但若你得到了太子殿下的举荐之后,却又像是清流们一般迅速抛弃了太子殿下,你本身也会良心不安!所以,太子殿下他为了不让你左右为难,索性就隐瞒了下来。 不过,太子殿下他是真正的君子,出于一片公心不求回报,但我却不是,所以我就把这件事情明白告知于你,至少不能让太子殿下的良苦用心打了水漂!” 闻言之后,李成儒心中既有感动、也有顾忌,表情阴晴不定。 实际上,李成儒如今确实是陷入了一个左右为难的境地! 从内心想法来讲,李成儒当然也想要“良禽择木而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七皇子朱和坚的声誉并不逊于太子朱和堉,投靠过去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更还能与清流们维持过往关系。 然而,李成儒因为太子朱和堉的缘故成为了户部尚书之后,若是转眼间就改换门庭、抛弃旧主,他的官场名声也就要彻底完蛋了,从今往后还有谁敢再是重用李成儒?就算是李成儒投靠了七皇子朱和坚,只怕是朱和坚也会从心底瞧不起李成儒、暗中提防一二。 相较之下,些许内心愧疚也就不算什么了。 就像是赵俊臣所说的那样,清流们可以干脆利落的抛弃太子朱和堉,是因为他们寻到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但李成儒全是因为朱和堉与赵俊臣的举荐才成为了户部尚书,却是不适合采用这个理由了。 心情矛盾之下,李成儒暗暗想道:“若是太子朱和堉的储君地位依旧稳固,我自然也不愿意弃他而去但目前局势已经很明显了,他迟早都要遭到废黜,到时候也必然会牵连到我的仕途前景可若是就这样直接抛弃了太子,今后只怕也没人敢用我了,实在是让人左右为难” 看到李成儒的表情变幻,赵俊臣很快就猜到了李成儒的迟疑心态。 于是,赵俊臣又说道:“世事变幻总是莫测,太子殿下的目前境遇确实不好,但谁又敢保住他今后一定就会遭到废黜?要知道,就在半年之前,太子殿下的储君位置可还是异常稳固的! 圣心难测啊,谁知道陛下他今后会不会再次转变心意?如今太子殿下他被陛下委以重任、负责调查各地藩王违纪乱政之事,这件事情固然是异常棘手,但若是太子殿下他处理得当的话,自然也就可以扭转局势了 我也明白老上司的心中矛盾,但若是老上司你确实是拿不定主意的话,何不再等上一段时间、看一看朝廷风向的变化?依我来看,老上司你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继续支持太子殿下!若是陛下他今后改变了心意、太子殿下的储位再次变得稳固,那老上司你就拥有了雪中送炭的从龙之功,太子殿下自然也会感念你的情谊!若是太子殿下他当真是被废黜了,你到时候再是改换门庭,也没人会多说什么,你也就是比别人稍晚一些投靠七皇子而已,只要你依然还是户部尚书,又有谁敢轻视你? 当然,老上司想必也是顾忌着太子殿下与我合作的事情,认为你我双方并不是一路人,会影响自己的朝野评价但说实话,这些情况都是老黄历了,自从我率领朝廷边军全歼了蒙古联军、又协助朝廷出兵收复河套地区之后,我的朝野评价就已是彻底扭转了,今后的史书工笔之下,又有谁敢说老上司与我合作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劝说之际,赵俊臣的语速不紧不慢,却又是长篇大论、滔滔不绝,显然是想要趁着李成儒心中犹豫的机会,一举说服于他。 这般做法,也确实是成效显著。 听了赵俊臣的耐心劝说之后,李成儒的表情终于是稍稍坚定了一些,显然是心中拿定了主意。 只见李成儒抬头看着赵俊臣,缓缓说道:“刚才下了早朝之后,程阁老他们邀我相聚,想让我与他们一同投靠七皇子殿下,我当时尚未拿定主意,也就拒绝了他们,程阁老他们很不高兴,当场就挥袖而去了唉,如今回想起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 事到如今,我被太子殿下举荐为户部尚书,从今往后自然是要报效于太子殿下!既然是太子殿下选择与赵阁臣达成合作,那么今后赵阁臣只要是没有违背我的原则底线,我也愿意一定程度上配合赵阁臣处理户部政务,但我要提前把话讲清楚,我效忠之人乃是太子殿下,而不是你赵阁臣!” 听到李成儒的这一番话,赵俊臣只觉得哭笑不得。 一边是表态自己会主动配合赵俊臣做事,一边又强调自己投效之人是太子朱和堉而不是赵俊臣,这算是什么?版本的“降汉不降曹”? 说根到底,就是想要一个牌坊罢了! 一个牌坊而已,赵俊臣自然是愿意给他! 赵俊臣从来都不缺乏“温水煮青蛙”的手段,只要是李成儒迈出了第一步,那么他迟早都会彻底失去自主、成为赵俊臣手里的一枚听话棋子。 于是,赵俊臣也就压下了心中的讥讽之意,依然是笑眯眯的表示欢迎,道:“这是自然,我与太子殿下乃是合作关系,今后若是遇到事情,自然会与老上司商量着办,绝不敢强迫,也绝不敢把老上司视为下属,等到太子殿下他返回京城之后,老上司也就不必再理会我了!” 李成儒的表情稍缓,点头道:“若是如此,自然是最好!” 赵俊臣又邀请道:“按照陛下的旨意,咱们二人需要尽快前往户部衙门坐镇、处理漕运的事情,老上司与我相伴同去,如何?” 李成儒稍稍犹豫了一下,再次点头道:“也好!” 就这样,赵俊臣与李成儒一同乘轿向着户部衙门而去。 随着李成儒的表态支持,赵俊臣也就愈发是心中有底,也即将要在户部衙门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清洗运动! 户部是赵俊臣的禁脔,容不得别人插手,从前就是如此,今后也是如此! 就在赵俊臣与李成儒二人相伴前往户部衙门的同时,七皇子朱和坚则是正在书房里大发雷霆! “什么?李成儒被父皇任命为户部尚书之后,程远道他们就想要迫使李成儒当场表明态度、选择支持于我?就因为李成儒没有尽快表明态度,程远道他们就即刻挥袖而去了?混账!这些清流,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程远道他们自己也是清流出身,难道还不清楚自己这些人究竟是怎样的秉性?清流都是属驴的!只能顺着毛摸!只要是刻意恭维几句、说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很容易就能摆弄他们!但若是强行逼迫他们做出选择,不留下任何的余地与情面,就只会激起他们的犟性,最终也只会是适得其反!程远道他们的这般做法,简直就是逼着李成儒投向太子与赵俊臣! 以赵俊臣的手段,如今只怕是已经收服李成儒了!可惜啊可惜!若是我可以及时收到消息,把李成儒收纳为己用,就不说今后多了一位尚书的支持,还可以在户部插一根钉子,制衡赵俊臣的财政大权现如今,只因为程远道他们的胡闹,竟是就这样错过了大好机会!” 一旁,贾伦冷声劝道:“也是赵俊臣的做法太过于出乎意料了,我们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举荐李成儒担任户部尚书,当我们收到消息之后,一切就已经来不及了!不过,这件事情也许还有转机,只要是七皇子殿下你亲自出面招纳李成儒的话,李成儒未必就不会回心转意。” 朱和坚冷静下来沉思了片刻之后,轻哼道:“已经晚了!我还不是正式的储君太子,这个时候只能是让人主动投靠,却不能自己直接出面招纳朋党,否则就会影响评价!这一次,我不仅是无法直接出面招纳李成儒,等到李成儒表态支持太子之后,我还要送信表态赞扬他,就说我完全无意与太子相争,也很欣赏他的忠诚做法!总而言之,绝不能把关系搞僵,要留给李成儒一个盼望余地,等到今后寻到合适的机会,再把他收为己用也就容易了!” 等到贾伦答应之后,朱和坚又说道:“还有,你亲自去警告一下御书房的那些人,告诉他们今后不论是收到任何消息,都要第一时间告知于我,有些消息他们认为没用,但实际上却是至关紧要!像是这次李成儒的情况,绝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了!” “是!”领命之后,贾伦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对了,说到御书房,内廷之中有传言说,陛下他很是欣赏陕甘监军李如安,御书房掌事太监的位置一直空着,就是刻意给李如安留着的,等到李如安返京之后就会立刻上任!这个李如安并不是咱们的人,突然就冒了出来,事前毫无预兆,也不知道他的底细来历,若是让他成了御书房的大太监,咱们今后再想要从御书房那边打探消息就困难了,必须要预防一二。” 朱和坚沉吟片刻,吩咐道:“尽快摸清这个李如安的底细,若是来历清白的话,就想办法收为己用!这件事情,我倒是适合亲自出面!” “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与此同时,赵俊臣与李成儒二人已是相伴抵达了户部衙门。 以洪正朔与马森这两位侍郎为首,所有户部官员皆是出门相迎,可谓是战战兢兢、满怀敬畏。 官场上有句话叫做“现官不如现管”,李成儒乃是现任的户部尚书,而赵俊臣则只是临时坐镇的阁臣,但户部众人的心中敬畏之意,却全是因为赵俊臣的缘故! 李成儒这个人可谓是一位老傀儡了,当初赵俊臣还是户部侍郎的时候就可以完全架空他,现如今赵俊臣已是贵为阁老,李成儒也全是因为赵俊臣的缘故才成了户部尚书,从今往后这户部衙门只怕还是赵俊臣说了算! 这里面的门门道道,户部官员自然是心里明白。 更何况,所有人都还记得赵俊臣上一次坐镇户部之际曾是当场“病倒昏迷”的可怕场景,最终户部官员皆是担了责任不说,还都因为筹粮三策的事情引来了百官敌视,可谓是苦不堪言。 事实上,户部官员的战战兢兢并不算错,赵俊臣这一次前来户部衙门,就是为了找茬的! 在户部众人的隆重欢迎之下,赵俊臣却是冷着一张脸,完全无视了户部众人的恭迎,就直接迈步走进了户部衙门。 见到赵俊臣的突然间变脸,李成儒只觉得不适应。 让李成儒只觉得心里难堪的是,当他看见了赵俊臣的冰冷面庞之后,心底深处竟是忍不住泛出了一丝敬畏之意——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赵俊臣经历了战场杀伐之后,已经不能算是寻常文臣了,当他展现威势之际,与朝廷大臣们平日里的刻意摆架子也完全是两码事。 不过,李成儒已经承诺过要配合赵俊臣行事了,这个时候也只好是强忍着心中想法,同样冷着脸与赵俊臣一同进入了户部衙门。 众位户部官员见到这般场景,面面相觑之后也是愈发心中不安,连忙是跟在后面。 进入户部大堂,赵俊臣直接坐在主位,摆手阻止了户部众人的行礼问安,直接训斥道:“尔等户部众人,当真是太不争气!本阁才是帮着你们寻到了军粮筹备之策,你们转眼间就再次因为漕运的事情而是束手无策了!户部掌管国库钱粮,乃是朝廷最为紧要的衙门,若是尔等屡是束手无策,只懂得向内阁寻帮助、找陛下借银子,朝廷养着你们还有何用处!” 一番训斥之下,所有户部官员皆是灰头土脸、垂头不敢出声。 当然,那些出身于“赵党”的户部官员却是不同,他们表面上皆是相同姿态,但私底下则是充满了幸灾乐祸之意。 户部众人不敢出声,但赵俊臣并不会放过他们。 赵俊臣直接点了户部左侍郎洪正朔的名字,冷声问道:“洪侍郎,户部目前以你为首,那我且问你!工部想要紧急疏通漕运河道,总计需要花费多少银子?这笔银子又要如何分配?户部目前可以拿出多少银子?初期需要投入多少?后续又要投入多少?还有多少银子缺口?” 无论官场还是职场,都有着这样一条定律。 那就是,上峰出面巡察某个部门之际,若是他心存善意,就会询问一些大而概之的问题,譬如“你们遇到了怎样的困难”、“你们做出了怎样的成绩”、“今后的计划与目标又是如何”等等,这类问题很容易回答,回答之际也不容易出错。 但若是他存心找茬挑刺,那就会询问一堆具体数字,就像是赵俊臣如今这般! 毕竟,任谁也无法记住所有的统计数字,更何况这些统计数字还经常出现变化,也很容易就被人挑出毛病!你若是回答“十”,故意挑刺的上司就会说“十”这个数字实在是太多或是太少了,总之就是你办事不利、能力不足,活该挨骂受训。 洪正朔也是官场老手了,自然是明白赵俊臣的心思,但官大一级压死人,赵俊臣的官位相较于他又何止是高出一级? 所以,洪正朔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启禀赵阁臣,户部目前还有库银二十万两左右,但存银已经见底,就不能全部用于河工,最多只能拿出十万两银子!疏通漕运所需的河工银子大约是八十万两,这笔银子要分出六成交给运河沿岸的各地衙门,工部与漕运衙门则是各分两成,目前还有大约七十万两银子的缺口,初期的第一笔河工银子也需要二十万两左右,但后续的河工银子也必须要赶在二十天之内筹措出来。” 赵俊臣的表情愈发不满,冷笑道:“本阁问你具体的数字,而你的回答是什么?左右?大概?最多?约是?几句话的功夫,里外里就能差出好几万两银子!户部的情况这般困难,就应该是精打细算,又岂能糊弄做事? 还有,仅是疏通漕运而已,竟是要耗费八十万两银子?这是谁定的数字?是工部?还是漕运衙门?他们狮子大开口、随意索要银子,你身为户部的掌事者竟然也就完全信了?若是他们向你索要八百万两银子,你是不是也要给他们?你自己就没有统算一下?” 洪正朔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无论如何表态,都只能是迎来赵俊臣更加猛烈的打压,就索性闭口不言,只是一味听训。 赵俊臣见到洪正朔的这般模样,只是冷笑一声,又把目标转向了户部右侍郎马森,问道:“马侍郎,我且问你,你任职户部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户部往年也曾是遇到过好几次类似情况,一般都是如何处理的?” 马森只觉得冤枉,他是周尚景的门人,任职于户部也是因为德庆皇帝居心叵测、刻意给赵俊臣与周尚景二人的势力范围相互掺沙子的结果,所以他从前就很少会参与户部的具体事务,又如何知道户部过往是如何解决漕运问题的? 于是,马森也是硬着头皮说道:“下官、下官不知!” 赵俊臣怒极而笑,目光转向了两人身后的众位户部官员,问道:“本阁的这些问题,有没有任何一个户部官员可以确切回答出来?难不成,户部所有人都是酒囊饭袋?”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当即就有一名户部郎中站了出来。 此人的相貌气质,可谓是獐头鼠目,面色也是长期沉溺酒色之后的病态苍白,乃是赵俊臣在户部衙门最为信任的官员之一张博。 这个人的性格有着颇多弱点,贪财、惧内、胆小、好色但他唯独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记性极佳、又善于数字计算之道,对于户部账目的所有情况也是了然于胸。 更何况,他昨晚就收到了赵俊臣的传信,已经提前做好了功课。 站出来之后,张博大声说道:“启禀赵阁老,下官可以回答这些问题。” “哦?说吧!” “户部目前共有存银十九万六千四百两!抛开各类日常用度,总计可以拿出八万三千两银子!然而,工部衙门与漕运衙门这一次向户部狮子大开口索要八十万两银子,已是远远超过了往年的用度,想必是故意欺负户部几位主官尚不熟悉情况的缘故! 依照往年情形,遇到这般情况,户部只需要拿出五十万两银子就足够了,户部的银子缺口也只有四十二万两!毕竟漕运只是临时遇到堵塞,这般情况往往并不严重!在疏通漕运的初期,户部只需要拿出八万两银子就可以了,户部目前也恰好可以拿出这笔银子,但就像是洪侍郎所说一般,后续的河工银子必须要在二十天之内补齐,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还有就是,今年的漕运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为了各地秋税征粮可以按时进入国库,等到漕运畅通之后,还需要再拿出五到七万两银子,以争取漕运衙门的支持、激励漕工卖力做事,否则的话,秋税钱粮就要等到年关之后才能进入国库了!” 赵俊臣的表情稍霁,点头道:“看样子,户部还是有明白人的!不过两位户部侍郎,却是一个只懂得含糊其辞、另一个则是装傻充愣毫不知情!户部从前一向都是各大衙门的表率,短短时间之内竟是沦落到这般境地,倒是让我寻到了原因所在!” 说完,赵俊臣的目光再次转向了洪正朔与马森二人,冷声道:“洪侍郎、马侍郎,依本阁的看法,你们二人这段时间就不要留在户部添乱了,各自回府闭门思过,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过失吧!对于本阁的这般决定,你们二人可服气?” 洪正朔与马森二人相互对视一眼,皆是可以看到对方脸上的憋屈与苦楚,但他们不敢反驳,只是齐声说道:“我等服气!这就返回家里闭门思过,不敢再给赵阁臣添乱!” 表态之际,洪正朔与马森二人皆已经在心里认真思考后路了! 因为赵俊臣的诸般手段,他们二人在户部任职期间,不仅是引来了百官敌视,在户部衙门内部也是威望扫地,今后自然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幸好,这二人的靠山分别是德庆皇帝与阁老周尚景,倒也不至于是彻底断送仕途,趁机换一个衙门任职,也许还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洪正朔与马森二人的心情竟是有些轻松了。 虫子前些日子感冒咳嗽,心慌至极,也一直没敢和大家说,自我隔离了一段时间之后,今天总算是恢复了。 祝大家身体健康。 第1011章.漕运. 同时把两位户部侍郎全部赶回家,这种事恐怕也只有赵俊臣可以办的出来,当真是大手笔。 说是魄力果决也好,说是肆意妄为也罢,总之就是彻底镇住了李成儒。 然而,事情的后续发展,却还要更加出乎李成儒的意料! 等到洪正朔与马森二人灰溜溜的离开了户部衙门之后,赵俊臣依然是没有善罢甘休,再次痛斥了户部官员的诸般无能表现,表示户部衙门这段时间以来的纷纷乱象,皆是缘于户部官员的尸位素餐、人浮于事,必须要大力整肃一番才行,否则户部迟早还要再出乱子! 于是,赵俊臣开始大范围的排查户部官员的工作成绩与工作能力,所有官员都要向赵俊臣详细禀报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工作内容与工作进度,更还鼓励户部官员踊跃举报同僚们的违法乱纪之事。 一时间,整个户部衙门都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最终,共有七名户部官员被发现工作出了纰漏,又有六名户部官员被揭发了贪污恶迹,更还有十一名户部官员因为碌碌无为、滥竽充数、毫无建树等等原因,而遭到了赵俊臣的严厉训斥。 于是,洪正朔与马森二人离开了户部衙门之后没过多久,就又有了二十余名户部官员被赵俊臣临时罢免了官职。 而这些被罢免的户部官员,无一不是新近加入户部的“异己之辈”,皆是朝廷各派系趁着赵俊臣离开京城这段时间安入户部衙门的钉子与眼线。 不过是短短一个多时辰时间,这些钉子与眼线就被赵俊臣尽数拔干净了! 至于那些出身于“赵党”的户部官员,不仅是没有遭到训斥与罢免,还因为他们“办事得力”、“精明强干”的缘故,而受到了赵俊臣的大加赞扬。 接着,赵俊臣又以户部人手不足的理由,大手一挥做出了决定,把前段时间那些因为各派系的打压而被迫离开户部衙门的十余位“赵党”官员,尽数招了回来! 就这样,户部官员皆是换成了赵俊臣的门人亲信,也再次变成了赵俊臣的私人王国! 见到赵俊臣的这些手段,李成儒不由是目瞪口呆! 这是何等明目张胆的排除异己、党同伐异?又是何等明火执仗的以势压人、肆意妄为?既是不留情面、也是不留余地,不仅是没有任何的遮掩与委婉,就连最基本的体面与规则也不顾了! 李成儒从前也见惯了党派征伐、争权夺利之事,但像是今日这种百无禁忌的激烈手段,却还是他首次见到。 这一刻,李成儒也终于是彻底明白了一件事情——他当初为何会被还是户部侍郎的赵俊臣完全架空——就是因为他们二人的魄力与决断存在着本质差异,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寻常时候,赵俊臣总是笑脸迎人,也愿意放下身段,但若是遇到了必须要撕破脸皮的情况,赵俊臣也是毫无犹豫,手段会比任何人都要狠辣决绝! 不由的,李成儒对于赵俊臣的心中敬畏又更深了一层。 等到赵俊臣的整肃行动稍稍告一段落之后,一直是沉默旁观的李成儒稍稍犹豫了一下,却是主动靠近赵俊臣的身边,善意提醒道:“赵阁臣,你所惩处的这些户部官员,他们的靠山皆是不可小觑,像是沈首辅、周阁老等等,甚至还有好几位官员的靠山就是你这样不留余地的赶走他们,难道就不怕今后遭到他们报复吗?” 赵俊臣扭头看了李成儒一眼之后,表情再次变得温和与亲近,缓缓答道:“李尚书多虑了!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诸般麻烦之后,陛下与各派系已是形成了共识,皆是明白朝廷财政依然是离不开我,所以陛下才会刻意向我征询户部尚书的人选,所以我举荐你为户部尚书的时候,各派系也皆是没有反对,就是因为他们已经默认要把户部衙门交还给我了! 对于朝廷而言,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户部衙门重回正轨但何为正轨?不就是让户部衙门恢复到从前的情况嘛!所以,这些生面孔自然是要赶走,熟面孔自然是要找回来!而我今天的这场整肃,也是题中应有之义,陛下与几位阁臣早已是预料到了这般情况,也会默许我的这般做法!”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李成儒愣了片刻,却是完全无法反驳。 与此同时,李成儒沮丧的发现,他的政治眼光、局势判断,与赵俊臣同样是有悬殊差距。 然而,李成儒却是没有察觉到,赵俊臣对他的称呼已是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就在不久之前,赵俊臣还是满怀尊敬的称他一声“老上司”,但如今则是变成了“李尚书”,隐隐之间已经有了尊卑之别。 但李成儒被赵俊臣诸般手段所震慑之后,竟是完全没有觉得这种变化有任何不对! 事实上,赵俊臣的这场整顿,还隐藏着一个原因,那就是杀鸡儆猴! 而李成儒,就是赵俊臣心目中需要警告的猴子之一! 李成儒心情复杂之余,又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沉吟片刻后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再次向赵俊臣提醒道:“赵阁臣,陛下让你坐镇户部,主要是为了解决漕运的事情,你也在百官面前夸下了海口,表示一个月内就会见到成效,现如今你专注于整肃户部,只怕是要耽误正事啊!” 这一次,听到了李成儒的提醒之后,赵俊臣则是一副恍然模样,似乎是回想起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后,赵俊臣转头一招手,就见到一名户部官员迅速走到赵俊臣的面前,问道:“赵阁臣可是有事吩咐?” 赵俊臣点了点头,吩咐道:“你立刻前往工部与漕运这两个衙门一趟,向他们传达我的口信,告诉他们不要太贪心,今年疏通漕运的河工银子,依然是按照惯例只有五十万两,一两银子也不会多给!若是他们不满意的话,户部就会抛开他们,直接把这笔银子分给漕运沿岸的各地官府,让地方衙门直接负责河工事宜,这件事情也就无需他们经手了! 此外,疏通漕运的初期,所需的第一笔河工银子,大约是八万两之数,户部勉强还可以凑出来,若是工部与漕运两个衙门同意了我的提议,你就安排一下,尽快把这笔银子交给他们,让他们立刻出手疏通河道,告诉他们后续的银子也很快就会补上。” 等到这名户部官员领命离去之后,赵俊臣转头向李成儒笑着解释道:“工部、漕运这两大衙门一向是贪心得很,这一次狮子大开口向户部索要八十万两银子,就是想要欺生、打算趁着机会大捞一笔,但如今已是由我坐镇户部,他们自然是不敢漫天要价了!我交给他们五十万两银子,就已经特意为他们留下足够多的油水了所以,他们很快就会同意我的提议。”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态度,李成儒心中惊叹之余,依然是忧心忡忡的说道:“初期的第一笔河工银子固然是解决了,但后续还有四十余万两银子的缺口,只怕是很难补齐!朝廷目前的各项支出实在是太多了,任何一项都不能砍掉或是减少,却又要从哪里才能寻到银子补齐缺口?还有就是,户部事后要拿出一笔银子激励漕工,这笔银子也同样没有着落!” 李成儒离开户部衙门太久,这方面却是有些见识不足了。 四五十万两银子,听起来很多,但对于赵俊臣而言也只是一个小数字罢了。 要知道,赵俊臣前些日子前往陕甘三边主持军政,就一口气捞到了四百余万两银子!只要是赵俊臣愿意的话,他甚至可以由自己拿出一笔银子借给户部、补足这个缺口。 不过,正所谓“财不露白”,赵俊臣寻常时候也不会轻易动用自己的银子,否则只会引来德庆皇帝的贪婪目光。 事实上,近些年来,朝廷真正的隐忧在于粮食,而不是银子! 因为各地金银矿产的不断发现、持续开采,以及中华境外的长期输入,朝野各界的金银储蓄已经远远超过了前朝,银子也是贬值极快,购买力愈发低下,只是因为汉人百姓的储蓄习惯实在是太好了,这般情况才没有变得太过于触目惊心。 所以,只要是拥有足够的手段,想要筹措到四五十万两银子,绝不是一件难事,官员们想要捞银子也是容易得很,贪污受贿只是下等手段。 出于各种考虑,赵俊臣打算使用一种更容易引发争议的手段,以解决这笔银子的缺口。 想到这里,赵俊臣缓缓说道:“说起来,我也该寻机会拜访一下周阁老了!既然是涉及到了漕运衙门,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绕不开他。” 这一次,李成儒终于是听懂了赵俊臣的意思。 漕运衙门的水一向很深,外人也是极难插手。 但周尚景则是不同,漕运衙门乃是他的势力范围,现任的漕运总督张克爽更还是周尚景的孙亲家! 所以,赵俊臣想要在一个月内解决漕运难题,筹措到足够数目的河工银子只是一个开始罢了,工部的出力也只是其中一环,但后续的诸般事情若是想要进展顺利的话,就必须要取得周尚景的支持。 而且,趁着这个机会,赵俊臣也想要探一探周尚景的真实想法! 虫子的大学专业是经济学,大学群里全是相关方面的讨论,昨晚美股熔断,教授与同学都沸腾了,讨论了整整一个夜晚,回过神来已是天亮,所以今天很困,只有一个小章节,大家见谅! 第1012章.死后也是工具人. 这一天,赵俊臣的行程与任务,可谓是异常繁重。 从寅时三刻就要起床,卯时就要赶到午门,然后就是参加朝议、商议朝政,下了早朝还要前往御书房与德庆皇帝进行一场勾心斗角,再然后就是劝服李成儒与自己合作、整肃户部杀鸡儆猴、与相关衙门交涉河工银子的具体数目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一切,时间已是申时一刻,赵俊臣发现自己就连午饭也没顾上吃。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的身体状况极差,他的装病也是半假半真,但休养时间尚短、效果也尚不明显,如今自然是身心疲乏、头脑困疼。 当赵俊臣好不容易处理好了这一切,离开户部衙门返回赵府之后,也依然没有闲着——首先是认真阅览了各个情报渠道的最新消息,询问了各项计划的进度与变化;又给陕甘三边的几位紧要人物分别写了密信,要求他们今后一段时间绝不能出动出击,若是梁辅臣想要速战速决的话就必须要设法拖延战机;到了最后,赵俊臣还亲自准备了一份拜贴,派人送去了周尚景的府上,想要与周尚景约定时间地点、进行一场密谈。 再等到赵俊臣忙完了这一切之后,身心疲乏的情况也就愈发明显了。 但还不等赵俊臣稍稍歇息一下,就收到了赵府下人的禀报,说是“赵党”的多位核心人物如今已是齐聚于赵府之中、恭候着赵俊臣与他们见面了。 赵俊臣听到禀报之后,不由是满脸苦笑。 重返庙堂之后,赵俊臣表面上看起来固然是风光无二、威风八面,但内中的辛苦与繁重,却也是难以言喻、只有自己知道了。 不过,下一瞬间,赵俊臣已是强行提起精神,向着赵府大堂迈步而去。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一直是称病不出、闭门谢客,还曾经在户部衙门之中当众表演了一场昏迷大戏,“赵党”内部也是人心惶惶、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赵俊臣的真实情况究竟如何、今后是否还有余力庇护他们。 所以,赵俊臣这一次与“赵党”众人见面,就是为了宣示自己的正式回归,表示自己的身体状况并无大碍,让他们依然是安心追随自己。 这个时候,赵俊臣就绝不能向外展现自己虚弱疲乏的一面,必须要强行支撑着。 当赵俊臣迈步进入赵府正堂之际,就见到“赵党”众位核心成员已是齐聚一堂、翘首期盼着赵俊臣的出现。 见到赵俊臣现身之后,“赵党”众人纷纷是表情欢喜、神情振奋的起身相迎。 赵俊臣环目四顾,观察着他们的神情变化之余,也暗暗回想着他们的现状近况,却发现自己离开京城中枢的这段时间,“赵党”众人的处境当真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阁老左兰山——这段时间以来屡屡遭到弹劾,阁臣之位已是岌岌可危!若非是赵俊臣的及时出面,他的今后结局就绝不是外放成为封疆大吏这般轻松了! 工部尚书陈东祥——同样是遭到了许多弹劾,因为自顾不暇的关系,很快就要被工部侍郎叶给彻底架空了! 大学士霍正源——丢掉了顺天府尹的兼职,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大学士的位置,被罚了整整一年的俸禄,直到今天才结束了闭门思过的日子! 还有前任吏部侍郎、前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顾全、前任刑部侍郎秦怀远等人——正如“前任”这二字一般,他们三人皆是丢了官职! 通政使司童桓——若非是赵俊臣及时返回京城,他就要外放到四川担任宣慰使之职了,还死了连襟詹善常! 当然还有最倒霉的詹善常——先是遭到了德庆皇帝重点打压,被逼着暗中背叛了赵俊臣、投靠了德庆皇帝,最终又在赵俊臣的算计之下死于非命! 简而言之,赵俊臣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赵党”势力可谓是损失惨重! 赵俊臣今天早些时候出手整肃户部、排除异己之际,固然是明目张胆、不留余地,但朝廷各派系这段时间以来打压“赵党”的激烈手段,却也是不遑多让了。 所以,也难怪赵俊臣重返庙堂之后,“赵党”众人会是这般激动与振奋了——因为他们终于是又有了主心骨与领头羊。 从某方面而言,“赵党”众人有了这段时间的惨痛经历之后,反倒是愈发认清到了赵俊臣的重要性,也对赵俊臣愈发忠心了。 赵俊臣也理解“赵党”众人的心情,他与众人相互见礼、分别落座之后,就用一种感慨万千的语气,缓声抚慰道:“我离开了朝廷中枢的时候,原以为一个月时间之内就能返回京城,却是没想到自己这一走就是三四个月之久! 这段时间以来,大家失去了主心骨,日子都不好过,也都受了委屈,有人丢了官职、有人被架空了、有人被罚了俸禄不过,我已是重返朝堂,自然要为大家主持公道!就在今天不久之前,我出手整肃了户部衙门,不仅是尽数拔除了各派系安插到户部衙门的钉子与眼线,从前被排挤的同僚们也纷纷是返回了原位,户部还是从前的户部但这一切都只是开始而已!”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赵党”众人愈发是神情振奋,纷纷表态道:“赵阁臣千万不可这样讲,我等一心为赵阁臣效力,又哪里会觉得委屈?” “是啊,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心中坚信,只要等到赵阁臣返回庙堂,从前的委屈很快就会烟消云散,一切都会拨乱反正,如今一看,赵阁臣果然是没有让我们失望!” “我等的些许困境并不算什么,只要是能够为赵阁臣争取时间,换来了赵阁臣如今的丰功伟绩,这一切也就全值得了!” “对啊!赵阁臣这一次的功绩足以是记载青史了,又是入阁辅政、受封爵位,这等风光就连周阁老也没有,我等也是与有荣焉啊!” “赵党”众人的纷纷表态之下,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对于赵俊臣的歌功颂德。 赵俊臣面带微笑,内心则是依然冷静,并没有飘飘然得意忘形,只是等到“赵党”众人的恭维告一段落之后,又说道:“确实,现如今正是拨乱反正的时候!各位所遭受的委屈必须要尽快结束才行!刘侍郎、顾御史、秦侍郎,我向你们保证,今后一个月时间之内,你们就会陆续官复原职;童使司,你也不必担心自己会去川南贫苦之地担任宣慰使了,只要有我在,就谁也不敢动你;还有陈尚书,我已经吩咐了户部,往后只要是工部伸手向户部要钱,除非是由你陈尚书亲自开口,否则户部就会一概不理!这样一来,我看还有谁敢架空你!” 随着赵俊臣的逐一点名,被点了名字的“赵党”官员皆是面现喜色。 当赵俊臣的目光转向左兰山之后,则是表情歉意的说道:“至于左阁老唉,也是因为我的威望不足、根基不稳的缘故,陛下与各位权臣皆是不允许咱们这些人在内阁之中拥有两个席位,现如今我已是入阁辅政,所以左阁老你就必须要离开内阁了! 不过,我已经与陛下谈好了,会让你成为封疆大吏、担任山西巡抚之位,这倒也是一件好事,我很快就会把商税整改之事推广到西北各省,山西则是这项计划的重中之重,左阁老你也正好可以帮我坐镇山西、主持大局,等到左阁老在山西巡抚任内做出成绩之后,再返回内阁辅政也就水到渠成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左兰山不仅没有失望,反而是心中大喜——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期望的事情——相较于一个傀儡阁老,拥有实权的封疆大吏自然是更加吃香,而且还可以躲开庙堂中枢今后几年的风起云涌,何乐而不为? 于是,左兰山连忙向赵俊臣称谢,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阁老之位,今后担任山西巡抚期间一定会全心全意为赵俊臣办事云云。 另一边,“赵党”众人也纷纷是面现喜意! 随着“联合船行”的成立,赵俊臣的商税整改计划已经在东南数省全面展开了,这里面的利润究竟有多大,“赵党”众人最是清楚不过,他们所有人皆是赚得钵满盆满,赵俊臣如今又要把这项计划推广到西北各省,主持者还是自己人左兰山,他们的收入岂不是还要再翻上一番? 见到“赵党”所有人皆是面现期待、欢喜不已,赵俊臣突然叹息一声,说道:“我相信,咱们未来的情况都只越来越好,只可惜,这一切都无法让詹善常詹大人看到了!说起来,詹大人的幼子詹明信可来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赵党”众人的表情之间皆是多了一些肃穆之意,目光也皆是转向了末席位置。 在“赵党”众人的注目之下,詹善常的幼子詹明信双目含泪站了起来,向众人行礼问安,泣声道:“晚辈詹明信,见过赵阁臣、也见过各位大人!” 见到詹明信的悲戚模样,“赵党”众人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皆是开口安慰了几句。 赵俊臣满是怜惜的看了詹明信一眼,说道:“明信,在座的众位大人皆是你父亲的生前好友,也无需隐瞒他们任何事情,把詹大人自杀前后的事情,向他们详细讲一遍吧!” “是!”詹明信态度顺从的答应一声之后,就把詹善常“自杀”前后所发生的事情,向“赵党”众人详细讲诉了一遍。 从詹善常的诸多罪证突然间被人送到都察院,再到詹善常临死之前曾是与一名詹府管事见面密谈,又到詹善常与这名詹府管事密谈之后的突然自杀,最后则是第二天顺天府赶往詹府查案之际,却发现这名形迹可疑的詹府管事竟是一名厂卫出身的密探 詹明信早就深信詹善常的自杀是缘于德庆皇帝的逼迫,讲诉之际自然是有所偏向,“赵党”众人听到詹明信的暗示之后,所有人都是心有戚戚、暗生警惕。 见到“赵党”众人的表情变化,赵俊臣也是心中满意、暗暗点头。 但赵俊臣表面上则是伤感之意更浓,叹息一声后向詹明信说道:“你讲的很好!众位大人听到你的讲诉之后,想必也可以明白一些事情往后的日子,你只需要安心读书就好,你父亲存放在我这里的几份股份,我也会为你们詹家刻意留着,每季红利也会一分不少!还有,国子监这段时间广招捐监,我已经替你捐了一笔粮食,为你换了一个监生名额,你等到年后就可以前往国子监读书了,务必要用心争气、考取功名,我今后也好为你安排前程” 听着赵俊臣的殷殷叮嘱,詹明信不由是感动肺腑,也连忙是表达了感谢与保证。 另一边,见到赵俊臣这般呵护詹善常的幼子,“赵党”众人也是暗暗感动,只觉得自己跟对了人! 事实上,这一场“赵党”的聚会,赵俊臣刻意招来詹善常的幼子詹明信现身讲话,主要是出于三个目的。 首先,是为了“以正视听”、“公布真相”,通过詹明信的现身说法,让“赵党”众人深信詹善常的自杀是缘于德庆皇帝的逼迫,绝不能让他们把詹善常的死因联想到赵俊臣的身上。 其次,则是利用这件事情儆戒“赵党”众人一番,让他们从今往后办事之际更加谨慎一些,绝不可以得意忘形,也借由德庆皇帝的逼压,让“赵党”众人同仇敌忾、紧紧抱团! 最后,则是刻意展现自己对于詹明信的照顾与怜悯,树立自己顾念旧情、爱护党羽的形象,趁机收买人心,进一步增强“赵党”众人的忠心! 目前来看,赵俊臣的这些目标皆是顺利实现了。 只是可怜了詹善常,死于赵俊臣之手也就算了,就连死后还要成为赵俊臣手里的工具人,被赵俊臣榨干所有利用价值。 若是詹善常九泉之下有知,只怕是不能瞑目了。 另一边,身为“赵党”内部最聪明的人之一,也是詹善常死亡真相的知情者之一,霍正源看到赵俊臣的诸般手段之后,却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霍正源异常惊骇的发现,赵俊臣自从现身之后,就提到了“赵党”所有核心成员的名字,但唯独是漏掉了一个人,那就是霍正源自己! 按理说,霍正源也失去了顺天府尹的兼差,赵俊臣理应是宽慰几句才对,但赵俊臣竟是提也不提,就连目光也没有转向霍正源,就好似彻底遗忘了“赵党”之中还有他这个人一般。 霍正源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最是善于胡思乱想、与空气斗智斗勇,这个时候自然是彻底乱了分寸! 赵俊臣为何是不与自己说话?难道说,赵俊臣对自己有了什么想法?难道说,赵俊臣认为我察觉到了詹善常的真正死因之后已是生异心,就把自己视为威胁,所以想要除掉自己,就像是当初除掉詹善常一样? 就这样,暗思之间,明明已是临冬傍晚、天寒地冷,但霍正源却是头脑发热、满身大汗。 第1013章.新安排. 就在霍正源胡思乱想、惶惶不安之际,赵俊臣的讲话还在继续。 “对了,我这里还有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话到这里,赵俊臣的语气稍顿。 左兰山一向最是机灵,这个时候也是抢先捧场,问道:“哦?能让赵阁臣特意提及的好消息,那就一定是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竟然还有三个之多?却不知是什么好消息?” 赵俊臣轻轻一笑,语气愉快的说道:“第一个好消息是,我府里的侧室方茹,如今已是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很快就要为我诞下子女!所以,我赵家有后了!”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赵党”众人自然是反响热烈,所有人都是争先恐后的表达祝贺之意,各种吉祥话可谓是滔滔不绝。 对于“赵党”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大好消息,意义不容小觑。 赵俊臣如今已是“不世新成伯”,以赵俊臣的年纪与功绩来看,今后也很有机会摘掉“不世”二字,变成世袭罔替的真正勋贵!所以,赵俊臣有了后代,就表示赵家的富贵财势有了一直延续下去的可能性,也就代表着“赵党”这个利益集团可以一直延续下去,“赵党”众人的家族今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成为赵家的世交,那就意味着数代子孙的衣食无忧! 最重要的是,赵俊臣因为年纪太轻的缘故,从前总是会引来无知之辈的轻视,随着赵俊臣的结婚生子,在世人眼中也就意味着成熟稳重,这也有助于赵俊臣的威望提升、以及“赵党”的进一步扩张。 对于“赵党”众人而言,这件事情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怀上赵俊臣子嗣的人是侧室方茹,而不是正室崔倩雪,也不确定这个孩子究竟是男是女——若是正室崔倩雪诞下了一名男婴,那就是十全十美了。 “恭喜赵阁臣!贺喜赵阁臣!” “赵阁臣的子嗣,继承了赵大人的血脉,今后必将是人中龙凤啊!” “说起来,我的家中幼子今年刚满一岁,若是如夫人诞下一名公子的话,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今后正好可以成为赵公子的伴当,若是诞下一名小姐的话,那就也可以成为青梅竹马的玩伴啊!” 听着众位党羽的纷纷祝福与恭维,赵俊臣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 “赵党”众人恭维赵俊臣本人的时候,赵俊臣还能保持冷静,但听到他们祝福方茹与孩子的时候,哪怕是明知道这些人的漂亮话大多是出于利益考量,赵俊臣的心中也是难掩欢喜之意。 等到“赵党”众人的恭维告一段落,赵俊臣轻咳一声,稍稍收敛了表情,又说道:“第二个好消息就是陛下已经向我承诺,等到朝廷正式收复河套之后,论功行赏之际将会赐给我一面免罪金牌!” 赵俊臣的话声刚落,就像是平地惊雷一般,顿时就惊到了“赵党”众人,许多“赵党”官员闻言之后,甚至是忍不住直接站了起来。 左兰山身体一颤,反复追问道:“赵阁臣,此事当真?陛下承诺了你一面免罪金牌?当真是免罪金牌?” 陈东祥面色潮红,激动道:“免罪金牌啊!这可是免罪金牌啊!从今往后,赵大人岂不是就要高枕无忧了?” 若说赵俊臣有了子嗣,只是代表着赵家的富贵财势有了延续下去的可能性,那么赵俊臣拥有了德庆皇帝御赐的免罪金牌之后,这种可能性就无疑是进一步的大幅提升了! 任谁也不是傻子,“赵党”大多数官员从前也都知道赵俊臣的未来隐患,皆是隐隐担忧着赵俊臣往后兔死狗烹的下场,只是他们实在是抵挡不住眼前的诱惑,也只好是硬着头皮跟着赵俊臣一路走下去。 但若是赵俊臣拥有了一面免罪金牌,未来前景自然是大为不同虽然大家也都熟悉历史,皆是明白的皇帝们从来都不是信守承诺的典范,但所有人都会抱有侥幸心理,这面免罪金牌万一能发挥作用呢? 见到赵党众人的激动表现,赵俊臣暗暗点头。 就像是赵俊臣的预料一般,这面免罪金牌今后究竟能否发挥作用还要另说,但它对于人心的影响却是立竿见影的。 这不,就因为赵俊臣的一句话,“赵党”众人皆是振奋了士气,对于赵俊臣也是愈发归心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又笑道:“这是陛下的亲口保证,自然不会有假!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各位,就算是我收到了这面免罪金牌,也只是由我本人才能使用,各位今后做事之际依然是要谨慎小心才行。” 担心“赵党”众人振奋了信心之余,也会是愈发的得意忘形,于是赵俊臣就忍不住的再次开口提醒了。 对于赵俊臣的提醒,“赵党”众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纷纷答应之后,就开始议论纷纷、畅想美好未来了。 见到“赵党”众人的表现之后,赵俊臣暗暗想道:“今天这场聚会主要还是为了进一步收拢人心,加强自己的控制力,却是不适合再泼冷水了,但看他们的兴奋样子,今后还是要寻机会敲打他们一下!” 念头转动之际,赵俊臣轻咳一声,提醒众人自己还没有把话说完。 听到赵俊臣的提示,“赵党”众人也终于是稍稍冷静了一些,左兰山再次代表众人开口问道:“赵阁臣的好消息,果然是非同凡响、振奋人心啊!前两个好消息已是这般惊人,却不知第三个好消息又是什么?” 在众人的期待目光之下,赵俊臣笑着说道:“至于第三个消息嘛,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太子前些天特意前来我的府里拜访,想要与我化敌为友、携手合作,我已经答应他了。所以,从今往后,咱们也算是储君亲信了,自然是要尽力辅佐太子殿下顺利登基至少,也要保证太子他的威望声誉不可有失!”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原本是满怀期待的“赵党”众人却是出现了冷场,反应并不热烈。 这般情况,首先是因为“赵党”众人已经提前收到了相关消息,其次是因为太子朱和堉被废黜的迹象已是愈发明显,简直就是一个落地凤凰,辅佐他的好处不多、风险不小,也就让“赵党”众人兴致缺缺了。 唯有霍正源听到了赵俊臣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不由一愣,然后就面现沉吟,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时间竟是忘记了自己刚才的惶恐不安。 对于“赵党”众人的反应,赵俊臣也是早有预料,缓缓说道:“当然,我也知道,太子的最近处境很是不堪,陛下也确实动了另立太子的心思,但这一切都还没有成为现实,依然还有扭转的机会!各位,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啊!这可是咱们收获一场从龙之功的大好机会!而且,咱们就算是为了自身考虑,也必须要全力支持太子殿下!” 见“赵党”众人认真倾听着自己的讲话,赵俊臣先是轻叹一声,又说道:“七皇子这段时间经常是抛头露面、逐渐走向幕前,他的性格究竟如何,大家也都看得明白,这位皇子殿下的性子与太子殿下截然相反,可谓是温和谦逊、心慈手软”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略有怪异,又继续说道:“这种性格看似是一件好事,但实际上则是我等的悬顶之剑啊!你们想过没有,就是因为七皇子的性格过于宽和了,但又岂是宽容随和的性子?陛下退位之前,一定会施展雷霆手段,扫除一切隐患与障碍,以保证之后可以顺利掌控朝堂! 嘿嘿,到了那个时候,就是改朝换代!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而咱们这些人,就将是前朝之臣,也就是陛下眼中的阻碍与隐患!我很快就要拥有一面免罪金牌,到时候也不怕什么,安心当一个勋贵也就是了,但各位的前途可就要堪忧了,最好也是黯然离开庙堂的结局!但各位可是甘心就这样离开庙堂?任由新朝臣子抢走咱们的好处?” 听到赵俊臣的这番话,所有人都是若有所思、表情严肃。 赵俊臣再次说道:“更何况,就算是陛下他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动作,但各位也该明白,七皇子他终究还是与那些清流们更为亲近,与咱们绝不是一路人,在清流们的蛊惑之下,他迟早都会成为咱们的敌人!但太子殿下则是不同,他为了与咱们结盟携手,已经与清流们彻底决裂了,这足以证明他的诚意!除了咱们之外,太子也没有别的势力可以仰仗,所以他就必须要与咱们捆绑在一起!只要是太子顺利登基,咱们就再也不必担忧任何事情!而且,有了咱们的鼎力支持,太子他也未必就会遭到废黜,五五开的机会,又为何不能放手一搏?”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鼓动,“赵党”众人皆是表情一动。 是啊,太子朱和堉的危机,又何尝不是“赵党”一举成功、彻底解决所有隐患的机会? 最终,左兰山沉吟良久之后,率先表态道:“赵阁臣的眼光与决断,我等自然是毫无怀疑,既然是赵阁臣已经有了决定,我等自然是鼎力支持!” 陈东祥也是说道:“是啊,赵阁臣的决断,自然是不会有错!我等必将是唯赵阁臣马首是瞻、全凭赵阁臣的安排!” 随着左兰山与陈东祥二人的分别表态,“赵党”众人也纷纷是表达了支持。 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从前可谓是势同水火,清流们皆是无法接受太子朱和堉与赵俊臣的结盟之事,但“赵党”众人却是毫不在意这些过往恩怨——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清流们一直是赵俊臣的手下败将、屡次受挫,但“赵党”在赵俊臣的率领下,与清流们争锋相对之际却是极少吃亏,这个时候自然也就格外大度了。 而且,因为赵俊臣的威望愈发高涨,在“赵党”内部也是一言九鼎,“赵党”众人早就习惯了赵俊臣的一贯正确,这个时候就算是有不同想法也不敢明说。 见到“赵党”众人的纷纷表态,赵俊臣轻轻点头微笑,很是满意“赵党”众人的顺从与信任。 不过,赵俊臣也是心中清楚,自己这种一言九鼎的情况,只怕是无法维持太久了。 这是因为,根据赵俊臣的推断,“赵党”的权势扩张,如今已是进入了瓶颈期了。 德庆皇帝与各位权臣容忍了赵俊臣重新掌控朝堂的财政大权之后,对于赵俊臣在其余方面的权势扩张,就必然是更加警惕,也会加大力度进行打压! 后世有一种“比烂”的说法,秉持这一观点的人,认为世界上的所有利益集团都在比烂,最终脱颖而出的利益集团未必就是做得最好,往往只是相较于别的利益集团没那么烂而已! 这种说法也有一定道理。 一个彻底稳固的利益集团,决策者的诸般决策,往往都不会是最好的决策,而是执行阻力最小的决策,又或者是诸般坏决策之中较为不坏的那个决策。 这是因为,决策者制定了决策之后,就必须要有人负责执行,但在一个成熟的利益集团之中,利益分配早就已经固定了,不论是声势浩大的改革、又或是轻风细雨的改良,都会触动到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而这些既得利益者往往就是具体事务的执行者! 有些决策看起来很美好,理论上成功之后也会产生很明显的正面效果,但若是执行者不愿意卖力执行,又或是暗中使绊子,再好的决策最终也只会适得其反、酿成恶果。 所以,每当决策者制定决策之际,首先要考虑的事情并不是这项决策的效果如何,而是这项决策究竟能否顺利推行下去——也就是说,这项决策有没有损害到既得利益者的利益,既得利益者被损害了利益之后,反弹力量又会有多大。 最终,决策者就会经常做出一些看起来事倍功半、舍本逐末的决策,但若是一项决策可以达到事倍功半、舍本逐末的效果,就往往也能算是一项成功的决策了。 当所有利益集团的决策模式都变成了这般情况之后,相互比烂的时代也就开始了。 这也是陈旧势力往往会被新兴势力一举击溃的原因之一。 新兴势力正处于快速成长期,利益分配还未固定,既得利益者的阻力与反弹也不是很强,所以决策者就可以根据自身状况与外部环境制定出最为正确的决策,这些正确决策也可以顺利推行下去;相较而言,陈旧势力则是瞻前顾后、反应迟缓,好不容易有了动作也往往是适得其反,自然是挡不住新兴势力的攻势。 “赵党”从前就是一个新兴势力,权势与财富皆是迅速扩张,所有人都收获了好处,也明白他们今后会收获更多的好处,所以他们自然是甘心服从赵俊臣的指挥,为了今后的更多好处,也愿意放弃一部分眼前利益,甚至是承担一定程度的风险。 但随着“赵党”的势力扩张逐渐进入瓶颈期,明面上只能局限于财政方面,“赵党”的性质就会逐渐发生转变,成员们也会逐渐趋于保守,既得利益者只想要保住眼前利益,也不愿意跟随赵俊臣再次冒险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想要控制“赵党”的难度也会倍增。 所以,有许多事情,赵俊臣必须要赶在“赵党”进入瓶颈期之前确定下来。 与太子朱和堉的合作只是其中之一,加强“赵党”众人的归心归德也是其中之一。 与此同时,赵俊臣还想要进一步把“赵党”改造成为朝廷里的激进改革派。 这一点倒是进度明显,赵俊臣近年来的几项改革措施,皆是让“赵党”成员获益匪浅,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于通过改革的手段牟取好处,甚至是达到了听闻“改革”二字就会欢喜不尽的地步。 赵俊臣刚才表示要把商税整改计划推广到西北各省之后,所有人都是积极支持,就是一个明显信号。 不过,赵俊臣也没有太过于担心“赵党”今后会出现既得利益者反弹的情况,“赵党”说到底也只是赵俊臣明面上的势力,用以吸引德庆皇帝与各位权臣的注意力而已。 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赵俊臣就算是把“赵党”弃之不顾,也不会有太多的犹豫。 所以,对于“赵党”的未来规划,在赵俊臣的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 下一瞬间,赵俊臣的目光终于是转向了霍正源。 注意到霍正源表情间的惶惶不安,赵俊臣不由是心中一笑。 赵俊臣刚才一直没有理会霍正源,就是想要暗中敲打他一下。 霍正源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的好处就是什么事情都无需向他多说,但也必须要偶尔敲打一下,防止他生出太多想法!经过这场惊吓之后,霍正源必然是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霍正源不仅是个聪明人,也一向是善于明哲保身,今后自然会守口如瓶,绝不敢向外泄露詹善常的真正死因了。 注意到赵俊臣投向自己的目光,霍正源的表情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猜不到赵俊臣的具体心思,喜的是赵俊臣终于注意到了自己,不再是一味无视了。 然后,不等霍正源开口表态,赵俊臣又换上了一副歉意表情,说道:“说到咱们与太子联手合作的事情,却也是我亏欠了霍大学士霍大学士前些日子也丢掉了顺天府尹的兼差,周阁老的动作却是极快,还不等我返回庙堂,他就把自己门下的薛贵推上了顺天府尹的位置,所以我也无法帮你夺回顺天府尹之位再后来,我原本是想要举荐霍大学士担任户部尚书的职位,但出于咱们与太子之间的合作考虑,最终还是把这个位置交给了李成儒”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赵党”众人也皆是遗憾摇头。 在他们看来,把户部尚书的关键位置交给李成儒实在是肥水尽流外人田,对于赵俊臣的这项决定也都有些不服气。 也是因为赵俊臣自从现身之后就一直控制着话题节奏,否则就早有“赵党”官员站出来表达不满了。 不过,因为赵俊臣的说服与引导,“赵党”众人已是失去了质疑的机会。 另一边,霍正源却是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连忙说道:“下官对赵阁臣忠心耿耿,赵阁臣无论是怎样的安排,下官都会服气理解,不敢有任何不满!” 霍正源这一番话之中的暗示,在场众人之中也唯有赵俊臣听懂了。 赵俊臣再次是满意点头,说道:“只要是霍大学士今后依然是忠心于我,我就绝不委屈霍大学士!恩,今天这场聚会结束之后,还请霍大学士多留片刻,你我二人到时候再是详谈,我对你另有安排!”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众位“赵党”官员看向霍正源的目光满是羡慕。 