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桃花传》 一 世人都晓神仙好 这个世界是有神仙的。 黄昶每天都被现实强制提醒要记住这一点,因为每当他抬起头,就都能看见那座蜿蜒曲折,连绵万里,却与大地彻底脱离,完全是漂浮在天空之中的仙山。 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整整十一年了,十一年的时间,足够让他认识到这个世界与他前世所熟悉的,那个物理学和机械文明高度发达“现代社会”的截然不同之处。 ——没错,黄昶是一个所谓“穿越”者,一个原本普通的机械系专业大四学生,标准的理科生,由于某次意外事故,带着他在现代社会二十二年的记忆,重生在这个奇妙的仙侠世界中。 他原本以为这将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秘密,然而事实却是:他的父母很早就知道这个孩子与众不同。因为他刚刚出生的时候并没有象其他初生婴儿那样嚎啕大哭,而是满怀着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心和好奇心睁大着眼睛四处观望。尽管当时由于婴儿的眼部器官还没有发育完全,他无论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耳朵里听到的声音也根本不能被认知为是语言,包括大脑由于同样原因也对那段时期没什么记忆……但由于爹娘在此后的日子里曾多次提起,黄昶也知道了自己“要低调”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 而在后面的几年里,黄昶也曾努力的想要装扮成一个普通孩子,但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一个两三岁的婴儿应该是什么表现才算“正常”,所以无论他怎么装嫩,体内二十二岁的灵魂却终究让他处处显得与众不同。 不过他的父母从来没有因为他的特殊而歧视他,甚至恰恰相反,他们都为此非常高兴和自豪。黄昶上头有哥哥姐姐,下面也有弟弟妹妹,作为子女来说生在中间的往往很容易被忽略掉。但黄昶从小受到的父母关心宠爱却是最多,兄弟姐妹也丝毫不嫉妒,家里面人人都对他寄予厚望。 “我们家阿昶是个有宿慧的孩子,将来有可能拜入仙门的!咱们老黄家终于也能出个仙人了!” 小时候,爹娘在和周围邻居唠嗑时,常常就这样骄傲自夸道,而邻居们也常常为此向他报以美好的祝福,当然也有嫉妒和怀疑的目光,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周围人士对他们的态度往往会因此而变得好一些,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黄昶一开始对此很不习惯,总觉得爹娘如此高调似乎不是好事。不过随着他年龄渐长,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渐渐增加,他才发现自己的担心似乎有点多余。 ——在这个世界,转世投胎并不是一种迷信思想,而带着前世记忆重生也不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情。所谓天道循环,有生必有死,无论人,鬼,妖,魔都免不了转世轮回。有些实力高强的修道人,开启了灵智的妖兽,或者是念力强大的幽魂即使在经历了地狱轮回之后也依然坚持住一灵不昧,从而在投胎时仍能保持住前世的记忆。 在这个世界里,他们被称为拥有“宿慧”——前世的智慧。而这些人,拜入仙门道场的机会远比普通人大得多。 所谓仙门道场,便是修道人所在的场所,大部分是在天上——那些在天空中漂浮的仙山之上。不过这个世界里修道者和普通凡人的接触并不少,这是因为所有的修道者,无论其后天实力多么强大,都只是从凡人阶段一步一个脚印修炼上来的。即使两位修道者结婚生育,生下的孩子最初时也只是个普通人,可能身体强壮一些,天赋资质好一些,今后修炼起来更快一些,但无论如何,仙人不能天然生出,只能后天培养,所有的仙人都是从凡人而来,这一点却是确凿无疑。 故此所有的仙门都需要从凡人中招收门徒弟子,而既然是从人间招收弟子,由此和人世间产生各种羁绊自然也免不了。一个人即使升仙得道了,他的父母家人,朋友亲族……这些社会关系总还是存在的,而由此产生种种变化,自也是不可或缺。 总体来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在这个世界里表现得特别明显,由于修仙者拥有种种强大而不可思议的能力,他们在这个社会中受到无与伦比的尊重和优待。而理所当然的,这种优待也往往惠及到他们的家人和亲族身上——无论你原先什么身份,哪怕是乞丐或囚徒,只要能和天上仙门扯上关系,或者哪怕只是有可能扯上关系,就再也无人胆敢轻视小看于你。 拜入仙门既然是这么一桩大好事,自然引得人人趋之若鹜。不过,仙门并不是那么好拜的。尽管仙门每隔数年便会在凡间招收一次弟子,黄昶所在的这个大周皇朝,或者说全天下诸国,几乎所有的父母都为此而努力过,但每次最终能被选入,带到仙山上传以道法的,却只有寥寥数十人。有时候多些,有时候少些,可从来没超过百人之数。 ——拜入仙门要求的条件太苛刻了。 首先第一条是要看天赋,在那些仙门看来,修道乃是沟通天地五行,夺日月之造化,参生死之玄机,最终成就大道的一个过程。而所谓看天赋,就是查验每个报名者的阴阳二气,五行灵根,以及三魂七魄……这些先天条件如何。 其实人为万物之灵,秉承天地之气而生,生来便必然是阴阳俱全。若五行不足则必然身体孱弱,魂魄若不全则不是傻子就是疯子——总而言之只要是个头脑正常的身体健康之人,这些条件基本都能满足,也就是说其实人人都可修道。 但是以普通人的寻常资质,即使终生刻苦修炼,也很难有大成就,修道过程中的许多艰难关口过不去,白白荒废了时间精神以及财力不算,还有可能走火入魔,轻则癫狂重则丧命——据说上古之时有个大门派曾抱着“人人如龙,个个成圣”的想法滥传仙家道法,结果却搞得天下大乱。俗世间人人修道的结果并没有造就一个地上天国,反而导致各种恶事迭出:因为资质不够却强修道法而入魔疯癫的;为了修道成仙而大肆争抢财物资源,不夺人之物便念头不能通达的;还有稍稍练成法术,便觉得己道便是大道,将他人视若蝼蚁,稍有不满便为所欲为滥杀无辜的……更要命的是人人向道,个个修仙,天下人全都不事生产,致使土地荒芜,商业断绝。如此下来,国亡族灭自是不可避免,总之就是一片混乱。 直到后来各大仙门联手,好容易才将事件平息下来,但从此也明白一个道理:修道容易成道难。仙人不是那么容易培养的。只有那些先天条件特别出色,或者至少是在其中某一方面特别出色的人,才能在这条与天地争寿的道路上走的长远一些,普通凡人妄窥仙道,也许会有一两个成功的,但绝大多数只是白白找死罢了。 故此后来各大仙门在传道方面愈加谨慎,各家秘法概不轻传,也是为了避免再引发世间乱象。但由此造成的副作用便是对于天赋的审查越发严格。只有那些天赋极佳者,或是修道者的后裔,天生在这些方面有特长,才会比较容易通过各大仙门的查验。而俗世间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却很难再有机会踏上这条仙路了——当黄昶最初听到这些消息时,曾经颇为好笑的暗自思量:如果在这个社会里也有《南方周末》之类报纸或是广大公知精英的话,肯定要大喊“修仙之路日益为‘仙二代’们所垄断,仙门亦是不公”云云…… 不过,有一种人却是不同,即使天赋寻常也能拜入仙门——那便是带有前世记忆的所谓“宿慧”之人。因为在这个世界里,能够带有前世记忆转世投胎的往往都是修道有成之士,由于种种原因,比如寿元将尽或是未能通过天劫等缘故才不得不转世投胎,寻求下一世的机会。在凡人眼中神秘莫测的修仙求道之路对他们而言却是轻车熟路,有些甚至还带了传承的秘法,遗宝之类转生,那更是无往而不利了。 仙门招收弟子,当然也希望能招到这种熟练工,这种人得道成仙的可能性会大很多。所以对于所谓“宿慧”之人,他们的遴选标准往往会放宽不少。哪怕天赋稍差一点,至少你能证明自己拥有这方面能力,或者是才智特别出众的,也可以获得拜仙门的机会——仅仅是个机会而已,并不一定能拜进去。 黄昶是在七岁时获得这个机会的,当时爹娘专门带全家人去郡中府城测试天赋——这种天赋人人可测,大周朝中几乎每一个人一生中都至少会来尝试一次。其场地就设在各地府城的官衙门口,有一块巨大圆石。想要知道自己有没有修仙天赋的人只需要把手放到圆石上,如果石头发亮,而且亮度达到一定程度,便是成功了。石头发光的颜色不同,代表了各人天赋在某一方面的强弱。这种测天赋的圆石在大周朝的很多大城市里都有,仙门也希望能招到尽可能多的好苗子,倒是不拘贫贱老弱。 对于参加测试的人也没有任何要求,但是仙门收徒却是有年龄要求的,通常大于十五岁的就不收了。不过年纪大的人来测试一下天赋倒也并非无用——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天赋如何,来确定自己的子嗣后代有没有机会修仙。当然这种判断并不可靠,就算是父母均为修道者的孩子不具备任何天赋的现象也常有。但无论如何,自身天赋好的人生下适合修仙孩子的几率总会大一些。这一点甚至影响到父母自身——能够让石头发出比较明亮光芒的人,哪怕年纪大了,也会有很多豪门大户愿意与其结亲,以求生出天赋达标的后代。 很多人都能让石头发出光来,但是要达到仙门的标准却是很难。黄昶一家子当时都上去摸了,兄弟姐妹几个中居然有两三个能让石头发光的,黄昶也是其中之一。但面对家人那殷切的目光,衙门口那位负责看守圆石的老吏却只是摇摇头,向他们微笑道: “你们家倒是有些资质,可还差得远呢,这种程度的天赋很多人都有,还不足以引起仙师注意。去哪家道门试试运气吧。” 不过黄昶的爹娘却不肯轻易服输,一把拉住黄昶的手叫道: “我们家昶儿能记得前世的事情,他是有宿慧的!” “什么?!” 那个老吏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 在客栈里等了几天之后,黄昶便站在了一位真正的仙师面前。为什么知道他是真正的仙师?——因为对方在和黄昶说话时一直是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而那蒲团却上不着天下不落地,就这么孤零零漂浮在空中。 据说这位仙长才是专门负责这一片地区资质遴选的仙师,专程从京城赶来的。仙师的态度甚是和善,在伸手把了把黄昶的脉搏,再度确定了一下他的资质之后,便笑眯眯问他是否当真记得自己的前世事迹?又用什么能证明这一点? 自重生以来便一直犹豫自己是该高调扬名还是低调隐藏的黄昶在考虑了十秒钟之后果断确定:现在不是低调的时候,扮猪吃虎那套把戏不能玩,再玩下去真要一辈子成猪了。于是他爽快承认了自己的重生身份,并当场默写出一段数控机床的操作程序代码——当初毕业设计时的作品,以表明自己并未忘却前世。 那位仙师当然看不懂他的代码,但好歹能看出那些代码并不是胡乱书写,其间是有着严密逻辑关系的。之后又用某种法术测定了他并未说谎,最终确定了他转世重生之人的身份,于是便表示他有资格参加拜仙门的选拔了。 此后的场景让黄昶终生难忘——他的母亲当场飚泪,抱着黄昶号啕大哭。而他的父亲起先还努力想要做出镇定的样子,但很快便告失败,竟然一路嚎叫着从长街这头冲到那头——要知道这可是省城衙门前的大街!而且他的父亲乃是以教书先生为业,一向最重视仪表风度的,此时竟然如此失态,也不怕被人当疯子抓起来。 确实有人想要抓他的,不过立刻被衙门口的那名老吏给呵斥开了。这老头儿见多识广,对这种现象大约看习惯了,见状也没急着象旁人一样上前凑热闹说恭喜什么,而是默默到后面准备了毛巾水盆,等黄昶他爹发完疯才过来招呼他重新梳洗打扮,这反而让后者感激不尽。 至于黄昶本人,则被仙师带到后面院子里说了一些话。那位仙师很是和蔼,言谈之间也很直率,告诉他很多关于修仙界的知识——比如关于“人人皆可修仙”的说法,以及上古之时由于滥传道法而导致天下大乱,以至于如今各大仙门收徒严格的缘由……这些讯息对于修道者来说只是基本常识,但对黄昶这样的凡人,却是绝对的秘闻。 当然除了这些闲话,仙师的话题主要还是集中在了黄昶本人身上: “黄昶,既然你拥有宿慧,那我也不能把你当作七岁稚童看待了。有些话,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虽说人人皆可修仙,可这也只是指入门。修道之路步步荆棘,没有天赋的人在这条路上根本走不远。也许你可以依靠才智或毅力冲过头几关,可后面的关卡只会越来越难,资质不足之人,终究有一日会遇上再也翻不过去的关口。” “你的天赋在凡人中间也算不错了,可对于修道者而言只能算是中平。我估计你学道时入门不难,后面第一道小关口勉强些大约也能过,但再往后恐怕就艰苦了。不过你身怀前世记忆,总会有些自己的奥妙之处,而且既然能破解胎中之谜,带着灵智转世重生,想必是有些气运的,故此本派给你这个机会。只是,你自己也要想清楚了,凭着你两世的才智聪慧,若只在这凡间厮混,无论学文还是习武,应该都很容易有所成就,日后博个前程不在话下。但如果拜入我派,必将遭遇到千难万苦不说,还未必能有所回报。不但可能直到老来都一事无成,白落个一场空,甚至很有可能中途陨落,身死魂灭,欲重入轮回都不可得——如此你还要坚持修道么?” 黄昶笑了笑,这个问题还用问么?光看他爹娘那反应,如果自己这时候出去说修仙太危险,咱不干了,还是老老实实回家过安稳日子罢,那会是个什么下场? 所以他只是弯下腰来,长辑为礼: “多谢仙长好意提醒,只是小子心意已决,自愿拜入仙门,孜求大道,终生不悔。” 那位仙长苦笑了一下,微微摇摇头: “罢了,我也是按照门派规矩才多说这几句——其实这么多年来就从没见过谁有机会拜入仙门而会放弃的。” 这句俏皮话让黄昶也忍不住笑起来,而那位仙长在说了这句大实话后,手掌一翻,递给黄昶一块小小令牌: “本派每隔五年开一次山,招收新弟子入门。你的运气不太好,山门去年才刚刚开过,如今距离下一次开山门还有四年时间,到时候还会有一场考核。你如今是七岁吧,等到十一岁的时候就可以来参加。千万别错过啊,过了十五岁,纵有天赋门派也不会收录了。” “那考核难么?” 见这位仙长甚好说话,黄昶连忙问一句,前者笑了笑: “对于一个真正的十一岁孩童也许比较难,不过像你这样的,应该不成问题……教你个乖:有空的话多练练爬山吧,到时候可得凭自己的两条腿爬上去。” 仙师手指天上微笑道。黄昶还想多问几句,却见那仙师坐下蒲团飘浮起来,缓缓向天空中飘去,显然是要走了。 “啊!仙长,还有一件事:我派叫什么名字啊?” 虽然还没被收录,黄昶已经以门派弟子自居了,那位仙长笑了笑,却不回应,只是点了点他手上令牌。黄昶一阵面红耳赤,赶紧将令牌拿起来仔细察看。 令牌黑漆漆的,不知是铁是木,其背面是一片看不懂的符咒纹样,而正面却只有三个古篆字,黄昶这一世的父亲是教书先生,自己又从小就显露出足够智慧,当然很早就开始读书识字,虽然这三个字乃是古体,但他还是能大致识别出来,想必就是门派称号。 ——西昆仑。 二 惟有家人忘不了 此后四年,黄昶便一直在为拜入仙门做准备。当初那位仙长要他多练练爬山,他也不折不扣地照做了。只是无论他爬上多高的峰顶,看那天上仙山却总是缥缈之极,心头难免犯愁:自己的心智虽然已经是成年人,可这身体却毕竟只是八九岁的孩童,到考核时也不过才十一岁,要爬上那少说也在数千米高空的仙山,岂不是天方夜谭? 只是想想仙门既然赐了他令牌,那位仙长又说自己通过不难,想必不会是虚言。人家根本没必要戏耍他一个小孩子,反正自己到时候尽力而为,表现出一片诚心也就是了。 那块令牌也颇有奇异之处,黄昶自从将其佩戴在身上之后,夏季就再也没被蚊虫骚扰过,爬山时蛇鼠之类也都会主动避开他。有一回在山上甚至遇到一头恶狼,原本绿油油眼睛死盯着他的,可还没等靠近却忽然呜咽起来,然后就夹着尾巴逃跑了。 这让黄昶在开心之余却也常常感到担心,自己只是个小小孩童,会不会有人来抢夺这件宝物?父母并没有对外隐藏他已经获得仙门青睐的消息,如果只需要这件信物便能获得拜仙门资格的话,那这几年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到危险之中。 不过当他把这种担心向家里人述说时,却被爹娘很不厚道的笑话了一通。 “哈,我家昶儿真是少年老成,可是你想太多了——仙门信物,岂是靠抢夺便有用的。倘若真有人敢这么干,就是在与仙门作对,纯粹自己找死啊。” “可到那时候我也已经倒霉了啊!” 黄昶还是很担心,但既然家人都不赞同,他也只能将这份谨慎藏在自己心底。而且三四年来的事实证明他好像确实过于小心了,周围邻居纵然知道他有这块令牌的,最多也只是请求拿出来观赏一番,说一些羡慕讨好的话儿,却似乎从未有人想要打着取而代之的主意。 黄昶只能感叹这个世界真是民风淳朴,或者说凡人对仙门的敬畏实在是深入人心,若是换了他以前那个人欲横流的世界,哪怕有杀头的威胁在前头,也难保没有铤而走险的。 这几年来黄昶的家庭也因此而发生了很大改变——原本他的父亲只是个教书先生,居住的地方也是偏远小乡村,但自从黄昶被仙门看中的消息传开之后——哪怕还没入门,仅仅是得了个参加考核的机会,他父亲便很轻松的在府城衙门里谋了个吏员差事,还是那种钱多事少的肥差,着实令不少人羡慕之极。 平日里很少往来的亲戚也一下子变得密切起来,黄昶母亲的娘家原本对这门亲事是不太满意的——他们家的状况有点类似于那种传统戏文里“富家千金看上穷书生”类型,只是没戏文里那么夸张。有钱的岳家虽然对这个穷酸女婿不太满意,却也没刻意打压,只是很少来往而已。 但是在黄昶获得拜仙门资格之后,这一切立即转变过来。黄昶在七岁以前几乎就没怎么见过面的外公外婆忽然一下子变得对女儿外孙慈爱无比,在大声夸赞女儿的好眼光之余,又是送钱又是送物,仿佛要把这些年欠下的人情统统补上。黄家在府城里安家落户的一切几乎都是岳家包办,而且大舅爷在把房契送上门时还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唯恐妹夫还记仇不肯收。 黄父原本真是有几分怨气的,但在妻子的劝解下也渐渐软化,反倒是黄昶本人对此颇为抵触——前世二十二年加上今世八九年,他的心理年龄恐怕比他这一世的爹妈还要大些,捧得越高摔得越重这句谚语他很清楚。万一自己拜仙门失败了呢?到时候这些亲戚又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只是既然搬进了城里的砖瓦大屋,再要家里人回去住那穷乡僻壤的破草房也不现实,黄昶只能劝说父母最多只接受亲戚的资助,而对于那些不相干外人送来的东西,全都谢绝掉,以免欠下太多的人情债。在这一点上他父母总算肯听他的,在最初的欢天喜地之后也不再那么高调,只安安心心在这府城里过活。 即使如此,黄昶也感到了莫大压力——这拜仙门之事可万万不能失败,否则不说自己前途如何,家里人的光景也必将大受影响。他虽然是带着前世记忆来到这世间,但此世爹娘双亲对他的疼爱照顾却是与前世父母一般无二,更兼有兄弟姐妹日日相伴。黄昶不是个无情的人,对于这份家庭亲情亦是无比看重。 他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哪怕仅仅是为了家人,自己也必须要拜入仙门! ………… 时光如梭,四年时间一晃而过,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大周景耀十七年九月初八,乃是大周王朝护国神山西昆仑道场五年一度的开山大典之日。也是黄昶盼望了许久的,正式接受入门考核的日子。 黄昶这下子才真正领略到所谓“仙门”在这个大周国中的恐怖影响力——提前了整整三个月,就有官府中人来通知他们,并接他们全家人一起前往大周京城,在那里给安排了一座很不错的小院子,专门住下等着参加开山收徒大典。而黄昶到这时候也终于明白,他先前的担心确实属于杞人忧天——自己的名字和籍贯家乡等资料早就被报到官府记录存档,甚至连仙山上都知道,根本不可能有人冒名顶替。 这段时间内和他们家一样被送来等待的候选者还有不少,大部分是全家上阵,这三个月的吃住行宿全部由官府承担,花销可不算少。然而令黄昶更感吃惊的是朝廷对他们的态度——等了两个月左右,待各地前来应选之人差不多都到齐之后。当今圣上,大周天子景耀帝竟然将他们统统召入宫中,亲自宴请所有候选者及其长辈——当然只有男性长辈。 黄昶没什么感觉,前世托各种传媒之福,对于国家领导人的新闻甚至丑闻都见得多了。不过他倒是挺佩服这位皇帝的心机——候选的小家伙们不太容易被感动,毕竟年纪都太小了。虽说仙门收徒规矩是最大不能超过十五岁,可真正测出有天赋的往往很早就来应选,这样万一此次没过关,在十五岁前还能有一次机会。所以周围大都是些十岁左右,甚至八九岁的孩童,还不懂得要敬畏皇权。少数达到十三四五的,此刻却大都双眉紧锁,显然是在为能不能过关而烦恼,也没心思去感谢皇恩。 然而他们的父兄之辈却都是知道利害关系的,而且这仙家择人还真是不看背景,许多地处偏远,一辈子都没进过几次城的乡下人这回竟然也进了皇宫。而这类人对皇权的畏惧却最是厉害——所以尽管当天景耀帝只是酒宴最开始时远远在高台上露了个面,将一只青铜酒爵举在嘴边作了个一饮而尽的姿势,因为有袖子挡着鬼才知道他喝没喝,但台下诸人依然激动无比,一片山呼颂圣之声,乃至于感动到痛哭流涕不能自已之辈大有人在。相信经此一宴,这些人对朝廷的忠诚必然大为上涨,而这种思想必然会影响到他们将来有可能成为修道者的子女。 有了天子这个态度作为表率,之后京城中许多富贵人家也竞相来访。也许是限于某种命令,他们并不敢直接和黄昶等“仙门弟子候选人”接触,但候选者的家属却是几乎每天都会收到邀约。这些本应该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对他们的态度非常客气。象黄父这样原本普普通通的乡下教书先生,如今地位虽然略有提升,也不过是个区区衙门小吏,竟然频频有郡守将军等高官前来结交,着实让黄家父子惊讶不已。 幸亏黄父还是个头脑比较清醒的人,又有黄昶在后面不断提醒,即使却不过情面出去应酬一二,也牢牢记着“不卑不亢”四个字,倒是一直保持着很不错的形象,至少在这回诸多的应选子弟家长之中算是挺潇洒的。 而黄昶这段时间里也结识了不少人,都是和他一样持有西昆仑令牌的仙门候选者,算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物。以黄昶已经是成年人的性格脾气,那些年纪太小,尚且是一团孩童气的当然很难沟通,倒是和那些十四五岁,少年老成的大孩子比较说得来,不过在黄昶眼中他们还是难脱幼稚,居然常常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置气,有时候甚至要他这个十一岁的去劝解评理,着实让他哭笑不得。 西昆仑道场每五年开一次山门,在这里聚集的孩子也都是五年来被选出的最有天赋者,不过其中大约有三分之一是上一轮未能通过考核,又还没过十五岁限制的复读生——只要是被测试出来有天赋的孩子,西昆仑山倒并不介意他们多次参加考核。但因为有个十五岁的年龄限制摆在这里,所以拜仙门的最佳方案便是争取在九到十岁时把孩子送来参加第一次,如果没通过再在十四五岁时进行第二次。前面四五岁阶段实在太小,无论体力还是智力都差太远,根本没希望通过考核。纯属浪费时间精力,就算是官府也不会帮忙。 然而这也要年龄和仙门开山的日子能对应起来才成,象黄昶这种情况,和旁人谈论时,都说他是最倒霉的。以十一岁的年龄就要参加考核,还是偏小了些,可若再过五年就没机会了——若是大一些呢好歹更有把握点,而若是索性再小上一岁,十岁的话即使不过也还能等下一次机会。 “你爹妈生你时没算好日子么?白白糟蹋了好天赋哟!” 有口欠的人这样嘲笑黄昶,若是一般小毛孩子,为这句话肯定早打起来,但黄昶当然不至于这么浅薄。而且在了解了情况后,他发现这句话居然还真不能单纯以侮辱看待——如今大周王朝中很多人生孩子真是要算时间的,每逢和西昆仑开山相对应的年份,生孩子的人就特别多。 有口欠的,也有厚道的,那些年龄较大的候选者往往都会安慰他: “没事的,兄弟,拜仙门要看缘法的。有缘法的一次就进,没缘法的跑再多次也没用。每次十岁左右就能拜进去的可不在少数,你比他们总是要占些优势。” 对这些好心人,黄昶都诚心地表示感谢,同时也尽量与其结交。设法向那些曾经参加过考核的人打探些内情。因为这种考核并不带竞争性,不是说你进了就会把我刷下去,因此大部分人都还愿意说上几句,只是说的内容却大相径庭:有说中途会遇上妖魔鬼怪的,也有说路上满是猛兽毒虫的……但有一点他们倒是很一致,那就是要爬山,要爬很高很高的山! 废话,漂浮在天上的山,能不高吗? ——九月初八这一天,当黄昶和三百余名候选者一同站在京城北郊龙首原,举行开山大典仪式的广场上,抬头望着那座似乎已经接近了不少,但依然云雾缭绕,高不可攀的天上山脉,心中充满遐想。 三 开山门 龙首原本身就是一座极高的山峰,位于大周朝京城的北面,山势险峻,崖岸高耸,又是从平地上骤然而起,极其陡峭。 然而令黄昶极为惊异的是,从山的南面,也就是往京城方向却有一条非常宽敞的通衢大道直通顶部,仿佛是把原本一条山脊给硬生生削平,然后在上面铺的青石板台阶。到了山顶也是一块极大的平地,这便是龙首原,给人的感觉也好像是整个用利器削出来的——后来黄昶才知道这居然是真的!万年前诸仙斗法时剑气冲天,削山破岭视若等闲,到如今人世间还有很多这类遗迹存在。 山顶平台上有一座宫观,建筑宏伟,气象万千。据说此宫连同整片山顶区域原本都是皇家园囿,后来被天子舍宫为观。如今是作为天上仙门西昆仑一脉在人世间的道场之所在。其中驻扎着数位修道之士以及数百杂工道童,乃是代理西昆仑在凡界行走,同时也被大周朝奉为护国仙师,地位尊崇无比。 这一次的开山大典他们也有参加,但除了协助朝廷派出的礼部官员作一些仪式上的配合外,大多数时间只是坐在旁边观礼——不过他们所坐的蒲团却都是悬在半空的,其悠然漂浮在空中时的潇洒与轻盈引得无数人羡慕不已。黄昶在其中甚至找到了当初那位发给他令牌的好心仙师,欣喜之下忍不住暗中朝对方行礼以示感谢,那仙师似乎也认出了他,但只是微微颔首,其它再无异样。 为了及时参加这场仪式,黄昶他们从三天之前便开始爬山,虽然这一路上青石板道都修筑的非常好,两边还设有休息座椅凉亭茶舍之类,简直跟黄昶前世的旅游景点差不多,可毕竟是一直往上走,而且这山还特别高,真要连走三天肯定是辛苦非常。 然而黄昶本人却一点力气都没费——因为他是坐着滑竿软轿上去的。大周朝廷专门派遣了数千民夫从山脚排到山顶,轮班接力将这三百余名候选者硬是用山轿抬了上去!黄昶起初时对此还不能接受,因为他的父母家人也都要上山,而他们可没优待,只能老老实实靠自己两条腿爬上去的。 但那位官府专门派来给他们引路的绿袍吏却劝说他道: “小哥儿倒是有孝心,但还是坐轿上山吧,回头可有你辛苦的时候……” 他抬手指了指天上那座仙山,微微笑道: “你们的力气是要花费在那上头的,之前可不能太疲惫了。从前走这条山道时很多爹娘都是硬把孩子给背上去的,所以后来朝廷才专门派了人来帮忙。你们若是感念这份恩德,就记着一定要拜入山门,这才是真正尽了大孝了。” 黄昶听他说的有理,父母亲人也都在旁边一力赞同,便也跟着坐上了滑竿。这一路上颠颠簸簸的,好不容易才到山顶上。再抬头看那仙山时,感觉都接近了不少。 之后休息了大半天,将体力完全回复,此时一同跟着爬山的也陆陆续续都到场。除了他们这些候选者及其家属,主持仪式的大周朝礼部官员及仪仗护卫之外,还另有大批闲杂人士也跟着一起上山观礼。也亏得这龙首原山顶平台巨大无比,即使被那座宏伟宫观占据了主要位置,外面的大广场要专门空出来用于典礼,附近剩下的地域依然足够安置这上万旁观者。 典礼仪式是从这一天的午夜子时开始,但大部分时间黄昶都只是和周围三百多人一起站在那里发呆,偶尔在典礼官员的引领之下拜一拜天地山神。山顶风大,夜露霜寒,好在因为足有上万人聚在一起,倒并不感觉怎么冷。如此一直等待着,直到东方日出,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黄昶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曾多次在山顶上看过日出,那是一天中最美的一刻。而这一回的感觉则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当金红色的太阳从地平线上跳出以后,却并没有直接映入到众人眼帘,而是被那条在云海中漂浮的西昆仑山脉给挡住了。光逆山影,整片仙山仿佛瞬间镀上了一层闪亮的金边,其间又随云海蒸腾而变幻出多种颜色,实在是瑰丽万端。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阳光才从山顶树木的缝隙间透露出来,一道道金光洒向大地,仿佛有形有质的光带,黄昶注意到有这么一片光芒恰巧洒落到这龙首原上,就在典礼仪式场的正前方,看上去就好像形成了沟通人间与那天上仙山的桥梁一般。 ——不!不是好像!那条光带渐渐凝滞下来,竟然当真化作了一架金色飞桥,从天上仙山一直通到这龙首原众人的面前。而在桥上也很快便有人影出现,不是用走的,而是御空飞行,似乎是一男一女两位仙师正在从山上下来。远望只见其长袖飞舞,衣玦飘飘,风度仪态着实令人羡慕之极。 “好了,大家各自准备一下吧,去向你们的爹娘亲人告个别——若拜山成功,以后便是仙人了!” 那位主持典礼的官员很有人情味儿的向众候选者们嘱咐了一声,便退到一边去了。此时众人的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到那座金桥和上面的仙师身上。那两位仙师看着似乎很远,飞行的速度却非常快,不久之后便来到地面,脚下踩着云团飘浮在距地三尺左右的半空。黄昶注意到他们的年纪似乎并不太大,男的大约有三十来岁,女子则似乎更要年轻一些——至少看上去如此。 那位男仙师走在前头,目光淡淡在人群中扫了一眼: “这一轮的拜山弟子还挺多么?” “希望能成为我们师弟师妹的也多一些——大家可要努力哟!” 那位女仙师抿嘴微笑着回应道,后一句话却是向这三百多名拜山弟子所说,还作了个握拳加油的优势。她的容貌倒不是特别漂亮,但这种温文雅致而又略带俏皮的态度却让黄昶对她大有好感,看周围同伴的表情,显然也和他很有同感。 虽然人还飘在半空,这么一句话加一个动作却一下子让人感觉这两位仙师也不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了。那位男仙师相比之下要严肃些,也不说什么废话,待人群中因为好奇而产生的窃窃私语声略微平静了一些,便高声道: “各位,我的名字叫穆子清,这一轮的开山收徒仪式便是由我和这位陈师妹主持。经历了这么多年,想必大多数人都早已知道我派的收徒规矩了,不过限于门规,还是说一遍罢。” 说着,只见他手掌一翻,两根手指间夹着一枚黑黢黢令牌,正和黄昶他们手中持有的一模一样。同时又向身后那座金色光桥指了指,示意道: “凡是被授予了我派这拜山令牌,而且还没超过十五岁的人,都可以登上这座‘接引金桥’。只要能在今日日暮,也就是太阳完全落山之前走完金桥,到达仙山之上,便可入我西昆仑门墙,修习道法。” 稍顿了一顿,见人群中那些孩子大都满脸兴奋之色,恨不得马上就要拔腿往桥上冲,这位穆仙师又补充道: “在这座‘接引金桥’上,你们将会遭遇到诸多艰难险阻,种种恐怖惊惧之事亦是难免,这是门派对你们的考验。各位量力而行,如果实在走不下去,回头就好。你们既然能从各地行走师兄那里得到这拜山令牌,天生的才智天赋必然都是极佳,即使入不了我西昆仑,也定会有其他宗派收录延请。或者哪怕不走这修行之路,这一生也是大有可为的。将来无论学文还是习武,功名事业想必都不会差了。甚至什么都不做,光凭着今日能站在这里,愿意和你们结亲论友的富户豪门定是不少,荣华富贵,已是近在眼前。” 随着他手指所向,黄昶的目光也跟着在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群中转了一圈,心下恍然大悟——难怪有那么多人都热衷于和他们结交,而且一个个候选者的家长好像也都无比自信的样子,居然一点都不担心万一没被选中会怎么样。原来他们……不,是我们,早就有了后路。 正在遐想之际,只见穆仙师又指了指身后金桥,说道: “而如果你们还坚持要走这条路……吃苦受累自不必说。若是当真能修成法元仙体,得窥金丹大道,倒也可以跨云腾雾,朝游苍梧而暮至北海,得享一番大逍遥大自在。只可惜数万年来无数前辈同道,历经千辛万苦,能得此大机缘者却是寥寥无几。” 说到这里时,这位穆仙师脸上微露感慨之色,转头看了看他身边那位陈姓女仙道: “三十年前,我和陈师妹也是从这里踏上金桥,通过考验,拜入到西昆仑门下,得传大道真法。卅载精修,到如今勉强算是略有小成。可是我们那一轮,当初一同拜入山门的六十八名弟子,能够坚持走到我们这一步的,却只有区区九人。而其余的师兄弟姐妹们……到如今还活着的,连同我们九人在内,也只有三十一个了。” 此言一出,场上顿时一片抽气惊恐之声,就连黄昶也暗中倒抽一口凉气,修道艰难他早有心理准备,按这位穆仙师的说法,能够象他一样修成道法的大约只有十分之一左右。这个淘汰率可是相当之高,但更要命的居然还要承受超过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死亡率!那可有点太吓人了。 穆仙师也知道他这话挺吓人,毕竟这里许多都是小孩子,可他显然并不准备宽慰大家,反而继续道: “超过一半的人都在中途陨落,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刻苦,也不是他们向道之心不坚——凡是承受不了的人都已经自己下山去了。他们之所以未能在这条修道之路上继续走下去,有些是限于天资不足,实在突破不了道关,却又强要勇猛精进,结果要么走火入魔,要么应劫而亡。有些则是遭逢厄运,在外出历练行走时为妖邪奸人所害……修道艰难,行道更险,哪怕你惊才羡艳,天资绝伦,只要一个疏忽大意,也难免被偷袭暗算。” 穆仙师的声音渐转低沉,大约是想起了什么不快往事,直到旁边女伴咳嗽一声将他惊醒,方才匆匆结尾道: “总而言之,这条修道之路并不是那么好走的。相比之下,当年那些未能拜入山门仍留在凡世的,却反而大都可以得享天年,与家人子女一起安享天伦之乐。所以,仙道与天伦孰轻孰重,各位自己衡量吧。” 说完了这一番话之后,那位穆仙师看向旁边同伴: “师妹还要说些什么吗?” 那位陈姓女仙笑了笑: “师兄你说了这么多,可这里还大都是小孩子呢,有几个人能领略师兄你的一片苦心啊……大家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要是不上桥去走上一遭,这辈子也不会安心的,对吧?” 这后一句话却又转向候选者们,见一干小家伙们纷纷表露出赞同之意,陈姓女仙抿嘴一笑,偏开身体,与穆仙师一左一右,让开了通往身后金桥的道路: “那么,少年们,努力的去攀登吧!若是到了实在走不下去的时候,就回头好了——对你们来说这真不一定是坏事。” 两位仙师说的话都很诚恳,不过对着一干十来岁小孩似乎没多大用处——眼见登仙之桥刚一开启,立刻便有急性子的欢呼雀跃着冲了过去,争先恐后挤上那道金桥,让那位穆仙师脸上显得颇为无奈。 当然也有不慌不忙的,黄昶便是其中之一。他在仙师宣布可以开始之后并没有急着往那桥上挤,而是先返回父母家人身边,和家里人最后道个别。同时也把事先准备好的一些装备器具穿戴上身。 ——既然早在四年之前就知道考核中包括爬山,黄昶这几年来肯定要做些准备。根据前世与今生的登山经验,他为自己准备了两双穿起来很舒适,鞋底也比普通布鞋加厚加硬了许多的千层底厚麻布鞋。一双穿脚上一双放包里。他的背包有点类似于前世的登山包,用宽布带在双肩和腰部都有固定,以最大程度利用体力。衣服和裤子都是贴身窄小型制,这样不容易被树枝藤蔓勾刮,还打了绑腿。 水袋干粮什么自是不缺。不过在确认爬山时间只有一个白天之后,黄昶重新整理了一下背包,拿掉一部分水和干粮以减轻负重,只要能确保半天够用就行。最后是一根韧性十足,颇为结实的木制登山杖,可以用来拄力,也便于驱赶蛇虫小兽——尽管他身上有那枚令牌,似乎用不着这东西。 在准备的时候他的哥哥和姐姐都在一旁帮忙,而父母弟妹则在旁边看着,一个个眼睛都红红的,但却强自作出笑颜。 待一切准备停当后,黄昶朝家人挥了挥手: “爹,娘,大哥二姐四弟五妹,我去了。” 家里几个女人终于都忍不住哭出声来。而黄父则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中也略带了几分哽咽: “若是实在过不了,就回头吧,一家人在一起也挺好的。” 黄昶朝父亲笑了笑,再次挥了挥手,却并没有应承这句话,转身便向那道金桥走去。 在走过那两位仙师身边时,他的这身“专业”装束引起了对方注意。只听那位陈姓女仙师嬉笑道: “哟,看这一身装束挺利索的,这小哥儿年纪不大,行事倒是挺稳妥啊,看起来是个聪明人呢。” 旁边穆仙师却是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只不知道他的运气如何,这条路并不是光靠着行事稳妥或天资聪颖就能走下去的。” 黄昶停下脚步,向两位仙师施了一礼,向那穆仙师道: “请恕小子冒昧,想问仙师一句话。” “说吧。” “若是仙师今日再站在这金桥之前,前方仙路后方家人,不知仙师会做何选择?” 那位穆仙师嘴角边浮现出一丝笑容,眼望着前方金桥,坚定道: “当然还是走过去,绝不犹豫!” 黄昶也笑了,再度向穆仙师行了一礼: “多谢仙师指点。” 穆仙师点点头,眼中现出欣赏之色,指向那金桥尽头: “等你到了山上,便可以叫我师兄。” “我一定尽力!” 黄昶答应着,大踏步走上那道金桥。 绝不犹豫。 四 拜山之路 黄昶很仔细的走在桥中央——这桥两边没有扶手护栏,不小心摔下去可不得了。他刚才怀着好奇心小心翼翼凑到桥边朝下面看了一眼,可是下面满是白云,啥也看不见。 “走了差不多有一小时了吧……” 黄昶暗自估摸着,自从上桥以后他感觉一直在往上方走,不过道路的坡度并不大,因此体力消耗也不算大。脚下的金色桥面踏上去稍稍有点发软,好像每一脚踩下去都微微下陷,感觉就像是踩在前世那种硬质塑胶跑道上,这对于向上走的人是件好事——脚下不容易打滑。 周围静悄悄的,不时有云雾飘来,前后方向都是雾霭。偶尔有几个人快步从他身边经过,不久之后便又消失在前方云团中。有些人在经过时会打声招呼,说些大家一起努力之类的话,但更多人只是默不作声的快步掠过,显然是想要急着走完这条路。 黄昶先前出发时略耽误了一小会儿,此刻走得也不急不慢,在三百多名拜山弟子中算是比较落后的。不过他并不因此而着急,前世记忆给他带来的优势并不仅仅是科学知识,逻辑思维与合理的判断力也是重要组成部分——他先前在听那位穆仙师说要求天黑以前走完金桥,抵达仙山上时便暗自盘算了一下:以仙山的海拔高度,如果真是要求完全靠自己一步步爬上去的话,就算是前世那些最优秀的登山运动员也绝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完成,更不用说这帮普遍才十来岁的小孩子了。 当然在这个仙侠世界中,人的体能应该比他前世要强些。黄昶前些日子在和其他候选者结交时,也遇见过有练了呼吸吐纳功夫——就是内功,甚至还有轻功的,这些人大都出自富家,言谈举止之间也甚是傲气。刚才金桥刚刚开启时这些人大都蹿了上去,连蹦带跳的一下子就跑了个没影,此时已经不知道冲到哪儿去了。 不过根据黄昶先前的打探,以往历次考核时也有这类人,可他们通过的几率却并不比普通孩子更高。而从拜山成功者的年龄分布上也能看出这一点——按理说十四五岁的小孩在体力上肯定比八九岁要强多了,但黄昶所接触的几乎所有候选者都一口咬定:拜山门要看机缘,有机缘的八九岁孩子就能进去,而若是机缘不足,十四五岁还拜不进去的大有人在——以往的纪录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故此黄昶先前一直有个怀疑,而今天穆仙师所宣布的时间限制则更证明了这一点——这次考核名义上是爬山,但实际上考察的并不是体能,也多半不是登山的技巧和速度。这道“接引金桥”肯定可以让八九岁孩子和十四五岁孩子乃至于那些练过功夫的孩子在体力和速度上拉平,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所谓“机缘”之说。 黄昶前世里读的是一所名牌大学,是正儿八经凭高考成绩硬邦邦考上去的,对于各种考试的应付能力绝对比这个世界中任何人都要强悍。而毕业前夕找工作那段时期又跑了无数单位,对于应付各家公司人力资源经理的考察也是轻车熟路——要通过那帮人的考察,其难度恐怕不比拜仙门低多少。而根据黄昶的经验,要应付好考试考察,首先一点便要确定是对方是要考察你什么方面。做到有的放矢,才有可能过关。 仔细想想,仙家收徒弟,考察一群身体尚未长成小孩子的体能好坏或是登山技巧根本毫无意义啊。至于天赋资质什么先前就验过了,达不到标准根本上不来,那么这道“接引金桥”会考验他们什么呢? ——耐性,意志,头脑,也许还有品质心性,只有这些才会是仙门需要了解的情况。因此,想走过这座桥,重要的不是需要花费多长时间,而是能不能展现出让仙门满意的素质。 故此先前穆陈二位仙师的提醒之言固然是一番好意,但其中恐怕也稍稍带了点诱导之嫌——如果真有人因为听了这些话语,遇到点困难就回头,如此意志不坚定之辈,想必仙门是不会收的。 而真正应该抱持的态度,穆仙师却是单独指点了他: ——绝不犹豫! 想通了这一点的黄昶走的愈发镇定,嘴角边带着自信笑容。 ………… 雾霭似乎越来越大了,连顶上阳光都被遮掩,四周围白蒙蒙一片,就连前方道路也只能看到十几步远。再远处就是一片朦胧。 不知何时,脚下那金色的柔软路面也已经消失,代之以粗糙的砂石土路,砂石颗粒越来越大,最后甚至达到了硌脚的地步。不过这一点对黄昶倒没啥影响,他特制的厚底鞋应付这种情况还是绰绰有余。 但不久之后道路的坡度骤然增加,从原本只稍稍向上斜变成了几乎达到四十度角的大陡坡,好在脚下道路也相应的出现了台阶,只是这些台阶有高有低,大小不一,走起来让人感觉十分的别扭。有些地方更是需要手足并用才能爬上去。一些位于台阶边缘的石片则是锐利如刀,若稍不小心踩或扶上去说不定就会划破手脚。 “这是在考验咱的耐心与细心么?” 黄昶低声对自己说,一边小心翼翼向上攀爬,这回倒真是有点爬山的感觉了。越往上那台阶越乱,到最后干脆不再有阶梯,而只是各种大小石头堆积而成的乱石坡,以一种很容易崩塌的态势堆积出一条近乎达到了七十度的向上通道,往下一看则云雾缭绕,深不见底,仿佛万丈深渊,有些石头踩上去感觉非常松动,仿佛随时要塌陷的样子。 “看来还要加试一门胆量。” 黄昶暗自笑道,脚下愈发的仔细,每一步踩下去都要先稍稍用力,确认落脚点安全以后才会发力将身体重量压上去。有几次还真被他踩出了滑落下去的松动石头,不过大多数石头却很古怪,明明也被他踩得晃晃悠悠摇摇欲坠,却终究一直保持了稳定。 “嗯,只是要求耐心和细致,还有胆量,对于登山攀岩的技巧却没要求——这其实还是一条台阶么,只是稍稍陡了点,会晃动而已。” 黄昶还以为已经觉察出这段山路的奥妙,但他很快便发现自己太天真了——接引金桥的考验手段可远不止这些。 ………… 一阵阵的寒风从背后吹来,其中还夹杂着雨滴,很快便增大为一场劈头盖脸的狂风骤雨,将他身上打得透湿。黄昶终于皱起眉头,爬山时遭遇飓风暴雨是最危险的,关键是很容易引来雷劈。如果是正常情况下他应该找个地方避一避,待雨过风停之后再行动。但是眼下这种状况,天知道这座金桥上的风雨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所以黄昶在略加思索以后便继续向前,艰难的顶着狂风骤雨一步步向前行。 如此坚持走了一段路,大约是终于离开了雨区,风雨总算慢慢小了下来。但黄昶却并不高兴——他全身上下都被雨淋透了,而周围的气温却是越来越低。雨滴渐渐转变为了雪花,风也慢慢的打起来,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积雪,并且很快便厚到几乎要淹没膝盖的地步。好在这时候道路总算平缓了一些,黄昶一步一陷的在雪地中艰难跋涉,耳边寒风刺骨,全身上下几乎要被冻僵。 “金桥君你这可有点过份了,对十几岁的小孩子,这么玩很容易搞出肺炎的知道不?” 黄昶很是不满的咕哝道,不知为何自从踏上这金桥以后,他心中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特别放松的感觉。要知道前世里黄昶可也是个爱玩爱跳的活泼开朗之人,在大学里参加了好几个社团,还是个运动健将呢。 不过自从到了这边之后他一直表现的“少年老成”,有时候连爹妈都要听取他的意见,一点都没有小孩子模样。因为从小受到父母的特殊优待,让他总是觉得自己对这个家庭背负着某种责任,丝毫不敢松懈。直到此刻,真正到了履行责任的时刻,黄昶却反而放松下来,以一种轻松自在的心态面对这次关系到他人生命运的考核——哪怕眼下身处寒风暴雪之中,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再走下去似乎就要倒毙在雪堆中,他却依旧保持了一份平常心。 而且他的物质准备也不是一般的十几岁小孩子可比——只见黄昶从背包中摸出一个小葫芦,里面装的是烈性酒。他朝嘴里灌了一些,又在原地跳跃活动几下,顿时就感觉全身上下都暖和了不少。 “这段考验对普通孩子明显有点过于严苛了,想必不会拖得太久,加把劲挺过去!” 黄昶用这样的话鼓励着自己,强忍着手脚都要被冻掉的痛觉坚持向前。果然,又往前走了大约十分钟以后,积雪暴风都渐渐消散掉,温度也总算恢复到正常水平。而最古怪的是他身上居然不知何时变干了,虽然还有些潮嗒嗒的阴冷之感,可和先前全身湿透的感觉却大不一样。 此时的黄昶又累又饿,也没硬顶,找个地方坐下来取出干粮饮水吃喝一番,抓紧恢复体力。他的干粮是用上好牛肉干捶打成肉松,拌以精盐和蜂蜜,再裹到面饼中。口味谈不上好,但补充能量的效果极佳。 这种干粮外面不可能有成品卖,是他指导家里人特别制作的。想起家里爹娘轮番上阵,在昏黄灯光下用木头锤子一点点将肉块砸成松末时的温馨,黄昶心头泛起一阵暖意。似乎是心灵感应,这一刻他仿佛听见身后隐隐传来家人的呼唤,要他回家。 但黄昶只是洒然一笑,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五 考验 云雾渐渐的有些散去,但视觉范围却并没有因此而增加,周围一切似乎越来越模糊了。 “天怎么暗下来了,不会这么快就天黑吧?” 黄昶四下看了看,他此刻已是置身于一片旷野之上,四周围杂草丛生,偶尔有几棵枯树点缀其中,脚下道路在荒草中时隐时现。随着他越往前走,周围景象愈加破败,路边不时可见荒坟野冢,隐隐有磷火现于其间。 天色也越来越暗淡下来,不过倒没黑到看不见路的地步,就仿佛是黄昏日暮。前方松林阴影阵阵。风中隐隐传来鬼哭狐笑,又仿佛有人在窃窃私语,时不时夹杂着几声老鸦夜枭的鸣叫声,着实让人惊恐。 “这算是换剧本么?从荒野求生节目转到灵异恐怖路线了?” 黄昶暗笑道,反正脚下还有路能走。那就继续向前呗。管它周围出现什么东西呢,只要别挡着路就行。 不过挡路的东西很快就出现了:先是道路两旁闪过一些时隐时现的白色影子,但黄昶只一心看路目不斜视,那些阴影根本无法引起他的注意。于是不久之后,终于有一条阴影出现在了道路的正前方。 那仿佛是一团变幻不定的灰白色雾气,隐隐化作一个人形模样。不过只有头颅部位比较明显一些,隐约可见五官乱发,似乎是个女性。至于脖子以下则一片混沌,连手脚身体都分不清楚,好在是漂浮着的,倒也不需要手脚之类。 一个吓人女鬼就这么堵在了黄昶的前路之上,苍白的脸庞,青黑的眼圈,以及一张血红色的恐怖大嘴。她张大嘴巴似乎是在冷笑,嘴巴里一条鲜红舌头拖曳出来,一直垂到下腹部,时不时还摇晃几下,就好像一条活蛇,正等待着黄昶自己送上门去。 “好……惨……哪!……我没有手……我没有脚……我……好……惨……哪!……把你的给我……给我……” ——不但有形象,还有声音,一声声阴冷嘶哑的呼唤在黄昶耳中响起,让他感到耳膜一阵阵刺痛。如果他真是本世界的普通小孩子,这时候多半早吓得屁滚尿流掉头就跑了,只可惜在黄昶那十一岁的少年躯体内,却装着一个异世成年人的灵魂内芯,而且这个灵魂上辈子最爱看的就是各种恐怖片……日本的韩国的美国的泰国的,再重口味也不怕。 所以黄昶连个停顿都没有便直接朝这鬼魂走过来了,走到跟前时忽然微微一笑——道路在这边有个曲折,所以那女鬼实际上还是在路边,只是靠的很近,却终究没能挡住他的路。 于是黄昶更气壮了,大模大样从鬼魂身边掠过,完全视那女鬼如无物。这显然激怒了那个鬼魂,一声厉啸之后鬼魂的舌头弹跳起来,竟然一下子缠住了黄昶的脖子! 刹那间,黄昶只感到脖子上又冷又湿,仿佛是绕上了一条蛇,还是那种冰冷滑腻的死蛇,正在企图将他往路边拖去。更要命的是脖子被缠,整个人立刻感到窒息,让他清楚意识到自己如果还坚持向前,说不定会真被勒死。 “咦,这鬼魂居然不是幻象?” 黄昶这下子吃惊不小——他一直把金桥上的诸多变化只当做能活动的背景图片在欣赏而已,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就算这是恐怖片,那也是要自己亲身加入进去表演的! 饶是他向来胆大,这一瞬间全身上下也都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前世那部著名的《午夜凶铃》,随着电话铃响,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镜头为啥能让那么多人吓得鸡飞狗跳?——因为电话铃,电视机这些日常生活中普遍存在的东西很容易造成代入感啊。在屏幕上看到尚且能吓住那么多人,更不用说黄昶此刻脖子上正体验着那种冷冰冰,湿腻腻的感受呢,这代入感真是没话说了。金桥君这么玩,难道当真不怕吓坏那些普通小孩子吗? 幸亏他不是普通小孩,前世二十多年早已养成遇事不慌的冷静性格帮助了他,即使在这关键时刻,黄昶的思想依然保持了从容与镇定,连动作也是——只见他并不胡乱挣扎,当然更没做诸如尖叫哭喊之类无用功,而是不慌不忙的伸出手去,握住了女鬼的那条舌头,而他的手掌刚一与鬼舌接触,那舌头便立即化作飞灰消逝无踪。女鬼哀叫着闪现逃开,口中长舌已是断了一大截。 黄昶笑眯眯朝那女鬼举起刚刚伤到她的手,手指缝间隐隐有微光闪烁——却正是仙门颁发给他的拜山令牌! “我可不是那种空有道具却不会利用,只会闷着头向前冲的傻小子。连普通十岁孩子都能过的关卡,我一定能过!” ——现在黄昶已经可以确认:在这金桥上所发生的一切,应该算是一道道考题。自己能不能拜山成功,就取决于自己能不能破解这些题目了。而说起应付考试,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比自己更擅长呢? 仙门肯定不会给他们这些拜山弟子布置下无法破解的题目,这个女鬼就算是真的,自己也肯定能破解掉——怎么破解?身上跟仙门有关的,不就是那块拜山令牌吗? ——拿出来一试,果然成功! 轻松搞定了对手,黄昶大笑着继续向前走去,而那女鬼似乎还很不服气,一遍又一遍的飘闪到黄昶前方,口中不停哭嚎着那几句话。只可惜无论她怎么想要动手动脚,最终能动一动的也只有舌头,而且还越来越短了——在几次被黄昶用令牌打击之后。 这舌头灵活无比,包括那女鬼的速度也是,若真要空手去抓是抓不到的,但黄昶每次都很耐心的等到被那舌头缠上以后再下手,几次一来那女鬼就再也不敢真正发起攻击了。只是围绕着黄昶飞来飞去,鬼哭神嚎的让人厌烦。 老是被这么骚扰也受不了,于是最终,黄昶停下脚步,正儿八经的面对着那鬼魂: “我说,大姐,作为一个女鬼,我觉得你最惨的地方其实并不是没有手或没有脚。” 那女鬼停止了折腾,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黄昶觉得在对方脸上似乎看到了愕然的表情。而他则伸出手中登山杖,点了点对方脖子以下的位置: “是没有胸诶!” 黄昶此言一出,那女鬼先是呆愣了一下,之后骤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啸,随即竟然砰的一声爆了个四分五裂,残余部分四下乱窜,迅速消逝在荒草孤坟之间,居然真是被“气炸了”。 “果然还是这一招的杀伤力最大啊,无论对女人还是女鬼。” 黄昶暗自嘿嘿一笑,继续向前。 ………… 此后一路上都是风平浪静,虽然周围的环境依然挺渗人,但却再没有什么“东西”出来表演了。没有了演员,布景再怎么活灵活现终究只是死物,黄昶估计自己很快就能通过这道关卡。 不过周围云雾却又渐渐浓厚起来,黄昶对此已经习惯,这接引金桥上每一次的场景变换都是用这种雾气作为掩护,就好像舞台上换场景就要把大幕给拉上一样。 ——没错,在黄昶眼中,这金桥也无非是个大舞台,只不知道下面该是什么节目了。 然而这回尚未等雾气散去,便已经开始有动静了——前方雾气之中隐隐传来哭泣之声,听声音好像是个小女孩。不过黄昶对此早就习惯,一点没被影响的继续向前。但随着他渐渐接近,那哭声也越来越响。不久之后黄昶看见前方雾气之中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身影,好像是蹲在路上,哭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又来?” 黄昶心说金桥君你不厚道啊,鬼把戏玩一次够了,对我又没作用,一而再再而三的烦不烦哪?他真不想理会,可偏偏这人影还正挡在前方路上,不过去也不行。 无可奈何之下,也只有去面对了。只是刚刚靠近一些,那雾中人影居然先有了动作。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呜呜呜……妈妈……妖魔鬼怪求求你,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难道真是个小姑娘在哭?黄昶叹了口气,略停了停脚步,放开声音叫了一嗓子: “不好意思,我也不想靠近的,可你挡着路了,让我过去就行。” 说完便继续向前走,而那人影也终于清晰起来,果然是个小女孩,背对着他蹲在路边,双手抱住头,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还在哭泣,却又不敢大声的样子,很是可怜。 黄昶快步从她身边走过,倒是没出什么状况。但在走过去两步之后,却忽然间停下脚步,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 “嗨,小妹妹,你也是来拜山的吗?” 那小女孩不动了,努力的缩紧身体,就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咪。黄昶原想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安抚一下,但想了想还是保持距离,改用手中木杖轻轻碰了碰对方手臂外侧,最不容易引起误会的部位。 女孩子终于停止哭泣,慢慢转过身来,抬起了头…… 六 新伙伴 黄昶的心理素质是很好的,在那一刻他也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哪怕小女孩转过来的正面和贞子一样也是只有头发没有脸,他觉得自己依然可以承受得住。 不过他的心理准备却落空了,女孩子转过来的脸很正常。而且皮肤白皙,眉目如画,虽然此时年纪尚小,但仍能看出只要长大一些就必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即使现下还只是个小萝莉,却也是个漂亮可爱,十分招人喜欢的萝莉美人儿。 “咦……?” 黄昶反倒有些发楞,他先前一直以为这应该是金桥君的考验来着……嗯,也许还是考验,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 于是他努力摆出笑脸,让自己看起来是个和善的大叔……呃,不,正太! “嗨,小妹妹,你也是来拜山的吗?” 黄昶再次询问了一遍,那小女孩似乎很害羞,光是被他看着脸儿就有些发红了,不过终于还是作出回应——她点了点头。 “那我先前怎么没见过你?” 黄昶立刻提出了他的第二个疑问,按理说这座金桥上除了他们这些拜山弟子,就不应该有其他人存在了。但黄昶作为拜山弟子之一,这段时间跟几乎所有候选者都有接触过。拜山弟子中的女性本就不多,这女孩子容貌又是如此出色,任何看过一眼的人都不会忘记。可他对这个女孩儿却没有任何印象。 故此先前黄昶才一心认为这很有可能又是接引金桥的考验,直到现在也没消除这个怀疑。 女孩儿的脸色又红了,低头嗫嚅道: “我……我是最后才加入的。” “最后?” 黄昶皱了皱眉头,大周朝廷对拜山门非常重视,为了怕有人耽搁,都是提前很早便派人从各地将登记好的候选者们接来。黄昶记得他们三百多人中哪怕最迟抵达的,也是在八月初就到京城了。之后一个月时间基本就是干等,不过大家也借此混得挺熟。其中肯定没这小姑娘。 “那……你有拜山令牌吗?” 黄昶决定不管这些疑问,直接询问关键之处。只要这姑娘能拿出令牌来,自己认不认识都无所谓。问这话的时候他还悄悄后退一步,如果这真是金桥幻化出来考验他的话,此时也差不多到图穷匕见的关键时刻了。 然而女孩子只做了一个动作——她抬起右手,在右手腕上用红丝带悬挂着一枚与黄昶身上那个一模一样的令牌。黑色令牌衬托下,愈发显得肌肤莹白如玉。 “呃……好吧。” 黄昶暂时放下戒心,尽管他依然对这个女孩子的身份有些疑惑,但既然能在金桥范围内展示出西昆仑的令牌,就算这还是个假冒的,也是被金桥认可的假冒。或者说,接引金桥要求把她当作真正的拜山弟子看待。 ——黄昶还是觉得这很可能是一场考验,考验什么呢?他想来想去觉得多半是品质心性方面。所以他决定在这里表露出自己最乐于助人的一面: “那……小妹妹,你哭什么?想拜山的话要赶紧走啊。” “呜呜……好多妖怪追我……” 这女孩子果然是被吓着了,对此黄昶也颇有同感,即使以他对恐怖片几乎免疫的心理素质,也觉得先前经历的那段鬼魂考验口味实在太重,何况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都是假的,你应该知道,这只是仙门对我们的考验而已。” 黄昶实话实说,但女孩子摇摇头,犹自带着哭音道: “我知道,可我还是害怕。” 黄昶无奈,如果是平时的话说不定就自顾自走了,现代人么,都不太爱管闲事。但在这么个环境下,尤其是考虑到可能是金桥考验的前提下,他肯定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我不怕的,跟我一起走吧。” 黄昶努力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不那么像是个拐带小孩子的怪叔叔,但效果似乎不太好——女孩子狐疑的看着他,甚至还后退了一步。这让黄昶大为尴尬,心说金桥君这可不怪我了,便耸耸肩继续向前走去。 刚没走几步,却听背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却是小女孩抱着一个大包包怯生生的跟了上来,原来还是同意了。 雾气弥漫的道路上,一大一小两人……准确点说是一个有着大人灵魂的小男孩带着另一个货真价实小萝莉慢吞吞向前走着,比起先前黄昶一人时,速度显然慢了许多。 走了一段路黄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即使金桥不看重速度,象这么慢慢挪肯定不行。他回头看看那小姑娘,她带的包包上面也有根背带,像是那种老式书包的型制,但是作包的人很不细心,或者说这本来就不是儿童用书包,背带明显过长,小女孩也不会挎,把包包吊在胸前,结果却常常挡住自己向前迈出的腿,于是只好抱在怀里,很费力气。 “你这样不行的,我帮你整理下。” 黄昶并没有贸然提出要帮她拿包,只是帮小女孩把书包带折叠起来再打个结,调整长度之后再教她把包斜挎在背后,这样虽然仍旧会时不时拍打屁股,却至少不影响走路了。两人的速度一下子提升了很多。 这样近距离接触了一次之后,两人之间感觉熟悉了一些。这女孩子也终于不再总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露出笑脸向黄昶说了句谢谢,很是斯文有礼。 而当她展颜微笑的那一瞬间,连前世里见多了各种美女的黄昶居然都产生一种惊艳之感,为了掩饰尴尬,连忙摸着脑袋呵呵傻笑道: “没事没事……对了,我的名字叫黄昶,永日之昶……” 因为黄昶的名稍微罕见些,每次向别人做自我介绍时都要多说两句。不过这回正当他努力解释自己的名字时,却见那小女孩点点头: “我知道的,‘雅昶唐尧’,娘以前教过。” 黄昶一愣,这孩子的受教育程度很高啊,便顺势反问: “那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做出了回答: “我叫姬若。” “姬……” 黄昶又是一愣,姬姓可是大周朝的国姓!再联想到她先前说“最后才到”,而且刚才帮她整理背包时近距离看见她的衣裳虽然颜色淡雅,也没什么花纹刺绣,衣料作工却无一不是上乘,心中顿时有些领悟: “那个……当今景耀天子是你的……?” 换了本世界的人多半不敢这么直截了当询问,但黄昶对皇权向来没什么敬畏之心,以前在下面出于谨慎不敢乱说话,如今到了金桥上却不必再顾忌什么。而小女孩姬若似乎也没太把身份地位放在心上,点头回答道: “那是我皇伯父爷爷。” “……哦。” 黄昶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向前,态度也并不因姬若的身份而有所改变。 七 若若 之后他们所经历的又一道关卡考验似乎是沙漠环境——路上的沙子越来越多,最后差不多要陷没到小腿。而一直弥漫着的浓雾也在不知不觉间散去,并很快化作无比强烈刺眼的阳光。 “真见鬼,连这种环境都能模拟出来……咱们这还是不是在桥上啊?” 黄昶极目四顾,可无论他怎么看,四周围都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沙漠,天边甚至还隐约可见绿洲的踪影。而脚下这条道路却是断断续续,偶尔看见一具动物或是人类的骨架才能辨明方向。 姬若家里似乎也帮她做了些准备,但准备显然不太充分——小姑娘脚上穿的是双牛皮靴子。靴子皮料和作工都很好,平时倒也能走走长路,可走这种沙子路就不行了——沙砾会从靴筒口滑下去,落在里面出不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把脚磨破。这才没走多久,姬若的速度就慢下来,连声叫着脚疼。 黄昶这时候才注意到这一点,赶紧亡羊补牢。幸好他包里还有双备用的鞋子,并准备了好几双厚袜子和袜带。对姬若来说鞋子偏大了点,只好让她多穿些袜子,再往鞋里塞几块手绢,最后把鞋带和裤筒一块儿扎紧,就不用担心沙子了。 当黄昶蹲在姬若面前帮她整理鞋袜时,小姑娘羞得满脸通红,但还是老老实实一动不动的让黄昶处理,不过事后又开始对黄昶躲躲闪闪了,令后者很是奇怪——他家里也有姐姐妹妹,照顾女孩子的时候不少,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当然,小女孩是不会记仇的,没过一会儿,她就开始拉黄昶的袖子: “阿昶哥哥,阿昶哥哥,我们到那边去好不好?” 黄昶愣了愣,他倒不奇怪姬若想要去道路旁边那块看起来相距并不远的绿洲,毕竟那边的茂密树荫和一汪碧水对任何一个被太阳得晒得头昏眼花的人都极具诱惑力。他只是奇怪刚才还羞答答的姬若为什么会突然用上了那么亲密的称呼,不过倒也没想要去纠正。 “啊,小妹妹……” “娘一直叫我若若,你也可以这么叫。” 小美女很是大度的允许道,黄昶笑了笑: “好吧,若若,但是咱们不能偏离这条道路——别忘了我们是在桥上,这周围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真要过去,说不定‘噗嗵’一下就掉下去了。” “可是我口渴了。” 小美女的嘴唇有些发白,黄昶皱起眉头: “难道你家里人没给你准备水壶水袋?” “原来有的,先前喝水的时候碰上妖怪,逃跑时弄丢了。” 姬若哭丧着脸道,黄昶无奈,拿出自己的水袋递给她: “喝我的吧。” 小姑娘迫不及待接过水袋喝了一口,立刻露出笑脸: “有甜味儿!” “里面放了些蜂蜜,补充能量的。” “……可是还不够甜。” “太甜就不解渴了。” 嘴上说着不太甜,小女孩还是连续喝了几大口,还意犹未尽的样子,显然是渴坏了,但黄昶仍然很快就毫不怜香惜玉的把水袋没收掉。 “省着点喝吧,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呢。” 姬若皱了皱漂亮的小鼻头: “阿昶哥哥好吝啬哦,连水都不给多喝。” 被小美女鄙视了,但黄昶丝毫没有害臊之意: “哈,不好意思了,我先前只准备了一个人的用量,而且这一路上完全无法补充。” 顶着姬若那眼巴巴的目光,黄昶小心翼翼把水袋收起来,但终于还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叹了口气: “平时无所谓,可这一回实在容不得任何差错——我今年十一岁,一生只有这一次机会啊。” 解释之后又随口问道: “小若若几岁啊?” “若若八岁啦。” 听到小姑娘的回答,黄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好羡慕你啊,若若。你这次即使不成功,五年后还有一次机会——但我可不行,五年以后我就十六了。” 却不料小女孩听了他的话以后却摇摇头,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若若也只有这一次机会的。” “嗯?怎么会,五年后你才十三哪?” “那时候就轮到十三伯或是十九叔家的哥哥姐姐了,一家只有一次机会的。” 姬若低声道,黄昶好奇询问,方才知道原来因为他们姬家贵为大周之主,天下皇族,连仙门也要给些面子,对于姬氏子弟修仙的天赋资质要求就低一些:只要能让测天赋的石头亮起来,就可以得到拜山门的机会。 但是这种“关系生”的数量被严格控制:每一轮,也就是每隔五年才只能有一个名额。而姬氏之主,当今天子景耀帝颇为开明,没有自家独占这个名额,而是允许各近支亲王家里的子弟一起参加,从中选出天赋比较好的来拜山。 但可以想象,以皇族子弟数量之多,这个“关系生”的名额可也不容易争。那些拜了一次通不过的,就甭指望还能轮上第二次——那么多王爷公主家里都有资质差不多的子女在眼巴巴等着呢,怎么可能让你一次两次的浪费下去。 所以姬若如果这次不能拜进山门,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听到这儿,黄昶忍不住道: “既然只有一次机会,若若,你完全可以再等等啊,等十三岁的时候再来走这金桥,肯定要容易许多。” 姬若再度摇头,这回眼眶里全是泪水: “等不了的,这是娘亲临终前求着父王去争来的机会,五年以后肯定就没有了。” “啊?对不起。” 黄昶立时明白过来,原来姬若的母亲已经过世了。从若若的容貌上完全可以推想出这位王妃生前是如何的花容月貌。而即使在临终之际,仍能够为女儿争来这难得的登仙之机,也足以说明她在王府中所受到的宠爱和重视。 只可惜再怎么百媚千娇,宠冠后宫,人一死就万事皆空。这位王妃显然是个聪明人,知道有后娘就必有后爹的道理,时间久了再深厚的恩情也抵不过新来的小娇羞们,于是果断把感情存款统统花光,给女儿换来了这个拜仙门的机会——虽然很是仓猝,却也是无奈之举。 更难得的是姬若虽然小小年纪,居然也能理解这一点,否则一个才八岁的小姑娘,又怎么肯来吃这份苦头,受那无穷惊吓? 想明白这些以后,黄昶看向姬若的目光中更带了几分柔和之意——原来姬若比他更没有后路。自己若失败,身后好歹还有个温暖的大家庭在等着自己。就是以后在凡间生活,凭着自己的聪明学识,搞点创造发明,抄袭点诗词曲赋之类应该也能混得不错。而姬若要是这次没能成功……看她也不象是从晋江穿来的,那回去可有得苦头吃了。哪怕她金枝玉叶,哪怕她美若天仙……恐怕只会带来祸患而已。 “那么,若若,既然我们俩都不能失败,就努力向前冲吧!一定要拜进仙门!” “嗯!” 小姑娘热烈响应着黄昶的激励,脚下生风,一时间居然也能跟得上他的脚步了。 八 大包裹 不知不觉,又走了好长一段时间,这单调而严酷的大沙漠景象却还是毫无变化。就连黄昶都感到有些吃不消了,姬若更是辛苦,但小姑娘很有毅力,依旧努力跟着黄昶一步一步向前挪。 黄昶并不是那种蛮干的人,一边走一边也在思考: “这段场景也太久了吧……可也一直没遇上什么麻烦。是还没有触发过关条件,还是这一关本来就要考验耐心和毅力?” 回头又看了看走来的路,没见什么异常之处——黄昶这一路上其实很仔细,他估计大凡幻阵迷阵之类,即使可以混淆人的感官视觉,终究不可能无穷大,所谓“走不完的路”多半只是在兜圈子。于是他这一路上走来便非常注意观察周边的地形地貌,又经常找地方留下一些标记,就是为了看有没有走重复的路。 但好像一直没有,他们真是在往前走。如此说来这一关恐怕真是要考验他们的忍性耐力了。黄昶估计自己是没问题的,但看若若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样子,恐怕坚持不下去。略加思索,又摸了摸肚子,黄昶停下了脚步。 “若若,休息一会儿吧。” “嗯!” 小女孩早就累了,只是黄昶没停她也只能硬顶着,此时听黄昶一说,立刻坐倒在地上,也不管什么仪态风范了。 “喝点水,吃点东西吧。” 黄昶把水袋递给姬若,这回却没说要她省着点喝之类的话,但姬若很有节制的只喝了一口,便又将水袋还给他,之后便从自己的挎包中取出食物来吃。 只是当姬若把自己带的食物放到嘴边时,却忽然皱了皱眉头。犹犹豫豫的咬不下去。黄昶在旁边也觉察出不对劲,拿过来闻了闻,摇摇头: “已经馊掉了,不能吃。” 随手丢掉,又把姬若手边油纸包里的其它食物也都拿来闻了一下,闻一个就摇一次头: “不行啊,若若,都坏掉了,你怎么尽带这些东西?不顶饱又容易坏。” 姬若带的食物倒都是些精致货色,有些花式样色连黄昶都没见过,可偏偏大约就是因为用料太细做得太好,反倒不耐久存,此时都已经散发出腐败气息。黄昶当然不能让小姑娘吃这东西,便把自己的干粮分给她。 然而小女孩却不肯接: “阿昶哥哥,你也只带了一人份的食物吧?” 黄昶哈哈一笑,摸了摸姬若的头: “只要水够两个人分,食物就肯定也够。何况你这根小豆芽菜能吃多少,我的干粮可都是实在东西,你咬个两口估计就撑不下了。” 被嘲笑的小姑娘哼了一声,立即抓起他手中干粮咬了好大一口,狠狠咀嚼着以示愤怒之意。 黄昶哈哈一笑,见姬若那个包包还是鼓鼓囊囊的,心下不由得好奇——这小姑娘究竟带了些什么?感觉都没啥有用东西的样子。 “若若,我们俩合并一下背包吧,有些东西放一块儿,这样走得轻快些。” 觉察出姬若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黄昶就不直接说自己要帮她背,而是换了个迂回点的说法。不知道姬若有没有听出来,反正她鼓了一嘴巴的食物,也只能含含糊糊的点头。于是黄昶抓过那个大包,伸手往里面一掏…… “我靠!这什么玩艺儿?” 黄昶手一伸进去就摸到一个大家伙,拽出来一看却是个好大的布娃娃,难怪把包包给撑得这么满。 “你怎么……” 黄昶刚想说你怎么带个累赘上来,心下忽然一动——在这个世界可没什么玩具制造业,孩子的娃娃多半都是长辈亲手制作。看这个娃娃拼接细密,针脚整齐,作得十分精致,若不是心中满怀着爱意,一般针线婆子肯定是做不出来的。何况这娃娃还特别大,黄昶自己也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妹妹,他知道一个大娃娃对女孩子有什么意义,同时又能让她在小伙伴中享受到多大荣耀。 “这是你娘给你做的?” 姬若停止咀嚼,点了点头。黄昶便小心把娃娃放在一边,继续检查包里东西,不一会儿,却又发出一声惊叫: “我晕!这又是什么?” ——从姬若的包包里居然又摸出一双鞋子,可不是普通鞋,而是有点类似于木屐的样子,但其底板完全用精钢打制,虽然能看出来已经尽量做的细致轻巧,但拎在手中依然颇为沉重,少说也有两三斤的样子,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的负担。 黄昶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陷入到一场宫斗大戏当中去了: “这包包是谁给你准备的?怎么尽是些乱……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你一小姑娘背双铁鞋子上来干嘛?增加负重吗?你该不会是被谁陷害了吧?” 这时候姬若总算把嘴里食物吃完,能回答黄昶的问题了: “包包是茜雪姐姐帮我准备的,她从小一直照顾我,肯定不会害我的。铁鞋是父王送我上山前给的,说拜仙门用得上,要我一直带着。” “哦……?” 包里东西其实准备的还算精心,质量也很好,但能看出来准备者明显没什么出门经验。听姬若说只是个内宅丫头,那倒也不难理解了,没娘的孩子就是惨啊。只是这鞋子……黄昶原想把铁鞋丢掉的,听姬若这么一说倒感觉有些复杂了。按理说作为父亲没必要害女儿吧?如果他不想姬若得到这次机会直接取消其资格就行,何必多此一举的弄双铁鞋来? 想了想,黄昶决定还是谨慎些,把这玩艺儿带上,于是他三言两语的作出了分配: “好吧,那布娃娃和这本诗集还你自个儿背着,其它东西放我这儿。” 姬若没有反对,她显然已经理解了黄昶的意图,在重新挎上轻了许多的包包之后,低声说了一句: “谢谢阿昶哥哥。” 黄昶笑笑: “我也是为自己啊,再这么拖拖拉拉的我们俩恐怕都赶不上了——若若,咱们接下来要走快点了,我估计眼下恐怕已过申时。” “啊?” 姬若一愣,连忙问道: “阿昶哥哥怎么知道的?我们在这里看不见太阳吧?” 她又抬头看看天上,这沙漠里的日头似乎永远是正午: “这个应该不作数吧?” 这女孩子可真聪明,黄昶嘿嘿一笑,摸了摸肚子: “周围景色可以造出幻象,可骗不过我们自己的身体啊——我吃到八分饱时,这样不停运动,大约两个时辰以后就会感到肚子饿。从早晨登桥到现在,我的肚子已经饿了两回,再加上休息吃东西的时间,大致就能推算出来……赶紧走吧。” 这回他直接拉起若若的手,快步向前走去。 九 通过啦? 如此又走了很久,眼前景象终于开始变化,沙路上渐渐开始出现绿色,两边也再度开始渐渐出现云雾,更妙的是过了一会儿地上竟然又逐渐重新转变回最早的金色桥面,这一切都似乎在说明一个事实…… “我们出来了!快要走完金桥了!” 姬若欢呼道,竟然反拉着黄昶向前飞跑。后者笑嘻嘻由着她闹,心情也很是愉悦。 随着道路延伸,各种幻象都在飞速消逝,化作一片片白云。终于,黄昶和姬若看见了那金桥末端的仙门! 无数道彩霞在仙门内外飞涌,两边云端中隐约可听金钟玉磬声声响起,似乎是在欢迎他们这些终于通过了考验的拜山者。黄昶和姬若手拉着手走到仙门之前,就见一位霓裳仙子迎上前来,向他们微施一礼: “太好了,恭喜两位有缘道友入我仙门。如今时辰还早,两位可以先去那边吃点果子,喝些甘露,好好休息一会儿,待其他道友汇聚之后,便带你们一起上山。” 随着那仙子手指所向,黄昶和姬若转头看去,只见一条彩虹岔道通往旁边的一处白玉平台,平台上有许多玉石桌子,桌上摆放着无数奇珍异果,冰盘玉露,让人望之生津。又有白鹤灵鹿之属在那台边走动玩耍,更见好些霓裳仙子在远处云间翩翩起舞。若能坐在玉台上品尝仙果美味,欣赏仙姬歌舞,人生乐事想必无过于此,不愧是仙家气度。 姬若开心极了,立即拉着黄昶就要往那边走。 “阿昶哥哥,快些快些!” 黄昶也牢牢拉着姬若的手,却是一动不动: “稍等……请问仙子,怎么不见其他拜山同伴?” 那位霓裳仙子再度礼貌十足的微施一礼,方才笑道: “两位是最早来的,可要等一会儿大家哦。” “是吗?我们这么厉害?” 黄昶哈哈大笑起来,姬若也高兴无比: “我们真厉害!阿昶哥哥,去吃点果子休息一下吧!” 说着便要走过去,却被黄昶拉住手硬生生拖回来: “不,若若,我想你只要踏上那彩虹桥一步,多半就会‘噗嗵’一声掉下去了。” “啊?” 姬若大惑不解,而黄昶也没多说,只看了看身前: “脚下还有路,我们继续走吧。” 说着便带姬若跨过仙门,向里面走去。仙门后面,金桥确实已到尽头,再后面就上山了。一座金碧辉煌的七彩门之后,一条蜿蜿蜒蜒的盘山小道曲折向上,姬若有些胆怯的想要停下脚步,但黄昶却毫不犹豫穿过彩门,一直沿着道路向前。 那位霓裳仙子脸色微变,身形微动,瞬间便闪现到黄昶侧前方: “两位道友,若是不得人引导擅闯宗门,可是要惹祸的。至少也会被驱逐下山,你们这一番辛苦可就统统白费了!” “是吗?” 黄昶根本不理会她,仍然不慌不忙往前走。一手拉着姬若,另一只手却举起来,手指缝中夹着他的拜山令牌: “你有本事就来拦我们啊!” 但直到他走出去老远,那霓裳仙子也一直没说什么,也并没有实质阻拦的动作。而黄昶却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她半晌,方才微微一笑: “真是精巧啊,能够和人应答的幻象,能够让人感觉到的幻象……可惜终究还是幻象!” 说完,便与姬若扬长而去。 两人走出去许久,见前方山路仍旧曲折蜿蜒,姬若终于慢慢反应过来,呆呆问道: “假的?” 黄昶点头微笑: “嗯,假的!” 姬若不解道: “阿昶哥哥是怎么看出来的?” 黄昶哼了一声: “这破绽太多了。” “那说说看啊?” 姬若非要问到底,黄昶也没遮掩: “首先就是她们的热情太夸张了,若若你家里是王府,每次进新人时会用奇珍异果和歌舞姬去招待他们吗?” “可是我们家进的新人都是奴仆,他们这里是收徒弟……” 姬若有些不服气,黄昶嘿嘿一笑: “至少眼下我们都还是凡人,而凡人和仙师之间的差别,肯定比你们家里的主子和奴仆之间更要大得多……人贵自知,若若,我想这一关就是在考验我们的自知之明。更不用说后来我又试探了她一次,她露的马脚更大。” “哼哼!难道我们就不能真是第一个到的?” 姬若显然知道黄昶指什么,有些不乐意的翘起了小鼻头,黄昶立刻在上面刮了一下: “还是那句话:人贵自知。若若,如果光是我一个,也许还敢自信说能第一个到。可带上了你之后么……嘿嘿,不要被淘汰掉就是万幸了。” 姬若这回先捂住鼻子,然后又哼哼了两声,显然还是很不服气。但黄昶立即又拿出了第三个理由: “最大的一个破绽:若若,你看她无论迎接也好,阻拦也罢,可有站到过我们面前,挡住我们的路,不让我们向前走吗?” 姬若回想了一下,摇头: “没有。” “是啊,我想这应该是‘接引金桥’上所有幻影的共性:它们只能间接的骚扰,恐吓,欺骗,影响我们,但却无法直接阻拦,它们并不能真正阻挡我们走完这条登仙路——除非我们自己决定放弃。” 走了这么长时间,黄昶已经总结出经验来了——举一反三,归纳法,这本就是一个理科大学生的思维方式么。 其实黄昶能够看破这些幻象,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他在前世里看过太多影视节目了,对这类虚假景象根本不陌生。在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最多看看戏曲什么,遇到幻象难免误以为真,但黄昶前世各种特技大片看太多了,哪怕再新奇再古怪的情景他也能抱着看戏的心态去观赏,要想让他“入戏”可不容易。 姬若终于接受他的说辞,悠悠叹一口气: “还是假的呀……那些仙果好诱人,可惜全是假的。” “不,我想至少有一样应该是真的。” 黄昶忽然道,姬若愕然: “什么呀?” 黄昶指了指天上: “太阳。” ——天边,一轮红日低垂,眼看快要落下。 “诶呀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阿昶哥哥,太阳真的快要落山了!” 幻象再怎么真实,终究还是无法完全混淆真实景象,姬若虽然年幼,却也能看出半山腰上那个仿佛红红鸡蛋黄一般,已经不再刺眼的红色火球并非幻象,而是真正的落日夕阳。 “嗯,咱们赶紧走,我想应该快要到了!” 黄昶拉着姬若全力向山上跑去,他们此时依然是走在盘山小径上,山道既不险也不陡,只是那之字形的台阶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不停延伸向上。黄昶此时也顾不得判断这是幻阵还是真实台阶了,反正只管拉着姬若向上冲就是。 十 最后的考验 这种奔跑是最费体力的,不久之后姬若就开始气喘吁吁,再跑了一会儿,小姑娘终于哭喊出声: “阿昶哥哥,我跑不动了。” “不要说话,只管呼吸。注意好脚下,别摔跟斗,其它什么也不要想!” 黄昶厉声道,姬若此时已经没了力气,只能勉强迈动双腿跨台阶,而她向上的力量几乎完全是靠黄昶在拉着她走。先后跌跌撞撞的摔倒了好几次,但每次都是被黄昶硬拉起来,硬拖着向前。 要知道黄昶自己其实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身体,只是四年来天天锻炼,体力比同年龄段的小孩子好一些,但要说一直拖着另一个七八岁小孩子爬山,还是以近乎于小跑的速度,这就实在超过他的能力了。 如此奔跑了一段时间,黄昶开始感到胸口发闷,腿脚越来越酸痛,精神也开始恍惚,他知道自己的疲劳极限快要到了。自己过去四年来曾多次挑战过这个极限。最早时只要走个十几里地就会出现,但是只要咬牙突破过去,就可以让自己能够坚持的距离增加一大截,直到再遇上下一个极限,再突破,再到极限,继续突破……如此一次又一次的突破疲劳极点,到如今黄昶已经可以爬上一座高山,而基本不再遇到极限状态。 但在这里,他终于又一次遭遇到了体能极限。黄昶以前曾经多次突破过这种极限,可失败的体验则要更多上十倍不止,这一次,他还能成功吗? 黄昶根本就没去想这个问题,他知道这种时候越是胡思乱想越是容易崩溃,只管一心一意迈动双腿向前,把身体当作一具机械,努力压榨出其最后一分潜力。 但姬若却先崩溃了,又跑了一会儿,女孩子大口大口的喘息,而且还开始干呕,脸色苍白好像要死过去一样。 “阿昶哥哥,实在没力气了,若若上不去了……放下我吧,再这样我们俩都赶不上。” “不要胡思乱想,若若。真要想的话,就想想你娘临终前的愿望!” 黄昶把水袋中最后一点水喂给姬若喝下,丢了水袋拖着她继续向上爬。姬若一边努力向上挪动着,一边抽抽噎噎的哭——对于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女孩来说,这辛苦委实太大了。 “那休息一会儿好吗?只要一小会儿。” “不行,若若,这时候决不能停下,一停下就真的再也走不动了!” 黄昶硬起心肠不理会姬若的哭叫,只是拖着她往上跑。他最初只是把姬若的出现当成是这道接引金桥对他的一次考验,抱着“能帮就帮,不能帮拉倒”的思想拉这个小姑娘一把。但是在一起走了这么长时间,并了解到姬若的身世遭遇以后,黄昶已经把帮助她当成了自己的责任,他甚至已在心底暗暗决定:如果这次能一同拜进仙山当然最好,即使失败,那也只可能是两个人一起被淘汰,回到凡世之后他也会继续想办法帮助姬若。 在下定了这样的决心,或者说做好了被淘汰的心理准备之后,黄昶反而感觉轻松了一些,身体的疲劳当然是依旧,但心头的包袱却被放下了。他感觉自己似乎真正成了一部机器,无悲无喜,就拖着若若一步步向前,直到达成目标,或是倒下。 ………… 也不知坚持了多少时间,前方忽然豁然开朗。持续不断的台阶山道终于消失,眼前已是悬崖绝壁。向着绝壁之下望去,白茫茫一片云海,深不见底。 好在脚下道路并没有就此断绝,而是经过一座由无数粗大藤蔓扭曲纠结而成的桥梁通往对面,另一座高大宏伟的巨山上。那巨山下面完全湮没在白云之中,向上看也根本见不到顶。与藤桥相连接的位置大约是半山腰,一片甚为宽广的平台。 此时平台上人影绰绰,或坐或站或躺,已是等了不少人,看见黄昶和姬若出现,纷纷挥手示意,还有几个更跳起来大喊大叫: “黄昶!赶紧过来!过了桥就到仙山上了!” “阿毛……大牛……王少!” 黄昶辩认出其中好几个,都是和他同为拜山弟子的同伴,彼此间关系还不错的。心下顿时大喜——这应该不再是幻象了,如果金桥当真是变幻出这些人的景象来骗他,那他也只能认栽,委实是没体力再耗下去了。 “若若,我们到了,我们终于到了!过桥!过桥!” 黄昶狂喜的拉着姬若朝对面跑去,但他才刚刚踏上藤桥,忽然发出一声惨叫,赶紧把脚收了回来。 ——脚底板上扎进了一根粗大棘刺,黄昶仔细一看,这才惊觉这整座藤桥上竟然到处都是荆棘巨刺,每一根都足足有小指粗细,数寸长短,一丛一丛的向外支楞着,光是看看就让人毛骨悚然。 黄昶的厚底鞋本可以应付一些普通荆棘灌木,可对于这么粗大的巨刺却是没办法——正常情况下也没人会走这种路,肯定选择避开。而眼前这却偏偏是唯一一条通往对面的命运之桥! “坚持啊!兄弟,这是最后一关考验了,再疼也要忍住!过来之后仙师会施展仙法帮我们恢复的!” 对面平台边缘,诸同伴中和黄昶关系最好的吴大牛高声叫喊道,而黄昶也确实在对面看见了那位姓陈的女仙师,正笑吟吟看着他们。似乎是想看看他们将作何选择。 “我操,原来还有这一手等着我们!” 黄昶暗骂金桥君这厮真是心狠手辣,临到最后了还玩这么一出。不过他心底也明白这一关的考验恐怕是不可避免——这一路走来他经历了寒冷,恐怖,疲惫,欺骗等种种测试,但却似乎并没有品尝过痛苦——真正的痛苦折磨。而修仙之路,艰难困苦必不可少,所以这最后一关,想必就是要考验拜山者们面对痛苦时的应对,是迎难而上,还是畏惧退缩? 黄昶对此根本就毫不犹豫——他从背包里掏出了姬若的那双铁底鞋。 “若若啊,看来你父王真是爱你的,专门为你准备了这东西。” 姬若却叹了口气: “可是鞋子只有一双……阿昶哥哥你用吧。” “当然是我用,不过别担心,我可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黄昶快手快脚的脱了麻鞋,转而把铁鞋套在自己脚丫子上,相对于姬若的脚型,他穿这鞋子肯定嫌小了,但黄昶并不在意,只牢牢用带子把鞋子缚在脚上。反正只要保证脚掌后跟等主要部位还能用上力,周边受点伤问题不大。 穿好鞋子之后他便弯下腰,把姬若给背了起来,怕小姑娘失手落下,还用布带子绑了几道,把小女孩的身体牢牢固定在自己背上。最后再把姬若那个装着大娃娃的挎包挂在脖子上,撕开衣服把手掌密密层层裹上十几圈,黄昶便信心十足的朝刺藤桥上走去。 “包包呢包包呢?” 姬若指着他自己那个被丢在路边的双肩背包叫道,黄昶哈哈一笑: “就送给金桥君吧,反正也用不着了。” 藤桥上晃晃悠悠的,黄昶小心翼翼保持着平衡,时不时还要用手去抓扶一把垂挂下来的枝条——尽管那些枝条上也满是棘刺。 如此不过片刻,他的手脚上便满是血痕刺伤,但总算靠着铁底鞋护住了脚心后跟等关键部位,走路并不太受影响。这刺藤桥既然是用来考验拜山者们承受痛苦的能力,当然也不可能搞的太长,行走了大约百余步之后,终于踏过刺藤桥,成功抵达彼岸。 在一片欢呼声中,黄昶和姬若被几个好心伙伴搀扶着带到陈仙师面前请求治疗,后者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抿着嘴微笑道: “虽然我派山门每五年开启一次,每次都会有不少奇才怪才冒出来,可象你这么准备充分的可真不多见。金桥验心考验的是心智和毅力,可对于你这么个用铁鞋作弊的家伙……我看根本不需要治疗啊。” 面对一位仙师大人的调侃,黄昶却只是呵呵傻笑着。哪怕以他体内两世加起来三十多岁成年人的灵魂,到这一刻也只剩下狂喜,欣慰,以及满腔的雀跃之情了。 而陈仙师显然是见惯了这种成功后的傻样儿,也没指望他能回应什么,随即又笑道: “不过呢,看在你给我们带来一位这么漂亮可爱小师妹的份上,就宽大一回……” 说着,陈仙师伸出一根手指向他轻点,口中默默念诵,黄昶只感到全身上下一阵清凉,刚才过刺藤桥时受到的伤害,包括手掌上好几处差点被刺穿的重贯穿伤也飞速愈合起来。甚至连先前那种深入骨髓的疲劳感也随之一扫而空。 但他毕竟刚刚经历过那种极限,即使体力恢复了,心理上的压力依旧存在,所以黄昶仍然很没有风度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傻笑不已,和周围那些幸运者们一个傻样。 过了片刻,姬若也在他身边坐下来,两人相视而笑,心中充满平安喜乐。 十一 上山! 大半个太阳已经被远处山脉遮挡住,只剩下小小一块红色还在散发出光芒。 继黄昶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通过刺藤桥抵达了平台上。他们都是硬踩着棘刺过来的,好不容易到达平台时大都满身浴血——到最后一段路程差不多都是用爬的。一个个全身上下皮开肉绽,惨不忍睹。但无论多重的伤势,只要陈仙师一指头点上去,立刻便能痊愈。仙家秘术,果然非同寻常。 也有一两个承受不了这份痛苦,只能在悬崖的那一头徘徊犹豫,也曾屡屡咬着牙瞪着眼冲上藤桥,却总是哀叫着退回去。对于这些人,平台上众人只能望之叹息,鼓励了几句后见不生效也只得随他们去。 ——毕竟这只能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 又有一个人出现在台阶出口处,平台这边全都大叫起来: “快啊,快过来!天马上就要黑啦!” 那人愣了愣神,回头望了一眼天空——太阳已经几乎完全落山,只剩最后一点点余光还在映照着晚霞。在众人的齐声呼唤提醒下,那小伙子在踩上藤桥以后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义无反顾的顶着棘刺向悬崖这边走来。 大伙儿全都跳起来为他鼓劲加油,那小伙子脸色都扭曲了,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在往下落,黄昶知道那是痛出来的冷汗——他亲眼看见几根棘刺甚至穿过他的脚面,完全将他给钉在藤条上了,这小伙子却还硬是把脚抬起来,向前迈出,然后又一次的被刺穿。他的勇敢似乎激励了旁人,另外一个先前还在桥边犹豫的小胖子也咬牙切齿的上了桥,跟着朝这边走来。 这真是残酷无比的刑罚,似乎是寓意着修仙之路只有那些能承受巨大痛苦的人才可以坚持下去——当然,要有物质上的充分准备也成,就好像姬若父亲为女儿所作的一切。 这样子行走当然快不起来,那小伙子只能一点一点艰难无比的向前挪动。然而,随着最后一缕阳光消逝在天际,这一次仙门收徒的截止之期也到来了——黄昶等人惊异的看见这座藤桥,连同对面的山崖坡道都开始变化,迅速的重新变幻为一条金色光带。然后,从与这边平台相连的部分断裂开来,向着那一头慢慢缩退过去。 桥上那小伙子睚眦欲裂——他已经几乎要走完全程了,只差最后十余步,难道这多年的期望,这一路上的忍耐和痛苦,都将毁于这最后十几步路? ——决不! 他高声吼叫着,竟然一瘸一拐的在桥上奔跑起来,从光桥尽头之处高高跃起,不顾一切朝平台这边窜跳过来。他伸出手臂想要抓住平台边缘!他几乎就要成功了!差一点就够到了!——但是可惜,终究还是只差了这么一点点……身体无可奈何的向悬崖下面滑落。 另一只手臂忽然伸出,弥补了这一点点差距——却是黄昶及时出手,牢牢拉住了对方的胳膊,终于将他拖上平台。 “谢了,兄弟。” 那小伙子嗓音嘶哑的向黄昶道谢,后者只点点头,拍了拍对方的手臂,让他安心接受陈仙师的治疗。 这时候桥上还有个人,便是刚才那犹豫的小胖子。他也慌慌张张的试图奔跑起来,但毕竟离这边太远了,就算跳起也肯定够不着。 小胖子绝望的哭喊起来,而这时却见其上方衣玦飘飘,却是那位穆子清穆仙师从山下飞过来,恰好经过他上空。小胖子立刻哭喊着乞求仙师拉他一把,但穆仙师只是飞快从他顶上掠过,却连头都没低一下。 脚下金光褪去,小胖子哀叫着摔落下去,这一幕让平台上一片寂静。 ………… 穆仙师飞上台来,却居然朝着黄昶点了点头: “做得不错,我辈同门,自当友爱互助,方显同门之谊。” 黄昶哭笑不得,忍不住问道: “那为何仙师刚才不拉那一个?” 穆仙师笑了笑,首先抬头向众人说道: “既然已经走过了金桥验心之路,便有资格入我西昆仑门墙,同修大道。今后大家都以师兄弟相称吧。” 然后方才回应黄昶刚才的问题: “你现在还只是个凡人,本身又在金桥的考验之列,出手助人,那是你们双方结下的善缘。而我却不同——我不能出手干涉这桥上发生的事情,否则还要这金桥做什么?直接带人飞上来不就行了。” “可是,就这样让他摔死吗?” 黄昶喃喃道,穆仙师——现在应该叫穆师兄了,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谁说他会摔死的?” 穆师兄随手轻划了一个圈子,圈中立即仿佛屏幕一般显现出了金桥消失之后的景象——此时还在桥上的可远不止小胖子一个。只见随着金桥光带消逝,足足有百多人哭着喊着朝下面坠去,落到下方云层时却居然都停留在那里了——原来在金桥下面还有一层,却是一直化作白云,承接着所有的失败者。 云层缓缓降下,将上面的失败者们轻轻放落于地面,此时圈中画面也告消失。 “我们是代门派收徒,可不是来害人的。那些孩子虽然没能通过金桥考验,在凡间却也都算是一等一的人才了,进不了我西昆仑,多半会有其他门派收录,怎么可能随意伤害他们。” 穆子清微微笑道,黄昶和其他同伴这才放心下来,大家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未及片刻,只见远处金光闪耀,一条金带和一袭白色轻纱从山下飘飞上来,金带落到穆子清腰间化为一条围腰束带,而轻纱却环绕在陈师姐身畔,将其映衬的愈发婀娜多姿。 ——这显然就是刚才那座以诸多幻象将众人折腾死去活来的接引金桥,以及一直在桥下漂浮着的白云了。如此至宝,原来不过区区饰物,着实让人感叹仙家奇术,妙用无穷。 在收回了两件宝物之后,穆师兄与陈师姐两人缓缓飘飞起来,就好像早晨开始时那样凌空飞至众人上方。能够通过金桥考验的肯定没一个笨蛋,这边众人一看这架势分明是有话要说,都纷纷站立起来聚拢到那两人身前。 穆子清看了众人一眼,清点了一下人数,脸上微露笑容: “恭喜各位了,这次共有九十七位师弟师妹通过‘金桥验心’之考,虽然仍未破百,却也是最近几十年来少有的盛事。将来为光大我西昆仑门墙,必然又能多增添了一份力量。” 此言引起一片欢呼声,虽然众人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但眼下总算是得到了仙门的正式承认,才能彻底放心。穆子清待众人平静一些后,又说道: “但这才只是第一步而已,俗话说顺凡逆仙,我等修道人乃是在与天争命。你们能够站在这里,说明你们的资质很好,毅力才智也不错,可以达到我派授徒的要求。但是对于我等修士而言,修道首重机缘气运,其次要看才智毅力,最后才是天赋资质。当年与我一同入山的有好几位师兄师姐,无论才华资质还是刻苦毅力都远在我之上,可他们有些人修练到一定程度便无法再继续下去,还有的甚至不幸中道陨落,便是欠缺了那一点机缘。” “所谓机缘并不是说你们待在家里闷头大睡,天上就会有好事落到你头上。而是要处处仔细,样样留心,多多去经历世间百态,努力去抓住每一点可能带来进益的东西,其中也许就会有你的机缘……” 穆子清正说的出神,旁边陈师姐却撇了撇嘴: “师兄又在啰嗦了。这些话现在谁有心思听啊。都累了一天了,赶紧上山去好好休息才是正经——大家说对不对啊?” 下面传来一阵低低的窃笑声,穆子清则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师妹说的是……总而言之,前方还有长路漫漫,各位师弟师妹切不可有所懈怠。” 下面众人立刻有志一同的抱拳,弯腰: “多谢师兄教导!” 于是最终,穆子清大手一挥: “上山!” 十二 初识昆仑(上) 此后的半个月,黄昶每天都在各种新奇,各种惊讶中度过。 首先是这仙山上的空气之好令他大为惊讶。本来这个世界就没什么环境污染,黄昶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他以前觉得在森林里,大山上呼吸到的空气已经是极好极清新的了。没想到上了这仙山以后,才发现原来还有这样一种环境:让他觉得自己所吸进的每一口空气仿佛都具有能量一般,令人有一种飘飘欲飞的感觉。 ——后来他才知道,这并不是幻觉,这山上的气息确实可以对人体有极大助益,尤其是对于修道之士,他们将其称为“灵气”,而这也是所有仙门选择道场的根基之所在——只有灵气充足的地方,才适合于修炼道法。 西昆仑对他们这些经过千挑万选,又通过严格考核才拜入山门的新弟子们是非常重视的,专门有一整套非常隆重的入门典礼和进派仪式。同时门派本身例行的每年祭天,祭祖大礼也是在新人入门之后举行,故此接下来整整半个月的时间,黄昶和其他新进弟子的时间差不多都花在用来跟随负责指引他们的师兄,以及忙于参加各类门派大典上了,不过倒也借此对门派的基本情况熟悉了不少。 而对于西昆仑了解得越多,黄昶内心中的惊喜就越大——他这可是拜入了一个了不得的门派! 要说当今天下仙门众多,规模也各有大小不一,但西昆仑门派绝对堪称是其中首屈一指的巨无霸。黄昶这些日子来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天下道统,半出昆仑!”——当今天下,修道者所传承的各类法诀,道术,秘篆,十之五六都是出自当年的古昆仑山。 古昆仑山相传乃是上古仙人所居之处,天下道家的祖庭之所在。而这处西昆仑道场,便是当年古昆仑一脉的正统嫡传,继承了古代昆仑仙山的大部分经书秘宝和道法遗传,就连这座漂浮在空中的巨大山脉本身,也是当年古昆仑山的一部分——准确点说,是断裂后的残骸。 “昆仑本是支撑天地的擎天巨柱,上接苍穹,下抵九幽,又名‘不周’。其下部为人族所居,中部修者占据,最上部则是仙人登天之路。据说上古时仙凡混居,便是由于有昆仑通天的缘故——凡人只要能攀登至顶部,便可升天而成就仙道。” “后来人族凭借仙法与巫族妖魔大战,巫族败北,巫王共工怒触不周山,令此天柱崩塌,自此仙凡两隔,人世间非大能者再不可登天。而昆仑天柱当时断成了五截,其中最大,最完整的一部分,便是我们这座西昆仑山了。” ——黄昶前世里曾在诸如《山海经》等神话志异作品中听说过类似的传说故事,但在这里,却似乎是千真万确发生过的史实——因为此时此刻,黄昶正和一大批新进弟子一起,站在陈师姐那条可以化作白云的“素云绫”宝物上,从这座巨大空中山脉的一侧顶端,亲眼看到了当年天柱破碎时那巨大无比的断面创口。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数万甚至可能有数十万年,裂口的许多地方都已经长满了草木藤蔓,但这里的山势本身极端扭曲,而且从那些留存了大量玻璃体的融化岩石断面上,也能想见当年的天地巨变是何等惨烈。难怪他一直觉得这座山脉形势有些奇怪,原来当年是一根大柱子倒下来形成的。 “那另外四截如今在哪儿呢?” 旁边有一位新进弟子好奇问道,这边负责为大家讲解的穆子清穆师兄笑了笑,回答道: “昆仑基底连接大地之根,无法升起,据说是沉入到黄泉地渊中去了;其下一截最接近人界的,当年亦是直接遭受到巫族攻击之处,受害最烈。后来被掠至南蛮烟瘴之地,作为巫族的神山供奉至今;中段修者所居之处则断成了两大部分,其中较大一处,便是咱们这西昆仑道场之所在;而另外较小一块则飘至东岐地界,从此名为岐山。上面的修士们也建立了一个门派,号为岐山剑派——却也是我昆仑一脉的遗传,算是我派旁支余脉。” “人家岐山派的可不这么想哦,他们虽然也承认昆仑是正统,却一直叫嚷着‘道统昆仑,剑出岐山’呢。所以各位师弟师妹们,你们以后若是遇到岐山派的,关系么可以拉一拉,咱们两派之间香火情还是不错的。但千万别去跟人家说什么‘我派旁支’之类的话,除非想跟他们打架——岐山派的人道法不咋样,剑法可都是很厉害的哟!” 旁边那位陈师姐捂着嘴嘻嘻笑道,黄昶此时已经知道她的名字叫陈想容,性格非常活泼。虽然年纪不小了——已经快要接近四十岁,当然这话决不能当她面说——却依旧象个小女孩儿一样爱玩爱闹。尤其是爱和为人热心,但有时候却略显罗嗦的穆子清穆师兄抬抬杠。在新进来的女弟子们中间已经有人开始八卦猜测他俩是否会发生点什么,不过从平日交谈来看,除了开开玩笑之外,倒也没显出什么特别亲密的地方。 她和穆子清两人便是负责带领指导这一批新进弟子的领头师兄师姐。在黄昶看来他们的角色就好像大学里的辅导员班主任一样。从最初接引,到后续指点,以及一些日常生活上面的问题都可以去找他们帮忙——当然,男生找师兄,女生找师姐,这一点可不能搞混。仙门之中对于男女大防还是看得挺重的。 这段时间穆陈二人没事便带着这批新进弟子们在山上到处转悠,一方面带他们了解一下山势地形,免得将来迷路事小,不小心摔下去那才叫冤枉。另一方面也随之介绍门派的各种历史传承,就好像黄昶前世刚刚入伍的新兵都要去参观部队荣誉室,学习光荣历史一样,西昆仑门派对于他们这些新进弟子的“思想教育”也很看重,不惜花费大量时间对其进行灌输。 不过说起来西昆仑也确实有着足够令人自豪的传承和历史,作为天下道统之祖,当今天下大部分仙门都和他们有些关系——历代西昆仑弟子在外自行建立门派或家族的可不在少数,而人世间最为强盛的大周王朝将西昆仑封为护国神山,对其百般奉承,也决不是没理由的。 “两位师兄师姐,你们还没说昆仑剩下的最后一截落到哪儿了呢!” ——正当黄昶的思维散发出诸多遐想之时,却听旁边一直拉着他手的姬若发出了不满之声,小孩子对于这些传说故事肯定是最爱听的,记得也最专心。 陈想容对姬若极是宠溺,闻言立即道歉: “啊,抱歉抱歉,是我不该打断穆师兄的话。接下来我说吧——剩下那一截最高峰啊,也是整座昆仑山最精华的部分,号称仙人之顶。因为最是轻巧,当初下面一断便随风而去,就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由于那山顶本是仙人谪居之所,建有天宫神阙,各种法宝仙器想必不在少数,更重要的是上面据说还有一条登天之梯,可以直入天宫,故此这么多年来有无数人都在四处寻找。到现在只能确定咱们神州大陆上肯定是没有的,传说曾有人在海外见过仙山,因此又有说法这山顶是飘到海外去了。” 说到这里,陈师姐调皮的朝大家眨眨眼睛: “也许哪一天,我们中间有人能碰上哦,这可是真正的大机缘大气运,只要能找到,真正就是一步登天哦。” “好了师妹,别跟大家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旁边穆子清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 “这毕竟只是个传说,大家最好别指望——自古以来也不知道有多少超凡绝胜之人,强者大能之辈把一生时间都花在找这仙山上了,但迄今除了一堆模糊不清的传言外还是一无所获,你们把它当个故事听就成。” “诶,师兄,你可真没志气,万一哪天真出现了呢。” 陈想容笑嘻嘻道,从语气中便能听出十有八九是在开玩笑,但穆子清却正容回应道: “万一哪天仙人顶真要是出现了,也决不是我辈尚未修成法元之体的肉体凡胎所能觊觎,恐怕就连金丹祖师都很勉强,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刚入门的小孩子了……大家还是老老实实先把入门基础打好再说其它吧。” “哎,每次都是这几句话,师兄你可真没劲……” ——敢这么编排穆师兄的,也只有陈师姐了。其他新进弟子哪敢胡言乱语,不过他们这段日子以来倒也熟悉了穆子清的风格,知道他绝无恶意,只是习惯性的唠叨罢了。而大家对于此时应该做出的回应也都轻车熟路,非常整齐划一的抱拳行礼: “多谢师兄教导!” 