赵俊臣没有当众说明他对于霍正源的安排去向,显然是这项安排涉及到了许多利益与好处,必然是关系重大,这也就意味着赵俊臣要对霍正源委以重任了。 另一边,霍正源也是浑身轻松,知道赵俊臣已是相信了自己的忠心,也不再是自己吓唬自己,反而是心中暗暗期待了。 接下来,赵俊臣又与“赵党”众人谈论了许多事情,既有交流感情的家常,也有谋求利益的政务。 再等到傍晚时候,赵俊臣又摆下了几桌酒席,与“赵党”众人把酒言欢、拉近关系。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时间已是晚上戌时,夜色渐浓、月挂枝头。 赵俊臣送走了“赵党”众人之后,就把单独留下的霍正源请到了书房之中密谈。 两人分别落座之后,赵俊臣没有绕圈子,直接说道:“多亏是霍大学士提醒,让我及时察觉到了詹善常的背叛,否则就必将是后患无穷,詹善常是率先投靠于我的千金马骨,所以他的背叛也是异常棘手,这段时间以来的庙堂局势又是极为敏感,许多时候我也只能施展一些迫不得已的手段了!但霍大学士你也清楚,我对待自己人一向优厚,若不是詹善常的主动背叛,我也绝不会心狠手辣。” 赵俊臣的这些话,无异是承认了詹善常的自杀与他有关,让霍正源不由一愣,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接话。 另一边,赵俊臣则是轻轻一笑,愈发是态度坦然,说道:“我说这些事情,就是不想让你今后总是胡思乱想,咱们把话说清楚了,今后也都少些顾忌!我想要对你委以重任,却不能让你我之间心存隔阂。” 霍正源连忙是保证道:“下官不敢!下官也理解赵阁臣的做法,绝不会有任何猜疑与隔阂!” 赵俊臣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情,说明白了也就揭过去了接下来,咱们还是谈正事吧!霍大学士,你有没有想过,前往闽浙或是两广任职?” “闽浙?两广?”霍正源不愧是“赵党”最聪明的人,马上就从这两个地方联想到了赵俊臣的计划,反问道:“赵阁臣你想要开发海运?” 赵俊臣欣慰点头,说道:“随着太子出京调查各地藩王的违法乱政之事,藩王们联手组建的‘八王船行’很快就会垮掉!除了安南伯郑家的船队之外,就要以这家船行最善于海运的生意,任由它烟消云散也太可惜了,所以我就想要派你前往闽浙或是两广任职,也暗中接手这家船行的人员与船只,继续它的生意!另外,我也派人与安南伯郑芝龙进行联络了,应该很快就会收到回信,两家今后可以一起做生意。” 接下来,赵俊臣又向霍正源讲了一大通的道理,从海运的重要性,再到的庞大利益,然后又是朝廷的缺粮现状,以及赵俊臣想要逐步推动朝廷解除海禁的未来规划等等。 总而言之,这是赵俊臣的信任与重用,霍正源本人若是愿意接受这项安排的话,今后也可以得到许多或明或暗的好处。 不过,赵俊臣还有一层想法没有明说。 那就是给自己与家人准备一条后路。 庙堂的权势争斗,赵俊臣已是越陷越深,今后还会进一步参与皇子夺嫡之事,也就愈发是难以脱身了。 赵俊臣原本并不觉得这般情况有什么不对,反而还有些乐在其中的感觉。 但随着方茹怀孕之后,赵俊臣的想法也悄然间出现了一些转变——他把自己搭进去没关系,但总要考虑妻儿们的未来安危,所以在海外寻一个后路,也是防患于未然。 另一边,霍正源认真思索着赵俊臣的提议。 良久之后,霍正源问道:“也就是说,我前往闽浙或是两广任职之后,一方面是接收八王船行的一切生意,另一方面则是代表赵阁臣与安南伯郑家私下联络?却不知,我要以什么名义前往闽浙或是两广?” 顿了顿后,霍正源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道:“下官早已是习惯了京城繁华,若是有选择的话,下官还是更希望自己前往闽浙境内任职,两广实在是太远了些。” “闽浙啊,有些难办,还是两广更容易安排,但既然是霍大学士的主动要求,我自然是要尽力满足恩,就以常驻钦差大臣的名义,如何?” 霍正源疑惑道:“常驻钦差大臣?我朝有这样的旧例?” 赵俊臣笑道:“从前固然是没有,但今后就要有了!” 第1014章.入阁辅政初体验(一). 第二天的早朝之上,赵俊臣率先出列表态,认为朝廷的商税整改计划在东南各省成效显著,应该是进一步的推广到西北各省。 对于赵俊臣的这项提议,德庆皇帝与朝廷各派系皆是没有任何异议。 毕竟,朝廷的财政状况发生改善之后,所有人都会收获好处。 事实上,随着赵俊臣的商税整改计划的不断进展,朝廷商税已是短时间内增了数倍,若不是因为陕甘与河套的连续几场大战,明年的朝廷财政状况一定会是前所未有的宽裕与充足。 然后,赵俊臣又提议朝廷把左兰山外派到山西境内、担任巡抚之位,这件事情也很快就通过了。 随着赵俊臣的重返朝堂,“赵党”有了主心骨与领头羊,各派系都知道他们已经无法利用弹劾手段促使左兰山倒台了,相较而言让左兰山离开内阁外派地方担任封疆大吏,也算是一个收获了。 更何况,左兰山这一次赴任山西巡抚,还肩负着主持西北各省商税整改的重任,各位权臣就更不会刻意阻碍了。 经过了这段时间以来的诸般波折之后,德庆皇帝与各位权臣已经形成了默契与共识——在朝廷财政状况出现彻底改善之前,相关方面的事情就彻底交给赵俊臣了,也任由赵俊臣去折腾,只要是不妨碍各方各面的利益就行。 也正是出于这般考虑,德庆皇帝与各位权臣也同样没有追究赵俊臣昨天在户部衙门的大肆整顿、排除异己,反倒是认可了赵俊臣的意见,认为洪正朔与马森二人已经不适合留在户部衙门任职,开始商议两名户部侍郎的新人选了。 最终,经过长时间的商讨与争论之后,各位官员的调动终于是尘埃落定。 户部右侍郎马森被外派到了南直隶,成为了南京都察院的左都御史。 户部左侍郎洪正朔也同样是离开了京城官场,外放成为了陕西按察使,第二天就要前往陕西境内赴任,接替现任的陕西按察使周勃。 显然,因为“筹粮三策”的事情,这两个倒霉蛋彻底得罪了京城百官,短时间内已经不适合留在京城任职了,这一次离开京城中枢、赴任地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再然后,在赵俊臣的运作之下,前任吏部右侍郎顺利恢复了官位,但不再是任职于吏部衙门,而是被调任到了户部衙门、替代洪正朔成为了户部左侍郎。 这一系列的官员调动,说明了许多事情。 首先,就像是赵俊臣的预料一般,“赵党”的权势扩张确实是要进入瓶颈期了。 德庆皇帝与各位权臣把朝廷财政大权彻底交给赵俊臣的同时,也会竭尽所能的打压赵俊臣在其它方面的权势扩张,所以他们才会把“赵党”出身的从吏部调往户部,这一方面是增强了赵俊臣对于户部的控制力,另一方面也就削弱了赵俊臣在吏部的影响力。 不过,这也是赵俊臣乐意看到的事情,吏部一向都是周尚景的大本营,担任吏部侍郎的一年时间也是处处被压制,可谓是毫无建树,新任的户部尚书李成儒暂时还不能完全信任,由担任户部左侍郎之位,也可以防止李成儒今后会有脱离掌控的危险。 可以预计的是,户部右侍郎的新人选,最终也会由赵俊臣在陕甘境内的某位亲信担任,这同样是为了削弱赵俊臣在陕甘境内的影响力。 其次,则是德庆皇帝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手整顿陕甘官场了,还不等河套战事结束,就把洪正朔任命成为陕西按察使,这正是德庆皇帝下一步想要大肆整顿陕甘官场的一个铺垫。 更让赵俊臣心生警惕的是,洪正朔赴任陕西按察使的同时,还会带去德庆皇帝的最新圣旨,传令陕甘境内的几位主要功臣——包括陕西巡抚章晟德、西安知府吴启凡、按察使周勃、学政郑家栋等人——河套战事结束之后就要尽快赶到京城中枢,听候朝廷下一步的嘉奖与封赏。 这显然是德庆皇帝的刻意为之,想要一举拔除赵俊臣在陕甘境内所经营的势力与人脉。 对于德庆皇帝的这般手段,赵俊臣并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表态反对,这件事情的敏感性也不能由赵俊臣亲自出面反对,所以就只好是听之任之了。 不过,赵俊臣也不是特别担心德庆皇帝的这般手段,因为他的威望与人脉已是深深植入了陕甘三边的各个阶层,包括官府、军队、商贾、士子、百姓等等阶层皆有布置,并不是德庆皇帝调换几位高层官员就可以拔除的。 德庆皇帝固然是精通帝王心术,但他的观念还是老一套,并不懂得深入基层群众的道理,总认为自己调换几名高层官员就可以控制局势,这就注定了他的事倍功半。 最后,也是最值得赵俊臣警惕的事情,则是德庆皇帝、“周党”、“沈党”、清流等等,各大势力对待赵俊臣的态度已是悄然间达成了共识,他们的行动与态度也很是一致,这就意味着赵俊臣今后若是想要打破僵局的话,所遇到的阻力也会远远超乎想象! “这样看来,想要浑水摸鱼的话,就必须要把庙堂局势进一步搅混才行!” 等到德庆皇帝宣布下朝之际,赵俊臣暗暗想道。 早朝结束之后,百官们就纷纷离开了太和殿, 赵俊臣习惯性的就想要前往午门乘轿去户部衙门办公,但走了几步才反应了过来——他现在已经不再是户部尚书、而是内阁辅臣了,他的办公地点也不再是午门外不远处的户部衙门,也变成了位于紫禁城内部东南角的文华殿。 想到这里,赵俊臣就变换了脚步方向,转而向着文华殿的方向走去。 “内阁啊,阁老们辅佐皇帝制定朝廷政策的地方!我从前担任户部尚书的时候,权力只是限于财政之一隅,但也是独断乾坤、一言九鼎;现如今变成了内阁辅臣,权力也就扩张到了各方各面,还可以影响到朝廷的决策方向,但办事之际就必须要与那些权臣相互商议着来了却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幅场景。” 暗思之际,赵俊臣的脚步不由是加快了一些。 赵俊臣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固然是不算很好,但他终究是一个年轻人,步伐相较于那些老人要利索轻快许多。 所以,赵俊臣还没走几步,就看到自己前方不远处有几位老臣,正是慢悠悠走向文华殿的位置。 这几位老者,分别是当今的内阁首辅沈常茂、权倾朝野的阁老周尚景、身为清流领袖的阁老程远道、以及另一位“周党”出身的阁老李和。 若是抛开如今正留在陕甘三边主持军政的阁老梁辅臣,再加上新晋成为内阁辅臣的赵俊臣本人,庙堂里的几位阁老也就全部凑齐了。 见到几位阁老之后,赵俊臣稍稍沉吟了一下,然后就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几位老者的身后,拱手行礼道:“晚辈赵俊臣,见过几位前辈!” 听到赵俊臣的问候,几位阁老纷纷是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赵俊臣。 赵俊臣的态度很是谦逊,继续说道:“从今往后,晚辈就要与几位前辈一同在文华殿内辅佐朝务了,晚辈的威望不足、见识浅薄,今后若有什么不足之处,还请几位前辈不吝指教。” 听着赵俊臣的自谦,再看到赵俊臣的年轻面庞,然后又看到另外几位阁老与自己一般的苍老模样,周尚景、沈常茂等人不由是心生感慨。 他们进入内阁的时候,最年轻也有四五十岁了,哪里像是赵俊臣一般,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已是踏上了人臣的顶峰。 尤其是沈常茂,此时不由是心生妒恨之意,只觉得赵俊臣年纪轻轻就与自己一同入阁辅政,权势与功绩也隐隐盖过了自己这个有名无实的内阁首辅,这就像是嘲讽自己一把年纪全部活到了狗身上一般。 妒贤嫉能,就是形容沈常茂这种人了。 客观而言,赵俊臣重返庙堂之后,显然是有助于沈常茂巩固自己的首辅之位,若不是因为赵俊臣出手解决了河套战事的后勤粮草,又接手了漕运不畅的难题,这些事情发展到最后,都是要由沈常茂背黑锅、担责任,到时候沈常茂就必然是要失势垮台的。 沈常茂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但依然是无法阻止他发自心底的厌恶赵俊臣! 此时,见到赵俊臣的主动问候,沈常茂依然是冷着一张脸,轻轻点头道:“老夫身为当朝首辅,有领导内阁之责,自然会好生指点于你,你初入内阁、尚无建树,今后一段时间就首先以学主吧,内阁乃是庙堂之核心所在,你绝不能像是从前一般瞎折腾。” 赵俊臣眼神深处闪过了一丝轻藐,却依然是笑容不变,态度恭谨的点头道:“这是自然!前辈们都是老成谋国的朝廷柱石,晚辈从前的些许成绩也就不算什么了,自然是要趁机多学一点。” 沈常茂碰了一个软钉子,不由是轻哼一声。 另一边,程远道前一天还被赵俊臣刻意讥讽了几句,对于赵俊臣也同样是心存厌恶,冷声道:“只希望你说到做到就好,内阁之运转一向稳定,你最好不要添乱!想要在内阁立足,些许小聪明可是远远不够,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又有云‘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 身为清流领袖,程远道的脑子里自然是充斥着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这个时候就想要长篇大论的好生教导赵俊臣一番,也趁机报复赵俊臣的此前讥讽。 但就在这个时候,周尚景突然是缓缓开口了。 “各位何不先走一步?老夫有些话想要与赵阁臣在私下里谈一谈!” 后续情节没能赶在凌晨之前写完,所以今天只有半章,但明天还会是一个大章节。 第1015章.入阁辅政初体验(二). …… …… 年龄与资历确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赵俊臣的功勋与势力都不算差,与各派系明争暗斗之际也很少会落入下风,但就是因为年纪太轻的缘故,依然是会引来这些老臣的轻视与敌意,他们总是会下意识的认为赵俊臣的所有成绩皆是因为侥幸。 周尚景则是不同,他的资历与威望就摆在这里,沈常茂、程远道等人经过了他的多年敲打之后也是彻底服气了,哪怕是周尚景近年以来一直是态度低调、少有建树,也依然是没有任何人敢公开质疑他的态度。 所以,随着周尚景的开口表态,沈常茂与程远道二人稍稍一愣之后,就皆是闭上了嘴巴,然后就带着一种愤愤不满的表情,直接转身离开了。 另一位“周党”出身的阁老李和与周尚景的默契极佳,他看了周尚景一眼之后,见到周尚景并没有及时回应,就已是知道了周尚景的态度,于是他冲着赵俊臣点头一笑之后,同样是悠悠然的走远了。 等到所有不相干的阁老纷纷走开之后,周尚景的表情满是慈和,缓缓说道:“咱们二人走慢一些,边走边谈吧。” 赵俊臣的态度依然恭顺,点头答应一声之后,就搀着周尚景的胳膊,远远缀在几位阁老的身后,向着文渊阁的位置走去。 周尚景似乎很满意赵俊臣的态度,态度也是愈发和蔼,慢声细语的说道:“你的那张拜贴,老夫已经收到了,但老夫的年纪已是老迈,精力也就愈发不济,每天处理完毕朝廷政务之后,就再无力气参与别的事情,所以你也不必前往老夫的府里拜访了,有什么事情还是趁着老夫现在尚有精力,就在这里谈吧……更何况,若是咱们二人接触太紧密了,陛下他也会胡思乱想,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晚辈明白,周阁老也快要告老致仕了,自然是不希望自己再一次引起陛下的心中忌惮。”赵俊臣轻笑着回应之间,也暗示自己已经猜到了周尚景这段时间以来诸般做法的真正原因。 见到周尚景依然是不动神色,赵俊臣则是继续说道:“晚辈想要拜访周前辈,主要还是为了漕运的事情!若是晚辈没猜错的话,这一次的漕运堵塞,就是出于前辈的手笔吧? 晚辈问过了,今年的漕运堵塞很是蹊跷,时机不早不晚,所有漕船被尽数堵在济宁府以南,原因是河岸崩塌,大量泥沙恰好是堵住了河道最窄处,然后就是河道水量逐渐枯竭、大量漕船被迫搁浅……现任的济宁知府,就是您的门人苏鹏,对吧? 还有就是,户部衙门之所以是拿不出足够的银子疏通河道,也是因为工部与漕运这两个衙门狮子大开口的缘故,工部尚书陈东祥这段时间被工部左侍郎叶尚宏给架空了,叶尚宏乃是前辈的学生,漕运总督张克爽则是前辈的孙亲家……前辈一向是以大局为重,工部与漕运这两个衙门若是没有前辈的默许,是绝不敢这般肆意妄为的,前辈您就是想要利用这次的漕运不畅,把晚辈从幕后给逼出来,是否这样?” 周尚景老脸上的表情终于是有了一些变化,满是激赏之意,点头道:“俊臣你果然聪慧,老夫的这些小手段,竟是被你一眼拆穿了,当真是后生可畏啊!唉,每次见到俊臣,老夫总是会忍不住的心生庆幸,也幸好是俊臣你晚生了几十年,否则老夫就没有今日了……老夫年轻的时候,可要比俊臣你差远了。” “前辈过奖了,晚辈可不敢接受!前辈您的这般小手段,就让晚辈不得不离开幕后、由暗转明,彻底断绝了晚辈作壁上观的想法,也全盘打乱了晚辈的今后计划,甚至还逼着陛下与朝廷各派系达成了共识与默契,让晚辈的势力范围从今往后只能局限于财政之一隅……这般因势利导的精妙手段,晚辈叹为观止、自愧不如,可不敢与前辈相提并论!” 这一次,周尚景又是笑着点头坦然承认,缓缓说道:“也确实是一些小手段,这世间诸事总是变幻莫测,但只要是寻到合适时机,一些不上台面的小手段也能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反倒是那些看起来惊天动地的大手笔,最终往往都是功败垂成、适得其反。” 周尚景的暗示与教诲,赵俊臣自然也听的明白。 赵俊臣前段时间在陕甘三边主持军政的时候,想要插手兵权的意图确实是明显了一些,这般情况不仅是引起了德庆皇帝的猜忌,也引起了周尚景的警觉。 周尚景是一个真正老成谋国的柱石之臣,他固然会为了自己与朋党牟取利益,但也会竭力维持朝野局势的稳定,所以当他发现赵俊臣隐约间已经有了掀桌子的可能性之后,就马上出手引导了朝堂局势,让赵俊臣的权势扩张陷入了瓶颈期。 于是,赵俊臣的眼神波动之间,态度也是愈发恭谨,道:“这是自然,晚辈今后必当是以周前辈为榜样……不过,让晚辈心中不解的是,前辈您为何要这般急切把晚辈逼出来?就让晚辈躲在府里告病不出,对前辈您也没有任何坏处吧?” 周尚景沉默了片刻,突然叹息一声,说道:“近一年来,老夫的身体情况愈发不堪,这段时间也只是强行撑着而已!就像是俊臣你所说的那样,距离老夫告老致仕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一个老朽之辈,想法也很好猜,俊臣你肯定是认为,老夫近年以来的诸般做法,就是为了给自己谋求一个善终,所以才会屡屡的鼓动俊臣你抢风头、扩权势,让陛下把注意力从老夫这里转移到你的身上,对不对?” 赵俊臣沉默不语,并没有直接回答,但也是默认了周尚景的说法。 周尚景也没想过要从赵俊臣这里得到回应,很快就继续说道:“以俊臣的眼光智慧,老夫这个时候也不瞒你,否则就是做丑了!确实,到了老夫这个年纪,最盼望的事情,一是老死之际的善终、二是家族富贵的延续,但老夫的心里若是只存有这些事情,那也坐不到今天的位置了! 对于老夫而言,百年之后的青史评价也很重要,老夫为了这个朝廷投入了一辈子的心血,虽然是称不上中兴之臣,但也一直是辛苦维持着朝野局势的大体稳定,当然是不忍心看到朝廷今后会有衰败的危险……” 说到这里,周尚景的语气多了一丝严肃,轻声总结道:“所以,有一些事情,老夫必须要赶在自己告老致仕之前尽快做完,还有一些隐患,老夫也必须要赶在自己彻底离开之前出手解决,让大明江山可以顺顺当当的延续下去,否则老夫的一生心血岂不是就要付诸于流水?” 周尚景的话声很轻,赵俊臣的表情也依然平静。 但听到周尚景的这一番话,赵俊臣的心中却是波涛汹涌、迟迟无法平静。 自从赵俊臣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周尚景就一直是刻意保持着低调无为的态度,也一直是因势利导、顺水推舟,固然是从来都没有吃过亏,但也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大动干戈的举动。 但如今,周尚景显然是打算有所行动了! 可以想象的是,以周尚景这几十年以来所积蓄的庞大政治能量,一旦是当他主动采取行动的时候,就必然是一个无比惊人的大手笔! 有趣的是,周尚景刚刚还劝告赵俊臣不要有大动作,但他自己却是按耐不住了。 赵俊臣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平静,赞叹道:“周阁老的胸怀与志向,当真是让晚辈出乎意料、钦佩不已。” 周尚景嘿嘿一笑,说道:“这其实也是因为俊臣你的缘故,还记得你我二人上一次的那场谈话吗?若不是因为你的提醒,老夫也不能察觉到朝廷的存粮隐患,只会认为这些年的天灾人祸皆是偶然罢了,但听过了俊臣的提醒之后,老夫也私下里详细调查了一番,发现朝廷各地的降雨确实是每年愈少,各种灾患也是每年愈多,这种趋势已经延续了好几年时间,史书中描述乱世之际也有类似记载,只怕不是巧合,然后老夫又调查了各地的粮食收成,就愈发是触目惊心了…… 这般时候,下一任的皇帝人选就很重要了,若是一个知人善用、顾全大局的明君,倒还有办法撑过去,但若是遇到了一个心狠手辣、多疑善变的皇帝,只怕是大明江山就要多有磨难了!但偏偏,又是俊臣你向老夫暗示了七皇子他另有真面目……” 赵俊臣眼神一闪,追问道:“这么说,前辈您已经暗中调查过七皇子了?” 周尚景不答反问道:“俊臣你认为,咱们的这位太子殿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定要被陛下废黜的?” 赵俊臣不由是微微一愣,他从来都没有深入考虑过这个问题。 听到周尚景的询问之后,赵俊臣满脸认真的沉思了片刻,迟疑着答道:“可是……从前任太子太师何明惨遭灭门而始?” 周尚景再一次的表态赞赏,点头道:“正是如此!太子太师担负着训导储君之权责,可谓是至关紧要!最开始的时候,太子太师的人选是肖温阮,这个人一向是老成持重,太子殿下在他的教导之下就算是偶尔有些鲁莽,但也从未犯过大错,肖温阮老死之前,又举荐了何明成为下一任的太子太师,这个何明就更是厉害了,最是精擅于帝王心术,若是由他来辅佐太子,那就必然是高枕无忧了……但可惜,就在何明赴任京城的路上,竟是惨遭土匪灭门,这件事情表面上是结案了,但幕后真凶却是一直没有寻到!” 赵俊臣接口道:“所以,前辈就认为,灭门了何明一家的幕后真凶,必然是不希望太子殿下顺利登基,所以就派人暗中调查了?” 周尚景再次点头,叹息道:“何明生前与老夫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立场不同,但也是惺惺相惜,得知了他的死讯之后,老夫就一直派人暗中调查,但所有线索皆是中断了,也就没有查到任何结果,但老夫收到了俊臣的提醒之后,就把何明的灭门惨案与七皇子联系起来,从这个方向再一次开始调查,却是逐渐发现了一些迹象……只是一些迹象而已,并不能证明七皇子他就是幕后真凶,但也足以让老夫心生猜忌了!假若七皇子他确实是一个狠辣阴沉、偏激多疑的性子,就绝不能把大明江山托付于他,老夫不敢冒这个风险!” 听到周尚景的这般说法,赵俊臣的内心隐隐有些兴奋。 周尚景的这般说法,是不是意味着他与周尚景二人有了携手合作、共同对付七皇子朱和坚的可能?若是拥有了周尚景的协助,赵俊臣今后对付朱和坚的时候可就要轻松许多了。 当然,若是周尚景已经有了全盘计划,赵俊臣也愿意担当一个在旁协助的次要角色。 然而,还不等赵俊臣开口试探,周尚景却好似已经提前猜到了赵俊臣的想法。 周尚景看似昏花的老眼转向赵俊臣,隐隐间却是暗藏着前所未有的锐利锋芒:“这件事情,老夫一个人就可以操办!至于俊臣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见到周尚景的这般态度,赵俊臣突然间明白了过来。 在周尚景的眼里,七皇子朱和坚固然是一个会影响庙堂未来局势的不稳定因素……但赵俊臣也同样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周尚景今日的诸般表态,实际上就是暗示与警告赵俊臣,让赵俊臣专注于朝廷财政之事,不要过多插手别的事情。 否则,周尚景出手清除朝廷不稳定因素的时候,说不定就会把赵俊臣也包含进去! 也正是因为这般态度,周尚景才会一手营造了赵俊臣目前的权势扩张之瓶颈。 想到这里,赵俊臣眼神微微一闪,但下一刻已是垂首道:“既然如此,一切交给前辈,晚辈自然是放心的很。” “还有太子殿下的事情,老夫知道你与太子已经联手了,也不想要过多干涉,因为老夫还不确定太子的变化与成长究竟是好是坏,也不确定陛下他究竟能够容忍你到什么时候,但老夫的态度并无改变……你与太子可以小打小闹,但那些大动干戈的事情就不必去做了!” “明白!” 赵俊臣点头之际,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见到赵俊臣的恭顺与坦然,周尚景反倒是花白眉头轻轻一皱。 就这样,看似态度坦然的谈话之间,赵俊臣已是搀扶着周尚景走到了文渊阁的门前。 周尚景抬头看了一眼文渊阁的招牌,却又是摇头失笑,说道:“老了,真是老了,也是愈发健忘糊涂了,这场谈话越扯越远,竟是忘记了最初的起因……你给我送来拜贴,是为了漕运的事情,对吧?你想要实现自己所夸下的海口,就必须要使用非常手段,但漕运一事可谓是干系重大,你担心自己的手段会引来漕运衙门与十余万漕工的反弹,所以就想要寻求老夫的协助,对不对?没关系,这件事你可以大胆去办,若是没有出事还好,若是出了事情……那就更好了!” 没出事情还好,出了事情那就更好? 听到周尚景的这般表态,赵俊臣不由一愣,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但下一瞬间,赵俊臣联想到了某些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却是心中恍然了! 然后,赵俊臣也是愈发钦佩与敬畏周尚景的高明手段! 周尚景刻意营造这场漕运危机,并不只是为了趁机捞一笔银子,也不只是为了迫使赵俊臣提前走出幕后——与此同时,他还想要趁着这次机会,一举扳倒现任的内阁首辅沈常茂! 当真是一箭三雕! 周尚景欲行大事,就首先要恢复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之位!拥有了内阁首辅的名义,他今后操办一些事情就会方便许多! 所以,沈常茂的存在也就显得有些碍眼了! 而且,周尚景也明说了,他很在乎自己百年之后的青史评价,眼看着朝廷大军即将要收复河套,今后就必须要投入大量资源、巩固统治,赵俊臣的诸项改革也正是要收获成果的时候,这些事情皆是离不开当朝首辅的支持与协助,也必然会让当朝首辅在青史之中留上浓重一笔! 然而,沈常茂的能力与胸襟并不足以担当大任,许多时候还会败事有余,也不应该把这些功绩算在他的头上,所以周尚景就打算让他退场了! 对于周尚景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就像他自己的描述一般,只需要一点小手段而已。 想到这里,赵俊臣认真点头,道:“既然如此,晚辈自然是大胆去办!事实上,就在现如今这个时候,户部尚书李成儒已经向陛下告了假、亲自赶往济宁府了!只需三五天之内,朝廷就会收到消息!” 周尚景微微一笑,缓缓道:“那老夫就静候佳音了!” 说话间,赵俊臣与周尚景已是迈步走进了文渊阁内。 因为德庆皇帝的刻意为之,文渊阁作为庙堂的核心之处,却是显而易见的破败与简陋,正殿也是极为狭小,宽长只有三丈左右,仅能容下七八张小型桌案。 这个地方,就是阁老们平日里的办公场所。 空间的狭小拥挤,却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阁老们相互间商议事情、传阅奏疏很方便。 文渊阁内除了几位阁老之外,还有六七名中书舍人、三五名翰林、以及两三名典籍官、检讨官负责协助,总计也只有二十余名成员。 正殿的左右两旁,还有十余间单独房间,有些是属于阁老们的单独房间,阁老们平时不需要相聚议政的时候,就会留在他们的个人房间养神与思索,另一些房间则是中书舍人与翰林们的办公场所。 全国大大小小的奏章,都是交由通政使司汇总,然后再交给司礼监呈报皇帝过目,最后则是转到文渊阁这里,由几位阁老共同商议着草拟出一个具体意见,再由司礼监把相关意见呈报给皇帝批准,最后则是交由六科负责校对与下发、再交由六部与地方衙门负责具体执行。 见到周尚景与赵俊臣的出现,一位中书舍人连忙是迎了上来。 这位中书舍人的态度异常恭谨,向着周尚景行礼问安之后,又向赵俊臣请示道:“下官徐程,见过赵阁臣!您在文渊阁内的房间与摆设用具,下官等人都已经提前布置好了,还请您抽空去看一眼,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下官等人也会尽快整改。” 赵俊臣则是问道:“几位阁老如今可是正在殿内议事?” 徐程连连点头,道:“辽东那边又送来了一份奏疏,似乎是有些事态紧迫,阁老们正在商议对策。” 赵俊臣与周尚景相互对视一眼之后,赵俊臣说道:“既然如此,我还是先去殿内与诸位阁老商议正事吧,房间布置的事情今后再说。” 说完,赵俊臣抬手一引,让周尚景走在前面,自己则是跟在周尚景的身后,两人鱼贯进入了文渊阁的正殿之内。 刚刚进入正殿,赵俊臣就看到了程远道与李和这两位阁老的激烈争辩。 只见程远道神情激动的说道:“建州女真向朝廷上表主动请降,必然是见到朝廷大军一举击溃了蒙古联军之后心生畏惧,这足以说明朝廷的天威赫赫、不可侵犯,一旦宣扬出去也可以振奋民心士气,又岂能就这样无视不理?” 李和则是连连摇头道:“近百年以来,这建州女真主动请降的情况又何止一次?但每次都是降了反、反了降,朝廷也是烦不胜烦,辽东军镇的防务也是不敢有任何削弱,纳降他们的意义何在?更何况,建州女真的每一次请降,就会伸手向朝廷索要钱粮与好处,这一次更是狮子大开口,朝廷又岂能再被蒙骗?依我看,这份降表,大可不必理会!” 程远道拍了桌案,大声道:“李和,你糊涂啊!朝廷在同一年内,先是收复河套、后又招降女真,这简直就是不啻于万国来朝的荣耀,足以在青史之中浓墨记载一笔!更何况,若是就这样拒绝了建州女真,让他们恼羞成怒的话,岂不是战端再起?朝廷目前的主要任务还是河套之战,又岂能两边开战?” 李和却是连连摇头,缓声道:“据我所知,建州女真这几年同样是天灾不断,境内兵民饿死无数,这一次的主动请降,就是表明他们已经撑不住了,所以才会开口向朝廷索要大量钱粮,这个时候就应该进一步困死建州女真,又岂能留给他们喘息之机?程阁老太多虑了,建州女真未必还有能力掀起战端!” 另一边,沈常茂则是面无表情的听着程远道与李和二人的激烈争论,抬眼见到赵俊臣与周尚景进入正殿之后,就轻轻点头示意,心中却是泛起了一丝怪异之感,只觉得赵俊臣与周尚景二人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奇怪。 然后,就见到周尚景直接走到沈常茂的旁边位置坐下,沈常茂则是把他手边的几份奏疏递给了周尚景。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寻了一个空置的末位坐下,表情认真的倾听着几位阁老的辩论。 似乎是建州女真向朝廷主动请降了,但究竟要不要接受建州女真的降表,程远道与李和二人的意见则是截然相反。 就在赵俊臣若有所思之际,周尚景已经看完了手里的几份奏疏,又顺手把这几份奏疏传递给了赵俊臣翻阅。 赵俊臣伸手接过奏疏的时候,却发现周尚景的花白眉毛已是拧成一团, …… 看了大英帝国的决策,发现我笔下的赵俊臣真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大善人啊! 还群体免疫……抗体最多也只能维持半年好吧! 我严重怀疑新冠病毒在英国已经发生变异,从肺炎变成了脑炎。 槽点太多,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 第1016章.入阁辅政初体验(三). …… …… 最初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赵俊臣根据自己对于历史进程的浅薄了解,也曾把建州女真视为心腹大患。 不过,当赵俊臣认真了解了建州女真的详细情况之后,心中忌惮反倒是降低了一层。 在赵俊臣所熟悉的历史时空之中,建州女真之所以能够入主中原,主要还是缘于三点原因,首先是崇祯皇帝的决策错误、自己作死;其次是明朝内部有流寇之患、自顾不暇;最后则是辽东军镇的养寇自重,一直都没有赶尽杀绝。 即使是这样,建州女真想要顺利入关,还需要吴三桂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相配合。 实际上,建州女真的威胁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大,后世也只是因为成王败寇的缘故,才把建州女真看作是明朝的最大威胁。 随便举个例子,在赵俊臣所熟悉的那个历史时空之中,直到天启皇帝殡天之前,明朝一直是坚持着在辽西境内坚壁清野的战术,这就让建州女真的后勤补给不断拉长,结果是建州女真“国中大饥,斗米价银八两,人有相食”,绝对是元气大伤。 这个战术可谓是成效显著,让建州女真束手无策,就是太耗银子,后世争议极大的袁崇焕就认为明朝应该毕其功于一役,还向天启皇帝陈诉了自己的平辽方略,又提出了修建堡垒可以困死努尔哈赤的建议,但天启皇帝被后人戏称为木匠皇帝却也不是吃素的,向袁崇焕连续询问了好几个专业性问题,袁崇焕却是讷讷无言,于是天启皇帝的最终结论就是“胜无轻谈”。 只可惜,崇祯皇帝登基之后,对于袁崇焕所夸口的平辽方略却是很感兴趣,也重用了袁崇焕,于是明朝就开始了屡次向建州女真“千里送军粮”的壮举,明朝的衰败也是从这里开始了。 但这个完全不同的历史时空之中,崇祯皇帝却是一个能力合格的皇帝,依然是延续着天启皇帝的做法,哪怕是建州女真的野心不减、也算是奋发图强,但一直都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浪。 所以,赵俊臣对于建州女真一向是态度复杂,一方面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警惕,认为建州女真迟早都会生出事端,另一方面又觉得朝廷只需要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就完全不必太过于担忧建州女真的威胁。 此时,赵俊臣低头看着手里的几份奏疏,也很快是眉头拧成一团。 奏疏共有三份,分别来自于建州女真、辽东军镇、以及宣府军镇。 首先是来自于建州女真的一封降表。 在赵俊臣看来,这份文字内容与其说是降表,还不如说是一场交易。 简而言之,建州女真表示他们愿意向德庆皇帝称臣纳贡,从今往后不再是轻启战端,但前提是朝廷必须要接受建州女真的一系列条件。 条件之一,是朝廷必须要支援建州女真三百万石粮草、一万件各类铁器、以及大量的耕牛农具。 条件之二,则是双方互市,而且还不是常见的那种在双方疆土交界处开辟一个交易市场,而是朝廷要允许建州女真的商队今后可以深入明朝疆土、自行采购物资……当然,根据平等互惠的原则,明朝的商队也可以进入建州女真的势力范围。 条件之三,要求朝廷削减辽东军镇的兵力,当然建州女真也同样会削减他们布置在辽东前线的兵力,以营造双方休战的互信条件。 条件之四,朝廷与建州女真互不侵犯双方在蒙古草原的势力范围,建州女真将会承认明朝在河套地区的统治,也不会干涉朝廷针对蒙古右翼各部落的军事行动,但朝廷也必须要认可建州女真对于蒙古左翼各部落的管辖权。 如此等等,总计有十几个条件。 看到这些内容,赵俊臣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认为建州女真的这些条件实在是贪得无厌、痴心妄想,但同时又有些左右为难。 让赵俊臣左右为难的原因,则是缘于辽东军镇与宣府军镇的两份奏疏。 因为建州女真的主动请降,辽东军镇也向朝廷中枢呈送了自己的意见。 辽东军镇的意见可谓是自相矛盾,一方面是强烈反对朝廷接受建州女真的请降,另一方面又建议朝廷可以有限度的同意建州女真的条件,譬如可以在辽东境内开辟一个互市,让双方进行有限度的贸易;一方面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辽东军镇完全不惧建州女真的任何攻击,让朝廷不必担心建州女真的过激反应,但另一方面又再次向朝廷哭穷索要钱粮与物资。 辽东军镇的建议看似是相互矛盾,但若是理解了辽东军镇一直以来养寇自重的心态,这些矛盾之处也就可以解释了。 对于辽东军镇而言,朝廷一旦是同意了建州女真的请降,就会不可避免的削减辽东军镇的军资与钱粮,这是辽东军镇完全无法接受的,但又因为辽东军镇的养寇自重,与建州女真就难免是有秘密接触,大概是收了好处,所以也建议朝廷同意一部分建州女真的要求。 不过,这两个自相矛盾的建议结合到一起,却是让人哭笑不得,一方面是不希望朝廷接受建州女真的请降称臣,但另一方面又希望朝廷同意建州女真的部分要求,既是要让朝廷付出实惠,又不希望朝廷收获任何好处,辽东军镇这是把朝廷的衮衮诸公全部视为傻子吗? 也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辽东军镇的立场,赵俊臣才会是左右为难,因为朝廷一旦是拒绝了建州女真的降表之后,建州女真就有了恼羞成怒、再起战事的可能,朝廷也就再无理由拒绝辽东军镇的索要钱粮了。 但根据赵俊臣的想法,辽东军镇的每年军费已经占了国库每年开销的近三成之多,实在是不应该再增加了。 与此同时,宣府军镇则是送来了一份军情急报,表示建州女真的军队开始频繁出现在宣府军镇以北,目前还不了解建州女真的真正目的,但宣府军镇不久前才击退了蒙古右翼的分兵,然后又抽调一部分兵力加入了朝廷收复河套的战事,防备力量却是有些不足,同样是希望朝廷可以支援一部分钱粮。 这份情报,也让赵俊臣心生警觉。 建州女真这个时候派出大量军队向西而去,他们的目标究竟是损失惨重的蒙古右翼各部落?还是如今已是出现力竭迹象的朝廷大军? 若是蒙古右翼各部落经过了这段时间以来的损兵折将之后,又被建州女真袭击了后路,说不定就会被建州女真彻底吞并与收服,到时候建州女真恐怕就要变成一个真正的心腹大患了! 若是建州女真的目标是河套地区的朝廷大军,那么朝廷收复河套的诸般努力说不定就会功败垂成,朝廷一旦是直接拒绝了建州女真的请降,也就让建州女真得到了一个开战借口。 根据赵俊臣的谋划,朝廷重创了蒙古右翼之后,建州女真把注意力转向西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赵俊臣还是希望建州女真向西扩张的步伐尽量慢一些,最好是拖延到准噶尔汗国的卷土重来、再一次出征蒙古草原,到时候就可以让准噶尔汗国与建州女真两虎相争,朝廷也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但很显然,建州女真的扩张步伐很是急切,并不会按照赵俊臣所期望的情况采取行动。 这也是赵俊臣感到左右为难的另一个原因! 从内心深处来讲,赵俊臣并不希望朝廷付出一系列代价之后,只是收获一个有名无实的请降称臣。 但若是不接受建州女真的请降,朝廷就无法影响建州女真的下一步行动,这里面的变数就太多了。 就在赵俊臣暗暗思索之际,程远道与李和二人的争论还在继续。 但他们二人各有各的想法,却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沈常茂却是有些不耐烦了,目光转向了周尚景,问道:“周阁老可有什么想法?” 至始至终,沈常茂都没有看向赵俊臣一眼,显然是认为赵俊臣刚刚进入内阁辅政,经验浅薄、年轻气盛,没有资格讨论这种军国大事。 周尚景的想法与赵俊臣相似,也考虑到了不同选择的利弊,心中有些左右为难,也就没有直接回答沈常茂的问题,只是缓缓反问道:“陛下他可有什么意见?” 沈常茂摇头道:“据老夫所知,这几份奏疏昨天傍晚就已经送到了陛下的手里,但陛下他考虑了整整一晚上也没有做出决定,今天朝会上也没有提及只言片语,显然是拿不定主意,想要让咱们内阁率先拿出一个章程来。” 周尚景轻轻点头,道:“以陛下的性子,显然是倾向于接受建州女真的请降,这毕竟是一件脸上有光的事情,但陛下也要同时考虑到户部的钱粮状况、建州女真的态度反复、以及辽东军镇的反弹与不满,所以就迟迟无法拿定主意了。” 说到这里,周尚景转头向着赵俊臣看去,问道:“俊臣你的想法呢?” 听到周尚景的询问,沈常茂、程远道二人皆是面现不满。 另一边,李和则是有些期待——根据赵俊臣曾经在户部与陕甘三边的经历来看,一方面是不希望国库出现亏空,另一方面也是态度强硬的主战派,所以李和认为赵俊臣必然会倾向于朝廷拒绝建州女真的请降。 但赵俊臣的态度,却是与程远道、李和二人皆有不同。 只见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缓缓道:“有两点,一是谈!二是拖!” “谈?拖?” 听到赵俊臣的表态,几位阁老皆是若有所思。 赵俊臣挥了挥手里的降表,冷笑道:“建州女真表面上是请降,但实际上是想要从朝廷这里牟取好处!就像是李阁老所言,建州女真这几年的情况很是艰苦,同样是天灾不断,据说境内饿死的兵民高达数万之多,所以他们才会主动请降,并且是恳请朝廷支援他们钱粮与物资,但他们的条件太贪心了,咱们不可能全部答应!所以嘛,咱们也不要直接拒绝,建州女真既然是漫天要价,咱们也就要落地还钱,慢慢谈判就是了……这就是谈!既然是咱们要谈,建州女真也就没有理由翻脸了! 看宣府军镇的情报,建州女真发现河套战事的迟迟不能结束之后,显然是想要参与一脚,到时候不论是建州女真帮着咱们打蒙古右翼,还是帮着蒙古右翼打咱们,又或是坐山观虎斗,都会是一个无法预料的变数!所以,谈判的时候,朝廷也必须要强迫建州女真退兵离开、不可擅自行事!……这就是拖!只要是拖到河套战事结束,朝廷就不必担心建州女真的变数,即使是最后翻脸也不用承担双线作战的压力,主动权就在朝廷的手里了!” 沈常茂对于赵俊臣的建议并不是很乐观,反问道:“你认为建州女真会同意朝廷的谈判与拖延?尤其是你想要利用这场谈判逼迫他们退兵离开,但建州女真又岂会是这般轻易的妥协与顺从?” 赵俊臣却是断然说道:“建州女真一定会妥协的!建州女真之所以是派兵前往河套方向,就是认为朝廷未必会同意他们的请降,这也是他们为自己争取谈判空间的手段,想要迫使朝廷答应他们的请降条件!当然,若是朝廷直接拒绝了他们的请降,他们也可以趁机搞事作为报复……嘿!这般手段倒也算是精明! 但对于建州女真而言,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解决粮荒问题,但河套境内没有粮食,蒙古右翼也没有粮食,唯有朝廷的今年秋税征入国库之后,才可以拿出一些余粮!所以,他们就算是趁机从朝廷手里夺取了河套、又或是趁机征服了蒙古右翼,也完全无助于他们解决粮荒的难题,反而还要分兵驻守河套、又或是多养蒙古右翼几十万人,这都是他们无法承受的负担!所以,只要是朝廷态度强硬一些,再稍稍表达一些诚意,他们肯定会妥协的,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李和则是追问道:“若是要谈,就必须要研究一下朝廷与建州女真的底线在哪里,有什么事情可以谈、又有什么事情不可以谈,即不能做出太多让步,也不能让这场谈判轻易破裂,这些事情只怕是很难拿捏! 还有,若是这场谈判当真是谈成了,到时候又该怎么办?难道朝廷就真要接受建州女真的请降称臣、任由建州女真恢复元气不成?若是建州女真还像是从前一般态度反复、先降后反,就必将要损及朝廷颜面,到时候又该由谁担负责任?” 李和的这般疑问很有道理,尤其是他的最后一句话,乃是关键所在。 任何一项决策,都必须要首先考虑清楚背黑锅的人选。 赵俊臣思索片刻后,却是笑道:“依我看,所有事情都可以谈,尤其是双方互市的事情,更是大有可谈之处!至于李阁老担心建州女真降了朝廷之后会是逐渐恢复元气,又或是先降后反、让朝廷损及颜面,就更加不必担心了,只要是朝廷招降了建州女真之后,不仅是没有损害到自身利益,反而还从建州女真那边牟取了大量好处,这些问题也就都不是问题了!” 程远道皱眉质疑道:“若是朝廷招降了建州女真,为了表示天朝的风范与诚意,只怕是难以拒绝建州女真的那些请求,就算是谈判之际尽量压低数量,也必然要给予他们一批粮草与物资,又如何能让自身利益不损、反而是从建州女真那边牟取好处?” 程远道只顾着质疑赵俊臣,却是全然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立场就是想要让朝廷接受建州女真的请降。 赵俊臣则是笑道:“在各位阁老的眼里,晚辈固然是资历不足、经验浅薄,但也应该明白晚辈做生意的手段!晚辈做生意的时候,可是从来都不会吃亏的!建州女真这一次又是想要请降称臣、又是想要互市互贸,正好能让朝廷的商队长驱直入到他们的势力范围,这件事只需要交给晚辈来具体操办,就一定不会让各位前辈失望的!” 顿了顿后,赵俊臣轻笑道:“建州女真一向是侵略成性,但若是一个侵略民族明白了耕田的好处、尝到了经商的甜头、学会了遛狗斗鸟的乐趣……还能保持从前的侵略成性吗?” 说话间,赵俊臣的眼睛闪烁着兴趣盎然的光芒。 在赵俊臣看来,这将会是一场很有趣的社会实验! 另一边,周尚景的老眼之中精光一闪,却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打量着赵俊臣。 事实上,看了这几份奏疏之后,周尚景经过了认真思量之后,也同样是产生了“谈与拖”的想法,但周尚景并没有直接表态,反倒是询问了赵俊臣的意见,就是想要考一考赵俊臣的大局眼光与军国谋断。 但周尚景万万没想到,赵俊臣不仅是想法与他不谋而合,最后那一番话之中所展现的见识与眼光,更是远远超乎了周尚景的预料。 最终,周尚景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异态,轻轻点头道:“老夫认为俊臣的说法很有道理,咱们就根据这个主意,向陛下草拟意见吧。” 见到了周尚景盖棺定论之后,沈常茂微微一愣,但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说道:“也罢,就看陛下他的态度了。” 见到沈常茂的跟随表态,赵俊臣不由是有些失笑。 真正的内阁首辅与虚假的内阁首辅,终究是有些差别的。 “这就是内阁与户部的不同了,这里才是真正影响朝廷决策的地方,户部只能决定自己可以拿出多少银子,但内阁则是决定了户部究竟要不要拿出一笔银子,这笔银子又该用在哪里……决策的稍有不同,收获利益的人与损及利益的人就会截然不同!” “不过,若是建州女真确实是降低了请降条件,朝廷也当真是接受建州女真的请降……这个谈判使者的任务,我倒是可以争取一番,也趁机避开今后一段时间的风头…… 建州女真的军队目前正在宣府军镇附近,我也在宣府军镇之中多有布置,还安排了大量逃荒百姓前往宣府军镇的防区之内耕种土地,到时候也正好是巡察一番…… 顺便,也去见一见建州女真的现任首领,也就是那个……爱新觉罗玄烨!” 想到这里,赵俊臣眼中再次闪过了一丝笑意。 …… …… 第1017章.上秤. …… …… 根据赵俊臣的思路,内阁成员们很快就草拟了一个意见,通过司礼监呈给了德庆皇帝。 德庆皇帝也很快就做了批复,同意了内阁的意见。 就像是周尚景所猜测的那样,德庆皇帝对于建州女真的主动请降很感兴趣,认为这件事情也算是自己的丰功伟绩之一,只是碍于各方面的利益所以才会暂不表态罢了,他见到内阁众人已经寻到了妥当办法之后,自然是不会反对。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确定了下来,也很快就派出了相关官员与建州女真进行初步磋商,但这件事情却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告知百官,也没有放在朝会上讨论,许多官员还要等到几天之后才能收到确切消息。 这也是赵俊臣加入内阁的好处之一。 在赵俊臣入阁之前,有许多朝廷大事,他根本没机会发表自己的意见,往往是还不等赵俊臣表明态度,这些事情就已经被德庆皇帝与阁老们通过私下磋商的方式做出了决定,赵俊臣只是负责执行而已。 也唯有德庆皇帝与阁老们意见相左、争执不下的扯皮事情,又或者是德庆皇帝与阁老们都不愿意承担责任的重要事情,才会放在庙堂上进行讨论、做出决定,从前赵俊臣也唯有这般时候才有机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但现在,赵俊臣同样成为了内阁辅臣,也同样成为了内部决策者之一。 所以,赵俊臣从今往后就可以愈发深远的影响明朝江山的走向了。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庙堂局势可谓是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任何大事。 百官们一边是等待着河套战事的下一份捷报,一边是暗暗观察着赵俊臣的动作。 毕竟,根据赵俊臣所夸下的海口,三天之内就要筹出全部的河工银子;十天之内就会让工部与各地衙门开工疏通漕运;二十天之内就会让第一批漕运钱粮运抵京城。 距离赵俊臣的夸下海口,至今已是过去了三天时间,但赵俊臣只是从户部余银之中挤出了第一批河工银子,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了。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纹丝不动、毫无作为,许多官员皆是暗暗兴奋了起来。 难道说,赵俊臣这一次无法解决漕运的难题,要栽跟头了? 虽然说,任谁都知道漕运出了问题之后所有人都讨不到好处,但赵俊臣近一年时间以来实在是风头太盛了,百官之中因妒生恨者不知凡几,这个时候自然是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暗暗期待。 不过,那几位真正的权臣却是心中清楚,赵俊臣绝不可能是毫无动作,必然是留着后手,所以就压制着各自派系官员的蠢蠢欲动,想要等到情况明朗之后再是出手发难。 事实上,这几位权臣的猜测并没有错误,赵俊臣的行动早就已经暗中开始了。 而且,还是一个大动作! 就在这一天,新任的户部尚书李成儒已是日夜兼程的赶到了济宁府境内。 今年的漕运堵塞,就是因为济宁府的河岸坍塌所引起的,所有漕运船只皆是被卡在了济宁府之南。 听闻了李成儒的到来之后,济宁知府苏鹏也不敢怠慢,连忙是领着济宁府的所有官员乡绅赶来迎接。 见到苏鹏的隆重迎接,李成儒却是一副雷厉风行的模样,直接拒绝了苏鹏的宴请,说道:“本官马不停蹄的赶来济宁府,并不是为了喝酒吃饭的,而是为了视察济宁府的河道状况!苏知府也不必与本官客套什么,只需要引着本官前往河道堵塞之处就可以了!本官探查了具体情况之后,也才能拿出具体数量的河工银子。” 苏鹏的年纪尚轻,只有三十出头,乃是周尚景的心腹学生、“周党”之中的青壮派,也一向是精明强干。 听到李成儒的表态之后,苏鹏的眼神微微一闪,很快就笑着恭维道:“李尚书当真是雷厉风行、心系朝廷,实乃是百官之楷模!既然如此,下官这就领路,让李尚书赶往现场视察河道的堵塞情况。” 然后,苏鹏也没有让济宁府的众位官员乡绅离开,而是领着所有人赶去了济宁府的河道堵塞处。 因为河岸的崩塌,济宁府附近河道的堵塞情况确实是极为严重,因为户部已经下发了第一批银子,济宁府已经开始组织人员动工疏通河道了,但工事的进度显然是不如人意。 李成儒是清流出身,并不了解河工的事情,这个时候自然也就拿不出任何指导意见,他装模作样的巡查一番之后,也只是说了几句又假又空的正确道理。 但济宁府的官员乡绅们却是极为配合,纷纷表现出一幅“恍然受教”的模样,这让李成儒的虚荣心大为满足,只觉得自己的圣贤书果然没有白读。 心情大好之下,李成儒也多了一些善意,问道:“苏知府,你们目前可还有什么困难?若有困难的话,趁着本官在这里就要尽快提出来,本官自然会想办法为你们解决。” 苏鹏苦笑道:“归根到底,还是缺银子!听说户部交给了漕运与工部两大衙门总计八万两银子,但这笔银子下发到济宁府,就只剩下一万五千两了!李尚书您也看到了,下官为了尽快疏通河道,足足是组织了三千余名百姓,不谈别的开销,仅是这些百姓的早晚双餐就是一大笔银子,这点银子根本撑不了几天时间……若是户部拿不出后续的银子,只怕是很快就要停工了,到了那个时候,河道必然是再有泥沙俱下,这些天的努力也就要前功尽弃了。” 李成儒早就料到了苏鹏的诉苦哭穷,他这次离京之前也得到了赵俊臣的特意指点、寻到了一个良策,这个时候也是胸有成竹。 所以,李成儒呵呵一笑之后,说道:“户部的存银也是见底,很难再拿出一笔银子……不过嘛,这件事倒也不难解决,就看官员们有没有魄力与担当了!我且问你,朝廷的漕船都停靠在哪里?” 苏鹏的眼神再次闪烁了一下,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事情,隐隐间还有些兴奋之意。 但下一瞬间,苏鹏已是恢复了平静,答道:“就在这里以南的十里之外停靠,因为河道堵塞的缘故,河水大幅下降,漕船又都是千石以上的大船,许多船只都是被迫搁浅了……负责漕运的官员,昨天还在下官这里大发雷霆呢。” 李成儒的表情突然凝重了一些,吩咐道:“领本官去漕船那里看一看情况!” 顿了顿后,李成儒又补充道:“把济宁府的衙役与兵丁也全带过去。” 听到李成儒的吩咐,济宁府的官员与乡绅们皆是隐约察觉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但一向是精明强干的苏鹏却是毫无质疑之意,马上答应道:“下官这就去安排!” 没过多久,苏鹏已经召集了济宁府的所有衙役与壮丁,领着李成儒与众位官员乡绅浩浩荡荡的又赶去了漕船停靠之处。 当众人抵达了目的地之后,一眼望去只见到河岸两边停靠着密密麻麻好几十条大型漕船,即使是在宽阔的河道之上,也给人一种密不透风的感觉。 见到李成儒、苏鹏等人领着一大批人突然出现,负责押送漕船的官员也不由有些紧张,连忙是迎了上来。 然后,苏鹏连忙是相互引荐,道:“李尚书,这位是徐州兵备道的王贺王千户,负责第一批漕运船只的押送之事;王千户,这位是新任的户部尚书李成儒李尚书,李尚书他听说河道堵塞的事情之后,就亲自赶来这里巡视了!” 听到苏鹏的引荐,徐州兵备道千户王贺连忙是向李成儒行礼问安,但李成儒却没有理会王贺,反倒是伸手一指远处的漕船,扬声说道:“济宁府没有银子组织百姓疏通河道,户部存银也是逐渐见底,但咱们眼前的这些漕船之内,却全都是南方各省缴纳的今岁秋税之钱粮!既然如此,又为何不直接从这些漕船之中取出一笔银子,用以疏通河道的工事? 当然,漕运钱粮还没有征入国库记账,就这样直接取出来确实是有些不合规矩,但朝廷目前的情况有些困难,就必须要特事特办才行!本官这一次亲自赶来济宁府,也带来了一批户部官员,正好是可以现场记录漕银的支出数字,就权当是提前收入国库了,也不怕今后会有账目问题!否则,就这样让大批漕船一直搁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苏知府、王千户,你们二人认为如何啊?” 听到李成儒的提议,苏鹏微笑道:“漕运钱粮迟早都要交给户部,李大人您又是户部尚书,有您做主的话,提前取出一批漕银用以河工也是可行之策,下官自然是一切以李尚书为主!” 另一边,千户王贺则是面色大变,惊声道:“这般做法,万不可行!” 因为王贺的反应太过激烈,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皆是投在了他的身上。 王贺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但也顾不得形象问题,连忙是再次反对道:“还请李尚书千万要体谅一下卑职的难处,这般做法绝不可行啊!漕船抵京入帐之前不得有任何变动,这可是朝廷的规矩啊,又岂能随意更改? 