十三 初识昆仑(下) 接下来的半个月,差不多每天都是类似的参观学习生活,听两位师兄师姐讲讲故事顺带抬杠说笑。女弟子们愈发觉得那两位之间的关系不寻常,但黄昶倒是不这么看,在他看来穆子清和陈想容之间无非也就是一种比较熟悉的同事关系罢了——毕竟两人一同学艺,又一同成长了三十年,怎么可能不熟悉。 西昆仑山势险峻,许多地方根本无路可通,还有一些干脆是独立漂浮在空中的小山峰,用巨大铁链或是自然生成的藤蔓与西昆仑主山连接在一起——当年昆仑崩塌之时除了断成五大块主体,还有许许多多小的峰头巨岩之类四处碎散开来,形成一座座独立漂浮在空中的小山峰,被称为飞来峰。 因为这些漂浮山峰也是当年昆仑天柱的一部分,灵气充足,对于修道者来说乃是极佳的修炼之地,千万年来只要是被发现的,都陆续被各派仙家道门所占据,到如今已形成惯例——只有把道场设置在漂浮在空中的飞来山峰之上,才有资格被称为“仙门”,否则只能称为凡间道门而已。 而西昆仑门派则是得天独厚,除了拥有一座巨大无比的主山脉外,还拥有许多这种独立的小飞来峰,大部分是早年收集的——毕竟他们当初距离崩塌地点最接近,收集昆仑碎片最是近水楼台。还有少数则是后来击败了敌对门派,把对方的山峰道场整个儿给俘虏过来的——仙门之间通常不怎么闹矛盾。可一旦开战,那也是残酷无比,不但要把对方的门人弟子统统干掉,连道场基业都得拖回家来,真正是做到了斩草除根。 可以想象,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存在什么“隐于世间,名声不显却又实力强大的神秘门派”——强者恒强的马太定律在这个世界一样生效。西昆仑山实力强横,它在人世间的名气也最是响亮,每次收徒都能在最好的苗子中间挑选,同时也拥有最多的修炼资源,包括世间最大的浮空山脉,以及最多的飞来山峰——这也是一种资源。这样培养出的门人弟子当然也是最多,势力广布天下,又可以为门派取得更多的资源……如此正向循环,它的发展只会越来越好。 遍观当今天下,诸多仙门中能够拥有这样条件的所谓“巨型宗派”只有两个:西昆仑和东岐山,都是当年昆仑一脉嫡传,数万年以来一直积攒下的优势,几乎不可能被打破。 其次又有若干规模只稍稍略逊于东西二派的“大型门派”,但往往也都历史悠久,大部分同样是由当年昆仑山上分散出来的仙道前辈们所创立——昔年昆仑天柱崩塌之时,居住在山上的修道士们也分成了好几部分,最多一批仍以昆仑正统自居,流传至今便是西昆仑。而另外一支善于剑术的剑修群体则分离出去,建立了岐山剑派。但其余也有不少三三两两心高气傲的强者大能不屑与他人为伍,自己开宗立派的,便构成了那些次一等的大型门派。它们通常也拥有一两座相当大的漂浮山峰,或是把若干座小山头彼此相联。在人世间也往往拥有相当的势力范围,甚至控制一个小国家。这样,它们就可以在自己控制的范围之内选拔最好的门人弟子,道统传承之类都还比较稳定。 在大型门派之下,还有数量更多的中型门派,它们的来历可就复杂了。有些是运气极好的散修旁门遇上了机缘,实力大进从而达到可以开宗立派的条件——而其中最重要一个条件,便是要找到一座没人占据的飞来峰,或是干脆从别人手里抢夺——近万年来渐以后者居多。 但更多中等门派的来历,则是从西昆仑这类大宗派中分离出来——门派中某些高人强者因为立下了大功或实力超群,又或是因为控制边远地区的需要,从而被允许单独建立道场或是分支,他们的飞来峰便是由大宗派支持。一般会要求在本人死后,传承弟子实力又不足以保住基业的情况下交还给宗门。但假如历经几代都能传承稳固,有足够的实力把飞来峰一直保留下去,那便可以成为一个新的门派了。 这些中型门派能拥有一两座飞来峰就非常满足了,有些甚至是两三家挤在一座漂浮山峰上。他们所能挑选的门人弟子范围就比较狭窄,象在大周朝境内的,肯定只能在西昆仑选拔之后再找那些剩下的。黄昶他们如果未能通过接引金桥的选拔,回去之后倒也有机会继续修仙——便是进入这类中小门派。不过这未必是好事,因为诸多中小门派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扩张,吞并,彼此攻伐都不稀奇,尔虞我诈更是常态。在如此环境下想要安心修道可不太容易,而且由于缺乏资源,竞争激烈的关系,培养出的弟子门人也大都好勇斗狠,惹是生非的本事远远大于修仙成道的欲望,在修道之路上往往走不了多远。 不过中等门派还不算最可怜的——它们好歹拥有飞来峰,算是被修仙界正式承认的仙门。当今的修仙界因为有两座巨无霸加上几大仙门联手压制着,秩序还算比较井然。一般来说只要别自己作死,干一些天怒人怨的事情引来群体讨伐,对于那些归属权明确的飞来峰,旁人想要夺取是非常困难的——因为这属于破坏修仙界秩序的行为,篡夺者所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目标一家的实力,还有建立和维护这个秩序的西昆仑,东岐山等一干豪强巨派! 而只要飞来峰尚在,道场仍是建立在漂浮空中的仙山之上,门派的传承道统就不会轻易断绝,故此这类中等门派也大都有几百乃至数千年的传承,只要门内弟子别堕落到连最起码的自保能力都没有,继续传承下去问题就不大。 所以要说到修仙界真正苦逼的最底层,还是得数广大的小型门派了。这类小门派没有仙山可凭,没资格被称为“仙门”,只能把道场建立在人世凡间,或是开辟洞府,或是修造阁观。没什么条件限制,其数量就极多,实力也参差不齐,甚至哪怕只是个稍稍学了点道法的新入门也敢自称开宗之主,不过明天就有可能被人灭了——人世间的法律管不了这些修仙者,而大宗门也根本不在意它们的生死存亡。故此在这些小门派之间所履行的可是真正弱肉强食丛林法则,无论修仙者还是门派本身,死亡率都极高,如果没有足够实力,旋起旋灭也属常事。 当然,历经这么多年斗争和淘汰,到如今还能生存下来的小门派也无一不是强悍之辈。或是有自己独特强横的道法秘术,或是背后有大宗派作为靠山,更有些运气好的占据了大地上灵脉充足之地,广收门徒,发展迅速,其真实实力已经不在那些传统的中型门派之下。只是因为没有飞来峰,还只能屈居在小门派之列。而恰恰也是这类门派最想要挑起纷争,时刻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些虚弱仙门,只要一有机会便试图取而代之。 ——这便是当前整个修仙界的生态状况,也是常常令黄昶感到时惊时喜的最主要原因。惊的是修仙界居然如此混乱复杂,喜得则是自己总算是找了个最大最强硬的靠山。今后即使不能取得太大成就,也能安安稳稳在修仙路上一直走到走不下去的那一天,而不必担心遭遇到外来威胁。 上一世的黄昶是个遵纪守法好青年,讨厌混乱追求平稳,如今的他也没有太大野心,因为从小一直在家人的期盼下,才走上了这条修仙路,倒也没指望能成为什么地仙圣祖之类——毕竟当初那位仙师说他天赋有限么。 这一世,黄昶也只求个安稳便好。 十四 百日筑基?(上) 大约一个月以后,黄昶及一干新进弟子们度过了最初的适应期,关于门派历史传承和自豪感的思想教育也学习的差不多,从而真正开始了他们在仙山上的修道生活。 黄昶对于修道门派的印象大都是来自前世里那些仙侠小说,在他想来既然西昆仑在修仙界的地位如此之高,他们这批又是经过了那么严格的选拔考验才得以入门,属于根正苗红的仙门下一代,那得到的待遇肯定不会差了——仙法秘诀之类想必是随便挑,灵石丹药总也不能少,当然还有那传说中的空间储物袋,怎么着也该发上两个吧?带一个备一个,这才象是大门派的气度么! 结果呢?上山以来就发了一领青布道袍,一条青布裤子和一双青布鞋,连身换洗的都没有,若是不小心弄脏了便要连夜清洗干净,否则第二天就没得穿。好在这山上气候极佳,无论什么时候清洗衣物,只要晾晒出去过一个时辰必干,绝无例外。 内衣袜子之类的倒是给了几套,不过尺寸大小却往往是不合身的,得自己动手修改——或是去女院那边求关系好的师姐师妹们帮忙。黄昶前世是个搞机械的,这一世家里有姐姐妹妹宠着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动过针线,碰到这种事情还真是抓瞎。亏得有姬若在——别看她只是个八岁小姑娘,从小又是金枝玉叶的教养,在缝纫上的本事居然很不错,几件衣服帮黄昶改的妥妥帖帖,一点看不出是个孩子的手艺。 尽管陈想容师姐为此几次嘲笑黄昶,说他要小姑娘照顾不知羞,但后者却不以为意——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一面,咱的本事还没拿出来呢。再说自己这身体如今也才十一岁,两个小孩子互相帮帮忙有啥不可以? 这些都是生活上的琐事,倒也不必太在意,但是在正式传授功法的时候,黄昶却又一次的失望了——那天前来教他们功法的并不是穆陈二人,尽管他俩和这些新弟子的关系最好,本身法术也足够高强。但那一天他俩只是露了个面,将几位身穿蓝袍,看起来也非常年轻的师兄介绍给新人们,便消失了。 那几位师兄倒是挺认真的,说的也很仔细,还专门带来了人体经络图,在上面指指划划的解释了半天,又亲自作演示。但他们所传授的,却并非黄昶等人盼望已久的仙家法诀,而只是很普通的呼吸吐纳功夫,或者说,是武林中人的所谓“内功”。 黄昶他们这一批人中有几个是出身于江湖世家,从小就学过武功的。据他们说这回传授的吐纳功夫其实相当不错,即使完全没基础的人,也很快就能练出气感——黄昶照着试练了一下,果然如此,根据师兄们所传授的呼吸节奏,在平心静气修练了一两天之后,下腹丹田部位便能感觉到有某种“气”存在,象只热烘烘的小耗子一样在肚皮里头转来转去,甚是有趣。 可这只是内力,而非法力。按照这种方法勤学苦练,最终也许能练成个武林高手,却肯定成不了仙人——认识到这一点之后,那些原本兴头十足,一个个幻想着学了仙法之后便能如何如何的新弟子们个个仿佛被当头浇了一桶凉水,和黄昶一样各种郁闷失望自不待言。 这些都才是十来岁的小孩子,心思单纯,没什么花花肠子,有什么不开心都摆在脸上,被几个胆大的一撺掇,大伙儿便相约去找穆师兄陈师姐,反正这两位师兄师姐早说过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们么,哪怕去抱怨抱怨也是好的。 大家原本是抱着一团委屈去集体诉苦,却不料听了他们的抱怨之后,就连向来最是冷静的穆子清穆师兄都禁不住哑然失笑,而陈师姐更是早就笑的捂住肚子弯下了腰,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你们以为道术法诀是什么呀?随随便便给本书就能练起来的?要是这么简单,我们又何必千挑万选的把你们挑上山,随便找些人胡乱教下去就行了,到时候找能练成的上山,练不成的就任他们自生自灭,岂不简单。” 陈师姐唧唧呱呱地说了一通,见这边孩子们却大都茫然,又是噗嗤一笑: “哈,忘了你们不知道这段历史——从前真有个门派是这么干的,随随便便传下法诀去,让凡人自行摸索,最后才找能练成的入门继承道统。至于那些练到走火入魔的,丧心病狂恃技伤人的……民间因此乱成什么样子,有多少人因此丧命,却是根本不管,造就了多少冤孽出来……” “好了,师妹,这些闲文逸事,不妨等以后再说。” 穆师兄毕竟还是良善,只略略笑了几声之后便回到正题: “各位师弟师妹,本门传授道法,自有一定之规。眼下的第一步是要给你们打好基础——你们中大多数人此前从未接触过炼气法门,体内经脉尚且淤塞,也不懂得如何运行真气,循环周天,故此才要先让你们学习凡间呼吸吐纳,炼气导引之术,以打通体内经脉,学会运气循环,这是今后修炼各种法诀的必经之路,万不可缺省的。” “另一方面,各位也切莫小看凡间的武功搏击之术。我辈修道之人哪怕是身怀道术秘法,说起来有飞天遁地之能,可在尚未修成法元仙体之前,终究不过肉体凡胎。一柄利刃,一包毒药就照样可以要了我们的命,以往陨落的师兄弟中,可有不少是死于寻常凡人暗算的。所以将来即使你们开始学习法术了,对于武功技击之道也需要有所涉猎,一方面强身健体,另一方面日后行走江湖时也多一份保障。” “那……师兄,我们几个已经学会武功的,经脉都已通畅,行功运气的法门也早已学会,是不是就能开始学法术了啊?” 那几个先前学过武功的孩子忍不住举手提问,却引来周边一片“不讲义气”的鄙视目光。而穆师兄则笑了笑,依旧摇头: “学会?通畅?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们的十二正经,十二奇经,诸天百脉可都贯通了么?天地二桥已经搭起?生死玄关已经打通?若做不到这些可也学不得道术法诀。” 一番话听在黄昶这等不懂的人耳中只是觉得挺复杂,而那几个有些见识的却个个都是目瞪口呆: “这……这怎么可能!能做到这些的可都是先天高手啊!” “我家老祖练了几十年才堪堪达到此境……还差一点点呢。” “穆师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要练到这一步可不得要个三五十年的!难道我们要等三五十年之后才能学道法吗?” 面对诸多质疑,陈想容却在旁边轻轻一笑: “世间寻常功法,贫瘠少灵之地,练起来自然进境缓慢,但在我们这西昆仑仙山之上,灵气充沛,再加上有灵药相辅,前辈相助,达到这个过程可远远用不了那么久。” “那请问师兄师姐,比如我们这些一切从头开始的新人,达到能够学习道法的标准,大约需要多长时间?” 黄昶也趁乱问了一句,穆师兄哈哈一笑,傲然道: “不管练武还是修道,无非是财法侣地四个字,而若论起这四字,天下又岂有能超过我西昆仑者——只要天资足够的话,百日即可筑基。” 十五 百日筑基?(下) 百日……三个月?这句话让刚刚还患得患失的少年们顿时又激动起来,而先前的郁闷自是一扫而空。一帮人叽叽喳喳的,又开始追着穆陈二人询问各种细节,其中最多一句话就是:我三个月之后就能学习法术了么? 到最后陈想容有些不耐烦了,拍了拍手让大家先安静下来,然后才大声道: “我们可没打保票啊,百日筑基是指最顺利的情况下,若是你们自己进境不足,拖延下来可怪不得别人。而且,修炼内功达到先天仅仅是学习道术法诀的条件之一,还有其它要求呢。” “啊?” 大伙儿都是一愣,好在穆子清师兄厚道些,随即便解释道: “其它几条,也都是对你们负责起见——比方说你们的身体。各人上山以前家家户户情况不同,有些孩子可能家里穷困些,从小吃的不好,体质就会差些,还有些练武的可能为了先前拜山成功而过份勇猛精进,导致有暗伤在身……这些都是不利于今后修炼的,这段时间门派会用各种药膳药浴之类帮你们弥补起来。此外,根据各人天赋不同,适合的功法必然也会有所不同,这就需要有前辈高人为你们单独指点。在本派乃是由掌教师尊亲自来做这件事,但掌教日常事务繁忙,咱们这一批人又多,只能等抽出空闲来再慢慢一个一个指点……总之,你们上山的这头一年,就是用来梳理灵根,筑立道基的,门派对你们寄予了厚望,肯定会全力培养你们。但一切都要按部就班的来,决不是说上得山来就胡乱给一部法诀传授下去,那不是传道授业,只有邪派欺骗信众才会用这种急于求成的手法。” 说到最后时,穆子清的口吻忽然又变得严肃: “另外,既然今天大家都来了,那有一句话我也不妨在这儿说清楚——我派惯例,所有上山弟子在第一年之内都不会传授法诀道术,除了要让你们打牢基础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要观察你们每个人的品德心性与行事手段。” “我辈修道之人,无论将来成就如何,手中所掌握的力量肯定都远比凡人强大许多,今后下到尘世凡间,举手投足之间取人性命易如反掌,若是不能自制自省,则必成魔头——对于这样的恶人,我派自有执法弟子加以惩戒,可终究是害人害己,亦白白辜负了宗门一片培养之功——故此,这一年也是对你们心性品格的考验。若是有那等暴躁易怒,仗势欺人,作奸犯科之辈,我们是绝不会传授道法的,以免养虎为患,贻害世间。” “本派最忌同门相残,所以这一年之内啊,你们哪怕装也要装出彬彬有礼,友爱谦恭的样子来。反正一年之后大家都整天忙着修炼了,连见面都不太容易见得着,到时候就算有什么矛盾也多半不了了之啦。” 旁边陈想容笑吟吟插口道,但她的语气听起来可不大像是开玩笑,于是黄昶忍不住问了一句: “若是真有那种人平时善于伪装,等以后再原形毕露怎么办?” 穆子清呵呵一笑: “能够伪装,说明他还懂得畏惧,知道趋利避害,不是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这便够了。我们西昆仑山教徒弟也不要求你们个个都作圣人,只要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的心性,不会平白无故的去惹事生非,也就足矣。你们今后的日常行事自会有门规法条约束。一年时间,差不多已足够看出各人的本性,若是靠伪装当真能够长达一年的,那以后就长期伪装下去好了,若真能伪装一辈子的话,那可也是大能耐。” 一番话说得大伙儿都笑起来,先前来时的怨气也不知不觉消逝无踪,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便三三两两散去。 ………… 在经历了这一次小风波后,新弟子们的心境都沉稳了许多,知道了未来一年内的安排,纵然有些人还脱不了急切之心,却也只能定下心来,慢慢跟着门派的步骤走下去。 虽然只是在打基础阶段,他们的日常安排却也相当紧凑,为了达到“百日筑基”的要求,大伙儿都在努力练习门派传授给他们的内功,就连那些以前学过功夫的,这时候也都老老实实重新练过——比起他们自己家传的功法,门派里所传授自然要远远胜出,重练一遍不是坏事。 除了打坐调息的静功,门派里又传授了他们动功——也就是拳脚功夫,不过这种功夫与黄昶前世里接触过的太极拳,五禽戏有些类似,并不以杀伤为目的,而是重在锻炼全身肌肉,强身健体。至于真正用来战斗的拳脚或器械功夫当然也有,不过穆师兄建议他们暂时不必那么早涉及,因为他们现在身体尚未长成,力量速度都远未达到一名正常修士该有的水准,这时候去研究战斗技巧并没有多大意义,将来随着身体成长,功力深厚,对于武功招式的应用和体会肯定和当前大有改变。如果是钻研此道的武者,还需要讲究个循序渐进,而作为修士,他们今后的战斗方式并不以武功为主,在这上面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没有意义。 如此,每天光是练功就要花费掉相当时间,而其它各项锻炼也不少——比如说药浴。现在新弟子们都被要求每天至少花费半个时辰泡在后院一座温泉浴池中。而实际上大家花费的时间只会更多,因为每天在练功练得满头大汗之后来泡个温泉澡确实是很舒服的事情。大伙儿没事都愿意下去泡一泡。如果水温不是太高,水中别再加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让人感觉全身上下又麻又痒,那就更好了。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那些每隔一两天就会前来更换药材的蓝袍师兄们说得很清楚:这泡温泉本就不是让他们快活的,而是宗门为他们涤理筋骨,调养生机大计划的一部分。这温泉里其实不是水,而是汤——汤药。 “你们就把自己当作一颗肉丸子好了,全身上下,筋骨皮膜都要被煮的又韧又老才行。” 蓝袍师兄的话虽说是开玩笑,却也有几分真实——随着调养日益深入,药材越来越多,药汤越来越浓,到最后那些药材简直就像是火锅底料一样,在温泉底部铺得密密层层,有些干脆就是直接长期生长在热水中的。而水温也越来越高,现在已经没人愿意在里面多泡了,每次能坚持半个时辰已是极限,而且还要一下水就开始运气行功,这才能坚持得下来。 除了药浴之外,还有药膳——穆师兄先前所提及过的,门派会用各种手段为他们调养身体的说法,在这段时间内统统得到了充份证实。黄昶他们现在每天不但要喝一大碗黏乎乎滑腻腻,几乎熬成了胶质的浓厚药汁,就连吃的食物中都会有一股很浓重的药味儿,颜色内容也千奇百怪,有时候甚至有些虫豸模样的混在粥中,常常把一般小孩子吓的恶心反胃。据说女院那里更惨,每到喝药或吃饭时便是一片哭哭啼啼,但又不得不吃——除了肚子饿以外,还有根名为“百日筑基”的胡萝卜在前头吊着呢。 黄昶对此倒是无所谓,毕竟是前世里是吃惯了大学食堂的——那时候就算在馒头里发现半截毛毛虫,也能很镇定的安慰自己说今天运气不错,有额外蛋白质加餐。现如今也差不多,而且好歹都还是煮熟了的——可见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习惯了就好。 等适应了以后,倒觉得那药膳的味道不算差,而且和药浴,功法等几项措施结合起来,产生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最初一段时间是经常拉肚子,全身出油汗,身上总是脏脏腻腻的让人感觉极不舒服。而且从身体内部,似乎是从骨头缝里时不时传来一阵阵麻痒之感,十分难熬。 但据蓝袍师兄们说这都是正常现象,说明体内先前多年来在凡间俗世积累下来的污秽正在被渐渐清除掉,感觉麻痒则是因为体内骨头肌肉都在快速生长。到后来便时常能感到小腹温暖,全身有力气,说话时不需大声也能中气十足,走路爬山时则轻快了许多,给人一种身体内外统统焕然一新,仿佛脱胎换骨之感。 这种种仙门手段,果然是非同寻常。 十六 仙凡之别(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黄昶等新弟子的修炼渐渐进入到正轨,他们不但在身体上开始从一个凡人向真正的修道之士作出转变,同时在精神上也逐渐向修道士阶层靠拢。具体来说,便是了解到越来越多关于修仙界的知识和规矩。 首先便是关于修士境界的划分——别看世间对于所有通晓术法的修士都一概以“仙师”称之,但实际上,在修仙界内部,绝大多数人是当不起这个“仙”字的。 要说真正的仙人,其实应该是指当年天地未曾发生巨变之前,居于天上仙界的那些天神。偶有谪落人间者,传下各类仙术道法——当今天下所有的道术法诀都是由此而来。不过自从昆仑天柱坍塌,通天之路断绝以后,人世间就再也见不到他们的身影。而以往凡人只要爬到昆仑山顶便能一步登天的捷径也已不复存在,凡人想要飞升天界已不可能。十多万年来无数强者大能为此殚精竭虑,苦苦搜寻,但迄今为止似乎没听说过有谁成功的。 故此如今的修仙界定义这个“仙”字,要求就比原先宽松了许多。简单说来,只要能凭借自身力量在天空中自由飞行的,就都可以当得起一声“仙师”之称了。不过即使如此,能够达到这一标准的修炼者其实并不多。 比如穆子清,陈想容两位,他们可以飞行,但却并非凭着本身的力量,而是借助宗门所赐下的法器才能做到。如果失去了器物工具的帮助,他们虽然仍可以使用许多道术仙法,却终究还达不到凭虚临空的境界。而不能凭空飞行,便不能称之为“仙”。 修道士们借助各种法诀秘术,自天地之间吸取灵气进入自身,经过行功炼化之后,灵气在他们体内转化为法力可供运用。这一时期的修道士们运行起功法来感觉就和人间武者差不多,都是体内有一种“气感”在流动,他们将其称为法力真气。而这一时期的修士其实应该被称为炼气士,或者说炼气期。 修仙界的绝大多数修士都只是炼气期,他们虽然可以使用仙家法术,其本身却依然只是肉体凡胎。其寿命或许比普通人长一些,但很有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活到百岁左右。使用术法的数量也很有限,常常几个,最多十几个法术下来便会耗尽了体内法力,如果不能用灵丹妙药之类进行补充的话,就只有依靠打坐调息慢慢恢复了。因为法力有限,一些威力强大的法术也用不了,只能使用比较低级的术法。当然人是最聪明的,可以利用各种工具符箓以弥补自身不足——如穆子清,陈想容等炼气期修士可以飞行,便是借助法器工具的缘故。 之后随着修士功力的深厚,体内的法力真气越来越浓郁,在其本人的感觉中,平时活泼流动于身体经脉里的这些氤氲法力会变得慢慢凝结滞重起来,最后将形成一种类似于水银流动的沉重液态感觉。这种“液态真气”可不仅仅是感觉上的变化——这时候如果修士受了伤,连流出来的血液中都隐隐会有一种金色液体存在,被称为“法元金液”。它可以彻底涤荡修炼者全身的经脉和肌理,将其体质完全改变。而这一时期的修士,也就被称为法元期。 修士到了法元期,浑身上下经过法元金液的彻底改造,从此不染污秽,不沾尘埃,水火难侵,受伤以后在极短时间内便能恢复,精力几乎无穷无尽。这才算是真正摆脱了凡人之身,成就了仙家道体,也就是天上神仙所拥有的身体,又被称为法元之躯。 拥有了法元之躯以后的修道士使用起术法来,无论效果还是规模都远比炼气修士要强悍许多,而其体内的法元金液可以保障修士长时间使用术法而不虞法力枯竭,更可以使用许多炼气阶段修士根本无法支撑的强大法术,比如腾空飞行…… ——没错,只有达到了法元期的修士,才真正有资格被修仙界中称为是“仙师”。先前的炼气士,充其量不过修道之人罢了——这便是穆陈二人在新弟子面前只能自称师兄师姐的原因——他们当前只是在炼气后期阶段接近大圆满的地方徘徊,虽然实力很强,若下到人间也称得上一方宗师了,却依然只是人,而不是仙。 不过法元之躯虽然强悍,却也不是不死不灭的。法元期修士的寿命一般在三四百年左右,过了这个时限,或是短时间内受到了太重的伤害,他们也一样会衰老和死亡。只不过衰老的速度会比较缓慢——从三百岁左右开始衰老,要到将近四百岁才差不多达到寿限。而死前也将有种种异象,如皮肤变得粗糙黯淡,身体又会重新沾染上尘埃,以及面相快速衰老之类。所以绝大多数到了法元期的仙人唯一愿望就是要尽快达到下一个阶段金丹期,以求个长生。 ——法元修士到了后期,全身上下血液都会转化为纯金色。而此时如果继续以仙家功法将全身法元凝结的话,便会将这些法元金液的精华积聚起来,最终在体内形成一粒金丹。此时修士便达到了所谓金丹期。 金丹期的修士光看肉体强度,其实并不比法元期高出太多,金丹修士通常也就是五百多年的寿命。因为法元之躯本身已是近乎完美的仙灵之体,再怎么修炼强化也很难提高了。不过修士一旦成就金丹,便可将自身神魂寄托其上,这样即使肉体损坏了,金丹亦可带着修士元神逸出,之后或是找个尚在母腹之中的胎儿重生,或是附着在将死之人的体内夺舍。如果本身神魂足够强大,能够熬过胎中之谜或是原身主人的灵魂反击,便可以带着原先的神魂与记忆重新活上一次——以金丹修士的能力,很容易在事先就为自己准备好这些转移灵魂的条件,也就是说他们至少可以活上两辈子,如果运气好的话没准是三辈子,也算是一种另类的长生不老了。故此在修仙界,向来有“金丹一粒炼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之说。 当然了,冥冥中天道自有定数,金丹修士纵然可以逆天改命,却终究有个限度——他们最多只能重生一次以及夺舍一次,加起来三世一千多年的寿命,如果还不能达到更上一层境界的话,也只有抱憾离世了。 十七 仙凡之别(下) 而所谓更上一层境界,便是当金丹修炼到极致,神魂完全与金丹结合之后,在这金丹中将会孕育出生命,所谓“丹碎婴成”——从金丹里头长出一个元神婴儿来。这个婴儿几乎可以完全和肉体脱离,能够像鬼魂一样自由的在外界行动,也可以独立使用法术,甚至还能吸收灵气自行修炼!在没有了身体的束缚后,其行动迅捷无比,且很难受到伤害,堪称鬼中之仙。 这时候的修士被称为元婴期,已是达到了人间修士的顶端。 元婴修士已经无所谓生或者死,对于肉体皮囊也不再看重——他们可以和金丹修士一样选择夺舍或重生,但也可以选择经过地府重新进入转世轮回。转世轮回符合天道,是没有次数限制的。而拥有元婴的修士即使经过地府轮回之后也有很大把握能保持住前世记忆,把这一世的生命变成上一世的延续,这才是真正的长生不老,永世循环。 说起来黄昶这个“穿越者”之所以能拜入西昆仑,很大程度上便是沾了元婴轮回这个概念的光——西昆仑负责选拔弟子的修士觉得能带着前世记忆轮回的人总会有些特异之处,这才给了天赋并不很好的黄昶一个拜山门机会。 而如果不想进入轮回的元婴大能,也可以长期以元神形式,作为鬼仙一流留存在人世间。由于元婴是可以自行修炼的,只要保持有足够法力,便可以不老不死的一直存在下去。号称是可以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当然实际上肯定达不到这么久,不过千把年的肯定不成问题,在这西昆仑山上据说就有一位已经生存了数千年的元婴老鬼存在,但谁也没见过。 元婴再往上,相传便是返虚度劫,飞升天界了,不过那只是传说,在人世间还从未出现过。因此在修仙界中大多数人看来,元婴便已是人间修道之路的尽头,再往下无非考虑怎样延长寿命,多多享受这仙界顶级的生活,以及尽量为下一世的自己重入仙门铺路做准备了——这一点在金丹期修士中其实就已经很流行。很多金丹宗师在觉得自己这一世福缘已尽,气运不足,难以进一步提升到元婴境界之后,往往便会设法将毕生的积蓄及各种资源宝物秘藏起来,等待重生或夺舍之后的自己再来寻找使用。 ——仙自凡出,即使金丹甚至元婴高人,他们一旦转世重生以后,其最初阶段依然也只是凡人之躯,想要回到前世的高度,同样必须要经过勤学苦练,以及经历过各种危险劫难之后方可有所进益。在这个过程中间若是能得到前世留下的种种资源秘宝,当然便可以把修仙之路的效率提高许多,从而以最快速度达到前世境界,继续前世未能完成的探索。 只是这种秘藏很多时候往往并不能落到原主人手中——在凡人乃至于炼气阶段,各种危险层出不穷,即使对于转世重生的大能之辈来说,这一时期也是过于危险了,稍有不慎便会生死魂消。留下秘宝成为无主之物,若干年后也许会被其他运气好的修仙者发现,成为帮助他人提升境界的机缘。 又或者因为秘宝常常会与天地灵气互相呼应,而这世上各种感应天地灵气的寻宝之术也是层出不穷,有些时候这边一件绝世法宝刚刚脱离原主人遮蔽,那边某位大能便有了神魂感应,道一声“此宝合该与我有缘”,便动身前来寻宝了——在修仙界中常常会有这类传闻出现:某地出现某某大能的遗传秘宝,某地又发现某某真仙的遗留洞府……每一次这类消息都会引来无数修士争抢,闹个腥风血雨也是常事。 相比之下大宗门的修士就要好一些,他们通常会选择把宝物留存在自己宗门内部的秘洞,然后和宗门做个约定:比如三百年或者五百年之内,自己的转世之身将会回来开启。这中间宗门和本人当然都会有种种验证手段,只要能证明来者确实是前生那位大能,便可顺顺当当拿到秘宝,而不虞中途会被人截胡。而如果过了这个时间段却未能有人前来开启,那说明多半是中途陨落掉了,此时便允许宗门开启秘洞,把宝物取走,也算是为自家宗门发展做了一份贡献。 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条件,是本门宗派信誉要好,不会干那等监守自盗的龌龊事情,实力也要足够强大,不能在这几百年间被人灭门。否则可就是白白为人作嫁了。 但有些时候,那些没有宗派,或是本门宗派不够强或信誉不佳的转世修士也会选择这种藏宝方式——他们找到那些传承时间长久,信誉极佳的大宗门,与其作出类似约定。缴纳一部分费用,约定的取宝时间也会短一些,然后至少能买个放心转世。像西昆仑山就常常接到这种业务,在黄昶看来就好像前世银行提供的保险箱服务,不过年限更长一些。 而且坦率说,最终能够回来取得藏宝的原主人并不太多,十人里面最多不过三四个,绝对超不过半数,剩下那些在年限到了以后便会成为西昆仑的财产,由此可见这银行业还真是个绝对暴利的产业——哪怕在仙侠世界也是一样。 ……总而言之,炼气,法元,金丹,元婴,这便是当今修仙界用以划分修道士境界高下的四大基础概念,而每一层境界内部通常又分为前期,中期,后期,以及大圆满四阶,共十六个等级。每一等级之间的实力相差都很巨大,要突破时也都会面临极大困难。尤其是在突破大境界时,比如炼气到法元,法元到金丹,金丹到元婴……每次都会遭遇到所谓“天劫”——从上天降下来的灾祸。据说是天道规则其实不允许人间出现逆天而行的仙人,方才降下这些劫难,若顶不过去,便神死魂消,连轮回都入不了。 不过只要能渡过去,后面自然一片海阔天空,其实力比起先前会有一个极大增长。特别是在炼气和法元之间,更是被称为仙凡之别。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修道士终生只能卡在炼气后期或者大圆满的关口上,没有实力或者是胆量去度天劫,无法练成金液洗荡身躯,重塑肉身,摆脱不了肉体凡胎,也就始终无法成仙。 十八 铜马堂 当然这一切对于黄昶等新弟子们来说还是太遥远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当务之急,乃是要尽快完成种种基础训练,达到修炼法诀的要求,以正式踏上修仙之路——眼下他们都还只是在门外徘徊,根本没资格上路呢。 穆师兄陈师姐那边说得很清楚:入门第一年先打基础,但这只是时间下限,却没有上限。如果在这一年之内谁的内功修炼不到位,达不到先天大圆满之境,那即使满了一年之后,门派也不会传授他道术法诀的,还得继续筑基,直至达到标准才行。 新弟子们受到门派重视,各种资源都倾力供应,可门派对他们的压力也并不小——西昆仑山每五年招收一次弟子,同样对于门内弟子每隔五年也会有一次考核,考核极为严格,若不能达到要求便会被遣送下山,门内称之为“大校检”。其具体时间是在开山门招收新弟子的前一年,所以黄昶他们这批新入门的弟子就要吃亏一点,再过四年以后便会面临着第一次大校检考核。 对于黄昶他们这批刚刚入门的青衣弟子,第一次考核的难度倒并不高,只要求正式进入炼气初期,亦即体内要有法力存在,能够施展出几个法术出来,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修道者,便是达到要求了。听起来似乎不难,可别忘了新弟子第一年里是不教法诀的,也就是说对于黄昶他们这一批人来说,实际上真正能够修炼的时间只有三年。在三年之内就要完成从普通凡人到一个修道者的转变,即所谓“百日筑基,千日入门”——但这是用来形容那些天才的。对于资质差一点的人,这个时间还是相当紧迫。尤其是如果前期筑基时间过长的话,真正修炼道法的时间只会更短,四年之后大校检不合格,可就是直接遣送下山的待遇,那个谁都不能违背。 而如果通过了这一次的考核之后,后面时间就会变得宽松些。接下来是货真价实的五年精修,在这第二个五年期内弟子将身穿蓝袍,蓝衣弟子们的实力通常会在这五年中突飞猛进,不过随后第二次考核的要求也会变得更高更严——第二次考核除了需要查验某些具体能力外,最主要是对弟子的综合实力作出评判,其具体要求是破解一套阵法——要求试练弟子打过铜马堂大阵。 铜马堂乃是从当年古昆仑山时期就流传下来的,一套专门用于测试炼气期弟子实力的高级法阵,陈师姐曾带黄昶他们去参观过,从外面看起来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巨大厅堂,在入口处有一尊直立而起,奋蹄长嘶的铜马雕像,故而得名。但其内部则另有洞天。一旦试练人员进入之后,便会被传送到各个不同区域,遭遇到种种不同情况,和黄昶他们先前上山时走过的“接引金桥”倒是有些相似。 不过铜马堂里的试练可绝不仅仅是幻象骗人那么简单了,可以说在铜马堂中的每一时,每一处,都好像接引金桥上最后那段刺藤血路一样,是会真正给人带来痛苦和伤害的。一方面其内部会根据试练弟子的实力和特点,自动汇集灵气,生成相应等阶的幻灵对手与试练弟子较量——这些对手虽然是幻灵,却是真正拥有杀伤力和破坏力的,而且肯定会比试练弟子的实力强一些,且都是针对着试练弟子的弱点生成,或是以大批数量取胜。另一方面,外界也可以把一些捕获到的幽魂,灵兽,或是僵尸之类实体投入到阵法中,有时候甚至可以安排人员进入阵势参战或主持,以增加对试练弟子的考核难度。 故此闯铜马堂阵的难度极高,基本上试练弟子的实力如果达不到炼气中期大成,甚或是接近炼气后期的程度,就绝无可能过关。所以历来接受试练的弟子都会被要求带上特制符咒,一旦生命垂危便会被自动传送出阵,否则当真有可能死在里面。 打过了铜马堂的弟子,将会被授予“真传弟子”名号,得到继续在山上修炼,争取进阶法元期的机会。也只有这批人才算真正是被承认为西昆仑山道统的传承者——象黄昶他们这种刚入山的只能被称为是“入门弟子”,虽然被允许在山上学习修炼,但就好像大学里招募的学生一样,时间一到就要毕业。只有那些过了铜马堂的人才能获得留校机会,从此成为西昆仑山的正式成员。 当然了,西昆仑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弟子,也不可能随意放弃掉——过不了铜马堂,却又不想下山的,倒也可以留在山上,等待五到十年之后的下一次大校检时再去闯一回铜马堂阵。不过在这段时间内,宗门将不再无偿提供其修炼所需的各种资源,他们需要通过为宗门执行各种日常杂务,换取资源以继续修练下去,这批人身穿灰袍,被称为“执役弟子”。 ——十年学艺,这是西昆仑对一名弟子从初入门达到炼气中期的时间要求,如果到时候过不了铜马堂的话,要么下山为宗门执行任务,要么留在山上担当杂役,总之就不能再无忧无虑的修炼了。对于修道者来说,百日筑基,千日入门,这两条靠着西昆仑宗门的强大资源支撑,要做到其实还不算太难,但要在短短十年中修炼到练期中期甚至后期的地步,这个难度就相当高了——当今天下,在人世间出没的修道士,能达到炼气中期的已经是其中翘楚,如果是在小门派里都能算得上中坚力量了。而若是有炼气后期的水准,在人间基本上可以横着走的。至于法元期?或者哪怕仅仅是炼气大圆满,在人间就已经属于拥有开山立派资格的宗师了。 而在西昆仑山上修行了十年的人,就算依旧过不了铜马堂,其实力怎么也不可能低于炼气中期了,西昆仑把下山标准设定在这个阶段,也算是比较符合实际的,至少可以确保他们的弟子在下山之后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不易被人欺辱——这只是个说法。实际上西昆仑的弟子若和别派仙门有了冲突,同等阶位较量的话多半是能占到上风的,他们在外面不去欺负人就挺好了。天下修士中,敢找西昆仑弟子麻烦的还真不多。 而宗门对下山的弟子也不是放任自流,他们将会作为西昆仑的外门弟子,被派遣到人间各处履行各种职司。西昆仑山在修仙界的地位可不仅仅是一所大学就能形容——这个巨无霸门派是整个修仙界的代表和缩影,其本身堪称一个小小社会,兼具了学校,企业,银行,矿山……必要时也可以充当警察乃至于军队等多种职责。而所有这一切,都是需要建立起大量部门,使用大批人员去经营和管理的。 这些部门的领导者通常都还是由来自宗门内部的真传弟子担任,以确保大权不会旁落。不过真正办事的人便是由诸多外门弟子充当,比如当年授予黄昶拜山令牌的那位仙师,他是专门负责在各地行走,在维护宗门声望和利益的同时,还有一项重要职责便是选拔各地拥有天赋的少年,授予其拜山门的权力,那便是一位外门弟子。 这些外门弟子在人间极受尊崇,生活享用远比山上的清苦日子要舒服得多,而且外门弟子今后并不是没有机会继续晋阶了。只要他们能为宗门立下足够功绩,也一样可以进入内门接受真传。如果能晋入法元期,则不再分内门外门,全都同等享有宗门对于法元弟子的种种待遇。所以对于那些即将毕业的弟子来说,能闯过铜马堂大阵,直接进入内门成为真传弟子固然最好。一时进不了也不必伤心失望,今后一边工作一边继续努力就是。甚至有些自知实力有限,又讲究实际的干脆在十年期满后直接要求去外门,连铜马堂都懒得打一遍了。 在黄昶看来这就是考研究生和找工作的关系,谈不上谁好谁坏,前景如何还要看未来发展。不过他的这种想法在新弟子中并非主流,绝大多数西昆仑弟子都还是以进入内门为荣,自从知道“打过铜马堂”在西昆仑山上所代表的意义之后,这帮小孩子连日常玩游戏都在叫嚷着“闯铜马堂”了。 ——这也算是某种潜移默化的思想灌输吧。 十九 昆仑掌教(上) 不久之后,黄昶便又一次领略到了西昆仑对他们这些新进弟子的重视——穆师兄先前说过的,将由宗门掌教师尊亲自为他们验看天赋根骨,指点功法选择的过程,开始了。 他们这些人在最早接受选拔的时候便都已经测过天赋,不过那时候是比较简略的,只是为了查验其天赋有没有资格拜山门,对于这天赋具体怎么样是不关心的。 而到了这一回,宗门就要详细对每个人的各项资质做出鉴定,包括阴阳仙骨,五行灵根,神魂强弱等各方面一一做出判断,以此来确定该弟子最适合什么功法,以便于因材施教——这也是西昆仑作为大宗派,底蕴极其深厚的优势之所在。一般小门小派能有一门法诀便已经视若珍宝,弟子入门后管你三七二十一抱着苦练就是,因材施教是肯定谈不上的,若运气好该弟子的天赋恰巧和本门法诀比较契合,培养出来的就强一些,若是天资不对,那便是误人子弟了……而西昆仑就没这问题,不同弟子根据其天赋不同,分别授予最适合他的法诀,绝不会有契合度不足的麻烦。 另一方面,在查验时除了能看出特长,还能看出缺陷——每个人根据其阴阳五行,生辰八字等变化,先天在体质和性格上总是会有些弱点。包括门派推荐修炼的功法,也难免有相生相克之说,这些冲突忌讳门派尊长在指点时也都会顺口提醒一二,好让修炼者日后注意弥补或是加强防护。 而且这种指点还包括了最重要的一个方面——门派尊长可以根据各个弟子的天赋,特性,以及修炼功法,指点他一条进阶法元期的道路出来。这才是大宗门弟子比起一般散修小派的最大优势,也是“财法侣地”四字中“侣”字一说的最主要作用之所在——修道修道,总要知道前方的道路该怎么走才能修得下去。这种事情上若无师长指点,自己胡摸乱闯,十有八九是走火入魔的下场。也许有那运气特别好的也能成就一番事业,可终究难免走弯路,绕圈子。 但对于那些修仙大派来说,他们多少年来见多识广,对于修仙路上的各种状况早已了然于胸,知道该如何避免陷阱弯路,走上大道。宗门越大,这方面的经验就越丰富,象西昆仑这种修仙界数一数二的顶级大门派,不但能指点出弟子从炼气到法元的路径,甚至连法元期以后,如何往金丹方向发展都能大致的给出个方向来。 ——以上这几点相加,可以想象,这种指点绝对不是一个区区炼气期弟子所能做出。至少也要更高一级的法元期前辈出面。而且事关这一整批新弟子的弱点命脉之所系,一般无关闲人都不方便介入,故此对于历代新弟子的查验指点,向来是由掌教本人亲自出马,倒也不完全仅仅是为了体现宗门对他们的重视。 这种指点当然不可能同时进行——即使在同一批的师兄弟之间,各人修炼什么功法让旁人知道倒也没什么,但每个人的弱点缺陷却还是要保密的,所以只能一个一个的单独洽谈。偏偏他们这一批人数又特别多,足足九十七人,哪怕一天看两三个也要一两个月才能看完,而身为西昆仑掌教的人,日常事务那是何等繁杂,只能见缝插针,每隔一段找上几个人过来谈谈说说,反正只要在这第一年内完成指点,便不会耽误传授功法的时间。 黄昶的运气还不错,被排在前几批中,上山两个月后便得到了觐见掌教师尊的机会。 当穆子清师兄用一枚飞梭法器载着他来到掌教所居的紫霄宫前通名求见时,黄昶心中不是不激动的——两世为人,到今日终于能和一个真正的神仙面对面,那是什么概念! 西昆仑山的紫霄宫大殿在修仙界名声极大,凡间常常会有初入道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炼气士们动不动就大喊“我要逆天口胡!终有一日打上昆仑山紫霄殿如何如何……”,但如今呈现在黄昶眼前的,却只是一座并不算太大的院子,说是院子都勉强——周围没有围墙的,只是峰头上用一大片青石铺就的平地,边缘处有些地方是树木丛林,有些地方看下去就是万丈深渊了,连个扶手栏杆都没有,也不怕人失足摔下去……不过这紫霄殿本就是建在山峰顶上,并没有道路阶梯与下头相通,若不会飞行的话根本上不来,所以倒也不怕摔死人——当然自己是个例外……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先前进去通报的那个看门小道童回来了,示意他跟着进去。这紫霄殿本身也不甚大,和黄昶想象中的前世天安门,太和殿根本没得比,充其量也就孔庙水准。其中用人更是节约得很——偌大一座厅堂内外总共就见两个小道童,一个青衣的守在门口懒洋洋打瞌睡,穆师兄好容易才叫醒他请他进去通报一声。另一个红衣童子还好些,进来时便看见是在扫地,但扫了半天地上的花瓣落叶似乎越来越多,也不知道那孩子是在玩耍还是在干什么。 地方小,人更少,规矩倒挺多——穆师兄陪他到门口便不能进去了,说一声我在这儿等着便在门口盘膝打坐下来,而黄昶则跟着道童进入大殿。 走在青衣道童身边时他闻到一股浓浓松木清香,就仿佛清晨置身于松林中的感觉,还隐约有一股松子味道,黄昶正琢磨是不是这小道童嘴馋身上藏了好多松子时,却见那道童回过身来,看了他一眼: “你爱吃松子吗?” “呃?” 黄昶一愣,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回应,却见那道童已经伸手过来,递给他一大把松子: “尝尝吧,我自己身上结的,很好吃。” 黄昶大惊失色,几乎立刻就想把那些松子都扔掉,但总算控制住,勉强笑着道了一声谢,还是把松子接过来放进口袋里——心中暗自思忖,打死自己也不会去吃的。 这时那小道童反倒有些吃惊的样子,看了看他: “你倒不象其他人……他们多半都是马上丢掉了,有些还会哭鼻子,真奇怪有什么好怕的呢,从前好多小孩子都喜欢爬到我身上呢。” 这时他们已经绕过正殿——紫霄宫的正殿供奉着天地牌位,不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正走在殿后的院子里前往旁边偏房,而在这院子中间长着一棵极为巨大的松树,随着小道童的言辞,那大松树上枝条忽然微微晃动,仿佛在点头应答。 黄昶骤然领悟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棵松树,又看看眼前这个青衫道童: “那棵树……你是……” 小道童莞尔一笑,这一瞬间他在黄昶眼中仿佛渊停岳峙,变得高大无比。他轻轻拍了拍身旁松树: “是啊,这就是我的本体。” 这时从旁边偏殿中传来一个声音: “青松,你又在作弄新来的小师弟了?” 不知道该算是小道童还是老树精的青松朝黄昶作了个鬼脸,回头应道: “掌教老爷,这位可不害怕呢,他胆子挺大的。” 青松伸出手掌,从树上立即落下许多松子,却都准确无误落入到青松掌心,又被他递过来: “拿着吧,我不骗你,确实挺好吃的,而且对你们这些还在筑基的弟子很有好处。” 这回黄昶当然不会推辞了,恭恭敬敬伸出双手捧着接过来,小心翼翼放入到衣袋中,唯恐掉了一粒。然后再向青松道了一声谢,方才朝偏殿走去。 二十 昆仑掌教(中) “弟子黄昶,拜见掌教师尊。” 觐见掌教的规矩先前穆师兄已经教过,黄昶恭恭敬敬在门外施礼报名求见,随即,那门扇吱呀一声自己开启,而黄昶也终于见到了名震天下的西昆仑掌教。 西昆仑掌教道号为长青子,这一点黄昶是早就知道了。不过面容却未曾得见——先前入门时他也参加过宗门典礼,但那时候他们这些新入门弟子都是排在最后,而掌教主持仪式却是处在高台之上,其身周围当真是有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楚的。 如今看来这位掌教师尊的年龄似乎并不很大,头上发髻,以及颌下三缕长须亦都是乌黑油亮,看上去大约四旬左右。不过黄昶知道只要是修成了法元仙体的前辈,容貌肯定是会长期保持在比较年轻的样子,除非到了衰老期,才会明显露出老态来。 眼前这位既然能执掌天下第一仙门,其实力必然是深不可测,金丹还是元婴?黄昶正在猜度时,对面长青子掌教却仿佛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一样,捋了捋胡子微笑道: “不用胡思乱想,我如今还是在法元期……嗯,法元后期快到大圆满了,但距离结丹却还是有些日子的。” “啊?这怎么可能?” 黄昶大惊,一时不察竟然叫出声来,随即赶紧为自己的失礼道歉。不过长青子掌教显然是个颇为随和的人,挥挥手表示无谓,随即又道: “黄昶是吧?我看你的纪录上说你是因为生而知之,拥有前世宿慧才被选入山门的,那我可就不把你当小孩子看待了啊——跟小孩子打交道实在太累了,前天过来的那个一心一意只想着要学会法术好变出无穷无尽的冰糖葫芦……可着实让人头疼呢。” 黄昶一时失笑,随即又赶紧点头道: “如此甚好,还请师尊教导。” 长青子笑笑,挥挥袖子,一个圆滚滚的半透明石球便自动飞到他手边,就跟以前黄昶测天赋的那种一样,不过要小巧精致了许多。 “那咱们先做正事,回头有空的话再聊聊天,如何?” 黄昶也看出来了,这位掌教师尊还真不是个严肃的人,自然也乐得轻松,当即拱手回应: “悉听师尊安排。” 于是长青子让他双手捧住石球,分别做出几个不同动作,观察石球所发出的光芒。之后又为他把脉摸骨,细细查验了一番,方才手捋长须字斟句酌道: “你的天赋么……嗯,勉强还算马马虎虎。骨脉中阴阳二气尚属完足,五行灵根也比较均衡,没什么长处却也没什么短处……魂魄倒是非常强壮。” 黄昶见他一副为难样子,心里也有几分明白,低声道: “有什么话,还请掌教直言,弟子能够承受得住。” 长青子看了他片刻,点点头: “好吧,那我就直话直说——你有修道的天赋,进入一般小门派是没问题的。但是按照我们西昆仑正常的收徒标准来说,还是差了一些。当今天下,炼气期的法诀主要是修炼五行功法,导引天地之间的五行灵气入体化作自身法力,而你的五行灵根都很平庸。如果按照世间一般方法修炼,随便给你一门法诀都能练得下去,但是成就不会高——入门大约没问题,炼气中期勉强一些也能到,可是再想要突破,达到炼气后期就非常困难了,大圆满估计已是你这辈子的极限,至于法元境界么……几乎不可能。” 这些话黄昶当年就已经在那位负责选拔他的仙师口中听说过,此时倒也并不紧张,只静静坐在那里,等着听长青子的下文——没听他老人家口中已经露出口风了么:“一般方法修炼很难”——这里可是西昆仑哎,当然会有不一般的方法! 长青子对于他的镇定态度倒是很满意,捋了捋胡子微笑道: “不过呢,既然你已入我西昆仑门墙,门派里就肯定会指点你一条明路,至少到法元期是没问题的——质量不行,就只好用数量来弥补。那些天资好的,在炼气阶段只需要修炼一门法诀,导引五行中的一行灵气入体,就足以达到淬炼法元之躯的要求。而你可能需要多练几门……本门中正好有一部上古昆仑时代流传下来的秘录,名为《混天五行乾元真解》……” 黄昶听到这里已是激动的不能自已——果然不愧是超级大宗门啊,光听这名字就知道必然是厉害无比的超级功法,更不用说还是上古昆仑流传下来的……如果是街上路人跑过来跟他说这些话他肯定认为是骗子,但眼前这位可是堂堂西昆仑掌教,不可能骗他的。 心神激荡之下,不等长青子说完,黄昶已经重重一个响头叩下去: “多谢师尊指点!” 长青子微笑摇头,袍袖轻挥将他扶了起来: “咱们西昆仑山的底蕴毕竟摆在这儿,纵使一个毫无天赋的凡人,到了这里我们也能给他指点出一条练就法元仙体的道路来。可是这条路虽然能帮你指出来,比起那些天赋好的却肯定要艰难曲折许多,期间需要的各种资源也远比他们更多——这些可都是要你自己承担的。所以,先别着急高兴,且听我把话说完——” “《混天五行乾元真解》本身并不是引气法门,它的作用在于:如果一个修道者学了五行中不同门类的法诀,向体内引入了不同种类的灵气。若是普通炼气士难免互相冲突,控制不好甚至会暴体而亡,通过这门真解却可以将不同种类的灵气结合起来,使其达到一个平衡,从而起到互相补足,共同壮大的效果。” “这么说,弟子今后需要同时修行五门功法了?” 黄昶估计这就是长青子所说“艰难曲折”的缘故了,人家练一门法诀的功夫自己得练五门,那速度肯定快不起来。不过好歹能练上去,这已是上上大吉了,哪儿还敢奢望太多。 好在长青子的回答比他想象的还要宽松一些: “炼气阶段倒还不必,你只需要选择一门作为主功法,另一门为辅助即可……我看你五行灵根中的木行和水行稍强一点。建议你先练一门木系功法,以吸收木行灵气为主炼化法力。等到遇上瓶颈练不上去的时候,再转练一下水系,运用真解引水生木,其目标还是将体内木行法力提升到足以突破的地步……若是天赋实在太差,连水系都遇上瓶颈了,那就再多练一门金系,先以金生水,再以水生木,如此反复循环……你毕竟还是有些天赋的,在炼气期估计练个两门法诀也差不多够了。只要运气不是太差,当可在五十年内冲击法元期——要练到第三门那算你倒霉,至少又得多花十年时间。不过即使六七十岁的法元修士,在各大宗门中间也算是比较年轻的了。而一旦成就法元,后面至少还有两三百年的逍遥时光呢。” “那若是五门齐练呢?” 黄昶忍不住问道,长青子哈哈一笑: “五门齐练那真是寻常凡人的选择了,理论上也迟早能到法元的,不过需要花费的时间和资源可就不好说了……运气特别好,资源也足够,当然最关键寿命要足够长的话,也许在一百来岁,阳寿将尽之前勉强能到吧。” 二十一 昆仑掌教(下) 黄昶这才彻底领悟,长青子掌教先前所说“路可以帮你指出来,可终归还是得你自己走”是个什么意思。而凡人皆可修仙,仙门却只肯挑选那些最有天赋的加以传授,原来是这个缘故。 不过长青子的话却没说完: “等你到了法元期之后,那倒真是得五门齐练了——法元修士体内想要结丹,所需的庞大法力决不是单一灵气所能支撑的。不过到了那时候,原本单练一门法诀冲上来的修士都得加练其余四门,以补足五行,故此到了那一阶段,你反而比他们占了优势……所以说修道路上,气运福缘第一,智慧毅力第二,天赋根骨只能排在第三——天赋多半只在炼气阶段起作用,后面就不注重这些了。” 黄昶暗吃一惊,掌教这是在教他法元期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哪!以自己当下筑立道基都尚未完成,对于修仙还是刚刚进门未曾上路的状态,现在就谈到金丹是不是太远了些? 仿佛当真能感受到他的想法一样,长青子掌教又看了看他,颇为自傲地笑了笑: “不用奇怪,寻常门派,能帮弟子指点到法元之境已是难得,但对于我们西昆仑山的弟子来说,知道通往法元境的道路该怎么走,这从来不是个问题。难的是真正将其走完——我西昆仑历代弟子中,能从炼气期修炼到法元境的不过十之一二,这已经是各大宗门中最顶尖的水准了,可仍有大部分人停留甚至陨落在中途——他们都知道路该怎么走,可却没能走下去。”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似乎有所感慨,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我自己也是一样……早在二十年前我就知道自己的结丹之路应该如何走了,但时至今日,却一直没能走过去。知易而行难,诚如是也。” 面对长青子的感叹,黄昶自是不敢妄加评论,不过既然这位掌教师尊愿意多说点东西,那他自然也乐得洗耳恭听——以西昆仑掌教的见识之广,能得到他的指点绝对是修仙界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黄昶当然不会蠢到去打断对方。 而长青子大约是由于最近跟小孩子打交道多了吃不消,好容易碰上黄昶这个有成年人思维的,也乐得跟他多说几句。从炼气到法元的道路很多大宗门都能指点出来,可后面法元至金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身为西昆仑的掌教,当然要拿出点与众不同的东西来: “……结丹之道,归根结底还是需要法力浑厚,但是其它各项条件也不能差。从炼气到法元,单修一门法诀足矣。但是从法元到金丹,则需要把阴阳五行全都补足,这就至少要练七门法诀,即使扣除原先所学那也要六门。此外,练出金丹是为了把神魂附着其上,所以神魂也不能弱,这样多半还要练一门可以淬炼神魂的功法。而这么多功法彼此之间难免会有冲突,所以又要修炼一些类似于《真解》那样的调和之术……如此全部修炼下来,至少十来部功法是免不了的。一部就算十年,光闷头练功就要百年之久,法元期说起来有三四百年寿命可以自在逍遥,可真想踏上金丹大道,时间也还是很紧的。所以黄昶,如果你将来有幸踏入法元境,千万不要觉得时间充沛了——要做的事情更多。” 听黄昶老老实实应了,长青子又道: “之后从金丹到元婴,我自己尚未经历,也不好教你什么。不过当年听恩师提起,主要就是以炼神凝魄为主了。炼到最后元神可以脱离肉体,便是元婴大成。不过具体如何练法,却要根据每个人结成的金丹品质不同,特性差异,具体的手段也各不同,所以在结丹以前是根本没法子推测的。” 听长青子说到这里,黄长低头想了想,归纳道: “从炼气到法元主要是强化自己的身体,从法元到金丹是进一步强化身体,兼顾神魂,而从金丹到元婴则就是以彻底强化神魂为主了……弟子这样理解对么?” 长青子抚掌大笑,脸上露出非常满意的笑容: “很好,你的悟性果然不错,大致就是这么个路线。” “那……弟子有一事不明,想请师尊指点。” 黄长现在一口一个“师尊”叫的熟溜得很,不过说起来他们这批弟子拜入山门后并没有具体拜在哪个人名下,理论上全都是西昆仑掌教的弟子,所以这么叫也没错。 “问吧。” “听师尊刚才说起,功法分阴阳,五行,以及淬炼神魂之道,而炼气者只需在其中任选一门便可炼至法元。弟子的五行平庸,但阴阳骨脉与其他师兄弟相比并无太大差异,神魂强壮则更有过之,那为何弟子还要拘泥于五行功法,而不能选择其它?” 知道机会难得,黄昶也赶紧把内心有疑问的地方统统提出来,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啦。 而他这个问题似乎也正提在了点子上——只见长青子微微摇头道: “还以为你懂了,看来还是差一些——你刚才自己也说,从炼气到法元,淬炼改变的是身体。如何改变?——从周围天地间引导灵气入体,化为法力改变自身。所以淬炼神魂的法诀,对于炼气士的用途并不大,除非是专门需要防备幻象,惊怖之类法术,以及突破境界时抵御心魔,一般人很少会去刻意修炼,也并不能凭此进阶。只有到法元之后,尤其是金丹冲击元婴阶段才会变得重要起来。” “而阴阳之道么……天地间自有阴阳二气,但寻常凡人却根本引取不了,留存不住。只有仙家道体才可以引取天地阴阳之气以为己用。所以阴阳法诀虽然有,却大都是只供法元期以后的修士所用。炼气期的修士若想直接修炼阴阳法诀,却需要一个前提……” 长青子笑了笑,指了指自己: “除非天生就拥有仙家道体,法元之躯的部分特质,才能修炼阴阳法诀。而只有法元期以上修士生下的子嗣后代,才有一定可能拥有这种体质。大多数寻常人,其肉体凡胎只能引取五行之气,也就只能修炼五行法诀。我说你的阴阳骨脉和其他人一个样,并不是说你们一样优秀,而是指都很……平庸。” “呃……弟子明白了。” 黄昶这才明白过来,合着阴阳法诀是属于“仙二代”们专用的,自己爹妈没啥运气,这仙二代是做不成了。那就没啥好说的,还是好好努力,以平庸资质老老实实去冲击五行法诀吧,好歹争取当个仙二代他爹。 注意到黄昶略为沮丧的情绪,长青子又安慰他道: “不过黄昶,你也有你的长处——大约是因为你拥有两世魂魄,前生记忆的关系。你的神魂之凝炼实在是远远超过了寻常凡人,你如今才十一岁吧?神魂却几乎快要与法元期修士相当了。今后在炼气阶段,恐怕再没什么幻象能困得住你,想让你惊恐害怕也是极难,而突破境界时若遇上心魔之劫,估计也是完全奈何不得你的——越到后面这优势就越大,等到金丹期之后,这将使你的神魂远远凌驾于其他同阶修士之上,冲击元婴期成功的可能性亦是大增……” 说到最后时,长青子伸出手来,似乎原本是想摸摸黄昶的脑袋,但转念一想,却像是对待成年人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黄昶,你的修仙天赋其实很好,只是需要到后期才能发挥作用。而在炼气前期,因为需要多修炼一两门法诀的关系,进境可能会慢一些,也许会有人因此而嘲笑讽刺于你,别放在心上,到后面你会把他们远远甩开的。” 黄昶有些感动,长青子这分明是预料到自己未来的修仙之路不会太顺利,提前开解自己。于是他恭恭敬敬弯下腰去,再次向掌教施以大礼: “多谢师尊提点,弟子绝不敢忘。” 二十二 修仙界(上) 一般来说,前辈指点新入门的弟子到这个程度,也差不多了。就算该弟子运气特别好,对上了掌教的脾气,长青子今日所谈也已经远远超过了通常指点的范畴,就算亲传弟子也不过如此。 但黄昶却不是普通孩子——他前世里在网络上看了一大堆仙侠小说,甚至还曾亲自动手写过,脑海里对于所谓“仙侠世界”早就有着各种各样幻想存在。如今在这个真正的仙侠世界里,好容易遇上一位对此最有发言权的老前辈,而且对方还愿意和自己多说两句,那还不抓紧机会赶紧多多打听? 反正自己这具身体才十一岁,问到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装疯卖痴撒个娇也就过去了。毕竟还是小孩子么。如此肆无忌惮问起来,很多问题让长青子都哭笑不得,好几次都说你这孩子从哪儿听来这些稀奇古怪说法?黄昶也不隐瞒,老老实实说自己前世里听过看过许多关于修仙的故事。也不知道哪些是真是假,所以才要向师尊求证么。 长青子摇头苦笑,但黄昶提出的问题虽然大都荒诞不经,可偶尔倒也能冒出来一些颇为新颖的观点让他颇感兴趣。修仙者对于时间的观念和寻常人不一样——他们的寿命要远远长于凡人,虽然修炼本身也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但日常行事还是以逍遥闲散为主,不会搞得像现代上班族那样每天急匆匆。故此即使堂堂西昆仑掌教,对于一个新入门的小弟子,也不介意多花些时间,多告诉他一些东西。 于是两人又继续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而黄昶也如愿以偿的听到了许多修仙界的轶事,有些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而有些却是属于秘闻了——不过在长青子这里都是随口道来,并无什么高下之分。 比如黄昶最初的那个疑惑——为何西昆仑如此大派,却任用一名法元期作为掌教,在修仙界其实便是常识。 要说西昆仑底蕴深厚,门派中金丹长老不在少数,元婴祖师也有好几位——这只是明面上的实力,暗中隐藏着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不过历来出任掌教一职的却多半只是法元期。而这也是各大门派的惯例。只除了一些中小门派,因为本身在修仙界地位不行,和其它大门派打交道时怕落下风,会请个金丹真人出任掌教来充充场面,但其内部负责行政管理的肯定还都是法元期,甚至用更低的炼气期来承担具体工作。 这也是没办法——随便什么组织,只要上了规模,对于管理的要求肯定越来越高,即使仙家门派也是一样。而和凡人追求富贵权势不同,修士追求的可是成仙得道,完全求诸于自身的内容,身外权势再大也是虚妄。实力越高的越不会在乎,什么掌教,尊主,在他们眼中远远都及不上自身境界提升一小步来的重要。若是炼气期的肉体凡胎,可能还会耽于名利得失之心,去追求一些权势名望之类,而到了修成仙人道体的法元期阶段,基本上都已经没这个心思了。 因此对于这些大门派中的强者们说,门派管理纯粹是个麻烦事情,却又不能不顾,到最后往往就推个法元期出来凑数,负责一些日常琐事——比如主持门派祭祀典礼啦,对外交流联络啦,指点新弟子发展路线啦……这种事情由法元期来处理绰绰有余了,金丹元婴等大能是懒得沾手的。 当然如果碰到事关整个门派发展路线,甚至生死存亡的大事,那肯定是要召集宗门中实力最强的长老一起商议应对,这种时候掌教反而说不上话,最多在旁边介绍些情况什么。 所以西昆仑掌教在任期上有个很有趣的规定:任期至少三十年,愿意多干最好,上不封顶。你要是肯一辈子坐在这个位置上其他法元期只会最高兴——不过大部分人都是干满三十年后立刻退位让贤,找下一个来顶缸。因为西昆仑掌教虽然确实很荣耀,说起来权势也颇大,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却从来没有人能突破到金丹——各种繁琐事情实在太多了,这三十年时间基本上不可能用来修炼,纯粹是为宗门做贡献的。 而谈到修仙界的权势问题,黄昶忍不住又想起前世仙侠小说里经常看到的,那些大宗门或大家族子弟,亦即所谓“仙二代”们仗着背后有高人支撑或是有强者作为手下,一个个嚣张跋扈气焰滔天,动不动便惹事生非。以及还有种种杀人夺宝,欺骗抢劫之类,多少故事剧情便是由此引发——当然在小说中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主角拿来做反面教材装逼打脸的,不过在这个真实世界,黄昶可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主角气运,真碰到这种事情肯定麻烦。故此在这方面特地向长青子询问了一番。 结果长青子在听了他的问题之后却是哑然失笑,上上下下看了黄昶一阵子: “黄昶,你说你在前世听来的这些消息,都只是那边凡人所写,拿来闲暇取乐的?” “是,写书的那些人也都是普通人,不过胡乱猜想罢了。咱们那个世界没有仙人的。” 黄昶老实回答道,长青子微微点头: “难怪了,那些凡人大约是以市井群氓的角度来揣测,视我等修道士皆如盗匪贱役之之流了……” 之后长青子便细细给黄昶解释了一番——在修仙界,权势后台这类东西确实也有,大门派的弟子到外面去肯定受人尊重一些,但远没有在人世间那么管用。任何一位修道者,哪怕只是刚刚学会了一点功法皮毛的入门新手,心中就必然自有一股傲气在。在人世间他们可能会为凡人服务,帮凡人做些事情换取报酬,但最多为客卿,为幕友,更多则是会被尊为师长,偶尔在不违本心的前提下出手相助有可能,但要说毫无原则为奴为婢?那几乎不可能——除非有什么特殊原因,比如欠下大恩为了报答,或是锤炼自身心境之类,但总体上决不会多。 ——修道人修仙问道,原本求得便是个逍遥自在,从此可以摆脱人间凡俗规矩,他们的本事也足以让他们不再为人世的贫富贵贱所困,怎么可能主动再跑去受这种约束。 修仙不分贵贱,以奴仆出身,修炼至仙人的,古来常有。但修炼已成还跑去给人作奴才的,以长青子的年纪和地位却从来没听说过。所以黄昶所述什么某某世家,自身为凡人大少爷居然能随身带着一堆修士奴才跑去欺负人的情节,纯粹是凡人缺乏见识,把世间话本中狗腿子形象改个修士的名儿就号称仙侠小说了。 二十三 修仙界(中) 修士对凡人的态度大抵如此,但若是碰到了修仙界的同道,更假如对方是实力强大的前辈,或者是有着深厚背景的,难道就要卑躬屈膝予取予求? ——做梦呢。大家都是走在修仙道路上的同道,你进境快一些,达者为先,我尊你一声前辈,言语之间礼貌些,行事需求上若有所冲突,那我技不如人只能退让,也就是了。但若是还要得寸进尺,颐指气使,甚至企图侮辱或奴役其他修道者。又或者本身艺业不高却想要仗势欺人的,那十有八九,人家就是拼着一死也肯定要咬你一口。 ——修炼之士怕死吗?很怕,他们会想尽办法寻找各种方式去延长自己的寿命,以求在修仙路上多走一段。但要想企图强迫一个修士违背自己的本心去做什么,那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是宁死也不会屈从的。在这种时候他们根本不会在乎死亡。 论其原因根本,则在于两个字:“心魔”。 ——按照长青子的说法,修仙者炼身成道,除了淬炼身体之外,对于内心魂魄的修炼也同样不能放松。在法元期之后,对于心智神魂的培养更是看重。尤其是到了每次进阶突破时,修士所遭遇的天劫,不仅仅是物质世界中会有雷火风等真实劫难降下,包括修士的精神和灵魂,也同样会遭遇到域外天魔,或是种种恶灵邪念的侵袭,意图夺取这具即将成功的法元仙躯,为己所用。 届时在修仙者的脑海之中,以往的前尘往事都会历历在目,其心如平湖,澄观似海,从小到大所经历过的种种前事一一浮上心头。如果有未曾处理完满,存着缺陷,导致后悔的,便会成为心灵上的缝隙,进而成为被心魔所依附,所利用的破绽,时时刻刻都跳出来作祟,轻则导致无法再平心静气,难以修炼下去,自然也谈不上进一步突破。重则心神失控,疯舞癫狂,乃至行功出岔,走火入魔都是难免。 “故此修道之士都极其看重‘因果’二字:受了他人的恩惠,一定要想办法偿还,否则心中存了愧疚之心,日后难免化作重重负担。同样的,若是被人侮辱了呢?——也要尽快出了这一口气,让自己心无挂碍才行。否则长期积存在心中,便会成为一根毒刺,到关键时刻说不定就跳出来扎你一下子。” “我等修道之士,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实力相差再大,杀了他们容易,要他们屈膝投降,甘心受辱,却是千难万难!” ——这便是长青子所说修道士大都不肯受气的缘故了——若是一般凡人,面对着外来的威胁污辱时,有可能会选择忍一时之气,以后就算想起来,最多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而已。但对于修士来说这却是会要命的事情——倘若对方的境界远远超过自己也就罢了,譬如金丹对炼气,那后者也生不起反抗之心。但如果双方实力相差并不太远呢? 仙家道术千变万化,即使打不过还可以逃么。真要倾尽全力一战,即使死了也不会有什么遗憾,而且在这种全身心投入的状态下反而更容易达成突破,修仙界的种种传闻中,那些于生死恶斗中忽然提升境界,进而转弱为强,反败为胜的例子决不在少数。 若是碰上双方实力相差太大,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的状况——比如炼气对上法元,甚或是金丹元婴之类,那倒也简单了——反正本来就没有任何机会,该死就死,该降则降,无论什么结局,都不是靠自身能力能改变的,那以后回想起来自也心安理得,一般不会留下心结。 可如果明明有能力一战的,却因为害怕,胆怯等原因屈服退让了,那即使这次活下来,从此也将在心灵上留下了一个极大破绽。后悔,痛苦,羞辱……诸般负面情感迟早纷至沓来,心魔邪念必然趁虚而入。日后修炼就算不是再无进益,也难免步步荆棘,尤其是在破境度劫的时候,更是将遭受到极大的阻碍。 要想破解这种状况,要么再去找到当初那个始作俑者,把这口气出掉,要么就是能自行开解,强行弥补掉这心灵破绽——这两者可都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还不如当时就奋勇一搏呢。 面对实力比自己强的人尚且如此,对那些狗仗人势,本身能力还不如自己的仙二代之流,那当然更加不会假以辞色了——无关痛痒时还可能会在表面上敷衍一下,但如果真正涉及到实质内容了,那些高喊“我爹/我师傅是XXX”的纯粹就一笑话。 更何况修仙者寿命极长,如果当真想要开枝散叶的话,其一生中子嗣后代必然极多,徒弟更是如此。而什么东西一多了就不值钱,除非是从小看顾长大的子女,或者朝夕相处的亲传弟子,那感情会深厚一些,否则一般隔了几十上百年的子孙,就算有血缘关系的,也不可能像凡人那样宠着护着,更不太可能把他们惹下的因果麻烦背到自己身上——世间凡人对亲缘血脉的观念,并不能套用到修仙者身上。 “所以说,修道亦即修心,修道者的心智之坚定,绝非凡俗之人所能想象。修士之间交往大都只凭本心,好恶分明,极少会有屈己从人的现象发生。那些把描写江湖黑道,官场宫廷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戏文改个名字就拿来形容我等修道之人,实在是过于无知了。” 长青子这轻轻一句话,就把黄昶前世里看过的大部分仙侠小说给批了个一文不值,而随即却又话锋一转: “既然说到这里,黄昶,还有一句话你定要记住:修道即修心,修心则要正。若是持心不正,日后则难免多遇蹉跎,乃至身遭祸患。”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心魔是否会出现,完全只取决于各人的自身判断,看一个人对自己的行为决断是持肯定还是否定态度,说穿了就是自信程度,并没有什么善恶之分。一个人经常与人为善,立下大功德大善业,破境之际回想起来必然是充满自信,万不怕心魔来袭的。而另一个人哪怕坏事做绝,他人皆视之为魔头,但只要他自己心安理得,把这一切看作理所当然,那心魔也不会找上他。即所谓“天道有常,不以尧存,不为桀亡”——只要认准了自己的“道”,便可循道而行,在仙路上一直走下去。 二十四 修仙界(下) 但天道虽不讲究善恶,修仙界却是要讲的。修士之间各凭本心交往,可不等于就能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譬如某人性格暴躁,稍有睚眦便要灭人全家,那肯定容易结仇。又或者常常心怀贪婪,看见人家有什么好东西便想要抢过来,否则念头不能通达——对于他来说也许真是遵循本心了,可人家凭什么要让你称心呀?那彼此间就必然会有冲突,而冲突这种事情,谁能保证自己一定是赢家呢? 尤其是对于那些喜欢挑事的,你挑起事端一次赢了,两次赢了……可谁能保证次次都赢?就算有些聪明的惯会看人下菜碟,总是跑去欺负弱者,却难保其他强者不会因为他们所持的“道”不来找上你——比如当今天下与西昆仑齐名的东岐山,岐山剑派弟子大都秉持的便是行侠仗义之道,路见不平一怒拔剑就是他们的修心手段,历年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奸邪之徒成了他们领悟剑道之路上的垫脚石。甚至哪怕明知会招惹上强大的对手也决不退缩,正所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至于西昆仑这边,平时教导弟子虽然不那么激烈,却也要求他们尽力做到“见义勇为”四个字,否则若是看到自己有能力处理的不平事却没去管,那也会在心境上留下遗憾和破绽的。平时还好,到了破境的关键时刻,说不定便会成为心灵上的破绽,为心魔所趁——所谓魔头,最擅长便是见缝插针,修士心灵上稍有一点空隙,便有可能被其利用。 有这两大门派带头,在如今的整个修仙界,“仗势欺人”,“杀人夺宝”之类龌龊事情不能说没有,但却绝不多见,多半是在暗中偷偷摸摸的干,一旦暴露出来,估计被清算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如果按照黄昶所习惯的概念来看,这个真实修仙界的“正能量”还是挺充足的。与他前世那些“仙侠小说”中所描述的那种乌烟瘴气,名为仙家门派,实质为黑社会的状况完全不同。 ………… 一席长谈之下,黄昶对于如今修仙界的状态算是有了个初步了解。欣喜之下抬头一看,不觉外面天色竟已全黑——黄昶是一大清早过来的,与西昆仑掌教竟然整整谈了一天,这在历代新进弟子中恐怕是绝无仅有了。 等到他告辞出来后,却惊讶发现穆子清穆师兄竟然还坐在紫霄宫门外,仍然是那个盘膝打坐的姿势,竟是足足等了他一整天。这可吓了黄昶一大跳。 “哎呀,穆师兄你一直在这里么?那可太不好意思了。” 穆师兄却缓缓睁开眼来,看了他一眼,微笑道: “师弟能得掌教师尊看重长留至今,可是大好事啊。这紫霄殿周边,灵气充足为我昆仑诸峰之首,师兄每次过来都巴不得能多待一会儿呢——这回可是沾了师弟的光哦,” 黄昶这才安心,于是便跟着穆子清返回新人院去。回去晚了肚子难免饥饿,不过黄昶手头却有好东西——青松给的那把松子,看起来和普通松子一样小小的,但只要吃个几粒居然就饱了,而且吃完以后全身上下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黄昶也没藏着掖着,回去之后便和姬若以及另外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一起把松子分享了,同时还把这个小秘密告诉了他们。原意是打算小范围内知道也就行了。却不料在一群小孩子中间想要保守住某个秘密根本不可能——没过多久便全都传开了。打那以后其他人再过去时都会主动向青松讨要松子吃。 ………… 此后陆陆续续的,这一批新弟子都去紫霄宫转过一圈,和掌教师尊交谈过一次,接受了他的指点。但各人的收获却大不一样,象黄昶这样能和长青子掌教畅谈终日,从而了解到大量仙界讯息的可谓绝无仅有,大多数小孩子都是稀里糊涂的,到那边由掌教查看了天赋,说一声你适合学习什么功法,要发扬什么,避免什么,如何能尽快练到法元期……也就回来了。能记住这些还算不错的,更有那浑浑噩噩的,傻乎乎跑去转一圈却只记挂着青松的松子儿,对此就是长青子掌教也只能无可奈何叹口气,说一声这孩子还没开窍,然后便打发回来。 对他而言算是错失了一次机会,不过只要能留在山上,今后机会还是有的——这不是最倒霉的。最倒霉的一个家伙,在去觐见过掌教之后不久竟然被遣送下山,穆师兄前来宣布并执行时他本人固然是惊恐万状,委屈之极,其他人也都莫名其妙。 穆师兄并没有隐瞒原因——当然是在把这孩子送走之后,回来给大家说了缘故:掌教师尊评判说此子心胸过于狭隘,只记仇而不怀恩,天生枭獍之性,不可传以大道。 掌教师尊的评判大家自然都是信服的,回想起那人素日的言行,感觉确实是有点不太合群,平时比较难以打交道,但也仅此而已,要说怎么个大奸大恶法,毕竟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相处时间又不长,倒还看不出来。 非亲非故的,其他人念叨几句后也就不放在心上了。黄昶却是暗自出了一身冷汗——那天交谈时他便感觉掌教师尊似乎总能猜度到他心中所思所想,现在看来还真不是虚妄。看来宗门规定每个新弟子上山以后都要去和西昆仑掌教见一次面,所得到的可不仅仅是指点,还有对于其内心的评判,这也是一种考验! 想明白这一点的黄昶着实后怕不已,作为一个拥有前世记忆的成年人,他的思想之复杂可远非本时代的小孩子所能比。先前他在与长青子掌教交谈时只感到对方和蔼风趣,待人如沐春风,黄昶甚至想过这位掌教也太没架子了一些,孰不料真正处置起人来却是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如果自己当时把前世中那些三观不正的念头带过来,恐怕下场会比那个被赶走的更加不如。 幸好自己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称得上是一个好人,黄昶在暗自后怕之余,也颇感庆幸,同时也愈发坚定了自己今后要与人为善的信念——在这个仙侠世界,这可不仅仅是思想问题,还直接关系到他的前途命运。 而这一轮刚刚拜入山门的新弟子,也从此开始了他们的淘汰过程,从九十七人缩减至九十六,今后必然还会有更多。 二十五 速成法(上) 不知不觉之间,黄昶等人在西昆仑山上已经呆了半年之久。在这半年间大家每日都努力修习门派所传下的内功,包括各种强身健体的手段也都一一遵照执行,希望能够尽快达到可以学习道术法诀的程度。 宗门传下的吐纳功法相当高明,山上各项条件也极好,大家修炼的进度都很快。不过,根据那些修炼过内功的同门所说,这样下去最多也不过比寻常武林人士快个三倍五倍,也许在十年之内能达到周天百脉尽皆畅通的先天大循环,也就是学习修仙法诀的标准,但所谓“百日筑基”显然不现实。 想想也是——那些普通武林人士需要花费差不多大半辈子才能做到的事,到了山上难道就能在区区一百天内完成?就算是仙家秘法,也不可能这么快吧?这些孩子上了仙山,拜了仙门,可他们骨子里却毕竟还只是些普通人,就算将来学了法术,进入到炼气期,终究还是肉体凡胎。只不过换了个环境,难道当真就能一飞冲天? 黄昶对此是不太相信的——他骨子里还是个标准的理科生,只相信一切有逻辑,能推导的事物。尽管上山以来也确实见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奇迹,包括那棵松树成精的小道童青松,但对于他本人的身体情况,黄昶觉得自己还是最有发言权。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肚子里那股气感虽然比原先壮大了许多,却还只能在丹田附近徘徊,距离那些学过内功的师兄弟们所说,可以在胸腹范围内循环流动还相差甚大,更不用说宗门所要求的全身经脉尽皆打通了。黄昶估计自己恐怕称不上什么修炼天才了,照这样的进度,十年八年以后能达到什么水平不好说,至少在百日之内是不可能有太大进展的。 其他人的进度有快有慢,但总体来说,只要不是先前练过内功的,大致也都跟他差不太多。说明正常人都是这个水平,黄昶并没有比别人落后。而这也让他愈发的好奇——既然这一批都是这样,说明以前拜上山来的也差不多,那宗门有什么把握敢说能让人“百日筑基”呢? 黄昶有一次找机会跟穆师兄提起此事,半开玩笑的说当初师兄您许诺我们只要按照宗们的要求练下去,百日就能完成筑基,如今都半年多了,感觉好像没什么进展么?但穆子清却笑吟吟回答他说先别着急,你们压根儿还没开始呢。 ——还没开始?黄昶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 等到所有人都去过一次紫霄宫,明白了自己今后的修道之路该怎么走——同时也通过了掌教师尊的评判之后。穆子清和陈想容二人终于把大伙儿都召集起来,给这些新弟子讲述了一些关于修仙道的基础知识。同时也告诉大伙儿,宗门将怎样为他们快速筑基。 按照仙门的说法:人本为万物之灵,秉承天地阴阳之气而生,自胎里便带有一口先天之气,且周身百脉穴窍暗合天道,故世间万灵万物,以人身修炼最易。其它鸟兽虫鱼,草木精怪之属,欲要成仙,也多半先得修成人身,方才比较容易在修仙路上继续走下去。 只是人一旦出生之后,便会纳入到天地规则中,根据天道循环的规矩,进入生老病死的轮回。其心境会日益为世间欲望所迷,其身体也将受到天地间各种阴风邪气的侵袭。生来所带的一口先天之气将慢慢散去,周身经络窍穴也日益阻塞封闭。故幼儿大抵聪明活泼,勤学好问,接受能力强。至老来便百病缠身,反应缓慢,对诸事再无兴趣,直至最后生机完全断绝,化作了一抔黄土。 而修仙者们所走的道路,便是反抗这个天道,拒绝重入轮回。故曰“顺凡逆仙”:他们不肯遵从天地万物,生老病死的规则,通过修炼引导天地之灵气进入自身,希望把自身改变得和天地一样长久。从身体的角度来看,修炼当然是越早越好。小孩子身体还没定型,体内先天之气较为完足,经络血液也更为纯洁,更容易淬练改变。但从学习和理解的角度来看,年龄太小了也不行——修道法诀毕竟是相当复杂的东西,一般成年人都很难理解,小孩子自控能力又差,片刻都坐不住。如果让太小的孩子直接尝试引导天地灵气入体,十有八九会跑错跑岔。而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九死一生还是很宽松的评价了。 故此如何在身体条件和理解能力之间找个平衡点,便是各大仙门在传授弟子法诀时首先要注重的问题。西昆仑把这个门槛时间的上限设定在十六岁。过了这个年龄段,体内先天之气已然散失殆尽,经络也几乎完全闭塞,就不适合再修炼了——这还是西昆仑底蕴深厚,宗门内各种功法留存完整,对于先天身体素质要求不太高的缘故。世间其它宗门由于功法不足,教导能力不够的缘故,对于弟子的年龄要求只会更低,当然对天赋的要求也就更高了。 再扣除掉上山后一年的准备时间,这便是西昆仑把收徒年限定在十五岁的原因了。上山之后先炼气功而不直接传授法诀,也是因为气功和道术法诀一样,是需要运用体内经脉循环的。先以气功疏通经络,是为了防止行功出错,内息走岔了经脉——而这对于新人来说是不可避免的。 若内息走错的话只需要平心静气,慢慢把那股气息收束回来就行,但如果直接引导周围天地灵气法力去冲经破脉,却因为灵气霸道无比,新人难以控制,则很有可能在体内横冲直撞起来,导致体内经脉破碎断裂,不但练不成功法,反而会有性命之忧。 不过用内息气功冲破经脉也有个缺点,那就是速度慢,效率低。原本正常人修炼气功内劲,乃是需要用自己丹田中生成的一股内息,按照功法所规定的路线去慢慢冲击体内经络,一点一滴把原本虽然存在,但却并不贯通的经脉给冲开,使之融会贯通。就好像古代开凿运河一样,把几条原本互不相连的水系用水渠给连接起来,让水流——也就是内息得以畅行无阻。之后在往复循环中逐渐壮大气息,使得自身功力越来越强。 二十六 速成法(下) 只是这种方式一来受限于体内气劲的强度,冲关的力度不可能很大。二来就是难以把握好冲关的方向——人对于自己身体内部的状况把握是很模糊的。一个人若感到身体疼痛,他最多能感觉到某片区域的疼痛,却不太可能精确说出是哪个器官,哪块具体位置受损了。引导气息冲击经脉也是一样,只能根据身体感觉和旁人指导来一点点进行摸索:经脉走对了,感觉神清气爽,走错了,酸胀麻木……赶紧缩回来换个方向。就好像一个瞎子在沼泽中通行,面前有一条路,但他看不见,只能一点点的慢慢摸,靠着自身感觉把路给硬趟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常人练习内功需要大量时间的原因了。即使有再好的功法,再充裕的外部条件,新人初上手时,这探索体内经脉的一步却还是免不了。只有到了修炼后期,法力和神魂都强大到一定境界了,人才可以清晰感觉到自己身上每一处经脉,每一处窍穴的细微变化,就好像眼睛能看得到一样,那种程度被称为“内视”。不过到这时候自身功法也肯定早已大成,运气循环几乎成为一种本能,无需再刻意去的感受方向了。 如果按正常途径,黄昶他们原也需要经历这个过程:先要用成千上万次的冲击和探索去慢慢了解自己体内经脉走向,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壮大自身内息,并继续冲破更多关卡,直至全身经脉畅通,真气运转无碍。到这时候才可以修习法诀,引导外界灵气入体,沿着已经梳理好的经脉循环周天转化为法力,以法力淬练改变身体,才算是正式走上修仙道路。 但这个过程所要花费的时间可就很难说了,十年八年算短的,三五十年也很正常——那些练过内功的新弟子没说错,光这样死练是肯定不行的。凡世间那些江湖门派,底层道门,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培养弟子,哪怕再好的天才,入门也至少要十年以上,待周身经络打通,进入所谓“先天”以后,才可能真正引气入体,修仙求道。 但显而易见,任何一个真正的修仙门派都不可能让新弟子们在这第一关疏通经脉上花费太多时间。故此那些比较大一点,有充足实力的宗门,往往都会采用另一种方法帮助弟子速成。 ——那便是由宗门内的高阶修士出手,直接以法力真元为新弟子打通周天经脉! ………… 实际上在练武之人中间也常常有这样的说法:高人长辈出手,以自身内功帮助晚辈弟子打破最难突破的任督二脉。又或是以毕生功力相传,让晚辈在一夜之间功力大长的种种传奇——实际上也是帮忙打通了经脉,就算不是全部,至少也是最主要的几条。否则外人内息怎么可能长期留存。 不过武林人士完全使用内功帮人打通经脉的难度却是极大——内功说穿了还是气,而气离体则散。武林中内功深厚的高手可以运气离体伤人,诸如劈空掌,无形剑气之类皆属此道——但气发出去以后便往往不再受控制了。伤人无所谓,可若想用内力帮助他人,就需要对自身内力有着非常强悍和精细的控制能力,对于受助者的经脉状况也有着极精深的了解才行——每个人的经络都是略有不同的。 发功者必须要控制好释放到受助者体内的内息,使其只用来梳理经脉,而不会给对方的身体经脉造成破坏。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武林人士极少,而气功能够起到的作用也往往有限——通常主要是用来帮助冲破穴窍关口,至多还能打通几条最主要的经脉。再要具体到更细微之处,就非内息气功之力所能及了。 但修道者的法力却不同,法力在修炼时便与修士的神魂息息相关,修士把法力释放出去,同时以本身神念控制乃是常态,水平更高的话则可以通过法力延伸自身神魂,感知到周边环境——也就是说当一个拥有“内视”能力的修士把法力释放到受助者体内之后,他可以象感受自己的身体一样精确感应到受助者体内所有经络状况,并且据此做出反应,灵活驱使自身法力在对方体内流转循环,在短时间内把对方的全身经脉。包括极其细微之处都给梳理通畅。 这便是实力雄厚大宗门敢于承诺让弟子“百日筑基”的底气之所在了——由门派内达到炼气后期,甚或是大圆满的前辈高人出手相助,用其浑厚无比,快要凝结成液态的法力真元先在新弟子们体内按正确路线“走”上一遍,使其身体产生记忆,今后练功时就不需要再去考虑方向问题,也不必担心会遇到阻碍关口,而只管反复行功运气,一遍遍循环周天强化内息即可,真气会自然而然沿着正确路径运行的。 ——若同样以瞎子过沼泽作比喻的话,就好比这个瞎子虽然仍旧看不见,但面前的道路都已经完全打通,不会有任何障碍难关,而且沿途还都有绳索牵引着,他起初只需要摸着绳索一直不停的向前走,一圈一圈这样不停走下来,到后面自然可以熟能生巧,丢下绳子自己飞奔了。 当然这个过程即使对于那些高阶修士而言也不是很轻松的事,损耗的法力也颇大,通常在帮一个新手彻底打通全身经脉后,就算是高阶的炼气修士也需要花费一两个月时间慢慢调养恢复,才能弥补上所损耗的元气和法力。不过用高阶修士的一两个月来为新入门弟子节约十年甚至更多的时间,对于宗门而言这种交换绝对是划算的,各大宗门内部,只要是年代比较久,规则比较完备的,自然都会安排相应政策,对那些高阶修士作出补偿。 而且大宗门传承久远,每一代的修士都是这样接受过前辈帮助才成长起来,轮到他们去帮助后辈时自也理所当然。天下众多仙门,大型门派强者恒强的特性,便是通过这些先发优势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二十七 师叔 当穆师兄把真正“百日筑基”的原理和方式说出来之后,诸多新弟子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之前的练习不过先让他们熟悉熟悉功法,正式练功要等到全身经络疏通以后才进行呢,难怪总说“不着急,还没开始”…… 到如今肯跟他们说了,自然也是准备正式开始了。先前一直在安排人手——他们这一批新弟子足足九十六人,乃是最近几十年来人数最多的一轮,即使以西昆仑的底蕴深厚,一时间也不大容易凑得齐——达到炼气后期之后,包括法元境的高阶修士,即使通过铜马堂试练成为真传弟子了,也很少有长留在山上的。大都要下山回到人世间去历练行走,一方面是执行宗门派遣的各项任务,另一方面也需要多多了解世情,磨炼心境,并且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往往只有在需要安全环境闭关突破时才返回宗门。 到如今总算是安排妥当了,西昆仑作为修仙门派中的顶级宗门,为其新弟子筑立道基所安排的协助人员自然也属于“顶级”水平——每一个前来帮忙的都是达到了炼气大圆满境界,象穆子清这等炼气后期刚刚接近大圆满的,根本就没排进去。 “这又是一次机会啊,那些快要达到法元境的师兄师姐们个个都是门中翘楚,嘴巴一定要甜一些,态度要诚恳,跟他们打好关系。日后在修行上有什么不清楚的也好多多请教——掌教师尊毕竟太忙了,不可能经常去求见的,但这些师兄们最近在寻求突破,却大都常驻在山上,比较容易接触到。” 也许是吸收了上次有人觐见掌教时还稀里糊涂的教训,这回穆师兄和陈师姐俩人在每次送新弟子去接受传功时都要这么嘱咐一两句,以免再有人傻乎乎的又丢了机缘——修仙路上要尽一切努力寻找机缘,听取前辈指点也是很重要的一环。象他们这种新入门的弟子是不会有人专门收徒的,前期修行主要是靠宗门安排的统一课程,还有就是自己私下找关系好的前辈请教了。 那些师兄师姐既然肯出手,就说明他们对于宗门后辈还是比较愿意照顾的。而宗门在选择人手的时候都会按照新弟子将来确定要学习的功法,安排同样主要修炼这一门功法的前辈高手来帮忙,且在打通经脉时对这个新弟子的身体状况也最是了解,今后能给出的指点自然是最能切合实际——所以这层关系一定要抓住。 那段时间穆子清和陈想容每天都会来接走一两个,但回来的却不多——即使有高阶修士相助,打通全身经脉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事情。顺利的话三四天,慢一些的话就要十来天了。这段时间双方接触频繁,人家又原本就是抱持着善意而来,这边新弟子只要不是太傻太倔的,应该都能打好关系。 这回黄昶的运气似乎不太好,被排在了最后几个,眼看周围小伙伴们一个个被接走,再回来时则一个个功力大进,精气神和原先完全不同,心头难免焦急。好不容易,这一天终于轮到了他。 但这天穆子清带他乘上飞梭之后,却并没有往前几次的方向,而是朝另外方向飞去,黄昶正在暗暗纳闷时,穆师兄却先开口了: “黄昶,你运气真好——有一位师叔主动提出愿意帮你筑基。” “一位师叔?” 黄昶自是颇为吃惊,按照修仙界的规矩,炼气期不管新人老手,全部都是以师兄弟相称,称呼比他们高一辈的,只有法元境修士了。而在任何宗门里法元境修士的地位都很是超然,就好像前世官场里公务员混到了处级干部一样,类似于“帮新弟子打通经脉”这种细务杂事,肯定是不需要他们出手了。 难道是长青子掌教出面委托了一位法元期师叔?黄昶内心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种可能性最大——他在西昆仑门派内举目无亲,要说能有点关系的,也就前些日子和长青子掌教交流的比较好了。不过即使如此,掌教好像也没必要对自己特别照顾吧? 黄昶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天的都摸不着要领,只能走着瞧了,好在这肯定不是坏事。 ………… 穆师兄带他快速飞行,不久之后竟然脱离了西昆仑主山脉,向着旁边一座独立漂浮在空中,仅仅以青藤与主脉相连的小山峰飞去。这让黄昶愈发惊讶了——他如今已不是啥都不懂的仙界菜鸟,对于修仙界各种常识已经有些概念,很清楚拥有一座独立的飞来峰洞府对于一名修士来说意味着什么。一座飞来峰上通常只会驻扎一名高阶修士,如果其收有门人弟子的话,将来便会在这座山峰上自成一脉。所以哪怕是在西昆仑这种顶级宗门中,飞来峰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分配到的。 这位法元境师叔的地位恐怕不逊于掌教师尊啊,黄昶暗自思量着,但也愈发迷惑了。好在飞梭速度甚快,不久便来到位于峰头半山腰的一处洞府前。穆子清带他上前通名求见——外头看门的居然是一只仙鹤,虽然还不会说话,却能够听懂人言,明显已是通了人性。在听穆子清说明是奉元真师叔传召而来之后,它歪着脑袋看了黄昶片刻,然后便划了划嘴巴,示意黄昶跟它走。至于穆师兄,人家大鸟没邀请他,只好自便了。 黄昶稀里糊涂跟着这只昂首阔步的大白鸟走进去,心下却终于忍不住胡思乱想: “看来练到法元境成仙之后,想必都要找个通灵精怪之类来看门守户,就好像前世里高档别墅都要配备个带英国腔的管家一样,倍儿有面子……” 说是洞府,外头还是有院墙房舍围绕,黄昶也没被领进山洞,而是在一处水阁中见到了传召他前来的元真子师叔。这位元真子师叔的面相比起长青子掌教似乎要略显苍老一些,不过这并不能说元真师叔的年龄就大。修仙界的年龄都是很难从外表来判断的,最多只能说明元真子修成法元道体时的年龄要比长青子更大一些——如果双方都没在炼气阶段修炼过驻颜功法或是服用过类似药物的话。 二十八 缘故 所以修仙界的辈分通常也不看外貌,而是根据实力来衡量,黄昶他们这批弟子名义上都是拜在掌教长青子门下,看到西昆仑山上大部分法元境都喊师叔——当然也有少数例外,比如前任掌教或是被长青子本人喊师兄的。 这位元真子倒也是个爽快人,一见面就笑吟吟道: “你就是那个拥有前世宿慧的黄昶么?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无亲无故的为什么要突然帮你?” 黄昶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饶是他两世为人,在为人处世方面也算比较精明的,骤然面对这么直白的话语,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看来长青子掌教先前所言还真没错:修仙者与人交往多只凭本心,说话云山雾罩,唧唧歪歪闲扯半天儿而不说正题的,那多半是在耍你呢。对于他们这种新进菜鸟,还没必要用什么机心。 而元真子师叔也没让他费心思,直接便揭晓了答案: “我的俗家名字,叫做姬元真。” “哦……”黄昶立即领悟过来,“若若是您的……?” “论世间辈份的话,阿若应该算是我的重侄孙女。不过既然入了这仙门,叫一声师叔也就够了。” 元真子示意黄昶在桌旁坐下细谈,此时那仙鹤居然端了一盘子茶杯茶壶上来待客——是用翅膀端的,看起来很滑稽。当然倒水沏茶这类细致活仙鹤靠翅膀还是干不了的,黄昶赶紧很有眼色的站起来接过水壶把茶沏好了,虽然只是个小动作却显然很让元真子满意,他点了点头,一边慢悠悠品着茶水一边将缘由说明。 “我姬氏一门在远祖之时也曾出过几位金丹真人,算是遗传有仙骨血脉的。不过传至今日已历千年之久,祖先的血脉日益稀薄,并不比寻常人家强出多少了。总算是看在身为当今大周皇族的面子上,宗门每次开山收徒时都会给我姬家一个额外机会,只要派出的子弟稍具资质,且能通过金桥验心之考,便可拜入我宗门。” “只是这机会虽然给了,能不能抓住却也难说——最近二十年来姬家派出的子弟每次都铩羽而归。而在这以前就算勉强能进来的,受限于天赋资质,还有性格机缘等诸多因素,真正能修炼到法元境且有望金丹的,百余年来也只我一人而已。这样下去,姬氏在仙界将再无人脉。虽说仙家不理凡间俗务,可对于象一国之主这样的位置来说,终究不可能和仙门全无关联的。” 黄昶微微点头,元真子说得虽然较为隐讳,但以他前世的见闻完全能理解:能够统治大周皇朝这样一个大国的家族,要说“上面没人”显然是不现实的。如果姬家在修仙界的人脉彻底断绝,他们在凡间所享有的荣华富贵必然也不可能安稳。所以姬氏虽然不属于修仙家族,对于家族内培养出仙人的需求却恐怕比这大周朝任何一家道门都要迫切。 果然,只听元真子接下来又道: “我既然身为姬氏子弟,当年也是借了家族之力才得以踏上这条仙路,到如今总要为家族出一份力。以往每次开山收徒时都去看过,只是前几次族里派出的子弟确实不成气候,小小年纪动辄以天潢贵胄自居,满身的骄娇二气,过不了金桥乃是理所当然。我虽有心相助也不能坏了宗门规矩,弄些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厌物上来,反而给我姬家丢脸。然而这一回的阿若却有些不同……要说她的资质却也寻常,否则也不至于动用到家族特权。但是其父母教养甚好,能够认清自己的位置,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人,这些才是她将来能在山上立足的基础。” 黄昶点点头表示同意,他最初帮助姬若是以为金桥在考验他,但到后来就是完全出于内心了。姬若这孩子确实有一种能让人与之真心亲近的天赋,而且也完全没有皇族子弟令人讨厌的那股子傲气。 “只是不知为何,家族里居然这么早就安排她来拜山——才八岁的小孩子,心智体魄俱是不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通过金桥考验的,如果再过个五年就好了,真不明白她父亲是怎么想的。” 元真子的话让黄昶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对方显然已经知道姬若母亲过世,但却无法理解其母临终前的忧虑和担心。要指望一个高高在上的仙人去理解世间后宫宅院内弱女子的勾心斗角肯定不现实。就连黄昶自己,如果不是前世里阅读面特别广泛,常去晋江,女频之类地方淘书看,也肯定理解不了这些。 而元真子也终于说到了和他有关的部分: “我当时觉得有些可惜,便厚颜向掌教师兄讨了个情。金桥验心乃是我派收徒重典,即使掌教也不能直接介入。但他还是稍微调节了一下桥上变化,让阿若和当时进程第一,已经快要走出桥面的你相遇……” “……呃?” 黄昶再度发愣,元真子这几句话里所蕴含的信息量可着实不小,让他需要多花费一些时间才能消化。又过了一阵子,他才想明白自己该说些什么: “这个……我们当时在金桥上的行动,掌教师尊和其他师长都是能看见的么?” 元真子点点头: “当然,每一批新弟子都直接关系到我西昆仑一脉未来的前途,岂能不重视——何止是在金桥上,就是你们先前在凡间的生活,只要是被授予拜山令牌者,宗门都会派人去暗中查验一番的。” 说到这里时,元真子又笑了笑: “若不是之前便对你的品性道德,以及为人处事有一定了解,确定你能助她,我也不会请求掌教师兄帮这个忙了。” “哦……” 黄昶这时候却忽然想起那个被驱逐的倒霉蛋,看来对他的评判和处置并不是仅仅去觐见掌教那一次临时决定的,而是早就经过了长期观察,对一直以来行为举止作出的判断。估计去见掌教反而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把已经正式拜入山门的弟子驱逐下山对于西昆仑也不是一件小事,恐怕掌教是要亲自接触过以后才能做出最终决断——这样看来长青子掌教的行事倒又显得比较谨慎了? 二十九 元真子的馈赠(上) 这些念头只在黄昶脑海中一闪而过,至于大脑对于元真子这段话中传达的另两个信息所作出的反应——听到仙门考核居然也有人能插手作弊时所带来的愤懑,以及知道自己当初原本应该是第一名时的小小欣喜,黄昶都默默按在心底,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不过元真子倒没遮遮掩掩: “当然这对你是很不公平的。接引金桥乃是上古昆仑时代所传下的洞天法宝,专门用于考验入门弟子心性。以人力修改其中变化,哪怕仅仅是很少一点,也会引来难度的大幅提升——于是后来你不仅仅要承受本应该是阿若接受的考验,还额外增加了不少磨练。白白多吃了许多苦头,多费了许多时间,到最后差一点没能过桥,却全是因为我姬元真的一番私心之故。” 说到这里时,元真子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向黄昶拱了拱手,也不知道算道歉还是感谢。但后者哪里敢受,忙不迭的跳起来,连说师叔您折杀我了,说着便要跪下还礼,于是元真子又赶紧将他扶住,两人闹腾了一会儿,方才各自回到座位上,彼此说好不再以俗礼相对。 之后元真子又继续道: “掌教师兄大约已跟你说过,我等修仙之人不可轻欠人情。如果你当时因为阿若的拖累未能通过考核进入山门,我必然也要下到凡间俗世去对你有所补偿。好在如今是你带契着阿若一起成功拜入宗门,那我这边回报起来也要方便了许多——这一回先帮你打通诸天经络,筑立好道基,今后修炼时若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来向我询问……暂时就是这样了,你看可行?” 说到这里时,元真子忽然又微微一笑: “原本我倒还想待你闯过了铜马堂,获得真传弟子名份之后,便正式收你为徒,传以衣钵。不过掌教师兄对你的评价很高,寄予厚望,看来你日后会有更好的机缘,我也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今后彼此间便以师友相待吧。” 这天上猛然间掉下一条大粗腿可抱,黄昶哪儿会有半点意见,连忙起身道谢。之后却又忽然想起一事,赶紧问道: “那……先前若若好像已经由一位炼气师姐帮忙打通经络了吧?师叔您……?” 元真子笑了笑,回答道: “男女毕竟有别,这种事情就算我身为长辈,也不方便出手的。山上目前也并没有法元境的师姐妹在……其实对于帮你们打通经脉这种事情,炼气大圆满和法元境出手相差并不大——都是大材小用了。一般炼气后期就足矣,宗门这样安排主要是为了让你们能多结识一些修炼同样功法的高阶修士,以后遇到疑难便可以前去讨教,为今后的修行打好基础。” 稍顿了一顿,元真子又道: “阿若现在还不知道我这个长辈的存在,你也不必告诉她。她和你不一样,终究还是小孩子心境,若贸然知道宗门里有长辈可以依靠,说不定反会生出骄惰之心来,对她今后的修行不利。” “是,弟子明白……但是,如果将来若若在修炼上遇到问题的话,也可以来请教您么?” 黄昶考虑的比较深远了,而元真子对此显然也早有谋算: “嗯,关于阿若未来的修行,我也已经拜托一位师妹了,只是她最近不在山上,要过段时间才回来。”说到这里时元真子忽然又苦笑了一下,“你看,黄昶,说起来修仙之人逍遥自在无牵无挂,结果还不是要为人情所累。