卑职负责押送漕船之前,漕船里的钱粮皆是上了封条,必须要等到抵达京城之后、征入国库之时才能拆开清点,若是提前挪用了漕船里的钱粮,就是卑职的失职,返回徐州兵备道之后就必然要承担责任的!” 李成儒却是不以为然,道:“本官就是现任的户部尚书,国库也是本官的职权范畴之内,这件事情只要有本官的点头,账目的事情一切好说,就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且……这也是赵阁臣的意思!” 说到这里,李成儒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王贺,问道:“王千户为何是这般激动?难道说,漕船里的钱粮有什么问题?” 王贺再一次的面色大变,连连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卑职一向是尽忠职守,日夜看守着漕运钱粮,又岂能有任何问题?但这件事情确实是违背了朝廷规矩,还请李尚书一定要再考虑一下……” 但还不等王贺说完,李成儒已是冷声道:“既然是没有任何问题,你又担心什么?天塌下来也有本官担着!本官若是担不住的话还有赵阁臣担着!” 说完,李成儒用怀疑的目光盯了王贺片刻,见到王贺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的模样,似乎是心中认定了某些事情,冷笑一声后挥手道:“来人!随我登上漕船!上了漕船之后,户部官员负责记录账目、清点钱粮,济宁府的衙役则是负责控制局面、搬运漕船内的银子!河工银子尚有四五十万的缺口,这批漕船上的银子应该是足够了!” 随着李成儒的一声令下、以及苏鹏的积极支持,济宁府的衙役与壮丁们纷纷开始登船,王贺固然是有心阻挡,麾下也有一批兵丁,但他只是区区一个千户,又岂有与当朝户部尚书相互冲突的勇气? 最终,在王贺麾下兵丁不痛不痒的阻挡之下,李成儒等人还是顺利的登上了漕运船只。 接下来,众人就依照李成儒的吩咐,户部官员负责清点与记账,济宁府的衙役与壮丁们则是负责搬运银子。 但没过多久,“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了。 一名户部官员前往船舱查看之后,很快就表情严肃的赶到了李成儒的面前,禀报道:“尚书大人,下官前往船舱查看之后,发现船舱里不仅仅只有今岁的秋税钱粮……多了一些东西!” 李成儒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然后又闪过了一丝狂喜,最终则是再次冷脸问道:“多了一些东西?什么东西?” 这位户部官员答道:“很多!有精盐、有丝绸、有瓷器……应该都是走私的货物!” 随着这名户部官员的回答,一旁的千户王贺顿时就瘫软倒地。 李成儒转头俯视着王贺,缓缓问道:“说吧,这批走私货物,你运抵京城之后打算交给何人?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千万不要心存侥幸!这可不是寻常的走私案,而是利用朝廷的漕船行走私之事,这可要比寻常走私严重多了,绝不是你这样区区一个千户能够担待得起的,你再是如何忠心,你的上司、你的靠山也护不了你!若是你坦白交代的话,或许还会有活命的机会!” 王贺的面色愈发苍白,表情变幻良久之后,终于是颤声说道:“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帮人办事!是徐州兵备道的盛总兵交代的任务,让我把这批走私货物运抵京城之后,尽数交给四通商行……这件事当真与我毫无干系啊!” 这件事情与王贺究竟有没有关系,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李成儒并不关心,只需要是王贺愿意交代出四通商行就足够了。 四通商行的东家,乃是当朝首辅沈常茂的侄儿沈城!而且,沈常茂也在四通商行有五成干股,每年都会分到一大笔红利! 所以,沈常茂这一次注定是要有大麻烦了! 想到这里,李成儒难改清流本性,不由是有些兴奋,也愈发体会到了跟着赵俊臣的好处。 想当初李成儒跟着太子朱和堉与清流们做事的时候,屡屡向朝中权臣们发难,但最终的结果往往都是灰头土脸、偷鸡不成蚀把米,却又哪里像是现在,不动神色之间就得到了扳倒当朝首辅的大好机会! “也不枉我日夜兼程的赶到济宁,这一趟没白来!” 就在李成儒兴奋莫名之际,一旁冷眼旁观的苏鹏的脸上,则是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知道,他的老师周尚景,即将要拿回首辅之位了! 济宁府所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京城。 赵俊臣、周尚景、沈常茂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沈常茂收到消息之后,顿时是表情大变,怒吼道:“赵俊臣这个奸诈小人!他表面上是想要筹集河工银子,但实际上就是冲着老夫来的!老夫必当与他不死不休!” 怒吼之际,沈常茂依然是色厉内荏、心里发虚。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必然是有大麻烦了。 利用漕运船只走私各类货物的事情,庙堂里的几位权臣暗地里其实都有参与,算是各大党派的年终福利之一。 漕船的运载量极大,往往是几船的货物就能赚到好几万两银子的利润,地方衙门也不敢出手调查,自然是可以轻易逃税,既是安全稳妥、也是利益丰厚,漕运衙门对于这般情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水推舟给个人情,也顺便分一些利润。 只不过,漕运衙门毕竟是周尚景的地盘,往年都是率先帮着“周党”的商行走私货物,等到“周党”众人吃饱喝足、赚取了最多利润之后,才能轮到别的派系。 但今年的情况却是大有不同,或许是因为沈常茂成为了内阁首辅的缘故,竟是首先帮着沈常茂走私货物,沈常茂收到消息之后还曾是自鸣得意了一番,只觉得自己成为了内阁首辅之后,待遇果然是大不一样,却没想到竟是摊上了这般事情! 这种事情,所有人都是心照不宣,但只能做不能说,一旦被抓到把柄那就是灭顶之灾! 沈常茂大声咆哮了几句之后,也知道自己只是咆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勉强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后,就吩咐道:“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七皇子的协助才行!快去太常寺,让太常寺卿王伦把消息告知于七皇子,让七皇子尽快去宫中见陛下一面,设法为老夫回旋余地……告诉七皇子,他只要帮着老夫办成这件事情,老夫今后必将是涌泉相报!” 根据沈常茂与七皇子朱和坚的约定,他们二人为了避免非议,这段时间将会通过太常寺来暗中接触。 对于七皇子朱和坚而言,相较于沈常茂未必可以实现的“涌泉相报”,更好的选择自然还是把“沈党”势力全盘接收! 事实上,当沈常茂把消息传到太常寺的时候,七皇子朱和坚也正在太常寺内与太常寺卿王伦谈话。 收到了消息之后,朱和坚似笑非笑的问道:“沈常茂他当真是认为这一切都是赵俊臣搞的鬼?” 王伦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沈首辅他认为这一切都是赵俊臣刻意针对他的缘故!” “这般见识,实在是太愚蠢了!”朱和坚叹息道:“这一切明显是周阁老的手段!也唯有周阁老,才能影响漕运衙门,让漕船首先运载沈常茂的走私货物,所以沈常茂的走私货物才会堵在济宁、被赵俊臣抓到了把柄……说根到底,不论是赵俊臣、还是沈常茂,都被周阁老给利用了! 嘿!姜还是老的辣,赵俊臣这般做法不仅是帮着周阁老铲除了沈常茂,自己也没有捞到多少好处,反而是得罪了衮衮诸公!毕竟,朝廷的衮衮诸公并没有赵俊臣的赚钱手段,利用漕运走私就是他们最重要的财路之一,赵俊臣就这样掀开了盖子,今后一段时间也只有周阁老还能利用自己对于漕运衙门的影响力、勉强维持这条财路,但‘周党’以外的派系就皆是断了一条财路,到时候恼恨赵俊臣坏事的人必然会有不少!” 听到朱和坚的感慨之后,王伦却是表情一变,问道:“七皇子您是说,这一切都是周阁老的算计?周阁老他……打算对我等动手了?” 询问之际,王伦忍不住是面现惊慌。 毕竟,“沈党”众人其实也很清楚,他们这些年来之所以是屹立不倒、自成一派,全是因为周尚景不希望庙堂之中形成“周党”一家独大的局面、所以才刻意留着他们罢了,若是周尚景真想要对付他们,他们绝对是毫无抵抗之力。 所以,听说周尚景如今想要对付“沈党”,王伦自然是惊慌不已。 七皇子朱和坚点头道:“自然不会有假,你仔细想想,今日的这般状况,不正是周阁老的惯用手段吗?也难怪周阁老会突然出手,朝廷目前正是最容易出政绩的时候,各项计划很快就会收获成果,周阁老他又怎会容许沈常茂摘桃子?自然是要收回内阁首辅之位的。” 顿了顿后,朱和坚问道:“所以,王大人你们若是继续支持沈常茂的话,今后就必将要与周尚景为敌,但沈常茂又岂会是周尚景的对手?你们最终只会被他牵累、同样被周尚景赶出庙堂!所以,趁着这次机会彻底抛弃沈常茂,就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我的这些话,固然是有些冷血,但我深知沈常茂的色厉内荏、目光短浅,实在是不忍心看到你们就这样耽误自己的仕途,所以才说出这些苦口良言,还望王大人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王伦听到朱和坚的表态之后,也是表情变幻良久。 他并不愿意就这样轻易抛弃沈常茂,但又实在是畏惧周尚景的手段,更何况趁着这次机会转投未来储君朱和坚也是一个看起来极佳的选择。 最终,王伦咬牙答道:“七皇子的好心,我不敢不领!还请七皇子放心就是,我这就联系少师张诚、礼部尚书林维等人,说服他们趁着这次机会转投到七皇子的门下……还请七皇子放心,他们对于沈常茂的忠心还不如我,这个时候一定不会拒绝的,我等这些人今后必将是唯七皇子殿下马首是瞻!” 朱和坚的表情淡然,却是摇头道:“我还不是真正的储君太子,又岂能招朋纳党?不过,若是各位同僚愿意信任我的话,我今后也会全力协助各位同僚,与你们共进共退!” 就这样,就在沈常茂盼望着朱和坚拉自己一把的时候,朱和坚却已经悄然间掏空了沈常茂的家底。 等到这场谈话结束、朱和坚离开了太常寺衙门的时候,却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朱和坚渗透“沈党”的时间尚短,今天直接出手收纳“沈党”众人为己用,也承担着一定风险,说不定就会遭到王伦的直接拒绝,到时候不仅是无法吞并“沈党”,还会与沈常茂直接翻脸。 但朱和坚从东厂那边收到了济宁府的消息之后,就知道自己必须要冒险行事了。 朱和坚的这般做法,就是为了避免自己与周尚景发生直接冲突! 朱和坚最是精通帝王心术的手段,所以他也最是了解周尚景的可怕之处,除非是拥有德庆皇帝那样的朝廷大义,否则朱和坚并没有太多信心能与周尚景相争锋。 所以,如今只是牺牲一个沈常茂,就可以把“沈党”势力收为己用,还能避免与周尚景冲突,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周尚景就快要老死了,完全没必要与他冲突,让我的计划徒生变数!” 朱和坚暗暗想道。 就在朱和坚暗思之际,太监贾伦在旁边问道:“殿下,咱们可否是要回府?” 朱和坚沉思片刻后,摇头道:“不能回府,我们要去宫里见父皇!我把‘沈党’众人收为己用的事情,今后无论如何也瞒不过父皇的眼睛,必须要向他坦诚交代……趁着这个机会,我也要往前再迈一步!” 贾伦并不是特别理解朱和坚的深意,但他并不似许庆彦那般喜欢问东问西,只是点头之后,就伺候着朱和坚坐入轿子里,然后就让轿夫抬着轿子赶去了宫中。 这个时候,德庆皇帝也从东厂收到了济宁府的消息,正在御书房内思考着应对之策。 朱和坚进入御书房之后,就直接下跪道:“父皇,儿臣来请罪了!”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问道:“你何罪之有?” 朱和坚垂首答道:“就在刚才,沈常茂门下的太常寺卿王伦把我请去了太常寺,儿臣这些年经常前往太常寺学习礼仪,倒也不觉得意外,但去了太常寺之后,王伦却是表示‘沈党’众官员收到了消息,说是沈常茂利用漕船走私的事情被户部尚书李成儒揭发了,只怕是自身难保,所以就想要投入儿臣的门下、得到儿臣的庇护……儿臣还不是正式的太子储君,按理说是不可以招纳朋党的,但儿臣认真想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们,这违背了朝廷规矩,所以儿臣就来父皇这里请罪了。” 德庆皇帝听到朱和坚的说法之后,却是眼睛一亮,问道:“请罪的事情暂且不提,你先说说你当时是如何考虑的?为何同意了王伦他们的投靠?” 朱和坚低声答道:“随着赵俊臣的逐步崛起,庙堂局势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温观良、黄有容等人或是垮台、或是远离庙堂中枢,沈常茂也坚持不了太久,这样一来庙堂里的主要势力也就剩下了两个,那就是‘赵党’与‘周党’!但不论是赵俊臣还是周尚景,皆不是易于之辈,必须要暗暗打压一二,父皇对他们也是心有忌惮,若是我不愿意接受‘沈党’众人的投靠,他们说不定就要投向赵俊臣或是周尚景,到时候他们的势力就会进一步提升,父皇就更难以压制他们了……所以,儿臣才是同意了他们的投靠。” 德庆皇帝深深打量了朱和坚一眼,缓缓说道:“济宁府的事情,朕也收到了消息,就像是你的顾虑一般,朕刚才也是心有迟疑,就是担心沈常茂垮台之后,赵俊臣与周尚景会是愈发难以节制!你能够想到这一层,确实是没有辜负朕的期待!恩,既然是他们想要投靠于你,你就收下他们吧,老三眼看着就要离开庙堂,你也应该逐渐走出来了。” 朱和坚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奋与激动。 德庆皇帝的这般表态,就意味着他已经默许朱和坚今后插手朝堂事务了。 但表面上,朱和坚则是不动神色的答道:“儿臣遵旨!既然是父皇没有怪罪儿臣,那儿臣今后就帮着父皇管束一下他们,让他们配合父皇行动。” 德庆皇帝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点头道:“你这般懂事,朕也高兴!” 就这样,两人谈话之间,可谓是父慈子孝、一片祥和。 只不过,德庆皇帝的天性多疑,随着朱和坚的逐步走向幕前,他对待朱和坚的心态也逐渐发生了变化,如今虽然是相信了朱和坚的这般说辞,但依然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颗怀疑种子,经过了又一次的浇水施肥之后,已经有了发芽的苗头。 赵俊臣也同样收到了济宁府的消息。 收到消息之后,赵俊臣的表情不喜不忧,扳倒沈常茂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赵俊臣与周尚景的交易一部分而已。 坐在书房里,闭目沉思片刻之后,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有些事情,如果不把它放在秤上,就只有四两重,但一旦是把它放在秤上,那就是重达千斤!现在就看沈常茂能不能承受住这千斤重担了!后续的发展,即使是我也推算不出,陛下的态度尤其是难以预测,只希望他会把目光转向周尚景,让我多一些喘息之机…… 唉!河套战事快些结束吧,唯有这场战事尘埃落定之后,我才能够放心大胆的争取谈判钦差的任务、离开京城前往宣府军镇与建州女真谈判,也避开今后一段时间的麻烦……” 喃喃自语之间,赵俊臣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幕僚牛辅德,吩咐道:“你亲自去周府一趟,就说周阁老他吩咐我的事情,我已经办成了,后续的事情就需要周阁老多出些力气了。” 以周尚景的情报渠道,自然是不需要赵俊臣特意通报消息。 收到消息之后,周尚景也同样是不喜不忧的样子。 只是对付一个沈常茂而已,不值得周尚景太过激动。 实际上,收到了济宁府的消息之后,周尚景的脑海中从头到尾就没有出现过沈常茂的名字,心里更多是考虑着七皇子朱和坚的事情。 “所有人都以为老夫这一次是想要对付沈常茂、夺回首辅之位,就算是陛下与赵俊臣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也都被骗了……老夫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七皇子朱和坚!赵俊臣说七皇子另有真面目,但只是他的一面之词罢了,老夫心中有所怀疑,但也不能确定,所以老夫必须要亲自出手考校七皇子一番,秤一秤他的斤两、探一探他的心性! 此前,朱和坚与沈常茂已是暗中联手!老夫这一次扳倒沈常茂,就是想要试探朱和坚的反应,让他面临一个选择、也必须要做出选择!这只是最开始,老夫今后还让他面临不同的情况,做出不同的选择!最终,根据他的不同选择,老夫也就可以推断出他的真实秉性了…… 一旦是确定了他的真实秉性之后,这夺嫡争储之事,老夫说不得也只能亲自下场参与了!朱和堉、朱和坚……唉,挑来选去,难道只有这两个吗?” 想到这里,周尚景的眉头微皱,脸上的皱痕也更深了。 …… …… 第1018章.河套战事的结束. 到了第二天的早朝之上,随着一声“有事早奏、无事下朝”,马上就有官员提到了漕船案的事情,一切证据皆是指向了当朝首辅沈常茂。 接下来,沈常茂的倒台可谓是直接、迅速、干脆利落。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被沈常茂寄以厚望的盟友七皇子朱和坚,这一次不仅是没有伸手拉他一把,反而是提前掏空了沈常茂的家底,德庆皇帝见到沈常茂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之后,也压根不会出手庇护他。 最重要的是,沈常茂担任内阁首辅这段时间以来,他的政绩、能力、风评等等实在是一言难尽,那些清流与中立官员也不会为他说话求情。 这样一来,沈常茂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当“周党”与“赵党”官员联合起来出手发难、群起弹劾之际,沈常茂自然是毫无抵抗之力。 德庆皇帝还是老一套的手段,完全没有阻止百官们的纷纷攻讦,任由沈常茂的威望扫地,但他并没有直接罢免沈常茂,只是暗示沈常茂应该主动请辞。 当然,等到沈常茂主动请辞之后,结局也很难说,究竟是平安无事的告老还乡,还是毫无体面的抄家入狱,就要看沈常茂是否“懂事”了。 与此同时,也因为沈常茂的事情,百官们并没有太过于追究赵俊臣与李成儒违背朝廷规矩、私自挪用漕银的事情,最终只是被德庆皇帝开口训斥了几句,表示下不为例,这件事情就算是揭过去了。 事实证明,亲眼见证了温观良、黄有容的垮台经过之后,沈常茂很是“懂事”,这场朝会结束之后就直接返回了府邸,筹集了手里的所有存银,又迅速变卖了一部分田宅,当天晚上就拱手把自己的大部分家资献给了德庆皇帝,也顺便向德庆皇帝递交了自己的辞呈。 这一次,赵俊臣并没有参与其中,所以也不清楚沈常茂究竟献给了德庆皇帝多少银子,但应该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德庆皇帝很痛快就准许了沈常茂的告老还乡。 这件事情,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状况,从周尚景盯上沈常茂的那一刻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唯一让人们感到意外的情况,就是沈常茂的失态了。 据说,德庆皇帝“恩准”了沈常茂的辞呈之后,沈常茂就跌跌撞撞的离开了皇宫,因为神思不属的缘故,还在午门之外狠狠摔了一跤,摔倒之后并没有直接站起来,反倒是当场嚎啕大哭起来,引来了周围人的纷纷瞩目。 相较于沈常茂平日里的严肃冷厉,这般当众哭嚎的表现可谓是极为失态了,完全没有前任首辅的体面,让百官们好生看了一场笑话,说是传为笑柄也不为过。 不过,赵俊臣却是可以体会到沈常茂的心情,他早就看清楚了沈常茂的色厉内荏之本性,这次又经历了众叛亲离、落井下石的惨况,还被德庆皇帝一口气夺走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家资,身心受创、情绪失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听闻了沈常茂的惨状之后,赵俊臣并没有太多的嘲笑之意,反倒是心中暗生警惕——温观良、黄有容、沈常茂,这一个个的鲜活例子皆是表明,德庆皇帝就是一个心性凉薄、翻脸无情的皇帝,想要从他的手里全身而退、得到一个善终实在是太难了,也难怪周尚景当初为了自己可以顺顺利利的告老还乡,会是那般的耗费苦心了。 从这方面而言,周尚景是值得敬佩的,他明明已经成功化解了德庆皇帝的忌惮,让德庆皇帝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赵俊臣的身上,眼看着就可以顺利离开庙堂了,但当他发现了江山社稷存在隐患之后,依然是义无反顾的高调返回了庙堂核心之处,哪怕是再次引起了德庆皇帝的心中猜忌,也是毫无畏惧。 当然,周尚景的心机与手段太过高明,在他揭开谜底之前,极少有人可以猜到他的真实想法,这般表现或许也只是他的伪装,实际上另有所图也说不定——但他的这般做法确实是做出了牺牲、承担了风险。 又到了第三天的早朝之上,德庆皇帝上朝之后首先是向百官们宣布了沈常茂主动请辞的事情,然后就不情不愿的把周尚景再次任命为内阁首辅。 很显然,德庆皇帝并不希望周尚景再次成为内阁首辅,因为这就意味着他的诸般苦心已是前功尽弃,但梁辅臣如今还留在陕甘三边主持军政;王保仁则是坐镇南直隶主持南京六部的整肃;程远道一向是只懂得夸夸其谈、难堪重任;赵俊臣的年纪太轻、资历太浅、威胁也更大;李和更是与周尚景穿着同一条裤子 所以,数来数去,德庆皇帝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让周尚景重返当朝首辅之位了。 不得不说,周尚景的威望与手段,确实是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当他再次成为内阁首辅之后,庙堂中枢持续了半年有余的纷纷乱象,很快就渐渐趋于稳定了,各大衙门完全没有因为内阁首辅的更迭而发生任何混乱,就好似周尚景至始至终都是内阁首辅没有变过一般。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庙堂里的一切皆是平稳无事,相关衙门收到了河工银子之后,疏通漕运的工事也是进展顺利,南方各省的漕船很快就可以抵达京城,朝廷的一场危机也是化于无形。 就在这般平静的局势之下,花马池营再次传来了消息。 这一天的傍晚时分,当赵俊臣结束了自己在文渊阁的公务、返回赵府之后,就见到一个熟悉面孔正在赵府之中恭候着自己。 这个人,乃是固原总兵方振山的私兵首领宋柏,他带来了方振山的一封密信。 书房里见到宋柏之后,赵俊臣就知道,必然是河套战事发生了某种变故,只是还不清楚这般变故究竟是好是坏。 河套战事的成败关系到赵俊臣的许多计划,赵俊臣的心情难免是略有忐忑,但他并没有急切询问详情,而是表情平静的拆开了方振山的密信、认真读着。 阅读之际,赵俊臣先是表情逐渐变得凝重、眉头也是越皱越紧,但很快就舒展了眉头,似乎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最后则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嘲讽模样。 “德庆皇帝太过于心急了,梁辅臣也太过于愚忠了,险些坏了大事,幸好是结局还算不坏尤其是关武元这一头站在风口上的肥猪,竟是越飞越高了,时运这二字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又让他落到了最大的好处” 时间返回到了五天之前。 德庆皇帝瞒着朝廷百官,向花马池营传去了一道密旨,催促梁辅臣尽快结束河套战事,一定要赶在自己的寿辰之前,彻底收复河套地区。 对于德庆皇帝而言,若是能在自己的寿辰当天,当众宣布了朝廷已经彻底收复河套的丰功伟绩,显然是一件极为光彩的事情。 德庆皇帝也知道战场胜负不可急求的道理,但他就是按耐不住。 梁辅臣收到圣旨之后,实际上也是正合心意。 赵俊臣认为这场战事宜缓不宜急,应该是稳扎稳打、以防为主,那是因为他没有坐在梁辅臣的位置上,想法也有些太简单了。 这场战争发展到了现在,尤其面临着冬至时节之后北疆各地的天寒地冻、冷冽冰风,局面已是愈发艰难了。 这段时间以来,朝廷为了尽快收复河套地区,就征调了各路兵马赶往陕甘境内支援,兵力总数高达二十余万,这就给陕甘三边造成了前所未有的负担与混乱。 各路大军混杂于一处,后勤补给、军纪管理、作战配合,等等等等都是让人头疼的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的手段,至少梁辅臣就做不到这一点。 因为北疆各地的气候愈发寒冷,军现了许多冻死冻伤的将士,极大的影响了士气; 各路军队为了争夺后勤物资,陆续发生了好几十起私斗,劫掠百姓的事情也是屡禁不绝; 陕甘各地为了支援朝廷军队作战,早就耗尽了最后一点余力,渐渐也是不做回应了; 百姓们耽误了今年的秋种,明年的生活又没有着落,心中不满更是日益增涨。 这些问题,都是梁辅臣无法解决的。 简而言之,就是快要坚持不住了。 当然,蒙古右翼军队的情况并不比朝廷军队更好多少,河套境内经常可以见到冻毙的蒙古骑士与战马,也同样是到了极限。 可以说,双方军队都已是精疲力竭了,后续就要看两军将士谁可以咬牙坚持更久了,但梁辅臣很是了解军队的状况,心中并没有太多信心。 而且,梁辅臣出于自身的考虑,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结束这场战事。 遭到了赵俊臣的暗中算计之后,梁辅臣的威望已是大为降低,陕甘各方对于梁辅臣也一直是不大服气。 现如今,眼看着河套战事迟迟没有进展,所有人就会忍不住拿着赵俊臣与梁辅臣作比较,他们不会看到梁辅臣所面临的局面与赵俊臣当初已是完全不同,只会认为赵俊臣主掌军政的时候只是用了两个多月时间就全歼了蒙古联军,又为朝廷大军下一步收复河套地区营造了大好局势,可谓是立竿见影、功勋卓著,但梁辅臣接过了军政大权之后,却是一直都没有太多建树,相较之下就认为梁辅臣的胆魄与能力远不如赵俊臣,这就愈发是影响了梁辅臣的威望。 这般状况若是持续下去,梁辅臣很快就要无法调动那些拥兵自重、骄横自大的将领们了。 所以,无论是从任何一方面考虑,梁辅臣都认为自己这个时候必须要主动出击、速战速决了,德庆皇帝的旨意也进一步坚定了他的这般想法——毕竟,赶在德庆皇帝的寿辰之前收复河套,也会成为梁辅臣今后的政治资本。 坚定了这般想法之后,梁辅臣很快就召集了军中众位将领议事,表明了他想要主动求战、速战速决的心思。 这个时候,陕甘三边的各位将领——譬如固原总兵方振山、禁军统领关武元、老将何漳等人——都已经提前收到了赵俊臣的密信,也很是认可赵俊臣“缓不宜急“作战思路,就纷纷表态反对,认为朝廷大军这个时候应该稳扎稳打、以防为主。 但另一边,各路援军的将领们却是纷纷表态支持了梁辅臣的提议,这些将领皆是来自于陕甘三边的周边军镇,也都是最近这段时间才赶到了战场之中,自然是不会受到赵俊臣的影响。 这些将领率兵支援河套之战,就是想要建功立业、谋求封赏,眼看着河套战事迟迟没有进展,也不愿意就这样只是一味忍受着草原上的凌冽寒风,自然是立功急切。 而且,这些将领也是信心满满,认为朝廷大军主动出击、速战速决的胜算很高。 根据赵俊臣的建议,梁辅臣无条件释放了朝廷军队所俘获的那些蒙古部落首领与贵族之后,除了鄂尔多斯部落的军队还是急切想要夺回河套地区、依然保持着战意之外,其余部落的军队皆是表现出了极为明显的敷衍与自保之意,也极少会与朝廷大军拼命。 所以,这些援军将领们就认为,只要是朝廷大军寻到了鄂尔多斯部落的剩余军队主力,再是一举重创他们,蒙古右翼其余各部落的军队很快就会退兵离去,到时候朝廷就可以彻底收复河套了。 接下来,就是无止境的争吵与辩论,支持稳扎稳打的将领与想要速战速决的将领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了。 然后,因为梁辅臣的强烈坚持,朝廷大军最终还是选择了主动出击、寻敌决战。 再然后,朝廷大军就迎来了一场惨败! 这是因为,就在朝廷大军主动出击的第二天,河套境内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暴风雪! 最近这几天时间,虫子有事,更新也许会不稳定——只是也许,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但从下周一开始,更新会再次稳定。 第1019章.越飞越高的猪. 朝廷大军遭遇了一场溃败。 而且是败的不明不白。 梁辅臣集合了十四万大军,分为左、中、右三路,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征,想要寻到鄂尔多斯部落的主力军队、一举歼之。 然后,还不等朝廷大军寻到敌人,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风雪降临了! 一时间,天昏地暗、人仰马翻,朝廷军队很快就陷入了分崩离析、群龙无首的局面! 梁辅臣的诸多布置皆是失去了作用,所有情况也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无序——将士寻不到将官、将官无法指挥士兵、成建制的军队迷失了方向、无数的兵丁被埋葬在风雪之中! 还未开战,朝廷大军就已经损失惨重! 客观而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只能说明梁辅臣的运气太差了,并不能算是梁辅臣的责任。 但接下来的一幕,梁辅臣就必须要负责了。 那就是——梁辅臣忽视了鄂尔多斯部落急切想要夺回河套平原的决心与疯狂! 按理说,遇到这般大规模的暴风雪,蒙古军队想要自保还来不及,是绝无可能主动出击的,但鄂尔多斯部落却是很清楚,这是他们夺回河套平原的唯一机会,必须要冒险一搏,再大的损失也要承受! 与此同时,也不知道鄂尔多斯部落究竟是许诺了怎样的好处,蒙古右翼各部落也纷纷是担着风险出兵协助了。 这场暴风雪稍稍停歇之后,梁辅臣就急不可耐的想要把朝廷大军重新组织聚拢起来,却是忽略了最基本的防范,蒙古骑兵则是趁机长驱直入、突袭了朝廷大军的中路! 接下来,就是一场亡命的奔逃、一场赶羊式的追杀、一场前所未有的溃败! 梁辅臣好不容易重新聚拢了二万余兵马,在溃败之中很快就折损大半,只剩下了七八千人,而且绝大多数人都失去了兵器、战马、以及战意! 若是这般情况持续下去,不仅是朝廷大军要被蒙古骑兵一举全歼,梁辅臣也要死在战场之上。 但幸好,这世上还有“否极泰来”的说法, 这一天,梁辅臣遭遇了自己一辈子当中的最大厄运之后,他的运气总算是没有一坏到底! 眼看着蒙古骑兵越追越近,麾下军队已是毫无抵抗之力,梁辅臣不由是扬天大呼“天亡我梁辅臣”的时候,他的救星出现了。 这个救星不是别人,正是误打误撞“埋伏”在战场不远处的关武元! 关武元的全身都是缺点,自私、贪婪、怯弱、无能、装腔作势。 但他终究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听话——主要是听赵俊臣的话! 关武元收到了赵俊臣的密信之后,就对赵俊臣的判断深信不疑,认为朝廷大军这个时候绝对不能主动出击,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当梁辅臣提议要速战速决、主动出击的时候,关武元顿时就被吓破了胆子,连忙是站出来表示坚决反对,甚至是不惜与梁辅臣撕破脸当众争辩、就算是直接毁掉了两人的合作蜜月期也是在所不惜。 但最终,关武元还是无法阻止梁辅臣的一意孤行,朝廷大军依然是主动出击了。 这个时候,关武元又提议自己想要留守大营、坐镇后方,反正就是死活不敢出战,但他身为“当世名将”、“陕甘之战的首功将领之一”,眼下正是威望最高、风头最盛的时候,梁辅臣又岂能让他大材小用的留守大后方? 于是,关武元还是领兵出征了,成为了后路军队的主将。 听到梁辅臣的任命之后,关武元险些是当场哭出来。 不过,关武元还有另一个优点,那就是善于抱大腿,抱大腿的时候也愿意放下身段,完全不要脸皮。 当他发现自己必须要出征之后,马上就再次重用了张成勋——他深知张成勋的兵法与胆略皆是要远强于自己,他从前的赫赫战功也全是依仗着张成勋的出力,所以也就顾不得自己与张成勋的诸般矛盾与过往冲突了,只希望张成勋可以再拉自己一把。 张成勋也是一个识大体的人物,他很清楚自己身上已经打上了赵俊臣的烙印,今后必然要遭到朝廷的暗中打压,短时间内很难是升到高位,反倒是关武元这个银样蜡枪头很快就要步步高升了,也会成为赵俊臣计划之中的重要一环,这个时候必须要保下他才行。 所以,在关武元的主动道歉、刻意讨好之下,张成勋最终还是返回了关武元的身边,再次成为了关武元的副将。 到了第二天,朝廷大军出征之际,关武元可谓是百般不情愿,想方设法的拖延行军速度,很快就遭到了梁辅臣的严厉训斥。 这个时候,梁辅臣已经开始怀疑关武元的真才实学了。 但对于关武元而言,露怯不要紧、挨训也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所以他依然是坚定不移的屡屡拖延行军速度,只想着要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一旦是见到风头不对就会率先逃命。 也正因为这般情况,关武元的麾下军队很快就落到了朝廷大军的最后方,与梁辅臣的中路大军相隔足有三十余里的距离。 若不是这场暴风雪的突然出现,梁辅臣这个时候已经要临阵换将、以军法处置关武元了。 但现实就是如此,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混乱无序之中也总会有像是关武元这样依靠时运脱颖而出的绣花枕头。 关武元的麾下军队与朝廷主力大军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却也让他及时发现了暴风雪的出现,恰巧周围还有一处矮山,就利用地形躲过了风雪之势最为猛烈的阶段。 于是,当朝廷大军在大自然的威势之下陷入了分崩离析之际,关武元的麾下军队竟是奇迹般保持了完整建制。 好不容易等到这场暴风雪稍稍停歇,眼看到朝廷大军主力的混乱状况,关武元就想要领兵赶去支援,但很快就收到了蒙古骑兵长驱直入、朝廷大军已经彻底溃败的消息,于是关武元立刻就缩了回去,依然是留在矮山后面观察战局的发展。 事实上,若不是张成勋的极力劝谏,关武元这个时候就已经策马狂奔、向着陕甘方向逃命了。 再然后,梁辅臣奔逃之际,竟是好巧不巧的奔向了关武元所在的隐藏位置,让关武元愈发是惊慌失措。 就在关武元再一次的暗诵经文、求神拜佛之际,张成勋则是及时发现了战场良机! 在张成勋的眼中,别看蒙古骑兵追杀之际好似是占尽了上风、梁辅臣的麾下军队也是毫无抵抗之力,但实际上两军实力并没有太大差距。 蒙古骑兵顶着这场暴风雪发动了突袭,这个时候也同样是折损不轻,并没有多少兵力优势,也早就耗尽了人马体力,只是凭借着一股夺回家园的渴望正在咬牙坚持着,只是因为朝廷军队已是彻底崩溃、无法组织反击罢了,否则的话两军胜负还是五五之数。 这个时候,若是关武元的麾下军队可以兵分两路,一路截断蒙古骑兵的后路,另一路则是稍稍阻碍一下蒙古骑兵的追击、让梁辅臣可以重新组织军队反击的话,就很有可能会出现一场反败为胜的大逆转。 尤其是,追杀梁辅臣的蒙古骑兵之中,还可以看到鄂尔多斯部落的王旗,显然是里面有一条大鱼! 想到这里,张成勋马上就采取了行动,安排分兵、寻找战机、布置战术,对于张成勋而言都不算是太大的难事,仅有的困难就是设法争取到关武元的支持。 关武元一心只想要躲着蒙古骑兵,这个时候自然是万般不愿意冒险出战,但张成勋并不愿意耽误时间,却是干脆利落的架空了关武元,然后就假借关武元的名义颁布了军令。 再然后,就像是张成勋的预想一般,关武元的麾下军队分为两路,先是拖延了蒙古骑兵的追击,然后又截断了蒙古骑兵的后路,梁辅臣一向是意志坚定、雷厉风行,见到这一幕之后顿时是大喜过望,当机立断的重整队伍、发动反击。 另一边,蒙古骑兵的军队原本就不占有兵力优势,这个时候也早就是强弩之末,眼看到敌方有了援军出现,还被截断了后路,战意士气也是大为受挫。 于是,战局反转了!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这场战事终于是尘埃落定。 不久前还是耀武扬威、气势汹汹的蒙古追兵,这个时候已经被歼灭了大半,只有少数人马得以逃脱。 然而,朝廷军队也是损失惨重,仅仅是梁辅臣的中路大军,就死伤了上万兵马,还有数千兵马在暴风雪之中失去了联络与踪迹,也不知是死是活。 要知道,梁辅臣麾下的中路大军,可谓是集中了陕甘三边的所有精锐,全部都是百战老兵,尤其是这里面还包括了“卫国军”——也就是曾经的“戚斌新军”——这支精锐可是梁辅臣与戚斌生前的心血所系! 清点了伤亡数字之后,梁辅臣遭受了极大的打击,顾不得当朝阁老的威严,彻底失去了曾经的坚毅与冷肃,一张老脸上也是泪流满面,抓着刚刚赶到这里查探情况的关武元的胳膊,泣声道:“悔不当初啊!老夫昨日没有听信关将军的良言,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惨重伤亡!陕甘三边的精锐兵力,这一役竟是折损大半!老夫今后还有何面目去见陕甘各地的父老乡亲?明明是大好的局面,只需稳扎稳打就能完胜,就因为老夫的急功近利,偏生要冒险一搏,竟是落得如今这般惨状老夫有愧!老夫有愧啊!” 见到梁辅臣老泪纵横的泣声自责,关武元当即就想要大声问一句“你现在知道自责了?我早就说过了不可冒险出动出击,赵大人的话还能有假?” 不过,关武元终究是还记得眼前之人乃是当朝阁老、皇帝近臣,不可轻易得罪,于是就只是缓缓说道:“唉!本将当初之所以是反对我军主动出击,就是担心河套的气候恶劣多变,但这件事也怪不得阁老,只能怪老天不作美,若不是因为这场暴风雪,我军也未必会有如今的惨重损失!但无论如何,只要是梁阁老无恙就好,今后还有机会今日之战,固然是一场惨胜,但终究还是胜了!” 梁辅臣惨笑道:“陕甘境内的精锐之师损伤惨重,战意士气也是毁于一旦,这般情况下就算是有十个百个老夫又能如何?只可笑,老夫不久前见到关将军故意拖延后军速度,还误以为关将军你盛名难副、怯战无能,如今才明白这是关将军的未雨绸缪、以策万全!这一次,也全亏了关将军才挽回了局面! 今日收兵回营之后,老夫就会写奏疏向朝廷与陛下请罪,同时也为关将军请功,然后就把河套与陕甘的军务之事尽数交给关将军,老夫已是没脸插手战事决策了,若是陛下往后还愿意留着老夫,老夫就协助关将军处理一下后勤杂务,但所有的作战指挥之事,就全凭关将军做主了,还望关将军千万不要推辞,如今这个时候,也唯有关将军才能担此重任” 显然,这一天的惨重教训,让梁辅臣饱受打击,生出了退居幕后的想法。 听到梁辅臣的说法,关武元却是有些犹豫,独掌军权固然是一件好事,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接手这个烂摊子。 经过这场战事之后,朝廷大军损失惨重,未必还有稳定战局、收复河套的能力。 所以,关武元心生担忧之间,在梁辅臣的期盼眼光之下,却是迟迟没有答应。 但就在关武元犹豫之际,一名“卫国军”的青年军官提着一颗蒙古人的首级快步走来。 这名青年军官不是别人,正是赵俊臣的远房堂兄赵贺。 赵贺被赵俊臣安入“卫国军”之后,就改姓为李贺,又经过了赵俊臣的诸般手段之后,如今已经赢得了“卫国军”全体将士的拥护、成为了“卫国军”之中最有威望的后起之秀,这段时间以来也是深得梁辅臣的重用与信任。 今天这场战事,拥有“力挽狂澜”表现的关武元无疑是收获最大之人,但除了关武元之外,就要以李贺的收益最大。 他先是在蒙古骑兵的追杀之下保住了梁辅臣的性命,反击之际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所以也就愈发被梁辅臣所信任与重视了。 最重要的是,李贺的军中威望早就已经足够了,只是受限于年纪太轻、资历太浅、经验太少,所以才没有成为“卫国军”的主将,但经过了今天这场战事之后,“卫国军”之中那些资历更高、经验更多、年纪更大的军官们已是死伤大半,这就意味着李贺全面接掌“卫国军”的所有阻碍都已经不复存在,很快就要成为“卫国军”的主将了。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支最为精锐的军队,很快就会落到赵俊臣的手里。 此时,李贺提着一颗首级走到梁辅臣的面前之后,却是忍不住面现喜色,大声恭贺道“恭喜梁阁老!贺喜梁阁老!这一役,我军不仅是大获全胜,卑职刚才打扫战场的时候,更还发现了鄂尔多斯部落的现任头领齐格木的尸身! 前些日子,我军攻破鞑子王帐之后,就已经俘获了鄂尔多斯部落的上一任首领乞颜,只是逃走了他的儿子齐格木,所以才有了这段时间的乱战,现如今齐格木同样死于我军之手,鄂尔多斯部落已是元气大伤、群龙无首,蒙古右翼各部落也就失去了出兵相助的理由,必然是很快就会退兵,距离我军彻底收复河套,已是指日可待了!” 说话间,李贺就提起了手里的首级,用更大的声音说道:“梁阁老,这就是齐格木的首级!” 听到李贺的禀报之后,梁辅臣的表情变幻极快,也很是有趣。 他首先是不由一愣,老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悲痛之色,然后就变成了不可置信的模样,最终则是满面的狂喜与神采飞扬,再也见不到刚才的愧疚与悲痛。 梁辅臣认真打量了李贺手上的首刻之后,扬声大笑道:“好!好!太好了!死了齐格木,鄂尔多斯部落失去了首领,很快就会分崩离析,蒙古各部也会纷纷退兵,这场战事很快就要结束了!哈哈!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终究是没有抛弃老夫!” 另一边,关武元听到这般喜讯之后也是面现喜色,同时还眼巴巴的看着梁辅臣,希望梁辅臣还记得自己刚才的承诺。 梁辅臣刚才要把河套战事全盘托付给关武元,关武元并没有马上答应,就是担心后续战事的胜算不大,自己很可能要担负责任。 但如今,随着齐格木战死之后,朝廷收复河套的战事已是胜算大涨、板上钉钉,余下的事情也就是清扫一下鄂尔多斯部落的游兵散勇罢了,最多只需要半个月时间,朝廷大军就可以彻底掌控河套地区。 这样一来,关武元当然是改变了主意,迫不及待的想要梁辅臣实现承诺,让自己独掌军权、收获一场泼天大功。 然而,或许是心情过于高兴的缘故,梁辅臣就好似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此前承诺,只是连声赞叹“老天有眼”,并且是派出了几支骑兵联络附近的友军、传报齐格木伏诛的喜讯。 接下来,梁辅臣又高调表示自己要为全体将士请功,顺便还给今天的这场战事定下了基调——这不是一场惨胜,而是一场大捷! 诛杀了敌军首领,一举奠定了今后的胜局,这不是一场大捷又是什么? 只要是达成了这般目标,梁辅臣就没有愧对德庆皇帝的重用,依然还是战功赫赫的国之柱石,他的那些失误就是无关紧要的瑕疵,他的政治生命也会得以延续至于将士们的惨重伤亡,那只是一串微不足道的数字罢了,属于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除了死伤将士的父母妻女,并没有多少人会真正在意。 梁辅臣刚才的悲痛与自责,固然不是作假,他对于死伤将士也确实是心存愧疚,但这种愧疚并不会存在太久,更不会让他主动断送自己的政治生涯。 梁辅臣沉浮宦海多年,他并非是一位阴谋家,也还留有一些道德底线,但依然是懂得趋利避害的道理。 这般时候,什么上奏请罪、什么让权于贤,什么无颜去见陕甘父老,都是不存在的。 所以,再是损伤惨重,这依然是一场大捷!一场毫无疑问的大捷!是由他梁辅臣英明指挥之下的一场大捷! 所以,他也就忘记了自己不久前的承诺,要踏着将士们的累累尸骨,拿下属于自己的功绩与荣耀! 所以,没有捡到好处的关武元,也是大为失望、接下来几夜未眠,只恨自己当初的犹豫与胆怯。 最近有大风,基层都要防火护林,让大家久等了,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另,虫子确实是不擅长描写战争,也不愿意花费太多篇幅描写支线剧情,所以这一章的内容是过渡式的。 昨天写了八千字,发现详细描述这场战争的话,就会迟迟无法结束这段情节,所以就全删了重写,也就是今天这一章! 第1020章.与此同时. …… …… 就在赵俊臣收到方振山的密信之后没过多久,德庆皇帝也收到了梁辅臣送来的捷报。 这份捷报之中,梁辅臣自然是避重就轻,重点描述了朝廷大军当时所遇到的种种困难、将士们的忠君爱国之心、以及最终的辉煌胜利,但对于陕甘边军数万精锐将士的惨重损伤却是寥寥几笔就轻轻带过,只会让人觉得这般情况下再是如何严重的死伤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然,对于自己的指挥失误之事,梁辅臣更是一字未提。 不过,梁辅臣终究还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厚道人,并没有隐瞒关武元“力挽狂澜”的关键表现,在这份捷报之中也用了许多篇幅为关武元邀功请赏。 见到这样一份极为亮眼的捷报,德庆皇帝自然是大喜过望。 “好!太好了!梁辅臣果然没有辜负朕的看重与寄望!这种情况下,果然还是要重用朕的亲信老臣才行!鄂尔多斯部落的可汗现如今已是枭首,主力军队也是元气大伤,河套一地想必是很快就可以彻底收复了! 哈哈!朕是天子!上苍果然是庇护着朕!这样一来,功臣们也正好是可以赶在朕的寿辰之前抵达京城!到时候,朕就要在朕的寿辰当天,率领文武百官前往天坛祭祖,向列祖列宗与天下百姓宣示朕的丰功伟绩! 若是建州女真的请降之事,也能够赶在那一天之前尘埃落定,就更加完美了!拥有了这两项功绩,也不知道百年后的史书工笔将会是如何描述朕的英明神武! 恩,必须要催一催内阁了,建州女真的请降是一件大事,总不能瞻前顾后一直拖延着,一些小恩小惠给就给了!赵俊臣不是想要亲自前去与建州女真谈判吗?等到建州女真同意了谈判的事情之后,朕就准了他,这方面的事情还是可以信任他的!”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愈发是兴奋起来,心中暗暗算计着自己在明朝历代帝王之中的评价位置,只觉得自己虽然是不如明太祖、明成祖等人,但也算是排名靠前的英明帝王了,必然能在史书之中留下浓墨一笔! 等到德庆皇帝好不容易按耐下了心中的兴奋,就再一次的认真审阅了梁辅臣的捷报,表情也是愈发满意了。 德庆皇帝发现,这场大捷之中有重要立功表现的文武官员,不再是赵俊臣当初所重用的何漳、方振山、张成勋等人,反倒是与赵俊臣关系并不算好的梁辅臣、关武元、李贺等人纷纷发挥了关键表现。 在德庆皇帝眼里,这些人都是可以信任的“自己人”,有了机会就要着重提拔。 相较而言,赵俊臣所重用的那些文武官员,就必须要提防一二,即使是有了耀眼表现,也必须要明升暗贬、夺去实权才行。 尤其是梁辅臣花费了大量篇幅重点请功的关武元,也再一次得到了德庆皇帝的关注与重视。 关武元原本就是“帝党”出身的兵部尚书王寿所举荐的将领,在禁军支援陕甘三边的时候主动请缨,相较于那些避之不及的禁军将领简直就是鹤立鸡群;这段时间以来,不论是陕甘战事还是河套战事,都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也得到了梁辅臣的信任与力荐,能力方面必然不会有任何问题,反倒是赵俊臣当初请功之际曾是有意无意的打压了他,这在德庆皇帝的眼里却是一个加分项。 这些情况结合在一起,关武元的形象在德庆皇帝眼中也就渐渐饱满了起来——这是一个有忠心、有担当、有能力、英武不凡的当世名将!听说还是武圣后人,有很强的政治意义,简直就是完美!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不由是轻轻点头,微笑自语道:“趁着这次机会,要给梁辅臣赏个爵位,让他再多些威望,这样才能让他在内阁之中抗衡周尚景的影响力。恩,还有这个关武元,简直就是朕的李靖与徐达!等他返京受封之际,朕必须要重赏于他!原本是想让他担任京营大都督之职,如今看来还是稍稍轻了些,也要再赏他一个爵位才行!” 明朝禁军分为京营与亲军都护府两部分,其中京营负责京城中枢的守备任务,而亲军都护府则是负责守卫皇宫与护驾皇帝的任务,明朝禁军二十六卫皆是受到这两个衙门的辖制,可以说这两个衙门的大都督已经算是明朝实权将领的巅峰了。 德庆皇帝这个时候竟是认为关武元担任京营大都督之职都嫌轻了,显然是极为欣赏关武元的表现,已经把关武元视为自己的亲信、“帝党”核心成员之一了。 想要成为“帝党”成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并不是只需要愚忠于德庆皇帝就够了,还需要德庆皇帝主动接纳才行。。 在庙堂之中,与“周党”、“赵党”、“太子党”等派系的强烈存在感不同,“帝党”一向是不显山不露水,似乎是人数极少、也不会轻易出头表态,与德庆皇帝在庙堂里一言九鼎的局面并不相符。 这是因为,德庆皇帝心里很清楚,自己身为皇帝原本就与官员们隔着一层,并不适合招纳太多心腹,也不适合亲自下场与权臣们争锋,所以德庆皇帝极少会把朝廷官员视为心腹,哪怕是赵俊臣当初最得宠信的时候,也算不得是一个“帝党”成员。 最重要的是,若是“帝党”成员太多的话,就经常会有“帝党”官员犯事犯错,到时候就必须要设法庇护他们,这样就会影响到德庆皇帝的公正性与威望。 实际上,“帝党”的人数并不算少,势力也极为庞大,但“帝党”成员并没有分布在中枢与地方的各大衙门之中,但在锦衣卫、禁军、京城附近的几处军镇之中,却是处处都能见到德庆皇帝的真正心腹,这些位置不仅是至关紧要,关键时刻可以帮着德庆皇帝鼎定大局,做事之际也不容易出错,无需德庆皇帝操心太多。 现如今,德庆皇帝却已经在“帝党”的核心圈子之中特意为关武元预留了一个位置。 想清楚了梁辅臣与关武元等人的安排之后,德庆皇帝的心情也是愈发轻松,开口传旨道:“派人快马赶去花马池营,向梁辅臣传达朕的嘉奖旨意,就说朕很是欣慰他的这场大捷,让他要再接再厉、尽快扫平河套地区的残敌,一定要赶在朕的寿辰之前率领所有文武功臣抵达中枢,朕到时候会重赏他们……恩,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让翰林们稍稍修饰一下文字就好…… 另外,再派人去赵俊臣的府上传达朕的口谕,就说朕打算任命他为钦差大臣、负责与建州女真的谈判事宜,让他这几日提前准备一下,等到建州女真那边有了回信之后就立刻动身,务必要赶在朕的寿辰之前促成建州女真的请降……对了,赵俊臣的身体不大好,这段时间也是寒风凛冽,怕是他扛不住风寒,在內库中挑选一件上好的貂皮大氅、寻上几根上佳的人参灵芝,全部送到赵府,就说是朕特意赐给他的。” “老奴遵旨!” 大太监张德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连忙是站出来领旨答应,又想着赵俊臣眼下风头正盛,就打算亲自出面完成德庆皇帝所交代的任务。 这天傍晚,赵俊臣收到了德庆皇帝的口谕与赏赐。 赵俊臣态度恭敬的领了旨意与赏赐之后,又拉着大太监张德聊了一段时间,顺便是打探了德庆皇帝的态度。 张德有心与赵俊臣拉近关系,也觉得今天御书房的事情并不算是机密,就向赵俊臣透漏了一些情报,尤其是德庆皇帝的部分自言自语、以及传往花马池营的旨意。 送走了张德之后,赵俊臣回想着张德所透漏的情报,不由是摇头失笑。 “德庆皇帝竟然是把关武元视为是自己的李靖与徐达,就不谈他的看人眼光如何了,这明显是把自己看作是唐太宗与明太祖一般的人物了……未免是太过于狂妄自满了吧?不过,只要是关武元顺利成为了德庆皇帝的心腹,我的目标也就达到了! 德庆皇帝这一次要把所有文武功臣召回京城,那些与我亲近的官员们必然要被暗中打压,我也必须要为他们谋划一番,绝不能让他们太受委屈,否则今后就没人愿意追随于我了,这件事只怕是有些麻烦,主要是不知道德庆皇帝的详细安排,也就难以预防…… 还有,德庆皇帝这一次的赏赐,也算是一种贿赂了,想让我尽快完成与建州女真的谈判,哪怕是多做让步也是在所不惜,就是为了他自己在寿辰当天可以风风光光的祭天祭祖……这件事也是难办,我不想做出太多让步,否则就必然会引来骂名,但又不能违背了德庆皇帝的心愿,只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已是返回了赵府正堂。 在赵府正堂之中,崔倩雪、方茹、张玉儿三女正在等他,崔倩雪已经布置好了晚膳,依然都是她亲手下厨羹制的菜肴,摆满了整整一桌子。 崔倩雪是一个识大体的女子,满桌的菜肴大部分都是赵俊臣爱吃的,比如东坡肉、狮子头等等,但也有好几道菜肴是方茹喜爱吃的,比如笋丝、鱼汤等等。 显然,这是为了刻意照顾正在孕期的方茹。 收到了方茹怀孕的消息之后,崔倩雪与张玉儿的表现各有不同,张玉儿表面上不动声色,还连声向方茹道喜祝贺,就好似亲姐妹一般,但这几天晚上经常会主动去找赵俊臣求欢、床笫之间也是刻意迎合;但崔倩雪的城府不深,收到消息之后表情很是僵硬,向方茹道贺之际也是语无伦次,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失落,但她这几天却依然是刻意关照着方茹与方茹的腹中孩儿,不仅是每餐都会留意方茹的喜好口味,有什么好东西也会主动为方茹留着。 见到赵俊臣的出现之后,与方茹、张玉儿二女的表情如常不同,崔倩雪依然是面带失落,轻声问道:“听那老太监的传旨,老爷您又要出京了?陛下他也太不体谅人了,明知道现在已是渐入深冬,老爷的身体也不好,眼看着又要到年关了,这个时候派老爷出京办事,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在方茹与张玉儿的心里,赵俊臣忙于“正事”是理所当然的,哪怕是牺牲了年关之际的家人团聚也是无关痛痒,但在崔倩雪的眼里,年关之际的家人团聚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赵俊臣笑着宽慰道:“我这次离京就是赶去宣府军镇一趟,距离并不算远,事情也不算多,往返之间也就半个月时间,并不会耽误年关之际的家人团聚……放心吧,我一定会及时赶回来的。”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崔倩雪的表情稍稍宽慰了一些,但依然是有些不放心,一会儿是担心赵俊臣的身体情况扛不住凌冽寒风,一会儿又担心赵俊臣与建州女真谈判之际的安危与周全,却是连连叮嘱赵俊臣各种注意事项,恨不得亲自跟在赵俊臣的身边。 眼看到崔倩雪说个不停,赵俊臣也是无奈苦笑、连连点头答应,还必须要不断的安抚崔倩雪的情绪,旁边的张玉儿明眸一转,却是突然拿出了两份纸张,分别递给了赵俊臣与崔倩雪二人。 赵俊臣伸手接过纸张一看,却见到纸张上面写着两份药方。 另一边,张玉儿浅笑道:“这是我特意为了崔姐姐从章神医与温神医那里求来的药方,需要男女双方分别服用,据说是可以助长房事兴致、增加怀孕生子的机会。” 张玉儿的这般说法,果然是马上就转移了崔倩雪的注意力,只见她垂着螓首默念着药方内容,就好似是想要把药方给背诵下来。 另一边,赵俊臣的表情微微一动,却是把这份药方默默收了起来。 在赵俊臣的眼中,这份药方说不定会是另有大用处。 方茹抬头看了张玉儿一眼,眼神却是意味深长。 张玉儿从两位神医那边求到了这两份药方,表面上是为了崔倩雪,同时也是为了赵俊臣的宫中计划,但她肯定也给自己留了一份。 不过,这般情况下,方茹也不好拆穿张玉儿的小心思。 赵俊臣假装没有发现三女的各种小心思,只是再一次笑着保证道:“看时间,我离开京城应该就在这几天了,眼看着太子那边就要开始行动,南京六部的事情也很快就会发展到下一阶段,这段时间只怕是多事之秋,这次的谈判钦差任务也是我主动求来的,就是为了躲开这些是是非非,你们也要低调行事、切不要引人注目……不过,我一定会赶在年关之前返回京城,咱们一家人也会团聚守夜,完全不必为我担心……” 说到“一家人”的时候,赵俊臣突然间又想到了许庆彦。 这个时候,许庆彦应该已经赶到福建了,自然是没有机会赶在年关之前返回京城了。 赵俊臣早就习惯了许庆彦跟在身边,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见到许庆彦,心里还颇有些不适应。 “眼看着河套战事已是尘埃落定,北边的各项计划也是进展顺利,就是不知道南边的情况如何了,也不清楚许庆彦与郑家的私下接触究竟是否顺利……” 暗思之际,赵俊臣不由是隐隐为许庆彦感到担心。 实际上,就在赵俊臣暗暗担心许庆彦的时候,许庆彦也正在经历着他人生当中的最大磨难。 他跌落到海里了。 …… …… 第1021章.许庆彦的灾难. …… …… 当初,许庆彦根据赵俊臣的吩咐,护送着李勋的妻儿族人一路乘船南下,经由黄河与京杭运河,很快就抵达了苏州。 李勋与安南伯郑家的关系,要比赵俊臣的预想之中更为密切一些,他们到了苏州之后,并没有经由陆路赶往福建,而是很快就联系到了一家看似不起眼的商行,就叫做郑家商行。 这家商行的幕后主人,自然是安南伯郑家,一向是负责郑家与内陆的走私生意。 李家族人表明了身份之后,这家商行很快就给他们安排了一艘船舰,却是直接乘船出海,也没有前往李勋的老家福建,而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向着台湾而去。 所以,许庆彦抵达台湾的时间,要远远早于赵俊臣的推算。 只不过,许庆彦乘船前往台湾的过程,却是不大光彩,甚至可以说是很丢人了。 郑家商行的主事人名叫郑明,乃是安南伯郑芝龙之孙,也是郑家目前掌权人郑成功的第三子,年纪大约是三十余岁,看起来很是稳重干练,此人能够独当一面、负责郑家与内陆的走私事宜,显然是郑家的核心成员。 郑明见到李勋族人逃到自己这里之后,思及到两家之间的关系,心里也很是重视,就亲自动身护送。 另一边,许庆彦负责与安南伯郑家联系,乃是赵俊臣第一次让他独当一面、担当重任,许庆彦自然是心中极为重视,认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漂漂亮亮的完成赵俊臣的交代。 根据许庆彦的“朴实”价值观——想要顺利完成赵俊臣与安南伯郑家的初次接触,就必须要让安南伯郑家的人重视自己才行;想要让安南伯郑家的人重视自己,就必须要让安南伯郑家的人认为自己是一个很厉害、很有能力的人物——简而言之,就是必须要吹牛才行! 而且,许庆彦近年来深受赵俊臣的熏陶,脑子里也多少拥有一些来自于后世的常识,比如说他很清楚“第一印象”的重要性,而他留给安南伯郑家的第一印象究竟是好是坏,很大程度上就要看郑明对他的印象了。 所以,自从许庆彦见到郑明之后,就不放过任何吹嘘的机会。 在许庆彦的描述之中,赵俊臣固然是手段通天、权倾朝野,拳打庙堂中枢的权臣、脚踢北疆草原的鞑子,朝野官商皆是俯首贴耳,就连周尚景也是退避三舍,朝廷这些年来的诸般政绩,也尽是出于赵俊臣的主持与推行。 至于他许庆彦,作为赵俊臣的心腹伴当,那自然也同样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赵俊臣的许多计划,都是由他许庆彦负责完善与推行;赵俊臣的诸般机密,也全是由他许庆彦负责执行与维持;赵俊臣的庞大商业帝国,就是在他许庆彦手里逐渐扩张到了今日规模;赵俊臣在陕甘三边大战蒙古联军的时候,他许庆彦那也是一马当先、冲锋在前,边军将士们对于他的武勇与韬略,皆是钦佩至极、五体投地…… 简而言之,他许庆彦就是赵俊臣麾下的首席幕僚、最佳助力、以及最强武将……若是没有了许庆彦,赵俊臣的诸般成就只怕也要打个折扣。 若说赵俊臣的权势与能力在许庆彦的吹嘘之中仅是膨胀了三五倍之多的话,那么许庆彦吹嘘自己的时候,就更加是信口开河、无边无际了。 这一天,当郑家船舰抵达了台湾的东边海域之际,许庆彦与郑明二人正站在舰首闲聊。 说是闲聊,但主要是许庆彦负责吹牛,可谓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郑明只是安静倾听,也会时不时的点头赞叹几句,愈发是助长了许庆彦的吹牛兴致。 别说,许庆彦这些年跟随赵俊臣跑南跑北、历经风波,心里面确实是有着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机密见闻,而且他口才极佳,也很懂得讲故事的关窍,颇是有些说书人的天赋,这些故事从他嘴里讲诉出来也很是生动引人。 赵俊臣一直想要把“评书人行会”交给许庆彦来负责,从某方面而言也算是人尽其用了。 这一次,许庆彦主要向郑明讲诉了陕甘三边小川河之战的“真相”。 “……郑三公子你可不知道,当时的战场局势是何等的危急!在我家赵阁老的布置之下,朝廷大军分别埋伏在小川河的南北两岸,就是想要等着蒙古联军渡河的时候前后夹击,到时候必然就是一场大胜!谁曾想,这般看似是稳胜无败的布置,竟是出现了变数!赵阁老他指挥着南岸大军攻打蒙古联军的时候,埋伏在北岸的分兵竟是迟迟无法支援,后来才知道北岸那边也出现了一支蒙古联军的分兵,他们被拖住了…… 这样一来,就只能由南岸伏兵单独与蒙古联军的主力作战,兵力不占优势、计划也出现了变数,很快就落于劣势,将士们也是死伤惨重,说不定就有全军覆灭的危险!到了那个时候,就要全盘皆输了! 危机之下,我家赵阁老却是临危不惧、担当果敢,命人执起了主帅旗帜,竟是亲自率领着亲兵护卫冲入了战场之中!我方将士看到赵阁老亲自出战之后,纷纷是士气大振,另一边蒙古联军也被主帅旗帜转移了注意力,很快就分出兵力追杀我家赵大人,这样就减轻了前线将士的压力,战场局势也就逐渐扭转了! 三公子,我可不是在吹牛,这件事情是陕甘三边数万将士亲眼所见的!我家赵阁老当时骑着汗血宝马、手持烂银长枪,在战场上亲自捅死了好几十名蒙古鞑子!而我当然也是不甘落后,就护在我家赵阁老的左侧,与赵阁老一同是在战场上七进七出、好生杀了个痛快!死于我手中的蒙古鞑子,那也有三五十个…… 随后,我家大人见到自己已经吸引了蒙古人的分兵,就退守在云峦山的山口,那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依然是与赵阁老并肩作战,又杀了许多鞑子,利用山势地形足足是拖延了蒙古分兵一个多时辰,再等到朝廷大军在主战场上击溃了鞑子主力之后及时赶来支援,小川河之战也终于是以朝廷大军的完胜而告终!” 说到这里,许庆彦可谓是手舞足蹈、眉飞色舞,沉溺在自己的故事之中不可自拔,险些是连自己也相信了。 说完之后,许庆彦为了加强这段故事的可信度与说服力,又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莫小林,问道:“小林,这场战事你也是亲身参与的,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吧?” 听到许庆彦的询问,莫小林则是表情怪异,白净面庞上的醒目疤痕,也逐渐扭曲了起来。 对于小川河之战,莫小林当然是印象深刻,因为他本人与赵俊臣的相貌有着几分相似的缘故,所以就成为了赵俊臣在小川河之战的替身! 当时也正是莫小林伪装成了赵俊臣的模样、主动杀入了战场之中、吸引了蒙古联军的注意力——从某方面而言,许庆彦刚才所描述的故事主角,其实就是莫小林自己! 至于许庆彦,那时候正留在陕东“搭救”被“马匪”绑架的梁辅臣,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就更别说是“并肩作战”、“七进七出”、“手刃百敌”了。 不过,莫小林这个时候当然是不会拆穿许庆彦的牛皮,只是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疤痕之后,就点头道:“当然不会忘记,我脸上的疤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那场大战确实是又惨烈又危险,让人印象深刻。” 另一边,郑明则是抚掌赞叹道:“我也听说过赵阁老在陕甘三边全歼蒙古联军的赫赫战功,当时就心向往之,恨不能效力于赵阁老的麾下,但如今才知道还有这般波折与危险,我只是听着许小哥的描述都会忍不住捏了一把汗,可知赵阁老的英明果敢、文武功绩,当真是还要更胜于传闻,不愧是国之柱石!当然,许小哥与莫小哥也同样都是有担当、有胆略的豪杰!我今日能与两位豪杰同乘一船,也是与有荣焉啊!” 赞叹之间,郑明的表情间满是真诚的钦佩,就好似是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许庆彦的大吹法螺。 见到郑明的捧场表现,许庆彦自然是谈性愈高,就想要再讲一讲自己在渭水之战的神勇发挥。 这一次,就不能“七进七出”、“手刃百敌”了,必须要“以一敌百”、“斩将夺旗”才行。 就在许庆彦脑子里回想着《三国演义》的细节,打算把关羽、张飞、赵子龙的神勇表现尽数安排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郑明抬头看了一眼天际的云色,又仔细感受了一些海风,却是表情微变。 然后,郑明转头看向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表情略有凝重的说道:“还请两位小哥尽快进入船舱内躲避,我看着这海上天色,只怕是很快就要有一场风暴要来了,咱们的船舰不大,只怕是应付起来有些困难。” 说完,郑明也不等许庆彦与莫小林答应,就大声指挥着船上水手们各自准备。 眼见到郑明的反应有些过激,许庆彦不由是心中奇怪,他抬头看了一眼天际,却见到天色晴朗、只有几朵白云飘着,又哪里有风暴降临的迹象,只觉得郑明有些大惊小怪了。 而且许庆彦早就听说过船舰出海时的颠簸,许多英雄站在陆地上无所畏惧,但乘船出海之后就会吐得一塌糊涂,而他许庆彦这段时间在海上却是没有有任何不适,心中对于航海之事也就下意识的存了轻视。 更何况,许庆彦的牛皮有没有骗过郑明尚是未知,但显然是已经骗住了自己,只觉得自己经历了这么多的大风大浪,堪称是当世少有的豪杰之辈,就算是遇到了一场海上风暴,又有何畏惧的? 于是,许庆彦并没有乖乖的按照郑明的建议躲入船舱,反倒是站在一旁看着郑明指挥着水手们忙东忙西,好不容易等到郑明的布置告一段落之后,他就走到郑明身边,混不在意的问道:“郑三公子,看你是这般紧张,海上风暴当真是如此可怕?” 见到许庆彦并没有躲入船舱,反倒是还留在甲板上晃荡,一副无知者无畏的样子,郑明不由是有些急切,快声说道:“当然是可怕了!这般时节的海上,风暴并不算多,也不如春夏之际那般威力,但依然是不可小觑,稍有不慎就是船沉人亡的结局,危险之处绝不逊于战场厮杀。” 听到郑明讲的严重,许庆彦原本已经有些心虚与害怕,但听到郑明的最后一句,却又心中不服气了。 我刚刚才描述了自己在战场上的神武表现,你现在就说海上风暴的危险不逊于战场,这是什么意思?简直就是不把我许庆彦的辉煌经历放在眼里! 于是,许庆彦当即就说道:“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更不能只是躲在船舱里忍受颠簸了,正好是趁机见识一下这海上风暴的可怖之处!” 听到许庆彦的表态,一旁的莫小林欲言又止。 另一边,郑明深深看了许庆彦一眼,最终也没有强求,只是让人取来一段绳索,又指着不远处的桅杆,说道:“许小哥是当世英雄,自然是不会畏惧这区区的海上风雨,想要亲眼见识一下也是理所当然……不过,风暴来临之际,风雨之势极大,甲板上也会滑不立足,稍不留神就会跌落到海里,所以就要委屈许小哥、把身体绑在桅杆之上,这样才能稳定立足、不至于跌落于海。” 把自己绑在桅杆之上,那与囚犯有啥区别?太丢脸了,许庆彦连连摇头表示不愿意。 这一次,郑明却是态度坚定,表示许庆彦若不把身体绑在桅杆上,自己就绝不让许庆彦离开船舱,哪怕是使用强迫手段也是在所不惜,一旁的莫小林也是连声劝告。 直到最后,当郑明表示所有新手出海都要经历这一遭,他自己当年首次遭遇海上风暴的时候,就曾被他父亲亲手绑于桅杆之上,所以这种事情绝对不丢脸,也不会有任何人笑话之后,许庆彦总算是勉强答应了。 再然后,郑明就亲自动手,用粗韧的绳索把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固定在桅杆上,绳索绑的很紧,还打了一个死结,许庆彦只觉得自己的皮肤都要被磨破了,他哪里受过这种罪?自然是连声抱怨。 听到许庆彦的抱怨,郑明只是微笑宽慰、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许庆彦很快就没有心思抱怨了。 郑家人皆是精通海事,郑明的判断也没有出错,一场风暴很快就降临到了附近海域。 许庆彦被绑在桅杆上之后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天色就突然昏暗了下来,原本洁白分散的云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在一处,遮蔽了天空,也迅速染成了乌色,海上的风势越来越强、海面的波涛越来越大,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生疼,船舰也是明显颠簸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许庆彦的表情微白,只觉得浑身又冷又麻,也渐渐有些担心了起来,但身体的不适却是转移了许庆彦的注意力。 许庆彦原本并不晕船,但这个时候却是胃部翻涌,呕吐之意也是愈发强烈。 然而,还不等许庆彦唤人来照顾自己,头顶上突然爆出了一声响彻天际、震耳欲聋的轰鸣雷声,直把许庆彦吓得魂飞魄散,涌到嘴边的呕吐之物也瞬间就全部憋了回去。 下一瞬间,天昏地暗、天地变色,一场狂风暴雨猛地出现了,风势、雨势、海上波涛,骤然间强大了十倍不止,船舰的颠簸也同样是猛烈了十倍有余。 许庆彦原本以为,所谓海上风暴就是规模大一些的风雨,但现在才发现完全不是一回事! 郑家的船舰并不算小,但这个时候就好似一片微不足道的枯叶,随时都会被这场暴虐的风雨给撕成碎片。 至于船舰上的水手们,这个时候更是自顾不暇,只能是紧紧抱住一切可以抱住的东西,稍一松手就会消失在狂风暴雨之中。 许庆彦更是感受到了身不由己的恐怖,就好似坐上了失控的云霄飞车,刚才还抱怨郑明把自己绑的太紧,但这个时候却是认为身上绳索太松了,只觉得自己随时都会飞出去。 狂风暴雨之下,许庆彦这辈子就从未这般狼狈与恐慌过,鼻涕与眼泪布满了许庆彦的面庞,但下一瞬间就会在暴风雨给吹走,他的浑身都是青紫痕迹,有些是被绳索勒的,又有些是磕碰到的,还有些是被雨点冰雹打的。 许庆彦的衣裤自然也湿了个透,但这个就未必全是狂风暴雨的缘故了。 见识了这场大自然的威势,许庆彦突然间懂得了害怕,也突然间明白了自己刚才的坚持是多么可笑,自然也忘记了自己的英明神武。 但这个时候,船上所有人都忙于应付这场风暴,没有任何人能顾得上许庆彦,他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救我!救我回去!我要回船舱!” “我不敢了!我不看暴风雨了!我要回船舱!快把我送回船舱!” “求你们了!我不要留在这里!爸啊!” “我要回京城,救我……救我……” 许庆彦大声哭喊着,但他的声音被风暴雷霆之势完全压了下来,根本无法传递到别人的耳中。 哭喊到了最后,许庆彦的声音也渐渐微弱。 然后,他就昏死了过去。 这场风暴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期间许庆彦昏迷了几次,又清醒了几次,胃里的东西也在清醒与昏迷之间早就吐得干干净净,连胆汁都不剩了。 当许庆彦再一次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满脸疲态、却又似笑非笑的郑明。 然后,许庆彦突然发现,眼前的阳光格外耀眼,暴风雨已经停了下来。 郑明一直都留心着许庆彦,所以许庆彦的诸般丑态也被他看在眼里。 不过,许庆彦毕竟是代表着庙堂之中风头最盛的权臣赵俊臣,郑明自然是不愿意轻易得罪,只见他一边为许庆彦解开绳索,一边轻声赞叹道:“许小哥果然是当世英雄,不是船家出身,更是首次出海,竟也敢于直面海上风暴,并且还一直坚持到了最后……也不怕许小哥笑话,我第一次遇到这般海况的时候,却是险些尿了裤子。” 若是许庆彦尚且清醒的时候,这个时候听到郑明的称赞之后,也许会脸红羞臊,也许会抓着机会再次自吹自擂。 但许庆彦这个时候却是晕乎乎的,脑子根本不清醒,也根本听不清郑明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瘫软在甲板之上,就像是一滩烂泥,自然是没有任何回应。 见到许庆彦这般情况,郑明摇了摇头,然后又去帮着莫小林解绑了。 莫小林的情况要比许庆彦好上许多,但也同样是异常狼狈,只是还有力气应付郑明几句,倒是让郑明刮目相看了。 但就在郑明与莫小林二人谈话的时候,许庆彦却是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然后就扶着桅杆站了起来。 他的脑子晕晕乎乎的,只记得自己昏迷前的执念,想要躲回到船舱之中,所以就摇摇晃晃的迈步向前走去。 但这个时候,许庆彦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眼睛也是花的,只是凭借本能行事,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前进的方向并不是船舱,而是船舰的边缘处。 等到郑明与莫小林二人结束了谈话,转头看向许庆彦的时候,却是正好看到许庆彦从船边跌落、一头扎进了海里的景象。 见到这一幕,郑明与莫小林顿时是大惊失色。 “快!快来人!把许小哥救回来!快去!” 随着郑明的焦急呼喊声,船舰上又是乱成了一团! 而这些,也就是许庆彦留给安南伯郑家的第一印象。 恩,这个印象,很深刻。 …… …… 第1022章.成长. ……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许庆彦一直是高烧不退,也一直是昏昏沉沉的,只知道自己落了水、又被人救了上来、郑家船舰靠了岸、他被人抬到了一处房间里,然后就被人照顾着,反复的吃药与沉睡。 这一天,许庆彦再次从沉睡中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松了许多,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却又觉得饥肠辘辘,似乎是很久没有饱食了。 然后,许庆彦从床上坐起身、转目四顾,却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处装饰奢华的卧室之中,不远处还站着一位侍女,正在随时准备伺候他。 见到许庆彦的醒来,这名侍女顿时是面现喜色,道:“许老爷您醒来了?身体可有舒服一些?我这就去唤大夫来。” 说完,侍女就匆匆跑了出去,只留着许庆彦一个人陷入了茫然之中。 良久之后,许庆彦渐渐是回忆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然后就是一股异常强烈的懊恼与羞臊之意涌上了心头。 尤其是回想到郑明那般似笑非笑的表情,许庆彦只觉得自己丢脸至极。 简直就像是跳梁小丑一般,这般表现不仅是无法让安南伯郑家的人重视自己,反而是让人看了一场笑话,说不定还会影响到赵俊臣的后续计划。 “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只顾着吹牛逞强,一下子就忘乎所以了,最后有没有骗过别人不说,反倒是把自己绕进去了……若是就这样回去,一定会被方茹冷嘲热讽暂且不说,也会影响到少爷的大计……” 想到这里,许庆彦用双手捂住了脸。 但懊恼与羞臊之余,许庆彦并没有一味的怨天尤人、自怨自艾,反倒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着自己目前的处境、以及挽回局势的办法。 “错也就错了,这个时候抽自己两巴掌也没有任何作用……少爷曾说过,出了问题不可怕,怕的是逃避问题,有些事情看起来很难,让人不敢直面,但只要是勇于尝试,就会发现这些事情未必就不能解决……但首先要理出头绪、寻找下手之处,绝不能闭着眼睛乱撞……” 思索着赵俊臣平日里的教导,许庆彦的思绪急转。 “我目前留给郑家人的第一印象必然已是差到了极点,无知自大、色厉内荏、信口开河……这件事本身无所谓,但就怕郑家人会因为我的缘故而看轻了少爷,认为少爷重用我这样的人,本身只怕也是一个不靠谱的人,最终就会影响到少爷与郑家的合作……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维护少爷他在郑家人心目中的形象……” 而就在许庆彦暗思之际,就听到房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接着,一群人推门而入。 许庆彦抬头看去,却见到郑明、莫小林等人快步向他走来。 郑明走到许庆彦的床边,满脸歉意的说道:“听说许小哥醒了过来,我就匆匆赶来探望了!许小哥的身体可有好些?唉,你已经昏睡了近三天时间了,全是我照顾不周,才让许小哥这些天饱受病魔折磨,实在是愧疚不已,父亲他收到消息之后,当场就狠狠责罚了我,只怪我得罪了贵客……当时也幸亏是莫小哥机敏,及时发现了许小哥你的落水,否则我这一次还真是万死莫赎了! 还请许小哥放心,咱们如今已经到了台湾的东宁府,如今你就在安南伯府之中,这里有最好的医生,必然是可以治好许小哥的身体,绝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说完,郑明冲着身边一位大夫打扮的老者点头示意,这位老者就走到许庆彦的身边,伸手为许庆彦把脉。 许庆彦听到郑明提到莫小林的时候态度有些欣赏之意,却是突然间灵光一闪,趁着大夫为自己诊断的功夫,就迅速抬头看了莫小林一眼、然后又迅速垂下了头,眼神刻意有些躲闪与敬畏,就好似他正在畏惧莫小林的责骂一般。 然后,许庆彦摇头苦笑,低声说道:“这如何能怪郑三公子,全怪我自己当时太逞强好胜了,自作自受也怨不得别人……也不瞒郑三公子,我虽然是赵阁老身边的伴当,但赵阁老手下的能人异士太多了,我一直都不被重用,这一次的任务是我好不容易才求到手里的,也就有些得意忘形了,却是让郑三公子笑话了。” 说到这里,许庆彦再次抬头看了莫小林一眼,然后还是迅速垂头、目光躲闪。 郑明见到这一幕之后,也转头看了莫小林一眼,见到莫小林的神态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关切的看着许庆彦,却也是表情微微一动。 就在这个时候,老者也终于为许庆彦诊断完毕,向郑明禀报道:“三爷,这位许爷的高烧已经退了,身体也明显有了好转的迹象,今后只要是好生休养几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听到老者的说法,郑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安心了!” 接下来,郑明又宽慰了许庆彦几句,还亲自给许庆彦喂了一碗清水,眼见到许庆彦依然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就表示让许庆彦继续休息,然后就很知趣的领着所有人告辞了。 这样一来,房间中也就只剩下了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 当郑明离开房间的时候,又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情景,却见到许庆彦并没有躺回床上,反倒是依然垂着头,而莫小林则是静静的看着许庆彦,却是看不清表情变化。 看到这一幕,郑明不由是若有所思。 莫小林向来是情绪内敛、暗藏狠劲,当郑明等人还在房间的时候,他就一直是沉默不语,直到郑明等人离开房间之后,他才终于有了表态,低声说道:“许哥……你这一次确实是太逞强了,就是因为你的落海之事,我这几天与郑家人见面的时候,总能感受到他们的轻视之意。”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莫小林认为自己已经很了解许庆彦了,他这次直言劝诫之际,也已经准备好了迎接许庆彦的狡辩与反击——在莫小林看来,像是许庆彦这种人,遇到事情是绝不会寻找自身问题的,只会是埋怨别人没有协助好自己。 然而,让莫小林出乎意料的是,许庆彦竟是直接点头认错,道:“是我太得意忘形了,出了那般丑态,让郑家人轻视也是理所当然的!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我有没有出丑的事情了,而是必须要挽回郑家人对少爷的看法,绝不能因为我的缘故影响到少爷与郑家的合作事宜!我可以扮演丑角,但少爷他的形象绝不能受损!” 莫小林不由一愣,他没想到许庆彦会是这般态度,不仅没有为自己狡辩,反而是第一时间想着维护赵俊臣的形象。 然后,莫小林就用一种奇怪的目光再次打量着许庆彦,只觉得许庆彦突然间成长了许多,而且这是一种超乎想象的成长速度。 其实,许庆彦原本就是一个聪慧之人,跟着赵俊臣这些年来可谓是见识不凡,在赵俊臣的言传身教之下也懂得许多道理,只是他从前太过于钻营于那些小聪明、小手段,自然也就总是要因小失大了。 说根到底,还是赵俊臣一直以来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从来都没有让他担当重任、独当一面,也从来都没有让他有机会遭受挫折、反思自己。 但这一次,许庆彦经历了自作自受的出丑之后,却也迎来了一次蜕变的机会。 许庆彦并没有理会莫小林的惊异,只是脑筋急转、不断思考着自己刚才灵光一闪的计划。 思索良久之后,许庆彦抬头问道:“我昏睡这几天以来,你都见到了郑家哪些人?郑家的人可有趁机试探于你?” 莫小林点了点头,说道:“我见到了郑家世子郑成功,还有他的几个儿子,但并没有见到安南伯郑芝龙,听说他因为年纪老迈的缘故已经不大理事了,郑家绝大部分事情都是他的儿孙们负责; 此外,郑家之人对我经常会有些言语试探,想要从我这里刺探赵阁老的底线,但我从来没有回应他们,说我只是赵阁老身边的一个侍卫,略懂一些武艺,但并不了解赵阁老的真实想法,这次来台湾也是以许小哥为主……然后,他们就安排人与我比武,我连胜了三场,败敌之际也从来都没有超过十招,这样一来总算是让他们稍稍收敛了轻视之意。” 说到后面,一向内敛的莫小林却是面现傲色。 只论武艺的话,莫小林认为自己绝不会输于世上任何人。 听到莫小林的这般说法,许庆彦则是面现喜色,连连点头道:“怪不得郑明刚才谈到你的时候会是面现敬意,原来是这般缘故!既然这样的话,咱们也就有办法了,绝对让他们不敢轻视少爷!” “什么办法?”莫小林问道。 许庆彦就像是绕口令一般的说道:“从今天开始,你我二人行动之间,表面上还是以我为主、以你为辅,但又要故意让郑家人错以为咱们二人实际上是以你为主、以我为辅,……但最终,依然是以我为主、以你为辅! 往后,咱们见到郑家之人的话,每当是我要有重要表态的时候,我就会刻意的偷看你一眼,就好似是在征询你的态度,那时候我若是皱着眉头,你就要轻轻摇头一下,我若是没有皱眉,你就要轻轻点头一下,总之就要让郑家人认为你才是这一次联系郑家的实际做主之人,而我只是明面上的傀儡!” 莫小林只觉得太绕圈子,再次问道:“为何要这样?” 许庆彦摇头叹息道:“郑家能够发展到今日的权势,这个家族的核心成员就绝对不会是蠢货,像是他们这种人最是善于见微知著,只需要观察你所重用之人的品性与能力,就能够大致推断出你本身的品性与能力! 我如今留给郑家人的印象太差了,他们就会推断认为少爷重用我这样的人,就代表着少爷本身也是一个庸碌之辈,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心存轻视,或者是直接拒绝了少爷的合作,又或者是合作之际只想要利用少爷、诚意不足,这样的话咱们这次的任务也就要失败了! 若是想要让他们诚心诚意的与少爷合作,就必须要让他们重视少爷的能力与手段,也就必须要让他们认为少爷所重用之人皆是能人异士 ……唉,我当初就是因为这般缘故,才会故意吹牛逞强的,但谁知反倒是弄巧成拙了……但幸好你的表现不错,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是让他们认为你才是这次的主事者,隐于幕后也只是为了观察郑家的反应,他们自然也就会收回心中轻视,诚心与咱们交涉了!” 莫小林若有所思,然后点头道:“只要是能够完成赵阁老所交代的任务,让我怎么做都行……但这样一来,你就要继续被郑家人所轻视了,待遇也会下降许多,只怕是滋味不好受。” 莫小林的人生经历,让他对于这种事情极为敏感。 许庆彦则是表情平静,说道:“都是我自作自受,但只要是少爷的大事能成,让我扮演丑角又如何?” 就在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制定计划的同时,郑明也快步回到了安南伯府的正厅之中。 正如莫小林所说一般,随着郑芝龙年纪老迈退居幕后,郑家的事情大都已是交给了长子郑成功以及几个孙儿,包括了长孙郑经、次孙郑聪、三孙郑明、五孙郑智等等。 此时,郑家的几位核心成员也正在商议赵俊臣想要与郑家达成合作的事情。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以赵俊臣的如今威望,郑家众人自然是不敢忽视他的合作意向。 但对于这件事情,几位郑家的核心成员却是态度迥异。 只见郑经大声说道:“赵俊臣的名气,咱们也都听过,这些年在京城那边可谓是独领风骚,就别说是陕甘三边的大捷了,只说他这两年陆续推行了商税整改、川盐开发、农务改革等等事情,还利用这些事情控制了明朝疆土的绝大部分商贸活动,势力影响不可谓不大…… 这一次他主动派人与咱们接触,只怕是也盯上了海运这一块,对于咱们郑家而言也是正中下怀,因为西洋人的海船愈发活跃,咱们的海贸早已是陷入了瓶颈,若是趁着这次机会与赵俊臣达成合作,咱们郑家的财势实力很快就可以突破瓶颈、再次增涨了,到时候有了更多的钱粮,压制那些西洋人自然是不在话下!” 相较于郑经的乐观,郑聪却是要稳重许多,当即是摇头道:“依我看,这件事绝不可行!咱们不能只看到赵俊臣的风光,也要看到赵俊臣的隐患,像他这般年纪轻轻就独掌大权的,历史上有几人能有好下场?再看赵俊臣派来的使者,更是一个只懂得说大话的草包,就可知赵俊臣这个人也是一个名不符实之辈,与他合作只怕不是好事! 要知道,朝廷的禁海政策未变,对于咱们郑家也是防大于用,咱们与赵俊臣合作之后,若是赵俊臣那边出了纰漏,让朝廷错以为咱们与赵俊臣内外勾连、意图不轨,这麻烦可就大了!” 郑智却是不以为意的笑道:“二哥你就是思虑太重,总是畏首畏尾!若是赵俊臣他当真是欺世盗名的草包,咱们也正好可以利用这次合作吞并他的势力,就算是最终朝廷那边发现了这件事又如何?台湾乃是孤悬海外,朝廷根本没有能力对付,咱们到时候只需要卖了赵俊臣就可以无事了!” 另一边,郑成功静静听着几个儿子的讨论,却是眉头微皱,表情略有不快。 这般辩论已经持续了几天时间了,但依然是没有任何结果。 但郑成功表情不快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这场辩论的迟迟未定,而是他不喜欢儿子们言语间对于朝廷中枢的轻视与怠慢。 郑芝龙是海贼出身,但郑成功却是接受儒家教育长大的,心中颇是有些忠义之念,只是因为朝廷的忌惮态度、以及郑芝龙依然还在世的缘故,所以才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 但郑成功也知道,只要是朝廷与郑家的关系没有缓和,他的任何说教都无法改变几位儿子的态度,又看到郑明进入大厅之后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若有所思,就开口转移了话题,问道:“老三,那个许庆彦的身体可有好些?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何是不说话?” 郑明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刚才我去探望许庆彦的时候,却是发现了一些迹象,只觉得许庆彦与那个莫小林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咱们所看到的那般简单……说不定,莫小林才是这一次的正主!” 郑明的话,顿时就引起了郑家众人的注意力。 然后,在郑成功的追问之下,郑明就把许庆彦不久前的表现向父兄们详细讲诉了一遍。 听到郑明的讲诉之后,郑家众人心中也产生了类似的判断。 郑经的面色有些不满,说道:“这几天我也看出来了,那个莫小林不是个善角,表面上不吭不响,但暗藏着一股狠劲,让人不敢小觑……只是这个赵俊臣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故意把正主藏在幕后,反而把一个草包推到前面与咱们接触?” 郑明解释道:“依我看来,这就是赵俊臣的故意为之了!咱们郑家被朝廷所猜忌,挑选合作者的时候一向是极为慎重,但赵俊臣也是同样的情况,自然也会谨慎挑选合作之人……他的这般安排,应该就是为了试探咱们的诚意与手段了。” 郑聪轻哼道:“哈!主动求着咱们合作,还想要试探咱们?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是他赵俊臣诚意不足了!” 郑成功沉吟片刻后,却是盖棺定论的说道:“赵俊臣是朝廷的阁老,不仅是权势庞大、控制了明朝疆土的大部分商贸,又有赫赫战功与诸般政绩,咱们郑家若是与他合作,也是相互平等的关系,他自然是有试探的资格……但这件事情究竟是真是假,还需要详细探究一下,绝不能被这种小把戏所蒙蔽,让赵俊臣小觑了咱们。” 听到郑成功的这一番话,众子也是纷纷点头。 但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对于赵俊臣的轻视之意已是荡然无存了,部分郑家成员原本是想要趁机利用赵俊臣,这个时候却也是暂且按耐下了小心思。 …… 当四岁大的可爱女儿奔跑到你面前、扑进你的怀里,撒娇要你陪着玩,你能拒绝吗? 不能吧?肯定不能吧? 所以,这两天的情节比较简单。 但最迟后天,就会结束这一段支线剧情。 …… 第1023章.姜是老的辣.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郑家人利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多次试探了许庆彦与莫小林的真实从属关系。 两人就按照最初的约定,许庆彦许多次表态之前都会“偷偷观察”一眼莫小林的反应,然后莫小林再根据许庆彦当时是否有皱眉来决定自己应该“轻轻点头”还是“稍稍摇头”,最后许庆彦才会明确表态。 郑家众人见到这般情况,也就愈发是确定了他们的心中判断,认定了莫小林才是赵俊臣的真正心腹、也是这一次负责双方合作之事的幕后主事者,而许庆彦只是推到台面上的傀儡罢了。 这样一来,郑家的人虽然是有些不高兴,但也觉得赵俊臣很有城府心机,不敢再是心生轻视了。 许庆彦最大的缺点就是沉溺于那些小聪明、小手段之中不可自拔,往往是适得其反、因小失大,但这些小手段、小聪明若是用对了地方与时机,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郑家的人为了表明他们已经看穿了“真相”、并没有被这般狸猫换太子的手段所蒙蔽,偶尔也会刻意的冷遇许庆彦,反倒是从来都没有怠慢过莫小林,还经常会绕过许庆彦直接征询莫小林的意见,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们的不满与抗议。 对于这种情况,许庆彦却是完全不为所动,只是默默忍受,只要是赵俊臣的计划可以顺利推行下去,已经全然不在意自己的一时荣辱了。 就这样,许庆彦、莫小林二人与郑家众人小心周旋了几天时间之后,终于是获得了与安南伯郑芝龙见面的机会。 郑芝龙的年纪愈发老迈之后,固然是已经退隐幕后,不再是参与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像是郑家与赵俊臣达成合作之事,却是关系重大,必须还要得到郑芝龙本人的亲自拍板才行。 在郑家人的带领之下,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走进了安南伯郑府后宅的正堂。 刚刚迈步而入,还不等许庆彦抬头观察、主动行礼,就听到一位老者用洪亮豪迈的声音哈哈大笑道:“就是你们两个小子一路护送着李家后人来到台湾的?” 听到这道声音,许庆彦连忙是抬头打量。 当许庆彦见到郑芝龙的第一眼,就认定了这个人很难对付,绝对不能有任何小觑,应对之际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从外表上看,郑芝龙就是一个很寻常的老朽之辈,他的岁数已经八十有余,一张老脸上挤满了皱纹,身材也是佝偻枯瘦,只剩下了寥寥几根银白须发,听说还有着严重耳背的毛病。 但郑芝龙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讲话之际嗓门洪亮,一双看似昏花的老眼也依然是闪烁着精光,举手抬足之间更是不减当年的豪迈奸雄之气。 许庆彦之所以是认为郑芝龙很难对付,是因为他从郑芝龙的身上,隐隐察觉了一丝很熟悉的气质,这种气质他从前只在周尚景的身上感受过。 按理说,周尚景与郑芝龙二人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一个是执掌大局的中枢阁老,另一个是割据地方的海上军阀;一个是饱读诗书的大儒,另一个是海盗出身的枭雄;一个是沉稳老练、睿智内敛,一个是豪迈大气、内藏奸诈但偏偏,许庆彦就是觉得这两人有某些地方很是相似。 若是赵俊臣在这里的话,就一定会告诉许庆彦,这两位老人的身上确实是有相似的地方,那就是他们都拥有历经大风大浪之后所沉淀下来的智慧与从容。 心中暗暗警惕之际,许庆彦的脸上满是讨巧笑意,连连点头道:“老爵爷,就是我们二人护送着李氏族人来到台湾的!哎呀,天涯路远,这一南一北足是相隔万里之遥,舟车劳顿可辛苦了,您想必也听说了我的笑话,快到您老人家地盘的时候,还跌进了海里,高烧了好些日子,害得我这些天都没脸见人了!” 另一边,莫小林依然是情绪内敛的模样,点头道:“正是。” 在拜见郑芝龙之前,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已经被郑家之人提前叮嘱过,表示郑芝龙的听力很不好,与郑芝龙讲话的时候必须要很大声才行,所以他们二人回答之际也同样是声音洪亮。 不过,见到许庆彦这般没羞没臊的用最洪亮的声音宣扬着自己的丑事,不仅是不以为耻,好似还想要把这件丑事宣扬成自己的功劳、打算从郑芝龙这里讨些好处,周围的郑家众人皆是忍不住面现鄙夷。 你看看人家莫小林,简简单单的“正是”二字就回答了郑芝龙的问题,既是直接干脆、又是沉稳老练,哪里像是你许庆彦一般长篇大论、恬不知耻?怪不得人家才是幕后的正主,而你许庆彦只能当一个台面上的傀儡。 却不知,许庆彦的这般表现,乃是刻意为之,他很清楚赵俊臣安排自己与莫小林二人来见郑芝龙的原因。 根据的说法,郑芝龙愈发是年纪老迈之后,也就愈加喜欢后辈青年,但他依然没有改变当年的海贼作派,他所喜欢的年轻人,要不是就是那种性格坚毅、无所畏惧的勇士,要不就是那种善变讨巧、性格乐观的机灵之辈——简而言之,就是郑芝龙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反倒是那种循规蹈矩、老成持重的年轻人,从来都不被郑芝龙放在眼里。 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也正是属于郑芝龙所喜欢的两种性格,赵俊臣派他们二人来见郑芝龙,说根到底就是投其所好。 所以,见到郑芝龙之后,许庆彦才会刻意的固态萌发,表现出一副不要脸皮的样子。 果然,看到许庆彦与莫小林的这般表现,郑芝龙不以为怪,反倒是再次大笑道:“哈哈,我老人家听过你的笑话,当时就笑了好久,你初次出海,哪里知道海上风暴的可怖?竟然还敢一味逞强想要亲眼见识,也是自讨罪受你老实告诉我,当时吓尿裤子了没?” 许庆彦面色不改,仰着头说道:“老爵爷,你可问住我了,我当时被直接吓昏过去了,哪里知道尿了没有?醒来之后倒是裤子湿漉漉的,但说不定就是被雨点打湿了。” 郑芝龙又是指着许庆彦哈哈大笑,道:“你这个没脸没皮的,老爷子我当年比你都要好些不过嘛,这就对了!任谁首次出海遇到风暴都要闹些笑话,等到几年之后都是用来吹牛的谈资,没什么好丢人的,藏着掖着不敢见人才是真丢人!” 说到这里,郑芝龙又转头看着莫小林,说道:“还有你这个小家伙,这几天与人比武的时候,老爷子我都躲在后面亲眼看了,一身武艺是真的硬!看你的用枪手段,军营出身的吧?还有一股子狠劲,是不是上过战场,与人比武的时候也经常下狠手?” 莫小林点头道:“我从来的相貌太秀气了,军营里很容易招人欺辱,若没有武艺傍身和一股子狠劲,这世上只怕早就没我这个人了!也确实是上过一次战场,杀了些人。” 郑芝龙面现欣赏之意,点头道:“正该如此!自己的本事要硬,被人欺负了就必须要当场以十倍还回去!你很好,有老爷子我当年的样子。” 然后,郑芝龙又问道:“听说,你们二人离开太原之前,还认了为义父?” 许庆彦当即是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若是从义父他那里攀关系的话,我和小林应该称呼老爵爷您一声叔公才对!” 听到许庆彦的这般说法,郑家众人皆是勃然变色,只觉得许庆彦实在是得寸进尺。 就凭你许庆彦也配与郑芝龙攀关系? 郑芝龙也是表情稍肃,但他的想法却是与儿孙们有些不同,缓缓道:“李家人的经历,我都已经听说了!就是一个倒霉蛋,所有黑锅都让他一个人背了,我隔着太远也救不了他,但你们的赵阁老能帮着护住他的族人家眷,你们二人又是幸苦一路护送他们来到台湾,终究是助我保住了义父的后人血脉,老爷子我也是要承你们的情让你们称我一声叔公,倒也担得住!” 许庆彦马上是顺着杆子往上爬,用一种乖巧的态度讨好道:“那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亲叔公了!叔公您放心,别看我不成器,但借着我家赵阁老的面子,平日里也有些用处,您往后在朝廷那边有什么事,交代我一声就行,让我也有机会为您尽尽孝心。” 郑芝龙马上就被气笑了,但也多了些亲近之意,点头道:“好呀,老爷子我现在就有事情需要你帮衬一下说一说吧,你们家的赵阁老安排了这么一出戏,又是搭救族人、又是派你们与我郑家私下联络,究竟是存着什么想法?我听说赵阁老的买卖很大,海运这块固然是收益丰厚,但也不值得他这般大动干戈、处心积虑,只怕是另有目的吧?老爷子我只是想让你实话实说,这不为难吧?” 许庆彦依然是刻意的扭头“偷瞄”了莫小林一眼,莫小林也一直关注着许庆彦的动作,见到许庆彦没有皱眉之后就轻轻点头。 然后,许庆彦笑道:“我家赵阁老这一次想要与叔公您合作,可是诚意十足的,就是想要联手赚点银子。” 说话间,许庆彦就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让人转交给了郑芝龙。 这封密信乃是赵俊臣亲笔所写,也是许庆彦此行的成败关键,所以就一直用小牛皮包裹着,并没有因为许庆彦前段时间的落海而沾湿损坏。 郑芝龙拿过密信之后,就随手拆开查看,他的眼睛似乎也不大中用了,读信的时候把信纸举着好远,一双老眼也眯成了两条缝。 读完了赵俊臣的信件之后,郑芝龙的表情却是渐渐凝重,缓缓说道:“赵阁老名不虚传,好大的手笔!这可不是赚点银子那般简单若是真按照他的提议合作,我郑家的过半船舰今后都要围着他的计划转了老爷子我要认真考量一下。” 许庆彦又是刻意的转头看了莫小林一眼,然后就点头道:“行,叔公您就尽管考虑,我和小林在这里好吃好喝,随时等着您的回应。” 郑芝龙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台湾这里别的没有,但好吃好喝有的是!今天认了两个干孙,正好是摆下一场家宴好生庆祝一下!” 随着郑芝龙的一声吩咐,郑家之人皆是不敢怠慢,很快就摆好了几桌上好的宴席。 然后,许庆彦自然是使劲浑身解数讨取郑芝龙的欢心,郑芝龙也确实是喜欢许庆彦这种机灵乐观的性格,多次被许庆彦逗得哈哈大笑。 今后的几天时间,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就经常陪在郑芝龙的身边,郑芝龙也从来都不嫌烦,一会儿是与许庆彦讲些荤段子,一会是考校莫小林的武艺,经常说这二人有自己年轻时候的几分样子,让郑家儿孙颇是有些不高兴,他们不敢轻易得罪“正主”莫小林,然而许庆彦在他们眼里就只是一个台面上的傀儡罢了,自然是没有太多顾忌,所以许庆彦的待遇也就愈发差了,但许庆彦依然是毫不在乎。 不过,自从第一次见面之后,郑芝龙就再也没有提过郑家与赵俊臣的合作之事,许庆彦也从来都没有催促过,他知道郑芝龙正在犹豫,许多细节也要与人商议,但迟早都会给自己一个答案。 这一天,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再次被郑芝龙召见了。 见到郑芝龙之后,却发现郑家的几位核心成员皆是表情严肃的侍立在两边,许庆彦就知道郑芝龙已经有了决定。 郑芝龙也不似平日里那幅为老不尊的模样,见到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之后就点头道:“赵阁老的合作计划很有意思,老爷子我思前想后,终究还是不想错过,倒是想要见识一下你们的赵阁老究竟能做到怎样的程度!我已经安排好了船只,你们可以乘船直接返回天津卫,代我告诉赵阁老一声从今往后,郑家就是他的盟友了!” 说完,郑芝龙转头看了郑明一眼,说道:“老三,一事不劳二主,还是由你负责送他们二人回去,顺便去见一见那位赵阁老,把老夫的那封信交给他,与他谈一下合作细节。” 郑明连忙是答应一声。 说完了正事,郑芝龙又恢复了常态,冲着许庆彦打趣道:“这一次,你可不要再跌进海里了!看看你这段时间,为了挽回自己最开始的错误,前后耗费了多少心思、又忍受了多少屈辱?记住了,男人吹牛可以,吹牛又有什么?男人吹牛表示有雄心,不吹牛的男人又算是什么男人!但逞强这二个字可从来都不是优点。” 听到郑芝龙的回应,许庆彦原本正在心中欢喜,但听到郑芝龙的打趣之后,却不由是吃了一惊! 显然,郑芝龙早就已经看穿了许庆彦与莫小林的把戏。 “叔爷您看出来了?”许庆彦试探着问道。 郑芝龙又是一声大笑,说道:“这点小把戏,又哪里看不出来?你每次表态都会刻意偷瞄小林一眼,想要让别人错以为你自己只是台面上的傀儡、小林才是幕后的正主,对不对?你的这般做法是认为自己刚开始的表现太丢脸了,担心我们郑家会因为你的缘故而轻视赵阁老,所以才把小林推了出来,对不对?但你们二人的做法太刻意了,尤其是小林他根本不懂得伪装自己,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你的身上,随时都等着你偷瞄他之后回应你,显然是你们二人依然以你为主,小林只是配合你罢了,这般把戏也就骗一骗那些自作聪明的人,又岂能骗过老爷子我!” 听到郑芝龙的这般说法,两旁的郑家儿孙皆是满脸尴尬——他们显然就是郑芝龙所说的“自作聪明的人”,郑芝龙直到这个时候才揭穿真相,也有趁机敲打他们的缘故。 许庆彦表情尴尬道:“这些小把戏,确实是不该在叔公面前现眼。“ 郑芝龙笑道:“你的诸般做法,足以证明自己的忠心耿耿,又可以及时改正自己的错误,这一点就更加难得了! 哈哈,赵阁老他安排你与小林二人来见老夫,就是想要投老夫所好、认为你们二人的性格符合老夫的胃口,对不对?倒也是用心良苦了!但你若是只有性子机灵、以及一张好嘴,除此之外毫无优点的话,老夫又岂会把你放在眼里、甚至是收为干孙?你能够被老夫看重一些,还就是因为这些小把戏的缘故!” 许庆彦愣了好久,然后就向郑芝龙行了大礼,说道:“孙儿拜服了!” 这一刻,许庆彦心中对于郑芝龙也终于有了一些真心实意的敬重。 就在许庆彦从台湾乘船、打算直接赶往天津卫的时候,京城中枢那边也收到了建州女真的回应。 因为河套战事的逐渐落幕,建州女真见到自己无利可图,也终于是答应了朝廷中枢的谈判提议。 赵俊臣早已经准备妥当,收到了建州女真的回应之后就立即动身、出京向着宣府军镇的方向赶去。 建州女真的主力大军这个时候正驻扎在宣府军镇以北的三十里处,领军之人也正是那位爱新觉罗玄烨。 赵俊臣与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也将会是这场谈判的两位主角。 却说,赵俊臣离开京城的这一天下午,当朝首辅周尚景也结束了一天的公务,返回到了周府之中。 周尚景回到府邸之后,就见到管事周正快步走到他的身边,低声禀报道:“老爷,王保仁那边有回信了。” 周尚景不动神色的问道:“他怎么说?” 周正答道:“他完全同意老爷您的提议,将会设法延缓朝廷对于南京六部的整顿行动,等到赵俊臣返回京城之后,再是出手推动下一步的计划!” 周尚景又问道:“这样就好,王保仁还是识大体的!太子那边呢?” “也想办法拖延了,太子他短时间内绝不会有太多建树!” 周尚景的表情似笑非笑,悠悠道:“赵俊臣这只小狐狸,想要趁着这次与建州女真谈判的机会躲出去,就是不想理会今后这段时间的是是非非,只等着大局渐定之后再出面拿好处若是沈常茂眼下还是内阁首辅,万事由他担着,老夫自然也不会计较他的这些小聪明,但如今老夫已经回到了内阁首傅的位置上,这些事情自然就不能由老夫一个人承担,这只小狐狸也必须要出自己的那份力气才行,想逃可是没用!” 第****章.宣府镇. 在后世,人们总是批判封建时期官员们的乘轿现象,认为这是古代官员的低效、封闭、压迫百姓、以及脱离群众的表现。 但这一次,赵俊臣离开京城赶往宣府军镇的路上,就恨不得自己可以换乘轿子。 无他,就是为了舒服一些。 如今已是渐入寒冬,愈是往北走就愈是寒风凌冽,以赵俊臣目前的身体情况自然是不适合骑马而行,只能乘坐马车赶路。 然而,时期的道路状况实在是一言难尽,就算是官道也好不到哪里,马车的减震技术更是近乎没有,所以赵俊臣乘坐马车之后,这一路上只觉得自己身体都要被颠簸散架了。 实际上,赵俊臣所乘坐的这辆马车,已经算是这个时代最好的马车了——拉车的三匹骏马皆是千挑万选;车夫也是经验老道、四平八稳;车厢挡板厚实遮风、雕刻华美;内部面积也很宽敞,摆放着一面小桌案与一张小床,以及一个小火炉,地板上也铺着一层兔绒毯子,小床上则是铺有三层更舒适的貂绒毯子,可谓是极尽奢华,就算是德庆皇帝出巡大约也就是这种水平了。 但赵俊臣依然是觉得苦不堪言,心里只是怀念着乘轿的舒适。 “也不知道是身体情况太差,还是养尊处优太久了就连这点罪都遭受不住,再这样下去,我还真就要彻底脱离群众了” 赵俊臣用拳头锤了锤自己酸痛的腰部,摇着头轻声自嘲道。 “老爷您说什么?脱离群众是什么意思?” 听到赵俊臣的自言自语,一旁的楚嘉怡终于是打破了沉默,却是面现疑惑、抬头问道。 是的,赵俊臣这一次离开京城赶往宣府军镇与建州女真谈判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一名侍女伺候自己——也就是楚嘉怡——这足以证明赵俊臣已经彻底堕化成了一个封建腐败官僚、贫苦百姓的了。 楚嘉怡这一次之所以是跟随赵俊臣一同出京,乃是出于崔倩雪的提议,崔倩雪不放心赵俊臣的身体情况,她身边最信任的人又是楚嘉怡,所以就提议让楚嘉怡跟着赵俊臣一同出京、一路上也能照顾一二,赵俊臣稍稍考虑一下之后就答应了。 崔倩雪的这个提议倒也不是虚话,但她原本还以为赵俊臣一定会先行拒绝几次、然后才会勉为其难的答应,当她见到赵俊臣这般干脆利落的答应了下来,立刻就向赵俊臣投去了怀疑的眼神,只觉得赵俊臣是不是对楚嘉怡存有什么别的想法。 见到崔倩雪的怀疑目光,赵俊臣不由是苦笑不已,向崔倩雪解释了许庆彦对于楚嘉怡的别样心思,表示自己只是想要趁机试探一下楚嘉怡的想法、为许庆彦说几句好话。 当然,崔倩雪并不知道楚嘉怡的真实底细,赵俊臣也不想影响这二女的姐妹情谊,所以就隐瞒了自己还想要趁机化解楚嘉怡心中仇恨的想法。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崔倩雪的心中第一反应就是许庆彦完全配不上楚嘉怡,但很快就想到赵俊臣与许庆彦之间的深厚感情,又觉得这是一桩好事,却也就安心了下来。 只不过,楚嘉怡因为心存芥蒂的缘故,当她随同赵俊臣离开京城之后,并没有认真履行自己身为侍女的责任,这个时候眼看着赵俊臣已是腰酸背痛、浑身难受,却完全没有主动伺候的意思,只是无动于衷的冷眼旁观,任由赵俊臣苦着脸自己给自己捶背,直到赵俊臣突然讲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才终于是打破沉默、主动开口询问。 楚嘉怡是一个聪慧女子,她事到如今已经猜到了赵俊臣早就摸清了她的底细,一直以来都只是在利用她罢了,若不是因为她已经无处可去,又实在是不放心崔倩雪留在赵府之中会被方茹与张玉儿二女欺负,只怕是她早就已经悄然离开了。 两人对于这般情况皆是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所以楚嘉怡与赵俊臣单独相处的时候,也不会像是从前那样刻意装出一副恭顺小心的模样,总是冷脸相对、常是一言不发。 此时,见楚嘉怡终于是主动打破了沉默、开口询问,赵俊臣也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解释道:“脱离群众嘛就是说不知百姓疾苦、不识五谷杂粮的意思。官员们代天子牧民,为政之际自然是要为百姓们谋福祉,若是一个官员平日里只是高坐于殿堂之上,与百姓们毫无接触,既不知百姓所需、也不明百姓所苦,所行之政自然也就会南辕北辙了 说起来,我从来也曾是经常去民间小店、吃些民间小吃,趁机与百姓接触一下,看一看他们的所思所苦,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种习惯已经彻底不见了,平日里只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忙于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所接触之人也尽是官员巨贾,所以今天稍稍遇到一些艰苦状况就承受不住了距离我上一次与民间百姓说话恩,想来还是半年前的事情。”