为了一个晚辈就欠下那么多人情债……” 黄昶连忙支吾应付过去,心中却暗想这些高阶修士果然心智坚定,虽然确实也讲感情,可却截然不同于寻常人的做法——元真子为了维护一个家族小辈,欠下这一大堆人情,将来难免要花大功夫去逐一偿还——光看他对自己的安排就知道,仙家人情确实不好欠。 然而他只是不声不响在暗中为姬若作了这些事情,却根本不让对方知道他的存在,这份默默关注,才真正是放在心底的爱护呢。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之后,终于还是转到正题。元真子起身带黄昶来到他日常打坐修炼的静室,准备为其开脉破关。 “你将来要修炼的功法已经确定下来了吧?” 元真子询问道,黄昶连忙点头: “是,掌教师尊建议弟子先练木行,所以穆师兄推荐了《万木长青诀》。” “不错,《万木长青诀》是我派弟子最常练的木行入门功法,虽然引气速度稍微慢一些,却胜在稳妥安全,正适合你这样天赋不是特别高的弟子习练。那我也直接运转《万木长青诀》,以木行法力为你打通经脉好了。” 对于元真子这样的法元境修士,阴阳五行所有功法都需要掌握,所以无论黄昶修炼什么功法,他都有合适的功法可用。 ………… 两人盘膝相向而坐,在平心静气,彻底放松身心之后,黄昶按照元真子要求伸出双手,与对方掌心相抵。之后便能感觉到一股沉甸甸,却又清凉如树荫的流体感,象水银泻地般从元真子左手流入,起初几次只是通过他的左手臂,在胸腹位置转了一圈后便从右手又传回到元真子体内——这是小循环。而在一段时间之后这股“水银”便开始向全身上下流动,上至头顶,下至脚心,全身上下似乎都沉浸在这股暖洋洋的热流之中,不过最终还是都要通过右手回到元真子那里,形成一个完整循环。 对于元真子来说这一个循环下来就相当于完成了一次法力的大周天搬运,如果是正常修炼的话还要运用法诀中的引气诀窍,从外界引导天地灵气入体,使得体内法力在这个循环过程中逐渐增加和壮大。不过这回他的目标只是要完成这个循环——法力在经过黄昶身体时需要把对方还很生疏淤塞的经脉冲开,这个过程中法力是会有损耗的,炼气期修士会艰难些,但对一名法元境修士来说这点损耗就根本不算什么了,在自己体内绕一下就又彻底补足了,所以元真子几乎是毫不停顿的一遍又一遍运行着这个法力大循环,每循环一次,就能多打通黄昶体内几条支脉。 三十 元真子的馈赠(中) 这段时间黄昶一直处在一种半梦半醒之间的奇异状态,后来他才知道这正是修练之人打坐运气时的感觉。元真子相当于强行带着他一同进入到修道士最常见的坐关炼气过程中。黄昶感觉似乎只是坐了一小会儿,但当他再度站起来后,却已经花去了一整天时间——这还是元真子身为法元境前辈,是直接用的法元金液在替他疏通。若是换了炼气期的,估计还要慢不少——难怪修道士坐关炼气一坐就是数日,数月……甚至数年的也有,这种修炼实在是没有时间概念。 等到元真子结束打坐收功之后,黄昶站起身来,只感到全身上下仿佛被用什么东西彻底冲刷了一遍,整个身体轻盈的宛如一片羽毛——这甚至不能说是幻觉,因为当他尝试着想要跳跃一下时,双腿才微微用力,竟然一下子跳到七八尺高,脑袋差点要撞到房顶。 而身体对周围的感受也同原先大不相同,整个天地从未这么清晰,用“耳聪目明”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当前的状态。黄昶现在可以清楚看见屋梁上几乎每一片灰尘和木头纹路,也能听到屋外草丛中虫蚁爬动之声,甚至连水塘里鱼儿吐个水泡,他都能听到“噗噗”之声。 见黄昶自站起来以后只跳了一跳,便呆呆愣愣站在原地,元真子知道他此时正在为自己身体上所发生的种种变化而惊异,也不去打搅他。过了一阵子,等黄昶渐渐适应过来,方才开口笑道: “如今你的身体已经不同于凡人,相当于人世间内那些修行内功达到大圆满,体质已从后天反转先天的顶级高手了——当然你修练内功的时间不长,本身功力尚浅,对于应用也是一窍不通,只是体质类似于他们。不过很快你就会发现,以后再要修练起内功来,速度会快很多。这时候再学习一些技击搏斗之术,效果也会比原来好得多。” 黄昶这才清醒了一些,惊喜之下一拜到底: “多谢师叔为弟子打通经脉,让弟子能领略到这无上妙境!” 元真子哈哈大笑: “这算什么无上妙境,等你炼就仙家道体,晋升法元境,方才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奇妙。眼下这一步,只是为你将来修练法术打下基础罢了。” 稍顿了一顿,元真子又道: “眼下你全身经脉虽通,却完全是靠外力达成,就好像水渠刚刚挖成,两边岸堤都还疏松着。其中又无活水流动,若不能常常通浚,难免会再度淤积堵塞。所以眼下还不可骄傲自满,赶紧先修练几遍宗门传授给你们的呼吸吐纳术吧,用自身内息在各处新通经脉里都走上几遍,等身体亲身感受过,记住了这些路线之后,才算是你自己的东西。” 言毕,便指点黄昶再度盘膝坐下,自行运气循环大周天。而黄昶刚一坐下开始行功便感觉不对——他修习内功至今才不过半年,丹田里内息很有限,原本只在胸腹位置作小循环还凑合,但此时全身经脉皆通,就好像一口小池塘里才半塘水,却骤然被要求在一大片沟渠河网中流动,其水量绝对供不上。 元真子却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与方才一样坐在黄昶对面。见黄昶面露异色时便伸出手,一指头点在黄昶胸口檀中气穴,顿时一股极其宏大雄浑的内息从中导入到黄昶体内,见后者愕然抬头,元真子却微笑着摆摆手: “不要说话,赶紧运气,我助你的内息并不能长久,很快就会消散掉。在此之前你要尽量将其多用于自身循环,能炼化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黄昶便不作声,默默行功运气,心底却暗自感激不已——他不是没见识的,先前元真子替他打通经脉时是双手闭合构成循环,输入自己体内的法力转一圈后还是要回到对方体内,虽然有所损耗,毕竟是有去有来。而这回灌输进来可就是纯粹的有去无回,若是在武林中,便是那令无数人羡慕无比的“传功”之术了。 黄昶不敢怠慢,赶紧一遍又一遍驱使着这股内息在体内循环流转,将元真子刚刚渡入他体内的内息充分利用上。这种外来内息消散的很快,但元真子一直坐在对面,而且他对于黄昶内息循环状况也非常了解——刚刚才亲手帮其打通的么。所以每当黄昶感到后力不继时,便会及时点出一指,其位置非常巧妙,不仅能够弥补黄昶体内功力的不足,还能为他指点路径,将内息按正确方向导引下去。 如此操控着内息在全身经络运转了几个大周天后,元真子方才满意点头,站起身来,脸上居然颇有倦色: “不错,今日先到这里吧,且去休息一晚,明后天咱们再继续。” 黄昶稍微愣了一下,按理说元真子先前帮他打通经脉,已经是完全达到了宗门的要求。后面的巩固,强化内容等等,根本不需要再出手的——要知道这些帮助都是要损耗他自身功力的。武林中人对于“传功”之法那么艳羡,就是因为“传功”虽然对于受助者的提高效果极为明显,可对于出手之人的内力损耗却更大。即使先天境高手,在传功给他人之后自身也差不多会落到油尽灯枯的境界,除非极其亲近之人或者是极其特殊的情况,没人愿意这样牺牲自己的。 而元真师叔竟然还要再助他好几天? 见黄昶有些犹豫的样子,元真子却淡淡一笑: “不必担心,吾辈修道之士,法力才是命脉,内息对于我们而言并不算什么。何况以我的境界,助你一臂之力更是耗费不了多少,还不如用一次高阶道术费的法力多呢。” 黄昶至此才放心,于是便低头谢过师叔,老老实实跟着仙鹤去休息,包括吃东西和睡觉。走在外面的时候,黄昶心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 “咦,好像元真师叔也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哎?” 三十一 元真子的馈赠(下) 此后数日,黄昶便一直在元真子陪护之下,端坐在这间静室中刻苦练功。倒也不是什么高明功法,就是把先前宗门传授给他的呼吸吐纳之术,也就是所谓内功心法一遍又一遍的在体内新开辟经脉中反复运行。将这种感觉牢牢记在心中,按照元真子的说法,就是要熟练到无需动念,真气自然而然就会循着这条路线运转才可以。 “将来你在修炼真正道术法诀的时候,主要麻烦在于引导外界灵气入体。如果到那时候还要费心思去考虑灵气进入体内该如何循环,那你的修炼就肯定快不起来。” 虽然黄昶还没开始真正学习法术,元真子却已经开始对他进行教导,黄昶对此感激不尽,当然是尽量记住。即使有些一时不能理解的,也强行记在心中,以待将来能领会,或是继续请教。 而且这种反复的真气循环对于黄昶当前也是极有好处——所谓内力本就是在这样一遍一遍的真气循环中不断深厚壮大的。黄昶体内真气每循环一周天,便能自行增加少许。而更多部分则是来自于元真子渡入他体内的真气,虽然消散掉许多,但在这种循环中也有相当部分可以被他自身炼化。如此过了数日,当元真子最终告诉黄昶已经大功告成之后,当后者站起身来时,又与三天前刚刚打通经脉时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 如果说先前他的感觉是“轻盈”二字,那么现在便是“充实”,身体内感觉充满了力量。仿佛举手投足之间便能毁灭一切!这同样不完全是幻觉——元真子让他运气到手臂上,冲旁边一堵厚实砖墙打上一拳,黄昶依言照做了,然后便目瞪口呆看着那堵厚砖墙被他一拳击穿,而自己手上却没什么感觉,就好像捅破一层纸张般轻易。 见黄昶一脸震惊之色,元真子微微笑道: “你现在的功力,大约已相当于凡间修炼了三十年左右的先天武者了——当然武功招式什么还差得远,但内力已是不弱。按照宗门规矩,接下来半年时间内你还学不了真正的修道法诀,但是切不可松懈怠慢——你们的修炼之路如今已经是真正开始,而修炼这种事情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从今以后你每天至少要运行一到两次内息循环的大周天,以确保体内的经脉畅通并壮大,这样日后真正开始学习法诀时,很快就能上手。” “在打坐调息的静功之外,宗门传授你们的动功也不可落下,那是让你们锻炼四肢躯干的。世间乃苦海,修行即船行。魂魄为浆舵,而我们的身体便是航船,要内外兼修方可平衡。至少在元婴之前,身体皮囊的重要性丝毫不逊于魂魄。” “另外,如果有闲暇的话,再去学一些真正的格斗功夫吧,拳脚器械均可,这个是不受限制的。以你现在的体质功力,学起来会很快,将来在炼气阶段多少能用得着。不过也不必下太多功夫在这上头,学个一两门,遭遇到近身搏杀时不至于手忙脚乱即可。将来在种种道术法诀,符箓法器面前,武功所能起到的作用实在很有限。” 元真子一条一条将此后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向黄昶告知,后者仔细听着,直到最后,元真子挥手招来那只仙鹤: “我现在有些累,就让阿鹤送你回去吧。待我有闲暇时,也会让阿鹤来探望你,若是修行上有什么疑问待解,可以让它转告,也可以乘着它来找我。” 黄昶再度躬身道谢,不过在临出门前,却又忽然想起一个最近几天时常着困扰他的问题,赶紧提问: “师叔,弟子现在就有个疑问想要请教您。” “嗯?说吧。” “这个……请问师叔,是不是到了法元境,就能知道旁人心中在想什么啊?您和掌教师尊好像都有这本事呢。” 元真子淡淡一笑,用某种很有趣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身为转世之人,心中藏着什么隐秘,怕被人知道?” “呃……也不是,只是觉得……有些尴尬。” 黄昶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呵呵干笑,元真子点头道: “能够直接探知到旁人的内心奥秘,这种事情对于修道者来说……是不可能的。” “啊?” 黄昶一愣,却听元真子继续道: “人心如海,深不可测,哪怕是金丹真人,元婴道君,也不能直接知道旁人心中在想什么,除非使用搜魂摄魄的法术——不过人被这种用上法术后,三魂七魄必然受损,即使不死也成白痴,只能算是一种刑讯逼供的手法吧。至于你的疑惑么……却也不是完全没理由的。我们所能探知的,并不是你内心的想法,而是你表露于外的思绪和念头。” 见黄昶面露疑惑之色,元真子又笑道: “掌教师兄应该跟你说过,我等修士越到后来,越需要修炼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元神与魂魄吧?” “是。” “那么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修炼元神之道,会有哪些具体作用呢?” 见黄昶愕然摇头,元真子点点头道: “是了,如果说过这些,你也就不会感觉奇怪了——元神之道神秘莫测,迄今尚未有人能真正揭开其中奥妙,但我们只知道元神强化到一定程度后,便可以用来感应——感应到其他生命的魂魄。包括对方的喜怒哀乐,善心还是恶意,这些都可以通过元神感应到。” 说着,元真子随手指了指门外那只仙鹤: “比如阿鹤,虽然不通人言,但我通过元神感应,却很容易就能知道它当前是开心还是悲伤,抑或是愤怒,沮丧,这些简单情绪都能感应出来。同样,我在和你交谈的时候,你对于我的言辞是真心相信还是心怀敷衍,这些也能当场就感应到,再稍微结合一下交谈的内容,要猜度到你当前的想法并不算难——世间常见僧道之流算命打卦,说什么未卜先知,猜度凶吉之类,如果不是纯粹骗子的话,便是低阶修士仗着些许元神感应能力在哄骗凡人了。” “我和掌教师兄谈起你,都觉得不错,就是因为我们在你身上感应到了强烈的求知欲望,还有一颗非常真诚的向道之心。对于我们所讲述的内容也都愿意听下去——你既然愿意学,我们自然也肯多说一些给你听。以诚心换诚意,你对我们尊重,我们自也对你友善。” 说到这里时,元真子又忽然嘿嘿一笑: “所以,黄昶,你要记着:对于那些神魂强大的修士,一般偷袭或欺骗都是很难起效果的——你若对他心怀恶意的话,哪怕只远远看他一眼,都能被感应到。甚至据说有些元婴大能感应沟通天地,哪怕是在千里之外,只要有人带着强烈情感提及他的名字,都会心有所感。当面撒谎也很容易被识破,除非你练有能专门收敛元神,避免被人感应的功法,或是本身魂魄之力极强,能够彻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不容易露出破绽。” “我晕……这不就是仙界版本的测谎仪器么,但功能可要强大多了,不仅能通过情绪波动判断真假,还能具体知道情绪的种类,外加随身携带,随时能用,简直就是人体雷达,方便啊!” 元真子说的比较繁琐复杂,但黄昶很快便从他熟悉的现代概念中找出了类似对比,忍不住急切询问道: “那……不知弟子何时可以修炼此类功法?” 元真子先是微微摇头: “修炼元神的功法不算罕见,但是刚刚踏入炼气阶段的人,无论怎么修炼,也只能达到安神静气,尽量不被他人感应的地步。想要将元神外放出去主动感应天地,至少要达到炼气中期,神魂壮大到一定程度才能做到——就好像一个小孩子无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举起太大的重物一样。” 说到这里时,元真子忽然想起什么,看了黄昶几眼,微微一笑: “噢,差点忘了你是个异数——以你的神魂天赋,神魂感应能力恐怕比寻常修士会强一些……不过那还是要等到炼气中期以后才谈得上。” 之后元真子又嘱咐了他几句,便让仙鹤送他回去。黄昶在前世里混过学生会,深知“领导的司机就是副领导”之真理,何况这位鹤大哥还是身兼着司机和秘书的双重身份,于是一路上都对这只仙鹤客客气气,丝毫不因对方只是一只尚未化形的扁毛畜牲而小视之。到了地头后还把自己珍藏的最后一些松子儿拿出来贿赂了它——那仙鹤很高兴的吃光了松子儿,飞走时在他头上盘旋两圈,并向他鸣叫了几声,黄昶觉得这应该是在表达善意。 回到自己住宿的小屋子里,黄昶回想起这几天来的变化,忍不住又从外面找了块砖头来,运气到手上,用力一捏——那青砖块无声无息的化为齑粉,扑瑟瑟从他手中滑落。 “三十年的功力……三天成就!” 黄昶看着自己的双手,心头无比震撼——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听到看到许多奇迹,但直到今日,才终于真正切身感受到了属于仙家的力量。 “我如今也算是武林高手啦!哈!哈哈!……” 重生在此世将近十二年,黄昶一直保持着成年人的冷静,然而今天,他终于控制不住,象个真正的十一岁小孩子一样在床上翻来滚去,欢呼不已。 三十二 鹤立鸡群(上) 在经过前辈修士帮忙打通了周身经脉之后,这批新弟子才真正算是开始“筑基”了。和元真子对黄昶的要求一样,所有刚刚打通了经脉的弟子都被要求赶紧运行吐纳心法,以内息在全身游走,以巩固新开的经脉。 这便是“筑基”的最主要部分,在完成了这个步骤以后,从理论上说,他们就已经可以学习真正的修仙法诀了。只是由于西昆仑门规所限,接下来半年内这些新弟子们还接触不到那些内容。不过这一回大伙儿都不着急了——既然宗门先前所许诺的事情全都一一兑现,那么一年以后他们学习道法想必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大家都安下心来,老老实实按照宗门要求继续修练内功,也是把身体基础进一步夯实。 此后的山上生活有些单调,新人们每日间最主要的功课便是练功。不过那种简单的呼吸吐纳功法,每日即使运行几次周天大循环,花费的时间也并不多。而对于他们这批新人弟子,宗门里也没布置什么门派任务,所以剩下时间基本上就随便各人自己安排了——对于这帮十来岁的小孩子来说,多半就是漫山遍野疯跑着到处玩耍。 说起来他们这帮新弟子也挺可怜的,自从上山以后,若没有师兄师姐们出手帮忙,让他们乘坐飞行载具的话,连日常所居住的这座山头都下不了——西昆仑山的各个峰头之间并没有路,人员往来要么能够飞行,或者至少要会轻功腾跃之术,光靠两条腿走路在西昆仑的山峦之间根本无法通行,简直就跟瘸腿瘫子没两样。幸亏他们所居住的新人院乃是在西昆仑的主峰之上,宗门内的大部分功能性建筑都修建在这座山头上,彼此之间倒是有青石板路相通,日常生活也不必下山。 只是这门派里平时根本看不见几个人,除了他们这批新入门的青衣弟子,还有就是五年前那一批入门的蓝衣弟子,以及另外若干更早之前入门,由于未能通过铜马堂大校检而留下来继续深造的执役弟子——这些人是身穿灰衣的。再加上十几位负责各处具体事务的执事师长及其属下力士杂役,便是西昆仑道场日常能看见的全部人手了。加起来统共倒也有将近三五百号人,看起来不少,可却是散布在一整座山头各处的——黄昶曾估量过,这座山头大约相当于自己前世去爬过的泰山差不多大小。而且大部分人平时都是闷头修练,除了去膳堂用餐外几乎不露面——高阶弟子甚至连膳堂都很少去,可以想见这山上人气稀薄到何等地步。一群小鬼们每天在宗门里撒着欢的到处乱跑,倒是给门派里增添了几分生气。大约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宗门里并不管束他们的行动,只要是在门派内活动,别出院墙,这些孩子跑哪儿都没人管。 这座主峰上的建筑也是西昆仑诸峰中唯一被院墙围挡住的——不是怕外面有什么东西侵入,而是防止里面的新人小鬼们胡乱跑出去,毕竟这座山头是飘浮在空中的,乱跑的话真有可能掉下去。不过由于西昆仑山四周围,哪怕是其下方也生长着大量藤蔓长草,即使不慎失足,只要不是蠢到什么动作都不做,能及时抓住藤草,也不是没救的。穆陈二人曾带他们飞到山峰边缘各处都看过,告诉他们万一遇到危险该如何自救, 黄昶当然不会像那些顽皮小鬼一样整天乱跑玩耍浪费时间,作为一个前世的优秀大学生,他很快就给自己制定了全套的学习和修行计划,顺便把其日常生活也安排的井井有条——宗门里虽然不给他们安排任务,但日常生活总是要自己负责的。吃饭可以去膳堂混,其它诸如衣裳的洗涤,房间的打扫之类肯定全要靠自己。有些孩子偷懒不肯做,宗门却也并不干涉,反正门派里全身上下脏兮兮的邋遢道士也多得很。只是如果因为衣着肮脏,身有异味导致被其他人排斥鄙视,那也怪不得别人了——当然对于新弟子来说暂时还不存在这个问题,他们依然每天要洗药浴的。 黄昶以前就很注意这方面的卫生,如今有元真子师叔赠与他的三十年功力,更使得他完全摆脱了寻常孩童体力不足的最大弱点,做起日常杂活来方便多了。他甚至打听着想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宗门任务,以获取相应的门派功德,简称门功——这玩意儿就相当于西昆仑门派内部发行的虚拟货币,可以用来向宗门换取各种额外资源。黄昶先前在熟悉门派地形时曾去过专门领取物品的场所,在那里他见到了许多让人流口水的好东西,可惜都是要用门功换取的。 不过在询问以后才知道,凡是能够获得门功的任务,大都是需要身具法力才能完成的。而他作为尚在第一个五年期之内的新入门弟子,基本上不可能有能力去做。如果仅仅是干一些诸如打扫,清理之类的力气活,只能获得银两钱币作为报酬——山上也用银钱,但花银钱能买到的只有凡物,比如衣服鞋袜之类。 问清楚这一点之后黄昶只好暂时放弃了勤工俭学的念头,专心先把自家事情做好。说起来西昆仑给弟子的生活待遇还真不错——新弟子每人都有一间单独小屋,而等到五年之后成为资深蓝衣弟子时,则就是每人一处小院落了!比前世大学宿舍四人一间宿舍可要宽敞得多。 不过屋子大了麻烦也多,打扫清洁全得自己来。而更让黄昶难以接受的是这里的生活习惯依然相当“古代化”,具体说就是关于个人卫生方面很不重视。屋子里没有专门的卫生间,而是在外面设有公共茅厕,如果半夜不想出门的话就得用屋角马桶——刷马桶当然也要自己干。平时梳洗都是用木盆端水进房,而且宿舍这边似乎从来不提供热水。无论喝水还是梳洗,都是用的山泉水。水质倒是极好,甘甜凛冽,用来泡茶都是顶级——不过那也得自己烧。 三十三 鹤立鸡群(中) 黄昶上辈子是个讲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行动派,这一世虽然很受家里宠爱,却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先前在家里时虽然因为年纪小,没什么实际动手能力,但也曾指导家人对自家住房进行了一些简单实用的功能划分,很受家里人的欢迎。在这里居住了半年多,先前因为没能力改变才不得不忍耐,如今手上有了力量,当即就按照自己以往的习惯对住屋进行了一番改造,隔出一小间专门的盥洗室来,每天梳洗就舒服多了。 除了对自己的屋子进行改造,他还把主意打到了一些公用设施上——比如新人院里有个大家共用的蓄水槽,以前都是轮流排班去抬水,每天清晨四五个小伙伴一起动手从两里地外的一条瀑布边上用水桶挑水,把水槽灌满后差不多够一天所用。但由于他们这一批人数比以往多了不少,这个水槽的存量就不太够,到了晚上以后就常常无水可用。黑灯瞎火的再要出去挑水又麻烦。按理说仙山上随便哪位师兄动手用个小法术就能解决这问题,但那么多年来似乎从来没人在意此事——需要挑水的都是没法力的,有法力了也不需要挑水了。 尽管现在他们这批新弟子经过疏通经脉之后个个都体力大涨,如今挑个水走上几里地已经不算什么。但先前刚上山时还是很辛苦的,所以这回黄昶决定一劳永逸把这事儿解决掉,也算是为将来的师弟师妹们做件好事。 他拿出上辈子国家重点大学优秀生的聪明和耐性,仔细测算了沿途地势和高差,最终得出结论——以瀑布所在的高度,完全可以靠自然落差把水流导向新人院这里,毕竟只要这个世界上还存在重力,重力流就永远是最好,最方便的导流形式。 至于材料他也早看好了——新人院附近就有一片相当茂密的竹林,粗大的毛竹正好可以用来做水管。那些毛竹也不知道在这仙山上生长了多少年,即使最普通的也有成人大腿粗细,高度更是直插云霄,估计一根就有四五十米长,两里地只需要砍伐二三十根足矣。以前黄昶只是个十一岁小孩子,就算给他最锋利的砍刀也只能看着那些参天巨竹干瞪眼。但现在可不一样了——从宗门那里借来刀具,只要把内力灌注其上,切割竹木就好像切豆腐一样轻松。 在纸面上做好计算后,黄昶便正式开工了,他原本打算独自行动,但很快便有人加入进来一起干——黄昶在这批新人弟子中从来不是孤家寡人。他的朋友很多,姬若当然是跟他最亲近的,虽然八岁的小姑娘即使打通了经脉也帮不上多少忙,但光是跑前跑后,为他加油打气,大喊几声“阿昶哥哥好棒”就足以让黄昶鼓起浑身干劲了。 而另一位跟他关系极好的朋友,便是先前差一点从接引金桥上掉下去,多亏黄昶及时拉他上来的那个小伙子了。此人名叫慕容英,乃是大周朝一个颇有名气的武林世家,慕容家族的嫡系子弟,从小就学了一身好功夫——不过这一点反而恰恰成为他过金桥的障碍。黄昶他们也是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接引金桥会根据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同,设置不同的考验障碍,尤其是对于学过武功的,他们所接受的考验更比普通人要艰难许多。 慕容英当时十四岁,已经是第二次参加金桥验心之考。当初九岁那年没能通过,他还觉得是自己实力不济的关系,回去之后愈加苦练,到十四岁时已经在江湖上都有点小小名望了——但这却导致金桥的考验难度大大增加。当初黄昶在金桥上遭遇的阻碍大都是以威吓哄骗为主,但慕容英碰上的可全是要硬碰硬打过关的。结果他虽然勉强通过,却花费了太多时间,差点又一次被淘汰——也将永远失去进入西昆仑的机会。 故此慕容英对黄昶的感激之情是怎么形容都不过份,但他的性格比较冷淡内潋,即使内心里抱着最大的善意,表面上也不显出来。只是后来跟黄昶说了一句:自我三岁时测得有灵根,可以修仙以来,拜入仙门便是我慕容英的毕生信念之所系,你拉我这一把是挽救了我毕生志愿,我慕容英自也会用一生报答! 不过当时黄昶只是笑了笑,心中暗想你一个小孩子急着说什么一生一世,未免太早了些。但打那以后慕容英确实对黄昶极为维护,这么一大群小孩子聚在一起难免会有打打闹闹,而黄昶的成年人性格在他们中间也难免显得格格不入,即使他不想惹事,也偶尔会有些或是仗着年纪大些,或是自以为学了点功夫就很了不起的“熊孩子”类型主动来招惹他。这种事情先前在大周京城等待的三个月中便常常出现,那时候黄昶都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吃点小亏也就罢了,反正有那么多大人盯着,一帮小鬼也干不出什么大坏事来。 不过自从上了山以后他就再也没吃过这种亏——要论打架的本事,慕容英若是在这群新弟子中自称第二,就绝没有人敢称第一。先前在大周京城时慕容英很冷淡,基本不掺和小鬼们的胡闹,上了山以后依然如此——但是谁若敢找黄昶的麻烦,他绝对毫不犹豫出手,不打得对方满地找牙不算完。 再加上黄昶自己也是个聪明人,上山以后跟大部分人都保持了良好关系。除了姬若和慕容英外,还有个叫吴大牛的憨大个儿也和他结成了死党——这两个纯粹是彼此脾性相投,互相看对方觉得很顺眼。吴大牛是觉得黄昶特别聪明,无论什么事好像都难不倒他,而黄昶则看中了吴大牛天性纯朴,是个可以放心结交的实诚人。而以他们这几个人为核心,再加上另外几个关系较好的朋友,便形成了一个小团体。人一抱团就不怕欺,哪怕在将近百名的新弟子中,这个小团体也没什么人敢来招惹了。 三十四 鹤立鸡群(下) 而在宗门为他们疏通经脉,正式筑立道基以后,形势又是一变——其他弟子,纵使运气再好,在帮忙疏通经脉的师兄指点下也知道及时调息巩固,在内功上也无非获得少量进益罢了。 哪像黄昶竟然接受到一位法元境界修士的直接传功,硬生生得了三十年功力——要知道传功这种事情对于凡人而言是会影响到自身寿命的! 炼气期弟子法力再高也还是**凡胎,跟新弟子关系再好也不可能用自己的生命去帮对方增长功力,能够在其通络后第一次运行周天,内息不继时少许帮衬一点已经算得上是极大恩情了。怎么可能象元真子一般,连续三天持续不断向黄昶体内强行灌入内力,其中只一小半被他吸收炼化,更多却是消散浪费掉了——传功本就是一种浪费极大,损耗极多的强行提升方式,不过法元修士早已成为仙家道体,却不会因为这个影响寿数。过后闭关恢复一段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总之以黄昶现在的功力,在这群小孩子中间绝对是属于鹤立鸡群了——就是慕容英,三岁起就开始练武,六岁时正式修习内功,再加上先前打通全身经脉对他帮助极大,到如今也不过勉强可以算是拥有十年功力罢了,跟黄昶还是不能比。 力量便代表着权力,这一点哪怕在孩子群中也能体现出来——黄昶拥有的强大力量,加上他成年人的思维和处世风格,很快便让所有新弟子忽视了年龄差距,这一批绝大多数新弟子都开始以“师兄”称呼他——修道者的辈分称呼向来不看年龄而是看实力,到如今黄昶已经隐隐是这群新弟子的头领了。 而跟随模仿孩子头的行动也向来是儿童的天性,黄昶这个孩子头一有行动,姬若慕容英吴大牛等一批死党肯定都要跟进,而他们几个人所作的事情,其他孩子也往往都会模仿。再加上黄昶本身所作的确实也是一件好事,那些稍有头脑的都知道该怎么干——没过多久,大部分新弟子都开始帮着一起建造这条引水渠工程了,甚至还把穆师兄陈师姐两位给引了来。 这两位都是有**力的,随便伸一指头大约就能把工程完成。不过他们从头到尾都没动手,只是坐在旁边树枝上,看着黄昶组织那些孩子们相互配合,利用竹管和木头搭建起结构简单,构造却相当巧妙坚固的支架,再把一根根粗竹管打通后连接在一起,并用晒干的藤蔓扎紧固定。这些工作本身其实很简单,但不简单的是要知道该怎么做——包括架子的构造形式和高度,固定方式,以及竹管之间互相联通及密封等等。只要知道做法就不难,但关键就是要知道该怎么做。 看了一阵子,穆子清忍不住问道: “黄师弟,你怎么会这些的?” “上辈子的记忆啊。” 黄昶笑眯眯回应道,他是因为拥有“前世宿慧”而得以拜入山门,这件事情在门派里并不算秘密。 “嘻嘻,黄师弟你上辈子莫非是个木匠?” 旁边陈想容也忍不住开起玩笑来,黄昶想了想自己前世在大学里所学的专业名称:机械制造及其自动化,便一本正经点了点头: “嗯,差不多,比木匠还要稍微复杂些。” 大伙儿都哈哈笑起来,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毕竟上了仙山,日后修仙得道,谁还会把从前的木匠手艺记在心上呢?只有黄昶心里清楚,前世记忆带给他的最宝贵财富并不是那些专业知识,而是经过十几年刻苦学习所养成的逻辑思维习惯和动手能力,当然还有数学理论——作为宇宙间最基本的原理,数学知识无论在什么时空都是能挥作用的。 在科学世界里培养出的头脑与智慧,在这仙侠世界中一样可以挥大作用——这便是他黄昶的金手指,而且必将受益终生。 人多力量大,有这好几十人一同帮忙,原本预计要十多天的工程短短两天内便告竣工,当大家看到一道清凉泉水从竹管中吐出,源源不断注入水槽时,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其实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每天挑水已经不构成什么障碍。但让大伙儿兴奋的,却是努力做成了一件事情之后的成就感,对于孩子们来说,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只有陈想容好象觉得不该让他们太得意,走过来打击黄昶道: “黄师弟,竹管可以持久,但那些青藤可用不了多久,最多几年便会烂了。到时候那些架子可是会散的哦。而且很快你们都不用费力挑水了。” “没关系啊,既然能把主体搭起来,之后的修缮自然更简单了。就算我们用不上了,后面师弟师妹们也可以用的。” 黄昶胸有成竹道,陈想容还想说什么,却见穆子清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黄昶的肩膀: “做得不错,黄师弟,真得不错。” 之后黄昶竟然因为这件事情获得了宗门褒奖——门派里表彰他“行事有度”,奖励了二百两银子,让黄昶颇为意外,心说这不过是个小工程,就是雇佣工匠来做,五十两银子绝对是绰绰有余了——当然这是他们家乡的行情,换了大周京城或仙山这边人工可能贵一点,但一百两也绝对能包得住,相比之下宗门的奖励可是亏本了。 不过据前来颁奖的穆师兄说,宗门其实并不在意他做的事情本身。宗门所在乎的,乃是他能够把这一批新弟子中大部分人组织起来,让大家共同完成一个目标。这对于培养弟子之间的配合与协调能力极其重要,故此宗门才褒奖他。 只可惜这种褒奖依然只是银钱,而非黄昶想要的门派功德。银钱在山上虽不能说完全无用,对于修仙弟子来说也基本属于鸡肋——山上连饭馆都没有,想请人吃个饭都没地方。黄昶只好把这笔钱统统存进了宗门负责放物资的部门,说新弟子们谁需要什么东西自己去领,反正山上能用银钱换取的也无非一些生活用品,够用就行。 三十五 带头人(上) 在引水渠工程之后,黄昶又6续带领大家把新人院中其它地方做了些小修小补,虽然都是不大的改进,大伙儿的生活却因此方便了不少。 有些方面甚至让穆子清和陈想容都颇感佩服,回去悄悄在他们自己独居的小院里也作了类似调整——当然,只有很少的几个方面。修士的生活方式与寻常凡人已经大不一样,绝大多数事情都可以用法术解决。 而在改善生活条件之外,黄昶的主要精力还是用在了学习和锻炼上。除了按宗门要求每日运行内功心法,并继续通过药浴和食补,动功等方式强化身体素质外,他还给自己制定了一套较为完善的学习方案,包括文武两途。 先是在武功一道上,按照大部分仙门修士的观念,对于凡间武者是不太看得起的。毕竟武功再好也顶不住神秘莫测的道术法诀。所以他们虽然要求弟子也修习一些武功,却并不严格,主要是为了预防被武者突袭——虽然修士瞧不起武者,但历年来修仙者被武者近身后突袭致死的事例却并不罕见。而这也是凡间武者唯一能对修士造成威胁的方式。 只要被拉开了距离,让修士能从容施展法术,武者就必败无疑。所以宗门里要求修士学习一些武功,其实主要是为了在心理层面上有个预防,免得被人贴身偷袭后手足无措,连正常应对都做不出来。 但在黄昶这边,一方面前世里他对于武侠小说也是很着迷的,如今有机会尝尝做个武林高手的滋味不肯轻易放过。另一方面,他既然身怀元真子师叔赐予的足足三十年功力,不利用足了也着实可惜,于是黄昶在武功方面下的工夫就比较多——他同时选择了一门拳脚功夫,一路器械招式,还有一门轻功进行修练,在此之外居然还兼修了弓箭射术——拳脚护身,器械近战,弓箭远程,轻功机动,这四项基本涵盖了他所需要的各个方面。 昆仑山不是武学门派,但各类武学技能却非常全面,基本上凡间下界的各种战斗手段,山上都有记录。而且也有专门教授武学的执役弟子负责教这些。黄昶想学的也不是什么秘传绝招,只要能满足需求的大路货即可,故此他学的虽杂,倒也不愁没人教他。 只是穆子清师兄在知道他选择学习这么多门功夫之后曾劝过他一次:说拳脚器械多练一练倒无所谓,但凡世间的轻功和射术实在没必要——将来依靠法术完全能覆盖掉这两项功夫的作用。对此黄昶只说了一句话:这段时间我除了武功也没有其它技能可练,穆师兄便不再开口了。 这是武的方面,而在文的方面,黄昶则是在宗门里找到了一座藏书阁。这座藏书阁里并没有什么道术法诀之类技能,因此也不设禁令,连新弟子也可以随意翻看。藏书阁的外表看起来只是一幢不起眼的普通小楼,但里面却另有洞天,乃是一座非常广大的巨型厅堂,层数倒不多,总共只有两层。 其第一层都是各类纸质,皮质,乃至于丝绸绢帛等等用文字图画记录的书卷,大都是来自凡间,有古籍也有新版,记载着关于这片神州大6上的种种风俗人情,历史沿革,地理风貌,以及奇闻轶事等等,虽然看起来都不是什么重要讯息,通过它们却可以对这整个仙侠世界有个通盘了解,这在黄昶看来是非常重要的。 而第二层里,则摆放着无数玉简玉珏,这却是修道士所特有的一种纪录信息方式。用法力将想要传达的讯息镌刻入玉石中,如果不特别设置保密方式的话,其他修士只要输入法力。便可通过神魂感应阅读到先前那位修士留在玉石中的讯息,可以是图画,文字,声音,甚至连喜怒哀乐情绪都能保留,而且无论纪录还是阅读度都非常快,远比书写文字效率高的多——在黄昶看来就相当于修仙界的电脑光盘。之所以是光盘而非磁盘,因为纪录用的玉简玉珏并不能重复使用,信息一旦被法力刻入便是永久保存,而不能自由擦写。当然修士并不在意这些,玉石对他们而言并非很珍贵的物品,一次性使用完全能负担得起。 所以这也是修道士们最常用的纪录信息手段,这藏书阁第二层里便是西昆仑门派的档案资料。主要是历代弟子在外行走江湖时纪录下的心得札记;以及西昆仑各处外门分支机构向宗门总部提交的管理报告,公文往来之类;还有在外面缴获来的各种信息玉简——当然都是早已失效,没有保密需求的,需要保密的资料都不会放在这儿,而是和法诀道术一起放到管理严密的藏经阁去了。这边所有的资料都是对外公开,可以允许宗门弟子随意查阅的。 对于黄昶来说他目前只能看第一层的藏书,不过这也足够多了,即使只是粗粗浏览一遍,一两年都未必能看得完。于是来藏书阁也成为他的一项日常工作——这里的书籍一概不外借,只能坐在里面观看。 如此黄昶的每日作息便非常有规律:清晨起床后梳洗清理,先做一遍早课:将内功心法运行循环几次,再打上一遍锻体之拳,之后去吃早饭。早膳之后便一头栽进藏书阁,遨游于书籍的海洋直至午间。午膳之后略作小憩,便前往宗门传授武艺的地方修习真正格斗功夫,同时进一步锤炼身体。等到全身筋疲力竭,肌肉松软,汗出如浆时再去温泉浴池里以冷热药水反复浸泡多次,在吸收药力的同时也顺便洗去一身疲乏,神清气爽的去吃晚膳。 晚膳之后时间略微自由些,可以和朋友们聊聊天吹吹牛,也可以做些家务收拾一下屋子,最后再作一遍晚课巩固一天修为,至身体有倦感时便准点睡觉——黄昶从来不认为熬夜是个好习惯,遵循生物钟的提示行动才是最佳生活方式。如此简简单单,却又充实无比的渡过他在仙山上的每一天。 三十六 带头人(下) 在他的引导之下,先是和他关系好的那批朋友,接着很快就传播到几乎全体新人,大伙儿都采取了他的作息方式:上午学文,下午习武,晚间略作放松,但也绝不过于放纵自己。? ≠虽然第一年中学不了仙术道法,新弟子们的生活却是井井有条,再不似刚上山那会儿的混乱。 这样一来穆子清,陈想容那两位“辅导员”可就要轻松得多了——要知道即使对于仙人来说,带小孩子也是一件非常头痛的事情。西昆仑山诸多宗门任务中,担任新入门弟子的指导师兄历来都是奖励最高,门功最为丰厚的任务,可愿意担当的人却依然极少。 ——因为承担了这项任务之后,十年之内自身修为是别想有什么进步了,被熊孩子们折腾得头大如斗,心神散乱,甚至境界下降倒是很有可能。所以基本上都是由遇到瓶颈,卡在后期或大圆满阶段,继续修炼也难以取得进展的炼气弟子来承接——索性把十年时间都放到小孩子身上,彻底放下修炼的事情,也算是某种程度的破而后立。 穆子清便是如此,他的天赋才智在那一批弟子中算是很不错的了,但终究在炼气后期向大圆满突破时遇到瓶颈,足足三四年都未有寸进。于是索性接了辅导新弟子的任务,打算用十年时间收拾心情,从头来过。 当然宗门对这项任务的丰厚奖励也是原因之一:所有承接了新弟子辅导任务的修士在任务完成后除了正常门功奖励外,还可以额外获得一件上品法器作为酬劳。而一件上品法器对于炼气期的修士来说其意义怎么夸张都不过份,有一件上品法器在手的修士基本上可以说是战斗力直接翻倍! 也就是西昆仑这样的大门派才能拿出如此宝物作为宗门任务奖励,若是在外面,不要说区区十年时间,大部分炼气修士若是听到有上品法器作为酬劳,哪怕要他们用今后永远听命于人来交换,也多半是肯的。 而陈想容的情况又稍微有点不同——女子修仙天生就比男子艰难。因为女人一旦长成之后会有天癸,而每月失血对于修道之士乃是大忌,辛辛苦苦积聚起来的气血会随之流失掉,修炼起来可谓事倍功半。虽然也有一些女修专用的功法可以做到“斩赤龙”,不用再忍受天癸之苦,但如此逆转阴阳将会导致女修的容貌和身材生变化,并且从此不能再生育——这对于女子来说不啻于比杀了她们还难受。所以大多数女修宁愿进境缓慢,也不会去修炼那种功法的。 如此一来女修的进阶之路就更加艰难了,要想达到和男修一样的境界,女修得付出更多努力,消耗更多资源才成。炼气期的小境界靠着毅力和外部资源拼一拼还能冲过去,而炼气进法元这样的大境界,在天劫面前,大多数男修都碰得头破血流,女修希望更是渺茫,只有那些真正天赋绝顶,或是有极大机缘的,才有可能闯过这道关——故此修仙界女修本来就少,而法元境以上的女修更是凤毛麟角,十几个法元修士中都未必有一个女修。 陈想容能达到炼气后期已经是极为不易,女子的性格本就偏于软弱,她估摸着自己这一生恐怕在这炼气后期就是顶峰了——如果不想冲击法元的话,炼气后期和大圆满在对外战力上其实相差不大,而投入的资源却要相差好几倍。 陈想容既然确定自己不太可能突破法元天堑,也就没必要在这方面投入过大。再加上她天**玩好动,又特别喜欢小孩子,于是自愿前来担当这新弟子的辅导任务,用十年时间赚一件上品法器防身,这辈子也算是逍遥无忧了。 总之这两人既然担任了这批新弟子的辅导师兄,自然也早就有迎接各种麻烦的心理准备。通常新弟子上山后的第一个五年期,也就是前四年里是麻烦最多的,因为那时候他们还不懂修仙界的各种规矩,不知道厉害,却又刚刚学了点仙术道法,自以为天下无敌。再加上这段时间又往往恰逢这些孩子十来岁青春年少的时候,对师长的教导经常是反着干,惹出各种乱七八糟麻烦事自是毫不稀奇。 其中当前这段时光又是重中之重——上山第一年的后半年,新弟子们差不多完成了筑基,体力大为提升,在凡间都能被称为是“先天高手”了,却还不能学习仙术道法,心智上依然是孩子脾气。小鬼们无聊之下满山乱窜,各种恶作剧瞎胡闹各种调皮捣蛋绝对是在所难免,以往闹得大了让整个宗门都鸡飞狗跳也不是没有,门中长辈却懒得搭理——小孩子,又是凡人,再怎么捣蛋也影响不了仙家弟子,反正擦屁股的事情都是由辅导师兄师姐负责。 穆陈二人原本都准备好使出浑身解数去收拾残局了,他们自己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何况这一批的人还特别多,麻烦想必会更多——没想到如今却是风平浪静,大部分新弟子都在黄昶带动之下表现的勤学上进,让宗门中熟悉以往历届新弟子作为的人都啧啧称奇。 穆陈二人更是额手称庆,都说这回运气可真不错。这群孩子中间居然有一个能带头的,而且还是带的好头。欣喜之下他们对这批新弟子的各种照顾自然也更精心一些,尤其是对黄昶,已经完全不把他当孩子看,而是当作和自己同辈人一样,许多事情都和他商量着做,而黄昶也确实无愧于他的“宿慧”之名,事事都表现出一个成年人的稳重和老练,有些时候甚至想得比那两位师兄师姐更加周到。 “黄师弟少年老成,思虑周密,智慧毅力均属上乘。在筑基时便能得到法元师叔相助,又为掌教师尊看重,本身机缘看来也是极好的。日后的成就绝对在你我之上啊。” 私下里,穆子清和陈想容谈论时常常这样说,后者亦深以为然。 三十七 门规(上) 大势虽好,终有逆流。? 黄昶的身体力行引导了大部分新弟子认真学习,但终究还是有些童心未泯,玩心深重的,每日间依旧是东游西逛,打打闹闹的混日子。 而这一天,他们终于惹出麻烦来。 当黄昶得到消息,与姬若慕容英等人从藏书楼急匆匆赶到现场时,事情已经生。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师弟躺在草坪上,胸口处凹陷下去一大块,竟是被打折了好几根肋骨。看他呼吸急促,面色苍白如纸,似乎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肇事者就站在旁边,年岁相比伤者要大了不少,大约十四五的样子,但终究还是个少年,碰到这种事情也吓得傻了。口中带着哭腔只翻来覆去说道: “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黄昶颇为厌恶的看了对方一眼,那人名叫金荣,也是从某个武林世家出身。先前仗着自己年岁较长,又练过几年功夫,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这群孩子中的头儿。当初还在山下等待时便曾招惹过黄昶,不过当时黄昶没怎么理会他,胡乱糊弄过去了。那时候在三百多候选弟子中金荣还远远称不上大头,跳得最凶的几个后来都没能上山——金桥验心还是很管用的。 上了山以后金荣却又故态复萌,到处炫耀肌肉,其实他倒也称不上什么恶霸之类,只不过象这个年龄的大多数小男孩一样好勇斗狠,总想证明自己是这个团体中最强的,就好像小动物群体中的雄性总想确立领导地位一样。 只可惜有黄昶等几人组成的另一个核心在,愿意搭理他的人并不多。金荣曾尝试着向这边挑衅过一次,被慕容英直接放倒,从此就不敢再挑事了。黄昶当然也懒得去理他,大家各管各的——他终究是拉拢到了几个小弟。 而今天被打翻的这个便是他的小弟之一,后来问起原委,原先也不过只是很普通的摔跤打闹而已。但如今大家都练了内功,接受过宗门打通全身经脉的帮助,如今又开始学习真正的格斗之术,其实力已经远非常人可比,金荣因为年龄和从前学过功夫所带来的优势已经渐渐消失——今天在打闹时那小弟便表现出了相当不俗的战力,竟然以十岁之龄几次把十五岁的金荣掀翻,但这却激起了金荣的怒火。 于是他在双掌之上运用了内力,然后便一掌打得对手胸骨尽碎,性命垂危。以战斗本身而言这是一场很漂亮的胜利,只可惜金荣眼下毫无胜利者的光彩,反而吓得瑟瑟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还是黄昶沉着一些,看了伤势就知道这决不是他们能处理的,慕容英还想尝试着向伤者体内输入内力来缓解其痛苦,却被黄昶阻止——以自身内力输入他人经脉是个精细活儿,没有经验的新手很容易失控,导致对方经脉紊乱甚至破碎。 所以即使看起来显得冷漠不近人情,黄昶依然很果断的守在伤者旁边,不让任何人移动他——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让形势好转,但至少可以阻止情况变得更糟。 好在过了不多久,穆子清和陈想容便先后赶来了,在修仙者手中这等伤势算不了什么,陈想容一个法术上去,伤处便渐渐好转起来。而穆子清则神色严肃的看着金荣,但直到全部九十六名新弟子统统到齐之后,方才淡淡开口: “说说吧,是怎么回事?” 金荣哆哆嗦嗦把事情原委说了,在掌握仙家道法的师兄,以及渐渐好转起来的苦主面前,他不敢撒谎。而且金荣此人也不是那种愚蠢到这个时候还试图推卸责任的白痴,如果真是这样,他也通不过金桥验心之考。所以金荣老老实实交待了事情的全部起因经过,包括自己当时内心的想法也老实交待,丝毫不敢隐瞒。 听完金荣的供述,穆子清双手负于身后,抬头望天,沉吟了良久,方才缓缓道: “这么说,你既没有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也没能控制好出手的轻重——如果只是其中之一失控,尚有缓和余地。这两样都控制不好,日后学成了道法,岂不是要酿成大祸?宗门既令我们两个作为新进弟子的监管人,便时刻负有监督之责。若现弟子中有心术不正之辈,当可直接驱逐下山,无需另行上报。” 听出穆子清话语中的森然之意,金荣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喊着连连叩不已: “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不要赶我下山啊!师兄,千万别赶我下山啊!” 穆子清沉默片刻,却不再理会金荣,而是转向了其他弟子: “有些师弟师妹可能已经看过宗门法典,当知我西昆仑门禁森严,规矩甚多。但先前只是泛泛谈了几次,却没有强制要求你们必须掌握,因为我们觉得门规法典是用来约束门下弟子不要去伤害他人的,而在这座山上,你们本身就是最为弱小的一群,别人不找你们麻烦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所以也不着急要你们学门规。” “不过现在看来,至少有一条你们是必须牢记的——本宗严禁同门相残!宗门执法堂中对于犯事弟子的处置,最为严厉的便是同门相残者。你们日后身为修道之士,掌握非凡之力,肩负斩妖除魔之责,在天下各处行走时难免会有打打杀杀。宗门法典之中对此有不少限制,就是唯恐你们恃技伤人,滥杀无辜——不过,那些曾下过山的师兄,今后在给你们讲述江湖经验时,多半都会说上一句:别太把法典放在心上,很多时候宁肯误伤错杀也要先下手为强,保住自己的小命比什么都重要。执法堂在这方面也不会太过于苛责……只除了一点!” 说到这里时,穆子清眼中神光四射,目光炯炯注视着所有新弟子们: “那便是残害同门!大家同为西昆仑弟子,守望相助乃是本份,同门有难,袖手旁观便已是罪责。若是有谁还胆敢对同门下手的,无论什么原因,宗门都绝不宽贷。废去修为逐出宗门是最轻的,当场斩杀才是最常见的处罚。” 三十八 门规(中) 说到这里时,穆子清横过眼,轻轻扫视了金荣一眼,后者早已吓得瘫倒在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而穆子清也没理会他,只是继续看着诸多弟子,却又换了一种语气: “就算不考虑门规,各位师弟师妹,你们也应该知道:咱们修道之人,相互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很淡漠的。说起来大家都会有很长的寿数,可修仙乃是与天争命之事,每一个修道士一旦开始修炼,便几乎感觉不到时日的流逝,终年累月,时间大都是花费在修行上,而能够像凡人一样交朋遇友的机会反而不多。” 说着,穆子清伸手挥舞,向着周围划了个圆圈: “在这座主峰之上,除了你们以外,还有五年之前入门的上一批蓝袍弟子,以及更早之前留下的一些灰衣执役弟子,另外就是我们这些白衣真传弟子……可是除了在传授你们基础武艺,帮你们整理药浴材料,以及处理其它一些杂事的时候,你们平时可能经常见到他们么?很少吧,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时间都用在了修炼上,根本没空出来玩乐闲逛。而你们一旦开始学习道术法诀,也会和他们一样的,到时候你们肯定会感到时间不够用。” “所以这段时间宗门完全不限制你们,让你们敞着意的随便玩耍,尽情胡闹,因为这是你们作为小孩子最后的快乐时光了。等一年之限到期,宗门开始传授你们道术法诀之后,你们便不再被当作小孩子看待了,你们也不会再有像今天这样朝夕相处,彼此熟悉的时间。” “大家要知道:修仙之路艰难曲折,光靠自己一个人,想要在这条路上长期走下去是非常困难的,如果有三两好友互相扶持,互相帮衬着就会轻松许多。而你们最能依靠的,便是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师姐妹了——父母家人固然是最亲近的,可他们能力有限,在修仙之路上帮不了你们什么忙。宗门师长当然也会教导和保护你们,但师长不可能总是陪在身边。尤其是在你们今后下山闯荡时,只有功力相若,实力近似的同阶道友,才有可能长期的走在一起。” “当然,你们以后也会遇到其它门派的修士,如果秉性相若,脾气相投的话,也可能结为至交好友——但那要有非常好的运气才行。而且坦率说,修士之间交往是非常谨慎小心的,就是相识了十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旧交,也不可轻易信任,因为一旦信错了人,代价会非常惨重。” “只有自家的同门师兄弟,师姐妹,彼此间知根知底,且有宗门法规约束着,相互之间才是最容易建立起信任关系的。而在同门之中,像你们这样同一年拜入宗门的感情又更好一些——毕竟是一起成长起来的,至少有十年的时间朝夕相处,彼此之间真正是知根知底。” “——这便是宗门放纵你们的原因了,各位师弟师妹们,宗门希望你们这同一批的弟子,能在这段时间的共同游戏和玩耍中建立起良好的关系。希望你们彼此之间能够像真正的兄弟姐妹一样互相扶持和爱护。就算做不到这一点,不能和所有人都结为至交好友,至少也该有一份守望相助的情谊。这样日后艺成下山,行走天下时,才能多几分保障啊!