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自嘲,楚嘉怡看向赵俊臣的目光就愈发是有些复杂。 赵俊臣虽然是检讨自己的不足,但满朝的文武百官之中,存有这般想法的官员恐怕是寥寥无几,像是那些清流们平日里固然是一口一个“百姓疾苦”,但也只是说说罢了,像是那些贪官污吏,只怕是连提也懒得提。 犹豫了一下,楚嘉怡垂首说道:“老爷你是个好官。” 楚嘉怡的这般评价倒也没有违心,她在赵府之中地位很高,从前是赵俊臣的近身婢女,后来又变成了正室夫人崔倩雪的近身婢女,所以她很清楚赵俊臣理政之际的许多考量皆是真心为了百姓——赵俊臣固然是养着一群贪官,但也确实是在竭尽所能的做实事,这是任谁也无法反驳的事实。 听到楚嘉怡的这般评价,赵俊臣却是笑了,道:“你认为我是一个好官,那只是因为你心里对‘好官’的评价标准太低了,你看我每日三餐足以抵得上寻常百姓人家的一个月伙食,咱们脚下所踩的这张兔绒毯子也足够抵上民间百姓的十年积蓄,这般奢侈也能算是一个好官吗?” 楚嘉怡沉默不语,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 说根到底,她从前是恭王府里的大小姐,如今在赵府之中也是衣食不愁,同样是一个脱离群众、不食人间烟火的“贵人”,自然是无法评价赵俊臣的功过是非。 见楚嘉怡又是陷入了沉默,赵俊臣又说道:“我不敢说自己是一个好官,也不敢说自己问心无愧,但我敢说自己在自保之余,确实是为这个江山与天下百姓尽了自己的一份心力我的许多做法固然是有些卑劣,但全是出于自保之心,想要为自己谋一个长久,这是人的本能,没什么好羞愧的,但我也确实是希望自己能像是古人所描述那般‘达则兼济天下’! 若是说我真做了某些自保本能以外的恶事,倒也确实是有那么几件,比如说德庆皇帝的那些好大喜功之事,我明知道是劳民伤财、损耗国力,但也必须要表态支持;再比如说一年以前的何明灭门案,我明知道恭王是无辜的,但就是因为德庆皇帝的态度,依然是把这般罪名栽赃到了恭王身上,让恭王府的三千余口皆是受到牵连” 听到赵俊臣突然提及了恭王府的事情,楚嘉怡不由是身体轻轻一颤,表情也多了些变化。 赵俊臣好似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楚嘉怡的细微变化,只是继续说道:“但我的这些做法,说根到底也还是迫于无奈、为了自保,因为我当时并没有能力违抗德庆皇帝的意志,所以也只能甘当他手里的刀子与棋子今日回想起来,那些事情确实是不对,但已是无法挽回,也只好是寻理由安慰自己——刀子伤人是无错的,握着刀子的人才是罪魁祸首,被刀子捅伤的人也不应该怨恨那把刀,对不对?”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显然是意有所指了,想要化解楚嘉怡对于自己的仇恨,或者是让她的心中仇恨转向德庆皇帝。 若是赵俊臣把话说到这里,楚嘉怡依然是不愿意改变态度的话,赵俊臣也就无法放心许庆彦与楚嘉怡的事情——虽然,楚嘉怡对于许庆彦并没有任何特殊感觉,但赵俊臣为了许庆彦还是愿意耗费一些心力的——到了最后,赵俊臣也只好是瞒着许庆彦与崔倩雪二人,使用一些非常手段、设法排除隐患了,否则楚嘉怡迟早都会变成自己的破绽。 楚嘉怡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把赵俊臣的暗示听进心里,依然是沉默不语,只是垂头坐在一旁。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轻轻摇头,也不再继续与她说话,只是让她自己好好考虑一下,然后就伸手从桌案上拿起一本书籍看了起来。 这本书籍是《菜根谭》,赵俊臣最喜欢的时期著作,赵俊臣的许多人生想法与做事手段都是受了这本书的影响,趁着闲暇之际已经前后看了三遍。 赵俊臣看书,主要还是受不了马车的颠簸,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但这般做法的用处不大,依然是觉得腰酸背痛,时不时就会用拳头敲打一下腰背缓解压力。 大约是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楚嘉怡抬头看了赵俊臣一眼,突然轻声道:“老爷你还是躺在床上,让婢子给你按一下腰吧。” 顿了顿后,楚嘉怡为自己的态度转变寻了一个理由,又道:“夫人让我跟着老爷,就是为了照顾老爷,老爷的身体情况原本就不算好,若是这一次出京之后又多了腰疾,夫人她肯定就要责怪我了。” 听到楚嘉怡的这般说法,赵俊臣发自内心的笑了。 赵俊臣并不确定楚嘉怡的这般变化究竟是真是假,今后还需要找机会再次试探一下,但这般变化终究是出现了,这就是一件好事。 于是,赵俊臣点头道:“好,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赵俊臣就头部朝下的躺在床上,任由楚嘉怡为自己按腰捶背。 期间,赵俊臣看似不经意的谈到了许庆彦,说了一些许庆彦的好处,又表示许庆彦迟迟没有回信,自己很担心许庆彦的现状。 只可惜,楚嘉怡依然是对许庆彦毫无感觉,只是漫不经心的回应着,也没有任何的思念之意,却是让赵俊臣心中默默为许庆彦哀悼了一下。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许庆彦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宣府军镇距离京城并不算远,赵俊臣这一路也是快马加鞭,三天之后已是抵达了宣府军镇的防区境内。 对于宣府军镇,赵俊臣一向是寄予厚望的——这个军镇不仅是实力强大,而且距离京城很近,若是赵俊臣可以彻底控制这处军镇,今后一旦是遇到了需要掀桌子的紧急情况,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军队支援。 而且,宣府军镇的总兵赵子城年纪不大、经验不足,只是依仗着勋贵家世才坐上了宣府总兵的位置,又是贪财虚荣、自视甚高的性子,这种人很容易就可以架空与控制。 事实上,宣府军镇一直都是“聚宝商行”的重点渗透目标,渗透进度也是极快。 时至今日,宣府军镇的总兵赵子城已经把“聚宝商行”的掌柜赵安视为是自己的财神爷,宣府军镇的几位重要武官也大都被“聚宝商行”所收买; 经过了“聚宝商行”的银钱攻势之后,宣府军镇已经把所有能卖出去的东西尽数卖给了“聚宝商行”,所以“聚宝商行”如今已经彻底掌控了宣府军镇的后勤与军需; 与此同时,数万名最是感念赵俊臣之恩德的陕甘灾民,也大部分都被安排到宣府军镇的防区境内耕种田地; 可以说,距离赵俊臣彻底控制宣府军镇的日子,已是近在眼前了。 赵俊臣这一次赶来宣府军镇,表面上是为了与建州女真的谈判,但实际上也有实地考察自己的势力经营之意。 当赵俊臣的队伍进入了宣府军镇的防区之后,宣府军镇的所有文武官员都已经提前收到消息,在那里恭候多时了,迎接队伍浩浩荡荡足有千余人。 见到迎接队伍之后,赵俊臣就让楚嘉怡留在马车车厢之中,自己则是亲自下了马车、与宣府军镇的众人见面谈话。 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是,宣府军镇几位重要文武官员的形象气质,与他们的实际品性皆是截然相反。 宣府总兵赵子城的年纪尚轻,相貌很是英俊,身上也有一股干练傲气,若是不知底细的人见到他的这般形象,只怕是会把他视为白马银枪一般的英雄人物,但实际上他本人固然是有些武艺,也算是熟读兵法,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出众之处。 参将高扬身材矮壮、满脸大胡子,形象看似是粗豪无心机,但实际上最是精明狡诈,若不是这个人太过贪心,总会被银子蒙蔽双眼,否则就必然是宣府军镇之中最难应付的人物。 另一位参将张捷乃是宣府军镇武艺最强、声望最高的军官,他的身材高瘦、面白无表情,给人一种阴冷之感,但实际上却是外冷内热的性子,也最是重视孝道,所以赵俊臣就安排“聚宝商行”刻意照顾他的家乡老母,名为照顾、实为控制。 还有宣化府的知府刘恒,表面上儒雅睿智、风度翩翩,但实际上则是一个没有主见、唯唯诺诺的人物,倒是不需要太过在意。 宣府军镇众人并不知道赵俊臣就是“聚宝商行”的幕后主人,但赵俊臣则是早就通过“聚宝商行”详细了解了他们这些人的性情喜好,所以赵俊臣下了马车之后,并不需要刻意放下自己阁老的架子,只是不咸不淡的寥寥几句话,就很轻易挠到了这些人的痒处,让他们不由是对赵俊臣心生亲近之意。 经过一番客套之后,赵俊臣就,问道:“建州女真的大军如今是怎样的情况?可还是驻扎在宣府军镇以北三十里处?可有什么异动?宣府军镇的防备状况又是如何?” 宣府总兵赵子城依然是一副精明强干、年少有为的模样,当即是答道:“启禀赵阁老,建州女真的军队依然是驻扎在原地未动,只是偶尔会派出几队骑兵试探宣府军镇的防务,但宣府军镇的防务固若金汤,建州女真若是想要攻打这里,必然会撞上南墙、头破血流!” 赵俊臣思考着自己所收到的情报,又问道:“建州女真的后勤状况如何?相隔几天时间补给一次?本阁这次赶来宣府军镇,固然是为了与建州女真的谈判,但咱们必须要考虑到最坏的情况,若是这次谈判不成、建州女真恼羞成怒之下兴兵来犯,宣府军镇能够抵抗多长时间?你们可有预先准备好应对之策?” 这一次,赵子城则是讷讷无言,完全没有办法回答。 宣府军镇见到建州女真的大军来临之后,就只是一味的闭守门户、紧张布防,并没有派出大批的夜不收侦查建州女真的后勤状况,得知了建州女真有意向朝廷请降之后,又丧失了许多警惕,就连防务也松懈了不少,就更别说是提前准备应对之策了。 见到赵子城的这般表现,赵俊臣暗暗摇头——听说这个人熟读兵法,但如今看来也就是马谡一般的人物,纸上谈兵与实际应用就是两码事。 不过,赵俊臣并不会多说什么,赵子城若是一个精明强干、真才实学的人物,赵俊臣渗透宣府军镇的时候也不会是今日这般顺利了。 实际上,与京城距离最近的军镇,除了宣府军镇之外还有蓟州军镇,但蓟州军镇的总兵乃是老将张肃,却是一个老谋深算、经验丰富之辈,对于德庆皇帝也是忠心耿耿,所以赵俊臣渗透蓟州军镇的时候就是慎之又慎,至今也是进度不大。 所以,赵俊臣并没有趁机指责赵子城,只是缓缓说道:“这场谈判若是想要顺利进展下去,本阁就必须要有底气!而本阁的底气,就是源于你们宣府军镇的兵力!只要是宣府军镇不惧怕建州女真掀桌子,本阁就可以坚守谈判立场丝毫不退!所以,这件事情,必须要认真布置一下才行,也需要赵总兵多多费心!恩,具体的事情,咱们还是到了宣化府再谈吧。” 见到赵俊臣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赵子城也趁机压下了表情间的尴尬,连连点头道:“赵阁老高见!卑职一定会认真布置防务,绝不敢给赵阁老的谈判拖后腿!赵阁老在陕甘三边的赫赫战功可谓是威震宇内,必然是精通兵法韬略的高人,我等宣府军镇众人也是心生敬仰,还请赵阁老到时候一定要趁机指点我等一二。” 赵俊臣笑了一笑,然后就回到了马车之中。 然后,赵俊臣的队伍就与宣府军镇的迎接队伍合并到了一处,浩浩荡荡的赶去了宣府镇总兵府的驻扎之地——宣化府。 第1025章.打回去!. 这一天的午时左右,赵俊臣一行人抵达了宣化府,依然是雷厉风行的风格,也顾不上吃午饭,就立刻召集了宣府军镇的众位主要文武官员,商议着宣府军镇的前线防务布置。 赵俊臣当初在陕甘三边的时候,可谓是一言九鼎、独断乾坤,但如今在宣府军镇的表现却是截然不同,只是扮演着一个会议主持者,摆出一副从善如流的模样,决策之际也充分考虑了本地官员的意见,一切事情都是商议着来办。 这是因为,宣府军镇距离京城实在是太近了、被德庆皇帝盯得很紧,赵俊臣可以暗中渗透这里,但明面上却不敢有任何大动作,否则就会引来德庆皇帝进一步的打压与猜忌。 这般做法的坏处就是效率太慢了,各位官员为了各自的利益,许多事情都会陷入无尽的争吵与辩论,许多布置也在相互扯皮之间逐渐变得平庸。 就这样,直到这一天的下午申时,许多事情依然是没有定论。 就在赵俊臣渐渐感到不耐烦之际,却是异变突生! 正当是宣府镇的几位高层武官为了争夺一批军械而是争吵不休的时候,一名千户武官却是表情惊慌的匆匆奔入了房间。 奔入房间之后,这名千户就大声禀报道:“启禀各位大人,建州女真那边突然有了异动,他们派出了两支分兵,各有三千兵马左右,分别绕过了大白堡与君子堡,向着宣化府与居庸关而来目前还不知道建州女真的真实意图为何,他们侵入了我镇防区之后,并没有主动挑起战端,前线将士们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还请各位大人示下!” 收到禀报之后,房间内众位文武官员皆是面色大变!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建州女真会选在这个时候兴兵来犯、肆意挑衅! 而且,建州女真这一次的兵力规模与所选目标,也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这段时间以来,建州女真偶尔也会派出小队兵马侵入宣府军镇的防区、进行骚扰与试探,但大多数时候也就是三五百人的规模,最多的时候也就是一千人左右,哪里像是这次一般足是派出了六七千兵马?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固然是牛皮吹上天,但建州女真的军队也确实是这个时代远东地区最为精锐的军队之一。 完全不同与蒙古部落已经彻底退化,竟是需要使用动物骨头作为箭头,建州女真拥有十分完善的兵甲锻造技术,军队不仅是装备精良,许多建州女真的勇士甚至还可以身穿三层甲胄,作战之际自然是毫无畏惧;也完全不同于军队的良莠不齐、战意薄弱,他们的作战风格也是极为凶悍残暴,以战死沙场为荣、以临阵怯弱为耻,被绝大多数将士视为是送死行为的冲锋陷阵,对于建州女真而言也只是寻常作战手段。 现如今,建州女真一口气出动了六七千大军,宣府军镇自然是压力极大。 最重要的是,建州女真这一次派兵来犯的目标也是极为敏感,宣化府乃是宣府军镇的核心之处,正是赵俊臣等人目前所在的位置,这也就让众人陷于险地;居庸关更是京城中枢的北方屏障之所在,一旦被突破之后就可以长驱直入、很快就会威胁到天子脚下,到时候任谁也承担不起责任! 所以,收到消息之后,所有人都乱作一团。 赵子城当即是大声下令道:“传令下去,各城各堡皆是要紧闭门户、严防死守,绝不能让建州女真突破防线” 然而,还不等赵子城说完命令,赵俊臣却是冷着脸突然开口问道:“在最短时间之内,宣化府可以调集到多少可用兵力?” 赵子城微微一愣,不知道赵俊臣的提问原因,但还是迅速答道:“宣府镇乃是京城中枢的北边屏障,兵力在九边之中也是最多,足有十五万余,宣化府则是宣府镇的核心之所在,也驻扎着近三万的兵力,抛开必要的防备力量,短时间内大约是可以调集到兵马一万五千以上” 赵俊臣则是完全不见了刚才的和事老模样,当即就沉声说道:“既然是我方的可用兵力足足是建州女真的数倍之多,军令传达之下还会有各路驻军先后驰援,又有主战作战的优势,紧闭门户、死守待援又算是什么事情?依本阁来看,这一次必须要打!主动出击!把他们狠狠打回去!”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他们早就听说了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的诸般事迹,也早就知道赵俊臣是一个态度强硬的主战派,但如今才知道赵俊臣这何止是态度强硬?简直就是态度疯狂! 参将高扬马上是劝谏道:“赵阁老,您从前只是与蒙古鞑子作战,却不知道建州女真的战力要远远超过蒙古部落,素来都有‘满万不可敌’的说法,与他们作战的时候,据城而守还算好,但野外作战之际却是极难占到便宜!若是我军冒然出击,只怕是风险极大!” 另一边,宣化知府刘恒也是连忙劝道:“赵阁老,眼下朝廷与建州女真谈判在即,这般轻易的大兴刀兵只怕是影响不好吧?建州女真这一次虽然是派兵侵入了我朝疆土,但并没有攻打堡垒、挑起战端,也没有听说他们有劫掠百姓的举动,应该就只是一次试探与施压罢了,咱们若是反应过激了,只怕是后果就要难以收拾了,还是应该持重为上” 听到众人的劝告,赵俊臣却是怒极而笑,道:“是建州女真主动出兵侵入我朝疆土,你们竟然还想要一味隐忍?只是因为建州女真的实力强大,所以就不敢主动出击?既然如此,朝廷还养着你们这些作甚! 刘知府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建州女真选在这个时候兴兵来犯,就是为了试探与施压,想要通过这种手段,为今后的谈判占据主动!正是因为如此,咱们就必须要态度强硬的打回去!哪怕是打不过,也必须要表明绝不退让的态度!更何况也未必打不过! 两军谈判,原本就是边打边谈、以打促谈!若是有一方不敢打了,他在谈判之中所失去的东西,只怕还要远远超过他在战场上所失去的东西!本阁是朝廷的谈判钦差,却不愿意做那种丧权辱国、遗臭万年的事情,所以本阁的态度很明确,就是打!必须要打!” 说到这里,赵俊臣转头看向面色阴晴不定的宣府总兵赵子城,冷笑道:“本阁初见赵总兵之际,第一句话就是宣府军镇乃是本阁这次谈判的底气之所在,赵总兵当时也是信誓旦旦的向本阁保证过,说是一定会为本阁的这次谈判保驾护航怎么?事到临头了,赵总兵就心生胆怯了?难道你平日里只懂得吹牛皮不成?” 赵子城固然是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他一向是自视甚高,却从来都不缺少傲气,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之后,顿时就涨红了脸,当即就梗着脖子说道:“区区建州女真罢了,我这些年打他们打得少了?谁怕谁是孙子!与他们明刀明枪的打一场又如何?” 说完,赵子城就站起身来,环视着房间内的众位武将,大声道:“众位同袍,本总兵打算是亲自率领大军奔赴战场、赶走建州女真,你们当中有谁愿意随我出战?” 参将张捷当即就起身道:“末将愿意追随赵总兵出战!” 高扬犹豫了一下,也同样是起身抱拳说道:“卑职也愿往!” 随着张捷与高扬的带头,又陆续站出来几位千户武官主动请战。 赵子城轻轻点头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率先领着众位请战武官快步离开了房间,赶去调兵遣将、迎战建州女真了。 见到赵子城的这般表现,赵俊臣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倒是志气可嘉,但就是太莽撞了身为一镇总兵亲自领兵出战也就罢了,但出战之前总应该提前安排一下宣化府的防务事宜、以及周围驻军的驰援配合吧?” 说完,赵俊臣也同样站起身来,却是越俎代庖,亲自出面指挥布置,首先是重新安排了宣化府的防务、然后又传令宣化府周围的几处驻军随时准备赶往战场支援赵子城。 经过了陕甘三边的战争之后,再加上赵俊臣对于宣府军镇的情况原本就是了若指掌,这个时候的调兵遣将倒也是得心应手,让留守众官员无不是心服口服。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赵俊臣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不再是多说什么,只是闭目养神、安静等待着前线的战报。 留守宣化府的文武官员们原先皆是有些慌乱,只觉得前线之战胜负未卜,但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表现之后,却也就渐渐安定了下来。 其实,赵俊臣的镇定表现只是一种伪装罢了。 他利用激将法让赵子城等人主动出兵迎战建州女真,只是出于政治考虑,而不是出于军事考虑。 从政治方面来看,为了争取谈判优势,这一战必须要打!而且,目前最是急于谈判的一方依然是建州女真,他们这一次的兴兵来犯未必就是下定决心想要开战,也许只是为了施压与试探,所以建州女真的领兵将领见到宣府边军态度强硬的主动迎战之后,十有就会选择退兵,未必有魄力敢出手毁掉目前的谈判局势。 赵俊臣一意孤行的主动迎战,也正是出于这般考虑。 但赵俊臣同样是心中清楚,战场上总是充满了不可预料的因素,若是建州女真的领兵将领是一个态度强硬的战争疯子的话,这一战说不定就会真打起来,到了那个时候,从军事方面考虑的话,宣府军镇也确实是不占优势。 所以,赵俊臣的镇定表面之下,实际上也同样是心中担忧不已。 赵俊臣还在陕甘三边的时候,曾是暗中清点了各大军镇的真实兵力,数字可谓是触目惊心——固原军镇账面上应该有军队十三万人,但实际上的兵力只有八万人;宁夏军镇账目上应该有八万兵马,但实际上只有五万人;甘肃军镇的账面兵力理应有十万人,但实际兵力只有六万;延绥军镇账面上的兵力理应有十一万人,但实际兵力只有七万账目与实际的巨大差额,就全是逃兵与空饷了——直到赵俊臣离开陕甘三边之前,也不敢主动揭开这件事情的盖子。 宣府军镇临近京城中枢,并不似陕甘三边一般糜烂至极,但情况也好不了太多,实际兵力也要打个七折,赵子城这一次明面上是率领一万五千边军出战迎敌,但实际数字能有一万以上就算不错了,再考虑到敌我双方的战力差距,这一战确实是胜负难料,战败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些,就算是侥幸胜了也必然是一场惨胜。 但为了后续谈判的顺利进行,赵俊臣这个时候必须要冒险行事,军事必须要服务于政治,军事考虑也必须要让位于政治因素,古今中外皆是如此! 为了化解自己的心中忧虑,赵俊臣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设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根据赵子城他们的说法,在我抵达宣化府之前,建州女真虽然也会时常派出小队兵马侵入防区骚扰与试探,但每次也就是三五百人的规模,怎么我刚是抵达了宣化府之后,建州女真就突然间派出了十倍于往常的兵力规模、气势汹汹的兴兵来犯?这只是一个巧合?还是说建州女真已经收到了我今日抵达宣化府的确切消息,所以就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若是后者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宣府军镇内部有人与建州女真暗中勾结?恩,这倒也不是一件意外之事,既然是陕甘三边那里有人暗中勾结蒙古,山西的晋商也是通过边境的手段发家致富,宣府军镇这边有人会被建州女真所收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唉!朝廷九边,真是彻底烂了 但我这一次亲自赶来了宣府镇,就不能无动于衷了,必须要把这些奸细全部揪出来才行!恩,这件事情绝不能通过宣化府的本地官员来办,否则就不会有任何结果,说不定还会冤枉好人但幸好我在宣府军镇之中留有诸多布置,完全可以独自行事!” 就这样,赵俊臣暗暗谋划之际,时间也是过得飞快。 转眼间,时间已是傍晚戌时,眼看着天色渐暗,终于是传来了捷报,说是赵子城已经顺利击退了建州女真的军队,收获了一场大捷! 当然,所谓“大捷”只是官面上的邀功之言,因为赵子城这一战并没有斩杀任何一名敌人,情况正像是赵俊臣最初所预料的那般,建州女真的军队见到宣府边军出兵迎战之后,很快就主动退兵了,双方并没有实际接触。 不过,这并不妨碍赵子城把这一战视为是自己的赫赫战功,认为建州女真的主动退兵就是惧怕了自己的威名。 所以,这一天晚上赵子城与将士们凯旋而归的时候,态度也很是得意洋洋,只把自己视为是当世名将,心里遍寻满朝将领,恐怕也只有关武元能与自己一较长短了。 见到赵子城的这般骄傲模样,赵俊臣自然是向他刻意恭维夸赞了几句,还表示自己一定会禀廷、为他请功,就让赵子城愈发自满了。 就这样,赵子城一边是听人吹捧,一边是自夸自赞,得意忘形了好一阵子之后,却又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赵俊臣,说道:“赵阁老,这是建州女真退兵哦,我是说建州女真被我率军击退之前,还留下的这样一封书信,只看信封上的文字,却是还需要赵阁老您亲手拆阅!” 赵俊臣微微一愣之后,就伸手接过了书信、拆开查阅。 信中的内容,只有寥寥几语。 “陕甘之战,威慑宇内,心向往之;闻君亲临,得见英雄,不胜欢喜;三日之后,稷山之下,翘首以盼,静待君来;” 落款是爱新觉罗玄烨。 见到信中内容之后,赵俊臣似笑非笑,道:“书法造诣当真是不错,也是附庸风雅但对于建州女真的目前状况而言,这样的领袖就未必是一件好事了!时代变了、环境不同,就是不知道人的变化又是如何!” 上一章,参将高扬写成了高顺,闹了一个大笑话,目前已经修改,还请大家见谅。 第1026章.准备之中. …… …… 这天晚上,赵子城的兴致极高,命人宰了几十头猪羊,又备了上百坛烈酒,大宴全军将士以作嘉奖。 然后,赵子城还单独摆设了一桌上好的宴席,用以招待赵俊臣。 赵俊臣也有心与宣府镇众官员交好,自然是欣然赴宴,酒宴上也是宾主尽欢。 等到这场酒宴结束之后,时间已是晚上亥时。 赵俊臣被迫喝了几杯酒,却是身体微醺,被人领到了自己在总兵府的房间。 刚刚进入房间,还不等赵俊臣稍稍休息一下,就见到赵大力推门而入,低声禀报道:“赵阁老,那些人已经来了!” 赵俊臣表情一肃,头脑也清醒了一些,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小心一些,别让人看见。” 赵大力点头离开之后,赵俊臣就打算端盆打水、洗脸清醒一下,却发现房间里的水盆不见了,正当赵俊臣心中奇怪的时候,就见到楚嘉怡端着水盆进入房间,水盆里已经倒入了温水,盆边还摆放着一块干净毛巾。 不过,楚嘉怡也知道,赵俊臣在洗脸、穿衣、吃饭这些事情上并不习惯被别人伺候,所以她放下水盆之后,就静静站在了一旁。 楚嘉怡的表现很是顺从,似乎已经彻底改变了心意,但这些表现终究只是表象罢了,她的真实想法还需要后续的进一步验证,所以赵俊臣并不打算让她见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洗脸擦干之后,就转头向楚嘉怡温声说道:“你这一路也幸苦了,我也不习惯总是有人留在身边伺候着自己,你还是返回自己房间休息吧。” 楚嘉怡依然是一副清冷模样,并没有质疑赵俊臣的决定,轻轻点头答应一声之后,就端着水盆再次离开了。 楚嘉怡离开之后没多久,就见到赵大力领着两名男子进入了房间。 这两名男子一个是身材高大健壮、气质精干沉稳,另一个则是矮矮胖胖、满脸的和善笑意。 前一人是张诚,乃是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的时候所收服的千户武官,曾一度是战兵新军的核心武官之一,但因为战场上受了重伤的缘故,从今往后再也无法拿起兵器上战场,所以就被赵俊臣安排到宣府军镇,负责陕甘难民们的安置事宜。 第二人则是赵全,乃是“聚宝商行”的二掌柜,随着“聚宝商行”对于宣府镇的渗透愈发深入,逐渐掌控了宣府镇的后勤军需与军田军产,可谓是利益庞大,所以这个人就一直留在宣府军镇之内,一方面是设法维持“聚宝商行”对于宣府军镇的影响力,另一方面则是及时处理各方各面的利益,实际上还扮演着宣府镇军需官的角色。 这两人进入房间之后,就连忙向赵俊臣行礼问安,赵俊臣也很客气,亲手把他们扶起来,又认真打量了二人一眼,分别拍了拍他们的肩头,说道:“这段时间幸苦你们了,我这次赶来宣府军镇,明面上是为了与建州女真谈判,但实际上也是为了与你们见上一面,亲自询问一下这里的计划进度……时间有限,任务很紧,咱们都是自己人,不需要太多客套,长话短说就好。” 赵俊臣的御下之术已经很娴熟了,只是一些小动作与只言片语,就足以让人心生亲近、感恩戴德。 所以,张诚与赵全二人感受到赵俊臣的关切之意,又听到赵俊臣说出“自己人”三字,显然是把他们视为是最亲密的心腹,就皆是精神一振、面现喜意。 赵俊臣的目光首先转向了赵全,问道:“‘聚宝商行’在宣府军镇的计划进度如何了?可有遇到任何的阻碍?” 赵全连忙答道:“启禀赵阁老,宣府军镇从上到下皆已是烂透了,赵子城表面上是性情高傲,但实际上也是一个贪心妄为之辈,所以咱们的渗透计划很是顺利! 时至今日,咱们已经先后买下了宣府军镇的军田七成有余,价钱也很便宜,只有市价的三成不到,唯一的条件就是每年都要交给宣府镇五万石粮食作为军粮,好让宣府军镇能给朝廷一个交代,对于‘聚宝商行’而言压力并不算大……赵阁老这一次从陕甘三边寻来了数万难民,正好是用以耕种这里的荒废军田…… 除了军田以外,‘聚宝商行’也渐渐控制了宣府镇之内绝大多数的匠户与马场,每年只需要交给宣府镇一部分铁器与马匹,剩下的收益就全是咱们的了!还有宣府军镇的那些文武官员,也大多是被咱们所收买了,又趁机收集了他们的许多罪证,让他们难以是脱离掌控…… 到了现在,这宣府镇的防区之内,咱们‘聚宝商行’说话比赵子城还要管用,就说今天的这场战事、以及战事结束之后的全军大宴,别看赵子城好似是威风八面,但若是没有咱们‘聚宝商行’的点头,赵子城根本无法开拔大军出城,战后也根本没有酒肉嘉奖全军! 嘿嘿,总而言之,今后只要是赵阁老您今后传个口信过来,咱们很容易就可以架空掉赵子城!” 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做的很好,但也绝不能得意忘形,尤其是不能怠慢了赵子城,反而还要刻意的恭维着他!像是赵子城这般心高气傲、却又是志大才疏的人物,往往是最在乎自己的一张脸皮,只要是表面上对他恭敬一些,他就不会防范于你,但若是让他丢了面皮,他翻脸之际也不会有任何犹豫!这个人毕竟是朝廷的宣府总兵,一旦闹翻了就很难收场…… 切记!咱们在宣府镇的布置,只有一次使用的机会,平常时候能不动用就绝对不要动用,若是今后必须要动用这里的力量,也要留在最为紧迫的时候!” 赵安连连点头,道:“小人明白,我与赵子城的关系一直维持着很好,只是暗中掏空了宣府镇的家底,但明面上从来都不会干涉宣府镇的军政,他对于‘聚宝商行’也一直都很满意,还没有出现怀疑的迹象。” “那就好!你这般谨慎用心,我也就安心了!”再次夸赞了一句之后,赵俊臣就转头看向张诚,又问道:“张诚,陕甘难民的安置之事进展如何了?我这段时间一直是心里记挂着这件事,并不是不放心你的办事能力,实在是数万百姓的衣食存亡关系重大,留给你的时间也是极为紧迫,稍有不慎就会迎来一场大乱,让我不免是心中忧切。” 相较于赵安的夸夸其谈、长篇大论,张诚依然还保留着军人的干练之气,当即是抱拳道:“启禀赵阁老,一切进展都还算是顺利!咱们在宣府镇的防区内所购买的荒田极为辽阔,足以养活二十万百姓,这些田地虽然是有些荒废了,但再次耕种也不算难事,房屋之类也都是现成的,只是稍稍破旧了一些!这段时间以来,卑职已经从陕甘三边陆续召来了难民七万余人,大都是安置妥当了! 而且,卑职也依照赵阁臣的提议,将百姓们领到这里之后,第一要务就是抢时间组织了今年的秋种,所种之物有一半都是赵阁老您所推荐的玉米与番芋;又由咱们的伤残老兵为骨干,组建了农耕互助社,让百姓们相互帮衬着一同抓紧时间耕种,宣府镇与‘聚宝商行’也提前准备好了大量的耕牛、种子、与农具,总算是勉强赶在入冬之前完成了今年的秋种! 但终究是时间紧迫,所以大多数田地都只是粗耕粗种,并不是特别精细,只怕是明年的收成不会太好,勉强养活这些百姓倒是够用了,但也无法拿出更多的粮食了。” 听到张诚的禀报,赵俊臣的表情稍宽,欣慰点头道:“今年确实是时间紧迫,你能够做到这般程度就已经超乎我的意料了!这批百姓只要是明年能够养活自己,就能为咱们减轻不少负担,我暂时也没有指望他们可以反过来向我提供粮食。 唉!陕甘三边不仅是天灾不断,战乱也是不停,你今后若是尚有余力的话,还是要招来更多难民设法安置……天灾人祸之下,咱们固然是能力有限,但能多救一个就要多救一个,既是要量力而行,也是要尽力而为!” 张诚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不由是面现钦佩,沉声道:“赵阁老您这般的菩萨心肠、良苦用心,卑职又岂敢有任何怠慢?卑职也是陕甘之人,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救护家乡百姓,不敢有丝毫松懈!” 赵俊臣点了点头,表情再次变得凝重,又吩咐道:“难民们的安置、今年的秋种,都只是第一步罢了!我对你们寄望极重,是因为我想要彻底掌控宣府军镇,让这里变成咱们的大后方与大本营! 所以,我不仅是安排了‘聚宝商行’来这里做买卖,也让你率着数万百姓扎根于此!如果说‘聚宝商行’渗透宣府军镇的手段是由上而下的话,那么你就要引导着这批难民由下而上的渗透宣府镇!你手里握有七万余名难民,今后的数量还会更多,足以发挥出关键作用! 所以,今年入冬之后,你也不能闲着,要从难民之中挑选可靠的人才,逐步加入宣府军镇的方方面面,有手艺的百姓就让他们加入匠营,身体健壮的百姓就让他们成为边军与衙役,识字的百姓的用处就更多了,既可以加入官府衙门,也可以开办学堂与店铺,甚至还可以暗中组建一支民兵……总而言之,必须要人尽其用,让所有人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说完,赵俊臣又转头看向赵安,同样是叮嘱道:“这些事情,你们‘聚宝商行’也要全力配合!” 这就是赵俊臣的做事风格了,他从来都不会只是指望单独某一项计划的成功,也从来都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一向都是同时制定多项计划,相互协助、共同推进,从不同方面下手,即使是今后有某一项计划受了挫败,另一项计划也依然可以建功! 这般做法的好处是计划进展很快、成功的可能性也会更大,但坏处就是前期需要投入更多的各类资源,也增添了许多被人察觉的风险,行事之际就必须要愈发谨慎才行。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张诚与赵安二人也是沉声领命。 赵安笑着点头道:“以‘聚宝商行’如今在宣府镇境内的影响力,这些事情顺手就可以办成,张诚兄弟今后只要是有了安排,派人通知我一声就行。” 张诚则是沉声领命道:“还望赵阁臣您放心,宣府镇境内的所有陕甘难民,如今都已经把赵阁臣您视为是当世的活菩萨,所有人都是感恩戴德,几乎所有家户之中,都有主动供奉着您的长生牌位,自然是要为赵阁老效忠卖力……今后只要是赵阁臣的一声令下,百姓们必然是踊跃追随!” 在这个时代,要求人们“忠君爱国”实在是太困难了,因为皇帝距离百姓太过遥远,国家观念也尚未成型,这四个字也就成了空谈!相较于“忠君爱国”这四字,许多人只会忠心于自家恩主,把恩主的利益摆放在第一位。 赵俊臣就是张诚与赵安的恩主,他们的权力与财富也皆是源自于赵俊臣,所以赵俊臣这一次向他们透漏了少许真实想法之后,他们固然是心有不安,但依然会跟着赵俊臣一条道走到黑——从某方面而言,这不仅是因为他们的忠心与感恩,也是因为他们早已经别无选择。 “唉!最好还是不要出现会用到他们的那一天!”听到张诚的保证之后,赵俊臣轻叹一声,然后就转移了话题,又说道:“这些事情都需要慢慢谋划、逐步布置,皆是急不得……但眼下还有一件事情却是当务之急,必须要赶在三天之内解决,我不放心宣府军镇的人,就需要你们二人暗中出力了。” 赵安收敛了笑意,连忙问道:“不知是何事?还请赵阁臣示下!” 另一边,张诚也是肃容等候命令。 见到这二人的反应,赵俊臣笑道:“不要紧张,只是一件小事罢了!我怀疑宣府镇之中有人被建州女真收买、成为了建州女真的眼线,所以我想要你们在三天之内把这些人给查出来!” 张诚又是一惊,连忙问道:“宣府军镇之中有建州女真的眼线?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但赵阁老您为何要赶在三天之内找到他们?” 赵俊臣又是轻轻一笑,道:“建州女真的那位可汗,与我相约在三天之后见面谈判,那可是一位贵人,我对于这次见面也是满怀期待!所以……我在见他之前,当然是要提前准备一份礼物才行!” …… 81192 …… 第1027章.争锋. …… …… 稷山只是一处不起眼的小山丘罢了。 但建州女真把谈判地点选在稷山,显然也是经过了认真考量的。 稷山位于宣府军镇的防区之外,只是距离并不算远,正好是介于宣府镇防区边境与建州女真驻军之处的中间位置。 而且,稷山周围也算是视野开阔,附近没有任何一处可以藏兵埋伏的地方,这样就不必担心对方会翻脸使坏。 即使如此,赵俊臣这一天动身赶往稷山的时候,宣府军镇依然是如临大敌、异常紧张,先后抽调了各地三万余精锐兵力布置在边界处,又向北派出了数十队的探马斥候,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关键时刻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出兵保护赵俊臣的安危。 当然,跟在赵俊臣身边的护卫力量也很充足,宣府军镇安排了一支千人规模的卫队,所有人员都是宣府军镇之中千挑万选的精锐老兵,由宣府镇总兵赵子城与宣府镇内部最是骁勇善战的参将张捷亲自领兵护送。 当赵俊臣的队伍抵达了稷山脚下之后,发现建州女真的队伍已经提前抵达了这里,规模相较于赵俊臣的卫队要稍小一些,但也有七八百人,两队兵马相隔十里、隐隐对峙。 出于谨慎考虑,赵俊臣在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出面,首先是由双方的下层官员进行初步接触,商议着这场谈判的具体方式,又趁着双方初步接触的时间,赵俊臣的麾下卫队也临时布置了一道防线。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双方的初步磋商终于是告一段落——双方共同决定,在这场谈判结束之前,两边的卫队都必须要驻扎于原地不动,又在两军防线之间支起了一面大帐作为谈判地点,当赵俊臣与玄烨见面谈判之际,跟随人员都不能超过一百人。 等到这一切零零碎碎的事情皆是安排妥当之后,赵俊臣终于是动身了,由张捷坐镇于后方,自己则是率领着赵子城、赵大力、以及牛辅德等幕僚,缓缓抵达了两军之间的大帐之外。 几乎是同一时间,建州女真的谈判队伍也是迎面而来。 赵俊臣犹豫了一下,出于自己对于历史人物的尊重,他下马之后并没有率先入帐,而是站在大帐外面稍稍等候了片刻。 并没有等待太久时间,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建州女真的队伍已经来到了眼前。 当建州女真的队伍逐渐靠近的时候,赵俊臣明显能够感受到自己身边众人的紧张。 原因无他,建州女真的队伍虽然只有百人规模,但确实是气场强大,所有人马皆是身材强壮、面现杀气,又皆是身穿三层甲胄、配置着各类武器、骑着高头大马,就像是一群杀人凶兽一般。 相较而言,赵俊臣的卫队人员同样是千挑万选的精锐,也配备了最精良的兵甲与战马,但气势上就是差了一头。 感受到身边众人的紧张之意,赵俊臣却是突然间轻笑一声,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讥讽道:“说起来,建州女真已经连续好几年闹饥荒了,这段时间的后勤补给也是一个大问题,不论军队还是民间,饿死者不知凡几,所以他们才会急着向朝廷请降……眼前这支队伍固然是兵强马壮、杀气冲天,但恐怕也是建州女真之中极少数有机会吃一顿饱饭的队伍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回去之后,不必强撑面子,还有没有机会吃饱饭了!” 赵俊臣的这一番讥讽固然是恶意揣度、毫无根据,但他也不需要验证自己这一番话的真假,只是为了振奋士气罢了。 果然,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讥讽,他身后的赵子城、赵大力等人顿时就响起了一阵轻笑,原本的紧张情绪也是稍稍缓解。 就在这个时候,建州女真的队伍也终于是抵达了赵俊臣等人的眼前,见到赵俊臣的身后众人皆是面现笑意之后,这些女真勇士就纷纷是面现怒意,只觉得他们受了轻视。 但建州女真的领头之人只是眉头微皱,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怒意,认真打量了赵俊臣一眼之后,就翻身下马向着赵俊臣走来。 这样一来,赵俊臣也终于是亲眼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爱新觉罗玄烨。 在后世,这个人有个诨号叫做“康麻子”,是因为他幼年时得了一场天花所以就留下了满脸麻子,事实上也正是因为那场天花病死了所有的皇位竞争者,所以玄烨才可以顺利无碍的登基为皇。 如今再看眼前之人,也许是因为历史惯性的缘故,脸上依然是留着一些麻子,年纪大约是三十有余,身材清瘦并不算高大,但他的举止颇为稳健,身穿军甲腰胯长刀倒也有些杀伐之气,尤其是那一双看似古井无波却又暗藏锐利的眼睛,让人不敢小觑。 在赵俊臣所熟悉的历史时空之中,此人的性格可谓是善于隐忍、刚柔并济,这般性格固然是有他天性使然的缘故,但成长环境的影响也是不可忽略——他基本上是成长于和平环境,又同时接受了满族的骑射文化、蒙古的草原文化、以及汉人的儒家文化的熏陶,所以才造就了赵俊臣所熟悉的那位“康熙大帝”。 但在这个历史时空之中,玄烨的成长环境并不太平,本人也经常领兵作战、到处征伐,接受儒家教育的机会并不多,这必然会影响到他的性格成长,相较于赵俊臣所熟悉的那位“康熙大帝”,恐怕已经不能算是同一个人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也是迈步迎去,几乎是与玄烨同时间走到了大帐门口,愈发仔细的打量了眼前之人片刻之后,就刻意用一种傲慢的态度,头部稍扬、眼光俯视,问道:“你就是建州女真的首领……爱新觉罗玄烨?”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态度,玄烨的眼神微微一动,但表情依然平静,反问道:“我就是玄烨!不仅是金国大汗,也同时是漠南蒙古与朝鲜的共主!你就是汉人皇帝派来的谈判钦差,赵俊臣?” 很有针对性的应对,他刻意描述了双方的身份,表示自己乃是一方之主、而赵俊臣只是人臣罢了,身份上就要天然压制赵俊臣一头。 赵俊臣依然是一脸傲气,面带矜持的道:“我就是赵俊臣!前段时间击溃了蒙古右翼与准噶尔汗国的联军之后,原本正在京城之中休养,但这一次的谈判非同小可,关系到朝廷与建州女真今后几年的局势,又听闻你是建州女真的一代雄主,所以就主动请缨争取到了谈判钦差的任务!” 准噶尔汗国在西域、青海等地也同样是灭国无数、气势汹汹,赵俊臣这番话的言下之意也就很明显了。 玄烨又是眉头一皱,只觉得赵俊臣的态度过于强硬了,一点情面也不留,这个话题若是持续下去,只怕是很难会和平收场。 还不等玄烨表态,他身边一位汉人模样的谋士却是开口道:“赵大人的赫赫战功,我等也常有耳闻,当真是钦佩不已,蒙古右翼这些年固然是没落了,但听说准噶尔汗国乃是西域霸主,应当是有些实力,若是我大金的话,大概也需要三五千人才能击溃他们!” 言下之意,显然是说赵俊臣的战绩对于建州女真而言不值一提了。 赵俊臣用眼角瞥了这人一眼,问道:“汉人?” 与此同时,赵俊臣发现玄烨身边竟是有好几名汉人模样的谋士,甚至还有两名汉人模样的武将。 这名汉人谋士却是傲然抬头,说道:“我名叫钱通,乃是德庆十一年的进士,曾在辽东担任过知府之位,但十年前蒙受雄主之招,辨识大势、弃暗投明,如今官居金国的抚剿使之职!” 赵俊臣轻哼一声,表情不屑道:“只是一个忘宗数典之辈!也配在本阁面前妄言?” 钱通却是摇头道:“明朝早就从根上糜烂了,任谁都能看明白它的大厦将倾之势,我虽是投效大金,但从未忘记祖宗,汉人之所以是汉人,不在于血统,而在于文化使然,我亦是为了延续儒家之传承……” 然而,不等钱通摇头晃脑的说完自己的观点,赵俊臣已是看也不看他一眼,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屑一顾之意,只是把目光转向了玄烨,问道:“哈!兵强马壮的建州女真现,现如今想要主动请降于大厦将倾的朝廷……这件事情对于双方而言都不是一件小事,就别杵在这里耍嘴皮子了,还是进入帐内详谈吧。” 这一番话,顿时就把钱通的夸夸其谈憋了回去,让他涨红了老脸。 玄烨深深看了赵俊臣一眼,只觉得自己必须要彻底打压赵俊臣的嚣张气焰,于是就点头道:“也好!……不过,嘴皮子的事情固然不必要了,但这场谈判之前,你我双方还有一件真刀真枪的事情需要解决!” 赵俊臣眉头一挑,问道:“真刀真枪的事情?何事?” 玄烨面无表情的缓缓说道:“对于这场谈判,我一直都是诚意十足,也一直都在节制麾下的勇士们,让他们不可擅自与明朝边军发生冲突!三天之前,我派了一队勇士进入明朝疆土,原本只是想要给赵大人送一封书信、约定今日的谈判之事,没想到宣府镇却是反应激烈,直接派出了万余军队想要迎战!大金勇士们碍于我的强令,并没有当场与宣府镇的边军较量一番,留下了书信之后就很快退走了…… 这件事本来也没什么,但听说宣府镇的官员竟是把这件事情说成了一场大捷到处宣扬,这就让我大金的勇士们不大服气了,屡屡在我这里闹着要与宣府镇边军重新较量一场!大金向来是以骑射武勇而立国,这种事情我也无法压制他们,若是一味弹压的话他们也许就会妄自生事,这场谈判也就难以持续下去了! 依我看,趁着这次机会,还是真刀真枪的较量一番、化解一下两军怨气比较好……当然,也不能两军摆阵作战,伤亡太大会伤了和气,就让三天之前的两军领兵将领亲自下场,单独较量一下弓马刀枪的技艺,如何?” 玄烨的这一番表态,显然是想要趁机展现建州女真的武勇、打压赵俊臣的傲气、抢占谈判的先机。 这个时候,赵俊臣若是拒绝,那就是示弱了。 于是,赵俊臣转头看向了赵子城。 赵子城一向是心高气傲、有志于战场功业,他这一次原本是应该留在大后方坐镇的,却是主动请求跟随赵俊臣、想要亲自参与这场谈判,就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政治资本,赵俊臣思及赵子城并不同于关武元那样的纯粹草包,至少他的一身武艺还是很不错的,也就同意了他的请求。 但赵俊臣与赵子城二人皆是没有想到,这场谈判还没开始就需要赵子城亲自下场表现了。 听到玄烨的表态之后,赵子城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但很快就恢复了一贯以来的傲气模样,仰首道:“我乃是朝廷的宣府总兵、镇朔将军赵子城!三天之前,就是本将军亲自率兵逼退了你们建州女真!若是建州女真的将领不服气的话,本将军也愿意让你们领教一下本将军的本事!” 见赵俊臣并没有反对,玄烨就指着自己身后一位身材高大的建州女真将领,解释道:“他是图海,乃是我大金最为骁勇善战的勇士之一,三天之前就是由他向赵大人送信,事后也一直是不大服气,既然是赵将军愿意下场比武,就让他与赵将军切磋一下吧。” 说完,玄烨又向图海点头道:“谈判在即,不要伤了这位赵将军的性命!” 图海抱拳领命,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大声说道:“大汗放心,我会留下他性命的!” 见到玄烨与图海这般轻视自己,赵子城顿时就涨红了脸颊,冷笑道:“刀枪无眼,若是我在你身上捅个窟窿,可别怪我狠辣无情!” 就这样,双方议定了比武事宜,然后就在大帐之外清空了一片场地,赵子城与图海各自准备,赵俊臣与玄烨二人则是命人搬来了桌椅,落座于不远处观看。 比试之前,玄烨看了赵俊臣一眼,心中不由是有些好奇。 建州女真的武勇可谓是世人皆知,而图海更还是建州女真的盛名武将,相较而言赵子城的战绩声誉就要差了许多,这场比武也是胜算不高。 在玄烨的眼中,赵俊臣绝对是一个奸猾睿智之辈,按理说是绝不会同意这场比武的,毕竟赵子城一旦战败之后就会让他在谈判之中失了气势与先机,所以玄烨提议比武的时候,心里面就已经设想好了赵俊臣会寻理由婉拒的情况,完全没想到赵俊臣竟是直接答应了。 见到赵俊臣的反应,玄烨不由是有些意外,暗中也有些忌惮,认为赵俊臣只怕是另有手段与目的。 玄烨从来都不敢小觑赵俊臣,就不谈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的赫赫战功了,玄烨也派人打探过赵俊臣近年来的诸般事迹,只觉得赵俊臣乃是汉人朝廷国之柱石一般的贤臣,要比德庆皇帝、周尚景等人还要难缠得多,乃是建州女真今后必须要最为警惕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建州女真这一次被迫向明朝皇帝主动请降,其实就是因为赵俊臣的缘故,若不是赵俊臣把晋商们的注意力转向了川盐开发与商税整改等等方面、又打压了晋商们的边境走私行动,建州女真的今年粮荒也不会是这般严重,更不会被迫向明朝皇帝请降了。 此时,见到赵俊臣老神在在的模样,玄烨忍不住开口问道:“赵大人难道就不怕这位赵将军落败受伤吗?还是说,赵大人对于这位赵将军的武艺很有信心?” 赵俊臣转头看了玄烨一眼,缓缓道:“我与赵总兵并不熟悉,只听说他弓马娴熟,但究竟有多厉害就不清楚了……但我并不担心他的落败,他就算是落败了,我方也不会败!” 赵俊臣的这番话,让人听得不明不白,玄烨又是眉头一皱,就想要追问。 但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声金鸣响起,赵子城与图海的比武开始了。 在明朝将士们的欢呼之中,赵子城一边挥手一边策马出场,只见他骑着一匹白色骏马,身穿银甲、手持银枪、披着外白内红的披风,再配合他英武不凡的面容,当真是卖相极佳,说是赵子龙在世也不为过。 另一边,在建州女真勇士们的沉默注视之下,图海也是缓缓策马出场,却是黑马黑甲、气质冷肃,手握马刀、腰胯流星锤、身背弓箭、腿绑匕首,浑身都是凶器,可谓是对比鲜明。 两人对峙了片刻之后,就各自驱马向着对方冲去,然后就是一阵刀兵相接。 只看赵子城骑马握枪的模样,也确实称得上是弓马娴熟,但他每当作战之际总是躲在战场后方、只善于夸夸其谈,亲自出马冲锋陷阵的经验却是近乎于无,又哪里敌得过图海这样的沙场名将?只不过是接了图海几刀,就已是心怯力弱,不过是三两个回合,就已经落入了下风、愈发不支。 眼看着自己就要不敌,赵子城的枪法愈加凌乱,他这个时候已经明白了双方的实力差距,倒也不担心自己会战败受伤,但就害怕自己败的太惨会丢脸,却又突然想起了自己下场之前赵俊臣曾是派人暗中叮嘱的某件事情,却是狠狠一咬牙,竟是无视了图海砍向自己胳膊的一刀,只是狠狠一枪刺向了图海的胯下战马。 然后,一声马嘶之后,赵子城被图海一刀砍落于马下,但图海的胯下战马也被赵子城捅了了一个血窟窿,图海却是作战经验丰富之辈,看到战马受伤之后就主动翻身滚落于地,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起身,等到另一边的赵子城好不容易撑起身体,图海的马刀已经架在赵子城的脖子上。 见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马刀,赵子城顿时是面色灰败,再配合上他肩头处的鲜血淋漓,形象可谓是异常凄惨,再也看不到刚才的风光与傲气——事实上,若不是他身穿着最精良的战甲,图海那一刀必然会砍断他的胳膊。 “若不是大汗吩咐我手下留情,我刚才会砍你的脖子,而不是胳膊!” 看着自己脚下的败将,图海冷声说道。 这一战,显然是图海完胜了! 一瞬间,刚才还在大声欢呼的明朝将士纷纷禁声,一直都是沉默观战的建州女真勇士则是纷纷发出了兴奋咆哮声! 刚才还是耀武扬威的赵子城垂头丧气的走到赵俊臣的面前,低声请罪道:“赵阁老,卑职无能,给朝廷丢脸了!” 赵俊臣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场地中央处大声咆哮示威的图海,却是面现冷笑,然后就把目光转向赵子城的肩头伤口处,温声宽慰道:“你做得很好,也无须请罪……伤势不要紧吧?” 赵子城见赵俊臣并没有责怪自己,反倒是关心自己的伤势,不由是心中一暖,咬牙道:“卑职的伤势不要紧,有甲胄保护,并没有伤到骨头!” 赵俊臣的态度依然是充满了关切,道:“但也不能耽搁,快去寻大夫医治一下,终究是身体要紧……顺便也观看一下第二场的比武!” 实际上,赵俊臣早就料到了赵子城的战败,他答应这场比武,原本也就有趁机收服赵子城的意思。 另一边,玄烨原本正打算炫耀一下建州女真的武勇不可战胜,但听到赵俊臣的最后一句话,却是不由一愣,插口问道:“赵大人,为何还有第二场比武?事先可没有这个安排!” 玄烨的话声刚落,就听到建州女真的欢呼声突然间竟是变成了情绪激动的咒骂声。 玄烨转头一看,却发现赵俊臣的护卫赵大力如今已是身穿甲胄、手持狼牙棒,策马进入了场内,看意思还打算要与图海继续比武。 最重要的是,图海经过了刚才的一战之后,不仅是损耗了体力,也失去了战马,这个时候比武自然是极为不利。 见到这一幕,玄烨面色一变,向赵俊臣怒声质问道:“赵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要以车轮战对付我大金勇士不成?你们汉人一向是自诩礼仪之邦,竟然也有这样的无耻之举?” 赵俊臣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说道:“当然是车轮战,我没有派人群战那个图海,就已经很克制了!今日的比试,说根到底就是为了较量一下汉人军队与建州女真军队的强弱!既然是这样,自然是要把双方的长处拿出来较量,又岂有以己之短攻彼之长的道理?我也承认你们建州女真的武勇善战,但我汉人将士也有自己的长处,无他,就是人多!前一个将士倒下了,马上就有十个将士站出来!汉人百姓足有万万,成年男子也有数千万,作战之际也从来都是以多打少,这一点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今后也不会变,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今日比武自然也是要以多打少,唯有这样才算是发挥了我方优势,否则就太公平了!” 听到赵俊臣理所当然的无耻言论,玄烨不由怒极! 但怒极之余,玄烨也不得不承认赵俊臣的歪理邪说有些道理,一时间竟是无法反驳……尤其是当他听到赵俊臣所说的“汉人足有万万”、“成年男子也有数千万”这些言论之后,不由是的心中一震、暗生忌惮! 这一刻,玄烨终于是明白了赵俊臣刚才所说的“他就算是落败了,我方也不会败”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原来赵俊臣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了以多欺少的主意。 见到玄烨的表情阴晴未定,似乎正在组织语言准备反驳自己,赵俊臣却是主动给了玄烨一个台阶,问道:“若是大汗你不想让这场比武继续下去,那么这场比试就按平手收场如何?” 玄烨的迫人目光盯在赵俊臣的脸上许久,最终还是冷声点头道:“既然是你们汉人只懂得以多欺少,那这场比武自然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表态之际,玄烨却是知道,他想要展现建州女真的武勇善战、争取谈判优势的计划,已经是彻底失败了,赵俊臣根本就不把建州女真的武勇放在眼里,也极为明白汉人军队的优势所在! 另一边,赵俊臣笑着向牛辅德吩咐道:“告诉将士们,就说是建州女真的大汗主动提出要求,不希望继续比武了,这场比试以平手收场!” 吩咐完了,赵俊臣不等玄烨开口反驳,就再次说道:“不过,建州女真的武勇表现确实是令人敬佩,我这次为了表达自己的敬重之意,也特意为大汗带来了一份礼物!” 说完,赵俊臣一挥手,就让人抬来了三个大箱子,当众打开。 大箱子打开之后,玄烨低头一看,就见到这三个箱子里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人头! …… …… 第1028章.谈判与交易. …… …… 看到满箱子的头颅,足有二三十颗之多,玄烨心中不由一惊,第一反应就是赵俊臣派人猎杀了建州女真的斥候探马,拿着建州勇士的人头来向自己示威。 但仔细一看,却又觉得不对,这些头颅都没有留着猪尾辫,显然不是建州女真的人,反倒更像是汉人的首级。 赵俊臣为何要拿汉人的头颅给自己看?难道是想要表示他很善于杀人?而且还是杀自己人? 另一边,钱通见到这几箱子头颅之后,却是表情大变! 他身为建州女真的镇抚使,最主要的权职就是在明朝疆土之内收买那些与他一样的汉奸叛徒,现如今看到这些头颅之后,虽然是血污遮住了面容看不清楚,但依然是让钱通察觉到了一些事情,隐约间已经猜出了这些首级的身份。 正所谓“物伤其类”,钱通的心中顿时就产生了一种极为惊悚的感觉。 见到玄烨、钱通等人的不同反应,赵俊臣却是收敛了刚才刻意装出的傲气,笑眯眯的一抬手,身边侍卫马上就递给了赵俊臣一根杆子。 赵俊臣一边用杆子拨弄着箱子里的头颅,一边轻笑着解释道:“这颗首级的主人,乃是宣大县的县令张德顺;这颗首级的主人,乃是宣府临河村的乡绅林城;这颗首级的主人,乃是宣府镇上路真阳千户所的千户毕真;这颗首级的主人,乃是宣化府的商贾何秉……” 稍稍介绍了几颗头颅的来历之后,赵俊臣就丢下了手里的木杆,满脸诚意的解释道:“我把这些头颅送给大汗,不仅仅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敬意,也是为了展现朝廷对于这次谈判的诚意! 这些头颅的主人,皆是宣府镇境内最为仇恨建州女真的人物,他们得知了朝廷想要与建州女真和谈的消息之后,就皆是极力反对,还妄想要鼓动边军将士再启战端,所以我就杀了他们、把他们的头颅送给大汗……大汗对于这份礼物,可还满意?” 听着赵俊臣的介绍,玄烨也再次沉下了脸。 这些首级的主人,玄烨并没有亲自见过,但也大都听说过,因为这些人皆是建州女真在宣府军镇内部好不容易才收买到的眼线与奸细!看如今这般情景,只怕是已经被赵俊臣一锅端了! 一时间,玄烨可谓是又惊又怒! 惊的是赵俊臣只是抵达了宣府军镇三五天时间罢了,竟是已经揪出了建州女真安插在宣府镇内部的绝大多数奸细与眼线,这般能力与手段绝非常人所及,也就让玄烨愈发是心中忌惮。 怒的是赵俊臣的这般做法不仅是让建州女真在宣府镇境内的多年经营付诸流水,而且他的这般举动明明是向玄烨示威,却偏偏还要描述为自己的诚意与礼物,这般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就有些刻意羞辱人的意思了。 刚才遇到赵俊臣的屡次挑衅示威之际,玄烨看似是毫不退让,偶尔也会表现出怒意,但他的眼神却一直都是古井无波、依然平静。 但这一次,他的目光盯在赵俊臣的脸上,却变得像是饿狼一般狠戾。 玄烨并不在乎赵俊臣之前的种种挑衅,因为那些挑衅只是无关紧要的颜面问题,并不会损及建州女真的实际利益,但赵俊臣的这一次做法,却是实实在在的沉重打击了建州女真多年以来的经营与心血,这是玄烨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的事情。 “赵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玄烨的声音冰冷、缓缓质问道:“我的一再隐忍,只是因为我对于今天这场谈判抱有很大的诚意,但并不是意味着我大金就是软弱可欺之辈,更不是意味着你就可以随意羞辱! 赵大人刚才说汉人有万万、成年男子有数千万,听着好生吓人,但绵羊数量再多又岂是虎狼的对手?若是赵大人不希望这场谈判进行下去,直说就好,何必浪费时间,重启战端也就是了,我久闻赵大人的赫赫战功,正好也想要领教一下赵大人的领兵手段!” 注意到玄烨的态度与情绪终于是发生了真正的变化,赵俊臣心中满意。 赵俊臣的屡屡挑衅,并不是一味示强、也不是想要破坏这场谈判,就是想要试探一下玄烨的真实心性、以及建州女真的现状。 如今来看,玄烨身边有着许多汉人出身的文武官员,受到汉人文化的影响要比赵俊臣的预想中更深一些,但他的城府与隐忍依然是不及赵俊臣所熟悉的那位“康熙大帝”,态度却要更为强硬一些。 与此同时,玄烨的这般表现也证明了建州女真的粮荒情况确实是极为严重,否则玄烨这个时候必然是已经当场翻脸,而不会只是出言威胁了。 明白了玄烨的真实性格以及建州女真的现状与底线之后,也趁机展现了自己的强硬姿态,赵俊臣的诸般目标都已经达成了,后续的谈判策略也就可以敲定,这个时候自然是不会过犹不及的一味示强、逼着玄烨当场翻脸了。 于是,赵俊臣的表现颇是有些前倨后恭的味道,当玄烨表现出咄咄逼人的姿态之后,赵俊臣反倒是愈发的笑容可掬了。 只见赵俊臣笑眯眯的说道:“大汗言重了,对于今天这场谈判,我也同样是诚意十足,我刚才的说法并不是想要愚弄大汗、羞辱大金,全都是实话实说罢了!正所谓兔死狗亨、鸟尽弓藏,这些人从前在大明与大金之间首鼠两端、摇摆不定,时而协助大明抗击大金,时而协助大金侵犯大明,就是靠着这般墙头草的手段,这些人皆是赚得钵满盆满,好生滋润! 但正是因为这般缘故,他们也最为害怕大明与大金达成和谈!这样一来,他们不仅会失去了最重要的牟利手段,对于大金而言也就失去了价值,说不定就会遭到出卖,所以他们这段时间以来也确实是上窜下跳,到处散播仇恨言论,使用各种小手段意图再次挑起大明与大金之间的战端……所以,若是不除掉他们,你我双方的和谈也迟早都会生出变故,我把他们的头颅送给大汗,就是为了这场和谈可以顺利进展下去,正是我的诚意之所在!” 表态之际,赵俊臣对于满人的称呼,已经悄然间从带有鄙夷味道的“建州女真”变成了带有尊敬意味的“大金”。 而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依然是半真半假,但终究是留给了玄烨一个台阶,也稍稍退让了一步。 事实上,对于赵俊臣所说的这般情况,玄烨也有些了解——就像那辽东军镇,不也是一直都在养寇自重吗?建州女真与明朝之间曾经也有过几次和谈,但大都是因为辽东军镇的暗中使坏,才迫使建州女真屡次的降了又反,玄烨这一次选在宣府镇附近与明朝进行谈判,其实也有绕开辽东军镇的意思。 玄烨沉吟片刻之后,终于是接受了赵俊臣的解释,但他的表情依旧冷肃,说道:“只希望赵大人你可以明白,我的忍耐是有限的,还望赵大人的挑衅到此为止、下不为例,否则我大金就会立刻退出这场和谈,从今往后在战场上见真章!” 赵俊臣依然是绵里藏针、满脸笑意,道:“若是谈不拢的话,战场上见真章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本阁相信,只要是双方都有诚意,这场谈判就不会破裂。” 说完,赵俊臣抬手一引,又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这就入帐谈判吧。” 玄烨点了点头,冷着脸迈步走入帐内,赵俊臣也是并肩而行。 不过,当双方官员纷纷入帐之际,却是极少有人会注意到,赵俊臣的幕僚牛辅德突然间靠近了建州女真的镇抚使钱通,还偷偷递给了钱通一张纸条。 钱通一向是负责建州女真在明朝境内的情报事宜,倒也是经验丰富,见到牛辅德的表现之后虽然是心中一愣,但还是不动神色的收起了这张纸条,打算稍后再看。 双方的相关人员皆是进入大帐之后,就分别在左右两侧落座。 等到众人坐定,赵俊臣就率先开口道:“大金的降表呈报朝廷之后,我已经看过了,只觉得大金的诸般要求实在是过份!不仅是条件太多,许多条件也是强人所难! 比如说,你们希望大明支援三百万石粮草、一万件铁器以及耕牛农具,这种事情绝无可能!这些年来各地都有天灾,我大明朝短时间内也拿不出这么多的粮食…… 还有就是双方互市的事情,朝廷绝不可能是任由大金的商队长驱直入、毫无阻碍的深入汉人腹地,简直就是门户洞开,这件事情同样是需要商议…… 再说你们要求辽东军镇削减兵力的事情,这一条也很困难,而且也是毫无必要!鉴于你们曾是屡次的降了又反、态度反复,朝廷不可能削减自己的防备力量,若是你们今后再无反意,辽东军镇的兵力强弱也不会妨碍到你们任何事情…… 至于大明与大金在蒙古草原的势力划分,我也认为你们太占便宜了,大明朝并无侵犯蒙古之意,今年的河套之战也只是为了夺回故土而已!这一条简直就是放任你们吞并蒙古各部,对于我大明朝也是毫无益处……” 就这样,赵俊臣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当初建州女真呈交给德庆皇帝的降表,拢共也就提出了十一项条件,赵俊臣这个时候竟是全部驳回了。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态度,玄烨好不容易才按下去的怒火顿时就再次冒了出来,只觉得赵俊臣对于这场谈判果然是毫无诚意。 就在玄烨打算出言威胁与训斥的时候,钱通已经看过了牛辅德偷偷递给他的纸条,脸上不由是闪过了一丝喜色,又及时把这张纸条转交给了玄烨,并且是附在玄烨的耳边说明了这张纸条的来历。 玄烨微微一愣之后,低头看了这张纸条的内容,却看到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互市可议,但互市之商队需要限额、指定。” 除了这一句话之外,纸条上还写着几家商行的名字。 玄烨也是一个聪慧之辈,顿时就明白了这张纸条所代表的意义。 按照建州女真的提议,明朝与建州女真达成互市之后,双方商队皆是可以深入对方的疆土、自行采购物资、进行商贸活动,这显然是一项极为庞大的贸易活动,也代表着天文数字的利润——这般利润具体有多么庞大,只看那些富可敌国的晋商们就知道了! 而赵俊臣的态度,就是他愿意答应建州女真的互市请求,但双方的商队数量必须要有限额,而且必须要经过对方的审核与指定! 与此同时,纸条上所写的几家商行的名字,显然都是与赵俊臣有关系,建州女真必须要把明朝的互市商队名额尽数交给赵俊臣的名下商行,由这几家商行垄断所有利益! 显然,赵俊臣这是想要利用这场谈判为自己牟利,打算与玄烨进行一场私下里的交易! 这场交易,还代表着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建州女真只要是同意了赵俊臣的条件,赵俊臣也会在这场谈判的另外一些方面做出一定的让步。 而赵俊臣这个时候的态度强硬,很大程度上只是做戏罢了。 自认为想明白了赵俊臣的想法之后,玄烨的心中怒火顿时就消散了,心情也变好了一些。 然后,玄烨就开始考虑另一件事情。 赵俊臣在明朝官场之中是一个毁誉参半的官员,既是办成了不少实事,也是世人皆知的大贪官,他这次与建州女真谈判之际,就同样是想要趁机为己牟利,显然是一个贪婪之辈。 一个人只要是有弱点,那就可以利用弱点、收为己用! 更何况,听说明朝的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的年纪轻轻就执掌大权的情况也是心存忌惮与猜忌,这也让赵俊臣拥有了背叛明朝的理由! 所以,玄烨抬头打量着眼前的赵俊臣,开始暗暗计算着自己说服赵俊臣投靠建州女真的可能性。 就算是不能让赵俊臣背弃明朝、投靠建州女真,但只要是拿出足够的好处,收买赵俊臣为建州女真暗中出力、成为建州女真在明朝中枢的代言人,就像是宋时秦桧之于前金一般,似乎也有些把握? 想到这里,玄烨看向赵俊臣的眼神,却是添了一丝热切之意。 …… 上一章出现了一处bug,“建州女真”只是明朝时期汉人对于满人的称呼,满人当时应该是自称“大金”,如今已经修改,大家见谅。 另,感谢读者“书友160227185121508”的提醒。 …… 第1029章.此子必为大患. …… …… 赵俊臣的这场私下交易,对于玄烨而言并不算是太大的问题。 只要是可以尽快解决境内的粮荒问题,明朝通往建州女真的贸易交给任何人都一样,赵俊臣与晋商并没有任何区别。 更何况,玄烨认为自己握有这场交易的主动权——他今天可以允许赵俊臣的商行垄断明朝通往建州女真的贸易,但明天就可以改变态度,把这项特权转交给别的商行,这里面的庞大利润必然会影响到赵俊臣的今后立场,让赵俊臣逐渐变成“亲金派”。 思绪转动之间,玄烨很快就考虑清楚了利弊关系,也就畅快同意了赵俊臣的这场私下交易。 有了“默契”之后,这场谈判也就愈发激烈起来,但这种激烈只是表象而已,在赵俊臣与玄烨的暗中操纵之下,双方看似是争锋相对,但各自的立场都是逐渐有所退让,谈判方向也沿着他们所达成的默契而不断进展着。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这场谈判终于是尘埃落定,达成了初步的共识。 最终的结果是,明朝同意接受建州女真的请降,但建州女真的请降条件也从十一项缩减为五项,具体条件也被压缩了许多; 首先,建州女真请降之后,明朝将会无偿支援建州女真一批粮食,但粮食数量并不是建州女真所希望的三百万石,却是只有三十五万石,至于铁器、耕牛、农具之类都不会无偿支援建州女真,但允许建州女真在双方开通互市之后前往明朝境内购换。 其次,明朝同意与建州女真开通互市,也同意建州女真的商队进入明朝境内采买各类物资,但商队数量每年不可超过二十支,而且建州女真的商队入境之前都必须要向明朝的户部衙门报备,相关权限也需要由户部衙门负责审核与指定,明朝商队进入建州女真境内也是同理,不仅是数量受到限制,商队名额也需要建州女真方面的指定; 再次,明朝与建州女真从今往后皆是要限制前线驻军的军事行动,不可妄自挑衅生出事端,遇到冲突之际也必须要交由双方官员负责磋商,也不可单方面挑起战事; 第四,建州女真向德庆皇帝请降之际,必须要联合朝鲜与漠南蒙古一同行事,这就意味着德庆皇帝今年寿辰的风光更盛,作为交换条件明朝将会以低价额外卖给建州女真一批物资用以应急; 最后,建州女真将会承认明朝对于河套平原的统治,明朝也认可建州女真对于漠南蒙古的“管辖权”,今后双方针对蒙古各部的行动必须要率先通报于对方; 这五项条件,可谓是各有所得,说不上谁更占便宜——若是硬要说的话,也是明朝有了面子、建州女真得了实惠。 建州女真的立场看似是退让极大,但他们最初所提的那些请降条件原本就属于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如今所达成的条件虽然不是最佳,但也足以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 而且,建州女真的商队今后可以正大光明的进入明朝疆土,他们的渗透力度也必然会进一步增强,这对于明朝而言也是一个隐患。 出于本心来讲,赵俊臣认为这项协议于明朝而言并无太多实惠,只是得到了一些表面的风光,还有养虎为患的危险,心里也是很不满意,但他也没有太多办法——如今不仅是建州女真迫于粮荒压力必须要达成这场谈判,他也面临着德庆皇帝的压力,必须要满足德庆皇帝的好大喜功、让德庆皇帝风风光光的办一场大寿。 这般情况下,这份协议已经是赵俊臣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但对于赵俊臣本人而言,这场谈判的好处却是不少,通过一场私下里的交易,让他趁机垄断了明朝通往建州女真势力范围的所有贸易之后,就再次增添了一条重要财源。 “这场谈判,结果也就只能如此了!若是让建州女真顺利渡过了今年这场粮荒,他们的威胁就会更大,渗透明朝疆土的力度也会更强,日后必将要成为大患,也只能寄望于我的反渗透计划可以成功了!” 与玄烨达成协议之际,赵俊臣的心中暗暗想到。 另一边,见到协议达成之后,玄烨的心情又好了一些,因为这场谈判的收获足以让建州女真的粮荒压力减轻一半。 与此同时,他想要趁机收服赵俊臣的心思,也是愈发的蠢蠢欲动。 赵俊臣在明朝官场之中当然是地位尊贵,但也存在着极大的隐患,今后说不定就是鸟尽弓藏的结局,玄烨认为像是赵俊臣这样的聪明人必然会想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而建州女真就是这条后路的最佳选择!而且赵俊臣在世人眼中就是贪财妄为的形象,这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弱点。 所以,玄烨虽然也知道自己的机会不大,但依然是想要尝试一番——说不定就会成功呢? 玄烨调查了赵俊臣近年来的诸般作为之后,就很是欣赏赵俊臣的能力与实干,今天亲眼见证了赵俊臣的手段与智慧,心里也有些求贤若渴的意思,认为赵俊臣这样的良臣留在明朝辅佐德庆那样的昏君实在是太可惜了,若是能为建州女真所用,建州女真的实力并将会迅速增涨。 赵俊臣的缺点固然也有不少,但玄烨认为自己拥有足够的容人之量与驾驭手段。 于是,谈判结束之后,眼看着时间还早,玄烨就突然开口,提议双方一同狩猎以作庆贺,顺便是增进一下关系。 玄烨的这项提议并不合时,如今已经渐入寒冬,附近并没有太多动物可供狩猎,必然是不会有太多收获。 但玄烨眼很快就要降于德庆皇帝,如今正是双方关系最佳的时候,赵俊臣自然是不能驳了他的面子,稍稍犹豫一下之后就同意了。 然后,赵俊臣与玄烨就领着各自麾下的官员离开了大帐,纷纷是上马向着远处而去。 玄烨之所以是提议这场狩猎,只是想要营造一个与赵俊臣单独相处的机会罢了。 狩猎开始之后,建州女真的骑手们表现极为活跃,他们到处寻找野兔、獐子的巢穴,把这些动物驱赶到玄烨与赵俊臣的近前,让两人可以轻松射箭猎杀。 玄烨的兴致很高,很快就射杀了三只野兔、两头獐子、甚至还有一匹野狼,别看他身材有些消瘦,但射术却是极佳,完全展现了建州女真的骑射文化。 相较而言,赵俊臣却是成果寥寥,只是射空了一箭之后就再也不射了,只是静静观看着玄烨的表现,时而还会开口赞叹几句。 再次猎杀了一头獐子之后,眼见到赵俊臣周围并无外人,玄烨也终于寻到了与赵俊臣单独交流的机会。 他策马赶到了赵俊臣身边之后,就笑着问道:“我看赵大人一直都没有出手,可是不喜骑射之道?为何是兴致不佳?” 玄烨如今还只是建州女真的大汗,而不是赵俊臣所熟知的那位“康熙大帝”,但他的身上已然出现了一些帝王气度,他此前与赵俊臣谈判的时候一直是表情冷肃、让人不由是心生敬畏,但这个时候向赵俊臣笑脸相迎之际,却又明显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赵俊臣认真观察了玄烨的气质变化,也同样是笑脸相迎,道:“并非不喜,而是不善……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不敢比大汗你的文武双全,骑术倒还勉强算是娴熟,但射术却是一窍不通,这个时候自然是不愿露怯让人笑话。” 玄烨似乎很欣赏赵俊臣的坦白,道:“能够看明白自己的短处,这是一个很好的优点!但有了短处只是一味遮掩却是不好,最好还是想办法弥补一二,不过赵大人你是文人,这骑射方面的不足确实是无关紧要。” 顿了顿后,玄烨的话语中多了一丝意味深长,又道:“相较于自己的长处短处,一个人更应该看明白自己的机会与忧患!有些无关紧要的短处固然是不必刻意弥补,但有些忧患看似是远在天边,但依然是要尽快解决,否则这个忧患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近在眼前了!只可惜,人时有力穷,人力也总是抗不过大势,有些远忧是完全没办法解决的,这个时候,就要给自己寻一条后路了……赵大人以为如何?” 听到玄烨的意有所指,赵俊臣不由一愣。 赵俊臣是一个聪明人,自然是听明白了玄烨的暗示。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玄烨竟是想要收服自己! 赵俊臣惊讶之余,也是心中一动,并没有直接拒绝,只是缓缓说道:“相较于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让自己总是迟疑犹豫,我还是更喜欢一往无前的解决所有问题……更何况,前路有远忧,后路难道就没有近患了?” 玄烨的笑容诚挚,道:“后路是否存在近患,只要探一下也就知道了,若是探路之后发现后路很安全的话,又何必不给自己多留一个选择?” 见赵俊臣陷入了沉默,玄烨也没有想要强求赵俊臣立刻给出回应,只是稍稍压低了声音,说道:“大明与大金开通互市之后,赵大人的商队就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我大金境内、垄断所有的商贸利润,你很轻易就可以探清楚我大金的底细,也会与我大金的许多人员密切接触,而我也不会有太多限制……到了那个时候,赵大人自然是可以探明白这条后路的好坏! 别看我大金今年遭遇了严重粮荒,还需要降尊纡贵的降于汉人皇帝,但这只是一时困境罢了,大金与大明绝不是一回事,夕阳再是如何耀眼也很快就会落下,朝霞就算是一时间被乌云遮蔽,也迟早会放出耀眼光芒……也许,你我之间,往后还会有很多的合作机会!” 当玄烨说到“你很轻易就可以探清楚我大金的底细,也会与我大金的许多人员密切接触”这一句话的时候,稍稍加重了语气,让赵俊臣心中不由一惊,暗暗怀疑玄烨是否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反渗透计划。 今天的这一场谈判,赵俊臣固然是不满意最终的结果,但他认为自己与玄烨单独交锋的时候还是占着上风的。 虽然,赵俊臣也很清楚,他之所以是占据上风,主要还是因为玄烨碍于建州女真粮荒现状的刻意隐忍,并不是自己的手段能力就比玄烨更加高明,但终究是压了这位传说中的历史人物一头,心中难免有些得意。 但经过这一番谈话,赵俊臣却是突然发现——当他一直是故作傲气的刺激玄烨、观察玄烨反应的时候,玄烨是否也在顺水推舟的顺势观察自己?自己的诸般算计,当真是如愿以偿的实现了吗?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心情稍沉。 但表面上,赵俊臣依然是不动声色,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只是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等我探明道路再说吧,前路目前还算平坦,就算是今后有些颠簸也未必走不过去,还不急着走后路。” 玄烨也是笑道:“只要是你心里记住自己还有这条后路就好!” 说话间,一只野兔被骑士们驱赶到两人近前,玄烨当即是抬手一射,当即就射杀了这只野兔。 然后,玄烨又笑着补充道:“我年幼时候身体不算太好,其实也不善于骑射之道,但我勤于练习之后,如今倒也有些成效了!” 这一场狩猎,可谓是声势浩大,双方共同出动了近千名骑手,但最终只是射杀了二十余只兔子、十几头獐子,还有三只野狼,而且绝大部分都是由玄烨所射杀。 狩猎到了最后,眼看着周围再无猎物之后,玄烨却是出现了一次失手,“不小心”射杀了自己的猎犬,然后就把猎犬的尸体作为回礼送给了赵俊臣,说是狗肉很香。 赵俊臣依然是假装不明白玄烨的意思,不动神色的收下“回礼”之后,很快就告辞了玄烨,率着队伍离开了。 却说,当赵俊臣的谈判队伍离开之后,玄烨却是返回了此前用来谈判的大帐之中。 在大帐之内,钱通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到玄烨出现,钱通当即是下跪请罪,表示建州女真在宣府军镇的眼线探子被赵俊臣拔掉大半,全是自己办事不利的缘故。 玄烨却没有责怪钱通,只是冷静问道:“这一次的损失有多大?咱们在宣府镇的眼线探子都被拔掉了?” 钱通却是表情奇怪,道:“咱们在宣府镇内部总计收买了眼线与内应总计二十六人,但这次赵俊臣却是送来了二十八颗头颅!其中只有二十五颗首级来自于咱们的眼线与内应,另有三颗首级的主人与咱们毫无关系,应该是被赵俊臣冤杀了。” 顿了顿后,钱通的表情间又多了一丝兴奋,补充道:“不过,我仔细清点了一下这些首级,发现咱们在宣府镇内最重要的那名内应并没有被赵俊臣所杀,应该是逃过了赵俊臣的调查,只要是这名内应还留着,咱们在宣府军镇的损失倒也不是太过于惨重!” 建州女真在宣府镇内部最重要的眼线是何人,玄烨自然是心中清楚,他沉吟片刻后,却是突然冷声道:“冤死之人未必就是赵俊臣没有调查清楚,躲过了调查的那名内应说不定也是赵俊臣的刻意留手……这个赵俊臣,今后必将会成为大患!就是不知道……他究竟会成为大明的大患,还是会成为我大金的大患,若是不能收为己用、留在身边看管,就必须要想办法除掉他!“ …… 下雨天,睡觉天……真的睡了一整天! …… 第1030章.火药桶与掌控. “这个赵俊臣,今后必然会成为一个大患!但就是不知道他究竟会是大明的大患?还是我大金的大患?这样一个人,若是无法收为己用、留在身边随时监控的话,就必须要杀之才能安心!” 听到玄烨的这般评价,钱通顿时是心中一惊。 玄烨极少会对一个人有这般高的评价。 钱通不知道玄烨的评价根据是什么,他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的征询道:“大汗,咱们在宣府镇的边境附近,还控制着一伙马匪,约有三百余人,若是大汗心有忌惮那个赵俊臣的话,咱们就安排这股马匪寻机会把他给绑了或是杀了,以绝后患” 玄烨却是挥了挥手,说道:“我认为这个赵俊臣今后必成大患,不仅是因为他有心机有手段,也不是因为我察觉到了他的勃勃野心,更是因为他会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而不折手段! 这种人就像是三国曹操一般,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臣,必须要有一个明主才能驾驭,若是用对了地方自然是受益无穷,但若是用错了地方,他就会变成一个随时都要爆炸的火药桶!他若是我的臣子,我倒是有把握驾驭得住他,但你认为汉人的那位德庆皇帝是一个明主吗?” 钱通马上垂头道:“德庆骄奢淫逸、好大喜功,善小术而缺大略、有小谋而无大智,自然是不能与大汗相提并论!” 玄烨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我认为赵俊臣今后也许会成为我大金的大患,前提是德庆能够驾驭得住他,但若是德庆无法驾驭他,他就会反过来变成大明的大患!所以,就暂且留着赵俊臣,由他继续坐大等他羽翼渐丰之后,必然是不甘雌伏于德庆,这个火药桶就一定会炸掉! 到了那个时候,他若是炸死了德庆,就会陷入内乱,正好是我大金出关的机会,若是他不能炸死德庆,那他就只能投奔于我大金了,我大金也可以增添一位良才!” 钱通心悦诚服,道:“大汗圣明!” 玄烨再次沉吟片刻后,吩咐道:“接下来,有两件事情,需要你立刻去办!第一,大金与大明开通互市之后,你务必要紧紧盯住赵俊臣的商队的所有动向,他们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你都要详细调查清楚禀报于我 第二,派人在境内散布谣言,就说赵俊臣身上有着当年大宋皇室的血统,他本人也是王莽一般外贤内奸的人物,一心想要断送大明江山、趁机复辟宋朝!” 钱通心中一惊,但很快就是面现奸笑,道:“臣这就去办!” 等到钱通迅速离开之后,玄烨又轻声自语道:“谣言并不在于真假,而在于它对于人心的影响,就是不知道德庆与赵俊臣听到了这个谣言之后,分别会有怎样的反应!” 与此同时,眼见到天色渐暗,赵俊臣也领着队伍快马加鞭的赶往宣府镇境内。 这一路上,趁着赵子城受伤的机会,赵俊臣刻意表现出了关切之意,不仅是嘘寒问暖、体贴照顾,让赵子城乘坐自己的马车之中休养,甚至还把德庆皇帝赐给他的那件貂绒大氅披在了赵子城的身上。 赵俊臣倒也没想过自己可以收服赵子城为己用,赵子城出身于勋贵家族,他的兄长正是德庆皇帝的心腹、亲军督护府大都督、靖武侯赵子山,地位不逊于锦衣卫指挥使洪锦,拥有这般家世的赵子城是绝无可能投靠赵俊臣的。 所以,赵俊臣只是想要进一步交好于赵子城,让自己控制宣府镇的计划更加顺利罢了。 见到赵俊臣对自己的关怀备至,赵子城不由是心中感动。 当赵俊臣再次表示要把德庆皇帝赐给他的那几根上好人参送给赵子城之后,赵子城愈发是感动莫名,却又哀声叹气道:“唉!卑职实在羞愧,这场比武原本是想要给朝廷争光、为赵阁老提气,却没想到就因为一时失手,竟是遭遇了一场完败这件事情传出去之后,也不知道全镇将士将会是如何看待卑职,只怕是要没脸见人了!” 见到赵子城这个时候并不担心自己的伤势,也不关心这场谈判的利弊,只是一心挂念着自己的颜面与形象,赵俊臣不由是心中好笑。 但表面上,赵俊臣却是肃容说道:“赵总兵太自谦了!你固然是受了一些轻伤,但图海也死了坐骑、失去了再战之力,这如何是一场完败?明明是一场平手之局! 那图海的名气我也听说过,乃是建州女真之中数一数二的大将,不论是辽东镇总兵何宇、还是蓟州镇总兵张肃,都把他视为平生大敌,从来都不敢与他直面交锋,赵总兵这次与图海打了一个平手,又有何可羞愧的? 依我看,任谁听说了这件事情,都不敢小瞧赵总兵,反而还要给赵总兵竖起一根大拇指头,称赞赵总兵一声当世名将、武艺超群! 赵总兵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下去了,让所有人皆是统一口径,这场比试就是以平手收场,就连那建州女真的大汗也是表态承认了,今后任谁也不敢质疑!”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赵子城又羞又喜。 羞的是赵子城心里很清楚他与图海之间的实力差距,两人的这场比试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分出了胜负,而且若不是图海最后时刻的手下留情,他早就被砍了脑袋;若不是他采取了以伤换马、只攻不守的战术,打了图海一个措手不及,他也根本杀不了图海的胯下战马;如今赵俊臣硬要说这场比试是平局,赵子城自然是忍不住有些羞臊之意。 与此同时,赵子城最是在乎自己的一张面皮,而赵俊臣的这般做法无疑是保住了他的颜面与名声,不仅是没有损及他的形象,还让他今后多了一项吹嘘的资本,赵子城自然是心中欢喜不尽。 见到赵子城的表情变化,赵俊臣就知道赵子城的脸皮还是有些薄,无法坦然接受自己的混淆视听、颠倒黑白,于是就再次开口,反复称赞了赵子城的武勇,又刻意夸大了赵子城的表现,不断挠着赵子城的痒处。 到了最后,赵子城终于是坦然接受了“平手收场”的说法,不仅是不再有任何羞臊之意,反倒是洋洋自得了起来。 与此同时,赵子城已经把赵俊臣视为是自己的人生知己了,只觉得赵俊臣较之自家兄长赵子山还要更为亲近。 眼看到火候已经足够,赵俊臣就转移了话题,又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建州女真的那些眼线与内应我杀了他们、又砍了他们的脑袋送给建州女真的大汗,固然是有临机决断、事急从权的缘故,但我毕竟只是谈判钦差,不应该插手宣府镇的内部事宜,有越权之嫌,只怕是今后会在京城中枢引起一些非议!所以,这件事情禀报朝廷之际,就不要透漏我的关系了,只说这件事情至始至终都是因为赵总兵明察秋毫、也全是由赵总兵亲手操办,如何?” 赵俊臣渗透宣府镇的计划极为紧要,自然是不能让德庆皇帝察觉到任何迹象。 德庆皇帝天性多疑,若是让他听说了这件事情,就必然会心生警觉、怀疑赵俊臣为何能在短短几天时间之内就在宣府镇排查出这么多的奸细与眼线,然后就会推测到赵俊臣渗透宣府镇的计划,到时候这件事情就很难收场了。 所以,这件事情虽然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功劳,但赵俊臣却是绝对不敢把功劳揽在自己的身上,必须要推给赵子城才行。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赵子城又是心中大喜。 昨天晚上的时候,赵俊臣突然间拿出了许多翔实证据,表明建州女真在宣府镇之内安插了大量的眼线与内应,而且没有经过赵子城的同意就私自抓捕了所有嫌疑人,然后就是力排众议、一意孤行的当场杀死了他们。 对于赵俊臣的这般做法,赵子城自然是心中很不满意,只觉得赵俊臣仗着钦差与阁老的身份肆意妄为、也损害了自己身为宣府总兵的权威!与此同时,赵子城对于建州女真的渗透之事一直都是毫无察觉,还需要赵俊臣亲自出面揭发此事,这般情况也会损害到赵子城在德庆皇帝眼中的形象。 所以,赵子城原本已经打算要写奏疏弹劾赵俊臣了。 赵俊臣如今趁着赵子城对自己好感正佳之际,又提出要把排查奸细的功劳全部送给赵子城,这无疑是抵消了赵子城的失察之罪,赵子城自然是心中大喜,心里残留的些许芥蒂也顿时就烟消云散了,只觉得赵俊臣是个大好人,自然也不打算向朝廷中枢告状了。 于是,赵子城连连点头道:“其实,赵阁老的这般做法也是迫不得已,建州女真的那些眼线与内应都是宣府镇境内的地头蛇,每个人都是人脉广阔,这件事若是由我亲手操办,容易泄露消息不说,也必然会得罪太多的地方势力,交由赵阁老这样的过江龙来处理也是正好,赵阁臣的临机决断也是为了大局考虑不过,既然是赵阁老顾忌着中枢那边的反应,我自然不能让赵阁老为难,这件事就全部揽在我的身上好了!”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多谢赵总兵的体谅了!” 赵子城迟疑了一下,却又说道:“不过,我至今也不敢相信,像是刘有德那样的人竟然也是建州女真的眼线这个人一向都对我很是恭谨,办事之际也算是得力,若不是赵阁老你拿出了确凿证据,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他。” 赵俊臣依然是笑容不变,说道:“正是因为他是建州女真的奸细,平日里自然是不会泄露出任何痕迹,反倒是要刻意表现出一副忠君爱国的样子,大奸似忠就是说这种人了,若是他看着就像是一个通敌卖国的奸细、让人心生警觉,就反而不会有任何危害了。” 赵子城所说的刘有德,乃是宣化府境内的最大商贾,虽然也有巧取豪夺、抢女之类的恶行,但他也确实不是建州女真的内应,这次被杀属实是赵俊臣的刻意栽赃陷害! 而赵俊臣之所以要栽赃陷害于他,却是因为这个人财力雄厚,在宣府镇境内与“聚宝商行”存在竞争关系,若是宣府镇今后想要与“聚宝商行”翻脸的话,刘有德就会是“聚宝商行”的最佳替代品。 所以,赵俊臣才会趁着这次排查奸细的机会,刻意的栽赃陷害除掉他,就是为了增强“聚宝商行”对于宣府镇的影响力与控制力。 除了刘有德之外,还有大宣乡的大地主王烨,这个人一直是垄断着上流水源,严重影响了赵俊臣在宣府镇境内安置难民、耕田蓄粮的计划,还险些与张诚等人发生械斗,也被赵俊臣趁机除掉了; 又有宣府镇的千户徐志成,这个人太过于贪心,屡次向“聚宝商行”狮子大开口的索要好处,却又经常是翻脸无情、拿了银子不做事,严重阻碍了“聚宝商行”的渗透计划,当然也不能留着。 所以,赵俊臣这次送给了玄烨二十八颗头颅,其中只有二十五颗首级的主人是罪证确凿,另外三颗首级的主人则是赵俊臣混淆视听、排除异己的手段。 赵子城当然不知道赵俊臣的这些手段,只觉得赵俊臣所言有理,不由是满脸受教,连连点头道:“赵阁老所言有理,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宣府镇的防区与建州女真的势力范围太近了,这些地头蛇今后必须要暗中提防一二。” 顿了顿后,赵子城的表情又有些轻松,又说道:“不过,经过这一次的雷霆手段,拔除了建州女真的所有奸细之余,也威慑了那些心有异念的墙头草,宣府镇在短时间内倒是无需再担心建州女真的渗透了!” 赵俊臣似笑非笑,道:“是啊,所有奸细都被拔除干净了,今后一段时间自然是可以稍稍放松一些。” 这一天,夜幕刚刚降临之际,赵俊臣的队伍终于是及时返回了宣府镇的防区之内。 见到赵俊臣等人平安返回,宣府镇的所有文武官员皆是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负责坐镇大后方的参将高扬,这个时候更是表现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眼看到天色已晚,赵俊臣就没有赶回宣化府,而是留在宣府镇边境的一处军营里过夜。 不谈宣府镇众位官员的隆重迎接,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亥时。 却说那参将高扬,巡视了军营防务之后,就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然而,当他返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却发现赵俊臣的身边护卫赵大力已经在房间门口等待多时了。 见到赵大力的出现,高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由是面色一变。 赵大力并没有理会高扬的表情变化,只是瓮声瓮气的说道:“高参将,我家赵阁老请你去见他谈话。” 高扬的表情再变,勉强笑着问道:“却不知赵阁老这个时候唤我见面有何事?” 赵大力眉头一皱,不耐烦道:“我只是赵阁老的护卫,哪里能明白赵阁老的心思,你跟着我去一趟就是了!” 说完,不等高扬再问,赵大力就已经率先向着赵俊臣的房间方向走去,高扬无奈之下也只好是心惊胆战的跟在后面。 等到高扬被赵大力领进了赵俊臣的房间之后,却发现赵俊臣披着一件貂绒大氅,一边伸手烤火一边用火炉炖着一锅狗肉,似乎是正打算吃宵夜。 而且,房间中除了赵俊臣之外,还有一个高扬很熟悉的人正与赵俊臣同桌而坐,却是“聚宝商行”的二掌柜赵安。 见到高扬之后,赵俊臣的表情不咸不淡,缓缓说道:“建州女真的大汗玄烨亲手射杀了自己的猎犬,然后就把狗肉送给了我,说狗肉乃是人间美味,我也有心想要尝尝,就炖了这么一锅,闻着确实很香,但一个人独享美食太没意思了,于是就邀请高参将与我同食。” 另一边,赵安则是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笑道:“高参将快坐下吧,赵阁老一向是平易近人,这个时候也不必讲究礼仪了。” 赵安虽然是说不必多礼,但高扬依然是战战兢兢的向赵俊臣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就在赵俊臣的示意之下,小心翼翼的用半边屁股坐到了一旁。 赵俊臣伸手在火炉边搓了搓,叹息道:“边疆军镇的生活,当真是极为疾苦,我今晚留在军营之中过夜,原本已经打算睡下了,谁知道房间里实在是太寒冷,被冻得完全睡不着,索性就让人炖了这锅狗肉,顺便是借着火炉取暖唉,我只是住在军营里一个晚上就已是坚持不住,下面的将士们居住条件还不如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熬过来的。” 高扬连忙是说道:“我等为朝廷效力、为陛下尽忠,也就不觉得幸苦了!” 赵俊臣面现讥讽,道:“好一个效力尽忠,当真是让人感动其实,朝廷也知道将士们的生活疾苦,平日里对于边军们的某些做法,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要给你们留一些额外的好处、让你们有个盼头可以坚持下去但是,有些好处固然是可以拿,但另有一些好处,拿了之后可就无法收手了!” 说完,赵俊臣从手边拿起一本薄册,直接丢到了高扬的面前。 高扬身体一颤,手抖着拿起了这本册子翻看,却发现这本册子里面全是他暗中勾结建州女真的证据。 这些证据并不是多么的全面详细,但也足以让他有死无生了! 高扬顿时是面色惨白,心中再无侥幸,“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赵俊臣的面前,颤声说道:“赵阁老恕罪!赵阁老恕罪!” 原来,高扬就是钱通所说的那位“最重要的内应”! 赵俊臣昨天大举搜查建州女真奸细的时候,高扬就一直是心惊胆战,但直到赵俊臣与建州女真的谈判结束,也一直都没有调查到他的身上,高扬不由是心存侥幸,认为自己逃过了一劫。 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并不是自己逃过了一劫,而是赵俊臣对他另有处置! 赵俊臣冷冷看了高扬一眼,缓缓说道:“恕罪?当然是要恕罪了,否则的话,我早就把你的首级送给建州女真的那位大汗了,又岂能留你到今天?” “多谢阁老!多谢阁老!”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高扬不由是面现喜色,连连叩首道谢。 赵俊臣则是说道:“你不必谢我,倒是应该谢谢这位赵掌柜!他听说我寻到了你的罪证之后,就立刻求见于我、为你担保,说你是一个可用之才,也还没有机会犯下太过于严重的罪行,又花了五万两银子买下了你的通敌罪证!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容你到今日!”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高扬又是一愣,这才明白了赵安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原来是赵安花银子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于是,高扬又连忙向赵安道谢,表示他今后一定会全力协助“聚宝商行”在宣府军镇的行动,从今往后“聚宝商行”的事情就是他高扬的事情。 见到高扬这般识趣,赵俊臣也是心中满意。 在宣府军镇之中,总兵赵子城与两位参将高扬、张捷,乃是最为举足轻重的三个武官。 其中,赵子城是很好糊弄的一个人,只要刻意卖他一些面子、多加恭维几句,很多事情就很容易处理了;张捷则是一个孝子,只要是掌握了他的家乡老母就等于是彻底控制住了他,也不算是太难对付,唯有这个高扬乃是个奸猾贪婪之辈,最是难以掌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翻脸。 不过,也正是因为高扬的贪心太盛,伸手拿了建州女真的好处,让赵俊臣寻到了他的把柄,今后自然是不难操作。 这样一来,利用各种方式掌握了这三个人之后,距离赵俊臣彻底掌控宣府镇的日子,就已是近在咫尺了。 第1031章.火没烧起来. 这一锅香喷喷的狗肉,赵俊臣吃的是津津有味,身体也暖和了许多。 赵俊臣当然明白玄烨射杀猎犬、又把猎犬尸体交给自己品尝的深意,就是暗示“狡兔死、走狗烹”的意思。 但赵俊臣从来都不会把自己视为是走狗,他认为自己迟早都会成为猎手!现如今那些高高在上的猎手,往后说不定反而会变成走狗!所以他吃这顿狗肉的时候,也是完全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但高扬陪着赵俊臣吃这锅狗肉的时候,却是食不知味、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等到赵俊臣表示吃饱了,高扬就连忙表示告辞,赵俊臣自然也不会留他,挥了挥手就让他离开了,赵安也是趁势告辞、相伴离开。 看着赵安与高扬的离去背影,赵俊臣却是突然一叹。 古今中外,官场上总是有着相同的弊病,那就是上层官员们总是喜欢重用那些有污点、品行有缺的人,对于那些品性高洁、问心无愧的人,反倒是敬而远之,甚至是嘲而远之。 原因无他,下面的人有把柄落在自己手里,今后就好控制,用起来也放心,就可以成为“心腹”,自然也就可以重用提拔了至于那些不愿意同流合污的好人,只能留在下面慢慢苦熬。 但这般做法的后果,就是小人当道、卑劣者横行于世,者反而是得不到提拔与重用,还要处处被人打压与排斥,想要出淤泥而不染实在是太难太难。 赵俊臣上一世的时候,对于这种现象就是深痛恶绝,但现在却也变成了这种现象的参与者、推动者、以及维护者。 就像是高扬,明明是一个通敌叛国、贪心妄为之辈,但等他今后证明了忠心之后,赵俊臣手里的各类资源就会倾向于他,助他步步高升、掌握更大的实权。 “世情磨砺之下,终究是变成了自己当初最为厌恶的样子” 赵俊臣苦笑自嘲,但似乎并不打算改变。 至少,现在不会改变。 另一边,高扬离开了赵俊臣的房间之后,就连忙是再次向赵安郑重道谢,也再次向赵安说了许多承诺,赵安则是表示咱们今后就是休戚与共的自己人了,完全不必这般客气。 说完了场面话,高扬就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却不知,咱们‘聚宝商行’与赵阁老之间是何关系?赵掌柜能在赵阁老面前说上话,赵阁老也愿意卖给赵掌柜一个面子,似乎是很熟悉的样子难不成,赵阁老在‘聚宝商行’里面也参着一股?” 高扬是一个聪明人,仅是从今天这场谈话的一些细枝末节,就已经猜出了一些事情,认为赵俊臣与“聚宝商行”之间的关系很深。 事实上,高扬早就开始怀疑“聚宝商行”的来历背景了,但别看他在宣府镇内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大将,但放在整个大也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罢了,高扬本人也有自知之明,很明白有些事情绝不是他这种小人物有资格参与的,只要是银子落袋为安就不必理会太多,所以他对于“聚宝商行”的某些行径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今,高扬被“聚宝商行”抓到了把柄,已经再也无法下船,他自然就改变了想法,想要探究明白自己究竟是登上了怎样的一条船。 赵安也知道高扬是一个聪明人,早就料到了高扬会有这个问题,他与高扬一同离开赵俊臣的房间,也正是为了给高扬答疑解惑的。 不过,高扬毕竟是刚刚登船的新人,又是性子奸猾之辈,并不能立刻信任、透漏太多消息。 所以,赵安只是忌讳莫深的解释道:“以高参将的聪慧,自然会明白像是我们这样财力雄厚的商行,就必然是拥有深厚背景,高参将如今也是自己人了,我也可以向你透漏一些机密咱们‘聚宝商行’的有很多很多,每一位股东都是不可言说的大人物!” 赵安这句话并不算假,“聚宝商行”的股东确实有很多,赵俊臣有着后世见识,自然是不会只用自己的银子办事,也绝不会只用今天的银子办事。 所以,“聚宝商行”的股东不仅是包含了“赵党”官员、徽商、晋商等等,在赵俊臣的巧妙运作之下,甚至就连德庆皇帝的内承运库都能算是“聚宝商行”的大股东之一,所以“聚宝商行”的股东们也确实都是大人物。 只是这些股东并不了解“聚宝商行”的具体生意,只是每季度从“聚宝商行”这里领到一些红利罢了,赵俊臣才是“聚宝商行”的实际掌控者,也是“聚宝商行”的最大股东。 但在赵安的巧妙误导之下,却是让高扬误以为赵俊臣只是“聚宝商行”的众多股东之一,而且还是较为不起眼的那种,“聚宝商行”的背后有着许多大人物的共同运作! 这样一来,高扬就在心里无限拔高了“聚宝商行”的背景来历,心中又是敬畏、又是惊喜。 敬畏于“聚宝商行”的背景深厚,高扬今后自然是不敢轻易背叛;惊喜于自己的因祸得福,竟然进入了这样一个实力雄厚的庞然大物组织,无疑是攀上了一颗大树,只要是紧紧抱住“聚宝商行”的大腿,他的那些罪行就不会再有任何问题,反倒是变成了一个投名状,让对方可以放心重用自己,今后说不定就要步步高升了。 想到这里,高扬对于赵安的态度就愈发是恭谨与亲热了,连连点头道:“对!对!咱们今后都是自己人了赵掌柜今后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直接交代我一声就行,我就当是自己的事情来办!哦,不对,我会比自己的事情还要更加卖力!” 赵安笑眯眯的说道:“说起来,我这里也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高参将帮着出力一二。” 高扬表情一喜,认为这是自己初步融入团体的表现,连忙道:“赵掌柜请说。” 赵安叹息一声,道:“最近这段时间,京城中枢那边会有些混乱,赵阁老他这次主动请缨出马与建州女真谈判,就是为了躲开京城中枢的纷纷乱象,不想去管那些是是非非赵阁老原本是以为,他与建州女真的这场谈判必然是耗时良久,却没想到仅是一天时间就谈成了但在年关之前,赵阁老不希望自己太快返回京城,还想要滞留在宣府镇几日,却不知高参将有没有什么办法?” 高扬沉吟片刻后,很快就点头道:“这件事情好办,宣化府的下路有一伙流寇,规模也不大,只有三五十人,我原本是打算养一养他们,等他们肥了之后再是出兵围剿,但既然是赵阁老不希望自己太早返京,咱们就宣称这股流寇已然势大、在京城与宣府镇的官道附近大肆劫掠,赵阁老的身份是何等尊贵?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犯险返京,我到时候就会亲自领兵剿匪、顺便是拖延时间,等赵阁老什么时候想要动身返京了,这股流寇也就可以平定了唉,只可惜这伙流寇还没有形成气候,提前出兵剿灭了他们也不会有太多浮财收入。” 赵安笑眯眯的说道:“高参将办事用心,我们‘聚宝商行’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到了第二天,赵俊臣就离开了边境的营地、赶去了宣府镇的核心宣化府。 抵达了宣化府之后,赵俊臣稍稍休整了一下,就表现出一副尽忠报国的架势,打算立刻动身返京、向德庆皇帝禀报谈判成果,但还不等赵俊臣动身启程,宣化府就收到了有流寇劫掠官道的消息。 这样一来,赵俊臣的行程自然是被打断了,只好是“无奈”滞留在宣化府境内,而高扬则是主动请命,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一定会尽快剿灭匪患、为赵俊臣扫平返程归路,然后就领着一支兵马兴冲冲的保境安民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赵俊臣滞留在宣化府内,但也一直都没有闲着,他时而是暗中帮着“聚宝商行”进一步扩张势力影响,时而是微服私访陕甘难民在宣府镇的生存近况,顺便也是广结良缘、趁机交好宣府镇的各位文武官员,对于宣府镇的许多状况也是愈发了然于胸。 与此同时,赵俊臣还一直是紧紧盯着京城中枢那边的动向。 就像是赵安所说,赵俊臣认为京城中枢这段时间必然会出现混乱。 根据赵俊臣的推断,在朝廷中枢的算计之下,南京六部很快就会面临失控,并且是引发民愤、尽失人心,朝廷中枢就会趁机提出收权之事,到时候必然会引发许多争议,而且还要再次派出一位重臣赶往南京六部坐镇,这种时候赵俊臣自然是能躲就躲。 与此同时,太子朱和堉出京调查各地藩王的事情也很快就会出现初步的结果,这必然是一颗平地惊雷,太子朱和堉本人也会因此引来许多非议,赵俊臣心中自有想法,并不打算太早出面为朱和堉说话,这般情况也需要赵俊臣留在宣府镇躲上一段时间。 总而言之,京城局势稍定之后,才是赵俊臣出手摘果子的最佳时机。 然而,赵俊臣在宣化府足足是等了五六天时间,京城中枢那边却依然是局势平静,赵俊臣所期待的乱象也是迟迟没有出现,不仅是朝廷中枢针对南京六部的计划迟迟没有任何进展,太子朱和堉调查各地藩王的事情也遭到了某些力量的暗中阻碍、可谓是毫无成果。 赵俊臣心里明白,这般情况显然都是周尚景出手拖延局势的缘故,这只老狐狸就是不想让自己独善其身。 原本是打算隔岸观火,但对岸的火势迟迟都没有烧起来,赵俊臣这个时候就有些尴尬了,只觉得进退两难。 最终,眼看着年关已是近在眼前,赵俊臣若是再不启程返京的话就会错过德庆皇帝的寿辰,只好是承认自己在周尚景面前棋差一招,乖乖的启程返京了。 当然,赵俊臣决定要启程返京的时候,高扬那边也“恰好”是传来了捷报,说他已经扫平了匪患、保障了官道的安全。 事实上,促使赵俊臣启程返京的原因,除了年关将近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因素。 首先是陕甘三边的功臣们这几日已经陆续抵达了京城,等待着德庆皇帝的封赏,赵俊臣必须要及时赶回京城,为自己的那些心腹争取好处。 其次是赵府那边派人快马传来了消息,说是几位徽商领袖已经赶到了京城之中,正等着赵俊臣返京之后求见,似乎是有什么重要事情想要与赵俊臣商议。 今天有事,回家已经很晚了,所以只有一个小章节。 第1032章.野心的滋长. 赵俊臣返回京城的时候,距离年关已经只剩下了三四天时间。 返回京城之后,赵俊臣却是没有任何耽搁,直接入宫觐见了德庆皇帝。 德庆皇帝很快就在御书房内召见了赵俊臣,赵俊臣则是向他详细禀报了这次谈判的成果,又认真分析了这份协议的利弊。 对于这份谈判协议,赵俊臣心里很是有些不满,只觉得吃亏了,但德庆皇帝对于这个结果却是很满意,还称赞了赵俊臣几句办事得力。 然后,出于自己的一片公心,赵俊臣又重点描述了建州女真大汗爱新觉罗玄烨的心机城府、眼光手段,认为建州女真在玄烨的带领之下,今后一定会成为的心腹大患,威胁也会与日俱增。 “陛下,臣见过建州女真的大汗玄烨之后,就认为此人的城府深沉、心机极高,不仅是眼光高远卓越、手段也是刚柔并济,可谓是一个当世极为少见的厉害人物建州女真这几年遇到了一场严重粮荒,也只是一时困局,但只要是让建州女真缓过气来,今后必然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听到赵俊臣的禀报之后,德庆皇帝确实是表现出了一些警惕,但也仅仅只是一些警惕而已,缓缓说道:“确实是需要防范一二,你这次的做法很正确,限制了双方的互市商队数量,建州女真的商队进入大明疆土之际也必须要向户部衙门报备,这样就可以有效限制建州女真的渗透与恢复元气,也可以利用我大明的商队反过来刺探建州女真的虚实恩,这件事情就交由厂卫们盯着,户部衙门也要出力协助,你回去之后也拟一份奏疏交给朕,向朕详细说一下这件事情的章程,朕事后会与阁老们一同商议。”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的表情间又多了一些兴奋与期待,很快就换了话题,笑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一件事情也办的很好,就是利用这次机会让建州女真控制下的漠南蒙古与朝鲜也一同向朕称臣纳贡! 自从建州女真势大之后,朝廷就逐渐失去了对于漠南蒙古与朝鲜的控制,如今他们再次向朕称臣纳贡,也是一件不逊于收复疆土的大喜事!等到五天之后、朕的寿辰之日,各国纷纷来朝之际,必将是一场盛事,当年汉唐全盛之际也不过如此了,百年后的史书工笔也必然会浓墨提上一笔!唉,就是时间太仓促了些,漠南蒙古倒还好说,就是不知道朝鲜的使节能不能赶上” 说到后面,德庆皇帝又开始患得患失了起来。 见德庆皇帝只是一心挂念着自己寿辰当天的风光,对于自己的警示则是几句话就带过去了,赵俊臣不由是有些着急,再次说道:“陛下,只是依靠户部与厂卫,力量还是有些不足,只怕是难以防范建州女真的小动作,那个玄烨的手段不可小觑,稍是应对不足就会被他窥到破绽! 依臣来看,朝廷防范建州女真之际,至少还要拉上辽东镇、宣府镇、以及蓟州镇一同行事,建州女真的商队今后进入大明疆土之际,重点活动范围应该是北直隶境内,所以北直隶的各地官府也必须要出力协作” 听到赵俊臣再次提到了玄烨的威胁,德庆皇帝的表情有些不耐,挥手道:“朕知道了,这些事情你在奏疏里讲清楚即可,朕看了你的奏疏之后,自然会与重臣们商议,你如今也是内阁辅臣了,到时候自然会有你的表态机会。” “陛下圣明,臣明白了!” 见到德庆皇帝的表现,赵俊臣也知道自己的表现有些急迫了,马上就不再多提,只是在心中长叹了一声。 如今正是德庆皇帝人生当中最风光得意的日子,这般情况下他自然是很难听进去赵俊臣的良言苦劝。 毕竟,建州女真的近年表现还算是安分,朝廷大军这段时间在陕甘三边与河套地区的屡次大捷、文武百官们的争相歌功颂德、建州女真以及附属势力的主动请降,已经让德庆皇帝有些忘乎所以了,认为自己的文治武功堪称是一代英主,也就不再把建州女真放在眼里了。 