修仙界其实是个非常残酷的世界,你们如今在昆仑山上所看到的,只是它最美好的一面,而下山以后,你们所面临的一切,与山上将截然不同!” 听穆子清把话说到这儿,黄昶已经有些明白过来,看了看犹自跪在地上哀哀痛哭的金荣,他站了出来: “师兄教导的极是,我辈既然身为同门,总应该互相扶持才是——金师弟今日确实犯了很大的过错,但他应该只是无心之举。大家都是新练的功夫,平时也没怎么对练过,出手难免有些不知轻重。好在有陈师姐及时出手相救,后果总算得以挽回,还请师兄师姐饶过他这一回吧。” 黄昶带了头,其他弟子有灵醒的也都站出来,纷纷开口求情,穆子清脸上不置可否,眼中却分明闪过一抹满意之色。他回头看了看陈想容: “陈师妹你怎么看?” 陈想容过来以后只出手过一次,治疗了那个受伤的师弟,之后便再无举动,此时听穆子清问起,也只是微微颔: “一切由师兄决定就是。” “好!” 穆子清也不推辞,走到金荣面前,沉声道: “按照我派规矩,凡我派弟子,胆敢以宗门所传功法,对自家同门师兄弟下手的,即使没造成伤亡,也要废去法力,逐出宗门。” 金荣全身上下顿时一哆嗦,连忙又想抬头哭求时,旁边黄昶看得暗暗摇头——这家伙脑子还是不太好使,明显没听出穆师兄语气中的转折之意。 果然,只听穆子清随即又道: “不过,考虑到你尚未学习法术,还不能算是真正的仙家弟子,完全用宗门中对于修道之士的要求来惩罚你似乎也不大合适……” 这下子金荣总算明白过来,连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师兄师姐饶了我吧,下回再也不敢了。” 旁边黄昶也赶紧带着一群人帮忙求情,穆子清略一沉吟,沉声道: “也罢,看在那么多师兄弟为你说情的份上,这一次暂不逐你,但是惩罚仍然会有,而且如果再有下回,定逐不饶!” “是,是……再也不敢了!” 听说终于不用被驱逐,金荣长长吁了一口气,即使听到后面还有惩罚也不甚在意——能留下来就满足了。这家伙总算没蠢到底,到这时候总算也开了点窍,在谢过穆子清陈想容之后,又转过头,朝向黄昶他们,拱手行礼 “黄……师兄,还有各位兄弟,谢谢大家了,” “不客气。” 黄昶等人亦还礼,穆子清刚才说了那一大堆,他们若还不知道眼下该表现出什么态度,也未免太蠢了。 三十九 门规(下) 跪了许久的金荣拍拍膝盖站起来,他以为就此逃过了一劫。 其实真正的痛苦还在后面呢——穆子清立即兑现了关于惩罚的言辞,把他带去了内执事堂。并要求所有新弟子都跟随前来。 内执事堂负责宗门内部人员的奖惩处置,黄昶先前领取二百两白银的奖励时便来过这里。不过这回金荣过来可是接受惩处的——穆子清有权驱逐新弟子下山,这是宗门赋予他的权力。但除此之外,其余惩罚他无权决定,必须要由执事堂来判决。 负责执事堂管理的是一位法元期师叔,不过新弟子犯错误这种小事当然不需要法元期出马,一位身穿灰袍的执役弟子过来听取了事情经过,并很快做出判决: “心怀恶念,在演武场地之外对师兄弟出手,当领五鞭;出手不知轻重,殴伤同门,亦当领五鞭,共需领十鞭。” 金荣一开始还没当一回事——他以前在家里因为顽皮捣蛋,从小就没少挨鞭子板子,为此悄悄练了一门护体的功夫,每次都能运起内力顶过去。如今在山上学到了更好的功法,全身经脉又尽数打通,自觉护体神功大进,就算是铁棒打在身上也能弹开,应付区区皮鞭当然不在话下。何况才不过十鞭——要知道他在家里时挨鞭子可都是以百计数的。 所以当那位执役弟子撕开他的上衣,将他双手固定在一个受刑架上,并且递给他一根木棍要他咬住的时候,金荣还很英雄的拒绝了,表示自己绝不会出声音——和所有坏小子一样,他还试图把这种惩罚当成某种荣耀呢。 然而这份豪情壮志在第一鞭落下时便立刻消逝无踪了——这鞭子可是宗门用来惩处修仙者的!就是拥有护身法术的修士在这皮鞭之下也会感到痛苦不堪,何况区区护体气功。 只一鞭子下来,金荣便感到全身上下仿佛都要碎裂开来,不单单是背上挨鞭子的地方剧痛无比,全身上下四肢百骸都痛入骨髓。再也顾不得面子问题,他出了自出生以来最为嘹亮的一声惨叫,整个身体立刻软下来。如果不是双手被吊在架子上,当场就会瘫倒。原本还想运气于背抵御鞭打的,此刻却什么也顾不上了。 到这时候他才隐约听到后面穆子清正在向其他新弟子解说道: “这虬龙鞭是用万年银线藤混合了北海虬蚺的毒筋绞成,打到身上不仅仅是皮肉受苦,连神魂都会受创,没有任何护体功法能够抵御……” 后面的话金荣听不见了——因为第二鞭落了下来,他就已经翻起白眼了。那名执役弟子显然很有经验,走过来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在他脉门上搭了一下,然后冲着穆子清点了点头: “能抗住,十鞭子下来死不了。索性一次刑完吧,免得他再受二茬罪。” ——于是继续打,可怜的金荣连昏厥过去都做不到,这每一鞭都仿佛能把死人给打醒。整座西昆仑山上都充斥着金荣的惨叫声。 好容易,等到十鞭子抽完,金荣背上纵横交错的,竟然都是鞭痕,那鞭痕极细极窄,却又极深,有几片皮肉翻起之后甚至可见下面森森白骨。金荣到此时才终于能够昏厥过去,而被强制要求在下面一起观刑的一些女弟子都吓得哭起来。 但穆子清却并没有就此结束的意思,而是手指着被吊挂在架子上的金荣继续说道: “那些鞭痕是无法恢复的,除非他以后能炼就法元仙体,重塑肉身,才能消去这些印迹。否则即使达到炼气大圆满,这些鞭痕也将永远留存在他的躯体之上。而他的神魂则会永远铭记住今天所承受的痛苦,相信金师弟永远不会忘记——即使金师弟以后忘记了这件事,他的身体也会一直帮他记得,这就是惩罚的意义。” 说完这些话,穆子清方才让人把金荣抬下去。以往这种皮肉之伤只要陈师姐伸出一根手指便能治好,但这一次陈想容却没有任何动作,而是听凭执法堂人员将他放到一边的担架上。黄昶正想招呼两个人把他抬回去,却见穆子清轻轻朝他摇了摇手——这位师兄居然还有话要说! 黄昶暗自苦笑了一下,心说这位穆师兄别的都好,就是稍微罗嗦了一些,没见咱们这边几个女弟子都要昏过去了么,有什么话不妨以后再说么。 但穆子清显然不这么想,他看了看犹自昏迷不醒的金荣,缓缓道: “希望大家能记住这一次的教训——这不仅仅是金师弟一个人的教训,也是你们所有人的……李师弟,你可知错?” 穆子清忽然把话题转到了那个挨打的倒霉蛋身上,让后者很有些莫名其妙——依仗仙家妙术之力,此时他竟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师兄……?呜……” 小孩子平白无故吃了这番苦头原本就是伤心得很,此时听穆子清忽然把矛头转到自己身上,更是委屈万分,嘴边一扁就要哭出声来,却被穆子清用一个极为强硬的手势硬生生止住,而他的语气则更为强硬: “还有脸哭?你和他明明是学了一样的功法,一样的打通了经络,可为什么不知道运气自保?只要你当时把内息运到胸口,就算他全力击打,至少伤不了这么重!” “我……我没想到……” 李姓小师弟嗫嚅着为自己辩护道,但穆子清只是很无奈的摇头: “这就是问题之所在——宗门帮你们成得太快,以至于你们自己心里都没做好准备。各位师弟师妹,你们要清楚一点:现如今你们已经不再是普通人了。现在的你们若回到凡间俗世,哪怕仅仅凭着宗门传授给你们的武功,也能算得上是武林好手。若是再专心练个几年武艺,更是一等一的先天强者,在凡间下界武林之中都能横着走的,岂能再以寻常凡人自居?” 他看了那位李师弟一眼,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如今你在山上,挨了打,吃了亏,有门规护着,有师长为你做主,可你还能指望门规或师长护你一辈子吗?将来回到凡间俗世,我派弟子免不了要降妖伏魔,又难免与人争斗厮杀,那时候若学艺不精,不要说挨打吃亏,连小命都可能送掉,还指望有谁能护着你么?” “就算师门能为你报仇,眼前亏也是吃定了——既入仙门,便非凡夫。吾辈修士不受凡间律法的约束,可同样我们也不能再指望人间秩序的保护,虽然师门会给一些庇护,但大多数时候,一切还是只能依靠自己啊。” 稍顿了一顿,穆子清又指向山上某一方向: “今天你是在外面挨了打,又是猝不及防,故此算金荣恶念偷袭,这才惩罚于他。但如果你们是在那边演武场中较量,即使受伤宗门也基本不会干涉——只要不是双方实力相差太远,明显欺负人的比斗,宗门都不会干涉。” “可他要比我大好几岁呢。” 李师弟哭丧着脸道,穆子清却嗤笑一声: “既然学了武功心法,年龄差异就已经不足为虑。对你们这些新上山的青衣弟子,若有蓝衣或灰衣弟子来向你们邀斗,那是欺负人。但你们同一轮弟子内部的较量,都会被看作势均力敌,相差无几,打不过那是自己的耻辱——要记住:你们所学习的本就是战斗技艺!” 往常若穆子清这么长篇大论的没完没了,旁边陈想容多半会用半开玩笑的方式提醒他,但这一次任凭穆子清说了半天,陈想容却始终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到此时终于开口,却是非常严肃道: “不错,吾等修道之士说起来自在逍遥,却也随时随地可能遇到危险。今天李师弟受的伤若真正以修士身份来论根本算不上什么。今后你们将要遭遇的危险远比这大得多。师门纵使能给你们庇护,也只在一时,真正能保护你们的,唯有自身技艺。各位师弟师妹,大家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经过半年多的学习,这些新近弟子就算其它什么都没学会,至少都学会了一件事——那便是当师兄师姐训导时,他们应有的反应。 弯下腰来,一众新弟子拱手齐声道: “谨遵师兄师姐教诲!” 四十 读书的乐趣 自从金荣事件之后,就连那些最调皮,最不懂事的新弟子也终于变老实了,山上渐渐安静下来。 众人都学着黄昶的榜样,在修练身体的同时,也努力充实提高自己。 不过要想完全模仿黄昶的作息习惯却也不太容易——黄昶虽然年纪幼小,内心却完全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而且还是个很有自控能力的名牌大学优秀毕业生,对于自己制定下的学习计划可以不折不扣去遵守,而一般小孩子则很难做到这一点。 而另一方面,黄昶前世是来自于一个网络社会,对于吸收外界资讯的需求远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要强烈,黄昶自己可以连续好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坐在藏书阁里观看那些枯燥无味的文言古籍,因为他的理解能力和文化水平完全可以支持他通过那些简略文字领略到其背后的精彩世界,但大多数小孩子都没这本事,强要阅读那些书籍只是让他们头昏眼花外加稀里糊涂而已。 “阿昶,还是不行啊,俺一看到这些书本子就想睡觉,上面的字儿也认不得几个。” 藏书阁的一处静室中,吴大牛叹着气把一卷书籍放回到书架上,同时揉了揉眼眶,一副哈欠连天的样子。黄昶无奈摇摇头,放下手中纸笔: “实在看不下去那就算了,看书应该是一种乐趣,享受不到的话就没必要强求——也许你可以象若若那样,多看些带图画的书。” 坐在地板上正翻看一本带插图绘本的姬若立即抬起头来: “哈哈,大牛哥哥认得字还没我多呢,就算把我的书给他也看不了。” “那是因为大牛哥哥从前一直要种地,可没你家里那么好的条件——所以你有空应该多教教大牛哥哥,而不是笑话他。这样以后再要大牛哥哥帮你搬东西才理直气壮啊。” 黄昶毫不客气道——元真子师叔自己不方便出面,所以要求他平时多多担负起对姬若的教导之责,不能因为拜上了仙山便放任自流。而黄昶自己也觉得很有必要如此,姬若才八岁,换了前世才不过小学二年级的孩子,正是需要接受教育的时候。 自己既然为她好,就肯定要多看顾着些,不能让小姑娘被宠坏了——姬若在女院那边几乎被宠成了小公主,这一方面是由于她自己的乖巧天性特别容易招人疼。另一方面,陈想容陈师姐对其毫不遮掩的偏爱照顾也是原因之一。黄昶估计这是因为姬元真的关系——陈师姐是肯定知道姬若有这么个法元期家族长辈的,仙门说起来凡脱俗,终究不可能完全脱离人际关系。 “我教的啊,可是大牛哥哥老是学不会。” 姬若委屈道,一副眼泪汪汪泫然欲泣的样子,可怜巴巴的样子让吴大牛都赶紧为她辩护: “是啊是啊,若若教了俺好多次的,只是俺自己怎么也记不住……唉,俺还是太笨了。” 黄昶笑着摇摇头,先捏了捏姬若的鼻子: “若若,在自己人面前别装可怜,咱们太熟了,这一招效果不好的。” “哼!” 姬若皱起小鼻头转过头去,脸上却忍不住显出笑容,而黄昶又转向吴大牛那一头笑道: “不,大牛,你可一点都不笨,只是不擅长读书识字这一个方面罢了。可你在学习武功格斗方面的天赋绝对是乎寻常——这一点慕容应该最有体会了吧?” 旁边一直静静读书,不曾参与到他们讨论的慕容英终于抬起头,脸上颇显无奈之色: “怎么又提起这事儿,那次比试我最终可还是赢了。” “可是你从小就浸淫剑术有十多年了吧?大牛从小可是一直种地的,上了山以后才开始学习武功,你要在三十招以后才能胜过他,本身就是失败啊。” 慕容英哼了一声,不服气道: “大牛是土行天赋,天生神力,那门大金刚杵法又正好特别适合他,黄昶你若不是仗着内力特别深厚,恐怕都赢不了他。” 黄昶哈哈一笑,又转向吴大牛: “所以说,大牛,你的天赋非常好,只是不在读书方面而已。文字么,说穿了不过是一种工具,稍微学一点常用字,日常别作个睁眼瞎也就是了。这些古籍看起来深奥,其实在我看来很多地方都是在故弄玄虚,那些著书者存心卖弄学问,仿佛把同样的意思用浅显话语表达出来就很丢脸一样——看不懂就算了。回头等咱们学了仙术法诀,有法力在身之后,都是直接用法力篆刻和阅读传讯玉简的,日常恐怕连需要写字的机会都不多。” ——这却是黄昶想起他前世,自从有了电脑打字之后,似乎除了自己签名以外当真很少写字了,他看这修仙界好像也差不多,日常传讯都是用法力的,极少落于文字。吴大牛哼哼哈哈的听了,但理解了多少黄昶也没把握,不过他也不在意,反正同样的话经常说说,总能听进去的。 旁边姬若则关心另一方面: “是啊是啊,阿昶哥哥,那些书上的故事我也看了,可却没你说给我们的好玩,以后你干脆先看了书,再讲给我们听好不好?” 黄昶哈哈一笑: “小丫头想偷懒啊,我看过的内容,消化掌握以后便是我的东西了。再说给你们听,其中不知不觉就包含了我的想法在里头。你自己去看,则是用自己的头脑去理解,掌握以后才真正算是你自己的东西呢。” “可是书上写的难道就不是著书人自己的想法么?” 姬若极其聪明,一句话居然揭露出本质,黄昶诧异之余,却也连连点头: “说得很对,若若,所以说‘尽信书不如无书’,书上的也不过一家之言。对于某件事情的记载,如果有条件的话,还是要尽量多找找不同的书来看,兼听则明么。” “可我觉得只要听阿昶哥哥你说的就足够了。” 姬若低声道,黄昶笑着摸了摸她头上的包包头: “多谢信任啊,不过我也是会犯错误的,有时候还会忍不住塞点私货什么……” 两人说了几句,却见那边慕容英放下书本,脸上不自觉现出憧憬之色: “仙术法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啊……” “快了,还有三四个月吧,一年之期就要满了。” 黄昶对这个日子的到来也很期待,当前仅仅是学习武功,就已经让他感觉自己的能力有了极大增长,等到当真学会仙术道法后,那又是怎样一个逍遥境界呢? 黄昶憧憬不已。 四十一 仙门法诀(上)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黄昶等人在仙山上的第一年终于过去,总算等到了宗门正式传授仙术功法的这一天。 这一日,西昆仑山上举行了一次颇为盛大的仪式,所有新弟子都被接引到紫霄宫大殿中,在大殿供奉的天地牌位前,按照宗门要求立下两条誓言:此生决不以宗门所传法术作恶,亦不得私自将宗门道法传授给他人。 ——在这个有神仙鬼怪的世界,一个人的誓言可不是随便发的。所谓“言能通神”,一个人所许下的愿望冥冥中是和某种神秘力量相通的。修仙者更是如此——正如先前掌教长青子告诉黄昶的那样:修道人因为有心魔关口的存在,对于自己的一言一行向来都非常看重。如果做出了有愧于心的事情,在度劫时就非常容易被心魔纠缠。 尤其是在这西昆仑宗门的核心之地,对着天地牌位所发下的誓言,更是受到西昆仑历代祖师之灵监督,决不能违反,否则连平时修炼时想要平心静气都做不到。黄昶在发下誓言之后,便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注视着自己。心头上恍恍惚惚的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违誓,下场一定很惨。 后来听穆子清等师兄谈论起来,也确实如此,第一条“不准作恶”还好些,因为是非常主观的判断,只要你自己不觉得自己是在作恶,便不受影响。但第二条就完全是很客观的内容了,哪怕有人不在乎自身前程,想要不顾一切把宗门法诀泄露出去,但是在他决心违誓的那一刻起便会受到心魔阻碍,头脑中所记忆的法诀立时就会变得错漏颠倒,再也记忆不起——仙家手段,果然神妙非常。 天下仙门道法众多,但很少有能私自传授出来的,便是因为仙门在传授弟子技艺时大都会作此要求。譬如姬元真,身为法元期高阶修士,也很想要为家族多培养几位修仙之人,却只能老老实实等待每隔五年的拜山之典,而不能私自将宗门法术传授给姬家的人,便是受当年发下的誓愿约束。 在发下誓愿之后,便由掌教长青子在这紫霄大殿中为他们上了第一堂课,或者用修仙界的术语来说,就是讲道。在这次讲道中,长青子正式向这些仙界新人们介绍了关于修仙法诀道术的概念,虽然都是些很基础性的东西,但却无比重要,乃是提纲挈领,构成修道者对这个大千世界认知的基础。大宗门和野路子,正规教育和私下传授的差别,其根本差异就在于这些基础性的东西。 其实黄昶他们在先前的接触中,在听师兄师姐的随口谈论中,也已经了解到了一些概念,但如今才算是真正开始系统性的学习。再结合黄昶自己前世的知识和概念,他已经逐渐对这个世界形成了自己的认知。 按照黄昶的理解,这个世界和他前世所在地球的最大不同之处,或者说这里之所以会有“仙人”,能够修仙成道,其关键就在于这个世界的环境中存在“灵气”这种东西。灵气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和氮气氧气一样是由元素所构成,这个黄昶还不能确定,但灵气确确实实是存在于周围环境中,能够被感受,被吸收,被利用的,这一点却是确凿无疑。 在长青子的这次讲道中也主要是介绍灵气的概念,新弟子们踏上修仙之路的第一步,便是要能感受到灵气的存在,并且运用不同种类的法诀引气入体,使其在自身经络中运转流动,用以淬练自身,壮大体魄神魂。而道术则是对灵气在体外的运用:以某种方式将自己体内或者是周围的灵气激发出来,使其产生各种效果。修仙者们能够飞天遁地,其种种神妙手段,归根结底也是操控灵气的结果。 作为西昆仑掌教,长青子说的内容颇为深奥,但听起来却似乎很浅显,即使那些年纪幼小,理解能力很差的新弟子也能大致听懂。而更绝的对于黄昶这种理解能力极强的人来说,却也能听出更深一层的意思。甚至就连穆子清,陈想容等早已踏入仙道多年的高阶修士,在听了掌教的讲道之后也若有所思,感觉有了些新的感触。 一番讲道之后,各个弟子都听得如痴如醉。而之后便是由几位达到炼气高阶的师兄开始传授具体的引气法诀——天地灵气有阴阳五行之分,相应的引气法诀也不一样。其中阴阳法诀只适用于天生拥有部分法元道体及仙家骨脉的修行者,或者说是拥有“仙骨”之人,而在这一批弟子中并没有这样的天才,大家修炼的都是传统五行道法,所以便分成了五组,由五位师兄师姐出面为他们讲解,穆子清,陈想容二人也在其中。 每个人适合修炼哪一行的法诀,早在先前掌教师尊亲自为他们测试天赋时便已经点明了,后来师兄们也都根据掌教的判断推荐了适合的功法。黄昶虽然五行平庸,但先前也已经测得水木二系较强一些,按照师长建议先练一门“万木长青诀”比较合适,此时便先跟在那一组人中间听取教导。 负责传授“万木长青诀”的不是别人,恰恰是陈想容陈师姐——她主修的便是木系功法。木行功法中正平和,主滋养万物,恢复生机之道,故此平日里大家有受伤的多半都是她出手医治。而陈师姐讲述起自己最擅长的木系功法来也头头是道,没过多久便把这一门法诀的精要给说完了。 修仙法诀听起来神秘玄奥,但真正传授起来似乎也并不复杂,不过是一篇颇为拗口的文字罢了,在某些地方的吐气发声比较特殊,需要和体内气息运转配合。陈师姐先把法诀念诵一遍,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向大家解说明白,之后便要求他们在心底默默念诵体会,整篇文字倒并不算长,死记硬背的也能记下来。 四十二 仙门法诀(下) 念诵这篇法诀的目地,乃是为了感应天地灵气——按照陈师姐的说法,所谓引气法诀其实和他们先前修炼的内功心法差不多,都是讲求个呼吸运气之道,不过内功无所谓吸入什么气息,反正只要能在体内形成气感就行。但引气法诀却是要分种类的,一种法诀只能引入一种灵气,多了便会彼此冲突。你们这帮小鬼现在先不要想太多,首先要能借助法诀感应到外界的木行灵气是第一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步。感应到之后便可运用法诀将其引入体内,之后便和运行气功一样在体内经络中反复循环吧。 至于木行灵气是什么感觉?——先前师兄师姐们在帮你们打通经脉时便用的是相应灵息,身体应该是有印象的。如果说时间太长忘了的话……陈师姐大发慈悲,在传授运气功法以后又耗费自身功力,在每人胸前点了一指头,注入一点点木系灵息作为引子,然后便让他们坐到草木繁盛之处,自行感应去了。 黄昶也按照要求,坐在树林之中默默调息冥想,将刚刚学会的法诀一遍遍在心底反复念诵体会,努力感受外界的所谓“木行灵气”。按理说他的条件比其他人又要好一些——当初元真子师叔帮他打通经脉时用的可是木系法元金液!那种葱茏馥郁,清凉犹如置身于草木之荫的感受黄昶迄今都记忆如新。而刚才陈师姐打入他体内的那一点点气息也颇有这种感觉,这明显就是木系灵气的特征了。只可惜在自己经脉内的黄昶能感受得到,可要他去感觉并捕捉外界自然中的“木灵气”,他却完全抓瞎了。 静静枯坐了许久,他能听到周围蝉唱鸟鸣之声,也能感受到微风吹拂在身上的阵阵清凉,因为内功深厚的关系,他甚至感到自己能听到草木生长的沙沙之声了,可偏偏对于那虚无缥缈的“木灵气”却毫无感受。 又坐了片刻,却忽然听到一声大叫: “我感觉到了!感觉到了啊!” 黄昶愕然抬头,却见一个和他同属这一组,也是学习木系功法的小伙子蹦跳着又喊又笑,并很快便引来其他伙伴的围观。大家簇拥着这个幸运儿问东问西: “什么?王师弟你感受到了?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唉,我也说不清楚,清清凉凉的……总之就是非常舒服的一种气息。” “啊,师兄你的脸怎么了?” 有个眼尖的愕然询问,众人这才注意到那小伙子整张脸居然呈现出青绿色,尤其是鼻头上墨绿一点,看起来颇为吓人,而他自己却毫无所觉。 “因为这个笨蛋才刚刚吸入到一点木灵气之后就忙着跳起来卖弄,却忘了行功将其散入全身经脉,而是全聚在头脸上呢——赶紧坐下来运功调息,否则灵息冲脑会把你变成白痴的!好了大家别围观了,这只是很简单的第一步而已,继续继续!” 陈师姐及时出现,驱散了这帮兴奋过度的小家伙们,并打发他们继续去各自感应,至于已经感应到的——比如那位好运的王师兄,则开始具体指导他们如何应用法诀。 仙家法诀到这时候才显出它的奇妙来——在没有感应到灵气之前,法诀听在凡人耳中,不过是一些发音古怪的普通文字,可是当“感应”一关被突破,修仙者能够感应到周围天地灵气之后,随着他们在心底默默念诵这些法诀的时候,便可以感受到周围灵气仿佛潮水一样向自己体内涌来——所谓“言能通灵”便是如此。新人一开始只能通过口鼻呼吸受纳,但据说熟练了以后全身上下都可以吸收灵气。这便是引气入体的第一步。 引入到体内的灵气经过几遍运气循环,化入到丹田内息,便被转化成属于自己的法力,再然后就是反复的不断重复这个过程,将法力池一点点的扩大了——今后几年,十几年,乃至于上百年的修炼,都是如此。 虽然陈师姐说得很简单,但感应天地灵气却似乎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这整整一天下来,九十六名新弟子中,才只有五人感应到外界灵气,正式踏上了修仙之路。 慕容英乃是这五人之一,而黄昶却并不在其中。 ………… “爹,娘,孩儿在这里的一切都很好。仙山上的生活很有意思,虽然上山时间不长,却已经学到了许多很有用的本事,也结交了许多新朋友……到如今终于开始学习真正的仙家法诀了,虽然短期内还没什么突破,但经常都能看到有同辈的师兄弟掌握到诀窍,开始正式修炼,相信儿子用不了多久也能如此……” 正写到这里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欢呼,隐约便是“我感应到啦!终于感应到啦!”之类的话语,显然又有一个幸运儿突破了“感应”一关,领悟到所谓天地灵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黄昶抬起头朝那边看了看,脸上现出一丝羡慕之色,低声嘟哝了一句: “好运的家伙。” 之后也不为所动,继续闷头写信。最后将写好的书信阅读一遍,确认没什么错别字和不通语句之后方才加以誊抄,装入到信封里——这是他身为教书匠的父亲从小严格教育的成果。然后将其送到穆师兄那里,准备到时候请人一起带下山,送往家中。 仙门也是讲人情的,鼓励弟子往家里多多写信。他们会定时派人送下山去,再由大周朝廷转交给各自家里,不过大多数小孩子都没这耐心,就算勉强写了也无非寥寥数语。只有黄昶不然——他前世就是离开父母在外地上大学,对于家人的牵挂之心相当了解。所以每次写信都很细心的写上许多具体内容,也不说什么大话空话,只是把日常生活挑一些有趣活泼的写上去,足以慰家人之心。 穆子清接过他的书信时先是说笑了两句,说一些诸如“阿昶师弟的家信总是那么厚”之类话语,但随即脸色便显得郑重: “怎么?还是没能突破感应关么?” 四十三 初遇挫折 黄昶无奈摇了摇头,脸色虽然依旧平静,眼中却隐隐显出一丝黯然: “还没呢。” 穆子清脸上也颇为无奈,叹了口气: “继续努力吧,这一关确实很有点看天赋,也要碰运气。天赋好运气好的一下子就能突破,运气不好就要等了。黄师弟你的五行天赋原本就差一些,过得慢一些也不足为奇。不过感应关算是修仙路上最小的关口了,只要能让那测试天赋的石球亮起来就一定能过,无非或迟或早罢了,这一点师弟尽管放心。” 黄昶笑了笑,知道师兄这是在安慰自己,点点头表示感谢: “是的,我对自己也很有信心呢。” 穆子清也笑了: “别忘了你可是这一轮弟子中的大师兄哦,连掌教师尊都很看好你的,这第一个小关口突破太慢,可是会被师弟们耻笑的,努力啊!” 黄昶笑着道谢出来,脸上的笑容却渐渐隐去,他抬头看着周围郁郁葱葱的山林,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距离他们开始学习引气法诀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九十六名青衣弟子中或迟或早,已经有大约一半人突破感应关口,开始正式引导灵气入体,修炼自身法力了。但黄昶却迟迟不能加入到这个队伍中去,而是一直停留在感应阶段不得寸进。 穆子清和陈想容对此都颇感意外,在他们想来黄昶虽然在入门时就被测出五行灵根较为平庸,但那也只是限制引气入体的效率,拖慢修炼速度而已,按理说只要能让那个测试灵根天赋的石球亮起来,就肯定可以感受到天地灵气的,而以黄昶先前在头脑智慧,以及悟性反应等方面所表现出的优秀,突破这第一道感应关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才对。 不过作为修仙者,卡在某一道关口上不得进展乃是非常普通的事情,穆子清本人就卡在一处关口上足足好几年了,对于这种遭受挫折的感觉非常理解,所以平时仍旧对黄昶多加鼓励。他甚至建议黄昶暂时放下木行功法,跟着自己改练了一段时间的水行功法看看如何——这让陈想容觉得是怀疑自己教的不够好,还闹了点小脾气。 不过黄昶改练水行功法以后发现效果一个样,甚至还要更差一点,看来掌教师尊当初建议他先练木行果然是金玉良言。于是便还仍旧转回去感应木行灵气。向陈师姐那边道个歉赔个礼,事情也就过去了——他们之间虽然彼此以师兄弟师姐妹相称,实际上却是师徒之谊,都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孩子,也不会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只是修炼上却依然没有丝毫进展,黄昶对此也很郁闷。他在藏书阁中四处搜索有关修仙者卡感应关的记载,但在这方面的记录却很少。偶尔有提到的也只是一笔带过,似乎在那些记录者看来,这道关卡根本不值一提,随随便便就能通过,而且是人人必过——可他黄昶却偏偏并非如此。 他甚至把前世那些仙侠小说中的内容都给找了出来:诸如清晨爬到树顶上看日出;正午坐到树荫下打坐调息;甚至半夜三更的跑到林子里打太极拳……种种靠谱或不靠谱的办法,不管是不是异想天开,反正只要能尝试的全都一一去试了一遍,但却毫无作用。哪怕在树林中坐到睡着,他也无法感应到那该死的乙木灵气! 他们经常在一起的四个小伙伴中,慕容英是天生的金系灵根极其强悍,在被传授引气法诀的第一天便突破了感应关口。之后吴大牛也是因为土灵根特别出色而被仙门选中,虽然性格憨直笨拙,但这每日按部就班修炼下来,却也在不久之前感应到了土行灵气,从而开始了正式的修炼。 只有姬若和黄昶一样,本身五行天赋颇为寻常,却是因为其它原因才得到拜仙门机会的。之前各个阶段还不觉得,到了这时候却终于显出劣势来——直到现在也没能达成感应。 于是两人只好互相安慰着,继续加油努力,以求早日达成突破。 ………… 如此忙忙碌碌的,不觉又是三个多月过去。这一日,黄昶正在他日常练功的小竹林里闭目调息,继续感应着那虚无飘渺的“木行灵气”,忽然听到旁边瀑布水潭那边,姬若传来一声大叫。黄昶一惊,还以为她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拎起手中棍棒正要冲过去,却见姬若一路尖叫着跑过来,猛然扑进黄昶怀里,一边大笑,一边大叫着说道: “我也感应到了!阿昶哥哥!我终于能够感应到水灵气了!” ——姬若修炼的是水行功法,需要在水汽弥漫之地修炼,于是这片瀑布水潭和旁边的小竹林便成了他们两人一同努力破关的宝地,将近半年以来,两人几乎天天来此,互相鼓励着说今天一定要破关!……然后往往到傍晚时再相互苦笑一下,手拉着手回去吃饭。 时至今日,虽然是姬若率先取得了突破,黄昶心中的高兴痛快却丝毫不逊于是自己取得了成就。这一瞬间,他完全放弃了长久以来一直保持着的成年人那种冷静自持,而像一个真正十二三岁孩子那样抱着姬若,也是大笑大叫起来。 过了片刻,却又忽然想起一事,连忙把姬若放下仔细看她脸色。水行灵气乃是漂亮的冰蓝色,在姬若脸上倒看不出多少,但黄昶却不敢怠慢,赶紧哄着姬若,要她好好运行接下来的循环之法,将引入体内的灵气尽快归入丹田,转化成自己的法力。 这一整个过程他已经研究得非常透彻,对于引气法诀在体内的运转循环也是练的熟极而流——当然是用内息作为替代练的,相信只要能有一丝灵气入体,他便可以用最快速度将其循环转化,成为自身的法力。 只可惜到目前为止,哪怕模拟了一千一万遍,他自己也没能真正用上一次。这该死的天地灵气啊!到底怎样才能被感应到? 四十四 仙界灵石(上) 当天下午,黄昶,慕容英,吴大牛,以及姬若四个好朋友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膳堂吃饭,而是聚集在黄昶的屋子里,围绕着一口突突冒泡的小火锅团团坐。除了黄昶在忙着收拾料理外,另外三人都是手持筷子,垂涎欲滴的盯着火锅里那些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美味食物,就等黄昶说一声“好了”,便要大口开动。 这是一次小小的庆祝宴会,庆祝姬若终于也突破感应关口,从而正式踏上修仙路。宗门里提供的食物虽然数量足够,味道却不咋样,膳堂那些大师傅做饭菜时更多只是考虑如何对修士的身体有好处,而不太注意味道。药膳再好,吃多了也会腻味。 于是黄昶等人便自己想法子自力更生,食材倒也不难搞,去膳堂帮忙打打杂,嘴巴甜一点多叫几声师兄,那些执役弟子便也睁只眼闭只眼了。虽然这几个人都不太会做菜,但黄昶至少知道火锅该怎么搞,大家自己从锅里争着抢着捞起来吃,胃口还更好些呢。 几人嘻嘻哈哈的边吃边玩闹了一阵子,又纷纷向姬若道喜。本来姬若是不想搞这么一出的,她怕黄昶不高兴。但后者却表现得比她自己还要开心,坚持要布置起来,姬若拗不过他,只得听从。 而黄昶对于姬若的担心,也和她推心置腹的谈了一次: “若若,平心而论,你觉得我会过不了这小小第一关么?” “当然不会,阿昶哥哥最棒了!” 姬若毫不犹豫道,黄昶哈哈一笑,拍了拍姬若的小脑袋: “是啊,我自己也这么想。咱们两个单论灵根天赋,原本都是无法达到宗门收徒要求的。我能进入,是因为拥有两世智慧,有一颗聪明脑袋。而你则是因为大周皇族的身份——我的智慧和头脑在今后修炼过程中可以起到很大作用,但你的身份却帮不了你什么。所以啊,若若,咱们四个人中间,你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如今连你都取得突破了,那我还担心什么呢?” 姬若被他说的直咬牙,却也终于把那一份隐隐的内疚心思彻底放下,此时说说笑笑开心得很。 “对了!” 黄昶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去从床头柜子里摸出一个小盒,从里面倒出几块闪烁着奇异光亮的石头,递到姬若面前: “若若,既然突破了感应关,接下来可就要突飞猛进了,这些灵石你先用着,反正我也暂时用不上。” ——这些闪亮的石头便是大名鼎鼎的仙界灵石,乃是无数年前,天地之间灵气还极其充沛时,大量凝结淀入地底而成。灵气虽然虚无缥缈,这些灵石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很奇妙的是灵石品质虽然有高有低,有上中下三品之分,但同样品级的灵石中所蕴含的灵气数量却几乎完全一致,这种特性导致灵石在修仙界中被用来作为两项用途:其一是灵气的计量单位,说起灵气多少,就说相当于折合多少灵石,或者说多少多少灵。而另一个用途便是作为货币,在修仙者之间流通交换。通常都是用下品灵石作为基础货币单位,上品和中品另行折算。 但是和人间流行的金银等货币不同,灵石本身也是一种很重要的仙界材料。灵石中蕴含有大量极为凝练的上古灵气,修仙者可以直接从中吸取以为己用——不过除了在某些紧急情况下要快速回复法力,几乎没人会这么做,因为这太浪费了,运功从周围环境中吸收天地灵气完全可以起到同样作用,只是需要时间长一点罢了。即使是最初级的修仙者,打坐上三四个时辰也差不多就能吸收相当于一块灵石中蕴含的灵力了,而灵石本身的价值却要远远超过他们花费的这点时间。除非遇到无法利用周围自然灵气的情况,才要靠灵石提供灵气来源。 灵石最主要的用途,乃是作为某种能量源泉使用——凡是使用灵气驱动的诸如法器,阵势,傀儡,乃至于某些妖兽之类都需要消耗灵石,有时候修士施展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高等法术,本身法力跟不上,也需要在手中攥着灵石随时补充灵力。 故此灵石对于修仙者的重要性怎么强调也不算过份,上古时修士都是直接使用天然灵石,那时候衡量各大仙门宗派实力很重要的一个指标,便是看其拥有灵石矿脉的数量。灵石既是消耗品又是交易货币,日常用量极大。一般中型以上宗门若没有属于自己的灵石矿脉,根本支持不住。而广大小型宗门若没有灵石矿的话,那日子更是非常艰苦的。 不过在如今的修仙界,情况又略有不同——不知何时修仙界中出现了一种名为“凝灵法阵”的技术,可以在灵气充裕之地,将游离的灵气强行凝结起来,人工制造出灵石来。这些人造灵石非但其中灵气含量与原本天然的完全一致。而且连大小形状也都一样。使用起来没有任何不同,而来源却要广泛得多。 正是因为有了“凝灵法阵”技术的存在,当今天下才会涌现出那么多的中小型宗门——如今的修仙界中灵石矿脉虽然已经不多,但灵气充沛之地还是有不少的。在这一方有灵天地,灵气并不是一种不可再生的资源,消耗了以后是可以慢慢恢复的。比如草木葱茏之地,自然而然便会产生大量木灵气;从火山口中总是会源源不断喷出狂暴的火灵气;金属矿脉附近多半会有金灵气富集;土灵气团往往隐藏于大地深处;而河流湖泊附近,则必定是水灵气汇聚之所……那些仙门宗派,世家部族,无论其规模大小,只要能占据一块此类富灵之地,设置一个凝灵法阵,便可以固定有灵石收入了,其产量则根据当地的灵气富裕程度以及凝灵法阵的采集效率而确定。 ——法阵的采集效率是可以被调整的,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被设置在一个比较低的范畴,也就是在本地灵气的恢复范围之内,这样法阵就可以源源不断产出灵石了。当然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也可以强行把采集效率提高,在短期内获得大量灵石。不过这种掠夺性开采的结果是周围环境被彻底破坏,从此变成绝灵之地。所以除非确定无法长期占领此地,纯粹只是捞一票就走,法阵的控制者们很少这么干。 四十五 仙界灵石(下) 今日五更!春节大爆发开始 ---------------------------------------------------- 西昆仑作为天下第一大仙门,其名下当然拥有灵石矿脉,而且还不在少数。事实上光是在这西昆仑仙山之上有好几条大型灵石矿脉,下界各地还有受宗门控制的矿藏。但这些平时大都处于封存状态,除非战争时期开销巨大时才会启用。日常使用的灵石多半只是从昆仑山上各处设置的凝灵法阵中制造出来,自产自用,同样也是以不破坏昆仑环境为前提。 当黄昶他们进入第二个年头,正式开始学习仙法道术之后,宗门便开始给他们发放灵石,数量不算多,每月只有一块。这是给他们用来开启运行小聚灵阵的——运行引气法诀要求周围环境中的灵气越盛越好,上古时期天地间灵气无比浓郁,修仙也简单得多,如今却远非如此了。西昆仑山上的灵气相对于下界凡间已经很是浓厚,不过要想在修炼方面突飞猛进,最好的办法还是利用类似于小聚灵阵这种仙家阵法,将所需要的天地灵气聚拢起来,人为创造出一个灵气充沛之地,以增强修炼的效率。 和凝灵法阵一样,小聚灵阵也是仙家阵法中极其成功的一个实例:它可以吸收聚集附近很大一片范围之内的灵气,在某个大约只容一人的小范围内创造出一个灵气浓度差不多可以比拟上古时期的环境来,而且花费也不是很大:只要一块灵石便可以支撑小聚灵阵运转大约十二个时辰,也就是整整一天的时间。 不过宗门师长并不主张弟子在修炼时太过于依赖小聚灵阵,在他们看来引入外界灵气固然重要,及时运转循环,将其转化为自身法力才是最根本的。按照那些师门长辈的说法:新弟子每次进入小聚灵阵修炼最好不要超过两个时辰,每隔两三天甚至四五天修炼一次也就差不多了,其余的时间还用来锻炼比较好。引气入体太过于频繁的话,可能反而会导致身体经脉承受不了。 因此宗门给黄昶他们这一批新弟子每人每月才只发一块灵石,也就是说一个月中,全部引气时间加起来也不要超过十二个时辰。而对于入门五年以上的那些蓝衣弟子,每月提供的灵石也仅仅增加到三块。按照宗门的建议是两块用于修炼,一块可以攒下来买些东西,当然你要全部用来修炼也行——事实上绝大多数蓝衣弟子到了这个时期都恨不得天天泡在小聚灵阵中,区区三块灵石根本不够用。 可即使在西昆仑这样的大门派中,灵石也是十分珍贵的资源,绝非随随便便就能获得的。要知道即使象穆子清,陈想容这些内门真传弟子,宗门的月供灵石也只有十块而已!对于修仙者来说灵石永远都不够用。在宗门内部如果想要获得更多灵石的话就要通过作门派任务,获取门派功德,也就是所谓“门功”去换取了。黄昶先前对“门功”大感兴趣,便是因为用门功可以换取到额外的灵石。 ——早在刚刚获得第一块灵石的时候,黄昶曾经考虑过自己能不能通过直接吸取灵石中所蕴含的上古灵气来突破感应关口——天地灵气这玩意儿虚无缥缈怎么也感应不到,可灵石却是确确实实握在手中看得见摸得着的,只可惜在手握一块绿宝石般的木属性灵石苦苦研究了半个月后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 之后在久无进展,走投无路之下他又甚至想过:如果自己直接把灵石吞下肚去会不会有用?但穆子清师兄在知道他这个念头后却笑言道:历代弟子中都曾经有人打过这念头,而结局也都一样:如果不想白白丢弃一块灵石的话,就得去茅坑里再将其掏摸出来——感应关靠投机取巧是过不了的,自身感应不到天地灵气,便也无法利用灵石。 投机失败的黄昶只得继续苦熬感应能力,好在宗门发放灵石并不以他的修炼进度为准,而是对所有新弟子一视同仁。半年以来黄昶攒下六块灵石,此时全都拿出来放到了姬若面前。 “哈,黄昶,你这可有点偏心了哦,我近来修炼一直断断续续的不太顺畅,几次找你借灵石都不肯,原来是专门给阿若留着呢。” 见黄昶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灵石,慕容英半真半假的抱怨了一句——所谓修炼不可过于频繁只是宗门的官方说法,但据那些前辈师兄私下谈论,其实使用小聚灵阵终究还是多多益善的。哪怕新入门弟子,只要有足够灵石支撑,倘若一个月中能有个二十来天都待在小聚灵阵里,其境界提升肯定比其他人快许多,也并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师长们那么说无非是为宗门的吝啬找理由而已。另一方面大约也是以此诱使弟子们多多为宗门做出贡献。 如今这批新弟子虽然才刚刚开始修炼,却已经大都感到缺乏灵石的紧迫性了,而以他们的能力暂时还做不了师门任务,真正是最苦逼的时候。难怪就连慕容英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也会为一两块灵石拉下面子向黄昶开口——要知道他从前在家里时可是彻底的富贵闲人,除了练武成痴外诸事不管,成千上万的金子银子放在面前都不带正眼瞧一下的。 姬若虽然今天才刚刚过感应关,却也早知道了灵石的重要性,连忙摇手拒绝: “不了,阿昶哥哥,你自己将来也要用呢。” 黄昶哈哈一笑: “别担心我,若若,凭你阿昶哥哥的本事,将来需要的时候还怕没灵石可用么?” 随即他又转向慕容英那头: “慕容,不是我偏心,凭你,我,还有大牛的能力,只要宗门允许我们接门派任务了,还怕没门功换灵石么?若若突破感应关已经比别人迟了不少日子,正需要努力弥补的时候,这些灵石先给她用,争取早日追上大伙儿的进度再说。” 慕容英淡淡一笑,也不说什么——以他的骄傲性格,跟好朋友半真半假开个玩笑也就罢了,真要说和一个小女孩争什么,这个脸可丢不起。 姬若最终还是收下了黄昶的礼物,慕容英和吴大牛也很想表现一番,只可惜他们自己对灵石的需求也无比巨大,每个月刚到手的灵石多半留存不过三天,此时都早已两手空空,只能将自己日常修炼的经验当作礼物和小若若细细解说一番,好歹也算是尽了一份心。 四十六 绝灵之体? 吃过晚饭之后,姬若作为女孩子不能回去太晚,便早早回了女院休息。而吴大牛和慕容英都和黄昶在一个院子里,晚上睡在他屋子里都无所谓,便继续留下说一会儿话。 到了此时慕容英的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你到现在还是完全摸不着头绪么?” 慕容英皱眉问道,而黄昶也面露苦恼之色,再不复先前姬若在场时的故作轻松,无奈的摇了摇头: “还没有呢,怎么也觉察不出那‘灵气’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怎么会呢?很简单的啊,无非就是……” 吴大牛也想要帮助他,可是伸腿瞪眼的支吾了半天,最终却无奈摇摇头: “不行,说不出来。” “它就在那里,我们能感受到它,就好像眼睛能看见东西,耳朵能听见声音一样寻常。黄昶,这不过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就行。” 慕容英显然早就想过该怎么提示好友,此时努力说出了一些心得体会,但想要再详细确实一点,却也无能为力了。最后也只能叹息道: “这本就是个人的关卡,恐怕别人最多只能提示帮助,却无法帮你捅破这层窗户纸。对于我们已经突破的人而言,感应到灵气很简单。可对于尚未突破的人,还真是一条天堑——可是,黄昶,以你的聪明才智,不至于这么长时间还突破不了啊。” 慕容英说话向来很直率,也从不在乎什么面子,自己的或者别人的都不在乎。黄昶被他说的面色尴尬,却也只有苦笑不已: “我也很奇怪啊,按理说该掌握的理论,该注意的事项,我全都知道,只要是可以学习的东西,我相信我学得比任何一个人都好,可偏偏……唉。” 万般无奈最终却都只能化作一声长叹,旁边吴大牛忽然愣头愣脑道 “阿昶,你该不是真象金荣他们几个所说:其实是绝灵之体,天生不能修仙吧?”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在这个可以修仙成道的世界中,却也有一些人,天生仿佛与天地灵气绝缘,永远感受不到灵气的存在,自然也无法修仙。 “胡说八道,如果是绝灵之体的话,根本就无法令测灵石亮起来,也不可能得到拜山令牌。黄昶既然能上山,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绝灵之体。金荣那几个混蛋胆敢找事,莫非又是嫌皮痒了不成!” 慕容英怒斥道,感受不到天地灵气的人在世间其实不在少数,但最初的第那一步测试便是为此而设——设立在各地官府门口的那块大石头,即所谓测灵石,绝灵之体是永远不可能令测灵石亮起来的。 就算测灵石会弄错,颁发令牌时再要由仙师亲自过查验一遍才可以,更不用说上山以后还要由掌教师尊亲自测灵指点,黄昶如果真没这方面天赋,肯定早就查验出来,也不可能等到现在。 吴大牛是个老实人,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话说出口以后才觉得味道不对,连忙涨红了脸道: “我当然也不同意他们啦,还打了一架呢。可是那几个人一口咬定是阿昶,若若几个拖累了大家,才使得大家到现在都不能开始学习仙家道术,他们到处宣扬,拦也拦不住。” 听到这话,慕容英的脸色有些变了。自从开始正式修仙以后,他们便了解到更多关于仙法道术的详细内容。仙法与道术其实是两个概念:前者,也就是他们如今正在学习的五行引气法诀,乃是将外界灵气引入体内,形成法力改造自身的过程。而后者,即所谓“道术”,则是将体内法力通过某种方式,释放出去产生种种特异效果的手段。 ——按照那些传功师兄的说法:修炼法诀,在体内积攒法力就好像赚钱,而消耗法力施展道术则是花钱了。赚钱是痛苦的,要辛辛苦苦一点点把法力积攒起来,但花钱则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修仙者呼风唤雨,毁天灭地,都是依靠道术的力量。 如果光是积攒法力,而不去学习道术,最终倒也可以达成法元之境,但这个“仙人”在危险面前却毫无自保能力,可以说是个废物。可即使学会千般道术,若体内没有足够法力支撑,却也毫无用处。只有两者相辅相成,互相依仗,这才是辅弼之道。 按照西昆仑山上往年的规矩,是要等到全部新弟子们都突破了感应关,都学会了如何从天地间引取灵气转化为法力之后,便可以开始教他们如何使用这些法力了,这个时间并不固定。但因为感应一关并不难过,能够被西昆仑看中的弟子,肯定都是在修仙方面颇有天赋,所以通常不要半年就能开始了。如果弟子数量不多,大家进度都比较快的话,甚至只要三四个月就可以。 而他们这一轮因为人太多,各人进度不一,到如今已经半年多过去,却还有一些人尚未感应成功,宗门也就一直没有安排下一步道术的学习计划。这些修道弟子们从小都是怀抱着对仙家本事的种种憧憬上山,原以为拜入仙门之后立即就可以变得和那些仙师一样神通广大,却按部就班的一步步走到今天——可以想象,修仙路上的任何阻碍都会让他们心情变得急躁起来。先前那些安排乃是宗门要求,心中纵有想法也不敢表露,可如今这种情况却是被同伴拖了后腿,以年轻人的性格,难免就会有想法了。 慕容英自小争强好胜,自是深知这种心理,此时听吴大牛一说,立即便能猜到这种说法将会对黄昶构成多大打击——虽然眼下还有另外几个人也没突破感应关,但黄昶却是这批新弟子公认的“大师兄”,一向表现最为优秀,他的进展历来是所有人最关切的,挫折自然也是。到如今黄昶还能依靠他先前积攒下的深厚人望稳住局面,可如果时间长了的话…… “金荣这个混蛋……看来真是很久没揍他了!” 慕容英立刻站起来想要去收拾人,却被黄昶轻轻伸手拦下。 “不,慕容,这首先是我自己的问题,也怨不得别人煽风点火。就算要教训他,也该是我自己来。” 说到此时,黄昶又叹了一口气,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大牛,我当然不是什么绝灵之体,否则也不可能上山。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不过你们也不必太担心,这道关口,我终究是能够跨过去的!——连若若都能做到的事情,我没理由做不到!” 手掌五指渐渐合拢,捏合成一只拳头,黄昶斩钉截铁般说道。 四十七 大麻烦(上) 第三更 ---------------------- 光阴如梭,不觉又是数月忽忽而过。 黄昶盘膝坐在一块蒲团上,静静感受着四周与众不同的环境。在这块蒲团周围,地上雕凿着一圈奇妙花纹,花纹之间一道道淡绿色光芒静静流淌,而这些光芒的核心都是来自于一块淡绿色的小小石头——那是一块木属性的灵石。 在这块灵石以及周围花纹的共同作用之下,在这蒲团四周的小小方寸之地空间中,聚集了大量木行灵气,灵气之浓郁仿佛连空间都隐隐透出绿色,而黄昶此刻虽是在室内,却仿佛身处茂密丛林之间,鼻端隐约甚至能闻到阵阵草木清香——这便是小聚灵阵的作用了。 通过小聚灵阵,可以将某一属性的灵气集中起来,极大增强修仙者引气入体的效率,但那首先要求这个修仙者能感应到灵气才成——而这却是黄昶此刻最大的缺陷。 “见鬼了,怎么偏偏就不成呢!” 黄昶觉得自己几乎都可以看到空气中的那一抹绿色了,也能闻到那一阵阵的草木清香,甚至都有一股草木馥郁之气在他胸腹经脉之间循环运转了不少时间,可他却偏偏还是感受不到周围灵气的存在。无论他在心底默念过多少遍“万木长青诀”,却始终无法令那些上古音节文字发挥出作用——按照穆子清,陈想容,以及慕容英吴大牛姬若等等师友所说,这篇拗口而古拙的法诀应该会随着自己的念诵,与周围天地世界产生奇异共鸣,从而吸引周边灵气入体,淬炼自家身躯。 他们都说这是个自然而然的过程,但在自己身上,这种“自然而然”却完全失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自从转世重生以来,黄昶从来都是保持着乐观开朗的心态,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从没气馁过,但这段时间的遭遇却让他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明明心乱如麻,却还要竭力保持心境的平和,若非他拥有连大多数成年人都不具备的强悍神经,恐怕都要走火入魔。 又努力运行了好几遍功法,却始终难以突破。而随着那块已经使用过多次的灵石渐渐转为无色透明,化为粉末碎散,小聚灵阵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这块灵石被消耗完了。 