事实上,听到赵俊臣这般“夸大”了建州女真的威胁,又是屡屡称赞爱新觉罗玄烨的能力手段,德庆皇帝的心里还有些不高兴,只觉得赵俊臣这番话的言下之意,就好似是自己比不上那个玄烨一般。 在德庆皇帝心里,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的实力要强于建州女真,德庆皇帝认为自己也是一代圣主、要远远强过爱新觉罗玄烨,这般情况下建州女真又如何能够威胁到大明江山?自然是认为赵俊臣夸大其辞了。 见到赵俊臣不再多提,德庆皇帝也就隐去了表情间的不快,再次赞扬了赵俊臣的办事得力,又赏赐了赵俊臣几件宫中珍品,然后就让赵俊臣离开了。 收下德庆皇帝赏赐之际,赵俊臣自然是一副受宠若惊、感动肺腑的模样,但等到赵俊臣退出御书房的时候,原本欢喜无限的表情却是逐渐凝重了起来,然后就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自己的权势还是太小了,虽然已是入阁辅政了,但终究还是没有最终决策之权明明是见到了一场隐患就在眼前,却又无可奈何,无法改变太多,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个隐患越来越大” 暗思之际,赵俊臣的表情就再次恢复如常,但他的眼神隐隐波动着,任谁也猜不到他这一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出了宫门之后,赵俊臣乘轿返回赵府。 路上,赵俊臣掀开轿子的窗帘,看着道路两旁正在为了年关而忙碌准备的百姓们,心中竟是有些羡慕。 这种羡慕情绪充满了虚伪,但它确实存在。 经过朝廷屡次的俸米折银,民间粮价高涨,百姓们的生活也是日渐艰难,但百姓们并没有更多选择,所以他们也就很知足,只要是每天都可以吃饱肚子、手里留下一点余财,就觉得自己很幸福了。 当然,这样一个看起来很渺小、很微不足道的目标,绝大多数百姓依然是无法实现,但他们也确实不会奢求更多。 赵俊臣并不一样,当他的选择越来越多、实力也是越来越强,他不仅没有感到满足,反而是愈发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拘束感与压抑感! 所以,赵俊臣的野望也就越来越大了。 当赵俊臣还是户部侍郎的时候,他想要成为户部尚书;当赵俊臣成了户部尚书的时候,他想要与朝中几位权臣分庭抗礼;当赵俊臣的权势足以与几位阁老相抗衡的时候,他又想着入阁辅政、影响庙堂局势的走向 时至今日,赵俊臣已经入阁辅政了,他的权势影响也渐渐可以与周尚景相并肩了然后,赵俊臣不出意外的发现,他还想要得到更多、更多。 也许,从一开始的时候,当赵俊臣选择了主动卷入了庙堂党争、耗尽心机的扩张自己的明暗势力,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仅仅为了“自保”二字而已。 “逐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又嫌房屋低;盖下高楼并大厦,床前却少美貌妻;娇妻美妾都娶下,又虑门前骑;将钱买下高头马,马前马后少跟随;家仆招下数十个,有钱没势被人欺;一铨铨到知县位,又说官小势位卑;一攀攀到阁老位,每日思想到登基;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来下棋;洞宾与他把棋下,又问哪是上天梯;上天梯子未做下,阎王发牌鬼来催;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梯还嫌低” 这一首《十不足》,乃是前朝的朱载堉所著,赵俊臣曾在偶然间读过一次。 或许是因为这首诗朗朗上口的缘故,赵俊臣读过之后当场就记在了心里,至今也未忘却。 这个时候,赵俊臣不由是轻声诵念着这首《十不足》,反复好几次。 到了最后,赵俊臣更是自己胡编了一个小曲,轻拍大腿、闭着眼睛,低声唱了起来。 当轿子抵达了赵府之后,赵俊臣的表现已经再一次的恢复如常。 返回赵府之后,赵俊臣原本是想要先去后宅见一见自己的几位妻妾、向她们报一声平安。 然而,赵俊臣刚刚迈步走入赵府之后,就听到府里管事禀报,称是几位徽商领袖——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等人,不久前已经抵达了赵府,如今正在府中客堂等候着赵俊臣的接见。 听到禀报之后,赵俊臣无奈摇头,道:“这些徽商,当真是消息灵通,我不过是刚刚返京一个时辰,他们就已经收到了消息、赶到府里等我了,也不让我稍歇片刻” 口中抱怨之际,赵俊臣也改变了脚步方向,向着赵府的客堂走去。 虽是有些抱怨徽商们的求见急切,但赵俊臣迈步进入赵府客堂之际,却已是换上了一张笑脸,率先说道:“各位见谅!本阁返京之后,先是去了宫中一趟,向陛下禀报了建州女真请降之事,耽搁了不少时间,却是让各位大老板久候了!” 见到赵俊臣现身,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三人连忙是起身行礼。 他们上次见到赵俊臣还是半年多之前、组建“联合船行”的时候,那时候赵俊臣还是一个声名狼藉的户部尚书,但如今赵俊臣却已然是战功赫赫、名扬天下的内阁辅臣了,地位可谓是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这几位徽商见到赵俊臣之后,态度也是愈发谦卑起来。 林云璞连忙说道:“赵阁臣权高位重,乃是国之柱石,自然是日理万机,我等几人就算是等候再久也是心甘情愿,只要是赵阁臣不要嫌弃我等打扰就好!” 白明宇则是讨好道:“我们这次拜访赵阁臣,主要是为了道贺而来!听说了赵阁臣在陕甘三边的赫赫战功,又进入内阁辅佐政务、被陛下册封为不世新成伯之后,我等徽商就皆是欢喜不尽,连忙是快马加鞭的赶来了京城,想要亲自向赵阁臣道贺!” 随后,戴逢福则是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礼单,双手捧着交给了赵俊臣,笑道:“这是我等徽商的一点心意,还请赵阁臣收下。” 赵俊臣让三人免礼之后,就收下了礼单,随手放在一旁,似乎是毫不在意这份礼单的轻重,但他的热情态度却是悄然间变得真实了许多。 接下来,赵俊臣与三位徽商领袖先是漫无边际的聊了一些闲话,赵俊臣向他们讲诉了一些陕甘三边的秘闻,让这三人皆是抚掌赞叹、趁机讨好,这三人也向赵俊臣禀报了“联合船行”这半年以来的情况,同样是成果喜人、收益丰厚,让赵俊臣不由是连连点头称赞。 随后,林云璞则是不经意间提到了赵俊臣即将要在北方各省推广商税整改的事情,似乎是想要参与其中。 对于林云璞的试探,赵俊臣则是笑容不变的直接拒绝了。 北方各省是晋商的势力范围,南方各省是徽商们的势力范围,当初赵俊臣在南方各省推广商税整改计划的时候,就没有让晋商们参与,眼下北方各省也即将要推展商税整改的计划,赵俊臣自然就不会厚此薄彼、让徽商们分一杯羹。 就像是德庆皇帝总是会设法平衡庙堂各派系的势力一样,赵俊臣也在徽商与晋商之间玩弄着相互制衡的权术,并不会让任何一方的势力过于强大,只会让双方的财力与影响力大抵相同、相互制衡,然后赵俊臣才容易控制他们。 更何况,北方各省的商税整改计划,不仅是赵俊臣为了增强朝廷财政收入的考虑,也同样是赵俊臣抛给晋商们的一个肉骨头,就是为了转移晋商们的注意力,让他们不再是与建州女真以及蒙古各部进行生意。 若是让徽商们也参与到北方各省的商税整改计划,晋商们不仅会心中不满,收益也会降低,说不定就会重启通敌的生意,这是赵俊臣绝对不能容忍的。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态度,林云璞等人倒也没有太过失望,这本就是他们早有预料的事情,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赵俊臣的态度,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见到赵俊臣直接拒绝之后,他们就不再多提了。 再然后,这几位徽商却又开始谈了另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情,才是他们这次拜访赵俊臣的真正目的。 只听白明宇突然叹息一声,道:“我等这次赶来京城拜访赵阁臣之前,曾是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前任内阁首辅沈常茂垮台了,是因为他利用漕运衙门的漕船行了之事! 唉,根据赵阁臣的商税整改计划,各地商家只要是通过咱们‘联合船行’运载货物,朝廷所征商税已是极低,沈常茂身为当朝首辅竟然还是为了区区小利、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以而牟利,这件事实在是太不应该了,鄙人生平最是厌恶那些逃税的行径,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也是心中激愤,也怪不得陛下会罢免了他的官职。” 白明宇在加入“联合船行”之前,曾经是江南地区最大的商人,这个时候却是义正言辞、满脸凛然。 另一边,戴逢福则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态度,马上就提出了质疑:“朝廷罢免了沈常茂的首辅之位,固然是大快人心,但漕运衙门这一次公器私用、把漕船借给沈常茂牟利,难道就没有任何过错吗?依小人来看,漕运衙门的过错较之沈常茂还要更为严重!但偏偏朝廷只是追究了沈常茂的罪责,对于漕运衙门的过错却是一字不提,这就有失公允了!” 林云璞也是肃容点头道:“是啊,漕运衙门的积弊极大,衙门里的所有官员都是贪心妄为之辈,利用漕船之便利,每年都有大量的之事,这一次只是沈常茂走了霉运东窗事发罢了,实际上沈常茂的那点数量对于漕运衙门而言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若是朝廷想要彻底断绝京杭运河的之事,就绝不能忽视了漕运衙门的恶行!” 白明宇偷偷打量着赵俊臣的表情变化,接口说道:“其实吧,随着咱们‘联合船行’的规模越来越大,这漕运衙门的权职就已经显得有些多余了!朝廷每年运往京城中枢的漕粮与漕银固然是关乎国本,但漕运衙门每年总是要整出一些幺蛾子,可谓是事倍而功半要我说,朝廷还不如把漕运之事直接交给咱们‘联合船行’,以咱们‘联合船行’的实力,若是接手了漕运之责,不仅是成本更低,也不会像是漕运衙门一般公器私用、效率低下,于公于私都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几位徽商一句接一句的讲话,赵俊臣终于是明白了他们这次拜访自己的真正目的。 果然,贪心不足乃是人之本性! 随着“联合船行”的规模越来越大、生意越来越好,徽商们的野心也是越来越强。 到了现在,他们已是看着漕运衙门都嫌碍眼了,甚至还想要吞并漕运衙门的部分权责! 对于徽商们的这般变化,赵俊臣的心中既是欣慰、也是警惕! 第1033章.历史进程. …… …… 在赵俊臣所熟知的那个历史时空,后人有一种观点,认为“明亡于东林党”。 这种观点显然是过于偏激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东林党在明朝的灭亡过程中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推波助澜作用。 而东林党实质上就是徽商们的朝堂代言人。 但别看东林党在明末时期的风头一时无二,它实际上并没有抗衡皇权的能力,曾一度被魏忠贤整治得毫无还手之力,只是因为崇祯皇帝登基之后就一直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不止,各种神仙操作之下才让东林党的势力逐渐坐大。 而赵俊臣如今所在的历史时空之中,崇祯皇帝却是一位政治手段合格的“中兴之主”,所以东林党不仅没有势大,东林党背后的徽商势力也遭到了惨痛打压,再也不敢利用自身财力操纵朝堂。 直到赵俊臣出现之前,徽商们一直都不敢在庙堂中枢为自己寻找新的代言人,一度是丧失了所有的政治欲望——当然,晋商们也是相同情况。 在赵俊臣看来,朝堂的局势走向固然不能任由一群商人躲在幕后暗中操纵,但若是徽商与晋商的政治欲望被压制得太狠,也同样是过犹不及了。 明朝若是想要再次走向强盛,就必须要集合所有可以利用力量,正所谓“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商人们的力量也是不可或缺。 现如今,眼看到徽商们再次恢复了政治野心,赵俊臣自然是有些欣慰。 更何况,赵俊臣还是徽商们目前在庙堂中枢的唯一利益代言人,当他们重燃政治野心之后,支持赵俊臣的力度也会再次增强。 不过,徽商们的政治野心若是不受控制、膨胀太快,那就是一件需要警惕的事情了。 就比如现在,徽商们想要吞并漕运衙门的部分权责,这明显就是他们的政治野心逐渐失控的迹象,完全没有设想过这件事情的困难与后果! 沈常茂的漕船走私案被揭发之后,德庆皇帝只是罢免了沈常茂的官职,却完全没有追究漕运衙门的责任,这不仅是因为漕运衙门的后台是周尚景、有周尚景帮忙摘脱干系的缘故,也是因为漕运衙门的位置太过于敏感,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使是德庆皇帝也不敢轻易让漕运衙门陷入动荡之中。 漕运衙门的敏感之处,主要是缘于两部分,首先就像是白明宇所说一般,漕运衙门所负责的漕粮与漕银之事关系到了明朝的国本,绝不可轻动;其次则是因为漕运衙门下面还控制着十五万余名漕工,漕运乃是漕工们的衣食所系,一旦是漕运衙门乱了套,十余万漕工也很快就会失控,到时候的局势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周尚景在庙堂中枢的势力范围,主要是集中于三个部分——分别是吏部、翰林院、以及漕运衙门! 其中,吏部衙门乃是“周党”的核心之处,翰林院则是为“周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后备人才,漕运衙门更是“周党”的财源之所在,三者缺一不可,共同构成了“周党”的强大根本。 德庆皇帝与周尚景这些年来的明争暗斗从未间断,也曾经屡次对吏部衙门与翰林院动手,但他从来都没有动过漕运衙门,就是因为德庆皇帝心中明白漕运衙门的棘手之处。 任谁都知道漕运衙门的积弊甚重,但就连德庆皇帝也不敢轻易触动,徽商们这个时候却是想要吞并漕运衙门的部分权职,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因贪失智! 即使是不谈漕运衙门的诸般敏感之处,它背后还站着一个周尚景呢! 若是动了漕运衙门,就等于是动了“周党”的财源,也就必然要面临周尚景的全力报复,即使是赵俊臣也未必可以承担这般后果,必须要三思而后行! 赵俊臣也有野心,较之徽商们还要更大许多,但实现野心的时候却是需要量力而行。 “步子迈太大会扯到x。” 听到几位徽商领袖的暗示之后,赵俊臣当场就想要借用这句话来敲打他们。 不过,赵俊臣已是地位尊贵的内阁辅臣了,自然是不能随意说出这种粗鄙之言,也要给徽商们留些颜面,不能太过于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所以,赵俊臣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就缓缓道:“周尚景的岁数……应该也坚持不了几年了,很快就会告老还乡!依本阁的看法,‘联合船行’目前还有进一步扩张实力的余地,眼下还是以积蓄力量为主吧,等到实力足够了再图其它也不迟。” 赵俊臣的暗示很明显,他并非不认同徽商们的野心,但这一切都要等到周尚景离开庙堂之后再提。 简而言之,相较于别的因素,赵俊臣还是更为忌惮周尚景的反应。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三人皆是有些失望。 但他们这一次赶来京城求见赵俊臣,除了想要争取赵俊臣的支持实现野心之外,其实也有“争宠”之意,眼见到赵俊臣与晋商们的关系愈发密切,徽商们不免是担心赵俊臣今后的立场会偏向于晋商,就匆匆赶来京城与赵俊臣巩固关系。 所以,林云璞等人心中失望之余,却也不敢太过于逼迫赵俊臣,更何况赵俊臣的表态终究是留了一些余地,并没有断绝他们的念想,所以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林云璞很快就垂首道:“还是赵阁臣思虑周全,是我等太急于求成了。” 说话之际,林云璞的态度有些沮丧,戴逢福与白明宇二人也都有些沉默。 想到自己连续拒绝了徽商们两个请求,不免是打击了他们的积极性,也需要设法弥补一二,赵俊臣稍稍考虑了一下之后,又开口道:“不过,若是你们在经营‘联合船行’之余,仍然是留有余力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情可以交给你们,若是办好了同样是收益不低。” 林云璞的眼睛一亮,他很清楚赵俊臣的经商手段,若是赵俊臣说是收益不低的生意,那就必然是让人眼红的大生意,连忙是问道:“哦?却不知是何事?还请赵阁臣赐教,我等一定会尽力去办。” 赵俊臣先是向他们解释了朝廷与建州女真所达成的协议,然后又说道:“徽商们所在的江南之地,乃是我朝疆土之中最为繁华之处,也是文化荟萃之所在,所有人去了那里都是流连忘返、乐不思蜀,所以嘛……我想要把朝廷与建州女真开通互市之后的部分生意交给你们。”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几位徽商领袖皆是表情欢喜,认为这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生意。 白明宇连忙是保证道:“还请赵阁臣放心,我等一定会办好此事!朝廷与建州女真开通互市之后,不论是粮食、牲畜、还是布匹,只要是建州女真那边拿出了足够的好处,我们徽商都可以满足他们。” 林云璞与戴逢福也是连连点头,对于这件事情很有信心。 然而,这三人显然是没有理解赵俊臣的深意。 赵俊臣只好是轻轻摇头,再次解释道:“粮食、牲畜、布匹之类,倒是不需要太在意……我主要是想让你们收集一些江南地区所特有的奢靡玩乐之物,等到我朝的商队可以进入建州女真的势力范围之后,就顺便把这些东西传播给建州女真,让他们感受一下中原文化的魅力所在。 若是可以的话,我还会在建州女真势力范围的不远处,专门圈出一块地,经营赌坊、青楼、酒馆、戏院之类的生意,重点接待建州女真的客人,让建州女真的军民皆是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一方面是可以趁机收买建州女真的部分重要人物,另一方面也可以迅速收割建州女真的民间财力,这种事情正是你们所擅长的,也容易寻到许多相关人才,就正好是交给你们来办。”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几位徽商领袖倒是有些明白了——利用江南之奢华、堕化朝廷之官员,确实是他们的擅长手段之一,而赵俊臣如今竟是想要利用这般手段堕化建州女真的全体军民……这般计划可谓是极为惊人了。 当然,利用酒色财气的手段,也确实是可以更为迅速的收割民间积蓄,前期投入固然是很多,但资金回流速度也是极快,就是建州女真那边若是出现了政策变动,将会有前期投入尽数打水漂的风险。 所以,他们并没有马上答应赵俊臣,而是相互间轻声商议着这笔生意的利弊。 事实上,以玄烨的高明眼光,赵俊臣认为他必然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反渗透计划,但也只会防范着赵俊臣收买建州女真的文武官员、在建州女真的势力范围内安插内应与眼线,对于赵俊臣想要趁机堕化建州女真的民族性格、消磨建州女真的武勇风气与侵略性的计划,玄烨就未必可以看明白了……而这个计划,才是赵俊臣真正的釜底抽薪之策。 当然,假若玄烨当真是拥有着超越时代的眼光,及时警觉了赵俊臣的真正计划、严令禁止建州女真的军民接触赵俊臣所布下的堕落陷阱,这项计划就必然会亏本不少,所以赵俊臣也明白林云璞等人的心中顾虑,并没有马上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回应。 最终,几位徽商终于是商议完毕,白明宇率先表态道:“这项计划虽然是收益不少,风险也是不低,但我等徽商对于赵阁臣一向是信任备至,既然是赵阁臣的提议,我等自然是要一同行事。” 听到徽商们的回应,赵俊臣的表情很是满意,认为徽商们的加入可以让自己的计划进度加快不少。 就是不知道,赵俊臣所做的这一切,究竟算是加速了历史进程,还算是重现了历史旧貌。 …… …… 第1034章.除夕已至. …… …… 与后世那些恨满清入骨的人不同,赵俊臣对于清朝并没有太大的偏见。 尤其是学过了唯物历史观之后,就会明白一个文明的发展走向,很大程度上是缘于地理环境的影响,而中华民族的地理环境实际上就是一个“半隔绝”环境,好处是文明发展初期较为安定与繁荣,但坏处是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趋于封闭,这与统治者的个人意志并无太大关系。 当然,清朝末期的表现确实是过于拙劣不堪,给中华民族带来了极大的耻辱——若说两次鸦片战争的失败是因为文明与历史的原因,那清朝输掉甲午战争就绝对是因为自身的无能与糜烂了,而后者对于中华民族的伤害也要远远大于前者。 要知道,在甲午战争之前,西方文明一直都把清朝视为是远东地区的天然霸主,但输掉了甲午战争之后,不仅是掀起了列强瓜分中国的浪潮,还造就了一个狼子野心的日本——然后就是一段所有中国人都不愿回首的惨痛历史。 但必须要承认的是,清朝的开疆扩土之功,在历朝历代之中也是名列前茅,后世的中华版图之中,新疆、西藏、青海、蒙古、东北三省的部分土地等等,其实都是清朝的功绩证明,清朝的某些政策,比如摊丁入亩、改土归流、废黜贱籍、官绅一体等等,对于中华文明也有客观促进作用。 简而言之,清朝一代可谓是有功有过,你可以说它功大于过,也可以说它过大于功,但并不是毫无价值、就应该扫进历史垃圾堆。 然而,赵俊臣虽然是认可清朝的存在价值,但他依然会不折手段的针对建州女真,但这种针对并非是因为“否定”,而是因为“屁股”,简而言之就是屁股决定了脑袋——赵俊臣依附于明朝、根植于明朝,建州女真则是明朝的心腹大患,也就威胁到了赵俊臣的利益,所以赵俊臣自然是要不折手段的对付它。 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对待建州女真的态度,与他对待朝堂政敌的态度并没有本质区别,与对方的功过评价无关,与自己的个人印象无关,只关乎于立场与利益。 送走了几位徽商领袖之后,赵俊臣却是忘记了自己还要前往后宅向三位妻妾报平安的事情,而是坐在原位若有所思。 刚才的一场谈话,又引发了赵俊臣的许多想法,认为自己的计划还有许多可以补充之处。 而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际,崔倩雪、方茹、张玉儿三女已经收到了赵俊臣返回赵府的消息,相伴着赶到客堂与赵俊臣相见。 看到三女现身之后,赵俊臣才发现自己只顾着考虑自己的计划,却是全然忘记了与妻妾们相见报安,心中有些愧疚,接下来也就多多陪伴了三女一段时间,先是表态关心了她们的近况,然后就向她们详细讲诉了自己这段时间在宣府镇的诸般经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崔倩雪眼看到时间不早了,就率先离开了客堂、去厨房准备今晚的餐食,似乎是喜欢上了亲手下厨的乐趣。 等到崔倩雪离开之后,赵俊臣与方茹、张玉儿二女也就不再谈论家长里短的杂事,话题很快就转向了那些正事。 “这一次去了宣府镇,倒是多有收获,与建州女真的互市之事,我还是打算交给‘聚宝商行’负责,我已经让赵安他们提前准备了,但具体的一些细节还需要你们盯一下! 渗透宣府镇的计划,目前也算是告一段落,咱们下一个目标则是蓟州镇!蓟州镇总兵张肃却是一个极难对付的人物,渗透蓟州镇也远要比渗透宣府镇困难得多,咱们一定要谨慎行事,千万不能让张肃察觉到任何迹象,宁可是进展慢些,也不能出现破绽,实在不行的话就暂缓行动,容我想办法调走张肃之后再说…… 还有南京六部与太子出京调查藩王的事情,皆是迟迟没有消息,进度要远远落后于我的设想,也需要派人调查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哦,对了!我这次带着楚嘉怡同行,就是想要趁机化解她的心中芥蒂,经过几次谈话之后,表面上看起来倒是有些收获,她似乎是不再怨恨于我了,但就是不知道她的这般表现是真是假,你们也要寻机会试探一下,但不要让她察觉出来……” 听到赵俊臣的这些吩咐,张玉儿的表情极为专注,对于这类事情依然是充满了兴趣,颇有些沉溺其中,时不时还会提出自己的想法,与赵俊臣讨论几句。 反倒是方茹有些漫不经心,只是不住用手抚摸着自己渐渐隆起的肚子,偶尔还会走神、也不知她到底是想到了什么事情,脸上泛起充满母性光辉的笑容,显然是把自己的心神尽数倾注给了腹中孩子。 对于方茹的神思不属,赵俊臣并没有任何责怪,反而是心里提醒自己今后一定要表现出更多的关注与爱护,像是这种权谋算计的事情,往后也尽量不要交给方茹负责了,让她安心养胎就好。 所以,说完了正事之后,赵俊臣就再次转移了话题,再次谈起了方茹腹中的孩子,不仅是表达了关切与爱护,还表示自己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系列的名字、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就会交由方茹挑选,张玉儿也在旁边不断说着好听话。 见到赵俊臣的注意力转向了自己的腹中孩子,方茹也顿时就恢复了精神与兴奋,笑靥也是愈发鲜活起来,满满的幸福之意。 事实上,方茹这段时间以来就一直是这般情况,府内的事情大多是交给了崔倩雪、府外的事情大多是交给了张玉儿,她自己则是愈发慵懒,整日里只顾着安胎养胎,只要是听到有人夸赞她的腹中孩子就会喜上眉梢、心满意足,再也不见从前的精明与强势……总而言之,任谁看到方茹的前后变化,心中都会浮现出“一孕傻三年”的俗语。 赵俊臣也完全不打算干涉方茹的变化,她从前已经付出了足够多,如今只要她自己觉得幸福就好。 就这样,直到崔倩雪再次出现、表示晚饭已经准备好的时候,赵俊臣与二女的话题中心就一直是围绕着方茹的腹中孩子。 然后,在赵俊臣与妻妾们相聚晚餐之际,方茹或许是因为心中高兴的缘故,也终于是想到了一件孩子以外的事情,说道:“对了,老爷,山东那边已经送来了你今年要献给陛下的贺寿之礼,我亲眼看过之后,只觉得是浑然天成、毫无瑕疵,陛下他收到这份贺礼之后,一定会极为高兴的。” 听到方茹的禀报,赵俊臣有些意外之喜,道:“哦?竟是真的做成了?这倒是一件好事!我晚饭之后也去亲眼瞧瞧……这件贺礼并不值多少钱,就是需要多一些尝试、也要多耗费一些心思……恩,重点是不需要花费多少银子,我的银子虽然不少,但也不能总是用以讨好皇帝、满足他的骄奢之欲!我原本还想着若是这件贺礼不能及时完成,那就只好是花大笔银子寻购一些奢靡之物了,但如今有了这件贺礼,不仅是节省了许多银子,效果也会更好,当真是一件好事。” 接下来,返回京城之后的几天时间,赵俊臣依然是忙着不停,每天都要点卯上朝,朝会结束之后就要赶往文渊阁办公。 事实上,随着年关将至,最近这段时间也正是庙堂中枢最为忙碌的时候,前一年的各项政务总结、下一年的诸般政策制定、德庆皇帝寿辰当天的祭天安排与庆祝活动,皆是需要赵俊臣亲自参与。 除此之外,朝廷中枢下一年的几项重要任务,譬如说北方各省的商税整改、农务改革的进一步深化、与建州女真的互市之事、河套地区的稳固统治等等,也都需要赵俊臣投入更多的精力。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公务,赵俊臣返回赵府之后依然不能闲着,朝廷中枢与地方衙门的那些“赵党”官员、又或是那些有心攀附赵俊臣的朝廷官员,皆是趁着新年将至的机会、携着重礼登门拜访,必须要赵俊臣挤出时间接见。 尤其是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的那些旧部——像是陕西巡抚章晟德、固原总兵方振山、老将何漳等人——这个时候都已经陆续抵达了京城中枢、正等待着德庆皇帝的封赏,听闻赵俊臣返京之后也纷纷是登门拜访、与赵俊臣叙旧,赵俊臣与他们算是过命的交情,自然是不能闭门谢客,还需要摆下宴席隆重接待。 与此同时,为了给他们争取利益与好处,赵俊臣这些天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根据德庆皇帝的计划,他将会在大年初一、也就是他的寿辰当天,宣布功臣们的具体封赏,但这些事情关系重大,并不能任由德庆皇帝一言而决,事前必须要征得内阁众人的支持,所以德庆皇帝这几天时间也是多次传唤几位阁老共同商议此事。 每当是这个时候,赵俊臣也是毫无避嫌之意,一定会竭尽全力为自己的旧部们争取好处——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的赫赫战功全是仗着章晟德、何漳、方振山等人的鼎力支持,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所以赵俊臣也不担心自己的这般做法会引来非议、被认为是结党营私,事实上赵俊臣这个时候若是一味避嫌的话,反而会遭到朝野各方的批评。 赵俊臣为旧部们争取利益的时候,态度可谓是寸步不让,甚至还数次顶撞了德庆皇帝,让德庆皇帝颇为头疼。 按照德庆皇帝的想法,这些陕甘三边的功臣大都是赵俊臣的心腹,这个时候自然是应该明升暗降、设法架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拥有实权,但每当是德庆皇帝表明了类似想法,都会迎来赵俊臣的激烈反弹。 这种时候,德庆皇帝也没有太多办法,毕竟他的这般想法也确实是站不住道理,若是太过于亏待有功之臣的话,德庆皇帝也会威望受损、无法向朝野交代,只好是稍退一步,用高官厚禄架空一部分陕甘功臣之余,另一部分陕甘功臣也可以拥有实权,但必须要远离京城中枢。 这件事情上,赵俊臣与德庆皇帝的立场完全不同,另外几位阁老也是各有想法,所以这场争论足足是持续了三四天时间,直到除夕前一天,各方才终于是勉强达成了妥协、商议出了最终的结果。 等到这一切皆是忙碌完毕之后,赵俊臣回过神来,却发现时间已是除夕当天了! …… …… 第1035章.除夕夜(一). …… …… 对于赵府的那些婢女与仆从而言,赵府的环境与气氛其实是有些压抑的。 比如说,赵俊臣与方茹等人一直都在暗中排查各派系安插于赵府的奸细与眼线,甚至还会鼓励赵府的仆从婢女们相互监视、相互举报,秘密监视可谓是无所不在; 又比如说,赵俊臣一向是厌恶吵闹、喜欢清静,所以赵府的仆从婢女们做事之际也总是轻手轻脚,交谈之际也是尽量轻声,很是小心翼翼。 但除夕之夜则是不同,赵俊臣很是明白张弛之道,这一晚不仅是给赵府所有人都发了一个大红包,也不再限制赵府众人的某些出格行径,任由他们到处嘻闹、大声欢笑,燃放各类烟花炮竹,还请来了戏班子与说书人以供众人娱乐,赵府内一时间可谓是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近一年以来,赵俊臣奔走于明朝各地,又沉溺于阴谋算计、争权夺势,极少会有闲暇机会陪伴家人,可谓是亏欠良多,所以他这天晚上也是刻意抽出了时间留在赵府正堂、与自己的一妻二妾共同守着岁火。 眼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态度,崔倩雪、方茹、与张玉儿三女当然是心中高兴,四人坐在大堂之中,一边是观赏着赵府的热闹与天空的烟花,一边是聊着家常与闲话,大多数话题依然是围绕着方茹的腹中孩子。 在此期间,赵俊臣还拿出了一张纸,里面罗列着好几十个名字,有男有女,都是赵俊臣为自己未出生的孩子所准备的名字。 于是,赵俊臣与三女就开始兴致勃勃的研究方茹腹中孩子的取名之事。 “我觉得‘靖琪’这两个字很好,靖是平安之意、琪是美玉之意,不仅好听、寓意也好!” 表态推荐之际,崔倩雪的眼角余光偷瞄了名单之中的“峻熙”二字一眼,然后又迅速移开了。 很显然,崔倩雪本身更喜欢“峻熙”这个名字,“峻”是高大威猛之意,“熙”是前途光明之意,崔倩雪认为赵俊臣的孩子今后也必然是一个人杰,这个名字最是合适不过,但她并不会推荐给方茹,而是想要把这个名字留给自己今后的孩子。 崔倩雪是赵府正室,她与赵俊臣的孩子也是嫡子,按理说就应该是理所当然的继承赵俊臣的一切,但方茹在赵府的地位却是非同小可,跟随赵俊臣时间最长、更得赵俊臣的信任,腹中孩子也很有可能会是赵家长子,今后说不定就要与崔倩雪的孩子相争,崔倩雪哪怕再是如何的心思单纯,这个时候也不免是生出了一些小心思,所以就推荐了“靖琪”这个名字,既是希望方茹的孩子可以平安成长,也希望这个孩子今后不要出现太大的野心。 只可惜,崔倩雪确实是不善于隐瞒,她的这点小心思自然是瞒不过赵俊臣、方茹、与张玉儿三人,一眼就被看穿了。 私心为自己的孩子谋划未来,这并不是什么罪过,反而是人之本性,所以赵俊臣也没有心生怪罪,只是轻轻点头、不置可否。 张玉儿的眸子微微波动之后,却是浅笑道:“依我看,‘胤旭’与‘明哲’这两个名字都很好。” 说话间,张玉儿暗暗打量着赵俊臣的神色变化。 “胤”是后代之意,“旭”是朝阳之意,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就是说赵家后人一代更比一代强;至于“明哲”这个名字就很容易理解了,代表聪慧之意,又会让人联想到“明哲保身”这四个字。 张玉儿虽然是赵俊臣的枕边人,也知道赵俊臣暗中布置着许多惊人计划,但她一直都看不透赵俊臣的最终志向究竟是什么,有时候她也会或明或暗的试探一番,但赵俊臣一直都是避而不谈。 这个时候,张玉儿把这两个名字拿出来,显然是想要试探赵俊臣的真实想法了。 赵俊臣如今已是快要位极人臣了,若是他的后人还要一代更比一代强的话,那岂不是就要当皇帝了?若是赵俊臣喜欢这个名字,就表示赵俊臣的野心极大,甚至还有取朱家而代之的想法!反之,若是赵俊臣更喜欢“明哲”这个名字的话,就表示赵俊臣如今的一切做法都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赵俊臣自然也看穿了张玉儿的小心思,这一次则是皱起了眉头,命人取来笔墨,然后亲手划掉了名单上的“胤旭”二字,缓缓说道:“我准备这些名字的时候,一心只想着寓意美好,却是忘记了一些忌讳……赵胤旭这个名字固然是听着不错,但它容易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联想与猜忌,就不要放在名单之中了。” 赵俊臣并没有说自己不喜欢这个名字,只是担心这个名字会引来猜忌,所以张玉儿依然是无法猜透他的真实心思,不由是面现失望。 赵俊臣却没有理会张玉儿的反应,只是笑着向方茹问道:“茹儿,你才是孩子的母亲,倩雪与玉儿只是提供建议罢了,最终还是要由你来拿主意……你更喜欢哪个名字?” 方茹的身份是侧室,但她的心态却是正室心态,这个时候也没有理会崔倩雪与张玉儿的小心思,只是详细看着名单、认真思索着。 良久之后,方茹抚着自己愈发隆起的腹部,抬头向赵俊臣笑道:“老爷所想的这些名字都很好听,但我最喜欢‘霖泽’与‘钰轩’这两个名字,但一时间又无法决定哪一个更好。” “霖”是甘露之意、“泽”是恩惠之意,合在一起就是人生处处都是恩泽之意;“钰”是珍宝之意,“轩”是高扬之意,两个字合在一起可谓是贵气十足。 方茹所挑选的这两个名字,倒是处处都考虑到了,既是蕴含着美好期盼,也不会让各方面抓住话柄,还不会有咄咄逼人之意、让崔倩雪与张玉儿二女产生太多的想法。 赵俊臣也很喜欢这两个名字,笑道:“你若是喜欢,就暂且先定下这两个,距你临盆还有大约两个月的时间,咱们慢慢考虑就好。” 说完,赵俊臣又看了一眼这份名单的后半部分,稍稍犹豫了一下,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赵俊臣所提供的这份名单,前半部分都是男孩的名字,后半部分则都是女孩的名字,但方茹、崔倩雪、张玉儿三人挑选名字的时候,都是只盯着前半部分,完全忽视了后半部分。 对于这般情况,赵俊臣心中有些无奈,但也理解三女的想法,这是一个重男轻女的时代,方茹自然是希望自己可以产下一个儿子,崔倩雪与张玉儿二女也不敢表现出方茹将会诞下一名女婴的意思,生怕会引来方茹的不高兴,所以三女对于赵俊臣这份名单的后半部分也就视而不见、刻意避开了。 但赵俊臣心中并无重男轻女的想法,甚至还更为喜欢女儿,只是担心方茹会胡思乱想,也就不会刻意表明自己的态度,只是暗暗决定方茹今后若是诞下一名女婴的话,就由自己亲自取名。 “马上就是羊年了,方茹的孩子必然是属羊,羊要吃草才能茁壮成长,名字里最好是含有草木,我希望自己的孩子今后不仅是身体健康,一生也要快快乐乐、无忧无虑……恩,‘若阳’二字似乎不错,‘若’带有草字头,‘阳’是乐观勇敢之意,合在一起就是像太阳一般健康快乐……就是有些男孩子气,缺了一些温婉……恩,还是要再考虑一下……” 暗思之际,赵俊臣脸上也极为少见的浮现出了一丝温馨与期待。 见惯了赵俊臣的算计与城府,再看到赵俊臣的如今这般表现,三女皆是把这一幕暗暗记在心里。 商议了方茹腹中孩子的未来名字之后,赵俊臣与三女又闲聊了一些别的事情,不知觉间已是深夜。 赵俊臣很少会刻意抽出时间专心陪伴三女,所以崔倩雪、方茹、与张玉儿她们经过了最开始的起名之事以后,也很快就收敛了各自的小心思,以免让赵俊臣觉得扫兴,只是相互聊着一些朝野趣闻,赵俊臣还讲了几个三女可以理解的后世笑话,让她们皆是笑得花枝乱颤,气氛可谓是融洽和睦。 只可惜,赵俊臣的身体情况还没有彻底好转,虽然是有心与三女一同熬夜守岁,但随着夜色渐浓,也很快就显出了疲态。 见到赵俊臣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呵欠,崔倩雪忍不住劝道:“老爷你还是回房间歇息吧,就不要陪着我们守岁了,明天就是陛下的寿辰,还有祭天大典,只怕是一整天都没有歇息机会,还是趁着今晚养足精神为好。” 然后,方茹与张玉儿二女也表明了相同的态度,皆是担心赵俊臣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赵俊臣分得清轻重,并没有坚持,就要起身返回房间先行休息。 但就在这个时候,赵大力却是快步走进了房间之中,低声禀报道:“阁老,宫中那边刚刚传来了消息。” 赵俊臣不由是表情一凝。 如今已是深夜,宫门早就关闭,这个时候宫内眼线也极难向宫外传递消息,若是这个时候从宫中传来了某些消息,就必然是极为紧要之事。 “什么消息?”赵俊臣沉声问道。 赵大力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消息很急,是惠妃赵颖儿派人传来的,说是陛下他今晚兴致很高,多喝了几杯酒,似乎是醉了,然后不知为何就大肆训斥了惠妃,还、还强行临幸了赵颖儿身边的一个宫女!” 听到赵大力的回答,赵俊臣先是一愣,然后他的嘴角却是渐渐泛起了一丝笑意,刚才的困倦之意也顿时就减少了大半。 “张招娣这枚棋子,总算是发挥作用了……” 喃喃自语之间,赵俊臣的眼神轻轻波动着。 时间退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紫禁城之中,就像是赵俊臣所收到的情报那般,德庆皇帝这天晚上确实是兴致极高。 毕竟,明天就是他的寿辰了,而且还是他一生之中最为风光的寿辰! 河套地区的收复故土,建州女真携着漠南蒙古与朝鲜的主动请降,各国使节的纷纷来朝,皆是注定了明天将会是一个足以记载史册的大好日子。 德庆皇帝心中不由是充满了兴奋与期盼之意,除夕夜的宫宴之际也就多喝了几杯酒水,不免是涌出了一些醉意,也有些得意忘形。 等到这场宫宴结束之后,德庆皇帝的目光却是在惠妃赵颖儿身后的宫女张招娣身上稍稍停留了片刻。 他盯上张招娣已经很久了。 张招娣的性格柔弱,却拥有一个天生的好身材,即使是穿着厚重的冬季宫装也无法掩盖她的凸凹起伏,腰细臀肥、肤色白皙、面容纯净,总会让德庆皇帝心里产生一种糅合了保护欲与征服欲的冲动。 所以,趁着醉意与得意之际,德庆皇帝表示他今晚要在惠妃赵颖儿的宫殿留宿。 按理说,年关之际、除夕之夜,德庆皇帝就应该去皇后那边过夜,再不济也应该去太子朱和堉的生母萧贵妃那里过夜,但皇后早就年老色衰、只懂得吃斋念佛毫无情趣,萧贵妃又因为太子朱和堉即将要被废黜之事,正与德庆皇帝闹着别扭,德庆皇帝自然是心中抗拒,这个时候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德庆皇帝是至尊天子,当他趁着酒劲一意孤行的时候,虽是违背了规矩,但也没人敢触碰霉头表态反对。 另一边,惠妃赵颖儿则是异常得意,德庆皇帝在除夕之夜没有选择地位最尊贵的皇后,也没有选择后宫势力最强的萧贵妃,甚至没有选择最受宠爱的淑妃张佳敏,反而是选择了自己这里,这种事情对于宫中妃嫔而言简直就是至高无上的荣光! 然而,当赵颖儿得意洋洋的把德庆皇帝迎到自己的寝宫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却是让她脸色大黑。 因为,德庆皇帝自从进了她的寝宫之后,对于她的殷勤与讨好就一直是态度极为敷衍,眼睛却是一直紧紧盯着张招娣,一向城府极深的德庆皇帝趁着这次醉意甚至还表现出了急色之态,时不时就会寻机碰一下张招娣的小手、摸一下张招娣的小腰,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思。 赵颖儿原本就心眼小、妒意足,开始还以为今晚是她人生之中最为风光的时候,谁知道德庆皇帝只是觊觎着张招娣,完全无视了她,这般落差之下又岂能控制情绪? 于是,赵颖儿当场就要赶走张招娣,态度颇为粗鲁,期间还狠狠拧了张招娣几下。 见到这般情况,已经忍耐赵颖儿很久的德庆皇帝顿时就爆发了! “朕是皇帝!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在朕的面前,赵俊臣也只能跪着说话,你只不过与赵俊臣有点血缘,也敢干涉朕想要宠幸谁?朕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你给朕滚出去!朕今晚不想再见到你!张招娣留下!” 帝王之怒,顿时就要赵颖儿吓得魂飞魄散,也彻底浇灭了她的心中妒意,连忙是慌乱的躲出了房间。 于是,被赶走的人变成了赵颖儿,留下伺候德庆皇帝的人则变成了张招娣。 赵颖儿被赶出房间之后,也不敢走远,就留在了房间门口,顶着除夕夜的寒风、期望自己可以等到德庆皇帝的回心转意。 但德庆皇帝完全没有在乎她的感受,再也无人干涉之后,面对任由采摘的张招娣,却是老夫聊发少年狂,折腾出了好大一阵动静,让赵颖儿站在门外顶着夜晚寒风旁听了整整一刻钟的活春宫。 赵颖儿又惊又怕又恨,直到房间中的春宫之事结束、听说德庆皇帝已经睡了之后,才想起了自己还是赵俊臣的堂妹,这个时候应该向赵俊臣求援、让赵俊臣为自己做主。 于是,也就有了赵俊臣深夜收到了宫中消息的一幕。 只是,赵颖儿却不知道,赵俊臣收到消息之后,不仅是没有为她担心、想办法维护她的圣宠,反倒是期待着张招娣今后可以更进一步。 至于赵颖儿本人,在赵俊臣的眼里已经没有更多利用价值了。与德庆皇帝一样,赵俊臣的心思,同样是转移到了张招娣的身上。 …… 抱歉,删掉了前两章的敏感内容之后,虫子这些天钻进了牛角尖,绕不出来了。 这本书的伏笔很多,一直是环环相扣,某些情节的删减,就必然会影响到整本书的大纲走向。 前两章所删掉的敏感情节,其实早就安排了伏笔——大家还记得七皇子朱和坚曾是下令东厂收买了温采宁身边的学徒吗?是的,从一开始,虫子就想让赵俊臣栽一个大跟头,那些敏感事情也会曝光,迫使他行险一搏,这本书的情节也会在惊险刺激之中不断加速、直到完本。 经过大家的劝告,虫子认识到有些情节确实不应该出现,就删掉了这些敏感内容——但这也就意味着《摄政》的后续情节必须要全盘推到、重新构建。 这些天以来,虫子设想了许多新情节,但有些情节在逻辑上不够通顺,有些情节相较于最初构思不够精彩,让虫子一直是迟疑不定。 到了今天,虫子才终于构思好了能让自己满意的后续情节。 所以,恢复更新!这是第一更,今天晚上还有一更! …… 第1036章.除夕夜(二). …… …… 这天晚上,德庆皇帝在赵颖儿寝宫的所作所为,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收到消息之后,宫中众人的反应各有不同,有些人忧心忡忡、有些人幸灾乐祸、还有些人则是心中羡慕着张招娣的“幸运”。 不过,宫中太监们并无太多想法,他们依附皇权而生,德庆皇帝的举动再是如何出格,他们也都是视而不见、极力配合,只要德庆皇帝开心就好。 实际上,就在德庆皇帝胡搞乱搞之际,宫中的一众大太监也正是相聚一堂、摆宴庆贺除夕。 宫中太监们也是人,除夕之夜伺候着皇帝与妃嫔们结束了除夕宫宴之后,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除夕夜宴。 内廷十二监衙门,平日里也是冲突不断、争权夺势,其中又要以司礼监与御马监的矛盾最为显著,这两个衙门分掌文武之事,可谓是权高位重,前些年一直是司礼监压制着御马监,但近段时间因为司礼监屡次办事不利的缘故逐渐失了圣眷,御马监又在陕甘三边与河套地区收获了一些功绩,双方的势力影响也就逐渐平衡了起来。 但每年的除夕之夜,这些内廷衙门的大太监们都会暂时放下矛盾,相聚在一起喝酒吃宴,哪怕是心里再是如何不爽对方,在这场酒宴上也不会表现出来。 这是因为,每年主持这场除夕酒宴之人,乃是内书堂总管刘清! 明朝太监自从是得到了参政之权以后,宫内就设下了内书堂,专门用以教导太监们读书识字,而刘清掌管内书堂已是长达二十余年,内廷之中那些举足轻重的大太监,绝大多数都是出身于内书堂,也都是刘清的学生。 所以,刘清在内廷的威望之高、资历之深、人脉之广,自然是无人可比,任谁都要卖给刘清几分面子,。 每年的除夕之夜,刘清都会摆下几桌酒宴,用以招待宫中的大太监们,这般做法既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影响力,也是为了化解内廷矛盾、团结十二监衙门,众位大太监这个时候也不敢轻易造次,总是会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与团结。 而今年的除夕宴,较之往年又有一些不同,因为德庆皇帝的数次整顿与清洗,有好几位大太监都受到了牵连,最终也皆是惨死于杖毙,所以今年的除夕宴就少了许多熟悉面孔,但也多了好些个新面孔。 这些新人能被刘清召来参加这场除夕宴,就代表着他们已经迈入了内廷上层,这个时候自然是充满了得意与兴奋之意。 而在诸多新面孔之中,又要以两个人最为耀眼,分别是刚刚返回京城的陕甘督军李如安、以及新任的东厂秉笔太监孙贺。 在内廷众多太监之中,如今就要以他们二人风头最盛,也最得德庆皇帝的信任,尤其是他们二人的年轻都不大,可谓是内廷十二监的新生代领军人物。 刘清也很看好他们二人,认为李如安与孙贺乃是内廷十二监的未来柱石,就刻意把他们招过来与自己同席而坐、亲切交谈。 坐在刘清身边的几位大太监,分别是司礼监掌印吴信泉、御马监提督徐盛、东厂厂督孔镇、西厂厂督吴忻彦、德庆皇帝身边的长随太监张德、内承运库总管太监孙忠等人,皆是内廷之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李如安与孙贺如今能与他们同席而坐,就代表着他们二人已经迈入了内廷上层的核心圈子。 酒宴开场之后,众位大太监的话题也是围绕着这两位新人展开的。 孙贺同样是刘清的学生,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较为熟悉,所以刘清与孙贺稍稍聊了几句之后,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向了李如安。 说起来,在众位大太监之中,也唯有李如安不是出身于内书堂,所以刘清心中对于李如安也就有些排斥,并不希望这样的“外人”占据内廷高位,但李如安的崛起速度太快了,加入内廷还不到一年时间就成为了御马监提督徐盛的心腹,随后又在陕甘三边与河套地区跟随朝廷大军立下了显赫功绩,已是再无可能压制,只能是尽可能的拉拢。 所以,与李如安交谈之际,刘清也就刻意的展现了一些亲近之意。 “如安你入宫之后的所作所为,咱家已经听徐盛详细讲过了,你这段时间在边疆战场的表现,咱家也是尽数看在眼里,堪称是内廷之表率,咱家甚为欣赏! 近年以来,内廷数次的办事不力,也就逐渐失去了圣眷,遭到陛下多次的整顿与清洗,咱家的往日门生也是损失惨重,幸好还有如安你这样的英才有所建树,总算是让内廷挽回了些许颜面……唉,也是咱家教授无方,昔日的门人学生大都是流于庸碌,还要让如安你这样并非是内书堂出身的人出面为内廷争光,每当是想起这般情况,咱家就觉得愧对于陛下啊……” 说话之际,刘清的一张老脸上满是失落之态。 李如安的心思玲珑剔透,听到刘清的这般表态,又哪里还不明白刘清的暗示? 于是,李如安连忙是表态道:“众所周知,内廷之中的所有宦官,唯有经过内书堂的传授才可以独当一面、委以重任,晚辈又岂能例外?虽说晚辈并没有真正在内书堂学习过,但晚辈一直都跟在徐督身边,能有今日成就也全是因为徐督的言传身教,而徐督则是刘总管的学生,这样说起来,晚辈就是刘总管您的徒孙啊,也能算是内书堂的出身,所以刘总管您大可不必见外!” 听到李如安的这般表态,徐盛也是面现得意,只觉得李如安得势之后也依然是忠于自己、忠于御马监,也就跟着表态道:“是啊,刘总管您老人家可千万不要多想!李如安忠于内廷,绝不是外人,我就是按照您当年教导我的手段来教导他的!所以,他就是您老人家的徒子徒孙,若是您老人家还觉得不够,李如安他如今已经返回了京城,也会一直留在宫中,往后就让他多去内书堂走动几次、补几堂课也就是了,您到时候也帮着我再是好生教导他一下。” 刘清面色稍缓,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认了如安当学生吧,从今往后,如安你也就是自己人了,咱们内廷中人都是可怜之辈,不仅是从前出身疾苦,如今也是朝不保夕,最是需要团结一致才行。” 就这样,只是几句话的功夫,李如安已是寻到了“师门”、成为了内廷的正统出身,他的诸般功绩也就有了刘清的一份功劳。 接下来,刘清又刻意关心了李如安的家世出身,态度间的亲近之意也多了几分真诚,但言语之间不乏试探之意。 而李如安对于这般情况早就有所准备,回应之际也是滴水不漏,表现出了一种有野心、有能力、但无根基背景的形象。 随后,刘清很快就谈到了正题,开口问道:“你返回京城之后,可是已经拜见过陛下了?” 李如安连忙点头道:“晚辈返回京城之后,就第一时间向陛下复命了,也向陛下他详细讲诉了陕甘三边与河套地区这段时间的战事经过,陛下他很是满意,还赏赐了我一笔金银。” 刘清又问道:“你卸任了陕甘督军之后,陛下对你可有什么新安排?” 李如安又答道:“陛下并没有详细安排,只是让我年后前往御书房办事。” 刘清点了点头,一张老脸上满是谆谆教诲之意,好似是全心全意为李如安谋划着未来前途,缓缓说道:“前段时间,御书房泄露了陛下的消息,所有的相关太监都被陛下杖毙了,御书房掌事太监的位置也一直空悬着,依咱家看来,这个位置就是陛下他刻意为你而留的!你办事得力、忠心耿耿,也通晓笔墨之道,正是上佳人选! 现如今,陛下他命你前往御书房做事,倒也印证了咱家的猜测,等你在御书房学习一段时间,被陛下亲自考察过之后,想必这御书房掌事太监的位置很快就会落入你的手里…… 御书房不比其它地方,许多朝廷大事都要在那里决定,陛下的许多机密也都会在那里出现,所以御书房掌事太监不仅要文墨本领出众、也要懂得察言观色,最重要的是嘴巴要紧,还要看管好下面人,绝不能再有消息泄露之事!有些消息无关紧要,泄露给外朝臣子赚些人情与好处也就罢了,但另有一些消息,是绝不能向外人泄露一丝一毫的…… 这里面的尺寸拿捏,你今后要多多向张德讨教一下,他追随陛下多年,一直都被陛下所信任,同时又能与外朝权臣们相交好,这里面的功夫与火候,可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李如安连忙是表示受教,然后又向张德表示了今后请教之意,张德也是含笑答应了。 不过,李如安表态之际,心里又暗暗有些猜测与警惕,只觉得刘清的这番教导似乎另有深意。 根据刘清的说法,御书房里的那些敏感机密的消息,并非是绝对不能有任何泄露,而只是不能泄漏给“外人”,但究竟哪些人是属于“外人”?又有哪些人是属于“自己人”? 就在李如安暗暗思索之际,刘清很快就揭露了答案。 “明天就是陛下的寿辰了,还有万国来朝、祭天大典,当真是热闹非凡……等到这一切结束之后,咱家就会寻机会让你与七皇子殿下见上一面,你应该也听说了一些消息,陛下他已经厌恶了现任的储君太子、有意让七皇子殿下成为新的储君,这件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对于咱们内廷而言,这也是一件好事,七皇子殿下与现在的那位太子不同,对待咱们这些无根之人一向亲善,也愿意重用咱们……所以,你若是能与七皇子殿下提前交好,今后就只有好处、绝无坏处,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听到刘清的这般言论,李如安却是突然间想起了赵俊臣传给自己的警告。 李如安返回京城之后,自然是不能正大光明的去见赵俊臣,两人只能通过一些无法辨认字迹与来源的纸条暗中联络。 利用一些隐秘渠道,李如安向赵俊臣通报了自己的情况之后,赵俊臣传给李如安的回信却是只有五个字——“小心七皇子”。 收到赵俊臣的回信之后,李如安不由是有些奇怪,因为七皇子朱和坚一向是风评极佳,并非是一个心狠手辣、城府深沉之辈,赵俊臣为何要让自己警惕于他? 这个时候,见到刘清亲自出面为自己与七皇子朱和坚之间牵线搭桥,李如安终于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然后,李如安暗暗观察着周围众位大太监的反应,却见到众人之中,那些稍为年轻一些的大太监,譬如说是东厂秉笔孙贺、内承运库总管孙忠、尚膳监掌印王叶等人皆是微笑点头,似乎是很认同刘清的这般说法;而那些年纪稍大一些的大太监,譬如说是司礼监掌印吴信泉、御马监都督徐盛、德庆皇帝的随身太监张德等人,这个时候却皆是鼻观口、口观心,就好似完全没有听到刘清的这一番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很显然,这些内廷大太监或是已经暗中投向了七皇子朱和坚,又或是暗中默许了七皇子朱和坚对于内廷的渗透与控制。 见到这般情况,再联想到赵俊臣的警告,李如安不由是心中悚然一惊! 七皇子朱和坚对于内廷的渗透已是这般严重,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必然是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布置了! 这样说来,七皇子朱和坚所表现出来的谦逊温雅、守礼知节也就全是伪装了! 这么多年以来,朱和坚的伪装竟然一直都没有被人发现,还悄无声息的逐渐控制了内廷,这般城府深沉可谓是可怕至极,也难怪赵俊臣要提醒李如安小心他了。 