最终,随着小聚灵阵的彻底关闭,黄昶无奈象先前几次一样停止努力,站起身来走出了静室。 “怎么,还是不行吗?” 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元真子师叔正盘坐在门口,见到黄昶出来,先是满怀希望的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但随即便发现他还是没能突破,脸上难免再次现出了失望之色。 黄昶叹了口气,跪伏在元真子面前: “弟子愚驽,还是未能突破,辜负了师叔的一片苦心。” 虽然已经看出没什么进展,元真子还是伸出手去把握着黄昶的脉搏细细查验了一番,最终却还是无可奈何: “体内虽然有了一些法力,却是靠我强行输入的,用不了多久便还会散去……连这样都不能让你突破吗,十个多月啊,除非是彻底的绝灵之体,否则就算没什么天赋的凡人,也不该如此啊!” ——黄昶修行至今已经将近一年,和他同一批的九十六人中,其余九十五人都已通过感应关,能够感受到天地灵气,进而开始修炼自身法力,可偏偏唯独黄昶迄今还卡在这一关上,迟迟没有取得进展。 到如今为他着急的已经不仅仅是慕容英,吴大牛这些朋友,甚至也不止穆子清,陈想容等师兄师姐,就连掌教长青子和元真师叔等法元师长都被惊动了。法元修士地位素来超然,通常不会去关心一个小小炼气弟子的进展成就,也就是黄昶这样被他们极其看重的优秀弟子,才能得到如此待遇。 法元修士出手相助自是非同小可——元真子派仙鹤将黄昶接到了自己的飞来峰上,允许他使用自己日常修炼时的静室和聚灵法阵,甚至不惜耗费自身功力,硬生生向其体内注入了一道木行法元,就是为了让他能提前体会到这种法力的特征,以求能感应到聚灵阵中浓稠无比的木属性灵力。 宗门师长帮忙帮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致了,可这数日苦修下来,黄昶依然没能取得突破,他虽然可以让元真子注入体内的法元熟练在经脉间游走,却还是感受不到周围环境中的灵气。哪怕他觉得自己都能看到闻到了,可偏偏就是感应不到! “怎忙会这样呢……你的身体应该没问题啊。” 元真子一边在为黄昶把着脉,一边不停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过了许久,方才摇头道: “没法子,我也找不出问题之所在,不知道掌教师兄有没有办法……阿昶啊,你是遇上大麻烦了。若是在两年之内还不能突破感应关的话……” 元真子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黄昶完全能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宗门对于新近加入的弟子并不会给太大压力,只要求在第一次参加“大校检”时能够施展出一个最基础的道术,证明自己已经踏入到修仙者队伍中即可过关。听起来似乎非常简单,但黄昶到如今才明白这条规矩是干什么用的——正是针对像他这样的情况。他上山至今已经快要两年了,再过两年多一点就是大校检,如果到那时候他依然无法突破感应关的话…… “我会被遣送下山么?” 黄昶嘶哑着声音问道,元真子同情的看着他,最终却无奈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坦率说,阿昶,在本门近几十年来新收入的弟子中,你无论在哪一方面都可以称得上是出类拔萃,宗门里对你寄予厚望的不止一人。可偏偏……从前确实也出过这种状况:一位在各方面都极其出色的人才,却总是过不了感应关,到最后却也只能忍痛送其下山……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足有千年之前的事情了,此后就再也没碰上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仙缘这东西,真的很难说啊。” 四十八 大麻烦(下) 第四更,小宇宙爆发! --------------------- 两人相顾无言,可直到日头偏西,却也想不出什么更好法子来。虽然元真子表示会继续和长青子掌教等一干前辈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黄昶对此也非常感激,但内心却并不抱很大希望——师长们毕竟是法元修士,肯为自己一个连入门都做不到的新进弟子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若真以为对方会把主要精力放在自己身上,那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起身告辞离开,元真子还是让仙鹤送他返回主峰新人院。当他从仙鹤身上下来走回自己的小屋时,正好碰到几位同期师兄弟从设有小聚灵阵的练功房那边返回,显然是刚刚练功回来。 黄昶受到法元期师长重视的事情在新弟子之间并非秘密,从前若是看到他乘坐仙鹤返回,那些小伙伴们都会很羡慕的围上来问长问短,但如今他们却只是冷漠的朝这边看了几眼之后便再无反应。黄昶甚至隐约能听到一些诸如“太不公平”,“到现在还护着他”之类的话语,不过声音并不大,而且当黄昶转过头去之后,便立刻停止了。 但还是有人跳了出来——金荣就大模大样迎了上来。先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确认他身上并没有法力之后,方才嘿嘿笑道: “嘿嘿,黄师弟啊,就连法元师叔也没能让你突破关卡啊,看来想要突破感应关是不太可能的啰。” ——金荣这家伙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到处煽风点火,说大伙儿不能及时学习仙家道术都是因为自己的拖累。尽管也有慕容英,姬若等朋友竭力帮他分辨,却终究改变了不少人对黄昶的态度。 黄昶静静看着对方,拥有成年人思维的他很容易就能判断出金荣的想法——金荣和他之间其实并没有仇恨,但这小子却有一种强烈想要在团队中出人头地的愿望,更准确一点说:他无比羡慕自己当前的地位——虽然这半年来由于未能突破感应关,以及金荣等人不断的说小话,黄昶已经不像第一年时那样,在这一批新弟子中拥有近乎于一呼百应的声望了,但他迄今为止仍然一直占据着本轮弟子中的“大师兄”名号,而正是这一点引来了对方的无比嫉妒和敌视。 在金荣心目中,似乎把压倒自己当作了成长的标志。不过黄昶可没义务去满足一个小屁孩骚动的青春期愿望,所以只是淡淡笑道: “怎么,金师弟,你这是有把握向我挑战了?还是又忘了不尊师长该受到什么惩罚?没关系啊,咱们待会儿就去演武场再玩玩好了。” ——西昆仑虽然严禁弟子之间自相残杀,但对于宗门内部的竞技较量却并不禁止,甚至还颇为鼓励。而且,和所有修仙门派一样,西昆仑对于上下尊卑,长幼秩序是很看重的。前辈当然不能随意折辱后辈,但后辈也必须对前辈抱有足够的尊重,如果某个小子不懂规矩胡乱说话,冲撞了前辈,那么被教训一顿就是理所当然的。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不把人打得太狠,师门规矩就管不着。 那万一前辈打不过后辈会怎么样呢?——不存在这种情况,因为西昆仑的规矩,或者说整个修仙界的规则,都是以达者为先,胜者居长。比如黄昶他们这一批的同期弟子,内部决定辈分的规矩就很简单:谁拳头最硬谁就是大师兄。所以如果某人拥有超过对方的实力,他自然就升为前辈,理应被对方所尊重了,如果对方不想承认这一点,那就去演武场上说话,打赢了便能翻身,如果打输了,那作为不尊重前辈的教训,被臭揍一顿也是理所当然。 ——黄昶直到现在依然保持住了“大师兄”名号,便是因为这条规矩。那些新弟子虽然在体内修炼出了法力,却还没学到使用的方式,依然只能是依靠拳脚功夫作战,而在这方面,他们当然还是无法与黄昶相比。 金荣先前已经几次想要翻天了,但都被黄昶的拳头硬生生压服下去。西昆仑山的演武场里设有特殊法阵,弟子受伤到一定程度之后便会被传送出去接受治疗,所以在那里打斗无论伤成什么样子宗门都不会干涉,哪怕重伤濒死都有可能。虽然他们这些年轻弟子之间的较量还达不到这一步,但金荣先前吃的苦头可也不少——造反派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望着黄昶渐渐捏合起来的拳头,金荣脸色微变,悄悄后退了一步。 “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宗门才不肯传授我们道术!你自己是个废物,还要拖累我们大伙儿!” 此言一出,黄昶虽然脸色没什么变化,双手却剧烈颤抖起来。俗话说骂人不揭短,金荣这句话正捅在了他当前心头最大的疮疤上。黄昶虽然一直以成年人自居且自傲,可他这具身体的实际年龄终究不过才十二岁,正是男孩子刚刚进入青春期,人生中最为逆反且暴躁的年龄,心理上再怎么成熟,还是会受到身体影响的。 见自己的话似乎收到效果,金荣立刻乘胜追击,又是冷冷一笑: “当我们是傻瓜么?你有法元期师叔给的三十年功力在身,而我们却不会道术,这时候去演武场还不是任你打——但宗门不可能永远这样,我们迟早能学会法术,到时候再收拾你……嘿嘿,等着吧,黄——师——兄!” 说着,金荣朝他做了个挑衅手势,高高昂起头象只大公鸡似的骄傲离去。黄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照理说他这时候就算出手教训金荣也不会太大麻烦,毕竟是对方挑衅在先。但黄昶是个成年人,不是那些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青春期少年。他完全知道自己身怀三十年功力之下出手能有多重——演武场外可没有保护措施,自己若是含忿出手,很容易打出事情来。而一旦在演武场之外有人受伤,宗门的处理可就要严厉多了。 所以最终,黄昶还是忍下了这口气,默默返回自己的小屋中。他知道这很不好,只会让金荣今后进一步的得寸进尺,但眼下已经顾不上这个。 当前最主要的问题,还是要突破那该死的感应大关! 四十九 穆师兄的提醒 第五更,明天继续! ---------------------- 当天晚上,正当黄昶继续苦思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时,却见一只小小纸折仙鹤从屋外飞来,落在他案头口吐人言: “阿昶,到我这里来一下。” 却是穆子清穆师兄的传音符,黄昶愣了愣,但还是赶紧站起来朝穆子清所居住的院落走去——如果说穆师兄陈师姐两位类似于他当初大学里的班主任,那么黄旭当前扮演的角色也正和他前世里在学校里的职责一样:班长。很多事情,穆师兄都会提前跟他商量,然后由他出面去组织同学们一起做。 当然,最近半年来这种事情已经少了许多,黄昶自己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也委实没精力去为集体操心了。 穆子清作为真传弟子,在山上享有自己独立的小院,不过因为要带新人的关系,他如今所居住的院落距新人院很近,也不过三五里地的样子,对于能够飞行的修仙者来说不过是转瞬之间。但对于黄昶这样还不会仙家法术的普通人,还是有些距离的。好在黄昶对这段路很是熟悉,本身又练过轻功,跑起来倒也不慢。 待见到穆子清之后,却见后者正背着双手,站在小院中低头沉思,见到黄昶进来,朝他笑了笑。 “今天金师弟又在找你麻烦了?” 穆师兄的消息倒很灵通,黄昶苦笑了一下: “又不是第一回了,您也知道他就这性子。” 穆子清哈哈一笑,并不在意的样子: “他倒是皮粗肉厚,没把他揍得太厉害吧?” ——主动挑衅比自己实力强的人,挨了打也活该,这是西昆仑一直在向门下弟子灌输的重要概念。作为天下第一大修仙门派,西昆仑的弟子出去总是比较容易被高看一眼,受到尊重也是普遍现象,但由此可能让他们变得过于自负。如果无视自身实力,仗着门派威名贸然得罪那些强者,可就要倒大霉了——对他们这种背景深厚的大门派弟子,人家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必然是彻底灭口,所以让弟子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要尊重强者决不是坏事。 但黄昶却摇了摇头: “我没揍他。” “嗯?” 穆子清有些意外,黄昶无奈道: “问题出在我自己身上,打他有什么用呢。” 穆子清沉默了,他并没有询问黄昶是否已经突破感应关——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几乎天天问,并且非常热心的帮着想了许多办法,找了许多人,但在发现炼气阶段的师兄弟们都没法子解决这个问题,不得不由法元期长辈接手之后,便不再询问了。 过了片刻,方才低声道: “其实,学习道术的事情,在我们看来是无所谓早晚的——对于我等炼气士来说,本身的法力深厚才是根本。否则纵使学了一肚子道术秘法,没有足够法力去施展也是白搭。炼气阶段能够使用的低阶道术并不太多,迟早都能学会,早学晚学差异并不太大,反正在山上你们也不会真正遇到危险。这段时间先安心炼气,提升丹田法力,不要急着学道术分心——这原是我们的打算,却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么大压力……” 稍稍犹豫了片刻,穆子清又道: “阿昶啊,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师兄请说。” 黄昶已经隐约猜到,而穆子清也不拖延,直接说出了他要黄昶前来的目地: “一般来说,宗门会在传授引气法诀的一年之内才陆续开始传授施法之道,以及身为仙门弟子应该掌握的各项技艺。只是往年因为新弟子对这方面都很热切,而且大多数人那时候都已经突破感应关,具备了学习的条件,这才往往提前罢了。这一次因为咱们人多,你又一直没……原打算还是放到一年的。只是现在看来,大家还是等不及了。这些日子已经有不少人跑来向我提出要求,再拖延下去,恐怕你的压力会更大,所以……” 至此黄昶已经完全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当即正色道: “那当然是按照宗门的安排来办,岂能当真因为我一人的缘故而耽搁了其他师兄弟学艺。” 穆子清先是点了点头,但随即又道: “只是,这样一来,在学会了道术秘法之后,修仙者的能力可就不是单纯武者所能抗衡了。随之而来的事情……阿昶,你心里要有个数。” 黄昶点点头,心下暗自感激——穆子清之所以这么犹豫,还专程将他喊来谈话,显然是预料到其他新弟子一旦学了道法之后就必然向他挑战,到时候自己会很麻烦。 再仔细想想,之所以拖到现在迟迟不传授道术,虽然穆子清说跟自己没关系,但黄昶以他成年人的思维考虑,却觉得恰恰正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自己这个“领头羊”做得不错,两位指导师兄师姐并不想旁人占了这个位子,所以才一直耐心等待至今。 只可惜自己一直突破不了,到现在委实拖不下去了,但还提前提醒他一声,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想到这里,黄昶笑了笑: “师弟师妹们实力增长,想要尝试争夺这个‘大师兄’名号也是理所当然,这一点我自然明白。不过……大家都能学的东西,我即使没突破感应关,跟着听听学学应该不受限制吧?” 穆子清笑了: “那倒没有限制,只是你没有法力在身,听了也没什么用处。不过,阿昶,你也不必太担心。单论战斗能力的话,炼气前期的修道士有时候未必就能及得上武者,这要看双方对于地形环境形势等要素的运用如何了……只有到了中期以后,修仙者才会占到绝对优势。” “师兄,我将来未必一直都没有法力啊,也许哪一天就突破了呢。师门招我上山可也是作为修仙者培养的不是?” 黄昶脸上故作不愉道,穆子清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的也是,是我狭隘了。修仙路上关卡甚多,只要功夫到了,没准儿哪天就能突破。阿昶,绝不要放弃信心啊!” “是!” 黄昶认真点头,眼底却隐隐闪过一丝悲凉。 五十 大师兄(上) 今天继续爆发,还是五更! 朋友们支持啊,收藏,点击(请点击正文),还有推荐票,都要! -------------------------------------------------------------------- 数日之后,新人院里一片欢天喜地——宗门终于派出一位炼气后期的师兄,开始正式传授他们仙家道法了!在一片开心和喧闹声中,黄昶屋子的房门却被悄悄推开,一个小脑袋探进来四下张望着,直到看见房屋的主人正坐在书桌旁盯着她。 “干啥呢若若,这么鬼鬼祟祟的?” 黄昶没好气问道,姬若嬉笑着钻进来,坐到黄昶身旁。 “阿昶哥哥,我今个儿有些不舒服,你陪我说说话好么?” 黄昶愣了愣,看了姬若一眼: “不去听讲道么?今天可是有师兄要传授大家仙术道法的” “不去啦,今天偷一天懒。阿昶哥哥再给我讲和尚,猴子和猪的故事吧。” 姬若笑眯眯抱住黄昶的胳膊要求道,黄昶则哈哈一笑: “可我是要去听的啊。” “什么?阿昶哥哥你也要去?” “当然,学习仙术道法不但是你们的愿望,同样也是我的啊——别忘了我也是宗门弟子。” “可是阿昶哥哥你……” 姬若犹豫道,黄昶当然早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就算还没突破感应关,提前学点东西可没坏处。你也要去——不许偷懒。” 说完,黄昶就拿起准备好的纸笔书包等物,拉着姬若的小手一起出了门,对于后者所说“身体不舒服”的谎言就当作没听到——他很清楚姬若为什么要来找他。 虽然跟姬若之间早就如同亲兄妹一样熟悉,在走出院子的时候,黄昶还是低声说了一句: “谢谢你,若若,可我不是那么容易被困难打倒的。” 姬若没有回答,脸上却显出开心笑容。 ………… 讲道的地方距离新人院不远,乃是在一片平坦的石台上。当黄昶和姬若赶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等在周围了。见黄昶也出现在这里,不少人颇为意外——他们显然都和姬若一样,觉得黄昶会因为羞恼而远远避开呢。 不过黄昶毕竟是西昆仑的正式入门弟子,他来了也没人会说什么,就连一直和他作对的金荣也只是瞪了他几眼,而没再上来挑衅——今天对于所有新弟子都是非常重要的日子,金荣也不敢节外生枝。 渐渐的,石台附近人越聚越多,不但他们这一批全部九十六名新入门的青衣弟子尽数到场,就连上山已经超过了五年的前一批蓝衣弟子,甚至更早之前的灰衣执役弟子,居然也有不少聚拢在周围的。这让对此次讲道情况事先了解不多的黄昶颇为诧异。 四下看了看,黄昶找了一个平时跟他关系还不错的师弟,询问这是怎么回事。那位师弟起先还有些奇怪,但想起黄昶的身份,随即便释然了。 “啊,黄师兄你先前没听说么?这一次前来传授咱们道术的可是陆嘉善!陆大师兄啊!咱们西昆仑炼气弟子中的第一人!他原本在外云游的,这回是掌教师尊发出令谕,专程请他回来教我们!” “噢。” 黄昶顿时释然,大师兄陆嘉善的名号自从他上山以后就听人多次提起过。西昆仑同辈之间向来以实力排座次,黄昶因为最能打在这批新入门的青衣弟子中被称为“大师兄”,可这只是因为他们这些新弟子还没有学到完整的仙法道术,算不上正宗炼气士,只能单独排名的缘故。而那些真正走在修仙之路上弟子,比如五年期以上的蓝袍,以及更早的灰袍弟子,他们的排名却是和宗门里其他所有炼气弟子,包括尚未进阶法元的真传弟子们一起计算的,故此其内部就是有一个最强的,也绝不敢自称“大师兄”。 ——法元之下,皆为凡人。西昆仑门下无数炼气弟子,却只能有一个大师兄。炼气士中的第一人,如今便是这陆嘉善!据说此人上山迄今不过区区二十五六年,比穆子清他们还要小上一轮,但现在已是炼气大圆满的修为,半只脚踏入到法元境了。在宗门历次大比中从无败绩,一身艺业战力惊人,甚至比某些法元期前辈也不差了。 “陆大师兄亲自讲道,这可是难得的机遇,也难怪大家都这么热情了。” 黄昶若有所悟,虽然说起来这第一次传授道术肯定不会教太高深的东西,多半只是些基础性内容罢了,但恰恰是这些基础性的东西却最为重要——对于一名修道士来说,最初接触到的基础性概念乃是决定他今后在修仙路上跋涉的根本方向,如果这个方向不对,甚至哪怕只是稍稍偏差了一点,也会给今后的修行带来无数困难。 故此宗门对于这第一次讲道向来都无比重视——黄昶他们第一次真正开始学习仙术法诀,乃是由掌教长青子亲自讲道的。而这一回,又安排了炼气弟子中的第一人前来传授道术基础,其苦心可见一斑。 想到这里,黄昶心中也禁不住和其他弟子一样,对即将到来的那位陆大师兄充满了期待。 又等了一会儿,只见一道白光远远从天际飞来,速度极快。若是一般人多半只能看见一条光带。不过山上这些弟子,包括黄昶在内都已经超脱了普通人的范畴,目力极佳,当那白光接近到视线可即之处时,便隐约可以看出那团白光中包裹着一件扁平长刃,隐约是一口飞剑的模样。 剑光瞬间即至,落到石台中央,之后便骤然分开,化作一个白衣乌发,面带微笑的青年男子,以及一口散发出莹莹宝气的银色长剑。那长剑也不用人手持握,就漂浮在那男子身侧,还在发出轻微的嗡嗡之声。随着那男子衣袖轻挥,那口剑刷的一下又化作一团白光,消失在男子的衣袖之中。 “好厉害!想不到才短短三年未见,大师兄又有精进,他这是已经达到人剑合一,驭剑飞升的境界了!” “嗯,他那口飞剑‘银魄’肯定也已经炼成了法宝,否则不可能化入躯体的。” 五十一 大师兄(中) “不是说只有到了法元期,修成了仙家道体,才有可能达到‘人宝合一’,以身化宝的境界么?” “嘿嘿,所以说炼气大圆满才又被称为是半步法元啊,到了这一步就已经可以使用一些法元期仙师的神通了。当然比正宗的法元仙师还要差一些,可在我等炼气士中绝对是所向无敌。陆师兄下山云游这三年多,看来收获不小啊。” 黄昶运气不错,身边坐着两位资格很老的灰袍执役弟子,听他们的窃窃私语,对于这位陆大师兄显然非常了解。不过这两人谈论的时间也并不长,当那位陆大师兄含笑在石台中央,专门为讲道者设立的台子上盘膝坐下之后,石台周边所有的声音立刻全都停止下来,一时间万籁俱寂,所有人等在等待着那位陆嘉善陆大师兄开口讲道。 这位陆大师兄倒是十分的斯文客气,在讲道之前先团团向四周围拱手转了半圈,作揖为礼: “各位师弟师妹,大家好。” 石台四周顿时一片忙乱,众人连忙都站起来,向这位名副其实的西昆仑大师兄弯腰还礼,一片闹哄哄道: “大师兄好。” 一番礼仪往来之后,陆嘉善又道: “嘉善此番是受掌教师伯委托,前来为各位师弟师妹讲解一些仙法道术的概念。只是仙家大道,变化无穷,我这里能告诉大家的,也都是昔年师长所授,以及我本人历年来在修炼中对于仙法道术的一些心得体会,若有疏漏不精之处,我们大家可以共同探讨。” 说到这里时,陆嘉善抬头望望四周,看见一张张充满羡慕和期待的面容都在看着他,似乎有些感慨,于是又道: “就在二十五年前,嘉善也和各位一样才刚刚入门,也是坐在这里,眼巴巴等着一位师兄向我们传授仙家道术的精义。其情其境,恍如昨日,想不到如今却也轮到我来为大家作讲解了。” “所谓‘道无先后,达者为尊’,嘉善不才,承蒙各位师兄弟们抬爱,给了我一个大师兄的名号。但说不准在座的诸位中便有谁将来能超过我。咱们西昆仑自入门修仙,到成就法元,宗门记录上最快的速度是三十一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嘉善应该可以把这记录再往前提一些。不过我相信,迟早还会有人超过我的——希望他就在你们之中。” 周围弟子都是一片赞叹之声,而黄昶也听得暗暗佩服——陆嘉善这一番话既带着十足的自信,却又丝毫不让人觉得他骄傲自大,反而都颇为他的一片殷切之心而感动,不愧是做惯了大师兄的,这一言一行都十分讲究。 这位陆师兄显然对这种讲道很有经验,他先用一些闲话调节好了气氛,让大家从最初那种严肃紧张的情绪中解脱出来,方才不慌不忙进入到正题: “各位师弟师妹,大家对于仙家道术想必都已经羡慕许久了。可是首先,你们觉得,所谓仙家道术,到底是什么呢?” 这句话让所有旁听弟子都愣了一愣,大家都一心想要早日学会道术,可对于道术真正的概念,却并没有谁真正仔细考虑过。 “能够腾云驾雾,陆地飞行!” 有人想起幼年时见过的仙人景象,情不自禁便喊出声来。这一声也带动了其他人,大家纷纷闹哄哄叫喊起来: “开天辟地,移山填海!” “配药炼丹,长生不老!” “可以做到凡人作不到的事情。”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黄昶所说,陆嘉善一直笑眯眯听着各人大呼小叫,但直到听了黄昶这句话之后,方才点了点头: “不错,能做到凡人做不到的事情,这便是仙家道术最令人着迷的地方。” 说着,陆嘉善站起身来,衣袖轻挥,那口银色飞剑又从他袖中飞出,之后也不见他如何做势,“刷”得一下整个人又与那剑化作一处,幻成一道白色剑光。只见那剑光时而在石台四周回旋飞舞,甚至从几个弟子身侧掠过,激起一片惊呼。时而又如惊鸿一般翩然远去,如同游鱼一般在天际畅游。最终却骤然向西昆仑山下飞去,瞬间消逝在云海之间。 一干新弟子正看的目眩迷离之际,忽见此景,禁不住都面面相觑,心说大师兄怎么好端端忽然跑了?不过还没等他们惊讶过来,那剑光却又飞回到石台之上,重又幻出大师兄陆嘉善的身影来。 但他并没有急着把飞剑收起,而是四下看了看,点头微笑道: “宗门草木,不敢随意损毁,只好去下面拿一个靶子上来……” 说着,只见陆嘉善抬手一挥,似乎是从袖子里抛出了什么东西,落到地上后急速变大,却是一块硕大无比的山石,砰的一声砸在石台地面上。而陆嘉善手指轻轻一点,那口飞剑“银魄”便如同闪电一般朝巨石射去。 无声无息的,仿佛切豆腐块一般,巨石被削下一大片,而陆嘉善并没有就此结束,随着他手指轻轻跳动,那口飞剑宛如刻刀一般绕着巨石不停转动,石屑石粉不停纷纷落下,片刻之后,那巨石竟然被雕凿成了一个横眉立目,面貌凶恶的武士俑形象。 而陆嘉善此时也收起了飞剑,手指却依然在空中划动不休,这一回他的手指所划之处,隐隐是有一道道光芒闪过。最终在空中竟然凭空划出一道样式古朴的符篆来,道道电光构成了苻篆的纹路,并隐隐有风雷之声在其间响动。 “去罢!” 陆嘉善一声轻喝,那道雷光符咒瞬间拉长成为一道闪电,啪的一下打在那尊石俑身上,而这却并不是符篆最终的作用——在被这道闪电打中以后,石俑表面只是泛出几条裂纹。似乎伤害并不大。但在其上空,却有一大团黑云迅速聚集起来,云层中电光闪闪,雷声阵阵,又过了片刻之后,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从那云层间打下一道巨大无比的闪电来。 五十二 大师兄(下) 比起刚才那道从陆嘉善手中射出的细小电光,这道从空中云层里落下的闪电足足有水桶粗细,其威力自然也是不得了——雷光过后,再看那具刚刚被雕凿出来的石俑,却又回归到了大自然的原始状态:变成一堆碎石头了,还直冒白烟,其表面隐隐的玻璃状物质充分说明刚才这一击温度有多高。 石台场上一片欢声雷动,令人惊讶的是拍手最用力,欢呼最大声的竟然不是黄昶他们这批新人青袍弟子,而是那些蓝袍,灰袍的资深弟子们。 “哇,大师兄这几手可都漂亮得很哪,只可惜作给新来的师弟师妹看有点浪费——他们多半看不懂,俏眉眼作给瞎子看了啊,可惜可惜。” “嘿嘿,现在不懂,以后迟早会懂的。能够将那么大一块死物顽石化入剑光中带着飞行,大师兄‘人剑合一’之术已经是到了非常高明的阶段啊。” “又能在这么短短时间之内,隔空雕出一尊塑像来,可见大师兄对于飞剑的掌握也是彻底圆熟如意了,真正把这口‘银魄’剑练成了跟自己的躯体一个样,如臂使指。” “大师兄最后那招引雷符才是最让人羡慕的啊!以本身雷气为引,借天地之雷攻敌……这一下的威力差不多能相当于法元修士的全力一击了吧?虽然发动起来慢了些,但如果应用得当的话,就是面对法元修士,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了。” ——黄昶从刚才起就有意识的靠近到那些蓝衣,灰衣前辈附近,此时竖起耳朵便能听见他们的评价声。虽然还是听得半懂不懂,但他上辈子毕竟看过许多仙侠小说的,比起其他只知道看热闹的青衣弟子来,能体会到的东西终归更多一点。此时再听那些前辈师兄们讲评几句,心中就更有数了。 而那些前辈师兄们也早就注意到黄昶在偷听,不过他们并不介意,反而谈论得更加热烈,并且故意把一些概念说得更加清楚一些,以便于黄昶能够理解。 ——西昆仑山上的人际关系还真是挺和谐的。 ………… 过了片刻,待场中声势渐渐平息以后,陆嘉善方才负手而立,向先前那些叫喊的新弟子微笑道: “腾云驾雾太慢,陆地飞行倒是不难;移山填海我还做不到,只能先移一块大石头给大家瞧瞧了;至于开天辟地么……如果善于运用天地之力的话,吾辈修士迟早也可以达到这一步的!” 在新弟子的又一阵欢呼声中,陆嘉善又道: “各位师弟师妹既然坐在这里,应该都已经在体内炼出法力了。我们修炼法诀,导引天地灵气入体,其根本目标,乃是用于淬练改变自己的身体。但是法力的用处其实还有很多——所谓仙法道术,归根结底,便是对于法力和灵气的运用。” “上古之时,据说有人完全不必修炼道术也能成仙,因为那时候天地灵气充沛,资源丰足,无需争夺拼抢,人人都能获得足够的资源修仙。但现在可不一样,凡间灵气日益稀薄,即使在这西昆仑仙山之上,如果不借助聚灵阵和丹药的辅助,光靠修炼引气法诀,想要突破法元境也是几乎不可能的。而使用聚灵阵就要消耗灵石,炼丹配药则需要大量材料,同样也多半要依靠灵石去购买——总之就是需要资源,大量的资源。” “宗门会给你们提供一些,但数量肯定不会太多,也不可能完全满足需要。更多的资源,还要依靠大家凭借自己的实力,或者说,凭借你们所学到的仙法道术去争取。在山上时还好些,无非是做做宗门任务,用时间和精力去换取,但在凡间江湖之上……若是法术不强,技艺不精,丢了性命也不稀奇。天下仙门弟子,死于追寻大道过程中的,十居七八,即使我们西昆仑号为天下道统之祖,却也不能避免。历年来在行走江湖时不幸陨落的师兄弟从来不在少数,甚至有些运气不好的师叔师伯也是如此。” ——这番话黄昶最初得到西昆仑拜山令牌的时候就听那位指引仙师说起过,后来在踏上接引金桥之前也听穆子清穆师兄说过一回,这是第三次听人谈起,而这也让他对陆师兄接下来的一番话有了更深体悟: “引气法诀是我们将来成就法元的基础,这一点大家绝不可忘。没有引气法诀导引天地灵气入体,就没有法力,也不可能淬炼身体神魂。而道术技艺则是保护我们修仙过程的手段,若是技艺不精,应付不了修仙路上的种种危险困苦,那也走不了多远。以法诀为体,以道术为用,体用相合,两者皆不偏废,方可在修仙路上走的长远。” ………… 在向新弟子展示了仙家道术的神奇,以及强调了道术的重要性之后,陆嘉善便开始为大家具体解说所谓“道术”的组成内容。 黄昶发现这位陆师兄讲道并不是干巴巴一个人在台上枯讲,而是很喜欢用提问,举例,甚至亲身演示等方式与旁听弟子形成交流,和他前世所在县中里的一位数学老师很相像——那位老师可是国家特级教师,有本事把一门最枯燥的数学课都说到能让学生精神抖擞,整堂课都一直高度保持注意力的地步。 而这位陆大师兄似乎也有这本事: “大家在山上也待了不少日子了,在座诸位中,想必有些人对于仙家道术已经有所了解,有人能说说咱们这仙家道术包括哪几方面吗?” “我知道,是仙门六艺!” 台下立刻有人举手高喊,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而陆嘉善也没有吝啬的给了这个爱表现的小孩子一个表扬: “不错,这位师弟说得很对,正是‘仙门六艺’:符箓,丹药,炼器,阵法,驭兽,驱魂——根据历代前辈师长的总结,天下诸般道术,几乎都可以囊括入这六项技艺之中。不过,大家还是要记住这一点:仙门六艺并非全部。” 说着,陆嘉善站起身来,看看四周,微笑道: “都站起来吧,我给大家做个演示。” 五十三 师兄传道(上) 因为有刚才的精彩表演在先,此时众人立即纷纷站起,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屏息静气,准备再看陆师兄大展神威。却不料这回陆嘉善的演示却没有任何前兆——只见他也不如何作势,只是袍袖轻轻一挥,场中所有新入门的弟子顿时感到全身上下变得僵硬死板,竟然连一根手指头都难以动作。他们的脑袋无法转动,但看看对面人员,个个都是同样的一脸僵硬,显然也都被禁锢住了。 因为事先知道仙家道术无所不能,又不担心这位大师兄会伤害他们,大家内心倒是没什么害怕紧张之意,反而因为这是生平第一次亲身体验到仙术道法,很多人都抱着新奇有趣的心思,努力挣动手脚,尝试着想要解除这种禁锢,但都不能成功。 此时耳旁却听陆嘉善解释道: “仙法道术的核心,乃是对于自身法力,以及周围环境中灵气的运用——请大家注意,所谓‘周围环境’,也包括了人和动物。我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灵气无所不在。即使那些普通的凡人,其体内也有阴阳五行之气,只是他自身不会运用罢了。而吾辈修士却可以操控之,所以一个修仙者在面对凡人,或者是等阶远低于自己的炼气士时,往往可以通过操控对方体内的灵气,轻而易举的控制住对方行动,或者是让他产生种种幻觉……” 说到这里时,黄昶看见许多师弟师妹脸上都显出迷醉欣喜之色,似乎是看见了某种令其特别高兴的事物或景象,而他自己却没什么感受,想必陆师兄这幻觉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后来他才想起自己拥有两世记忆,按照掌教师尊长青子的说法是神魂特别坚韧,一般幻术对自己很难生效。 不过身体却还是动弹不得,黄昶暗自心惊,心说难道凡人遇上修仙者就如此不堪一击?只能束手就擒?如果这样的话,先前穆师兄说低阶修士碰上人间武者并不占太大优势可就不对了。 正在思索时,却正好听陆师兄谈起这方面: “看起来很厉害是吧,不过各位师弟师妹也要记住这一点:别人的身体,毕竟还是人家的主场。外人反客为主,趁着别人无备时操控对方体内灵气只能得逞于一时。但只要本主稍稍运转一下体内灵息,有意识的控制好自身法力,无论禁锢还是幻觉便都会被破解……大家试试着。” 在陆嘉善的提醒下,那些新弟子们纷纷运转体内法力,之后果然在一片惊咦声中恢复了行动能力。而陆嘉善也继续讲解道: “这控灵之法,就是关于自身法力最基础的运用形式了,由此产生的定身,迷神等效果,虽然其并非仙门六艺,甚至称不上是一种技艺,但它对于各位今后行走天下时却至关重要——碰上比自己实力弱的,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干扰对方行功,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限制住对方行动,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也有能够彻底改变战局。而如果遇上比自己实力强的,就要记着时刻运功提防,以免被对方暗算了……当然,如果双方实力相差太大,比如我等炼气士遇上金丹期以上仙师,那无论怎么提防用处也不大。但至少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有用的,而知道这一点,你们今后在面对有些敌人时可能会发现法力运转迟缓凝滞,或是出现幻象幻听,也不用太惊慌。对方可能精于操控灵气,或是实力远在你们之上,碰到这种情况或打或逃,心里也好有个提前准备。” “另外,不仅仅是修士灵气,只要掌握了操控方法,对于妖魔体内的魔气,僵尸鬼怪的阴气,都可以有类似的应用……嗯?” 说到这里时,陆嘉善忽然咦了一声,转向石台边某个方向: “这位师弟怎么了?” 此时别人都已经通过运转体内法力解除了禁锢,纷纷重又坐下,只有黄昶可怜了——他没有法力,解除不了禁锢。黄昶也一直在试着运行内功企图解禁,虽然确实感到有些松动,但短时间内却没太大效果。只能呆呆傻傻站在那里,一脸的倒霉模样。 旁边几个小孩子顿时捉狭大笑起来,金荣甚至挤过来推了他一下,然后便看见黄昶仍保持着那个站立姿势,仿佛一尊雕像般,啪唧一下直通通摔倒在地。 “金荣你干什么!” 姬若立即冲过来扶起黄昶,气呼呼向金荣叫喊着,那姿态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花猫。金荣当然不怕她,哈哈笑道: “啊,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帮他动上一动,却忘了咱们黄‘师兄’还没突破感应关,压根儿练不出法力呢。如今还只是个普通凡人……啧啧,不过话说一凡人跑这儿来干什么?” “你……” 姬若从小金枝玉叶般长大,向不与人拌嘴,当然吵不过金荣,只气得小脸儿通红。而且这时候她正在为黄昶着急,低头只见黄昶双目圆睁,牙关紧咬,似乎是在全力运气想要破禁,却一直未能成功。 不过很快,陆嘉善走过了来,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黄昶却长舒了一口气,当即可以行动了——对方主动解除了禁制。 “这位师弟,真是抱歉了,我刚刚回来,还不太了解各位新师弟的具体情况。” 大师兄陆嘉善原本在外云游,收到掌教长青子的传书后才专程回山一行。他们这类高阶修仙者能够快速飞行,也就没必要提前赶时间,算好时间路程按时飞至即可。陆嘉善是直接飞到石台这里便开始讲道的——给一些刚刚入门的新弟子传授基础也不必做什么特殊准备。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有人未曾突破感应关。不过这陆大师兄很和善,依然向黄昶道了个歉。 而黄昶一旦能恢复行动,第一句话却急急问道: “大师兄,在这种灵气限制面前,寻常凡人难道果真就毫无办法破解吗?” 五十四 师兄传道(下) 陆嘉善一愣,随即摇摇头: “那倒也未必,如果是天生的绝灵之体,体内根本没有灵气的存在,当然就不会受到外人操控了。还有些强悍武者,体内血气雄壮蓬勃,也非寻常修士所能禁锢。另外,即使一时被控制住了,有些内功深厚以及意志坚定之辈,也可以通过硬逼血气,强行冲破经脉的方式解除禁锢——不过那样自己多半也会受重伤,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最好别用。” 黄昶沉吟片刻,躬身向陆嘉善行礼: “受教了,多谢师兄指点。” 陆嘉善笑了笑,点点头: “那我们继续。” 说着便返回到石台中央,开始继续讲道。而金荣这家伙在旁边一直低声咕哝着: “……没法力的凡人也跑来听讲,真是不知所谓……” 看他的表情,似乎很想让陆大师兄把黄昶赶走,或者迫使后者自行离开也好,不过无论黄昶还是陆师兄都没理会他,姬若更是狠狠瞪了他好几眼,瞪的金荣好生无趣,只得悻悻作罢。 ………… 陆大师兄接下来所讲解的,却是“仙门六艺”中的具体内容了。所谓“仙门六艺”乃是仙家各种手段的总结与集合,陆嘉善先前的演示只是为了提醒大家思维不要仅仅局限于仙门六艺之内,但对于“仙门六艺”本身,还是需要重点介绍的。 “仙门六艺,符箓第一。符咒秘法乃是所有仙家道术的基础,也是我西昆仑常年雄居天下仙门榜首的底气之所在。仙门六艺,每一项都是博大精深,钻研起来极耗心血,真要沉迷进去的话,一辈子花在上面都不稀奇,故此对于其它几门技艺,宗门并不作强制要求,可学可不学,纯看各人兴趣。但唯独对符箓一项,却是要求人人精通的——我辈修士外出游历,争斗自保多要依赖符箓之力,不会画符的根本没资格称为修士。” 说到这里,陆嘉善又看了看台下四周: “有哪位师弟愿意站上来,咱们一起给大家再做个演示?” 经历过刚才那次演示,众弟子们难免有些害怕,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却没人自告奋勇。又过了片刻,总算有个较为勇敢的小伙子站了起来: “我来吧。” “好。” 陆嘉善让他走上前来,站到众人面前,而以右手骈指在空中虚划,就和他刚才划出那个“引雷符”差不多的动作姿势。不过这一回在他手上划出的纹路却并非雷电闪光,而是一道道淡淡青色,隐隐有风声从那里传来。不过片刻之后,又一道光咒在他身前形成。 “去!” 陆嘉善手指轻点,青色光符便朝站在台前那个自告奋勇的小伙儿飞了过去,这让众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先前被陆师兄这么一指,那尊巨石像可是被天雷生生击碎的,如今换了个血肉之躯,可别闹出人命来。 不过那道青色符咒飞到小伙儿身上之后却立即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就好像化入他身体的样子。那小伙子自己显然也颇为紧张,虽然先前强忍着没躲避,到此时却也忍不住动动手脚,想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一动果然发现不对劲,只听他轻轻“咦”了一声,双腿微弯,似乎也没用多大劲,只轻轻朝上跳了一下,然后……“嗖”的一声,整个人拔地而起,竟然跳起来足有三四丈高! 这下子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黄昶更是惊讶非常——他在所有新弟子中内功最强,又在轻功方面很是下过一番功夫,当然知道这一跳有多难——以他当前三十年的功力,即使全力跃起,也达不到这么高。 那小伙子本人也极其吃惊,飞上天以后就吓得哇哇大叫,手脚乱挥乱舞,唯恐摔下来跌伤。不过他落下来的速度却非常慢,整个人就仿佛一张纸片般在空中飘浮着慢慢下落,最终轻轻落地,却是毫无损伤。 陆师兄又朝他微笑道: “你可以试着向远处跑跑跳跳,看看跟你平时奔跑起来有什么不同。” 那小伙子依言奔跑起来,果然与平时大不相同——他脚下仿佛装了弹簧一样,只要轻轻一跃便能向上跃起极高,又向前窜出老远,落地时也是极其轻柔,就好像一片羽毛在空中飞舞。只跳了三五下,整个人便越过这附近足有百丈方圆的空地,翻过一道小山坡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才过了没一会儿,那小伙子又跑回来,满脸的兴奋之色: “天哪,我刚才随便跑跑竟然到山顶了!——正常爬上去一次要花半个多时辰呢。” 在大家一片惊讶和羡慕声中,陆嘉善笑问道: “你有什么感觉?” “感觉……无论走还是跑,只要动起来,就好像有一股清风在背后吹着,一点不用自己费力气就飘起来了。” 那小伙子回答道,而陆嘉善则笑着点点头,示意他返回原位,之后转头看向大家: “各位师弟师妹,刚才那道符咒唤作小清风符,其用途就是引借天地灵气转化为风力,助我等修仙之人快速移动。在诸位还不会飞行的时候,这道符咒用处极大。而之前我曾施展过一道杀伤性的符咒,唤作引雷符,其用处大家也都看到了……招引天雷打击目标,其威力巨大,驱邪除恶,则多用此符。” 说到这里时,陆嘉善随手指了指地上那堆原本是人像的碎石块,然后又道: “这些符咒之所以能够生效,其关键便在于它们其中所蕴含的天地之力,通过篆书表达出来——便是我刚才划出来的那个核心符号了。符咒是什么?符咒是语言,是吾辈修道士用于沟通天地的语言。符咒一道的核心,便在于‘天人感应’这四个字——借天地之力为我所用。而篆书,便是我们与天地万物沟通的桥梁……” ——之后,陆嘉善便开始详细讲解,而在场新弟子们也一个个听得如痴如醉,真正开始完全进入到那扇神奇的仙家大门。 五十五 天篆地书(上) 按大师兄陆嘉善的指点,新弟子们首先了解到“篆”这个概念——所谓“篆”,相传乃是天上神仙用来记录天地大道,以及表达本身思想的符号,也是所有仙法道术能够得以记录留存下来的基础。而新弟子们先前所学的引气法诀,实际上也都是用的篆文记录,用上古仙音念出,方可起到沟通天地之效,只是他们先前还不懂得其具体含义,全是死记硬背罢了。 包括如今世间凡人所用的文字,也是上古大能从篆书中化来——仓颉造字而鬼神夜哭在这个世界可不仅仅只是传说。天神之书曰“篆”,凡人之书曰“文”,妖鬼之书曰“殄”……凡是天生灵物,迟早都会形成自己的文字体系。 不过比起凡人文字仅仅是一种记录用的图画符号而再无其它作用,天神所用的篆书可要厉害多了——它本身就是天地间所有规则事物的具象体现。能够熟练使用篆文,也就意味着可以与天地沟通。上古仙神随口一言便有莫大威能,便是因为他们出口成“篆”,可以直接调用天地间的灵气和力量,达到无与伦比的强大效果。 篆书原本只为天神所用,不过后来一些凡人也学会了这种语言,当然前提条件是他们要能够操控体内的法力——也就是成为修仙者。当这些修仙者以自身法力为引,凝心静气在内心中勾划出相应篆文时,便也可以在短时间内使自身与天地灵息相沟通,借助天地之力,达到所求之效——这便是各种道术,咒法的来由。 大道至简,最早为上古天神所用的篆文其实并不多,只有区区三十六个——只用这三十六个符号便能囊括尽天地万物,被称为“天篆”。不过到了晚些时候,在那些低一等的仙人,或者学到了仙术的凡人手中,光靠这三十六个天篆却不够用了——他们的能力不如那些上古大神,无法激发出天篆的全部力量,于是又增加了一些辅助性的篆文,用于满足更加复杂的含义表达,这部分新增篆文不多不少,恰巧七十二个,被称为“地书”。 天篆地书,合起来一百零八个,便是构成整个仙家道术体系的全部文字了。其中天篆代表了构成世间万物的本源之力,比如陆嘉善先前所绘制的小青风符,其核心图案便是一个篆书“风”字,而引雷符的核心是一个篆书“雷”字,以此从天地间借取风雷之力。 至于这力量借来之后如何使用,则是要通过在其周边绘制的地书纹路来表达——陆大师兄在这部分解释的颇为详细,可许多新弟子还是听得半懂不懂,但黄昶却居然听懂了。不过他是用现代语言学思维来理解的:那三十六个天篆应该全部是名词,每一个都代表了一项具体概念。比如“天”,“地”,“人”,“鬼”,“风”,“雷”,“水”,“火”……等等。 而地书的性质则要复杂许多,它主要是表达了对那些本源之力的导引,借取,聚合,离散等多种意义……用语言学中的地位来解释,就是起到了包括动词,助词,介词,形容词等多种用途,甚至还有拉丁语系中词根,时态,语态等涵义在内。同一个天篆文字,配上不同地书辅助,便可以产生不同效果——陆嘉善后来又作了个演示:和先前小青风符一样,一个以天篆“风”字作为核心的符咒,但由于周边绘制的地书小字不一样,最终形成的效果却是一道强力龙卷风,这便是不同符咒的构成了。 很明显,谁若是能完全了解这一百零八个篆书,也就彻底掌握了天下所有仙法道术的奥秘。只可惜随着时间推移,多年散佚之下,在如今的修仙界中,已经没有任何宗派能完整保留有这一百零八个篆书的秘密了。在许多中小门派只留有一两个天篆,七八个地书的传承,也就只能使用相对应的道术法诀,实力自是低下。而那些大门派虽然要好一些,却也有限——掌握有七八个天篆,二三十个地书的用法,便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宗门了。 说到这里时众新弟子当然都很好奇——咱们西昆仑作为天下诸多仙门中势力最强的超大门派,难道连本门都没有完整的天篆地书传承吗?答案是还真没有——西昆仑掌握的篆书数目是天下诸仙门中最多的,不过也仅仅只有十九个天篆,三十七个地书,总共五十六个篆书文字,才刚刚超过总数的一半,相应流传下的道术法诀当然也全都是以这五十六个篆书文字为基础——就这便已经足以撑起天下第一宗门的实力了。 说到这里时,陆嘉善犹豫了一下,又道: “据说在当年的古昆仑山之顶峰,也就是如今飘流海外不知所踪的‘仙人顶’上,有上古神人所居之天宫神阙。而在其中的金榜玉屏之上,便记载有全部完整的一百零八个篆书文字。多年来无数高手大能四处寻觅那仙人顶峰,除了为那传说中的登天之梯外,想要恢复完整篆书道统,却也是原因之一。” “而在天下各大宗门的任务榜中,有一条都是一样的——谁能为自己宗门找到新的篆文,便能获得重赏。门派功德,灵石,法器甚至是法宝奖励……应有尽有。或者哪怕只要找出相关的线索,便也算是大功一件,咱们西昆仑亦是如此。” 陆嘉善顺口提了一句,却引起大家的兴趣——门功可以换灵石的,而新弟子们人人都缺灵石。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此讨论了一番。 “天下诸多仙门,若是互相合作交换,能不能凑齐这一百零八个篆书文字呢?” 有人这样问道,陆嘉善哈哈一笑: “这个想法早在很多年前就有人提出了,可惜仍然不全啊——首先各大门派所掌握的篆文绝大多数都是重复的,事实上很多门派的篆书传承还是出自咱们昆仑。曾经有宗门长辈统计过,就算能把当今天下所有门派掌握的篆书文字都收集齐全了,大约也只有二十七个天篆,五十四个地书,剩下九天篆十八地书是真正失传掉了。” 五十六 天篆地书(中) “另外,倒也确实有些大门派掌握有独特而不为人知的篆文,可不同的篆书就代表着不同的符咒法诀,尤其是天篆,一个天篆便是一道成仙之法,这是关系到一个仙门生存发展的根本,谁又肯把自己的独得之秘与他人分享呢?就包括咱们西昆仑也是一样——你们在这十年中被允许学习的篆书文字只有三十六个,包括十二天篆和二十四地书,这些都是在天下诸仙门中已经流传开来,为大多数人所熟知的常用篆文。至于剩下那些,则是属于咱们西昆仑的独有之秘,只有在打过了铜马堂阵,或是进阶法元,成为宗门真传弟子以后才会被允许接触到。” “好小气……” 台下有人低声道,陆嘉善听了以后却并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 “小气?各位师弟师妹可别想岔了,我说的是‘允许学习’,而不是‘学会’——就连我自己,名义上是可以学习西昆仑所有的篆书文字了。可到如今真正有时间,有精力去研习的天篆,也只有区区六个,而其中敢说已经学会,掌握了的,恐怕才只有两三个而已……” 之后陆大师兄便给大家详细解释了一番——上古天神所用的三十六个天篆,每一个篆文实际上都是天地间某一项规则的具象体现。三十六个天篆就是三十六道天地法则,连同其配合地书所衍生出来的种种变化,对于修仙者来说,只要掌握了其中一道,便可施展出莫大威能,更可借此引取天地灵气而成仙。 可以说每一个篆文,其实就是代表了一门绝技。西昆仑号称掌握有十九个天篆,但这是针对整个门派而言。就个人来说,从来没人能把这十九个天篆都学全的。西昆仑历史上曾经有一位元婴祖师爷掌握有十三个天篆的用法,号称十三绝长老,在当时的修仙界已经是公认的战力最强,实力天下第一。但这是天才,绝大多数修士一生中所学篆文多半不会超过十个,其中的大部分还只是泛泛了解,并不会费太多精力钻研下去。而炼气阶段的往往才只学两到三个篆文,他们的精力和资源也只够学这两三个。 新弟子入门时学的第一个篆文,便是与他们修炼五行法诀相对应的那个字。比如黄昶,如果他可以突破感应关的话,所学五行法诀以及相应道术,便都是基于天篆中的那个“木”字。姬若是“水”字,而慕容英,吴大牛则分别是“金”“土”二字,如果天赋足够好,资源足够充沛,也不追求对外战力的话,他们单靠修炼这一个篆文便能突破到法元期。 之后才需要把剩余“金”“木”“水”“火”“土”以及“阴”“阳”等总共七字补全,然后就可以考虑靠这七个篆文中所蕴含的天地法则去冲击金丹了。而这也是绝大多数宗门底蕴不够的修士在达到了法元期以后的主要精力之所系——设法凑齐七大篆文法诀,以求开启突破金丹之路。 很多中小门派本身法诀不全,所以他们的弟子纵然能突破法元,接下来的路也很难走。而作为西昆仑的精英弟子,陆嘉善的修炼条件可谓是得天独厚:他在如今这炼气阶段除了本身天赋所擅长的“金”字篆诀外,还额外修炼了“风”“雷”二篆所带的法诀用于加强自身战力。在达到了炼气大圆满,准备冲击法元期以后,最近又开始修炼其余“水”“土”“木”三系篆诀,至于和他本命法诀“金”字相克的“火”字篆诀,以及只有天生仙骨才能学的“阴”“阳”二篆,只能等到突破法元,身体条件有了彻底改善之后才开始修炼了。 