心中暗暗惊骇之余,李如安却又觉得这也许能够成为自己摆脱赵俊臣控制的一次机会,至少也能让他左右逢源、为自己争取好处。 于是,李如安很快就答道:“晚辈是内廷中人,自然是与内廷共进退,一切任凭刘总管您安排就是!” 相较于赵府的热闹与温馨、皇宫的荒唐与暗流,远在洛阳城查案的太子朱和堉,这个时候的情况却是冷冷清清、心中也是充满了凄凉之意。 明明是除夕团聚之夜,就算是太监们也是相聚一堂,但朱和堉如今却是远离京城,只能滞留在洛阳城内,身边也没有几个亲近之人可以陪伴,只能是独自饮酒以排解心中悲苦。 悲苦之余,朱和堉的心里还有些激愤与无奈。 他这次赶到洛阳城,乃是为了调查福王的乱政违纪之事,但一切事情都是极不顺利。 时至今日,任谁都知道他很快就会失去储位,各级官员见到他之后也不免是暗中轻视,只剩下了表面上的恭敬,但完全不会认真配合朱和堉做事。 朱和堉离开京城的时候,三司衙门与厂卫的态度就有些怠慢,只是安排了一些不被重视的底层官员跟随朱和堉,这些官员跟着朱和堉离开京城之后也是不情不愿、怨气十足,只认为是朱和堉耽误了他们的新年时光,同样是办事敷衍、毫无效率。 再等到朱和堉抵达了洛阳之后,不谈福王的敌意十足、极力排斥,洛阳官员对于朱和堉的命令也都是阳奉阴违、刻意拖延,一直是拖到除夕之夜,朱和堉的调查依然是毫无进展。 洛阳是一座大城,除夕之夜也是万家灯火、照耀全城,鞭炮声接连不断,偶尔还能听到一些不知源自何处的欢声笑语,颇是有些热闹。 这样的环境之中,朱和堉反倒是倍感凄凉,只觉得满天下仅有自己一人、孤苦无靠。 但孤独也有孤独的好处,朱和堉可以静下心来,认真思索一些他从前一直都没有机会认真思索的事情。 譬如说,吏治! 满朝的官员之中,为何总是贪官多、清官少?为何总是奸臣得意、良臣失势?自己明明是志向高洁,为何就不能得道多助?愿意真心为江山社稷付出的官员,为何总是少之又少?为何自己总是寻不到几个同道之辈? 针对这些问题,朱和堉曾经请教过前任太子太师肖温阮,也曾经询问过赵山才,甚至还专门讨教过赵俊臣的想法。 他们的回答各有不同,反倒是让朱和堉愈发迷惑了。 于是,朱和堉决定自己思索。 …… 恩,第二更。 …… 第1037章.除夕夜(完). …… …… 肖温阮的答案是“上行下效”。 按照肖温阮的看法,下层官员的品性作风是由上层官员所决定的,上层官员的品性作风则是由皇帝本人所决定的!所以,只要是帝王本人英明坚毅、重用贤臣,被贤明帝王所重用的贤臣也就会随之重用那些清廉实干的下层官员,最终就可以由上而下的改变朝廷风气。 肖温阮担任太子太师之位多年,朱和堉的性格与观念皆是深受影响,从前也一直都是按照肖温阮的教导而行动的。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处处碰壁、事事不成。 赵山才的答案,则是“用之有方”。 按照赵山才的说法,朝廷里既有贪官也有贤臣,乃是帝王的权衡之术,一味重用贤臣不可取,一味重用贪官也不可行,有些事情还必须要那些不折手段、没有底线的贪官才能办成,一个英明的帝王就应该放大臣子们的长处、压制臣子们的害处,这样才能造就王朝盛世,于国于民都有好处! 肖温阮过世之后,朱和堉就陷入了迷茫期,赵山才的出现就好似让他寻到了指路明灯,他的想法观念也逐渐被赵山才所改变,这种改变略显缓慢,却一直都在持续着。 但这般改变的最终结果,却是众叛亲离、权势大损。 与赵俊臣达成结盟之后,朱和堉也忍不住向赵俊臣询问了同样的问题。 而赵俊臣的回答,却是与肖温阮、赵山才二人截然不同。 赵俊臣的答案很悲观,他认为官场上贪官污吏的出现是不可能改变的,这不仅是吏治问题,更还是人性问题,甚至是世人所共同造就的社会环境问题,无关于制度与国情,古今中外皆是如此! 但赵俊臣随后又表示,明朝在思想教化、选拔渠道、官纪监督等方面都做得很差,吏治之弊虽然是不可能彻底根除,但还是有机会改善的。 就以教化为例,明朝的读书人一向是只读四书五经,史书工笔也只是记载着历朝历代的帝王功过,这种教育模式下的读书人有没有学到忠孝廉耻尚且不知,但肯定是没有学到爱护百姓的道理,当他们担任了朝廷官员之后,指望他们爱民如子自然是绝无可能,即使是偶尔出现几位怜惜百姓的好官,也只是因为他们的良心尚存,而不是缘于他们的自幼养成的观念,但“良心”二字往往是最难以承受考验的。 说根到底,就算是那些出身于寻常百姓人家的读书人,他们通过科举迈入官场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造福百姓,而是为了彻底摆脱自己寻常老百姓的身份、迫不及待的走向寻常百姓的对立面。 接下来,赵俊臣又稍稍向朱和堉讲解了明朝在官员晋升渠道与监督制度方面的种种缺陷,但并不详尽,表示这些事情还不是朱和堉目前应该考虑的。 朱和堉与赵俊臣见面结盟的那一天,两人有近半时间都在探讨这个问题。 听到赵俊臣的这些解释,朱和堉既是茫然、又是震惊、更还有些警惕。 茫然是因为赵俊臣的说法与赵山才、肖温阮二人相差太远,赵山才与肖温阮二人的说法即使是有许多不同,但皆是很重视帝王的作用,而赵俊臣却是从头到尾都不认为帝王能够在吏治方面发挥出关键作用,即使是偶有成效,也必然是时间短暂。 震惊是因为赵俊臣讲诉这些事情的时候可谓是洋洋洒洒、条理清晰,见解颇是独到与深刻,必然是相当长时间的认真考虑过相关问题……朱和堉完全没有想到,赵俊臣作为满朝上下最为著名的大贪官,竟然也会详细思考这样的事情。 至于警惕,却是因为朱和堉敏锐的察觉到——赵俊臣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并不是站在自己身为臣子的立场,甚至也不是站在统治者的立场,赵俊臣思考问题的立场还要更加高远,但究竟是何种立场还要更高于一国之君?朱和堉一直都想不明白。 不过,经历了肖温阮与赵山才的教导之后,朱和堉已经不再盲信于任何人的观点了,哪怕是赵俊臣的许多说法听起来很有道理,朱和堉也不会毫无保留的全盘接受。 更何况,赵俊臣也有许多说法听起来很是荒诞——比如说,赵俊臣认为数百年之后,某些国家为了杜绝官员贪污受贿的违法行为,甚至还会让贪污受贿的行为合法化,只需要换上某个好听一点的名义,譬如说“政治献金”之类,官员们的贪污受贿行为就不算是违法了,这个问题当然也就不复存在。 这种说法自然是让朱和堉瞠目结舌、完全无法接受。 朱和堉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固执己见、非黑即白,但他依然还坚守着某些底线与理想。 于是,朱和堉就决定要自己思考,他认为自己应该拥有自己的施政理念。 除夕之夜,独孤一人,也正是朱和堉独立思考的好环境。 就这样,朱和堉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洛阳府为他所安排的府邸大堂,冷眼遥望着洛阳城的万家灯火、诸般热闹,手持一壶温酒,脑子里却是思考着一些形而上学的事情。 但现实是残酷的,朱和堉足足思考了大半个时辰,却发现自己一无所得,反倒是思维愈发混乱了,诸般念头就好似遭到禁锢了一般,所思所想无论如何也绕不过肖温阮、赵山才、赵俊臣三人所划下的圈子。 朱和堉很是沮丧,也有些自我怀疑,不由是想到:“难道说,我当真不是当皇帝的料?我一向都不认同父皇的施政之术,但必须要承认父皇的施政理念从来都是完整且又清晰,也不会轻易受到他人影响,而我只有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罢了,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实现,就好似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诸般想法也全是缘于他人的影响……这样一来,我就算是真的登基为帝,对于朱家的江山社稷又岂能算是好事?” 但短暂的自我怀疑之后,朱和堉很快就摇了摇头、立刻抛开了这个念头,再次想道:“我只是暂时没有头绪罢了,又岂能自暴自弃?七弟他更不可能会是一个继承大统的适合人选,更何况……我不甘心!” 思及此处,朱和堉的表情可谓是阴晴不定、变化不断。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锦衣卫百户进入了房间,低声向朱和堉禀报道:“太子殿下,福王府的王长子秘密求见。” 听到禀报之后,朱和堉先是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是面现惊喜,接着则是换成了一副沉稳神情,点头道:“快把他请进来说话!” 说完,朱和堉就站起身来整理衣冠,不敢再去思考刚才的问题。 其实,朱和堉也明白自己的储君之位早已是摇摇欲坠,但也正因为这般情况,他才会思考这些忧国恤民的问题,让自己可以坚定立场,暗示自己的所有坚持都是正当合理的、也都是有价值的。 但说根到底,诸般念头都是自欺欺人,朱和堉就是不甘心放弃一切罢了。 所以,当他发现这般思索无法让自己坚定立场、反倒是让自己立场动摇之后,内心就很是惶恐,只觉得福王的王长子来得正是时候,让自己不必再想下去。 在明朝,藩王们的长子若是嫡子,就会被称为“王世子”,也是王位的天然继承者;若是藩王们的长子乃是庶子,就会被称为“王长子”,却是很难有机会继承王位,就算是想要拥有高一点的爵位,也要看父亲的偏爱与出力、以及皇帝册封之际的心情。 而目前的福王长子,名叫朱和增,与朱和堉同辈,却是庶子出身,当然是没有继承王位的权利。 朱和堉抵达洛阳城开始调查福王的乱政违纪的事情之后,就发现自己颇有些寸步难行之感,似乎有一股势力正在暗中拖延自己的查案进展,不仅是福王的态度极为强硬、拒不配合,地方官府也是百般拖延、行事敷衍。 若是依着朱和堉从前的性子,这般情况下必然是要强行查案、撞破南墙,但如今的朱和堉却是成长了许多,手段也圆滑了许多,当他发现自己遇到了莫大阻力之后,并没有强行突破阻碍,反倒是不动神色、暗中调查准备。 然后,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目前处境,朱和堉很快就寻到了一个突破口,那就是福王府的王长子朱和增! 身为福王长子,朱和增必然是极为了解福王的诸多机密,据传此人颇是精明干练,向来是深受福王的器重,福王府有许多事情都会交由他来负责,朱和增这些年也没有辜负福王的重视,可谓是多有建树,让福王府增添了不少收入。 但问题是,他只是王长子,而不是王世子,并没有王位继承权,他的所作所为都是给福王次子、也就是福王世子朱和均做嫁衣罢了! 这般情况下,朱和增能甘心吗? 朱和堉推己及人,认为朱和增必然是不甘心的! 所以,朱和堉就暗中联络了朱和增,开出了自己的条件,表示只要是朱和增愿意“大义灭亲”、出面举证福王的乱整违法之事,那他就会全力保举朱和增继承福王之位! 然而,朱和增却是迟迟没有回应,朱和堉原本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失算了,却没想到朱和增竟然是选在了除夕深夜秘密拜访自己。 这样看来,朱和增果然也是不甘心。 等到朱和堉整理好了衣冠仪容,就见到朱和增被人领进了房间。 朱和增的年纪较之朱和堉要稍小几岁,但两人容貌有三五分相似,性格也有些相近,平日里都是不拘言笑的模样。 见到朱和堉之后,朱和增首先是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朱和堉则是态度亲切的亲手搀扶,问道:“得知增弟的深夜到访,我当真是好生高兴!增弟你可是想明白了?是否是愿意出面举报福王的诸般恶迹? 增弟你切不要有任何压力与负担,你的所作所为,绝不是背叛父亲与家族,而是为了朝廷大义、也是为了保住你们这一脉的王位与富贵,而且福王他毕竟是姓朱,就算是被揭发了罪行,也绝不会危及性命!” 见到朱和堉的迫切询问,朱和增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听说……太子殿下您离开京城之前,已经与赵俊臣赵阁老化敌为友、结为同盟,这个消息可是真的?” 听到朱和增的这般询问,朱和堉顿时是恍然了。 原来,朱和增这几天没有及时答复朱和堉的联络,并不是他心有犹豫、不愿意背叛父亲福王、毫无觊觎王位之心,而是因为朱和增认为朱和堉的储君之位已是摇摇欲坠、遭到了德庆皇帝的厌恶与疏远,自然是没有能力担保他继承福王之位! 说到底,就是不相信朱和堉有能力实现承诺。 但等到朱和增收到了京城的消息,发现朱和堉拥有了赵俊臣这样的权臣强援,说不定就可以保住储君之位,自然也就有能力保举自己继承福王之位,所以他才会赶在除夕之夜与朱和堉秘密相见。 明白了朱和增的想法变化之后,朱和堉心中有些不快,但表面上则是笑容不变,点头道:“正是如此!增弟你所收到的消息皆是不假,我与赵阁臣如今已是尽弃前嫌、携手合作了。” 朱和增又问道:“那么,赵阁老他到时候可愿意为我今后继承王位之事出一份力?” 相较于朱和堉这种正人君子的信守承诺,朱和增还是更为信任赵俊臣这般权臣的利益交换。 这种情况,让朱和堉颇感无奈,对于自己刚才所思索的问题,也突然间有了更多的感悟。 但表面上,朱和堉依然是不动神色,点头道:“赵阁臣与我已是同进同退,到时候必然会鼎力支持的!” 朱和增面现犹豫,又问道:“这件事情,究竟有多大的成功把握?千万别让我到时候一无所获,只是变成了一个不忠不孝之辈……” 朱和堉明白成败就是在此一举,连忙是肃容保证道:“这件事情的把握极大!父皇他早就有心整顿各地藩王的乱纪行为,福王这一次必然是罪责难逃!但父皇整顿了各地藩王之后,也必然还要怀柔一番,你只要是积极配合,就会成为父皇怀柔安抚的最佳人选,再加上我与赵阁老的全力保举,父皇他册封你为下任福王的可能性自然是极大!” 朱和增的表情变幻良久之后,终于是咬牙道:“若是如此的话,只要是太子殿下能够信守承诺,我就愿意站出来揭露藩王们的违纪乱政之事……不仅是关于我的父亲福王,我一向是负责各处王府的联络之事,手里还掌握着一部分鲁王、肃王、代王的罪证!” 听到朱和增的说法,朱和堉顿时是大喜过望! 他原本只想着首先对付福王,然后再逐步调查余下的各地藩王,这般做法看似是稳妥之选,但后续所面临的压力与阻力也必然会越来越大,迟早都会迫使这件事情无疾而终。 但若是可以从福王这里寻到其余几位藩王的确切罪证,说不定就可以毕其功于一役! 朱和堉与赵俊臣结盟之后,赵俊臣认为朱和堉今后必须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否则就绝无可能继承大统,朱和堉表面上是认同了赵俊臣的说法,但心中一直都有些迟疑。 现如今,朱和堉若是可以漂漂亮亮的完成这一次涉及了诸多藩王的棘手案件,不仅是功绩显赫,还可以向朝野各方证明自己的能力与成长,说不定就能让德庆皇帝回心转意,也不必再犯险采用赵俊臣的孤注一掷之计,岂不是更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朱和堉心中颇是火热,此前的茫然与动摇,也顿时就消散不见了! 他决定要大干一场! …… …… 第1038章.德庆寿辰(一). …… …… 除夕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正好是德庆皇帝的五十六岁寿辰。 对于朝中百官而言,每年的这一天都是一个大日子,若是可以趁机讨好了德庆皇帝,今后自然是前途无量,就算是连升三级也是常事。 而今年的德庆寿辰还要更为特殊,正好赶上河套地区的收复、以及建州女真等部的请降,堪称是三喜临门,自然是普天同庆、世人瞩目。 所以,德庆皇帝这一天不仅要为自己庆寿、封赏河套战事的有功官员、召见各国使节、还要前往天坛祭拜天地与列祖列宗,会有一系列声势浩大的活动。 任何一个拥有政治敏感度的人都会明白,像是这般重要的政治节点,往往就意味着某些政策走向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必将是要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所以,这天早晨,众位大臣们纷纷赶往宫中之际,所有人都是提起了精神、睁大了眼睛,不敢是错过这一天的任何细节,既是紧张又是兴奋、期待与焦虑相互交杂,让许多官员皆是一夜未眠。 当然,这种情况只是针对那些寻常臣子,而赵俊臣身为内阁阁老、朝中权臣之一,自然是不在此列。 以赵俊臣今时今日的地位与权势,即使是德庆皇帝制定政策之前也必须要向他提前打一声招呼,所以他早就明白了朝廷局势的走向与变化,事前也做了充足准备,并不似寻常官员一般紧张与不安,这个时候反倒是有种稳坐钓鱼台的感觉,当他乘轿赶往宫中的时候,态度间也颇是游刃有余。 “今天的各项活动,流程并无任何意外之处,我进献给德庆皇帝的贺寿之礼也算是别出心裁,必然会让德庆皇帝大为满意……因为我前些日子的据理力争,诸位功臣的封赏结果也算是差强人意,并没有让他们太过寒心……建州女真与漠南蒙古各部、以及朝鲜的使节也及时赶到了京城,他们的请降之事很快就会尘埃落定…… 这样看来,除了德庆皇帝今日祭天之际的那篇祭文还不知道详细内容之外,所有情况都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只要是德庆皇帝今天不要做出某些未经考虑就一拍脑门的决定,所有事情都只是走走过场罢了,倒也不必太过于重视……” 暗思之际,赵俊臣的态度起初还是平静从容,但想到后面,他的表情却是渐渐凝重了一些。 这是因为,赵俊臣突然想起了德庆皇帝昨天晚上的那些荒唐举动,不仅是放纵于酒色,也失去了一贯以来的深沉城府,显然是得意忘形了,隐约间已经有了一些昏君气象。 昨晚收到消息的时候,赵俊臣心中只是想着张招娣这枚棋子总算是发挥了作用,却是忽略了这件事情还代表着德庆皇帝的某种心态变化。 以德庆皇帝如今的春风得意、踌躇满志,说不定今天还真会临时起意、做出某些出乎意料的事情! 若是从前,赵俊臣绝不会担心这样的事情,因为德庆皇帝这个人固然是好大喜功、寡恩多疑,但从来都不会冒然行事,他的诸般决定皆是要经过权衡利弊、谨慎多思,这样的德庆皇帝固然是很难应付,但他的所作所为皆是有迹可循的,可以预测到一二。 但近段时间以来,随着河套地区的收复故土、建州女真等部的主动请降,再加上百官们的马屁纷纷,德庆皇帝却是逐渐的骄横自满了起来,只觉得自己乃是一代英主,行事之际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权衡与谨慎。 想到这里,赵俊臣不由是眉头微皱,只觉得自己的诸般计划似乎都没有考虑到德庆皇帝今后的性格变化,许多方面都必须要重新考量才行。 赵俊臣就是这样的性子,说他是居安思危也好,说他是忌人忧天也罢,脑子里的各种思索总是停不下来,经常是浪费心神与空气斗智斗勇,但这般品质也正是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关键之处。 赵俊臣专注于思索之际,时间却是流逝极快,还不等赵俊臣想明白某些关键之处,就发现自己的坐轿轻轻一震已是落地,然后就听到轿子外赵大力的粗声禀报:“赵阁老,咱们已经抵达宫外了。” 赵俊臣被打断了思绪,不由是轻轻摇头,又想道:“也未必就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德庆皇帝的心态固然是出现了一些变化,但未必就会影响到他一贯以来的谨慎与权衡……也许是我多虑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被赵大力伺候着迈步走出了轿子。 走出轿子之后,赵俊臣抬头稍稍看了一眼,却发现午门之外早已是百官云集了,他算是最晚抵达的一批。 因为今天是德庆皇帝的寿辰,不仅是百官们尽数到齐,勋贵们也是纷纷而至,所有人皆是携着寿礼而来,这些寿礼或大或小、或多或少,但皆是异常贵重之物,全部堆放在午门之外的一角,由相关太监负责登记与保管,占据了不小面积,也就让午门外的情况愈发是拥挤与热闹了。 这般情况下,赵俊臣的出现依然是引起了所有人的瞩目。 这些年来,德庆皇帝的寿辰之际总是要以赵俊臣最出风头,每年的贺寿之礼也总是一鸣惊人、夺人耳目,每一次都会让德庆皇帝龙颜大悦,所以百官们这一天也都是格外关注赵俊臣的今年贺礼,想知道赵俊臣又会玩出什么新花样。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赵俊臣冲着身后的赵大力轻轻点头,然后就见赵大力把一个盖着红绸的漆盘转交给赵俊臣亲手捧着。 漆盘之上、红绸所遮之物,显然就是赵俊臣今年要送给德庆皇帝的贺寿之礼了。 漆盘的宽长只有一尺左右,放在漆盘上的寿礼自然也就不大,虽然是被红色绸缎所遮挡、给人一种神秘之感,但许多眼尖之人依然是见到了这份寿礼的大约轮廓——就好似是几颗果子的形状。 难道说,赵俊臣今年送给德庆皇帝的贺寿之礼,就只是几颗果子而已? 哪怕是金镶玉雕的果子,又能值得几个钱?相较于赵俊臣的往年贺礼,这份贺礼也未免是太过于黯然失色了吧? 赵俊臣难道就不知道“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他往年送给德庆皇帝的贺礼既是别具一格、也是珍奇贵重,固然是让德庆皇帝龙颜大悦,但也抬高了德庆皇帝下一年的期待,若是赵俊臣的下一份贺礼稍显敷衍与寻常,就会让德庆皇帝大为失望,说不定还会认为赵俊臣心生骄横、失了恭顺、刻意怠慢自己,这般情况下赵俊臣就算是寻不到那种别出心裁的寿礼,也至少应该维持寿礼的贵重与珍奇,又岂能用几颗果子敷衍于事? 想到这里,许多官员与勋贵心中已经开始幸灾乐祸了起来,暗暗盼望着德庆皇帝见到赵俊臣的这份寿礼之后将会是怎样的龙颜大怒! 赵俊臣也能够猜到某些人的卑劣心理,但他并不在乎,只是捧着自己的贺礼交给了相关太监负责保管,然后就抬目环顾、仔细打量着午门之外的情况。 这个时候,绝大多数官员与勋贵都已经到齐了,像是周尚景、朱和坚、洪锦等等朝中重量级人物皆是在场。 让赵俊臣暗暗留心的是,朱和坚的身边左右,这个时候竟是围绕着许多官员,这些官员有些是出身于朝中清流,譬如阁老程远道、都察院左都御史吕纯孝等等,另有一些官员则是曾经的“沈党”官员,像是少保张诚、礼部尚书林维等人皆是在列。 很显然,如今不仅是清流一派已是纷纷抛弃了太子朱和堉、投向了七皇子朱和坚,沈常茂前些日子垮台之后,那些“沈党”官员也尽数被朱和坚收于门下了! 如此一来,朱和坚同时拥有了清流官员与原先“沈党”官员的支持,却是一跃就拥有了能与赵俊臣、周尚景相媲美的权势影响! 从今往后,“七皇子党”必将会成为庙堂里不可忽视的一股视力!而且,若是朱和坚顺利继承了储君之位,“七皇子党”还会进一步变成“新太子党”,拥有大义名分与从龙之功的诱惑,再加上新任太子太师王保仁的支持,这股势力的影响力还会进一步提升。 这般崛起速度之快,更还要远远强于当初的赵俊臣。 最重要的是,这些“七皇子党”的官员们能够这般明目张胆的围绕在朱和坚的身边,没有任何忌讳之意,也肯定是得到了德庆皇帝默许的缘故,这就意味着朱和坚即将要走到台前了。 赵俊臣看到这一幕之后,就知道德庆皇帝的换储决心已是再无可能改变,心中不由是暗暗为远在洛阳的朱和堉叹息一声。 此时,察觉到赵俊臣的目光注视,七皇子朱和坚的目光也转向了赵俊臣,两人的目光稍稍碰触之后,也相互间点头微笑示意,态度颇是友好,就好似是他们二人毫无芥蒂一般。 接下来,赵俊臣不再理会朱和坚,又远远向着内阁首辅周尚景点头示意,最终则是把目光投向了午门之外的一处偏僻角落。 在那里,却是聚集着一批异族装扮之人,有些人是女真打扮、有些人是蒙古打扮,还有几人穿着类似于汉族官员的装扮,但细节上却又有些不同。 这些人显然就是建州女真、漠南蒙古、以及朝鲜国派来觐见德庆皇帝的使者了。 鄂尔多斯部落的上任首领乞颜被朝廷大军活捉之后,如今亦在其中。 对于德庆皇帝而言,这些使节的出现绝对是一件大事,让他的今年寿辰增色了许多,向外宣称是“万国来朝”。 不过,赵俊臣却是听到一些小道消息。 据说,因为时间紧迫的缘故,建州女真与赵俊臣商定了请降之事以后,根本来不及安排朝鲜国的使者赶往京城觐见德庆皇帝,所以就随意寻了几名朝鲜商人伪装成为朝鲜使者,但因为这几名朝鲜商人曾经也到过京城经商的缘故,很快就被人辨认了出来。 只不过,如今这种时候,任谁都不敢节外生枝、扫了德庆皇帝的兴头,所以朝廷这边也就假装没有发现这些朝鲜使节的真实身份,但百官之中已经有不少人知晓了真相,算是众人皆知的“秘密”,唯有德庆皇帝还被瞒着。 赵俊臣这个时候仔细观察这些使节,倒不是想要拆穿朝鲜使节的真实身份,只是他前世看多了古装戏,里面经常会出现清朝皇帝微服私访、深入敌后、亲自观察敌情的戏码,所以赵俊臣就想着自己能不能在众位使节之中寻到某个熟悉面孔。 但很可惜,终究只是后世的臆想桥段,那位爱新觉罗玄烨并不会做这种蠢事,但这群使节之中也有赵俊臣的熟人,正是当初谈判之际跟在玄烨身边的汉人钱通,显然玄烨对于此人的能力与忠诚都很是放心。 而就在赵俊臣打量这群使节之际,众位“赵党”官员以及众位陕甘战事的功臣们也纷纷汇聚到了赵俊臣的身边。 这两派官员如今皆是以赵俊臣为尊,也算是一家人了,经过这段日子以来的各种机会接触,彼此间也渐渐熟悉了起来,但他们的出身与立场终究是有些不同,相互间依然是有些隔阂存在,当他们抵达了赵俊臣的身边之后,也是有些泾渭分明的意思,以章晟德、方振山为首的众位陕甘功臣们纷纷站到了赵俊臣的左边,以霍正源、陈东祥为首的“赵党”官员则是聚在了赵俊臣的右边。 这般细节,自然是逃不过赵俊臣的眼睛,但赵俊臣也不打算让这两派官员的关系太过紧密,只是与他们相互示意之后,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事,等待着午门的开启。 霍正源却是一个心思缜密之辈,他注意到赵俊臣今年的寿礼似乎是有些寒酸之后,心里就暗暗有些着急,生怕是赵俊臣的寿礼太轻、引来德庆皇帝的不喜。 再看到赵俊臣似乎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之处,只顾着与众位亲近官员闲聊,霍正源就忍不住插话提醒道:“赵阁老,我看你今年的这份贺寿之礼,好似就是几颗果子的模样,是不是有些轻了?若是就这样呈于陛下,只怕是会让陛下他心中不喜,尤其是你前些年的贺礼皆是贵重珍奇,正所谓是珠玉在前、瓦石难当……午门尚未开启,还有些时间,要不要想办法换一下?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从我等的寿辰之中凑出一些……” 赵俊臣见到霍正源认真为自己考虑,对于这个人也就愈发多了几分器重,但他完全不在意霍正源的担忧,挥手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今年的这份贺寿之礼,可不仅仅只是几颗果子那般简单,说它们是一个祥瑞也不为过!” “祥瑞?”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霍正源不由一愣。 但看到赵俊臣信心满满的样子,霍正源倒是安心了一些,他知道赵俊臣从来都会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在古代王朝,“祥瑞”所代表的意义,再是如何重视也不为过,但霍正源却是想不明白,几颗果子又能算是什么祥瑞? 但还不等霍正源进一步追问,随着几道钟声响起,皇宫的宫门终于是缓缓开启了。 然后,德庆皇帝的寿辰、陕甘功臣们的封赏、各国使节的朝见、以及祭天大典等等一系列活动,也就正式开启了。 …… …… 第1039章.德庆寿辰(二). …… …… 对于德庆皇帝而言,今天也同样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大喜日子。 当他驾临太和殿的时候,可谓是心情极佳、满脸都是飒爽之意。 随着百官们的山呼万岁,德庆皇帝哈哈大笑,很快就让所有人平身免礼,摆足了姿态之后,就开始了今天这场盛典的第一个环节——那就是总结过去一年的朝廷政绩。 说是总结政绩,但实际上就是自吹自擂。 很显然,德庆皇帝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人前显圣、精神十足,自我吹嘘之际可谓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庙堂的政局稳定,百姓们安居乐业,这全都因为是朕的领导有方; 官场的吏治扭转,多位贪官污吏的罢免与定罪,这全都是因为朕的明察秋毫; 朝廷财政的扭亏为盈、国库钱粮的开源节流,也是因为朕的英明有术; 陕甘三边的大胜蒙古联军、河套地区的收复故土,还是因为朕的雄才大略。 建州女真、漠南蒙古、朝鲜等国的纷纷朝见,更是证明了朕乃是千古少有的一代明君。 当然,德庆皇帝的说法还要更为含蓄一些,但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刻多钟的时间,总结起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赵俊臣站在百官前列,近距离听着德庆皇帝的这番讲话,表情间也是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敬仰与钦佩之意,很是配合德庆皇帝的演讲。 但赵俊臣的心中,也涌现出了一些成就感。 这是因为,赵俊臣发现,德庆皇帝自吹自擂的这些功绩,大都是与自己有些关系——当然,这些功绩也确实离不开德庆皇帝所提供的平台与机会,但德庆皇帝显然是认为自己这个平台居功至伟、乃是关键所在,于是也就刻意忽视了赵俊臣的作用,赵俊臣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站出来与德庆皇帝争功——但听到德庆皇帝的详尽总结,赵俊臣发现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还是办成了不少实事的,并不只是一味的争权夺势、损人利己。 好不容易听完了德庆皇帝的自吹自擂,百官们也都像是赵俊臣一般的配合与知趣,所有人都是满脸的敬仰与爱戴,再一次的山呼万岁、马屁如潮。 还有许多性子机灵的官员,这个时候更是抓住机会、爆发了自己一生的演技,声嘶力竭、泪流满面,就好似他们亲眼见证了尧舜再世、圣人降临。 这般情况之下,赵俊臣也趁机是偷偷打量德庆皇帝的神态变化,却发现德庆皇帝的表情很是理所当然,坦然接受了百官们的露骨马屁,完全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于是,赵俊臣不由是暗暗皱眉,只觉得德庆皇帝的心态确实是出现了某种变化,只是还不清楚这种变化对于赵俊臣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又好不容易等到百官们的马屁如潮告一段落,随着一阵钟鼓与丝竹之声,这场庆典又到了第二个环节,也就是百官们向德庆皇帝参拜祝寿、进献寿礼。 周尚景的今年寿礼依然是一如既往,只是一篇亲笔所写的祝寿赋,并没有刻意花费心思,也没有投入多少成本,但以周尚景今时今日的地位与威望,却也没人敢挑他的毛病。 事实上,这篇祝寿赋的文采极佳、微言大义,乃是近年来极为少见的上等文章,德庆皇帝看过了这篇祝寿赋之后也很是高兴,还命人当众朗读,却是因为周尚景的文章之中赞颂了德庆皇帝的文成武德,也算是拍了马屁。 接下来,李和的所献寿礼是一尊近三尺之高的翡翠佛像、程远道所献寿礼是一本唐太宗亲笔注释的古籍,梁辅臣还留在陕甘三边主持大局,并没有返回京城,但也托人送来了一柄金刀作为寿礼,据传是窝阔台当年所用。 很快的,众人瞩目之下,终于是轮到赵俊臣进献寿礼了。 随着太监张德的一声“少傅、东阁大学士、不世新成伯赵俊臣进献寿礼”,赵俊臣走出了百官队列,同时又有一位小太监捧着赵俊臣所准备的寿礼进入太和殿、站到了赵俊臣的身后。 对于赵俊臣的今年寿礼,德庆皇帝抱有很高期望,见到小太监所捧之物以后,不由是心中好奇,主动开口问道:“赵爱卿,你今年所献寿礼却不似往年一般大动干戈,这份寿礼究竟是何物?为何要用红绸遮挡?” 赵俊臣笑道:“启禀陛下,臣今年所进献的寿礼,乃是偶然间所寻到的一个祥瑞!” 德庆皇帝表情一愣,连忙又追问道:“祥瑞?究竟是何祥瑞?” 对于君权天授的皇帝而言,“祥瑞”的意义实在是太重要了,代表着苍天的认同,德庆皇帝自然是极为重视。 赵俊臣也没有卖弄神秘,直接就转身掀开了红绸。 然后,赵俊臣进献给德庆皇帝的寿礼,终于是展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漆盘之上,平行摆放着四颗苹果! 不是金雕,也非玉琢,就是寻常可见的普通苹果。 当然,这四颗苹果皆是体积极大,还要明显大于成年男子的拳头,色泽红彤彤的看着极是鲜美多汁,但说根到底也就是寻常苹果而已! 在此之前,有许多眼尖的官员与勋贵,都已经发现了赵俊臣的寿礼形状看起来就像是果子,但所有人都认为只是形状相似罢了,再等到赵俊臣当众表示自己的这份寿礼乃是“祥瑞”之后,众人也皆是翘首以待、不敢小觑。 但任谁也没想到,赵俊臣的这份寿礼,竟然就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几颗苹果而已! 几颗苹果罢了,又如何能算是“天降祥瑞”? 一时间,有许多官员与勋贵再次生出了幸灾乐锅的心思,认为德庆皇帝必然会龙颜大怒,还有许多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站出来弹劾赵俊臣目无君父了。 然而,众位大臣与勋贵皆是站在赵俊臣的身后与两旁,并不能见到这几颗苹果的全貌,但德庆皇帝坐在龙椅之上,却是清楚的看到了这四颗苹果的神奇之处! 仔细观察了片刻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逐渐凝重,隐隐间还有些激动之意。 “快!把这几颗果子拿过来,朕要亲自查看!” 张德站在德庆皇帝的身边,也见到了这几颗苹果的不寻常之处,随着德庆皇帝的一声吩咐,他连忙是奔下御阶、小心翼翼的捧起赵俊臣的寿礼,送到了德庆皇帝的面前。 然后,就见到德庆皇帝亲手拿起其中一颗苹果,仔细的观察与抚摩,表情也是愈发激动,喃喃道:“这不是后天雕琢!皆是浑然天成!果然是祥瑞!当真是天降祥瑞!” 激动良久之后,德庆皇帝终于是稍稍恢复了冷静,把手里的苹果放回原位,然后就示意张德捧着这几颗果子走到太和殿的中央,让百官与勋贵们近距离察看! 而百官与勋贵们近距离见到了这几颗苹果的全貌之后,也纷纷是轻声惊呼、不敢置信! 原来,这四颗红艳艳的苹果之上,赫然是浮现着四个浅白色的精美字体,分别是是“千”、“秋”、“万”、“岁”! 就像是德庆皇帝所说一般,这些字迹乃是浑然天成、自行浮现,完全没有后天加工的痕迹! 看似普普通通的苹果之上,竟然会自行浮现出“千秋万岁”四字,这不是天降祥瑞的话又是什么? 一时间,许多官员都像是德庆皇帝一般神色激动,连连是惊呼“天佑大明”! 见到德庆皇帝与百官勋贵们的激动模样,赵俊臣却是心中暗笑。 实际上,这几颗苹果就是后世常见的贴字苹果,也被称作艺术苹果,数百年后的每年平安夜之际,这种苹果可谓是处处可见。 贴字苹果的制作工艺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才出现,乃是一位中国农民所创,但这项工艺并不复杂,其实就是利用了植物形成叶绿素与花色素的时候必须要有阳光照射的原理,在苹果的种植过程中使用字模遮挡阳光、阻止了苹果表皮的花色素合成,最终就会呈现出白色字迹! 工艺很简单,但用来糊弄明朝时期的皇帝与臣子,绰绰有余。 当然,这般工艺说起来很简单,但也耗费了赵俊臣许多时间与功夫,在盛产苹果的洛川县征用了上百亩苹果林,请来了几十位经验丰富的果农,利用各种手段同时进行试验,才终于是寻到了可行的办法,成功收获了两百余颗贴字苹果,又从中挑出了四颗体积最大、色泽最好的苹果作为寿礼献给德庆皇帝。 但无论如何,这份寿礼只是花费了赵俊臣几百两银子而已——赵俊臣选择贴字苹果作为寿礼,固然是因为“天降祥瑞”可以讨取德庆皇帝的欢心,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为了省钱——赵俊臣有很多银子,但还是要用在更有实际意义的地方。 等到百官与勋贵们的纷纷赞叹告一段落,张德就把这几颗苹果再次捧回到德庆皇帝的身边,德庆皇帝也是爱不释手,就好似见到了稀世珍宝,依然是不住的赞叹与抚摩。 然后,德庆皇帝恋恋不舍的抬头看向赵俊臣,表情间依然是残留着激动之意,问道:“赵爱卿所说没错,这几颗苹果可以自动浮现字迹,绝非是人力能成,必然是苍天所为,果然是天降祥瑞! 天降祥瑞啊!史书中的祥瑞之说竟是真的!看来苍天也认同了朕的功绩!赵爱卿你能寻到这般祥瑞,当真是立了一个大功,朕必将要重赏于你,你快向朕说说,这般祥瑞是从何处寻到的?” 这般时候、这般场合,自然是要编故事了。 幸好,赵俊臣很善于此道,胡编乱造之际就连眼睛也不带眨的,故事也是精彩纷呈。 一个道骨仙风的老者,说是要借着赵俊臣之手送给当朝圣君一份贺礼,这是一项光荣且又艰巨的任务,所以赵俊臣想要接受大任就必须要经过几项考验、证明自己对于德庆皇帝的忠心才行…… 赵俊臣原本并不信他,但这名老者转眼间就展现神通、化烟而去,赵俊臣才知道自己遇见了一位神仙,自然是不敢忽视神仙的指示,连忙是遵照神仙的指示行事…… 赵俊臣秉承着自己的耿耿忠心,经历了重重考验与诸般磨难之后,终于是寻到了一处神秘山谷,山谷之中种有一颗参天果树,果树之上则是悬挂着四颗浮现有字迹的果实,但等到赵俊臣摘下果实离开山谷之后,转头一看山谷已经消失不见了…… 当然,这只是赵俊臣的故事大纲,故事内容还要更为复杂许多,也重点突出了赵俊臣不辞辛苦、不怕磨难的耿耿忠心,整个故事足足是讲了近半个时辰。 漫无天际的胡编乱造之际,赵俊臣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也不怕有人拆穿自己——这般情况下,质疑赵俊臣的故事就是质疑祥瑞,质疑祥瑞就是质疑德庆皇帝,所以赵俊臣的故事就算是再如何的匪夷所思,也绝无任何人敢指出来。 听完了赵俊臣的故事之后,德庆皇帝不由是满面神往、赞叹称奇,也再次夸奖了赵俊臣的忠诚与用心,两人的君臣关系似乎也出现了改善。 根据今天的流程,百官与勋贵向德庆皇帝进献寿礼的环节时间是一个时辰,而赵俊臣一个人就占去了近半个时辰,却是利用几颗苹果再一次的出尽了风头。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德庆皇帝与百官勋贵们依然还在赞叹着赵俊臣所献寿礼的神奇玄妙、以及赵俊臣所讲故事的精彩纷呈,再等到随后的众位官员向德庆皇帝进献寿礼之际,这些寿礼无论是怎样的珍奇贵重,也不由是相形见拙了。 就在这般情况下,献礼贺寿的环节也终于是告一段落。 再下一个环节,则是各国使节觐见德庆皇帝,称之为“万国来朝”。 说是“万国来朝”,固然是有夸张之嫌,但因为蒙古各部这一次皆是派出使节的缘故,使节数量足有三十余人之多,也确实是明朝数百年以来前所未有的盛事。 然而,等到各国使节的队伍鱼贯进入太和殿的时候,赵俊臣转头看去,所见情景却是让他不由一愣。 不久之前,赵俊臣在午门之外也曾是详细观察过各国使节,还发现了一个熟人——那就是玄烨身边的汉人臣子钱通。 不过,赵俊臣见到钱通之后,还以为钱通只是后金使节的随行人员,等到众位使节觐见德庆皇帝的时候,也一定会位列于不起眼的位置。 毕竟,钱通的身份极为敏感,他原本是辽东地区的一位知府、乃是德庆皇帝的臣子,但如今已是背叛了德庆皇帝、投效了建州女真的玄烨,若是让德庆皇帝发现了他的来历,就必然是要勃然大怒,建州女真与明朝之间的关系也很有可能会发生变数。 但如今,各国使节进入太和殿的时候,赵俊臣却发现钱通赫然是走在所有人的最前列,竟然还是各国使节的领头人物! 这样一来,钱通就算是不想引起德庆皇帝的注意力也绝无可能了! “建州女真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何要让钱通这个汉人叛徒作为各国使节的领头人物?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与打脸啊!他们难道就不怕德庆皇帝恼羞成怒吗?” 想到这里,赵俊臣不由是眉头紧皱,只觉得建州女真的这般举动恐怕是另有图谋! …… 尘埃未定、静观其变,且行且珍惜。 …… 第1040章.德庆寿辰(三). …… …… 礼部掌管五礼之仪制与教化贡举之法,所有的礼乐、科举、宗教、民族以及外交之政,皆是这个衙门的职权范围,但它这一次显然没有做好工作。 至少,礼部衙门并没有能在事前统一协调好各国使者向德庆皇帝行礼的问题。 众位使节见到德庆皇帝之后,有一部分使节当即是行了大礼叩拜,但另有一部分使节只是站在原地躬身行礼,几十位使节的行礼方式各有不同,让场面出现了一些混乱。 但赵俊臣注意到,钱通身为建州女真的使节,这个时候却是毫不犹豫的向德庆皇帝行了叩首大礼,叩拜之际的神情很是恭顺与虔诚,高声喊着“吾皇万岁”,隐约间还能见到他眼角处的泪痕。 这一支使节队伍,有大半人都是建州女真拉出来的,漠南蒙古与朝鲜皆是以建州女真为首,钱通也是众位使节的领头人物,原本有许多使节是不打算下跪叩首的,但他们见到钱通的这般做法之后,也就跟着行了大礼。 这般情况,赵俊臣能见到,德庆皇帝自然也察觉到了,心中对于钱通不由是增添了许多好感,只觉得建州女真的这位使节很是诚心与恭顺。 尤其是钱通口中所喊的那句“吾皇万岁”,顿时就引起了德庆皇帝的注意,按理说建州女真虽然是已经请降于大明,但钱通并不能算是德庆皇帝的臣子,这一句“吾皇万岁”无疑是有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意思。 于是,德庆皇帝不由是仔细打量了钱通一眼,隐约间觉得钱通的面容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自己曾在何时见过此人。 不过,德庆皇帝虽然是心中好奇,但他并没有马上就与钱通谈话,而是等到众位使节行礼完毕后,开口问道:“蒙古右翼鄂尔多斯部的首领乞颜,如今何在?” 见到众位使节之后,率先与乞颜进行谈话,也趁机向众位使节宣扬明朝大军的辉煌胜利、展现明朝江山的强大昌盛,这是德庆皇帝早就定好的策略。 随着德庆皇帝的开口询问,已是沦为阶下之囚的乞颜面无表情的站了出来,他一方面是心中羞辱,另一方面也是不了解汉人王朝规矩,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如何自称与作态,索性就垂着头一言不发。 德庆皇帝打量了乞颜一眼,就像是看着一条丧家之犬,表情间隐约有些畅快之意,缓缓说道:“自朕登基以来,鄂尔多斯部落就屡次联合蒙古各部南下侵犯与劫掠,朕念及刀兵之事不可轻启,就一直都对尔等的猖狂与冒犯忍而不发,没想到尔等竟是不识抬举,把朕的宽容视为是软弱,得寸进尺、屡教不改! 到了今年,朕终于是忍无可忍、决意反击!结果又是如何?蒙古各部又岂是大明强军的对手?朕治下的大明江山,强盛昌隆已是不逊于太祖时期,又岂是尔等蒙古部落可比?哪怕是你们这一次拥有西方的准噶尔作为强援,也照样是一溃涂地,就连百年来窃取于大明的河套地区也彻底丢了,你自己沦为阶下囚,你儿子变成了刀下鬼,你的臣民也当了丧家犬,这一切全是因为尔等的自取其辱!早知道今日的惨状,当初又何苦来哉?到了现在,你心中可有悔意?”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冷笑着打量着乞颜,想要观赏乞颜表情间的羞辱与恐惧。 在德庆皇帝的注视之下,乞颜依然是垂首不语,但想必他这个时候的表情必然是极为难看。 但几位阁老听到这里之后,却皆是忍不住眉头一皱。 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听起来固然是让人提气,也趁机向众位使节宣扬了明朝的强盛与赫赫战功,但说到了后面,却已经有些刻意羞辱乞颜的意思了,这与他当初与众位阁老所议定的情况有了偏差。 像是周尚景与赵俊臣二人,这一刻更是心中警惕,他们很清楚明朝依然还存在着诸多隐患与弊端,并不似德庆皇帝所描述的那般强盛昌隆,今年的赫赫战功很大程度上也只是因为一系列巧合罢了,这个时候绝不能再生事端,集中精力解决内部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所以,德庆皇帝接见众位使节的时候,固然是应该表现出强硬姿态,让各国生出敬畏之心,但这种强硬姿态必须要适可而止,若是过犹不及、变成了刻意羞辱的话,众位使节恐怕也会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说不定就会变成了敌视与反弹。 尤其是乞颜曾经是蒙古右翼的盟主,在蒙古右翼各部依然还留有一定的影响力,如今的太和殿内也有蒙古右翼的使者,若是德庆皇帝羞辱乞颜的事情传到了蒙古右翼各部落,只怕是河套地区今后几年就要再无太平之日了! 于是,眼看着德庆皇帝还想要继续说下去,赵俊臣与周尚景二人极为默契的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就趁着德庆皇帝话声稍落的功夫,陆续站出来表态了。 赵俊臣率先站了出来,满脸都是强硬与冷肃,大声说道:“陛下明鉴!鄂尔多斯部落多年以来屡次冒犯我天朝之威,陕甘三边的百姓们也大都是深受其害,而乞颜身为鄂尔多斯部落的首领,也正是罪魁祸首,臣请求陛下以车裂之刑诛此贼寇!唯有这般做法,才可以让天下人明白一个道理,犯我强明者,虽远必诛!”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太和殿内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惊,只觉得赵俊臣是疯了,乞颜本人更是忍不住身体一颤。 很快的,周尚景也站了出来,却是一副老成谋国的模样,缓声反对道:“陛下圣明!老臣认为,赵阁臣的说法过于激进了,鄂尔多斯部落多年以来屡次冒犯天威,自然是应该敲打一番,但雷霆之后,当有雨露,这才是圣君之道! 如今战事已歇,鄂尔多斯部落也已经四分五裂、再也无力生出事端,乞颜亦是表态臣服,陛下不妨是效仿前朝之例,赐给乞颜一个爵位,以嘉奖他的恭顺,再赐给他一处田宅,把他看管于京城之中不可轻离,这样既是可以展现陛下的宽容仁慈,对于河套地区的今后稳固也有好处!” 身为臣子,应该如何向皇帝提醒他的错误?赵俊臣与周尚景的这般做法,可谓是教科书一般了。 并不需要直接提醒,这么做只会让皇帝感到难堪,不妨是提出两个完全不同的建议,第一个建议可以沿着皇帝的错误思路进行扩展与延伸,让皇帝自己察觉到这般思路的错误之处,第二个建议则是稳妥老成一些,表面上是反对第一个建议,但实际上则是为了反对皇帝最初的错误思路,也给了皇帝另一个选择,让皇帝有一个台阶可下。 实际上,这也是官场上的惯用手段,每当是下属们想要影响上司的决策之际,就经常是采取类似的手段——比如说,向上司提出三个建议选项,但前两个选项本质上就是相同的内容,至于第三个选项的内容则是异常激进、毫无益处,让人完全无法接受,上司到时候也只能在前两项建议之中选择一个,却还以为自己掌控着最终决定权,但实际上他从一开始就只拥有一个选择罢了。 德庆皇帝如今就是这样,听到赵俊臣的建议之后,不由是心中一惊,只觉得赵俊臣的态度过于强硬与激进了,随后又听到周尚景的建议,又觉得周尚景的建议才是老成谋国之道。 不过,德庆皇帝精于帝王心术,却也很快就看穿了赵俊臣与周尚景的这般做法只是联手做戏、提醒自己不要态度过于强硬罢了,但他们二人的手法巧妙,并没有让德庆皇帝直接驳了德庆皇帝的说法、让德庆皇帝当众难堪,所以德庆皇帝只是轻哼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德庆皇帝的后续态度,却也变得温和了一些。 深深打量了乞颜一眼之后,德庆皇帝不再是继续羞辱于他,只是宣布道:“朕固然有雷霆手段,但也是宽仁之君,你好歹也曾是一方霸主,如今也降了朕,朕自然不会亏待于你,虽然不会放你自由返回河套,但也要保你一生衣食无忧……传朕的旨意,册封乞颜为鄂顺伯,食邑三百,赐予宅邸一座,但今后若是没有朕的允许,不可随意离开京城范围。” 一直是沉默不语的乞颜这个时候苦笑一声,也终于是开口表态,但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叩首道:“多谢仁慈的皇帝。” 德庆皇帝则是缓缓提醒道:“你既然是接受了朕的册封,如今就是朕的臣子了,见朕的时候应该自称为臣,也应该称呼朕为陛下。” 乞颜无奈,只好是再次叩首道:“臣多谢陛下!” 见到乞颜的彻底臣服,德庆皇帝的表情间终于是多了一丝满意。 与此同时,见到乞颜这样一位曾经的草原霸主在德庆皇帝面前卑颜屈膝,太和殿内的众位使节也皆是心情复杂,既是鄙夷乞颜的惜命与怯弱,也对乞颜的如今境遇心有戚戚。 而就在这个时候,德庆皇帝也终于把注意力转向了其余众位使节、尤其是刚才表现恭顺的建州女真使节钱通的身上。 钱通曾经是明朝的一位知府,德庆皇帝也曾是亲自召见过他,但钱通自从投效了建州女真之后,不仅是穿着建州女真的服饰,还剃发留着猪尾辫,再加上时间相隔多年,钱通当初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并不值得德庆皇帝刻意留心,所以德庆皇帝这个时候只是看着钱通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钱通的来历。 于是,德庆皇帝认真打量着钱通几眼之后,就开口问道:“你就是后金的使节?你叫什么名字?在后金担任何职?”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钱通再次行了大礼,悲声说道:“罪臣钱通……叩见陛下!” 德庆皇帝听到这般回答之后,顿时是眉头一皱,表情也阴沉了起来,问道:“你叫钱通?你是汉人?” 钱通又是叩首,道:“罪臣正是汉人出身,还曾经在辽东北镇担任知府之位!” 听到钱通的自我介绍,德庆皇帝先是思索了片刻,很快就变得面色阴沉,冷声道:“朕想起来了,你曾是朕登基之后第五年的进士出身,朕当初还夸过你文章有独到之处,又到了十年前,你得到了温观良的举荐,担任了辽东北镇府的知府之位,朕当时曾对你寄望颇深,希望你能协助辽东镇抵御后金的侵扰,但没过几年就收到消息,说你外出巡视的时候遭遇了后金军队的来犯,从此就下落不明了,朕还以为你是以身殉国了,还曾伤感了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你不仅没有殉国,还投降了后金!看你现在的样子,显然是受到了后金的重用!哈!朕当真是深感欣慰!” 说到后面,德庆皇帝已经冷笑连连、咬牙切齿。 德庆皇帝虽然是一个卸磨杀驴的惯犯,但他一向都是最厌恶臣子背叛自己。 简而言之,就是“只有我能负臣子,不能让臣子负我”! 如今,见到钱通这样一个叛变臣子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还成了建州女真的使节首领,今天这般日子,也让德庆皇帝扫兴至极,自然是心中极恨。 接下来,若是钱通的回答不让德庆皇帝满意的话,德庆皇帝说不定就要忍不住要杀他了,到时候就算是与建州女真彻底反目,德庆皇帝也顾不得了。 很显然,钱通对于德庆皇帝的态度早有预料,这个时候也是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只见钱通他听到德庆皇帝的讥讽之后,顿时就满脸羞愤,当场嚎啕大哭了起来。 “臣有罪!臣该死!臣愧对于陛下的信任……但还请陛下听臣解释,然后臣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身为建州女真的使节,钱通的这般表现让所有人都是措手不及。 然后,就像是不久前的赵俊臣一样,钱通也开始讲故事了。 这个故事,也同样是一首忠诚的赞歌! 根据钱通的故事,他当初不慎被后金军队所俘获之后,原本就想着以死明志、决不愿降,但随后又转念一想,既然是要以身殉国,何不死得壮烈一些?所以,钱通就表态要见建州女真的大汗爱新觉罗玄烨,想要趁机痛骂玄烨一番,然后再是痛痛快快的以身殉国,说不定就能名传千古、流芳百世! 然而,当钱通见到了玄烨之后,却发现玄烨颇是敬仰汉族文化,对于明朝与德庆皇帝也有敬畏之心,而建州女真这些年来屡屡侵犯明朝疆土,说到底也是因为建州女真的百姓们吃不饱饭、迫不得已而为之,而且建州女真的制度与明朝并不相同,并不是玄烨一个人说了算,八旗旗主与漠南蒙古各部落的首领都有一定的自主权,玄烨虽然是有心与明朝缓和关系,但许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察觉到了这般状况之后,钱通却是改变了主意,想要利用玄烨的这般心态,从内部改变建州女真,从今往后不再与明朝为敌,彻底解决明朝的辽东大患,所以钱通就留在了玄烨的身边,这些年来几乎是日夜向玄烨灌输德庆皇帝的英明神武、明朝的强大不可战胜,而玄烨也渐渐被钱通说动了心思,认为建州女真与明朝应该和睦相处,产生了请降于德庆皇帝的想法。 最终,等到了今年明朝大军完胜了蒙古联军的消息传到建州女真,钱通也趁机再次说服,终于是让玄烨下定了决心、请降于德庆皇帝。 所以,钱通他虽然是成变了后金臣子,但他一直都是心在曹营身在汉,这一次建州女真的主动请降,也全是钱通的一力推动,可谓是居功至伟! 讲着故事之际,钱通一口一个请罪、一句一声寻死,但话里话外都是他对于德庆皇帝的忠心耿耿。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好故事。 较之赵俊臣刚才的那个故事,还要更好。 若不是赵俊臣曾经见过钱通在玄烨身边忠心做事、全力效忠的走狗模样,这一刻说不定还真的信了。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终于明白玄烨为何要让钱通担任建州女真的使节了……因为这个人是真的不要脸。 德庆皇帝也是如此,差点就相信了,但终究还是差了一点,依旧是冷着脸盯着钱通没有任何表态,只是不似刚才一般怒气冲冲了。 但接下来,钱通却是送给了德庆皇帝一份大礼! “这一次,罪臣也是主动争取了后金使节的任务,就是想要亲自向陛下请罪、任由陛下处置!陛下您就算是诛了罪臣的全族,罪臣也是绝无二言!不过,今天是陛下的寿辰,还请陛下您在诛杀于臣之前,且容罪臣把自己准备多年的寿礼进献于您!” 说完,钱通就从怀里掏出一块成人巴掌大小的金牌捧在头上,金牌上写着许多文字,有蒙古文、有满文、还有朝鲜文。 德庆皇帝并没有派人接过这面金牌,只是冷声问道:“这是何物?” 钱通答道:“在罪臣觐见陛下之前,后金、漠南蒙古各部、以及朝鲜等国,已经相聚议定、共同推举陛下您为‘昆都伦英明汗’!而这面金牌,就是您作为‘昆都伦英明汗’的证明,乃是后金、漠南蒙古各部以及朝鲜共同出金锻造而成!” 德庆皇帝不由一愣。 由周边各国各部落共同推举为大汗,这种事情在汉人的历代王朝之中也就发生了寥寥几次罢了,每个享有这般殊荣的帝王都是名垂千古了。 德庆皇帝的表情有些纠结,既是想要维持自己的表情冷肃,也忍不住心中有些激动,问道:“这个‘昆都伦英明汗’是什么意思?” 钱通答道:“根据蒙文,就是指‘宽仁、慷慨的王者’的意思。” 宽仁、慷慨…… 听到钱通的回答,赵俊臣眉头一皱,突然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所以,趁着德庆皇帝尚未表态,赵俊臣突然出列道:“陛下,臣认为,这件事颇为不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