但即使如此,以炼气阶段便可掌握六个天篆,包括使用相应法术,这已经是修仙界少有的天才强者。这些新弟子们此刻还不太能理解,等到日后他们自己也开始修炼了,方才知道这位陆大师兄有多么强悍。 ………… 在向大家说明了篆文的概念及其重要性之后,陆嘉善便又继续给大家阐述符咒的构成以及用法。实际上通过刚才的讲解和演示,只要不是太过愚笨的,都能看出来:所谓符咒就是篆文的组合,通常都是以一个天篆为核心,以借取天地间某一项法则之力,而四周围则辅以地书小字,用来决定这力量的用途。 在黄昶看来,这符咒就好像拉丁语系中的单词一样:单独的天篆地书是字母,若干字母组合起来形成单词。不过构成符咒的篆书并非左右线形排列,而是以一个较大的天篆字符为核心,在四周围按一定规则绘制较小的地书符号,最终形成一个平面或者立体的图画,便是符咒。 在大多数情况下,一道符中只有一个天篆做为核心。但有些时候,某些高阶符咒中会出现两个甚至两个以上的天篆,不过这种符绘制起来非常困难,使用起来更难——因为一个天篆意味着一道天地法则,要把两道甚至更多的天地法则组合起来令其互相配合而非冲突,需要为其设置的辅助地书就会变得复杂无比。就算符咒本身没问题,激发它所需要的法力也会大大增加——天篆地书光写出来没用,最终还是需要法力来激发的。 另外还有一类:一个天篆没有,完全用地书构成的符咒。这种符咒因为没有天篆,也就是并不借取天地灵气,而单纯以地书中所蕴含的各种辅助功能引导修仙者本身的法力——修仙者本身的法力比起天地来那是差远了。哪怕就是陆嘉善陆大师兄这样的高阶炼气士,他单纯以本身法力打出来的效果,也就是先前引雷符中起手的那道小小雷电了。可以把石像打出个小缺口来,但要说真正彻底破坏目标,还得靠后面从天而降的天雷——所以这类没有天篆的符咒通常也没什么威力,但却可用于某些特定状况下。 五十七 天篆地书(下) 符咒是可以自己设计的,只要弄明白天篆地书中所代表的法则涵义,哪怕任何一个刚入仙门的小修士都能设计出属于自己的独有符咒来。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历代修仙者们曾留下过无数种符咒图样,但是和世间所有事物一样,画符这种事情并不是越复杂越好——只有那些结构简单,效果显著,施展快速,以及消耗法力较少的符咒才能经受住时间的考验而流传下来。 陆嘉善陆大师兄在讲解时给大家演示了一些当今修仙界最为常见,但也往往是最为通行,用途最广的符咒,都属于符咒界的经典之作——比如刚才展示过的小清风符和引雷符,便是其中之佼佼者。 至于把大量天篆地书组合起来,用于达成非常复杂的目标,这种使用方式也不是没有,但那通常都被归类于仙门六艺中的另外两大项:阵法或是炼器中去了。所以常有人说阵法炼器乃是符咒的延伸,欲学阵法炼器两项就必然要先精通符咒。反之也差不多——高明的符箓师往往会自然而然进入到钻研阵法或炼器的世界中去,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这本就是一条一脉相承,不断向前的道路。 “画符有一个基本要求,各位师弟师妹一定要记住,那就是‘一笔头’——所有符咒的笔画都是要连续而不能断绝的。因为你在画符时乃是以自身体内法力为引,源源不断注入到手指或笔下的图样中,最终形成一个可以与外界天地产生感应的符咒。如果在此过程中因为笔划断绝或是体内法力不继而中断,那么这一张符就必然失败,先前注入进去的法力也会失控。运气好的话,只把符纸本身焚毁掉,运气不好,自爆反噬都有可能。” 象陆嘉善陆大师兄这样体内法力充足的高手,随手指画便可在虚空中显出符咒图样,甚至还有更厉害的压根儿不用真正画出,只在内心默念就能把符给画出来,照样产生天地感应。但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这一点,“好记心不如烂笔头”这句话在符咒界体现得特别明显,对大多数修仙者来说“画符”二字还真是名副其实:要用纸笔去画出来的。 不过画在纸上形成实物的符咒倒是有个好处——那便是延时性。陆大师兄刚才随手在虚空中挥划出符咒,虽然看起来潇洒漂亮,可就算是他也不能让这虚符长久留存——随手画出来立即便要用掉。而画在纸上的,只要在最后收笔时加上地书中含有“封印”含义的篆文,这符咒便可以暂时不激发。而等到需要使用时再拿出来,激活画在符咒抬头处带有“开启”含义的篆书,便可正常使用了。 更妙的是这种符箓——符画纸上则为箓——在绘划时便由画符之人支付了所需的法力,之后这些法力乃是被封印在为此特制的符纸以及符墨之中,而激发者只需要拥有激活那个“开启”篆书的微小力量,便可以让符咒生效了。 相比起让整段符咒起作用所需要的法力,仅仅激活一个代表“开启”意义的地书篆文,所需的法力当然要少得多。就连一些普通凡人,如果以精湛内力注入其中,或是不惜损耗寿元以体内精血喷溅在上面的话,也可以激发! “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大师兄说到这里时笑吟吟问了一句,就在那些新弟子们还都在迷惑不解的时候,拥有成年人思维的黄昶已经举起手来,回应道: “财富。” “不错,财富——准确地说是交换。这种特性使得我们修仙者所绘制出的符箓可以给他人使用,甚至给那些原本施展不了这个法术的凡人使用。这就使得我们可以用符箓去交换到许多其它物品,这中间当然也包括了财富。” 对于修仙者来说凡人的财富并没有太大用处,但既然“仙自凡出”,大多数修仙者在世俗之间还是有亲朋好友存在的,一张符箓可以使他们短暂拥有原本只有仙家才能掌握的力量,或者是卖给那些对此有巨大需求的人……无论强夺还是换取,反正只要是和修仙者有关系的人,都很容易得到巨大利益。 故此凡世间对于修仙之人才会如此的向往和羡慕,而每一个出了修仙者的家庭也很快就能发起来——就算那位修仙者其它什么都不会,随手画个几张符也能帮助家庭快速致富。更不用说能够成为修仙者就必然具备的力量,见识,以及人脉关系……等等,在这些条件下,就是原本身为农夫乞丐,登仙之后富盖公侯也不是难事。 符箓的另一个好处则体现在多样性上:一个炼气期修士在初期受其所学法诀限制,自身能够完全掌握的符咒并不多。比如黄昶,他当前只修习了基于“木”字天篆的万木长青诀,即使突破了感应关,他本身所能施展出的符咒,也都只是局限于以“木”字天篆为基础的木行道术,比如“小回春符”,“缠绕符”之类。其他新弟子也都一样:姬若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画出以“水”字天篆为核心的水行符咒,慕容英可以掌握金行,而吴大牛则是土行。只有在达到炼气中期,学会了转换法力以后,这方面的短板才能够被弥补一二,但也不可能同时学很多种类。 但画不出其它种类的符咒,却并不代表他们不能使用——使用符箓只需要激活一个无属性的地书篆文,任何法力都能起作用,跟各人修炼的法术种类无关。更有趣的是由于五行相生相克关系,修炼木行功法的人使用火行符箓反而效果更好——木生火么,而修炼水行功法者更适用木行符箓,水行符箓本身则更适合金行修士使用……如此类推。故此修士之间互相交换符箓,以弥补自身法术不足,也是修仙界的常见现象。而如果拿不出让对方满意的符箓,直接用灵石购买也是一种常见方式——在修仙界低阶符箓的价格相当固定:通常是一块灵石一张,会画符就能赚灵石。 五十八 纲举目张 所以即使对于修仙者本身来说,符箓也是大有用处的。而陆嘉善陆大师兄随后又谈到符箓的另一个用途:别看我此刻在各位师弟师妹面前随手绘画,虚空成符,看起来潇洒得很,可如果真正在外头遇敌厮杀起来,尤其是有可能决定生死的战斗,那是万万不敢这么托大的。在那种情况下,哪怕就是自己很熟练的符咒,也要先拿出以前绘画好的符箓来释放,除非符箓用完,不得已之下,才会当场画符临时释放。 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有法力的限制。一个炼气期的修士,哪怕达到了炼气大圆满阶段,只差一步便能踏入法元仙境了,其体内所能蕴含的法力依然很有限。即使全部用来施展符咒,最多十几个也就是极限了。如果是在安全环境下,只要运气打坐,调息片刻,很快就能回复。但战斗时可不会有这个闲暇,这时候的每一分法力都至关重要。御使法器,释放神念……都需要消耗法力的,在这种情况下释放符咒耗费的法力当然是越少越好。释放一张符箓只需要支付激活“开启”篆文的那一点点法力,速度极快,也不必担心在画符时受到外界影响失败反噬,当然是最佳选择。 而到了法元期以上的修士,仙家道体中蕴含的法力大大增加,对于符箓的依赖性便降低了许多。等到了更高一级的金丹宗师,差不多人人都能随手释放,默发符咒,基本就用不着事先准备符箓了。至于站在修仙界最顶层的元婴大能?人家都是以神魂直接沟通天地为己所用,根本不必借助篆文这个工具,也就是说压根儿不用符咒了。 “所以说,境界越低的时候,对于种种身外之物的依赖就越厉害。各位师弟师妹,说句心里话,以我这些年云游天下,以武会友,以及接受前辈指教的经验来看。咱们炼气期的修士对战起来,修士本身实力以及境界高低并不是决定胜负的主要因素。在战斗时能否随机应变,对于气势,阵法,时机等等身外因素的运用反而更加紧要。而除此之外,就是要看各人法宝器物的高下,灵兽鬼仆的强悍,符箓丹药的多寡……这些‘仙门六艺’中的内容了。一个低阶炼气士说不定凭着一件优秀法器,或是一张高阶符箓就能灭杀一个高阶对手,当然反过来的可能性则更大。” “而等到进阶法元之后,符箓就用得很少了。这主要是因为法元修士不缺法力,而且可承载高阶法术的符纸材料也比较昂贵,即使作出符箓来也来多半是赐给门人弟子用于防身保命,本身却用得不多。法元修士之间的对战更多是以法宝器物为主,阵法灵兽用得也较多,当然都是高阶的。” “至于到了更进一步的金丹期以后,这些身外手段的用处就愈发得小了。金丹真人们作战最多只用一两件多年祭练,用着顺手的法宝,或者直接以本命金丹对敌。而等到了元婴祖师阶段时,身外之物一概无效,完全就是凭着自己对天地法则的领悟,直接引动天地之力了。” “各位师弟师妹,我说这些,主要是提醒大家两点。其一:吾等炼气修士之间的对战手段众多,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所以大家今后即使遇到看上去境界不如自己的对手时,也千万不要大意,谁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特殊本领可以翻盘。其二:‘仙门六艺’固然重要,却毕竟只是工具而已。随着修士的境界越高,能够发挥出的作用越小。最终还是要凭着本身实力去冲击天地大道。故此,大家如果在修仙路上还能往前走的话,钻研仙门六艺就要适可而止——这些技艺都是花费一辈子时间也未必能通透的!” “前辈修士们通常都是在本身修炼遇到瓶颈,难以突破时才会在其它方面下功夫,一方面在本身境界无法提高时多一种保命手段,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另辟蹊径,以求个触类旁通,说不定能借外物破除瓶颈。但只要本身境界还有进步的余地,都无不是专心于修炼法决,勇猛精进——提升自身境界才是修仙之路的根本。各位一定要牢记啊!” ——最后,陆大师兄用最后这一番诚心挚意的劝告结束了今天的讲道,也令诸弟子们沉思不已。 ………… 陆嘉善陆大师兄的讲道并不是只有一天,而一直持续了整整七天。在这七天之中,他陆续为新弟子们介绍了“仙门六艺”的另外几项。尽管陆嘉善很谦虚的表示自己对仙门六艺并不能说样样精通。除了最为熟悉的符箓一道外,也就是对于阵法和炼器有些心得,对另外三项:丹药,驭兽,驱魂——或者说是驱鬼,只能算是略懂,但这却并不妨碍他用极为精炼而且准确的语言将各项技能的特性,用途,常用手段以及优缺点等一一道来——按照他的说法,凡属仙门弟子,对于这些技艺就算没兴趣去学,至少也要有个大致了解,否则被别人用相关手段收拾了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那才叫冤枉。 而陆大师兄的讲解虽然并没有涉及到各项技艺的具体内容——那可不是区区几天讲解就能说明白的,但这位大师兄却是站在了另一个高屋建瓴的角度上,把仙门六艺作为一种“工具”的用途向全体新弟子们作了一个相当详细的说明。如果把仙门六艺当作一本巨大书册来看的话,陆嘉善的介绍,便是将整个目录给展现在众人面前了。 这便又是西昆仑比一般中小宗门的高明之处了:一般底蕴不足的小宗门传授技艺,多半是直接扔给弟子一堆功法秘籍之类,便让弟子闷头苦练,至于为什么要这样练,这门技艺练到高深以后能用来做什么……多半是要等到弟子练到一定水平之后才能慢慢自己体悟到。但那时候时间精力资源都花费上去了,如果和本身资质天赋不符也很难再调整。 而西昆仑传授弟子技艺,却是纲举目张,先把未来的发展方向和道路都给指明了。允许各人根据自己的兴趣和特长进行选择——反正门派中各项技能比较齐备,想学什么都有。 五十九 学霸(上) 只可惜这批新弟子年纪都还不大,本身的独立思考能力还很有限,眼下还未必能体会到宗门的一片苦心——整整介绍了七天下来,很多小孩子都有些不耐烦了,一心都在问啥时候可以真正开始学习篆文。至于陆大师兄介绍的其它东西,恐怕没听进去多少。 不过随着他们年龄,阅历的增长,终究还是会慢慢成熟起来,他们迟早会明白陆大师兄这几天讲道的妙处,并且为自己当时没仔细听讲而后悔不已。只能等到后几届弟子接受启蒙教育时再来蹭课——如果那时候他们还留在山上的话,这便是有许多灰衣弟子也跟着来旁听的缘故了。 当然有一个人是不在其中的——黄昶。他前世的大学生涯让他对这种“开放式”教学极为适应,基本上陆大师兄所说的东西都能理解。只可惜他却偏偏过不了感应关,不能亲身实践,理论知识再丰富也没用。 陆大师兄在给新弟子们作完了关于仙门六艺的初步介绍后便又下山去了——身为西昆仑炼气弟子中的第一人,他身上承担的事情可也不少,能来讲道几天已经是很给面子,不可能一直耗在山上的。 而新弟子们也各自进入到对于仙门六艺的真正学习阶段——正如陆嘉善在介绍中所说得那样:除了符箓之外,宗门对于弟子是否学习其它几项技艺并没有强制要求,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自由选择。而学习的方式也相当自由:每隔十日左右,便会有一位精于某一项技艺的前辈开坛讲道,就好像大学里教授上公开课一样,凡是有兴趣的都可以去听讲。 ………… “所谓符箓,乃是以灵材暂时封印住符咒的法力,以待需要时激发,将法力效果释放出来的一种施法形式。故此随着时间推移,所含法力逐渐流逝,符箓上所含咒法的威力是会逐渐降低的,直至最后彻底失效。而符箓的威力大小,以及维持时间长短,则要看制作符箓时所用的材料——主要是符纸和灵墨材质如何,是否能够与符咒性质相配合,是否能长时间保存法力。” “符箓的效果与材质是紧密相关的,根据符咒特性不同,应选用不同的材质制作。当然用普通笔墨也能绘制符箓,不过那样一来就只能完全依靠符咒本身的力量,而且在短短几天之内其所含法力就会丧失殆尽。所以除非是确定很快就能用得上,对效果也没太高要求,为此专门绘制一些临时性的符箓备用,才可以用普通笔墨凑合,否则我们平时制作符箓时所用的符纸和墨水都是特制的——符纸通常都是用百年以上灵木枝叶捣碎后制作的灵纸,也可以用灵丝编织的布帛,或是妖兽魔怪身上的皮革裁制而成。而符墨则根据咒法属性不同,可以用灵兽或妖魔之血,加上金粉朱砂等物进行调配……以此等材料制作的符箓可以保存长达数年之久,基本能满足长期携带,随时使用的要求了。” “当然这只是大部分炼气期低级法术和符咒所需的条件,如果是法元期甚至以上的法术,想要封印在符箓里对于所需材料的要求就更高了。各位师弟师妹今后若出去和人交易,千万要注意符箓的材质,凡是用来换灵石的必须是能长期存放的,别被人用临时符箓给骗了……” ——还是在那片石台,还是一位炼气后期的师兄坐在台上侃侃而谈。不过这回在台下可不止那九十六名新进青衣弟子了,还有一些五年以上的蓝衣弟子也坐在周围,诚心静气的听讲。 黄昶认为西昆仑的讲道传授制度有点类似于他前世大学里的公开课,听不听随你,来不来无所谓。但有一点是和大学里截然不同的,便是在于学生们对这些课程的态度——前世里哪怕再好的大学也免不了会有逃课敷衍的差生。但在西昆仑山上则绝不可能出现这种现象。这里没有点名,不需要查花名册,亦没有什么学分或奖学金之类激励手段,更不存在课堂纪律问题。每一个弟子,只要他前来听讲的,都必然会集中全部注意力,努力听取台上讲课师兄所说的每一句话,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能上课的机会太少了,传授的内容又太宝贵。在这里负责传授弟子们仙门六艺的,大都是类似于穆子清,陈想容之类的炼气后期乃至于大圆满弟子,因为自身修炼遇上了瓶颈,一段时间内无法再继续提升自身境界,或是觉得已经达到极限而难以再提升的,才会把精力放在仙门六艺这类“杂学”之上。不过这类弟子留在山上的人数本就不多,有能耐和自信站出来讲道的就更少了。 符箓一道因为特别重要,宗门还算特意多安排了几次课程,但即使这样也要将近一个月才会有一位师兄师姐出面开讲。而其它几项技艺更是要看相关人员心情如何。通常要两个月才会讲一次道。错过了一次课程,就要等两月以后,而且人家可不会管你个人的进度如何,都是由浅入深,步步深入地继续讲解下去,一步错过,步步错过。 想要弥补赶上进度,或是平日里继续巩固熟练的,就只有找一起学习的同门师兄弟互相切磋交流了。“财法侣地”修仙四要中“侣”字一说的重要性便在这里充分体现出来。若是不能和同门商议切磋,共同提高,光靠自己一个人瞎琢磨,要么停顿不前,要么走进岔路,很容易钻牛角尖的。 因为宗门没有限制选择门类,在新弟子中颇有一些自觉聪明的,起初的时候干脆是六门技艺样样都学。反正要十天左右才讲一次道,时间上看起来似乎并不紧迫。但他们很快便发现这条路其实走不通——仙门六艺中任何一门技艺都不是光听前辈师长讲解一下就能学会的,师长的讲解只能帮你建立起一个概念,真正要掌握它,还得依靠自己内心的感应,以及无数次的刻苦练习。一次讲道中涉及的概念一两个月都未必能吃透,更不用说在其中插入其它项目了。 六十 学霸(下) 比如陆大师兄那天重点介绍的十余个天篆地书,作为符箓,法阵,以及炼器等多门技艺的基础,这些篆书文字并不是说能写出来,会说它的读音,知道它所代表的含义便算学会的——对于修士而言,只有将其在口中念出,笔下写出时,随之亦能引发周围环境的灵气变化,进而引动出相应的天地之力为己所用——譬如写下天篆“火”字,身边便应该出现一团火焰;念出“风”字,理应感到有轻风拂体……如此灵验,方算是“学”会了这个篆字。 而要做到这一点,也同样需要感应——先前学习引气法诀时是要求弟子能够感应到周围灵气。而到了学习篆文时便更进一步,不但要求弟子感应到周边灵气的存在,还要凭借体内法力,感应到那些灵气的运行规则。 比如修炼火行法诀的人,借着火行法力在自己体内运行时的感觉,要逐步体会到四周围那些火行灵气是如何产生火焰,如何使其燃烧万物,以及如何熄灭它……直到可以部分控制外界火行灵气,能够凭着这个篆书凭空召唤出火焰来了,才算是把“火”字天篆中所蕴含的天地燃烧之道给掌握了一部分——仅仅是一部分而已。今后随着修炼者对燃烧法则的领会日益加深,对“火”字篆诀的领悟也会慢慢增强,施展出的火行法术也会变得越来越厉害。 可以想象,对于那些新弟子来说,这个感应和学习的过程可绝不比先前掌握引气法诀要简单多少。先前除了少数天赋特别好的人,大部分新弟子突破感应关要用到三个月到半年左右时间,如今二次突破倒也不用那么麻烦,但花上一两个月时间去揣摩也是最起码的。 在此期间还想研究其它技艺?那真是嫌自己精力太多用不完了。 然而在新弟子中有一个人却是不存在精力不足问题的——那便是黄昶。这个可怜家伙直到现在都没能通过感应关,想要在这些技艺上多花费些精力都没机会。虽然并没有人阻止他跟着一起听讲道,可他也只能是听听而已了。 偏偏这些仙家技艺和他前世里所学的那些理科知识最大的不同之处,便在于几乎每一项记忆都要求神魂感应——符箓和阵法所要求的篆文就不提了,驭兽和驱魂这两项也是要依靠自身神魂力量,去感受到灵兽或者鬼魂的思绪,如此才能和它们发生交流,进而形成控制。甚至就连丹药和炼器的基础——对于各种药物或材料的辨识,除了正常对物品外表的认识,对于物品性质或药物功能的介绍以外,其最为重要的学习内容,也还是要求学习者用自身法力去探索其中奥妙! ………… “天下万物,皆有其性,或分阴阳,或具五行。而无论配置丹药还是锻炼法器,阴阳调和,五行相辅乃是必备之理,若不能做到这一点,炼出来的东西就是一堆废物。而且就算你们今后不学炼丹制器,最起码的眼光总要有,今后外出游历时若有幸遇上珍奇材料总得能认识,否则明明有个天大机缘就在面前,却因为不识物性而当面错过,那可太冤枉了。” “如何辨识物性?光靠眼力见识是远远不够的,吾等修士主要还得靠体内的法力灵气去分辨……这些乃是炼器炼丹中最常见的材料,大家先从这些基础灵材开始吧。” ——台上那位传授丹药制器之道的师兄准备甚是充分,每次都能拿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让大家放出法力去辨识感知其“五行之性”。而每逢这时候,黄昶却只能很无奈的在一旁干看着,或者是干脆起身离开——后面的学习过程都需要身具法力,他在旁边光听讲已经没多大意义。 不过也恰恰因为无法投入太多精力,使得黄昶反而有时间去关注全部六门技艺的讲道,反正每次只要听一听就行,只需要用自己的脑子去理解其内容,和前世上课倒没什么不同。而以他的优秀学习能力,对于那些讲道师兄们所说的内容反而比寻常十来岁孩子更能接受和领会。只要不是涉及到动用法力的部分,光谈理论,黄昶对于各项技艺的深入理解以及举一反三的灵活悟性常常令那些讲道师兄们都赞叹不已。都说这位师弟只要突破了感应关,在此类仙门技艺的学习方面,恐怕就连比他早入宗门五年的蓝衣弟子都及不上,堪称学霸! ——不久之后,就连那些一起上课的灰衣和蓝衣师兄也都知道这一批青衣师弟里,有个直到现在还没能过得了感应关,无法引灵气入体修炼法力的倒霉蛋了。不过师兄们中间倒没什么人会为此嘲笑他——只要是踏上修仙路的,谁没个遇上瓶颈,卡在某处关口不能动弹的时候呢?黄昶这瓶颈来得早了点儿,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要突破想必也不会太难。嘲笑人家在修仙路上遇到瓶颈毫无意义——指不定自己什么时候也会遇上同样情况呢。 反倒是那些同一批的青衣弟子,因为刚踏上此道不久,还没什么见识,本身年纪又轻,人情世故缺乏,难免有些时候会在黄昶这个曾经的“大师兄”面前显出趾高气昂,神气活现嘴脸来。不过,也恰如陈想容以前曾经说过的那样:一旦正式踏上这条修仙路,各人的主要时间精力都花费在修炼上了,谁也不会没事为了一口闲气主动去找人家麻烦。 ——毕竟就算欺负人也要花时间不是?就连凡世间也只有那些游手好闲,整天吃饱了饭没事干寻乐子的纨绔子弟才会到处惹事生非,山上可没这种闲人存在的余地,宗门也断不会允许欺压同门这种无聊事情发生。 更何况,他们现在所学习的仙术道法虽然神妙,却还都是在刚入门阶段,要说真正能在战斗中起到的作用,却还有限得很。而黄昶凭借元真子师叔赠与的深厚功力,自从打通经脉后其武力在这批新弟子中便向来是排名第一,直到现在也仍然如此。真要说到欺负人,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黄昶不欺负同期师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六十一 金荣的挑战(上) 当然,有些人对此是既不认同,也不服气的,比如慕容英,比如金荣……前者只是单纯的不服气,而后者则仍然带了一种想要争夺团体头领的心态在内——尽管自从开始学习仙家道法以后,他们这些新弟子的排位便是和山上其他所有炼气期弟子一起计算了,如今公认的大师兄乃是陆嘉善,黄昶自己出门看见个穿蓝衣的就得叫师兄呢。 可是在金荣心目中,大约是先前被压制的狠了,到如今简直把压服黄昶当成一项人生目标来看待了,或者说是形成了某种执念,总是想着要胜过他才能重新获得自信心。 如果黄昶还是像以前一样处处胜过他,那金荣的好胜心倒也不至于如此强烈。可偏偏黄昶如今遇上了瓶颈,感应关迟迟通不过,练不出法力来,到现在可以说还是个凡人。而金荣虽然不是诸弟子中天赋最好的那几个,但既然能被宗门选中,而且还有在这批弟子中称雄的心气,其资质当然也不会太差。 事实上,金荣的天赋还算不错,修炼到现在,在这一批新弟子中虽然不是数一数二,也算名列前茅,很快就学会了几个低阶术法,正式踏入到修仙者行列中了。修仙者对凡人,自是有着十足的自信心。在这种情况下金荣想要在黄昶身上找回从前丢掉的面子,倒也是理所当然。 ………… 西昆仑允许并且鼓励弟子之间互相切磋,尤其是后辈向前辈挑战,一般情况下身为前辈是不好拒绝的,金荣决定利用这一点。 “黄师兄!” ——这一日,在又一次讲道结束之后,自觉做好了充分准备的金荣在众目睽睽之下拦住了黄昶。姿态倒是放得很低,开口就先大喊了一声师兄,很是尊重对方的样子。 “什么事?” 黄昶回过头,脸上倒也什么吃惊意外的样子,很平静的看着他。金荣看到对方那从容淡定的表情,心底却是一股火气冒上来——先前多少次他都是在这种平淡神色之下吃了憋。可如今自己已经是堂堂修仙者,而你却还不过区区一个凡人而已,还摆出这副架势给谁看啊? 今天非揍翻你不可! 心底暗暗发着狠,金荣脸上却愈发的客气,双手一抱拳,大声道: “黄大师兄武艺高强,小弟素来是很敬仰的。近来新学了一些本事,想请师兄去演武场上指教一二,还望师兄不要推辞才好。” 这话一出,周围那些弟子都用一种颇为古怪的眼神看金荣——人人都知道黄昶没有法力,这时候要求跟他比斗无疑是明摆着想用仙术道法欺负人。在这一批新进弟子中也颇有几个好勇斗狠的,对于黄昶早先获得的那个“大师兄”名号也早已不服气,不过不服气归不服气,要说明火执仗靠着刚学的仙法去对付黄昶,他们还没这么厚脸皮——金荣这算是头一个。 “金荣你好不要脸,明明知道阿昶哥哥还没突破感应关,根本就不会法术,想要欺负人么!” 姬若第一个跳起来,而慕容英也随即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想打架是吧?我陪你玩。” 不过金荣既然厚着脸皮公然前来挑战,当然早就想好该怎么应付黄昶那些朋友的责难,断不会因为这两句就打退堂鼓。也不理会旁人的语言,就死死盯着黄昶: “怎么?黄大师兄不愿应战么?啧啧啧……以前不是动不动就要上演武场的吗?怎么如今反而怂包了?过不了感应关,修炼不出法力,这不是咱的问题吧?还是要一直靠其他师兄弟罩着你么?” 金荣这拙劣的激将法并没有让黄昶生气,后者反而轻轻笑了笑,他轻轻抬手示意姬若和慕容英不要再和对方争吵,直截了当道: “我接受你的挑战。” “那就去演武场!” 金荣赶紧敲钉转角,并率先朝演武场上走去——若是在外面打起来,自己用宗门传授的仙法道术对付一个普通凡人,说不定又会被安上“残害同门”罪名,再吃上一顿鞭子——那根能够伤害到修士神魂的皮鞭当初可是把金荣给彻底打怕了,那一次足足养伤半年多,直到如今背上还留着疮疤,他绝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说起来,对于他们这些正式踏入修仙者行列的弟子,宗门已经不再把他们当小孩子看待。在他们之间已经开始执行修仙者的规矩——拳头硬的道理大!这是当今天下,整个仙侠界通行的规则。西昆仑虽然强调内部团结,却也绝对不会把弟子培养成温室花朵,门派内部的切磋气氛其实非常浓厚。 弟子之间一言不合就开练的情况相当常见,并不一定非要去演武场不可。平时一般在外面小打小闹,比武切磋,宗门是不会干涉的。可若是把对方伤得重了,那还得按宗门规矩处置——而金荣这回想要的恰恰不是寻常比武,所以才坚决要求去演武场。 到了演武场之后,金荣很正式的要求开启了演武场的防护阵法,并且向管理演武场的执役师兄要了两张护身符——把这种护身符贴在身上,便可以随时监控比武弟子的身体状况,一旦比武弟子遭受到有可能致命的沉重伤害时,便会与演武场的防护阵法发生感应,自动将该弟子传送出武场,从而避免意外。 开启防护阵是需要消耗灵石的,领取护身符也不是免费,这些都需要弟子付账的——用门功支付,也就是所谓“门派功德”——西昆仑内部通行的虚拟货币。 ——所有昆仑弟子在开始学习仙家道术之后便可以申请做宗门任务以换取门功,不过青衣弟子们当前法力低微,能做的宗门任务很有限,主要还是一些靠体力干活的低级任务,诸如喂养灵兽,打扫药园之类……都是花时间,费体力的粗蠢活儿,做这些任务奖励的门功也不多。但就算这样大家也无不趋之若鹜,毕竟这是除了宗门每月正常发放的一块灵石之外,唯一可以获取额外灵石奖励的途径了。 六十二 金荣的挑战(中) 而宗门对于弟子通过做这些低级任务获取门功也多有限制:规定弟子每月作这类低级任务所获取的门功最多不能超过三十点——每十点门功便可以换取一块灵石,也就是每个月作任务额外所得最多不超过三块灵石。 对此宗门的解释是:门派招收的是弟子而非仆役,宗门也并不缺乏低级劳动力。弟子们当前的主要任务还是修炼,把太多时间和精力花费在这些低级工作上完全没有必要,等到弟子的实力境界上去了,能够真正起到一名修士的作用了,到那时候门派自然会派遣适合的任务给他们。 故此在当前阶段大家虽然不再像刚上山时那样一穷二白,却也都穷得很,通过做低级任务积攒下来的门派功德基本都留着换灵石了。平时比武较量多半是随便找个地方玩玩就成,就算偶尔来一次演武场也不会要求开启防护法阵。 然而这次金荣却搞得如此正式,并主动支付了全部费用,一看就知道没安着好心。慕容英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而姬若更是几乎要哭出来了。 “阿昶哥哥,别跟他打,他想要干坏事!” 就连那位负责管理演武场的灰衣执役师兄也看不过眼了,开口劝说道: “这位师弟,进了演武场,只要人没死宗门就不会干涉,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当前尚无法力在身,就算拒绝他的比武要求也是理所当然,没有人会因此责怪你的。” 黄昶首先向这位师兄点点头以示感谢,方才回头朝慕容英,姬若等一干好友道: “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些事情,终究不是靠回避就能解决的。” “哈哈,黄师兄这句话说得对极了,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啊!” 刚才在那位执役师兄开口的时候,金荣心头还是很捏了一把汗的——他唯恐黄昶就势下台,说一声那就不打了拍拍屁股走路。然而黄昶的回应却让他欣喜若狂——无论对方是出于面子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只要不跑路就好。 故此金荣这一声“黄师兄”倒是喊得真心实意,而且说完话之后也不敢再耽搁,径直便朝演武场中走去。一边走一边还不时回头张望,看黄昶有没有跟进来。 黄昶却不慌不忙的,又朝姬若,慕容英,以及其他几位关心他的师兄弟点点头,然后方才缓步朝比武场中走去。当他进入到战斗场地之后,他和金荣身上的护身符,以及演武场四周都隐隐闪过一道光亮,防护阵法开启了。 ………… 在演武场边缘有个兵器架,上面摆放着不少刀枪棍棒之类,供弟子日常练习和相互较量时所用。这些武器都是木质,但用的乃是西昆仑山上百年铁藜木,沉重坚实并不逊于钢铁,若是被打到身上可也不好受。 但凡是西昆仑的弟子都要学习一些武艺,包括拳脚和器械。对于器械大部分弟子选择的都是剑术,因为将来成为修仙者之后,使用的攻击性法器中最常见的也是各类飞剑。不过黄昶当初选择的武器功法却是棍棒,其实他对于各种武器都有所涉猎,但下了最多功夫的,却还是棍法。有人曾问他这样选择的原因,得到的回答却是让人啼笑皆非——因为棍棒最容易找,到哪儿都能随手找到。 此时走上演武场,黄昶随手在旁边兵器架上拿了一根哨棒,先握在手中掂了掂轻重,感觉跟平时用得差不多之后便朝演武场中央走去。金荣正站在那里等他,却居然空着双手,什么武器都没拿。 “怎么,金师弟,你还想用空手对我的棍棒么?” 黄昶随手将手中棍棒舞个棍花,淡淡笑道——从前金荣也不是没找他比试过。金荣的家族素以刀法著称,但那时候就算他手持双刀也很快会被打翻在地,压根儿不是黄昶对手。而这一回金荣却是胸有成竹,脸上先是挂着几分冷笑,不过在听到那一声“金师弟”之后便立刻转化为暴虐。 “姓黄的,你还真敢进来……你以为我现在还会用凡人的手段和你较量吗?蠢货!” 说着,金荣骤然伸出手来,手指间却早捏着一个法诀指向黄昶,高呼一声: “定!” 刹那间,黄昶脸色一僵,呆立在那里一动不能动,手中棍棒也跌落于地,整个人似乎是被禁锢住了。 金荣哈哈大笑,得意洋洋走上前来: “没想到你记性这么不好啊,还是脑子不好使?我的黄……师……弟!——先前明明都被陆大师兄教训过了,居然还敢跟我斗……你凭什么跟我斗啊?咱们修仙者对付你们凡人,区区一个定身术就足以让你动不了。什么武功,内力……还有必要吗?” 黄昶的目光落在金荣身上,身体却是一动不能动,连脸上表情都做不出一个,但还是保持着原先那副淡然模样。而正是这副表情让金荣最不爽,忍不住走上前去一巴掌扇在黄昶脸上。 “年纪明明都还没我大,却总摆出这一副老成持重样子,装给谁看啊?满不在乎是吧?轻松愉快是吧?待会儿等我把你手脚一起打断,看你还能不能保持这副轻松模样……” 一边斥骂着,金荣几乎要把脸贴到了黄昶面前: “在这演武场里头,只要不把你打死,宗门就不会干涉……嘿嘿,我真喜欢这条规矩。” 就在金荣最为志得意满的这一刹那,却见眼前黄昶那原本明明应该因为被控灵之术禁锢住而显得僵硬呆滞的面庞忽然一动,居然也露出一个笑容来。 “是啊,我也很喜欢。” “什么?” 金荣大惊,在这一瞬间他注意到黄昶脸上表情不同于以往那种从容淡定,那笑容竟然带着几分狰狞。可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只觉得手臂上一股大力传来,仿佛被铁箍箍住似的,紧接着整个身子便被人高高抡起,在半空中划了个圆弧,随即重重砸到了地面上…… 六十三 金荣的挑战(下) 演武场外,自从刚才黄昶走进去之后,姬若便一直撅着小嘴,朝吴大牛和慕容英两人发着脾气。 “你们俩为什么不劝住他啊,阿昶哥哥根本没有法力呢!” 吴大牛从先前就一直没开口,直到这时候被姬若揪住衣服闹着不放,方才呆呆傻傻道: “那又怎样呢?我还是一直打不过他,金荣又不见得比我强,上去不一样是挨揍么?” 吴大牛的镇定态度让姬若很是意外,小姑娘想了想,赶紧又转头去看看旁边慕容英的表情——慕容英自从先前站出来又被黄昶阻拦回去之后便再没开口,此时正怀抱双臂看着演武场中,脸上却也没什么焦急之色。 等到金荣施展出控灵术,将黄昶定在原地时,慕容英先是一愣,但随即看见金荣居然朝对方走过去,又禁不住冷笑一声: “那个蠢货,居然敢主动靠近到武者身边……” “可是阿昶哥哥被定住了呀……就像当初陆大师兄用控灵术定住我们一样。” 姬若焦急道,慕容英却又是一声冷笑: “陆大师兄那是什么境界,我们这点控灵水准怎么能和他相比……金荣这白痴大约修炼出法力以后就再也没运行过内功了,否则的话只要他运行过一次功法就能明白:我们在当前阶段所施展出的定身术,就算单凭我们自身的内力也足可以解除掉。控灵术对付同阶对手基本没什么用,只能用来欺负欺负实力相差太远的!” “那……阿昶哥哥应该是不怕定身术的?” 面对姬若天真的问题,慕容英没好气道: “反正我在跟他较量时从来没生效过,你以为黄昶先前没有和我跟大牛比斗过么?又不是只有金荣才能想到用控灵术和定身法对付他。” 姬若回头看了看演武场,那边金荣正揪住黄昶衣领在向他脸上喷唾沫星子,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志得意满的王霸之气。 “那阿昶哥哥这是在……骗他的?” “当然!” 就在慕容英说出这两个字的同时,金荣那头也飞了起来——黄昶用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把金荣象颗大葱似的栽到了地里,还是脑袋朝下。 ………… “嘭……嘭……啪……啪” 演武场上传来一阵阵仿佛翻麻袋和打沙袋的声音,实际战况也确实像是在翻麻袋和打沙袋——可怜的金荣便同时扮演了麻袋和沙袋的角色,被黄昶翻来覆去的来回踢打。 以前黄昶和同门师兄弟较量,包括和金荣前几次的比试,基本都是点到即止,分出胜负后也就罢手了。但这一次黄昶却再不留手,将金荣打翻在地以后依然毫不留情的继续攻击。他这些日子承受的精神压力极大,就算再怎么成熟自制,在被金荣这么连续挑衅之后也不可能保持冷静了。到后来也不讲究什么武功招式,就是纯粹的对着地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躯体乱打乱踢,完全是拿金荣在发泄心中戾气了。 而金荣当然不可能束手待毙的,也曾嚎叫着试图招架甚至反击,只是他的武艺和内功原本就远不如黄昶,这段时间以来更是基本放弃了武学,一心钻研法术去了,再碰上这种拳拳到肉的贴身近战时根本无计可施。 至于施展法术扳回局面?——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炼气中期乃至于后期的修士,想要脱身也只能依靠能够瞬发的符箓或法器之类,要说靠自己念咒释放法术,除非是对浸淫于此道许久的老手才有可能。而像金荣这种刚学法术没多久的半调子,这时候恐怕连咒法篆文该怎么念都忘了。所以说炼气士最怕被人贴身,尤其是被武艺高强之士逼近身边后,哪怕寻常凡人也有可能杀掉修仙者。 两人在交手数招以后,金荣的两条胳膊都被黄昶拧断,这下子真是彻底失去还手之力,完完全全沦为沙包了。不过这家伙倒也硬气,除了开头还叫骂几声外到后来愣是一声不吭,任凭黄昶打得他满头满脸都是血,骨头也断了好几根,却死死咬住牙关,坚决不肯出声认输——西昆仑的规矩,比武中若一方认输,另一方就不能再追打,否则就算是违反门规了。 不久之后,另一位管理演武场的执役师兄前来换班,在看到斗场中的惨烈景象时不由大惊失色: “里面在干什么?立刻让他们停手,这样会出人命的!” 但前面那位执役师兄却袖着手,摇摇头: “不会,防护法阵已经打开了,他们身上也都配了护身符的。” “那也不能这样打,这哪还是比武啊……纯粹欺负人了,你就在这儿干看着?” 后面那位执役师兄还是很有正义感的,不过前面那位却苦笑了一下,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略略向同僚说了一下,只听得后面那位执役师兄目瞪口呆: “有法力的给没法力的打成这样?还是挨打这个主动付账要求开启防护阵法的?” 想了一想,他也摇了摇头: “算了,等传送吧,既然是他自己花钱买教训,我们也不好干涉。” 正说话间,白光一闪,金荣的身体已经被传送出来。四仰八叉横躺在地上,两只手和一条腿都呈现出不正常的扭曲——四肢被打断了三肢,口中还在噗噗噗不停吐血,伤势着实沉重无比。饶是那两位执役师兄长期管理宗门演武场,算是见多识广,碰到给打成这种样子的却也不多。两人对望一眼,再看看仍旧被关在演武场中的黄昶,心下都有些凛然之意。 不过作为管理演武场的弟子,这两位对于治疗伤势还是挺有心得的,其中一位正是修炼的木系功法,一个木系“小回春符”用上去,另外一位再以水系“小清心符”相辅之,立时便将金荣的伤势给控制住,使其不再恶化。 不过想要进一步治疗乃至于恢复,就不是这两位执役师兄的职责了——进一步的疗伤需要去药王院,那里有高阶修士能够施展更强的恢复法术,或者是服用专门炼制的灵丹妙药,但都是需要弟子自行花费门功甚至灵石的,跟演武场没关系。 六十四 反省(上) 几名青衣弟子赶紧把金荣抬走,而此时黄昶也从演武场中缓缓走出来——演武场的防护法阵除了会把受伤者传送出来外,还会把另外一位暂时关闭在演武场中一段时间,直到一方离去后才开启,免得两人在场外再相遇——打到一方重伤传送的地步,很可能已经打出了火气,需要把人分隔开。 “阿昶哥哥!” 姬若欢叫着扑过去,但快要走到近前时却愕然停步——此时的黄昶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让她感到陌生的气势。姬若惊讶抬起头,却见黄昶全身上下也尽是血迹斑斑,一张脸上亦是糊满了鲜血,更可怕的乃是他的表情,横眉立目,面色狰狞,双眼竟然呈现出血红色,恍若被夜叉恶鬼附身一般。 “啊!” 姬若惊慌的后退一步,立刻被紧随其后的慕容英扶住。慕容英的反应远比姬若这小姑娘要快得多,一看黄昶那样子,立即想起前辈师兄们经常说起的一种状况。 “黄昶!心魔!” 慕容英的当头棒喝总算将黄昶从迷茫中唤醒过来,后者在原地呆立片刻,长长呼出一口气去,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终于朝姬若微微一笑——笑容又恢复了以往的从容与自信。 “别怕,若若,那都是别人的血。” “阿昶哥哥!” 姬若这回可以确认原来那个温柔善良的阿昶哥哥又回来了,冲上前来抱住了黄昶的腰。后者轻轻拍着她的小脑袋,又朝慕容英,吴大牛等一干始终关注着自己的朋友点了点头,淡然道: “回去吧。” ………… 这场比斗惊动了许多人,当天晚上,穆子清和陈想容两位负责指导这一批新弟子的师兄师姐都来到了新人院。陈想容修炼的木系功法,对治疗伤势比较擅长,便去金荣那边探望顺带着帮其疗伤了——这一次金荣所受的伤势比他上一回挨鞭子还要沉重许多,但因为不是宗门惩罚,可以接受法术和药物的治疗,恢复起来却肯定会比上次快很多。 而穆子清则来到了黄昶的屋子里,进来之后却见黄昶正坐在桌旁发呆,他却也没急着说什么,而是不慌不忙坐下来,并毫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饶有兴味的看着茶杯里水汽升腾。就这样静静等着,直到黄昶主动向他施了一礼,招呼了一声“穆师兄”,方才微笑开口道: “如何,这下知道心魔的厉害了吧?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就会潜入到你内心之中。所以吾等修士才要经常自省,时刻保持灵台清明。” 黄昶却叹了口气,摇摇头: “恐怕不是心魔,只是我自己一时控制不住怒火罢了。我看过一本《妖魔杂谈》上说心魔乃是天地间各种繁思杂念,随着天地灵气一起被引入修士体内,借壳成魔。而我一直无法引灵气入体,区区凡人一个,心魔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麻烦怕还是无福消受。” 穆子清一愣,随即轻轻笑起来,他知道黄昶博览群书,这一年来几乎把藏书阁下层的纸质书籍都给翻看了一遍。再加上黄昶从来不是一个师长说什么就无条件相信的人,自己如今在他面前还真不敢说样样精通了。 作为修士他还真没想过凡人会不会有心魔入体,尽管武者也有走火入魔这一说,但那跟修士遇上的心魔完全是两码事——后者可是能够离开身体,真正化作妖鬼伤人的。不过他也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作争执,只看着黄昶,微笑道: “阿昶,你心急了。” 黄昶一愣,穆子清随即又道: “心急则乱,乱则易怒,怒则为心魔所乘……就算这一次不是心魔,如果再这样急躁,距离下一回心魔来袭也不会相差太远的。” 黄昶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眼中隐有泪光: “两年!快要两年啦……我还是没能踏上那条路。眼看着师兄弟们一个个进展飞快,我却连门都进不去……上得仙山,入得宗门,迄今却还是一个凡人。穆师兄……我能不着急么!” 穆子清默默倾听着黄昶的诉说,嘴角却始终含笑,不过那绝不是嘲讽或讥笑的意思,而是一种感同身受,心有灵犀的表情。 “阿昶,你觉得自己还是个凡人?凡人会遇上过不了感应关的问题么?” “嗯?” 黄昶一愣,穆子清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算是没有任何天赋的凡人,在这仙山之上修行了这么久,也肯定能感应到天地灵气的存在了。你到现在仍然不行,肯定不是因为天赋问题,也跟智慧头脑没关系,那么你就是遇上瓶颈关卡了——这是只有修道之士才会遇上的麻烦,所以你现在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修道士了,只是遇上瓶颈的时间稍早了点。” “可是我已经卡了快一年了……” 黄昶抱头道,穆子清却苦笑一声: “才一年算什么,你以为修仙路上的瓶颈关口是小孩子闹别扭,三天两日就能闯过去的?被卡个三五年甚至十多年才是正常!” 说着,他又指了指自己道: “比如我,卡在炼气后期向大圆满突破的关口上已经四年多了,无论怎样修炼都毫无寸进。可在此之前我却是一帆风顺:入门,感应,前期破中期,中期冲后期……几乎就没遇到过什么阻碍。只用了二十年不到,在三十四岁时便成为炼气后期修士——这在天下各大宗门里都已经是极快的速度了,那时候师兄弟们都说我很有可能会打破宗门里三十一年破法元境的纪录……当时我自己也这么想。” 说到这里时,穆子清也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现出寂寥之色: “可是没想到,在进入炼气后期之后,修炼速度一下子慢下来。之后用了差不多六七年才达到后期顶峰,摸到大圆满关口,可这一关却怎么也过不去了——就和你现在一样,根本找不出原因。我想尽了一切办法:闭关冥想,下山历练,求师访友……都不管用。修道路上的关卡就是这么顽固,冲不过去就是冲不过去,说什么都是虚的。” 六十五 反省(中) “而在遭遇瓶颈时仍能够保持正常心态,这是所有修仙者必须达到的一项要求,若是做不到这一点,遇上挫折便暴躁失常,这样的人在修仙路上绝对走不远。尤其是在第一次遇上瓶颈时更容易失控,但是只要突破了这道阻碍,今后便不会再在同样的问题上栽跟斗了。” “所以说,阿昶,你这些日子以来经受的苦闷,遭遇的磨难,可以说宗门里每一个高阶弟子或多或少都碰到过,只是没你那么早而已。但过这一关乃是修道路上必不可少的磨练,你的那些师兄弟们肯定也会遇上瓶颈,无非或迟或早而已。你这么早就遇上瓶颈,现在看起来似乎挺倒霉,但从长远来看却未必是坏事——越早遇上的关口,突破起来越容易,而每一次突破,对于以后的修炼都是大有好处的。” ……昏黄的灯光下,穆子清娓娓而谈。他虽然仍然不能解决黄昶如今遇到的瓶颈问题,却将自己这几年来同样遭遇到瓶颈时的心态,想法,以及为了破关而做出的种种努力都拿出来与后者分享,成功将黄昶的心情平复下来,让他觉得自己与师兄相比还远远未够班呢。大可不必如此心浮气躁,安心修炼才是正途。 最后,穆子清在临离开之前,又对黄昶道: “阿昶,还有一件事——虽说金荣今天是咎由自取,在演武场中的比斗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不出人命宗门也不会干涉,但你下手还是太狠了,终究是同门师兄弟啊。” 黄昶默默无言,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的情绪状态极其古怪,真有点匪夷所思。虽然黄昶并不承认是被心魔入侵,但按理说纵使发怒也没这么暴躁的,恐怕多少和心魔有点关系。 不过黄昶并没有为自己辩护,只是低头道: “是,这件事情是我鲁莽了。” 穆子清点点头: “明白就好,找个机会去向金荣道个歉吧,把话说开,不要淤在心里,否则对你们俩都不利。” “是。” 该说得都说完,穆子清离开房间。在新人院另一头,恰巧看见了刚刚安抚好金荣出来的陈想容。 “那边如何?” “还好吧,哭了一阵子,不过也能接受是自己技不如人,输得不憋屈。” “那就好,男子汉大丈夫,输了下次再找回来就是,就怕始终放在心上,到最后成了一块心病,弄不好化为心魔也有可能。” 穆子清轻声叹道,作为新弟子的指导师兄,他们在走马上任之前宗门师长有过专门教导,也和先前有带新人经验的师兄弟们交谈过,很清楚在思想疏导方面的重要性——在这个世界中虽然不像黄昶前世里有专门的心理学研究,却也知道随着每个人性格不同,看待和处理问题的方式也会有很大不同。像这种日常在比斗失败,丢了面子的事情在宗门里经常会发生。毕竟没有谁是天生主角只胜不负的,心胸宽广的无非付之一笑,勤学苦练下次扳回来就是,对他们来说,这种失败反而会成为奋发向上的动力。 但对于那些心胸狭窄,性格阴险的人,说不定就一直记在心里,变成心头上的一根刺,没准儿什么时候就发作出来……严重起来甚至有可能成为将来勾结外敌,背叛宗门的诱因——当然宗门对此也有防范。先前第一年的观察期,以及掌教师尊亲自接见交谈等等手段便是为此而设。若发现有这方面的迹象,便直接遣送下山——黄昶他们这一批最初是九十七人拜进山门,但如今却只有九十六个继续修行,被送下山那个便是因为在心性方面未能通过宗门的检验。 平时一般小小摩擦无所谓,但今天这一场打得那么厉害,穆陈二人当然不能再袖手旁观了。穆子清负责和黄昶交谈,这是比较容易的——黄昶有成年人的思维,本身性格也十分稳重通达,跟他说说道理就能说通。事实上穆子清根本不认为黄昶需要在这方面做心理疏导,跟他谈的主要还是其自身瓶颈问题。 而金荣那边就有点麻烦了——这家伙的性格在诸弟子中本就是属于比较顽劣的,否则当初也不会挨鞭子,不过既然宗门允许他继续留在山上修行,总得尽力教导。于是便由陈想容出马。 陈想容本身修炼的木系功法,最善于恢复治疗,这些日子以来新弟子们有个什么头痛脑热,受伤患病都是来找的陈师姐,再加上她性格活泼,开朗诙谐,在新弟子们心目中就是一个温柔善良的知心大姐姐,形象非常好。 她首先去给金荣疗伤恢复,然后便慢慢与其洽谈。后者刚刚挨了一顿暴打,正是心情最为脆弱的时候,有这么个温柔善良的大姐姐照顾着,自是心防尽去,倾心而言。 其实金荣也清楚自己这回纯粹是自找的,尤其是他先说出要打断黄昶手脚这样的话,结果反而引来对方痛下狠手,这脸被打得啪啪响。只是要一个人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不容易,金荣也不是那种能够唾面自干的通达性子,此时便在心里穷发狠,想着一定要报复回来。 而陈想容也没说他今天做错了,只是很轻描淡写的表示咱们西昆仑山上从来就没有在演武场中长胜不败的弟子。就算是如今门派中公认的炼气弟子第一人,陆嘉善陆大师兄,当初在蓝衣弟子阶段也曾在演武场上被你穆子清穆师兄打得满地找牙呢——不过等到陆嘉善功夫练上来之后,就轮到穆师兄被他臭揍了。所以演武场上的输赢无关紧要,丢脸当然是丢脸的,但这份面子完全可以通过正大光明的比斗再挣回来。 金荣毕竟是个才十五六岁的小毛孩子,被陈师姐这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连连叫嚷自己本事其实不差,只是一时大意上了黄昶的当,才吃了这么一个大亏。等伤好以后定要再去比过!而陈想容则用微笑和鼓励进一步坚定了他的这个信念——这样他就不会再去想着用歪门邪道方式报复了。 六十六 反省(下) “当然了,如果黄昶能在嘴巴上稍稍服个软,还他点面子,那就更好了。” 在穆子清交谈时,陈想容如此要求道,而前者则很是自信的点头微笑: “没问题,我已经处理好了,找个机会就行。” ——作为新弟子的指导师兄,穆子清很快便创造出一个机会。数日之后,等金荣伤势渐好能够下地走动的时候,穆子清找了个理由把全部九十六名新弟子都聚在了一起。 而早已被提醒过的黄昶便当着众人之面站出来,走到金荣面前: “金师弟,那天在演武场上,我一时情绪失控,没有顾及同门切磋,点到为止的规矩,出手过重,这是我的错误,在此向你说一声抱歉。对不起了。” 说着,黄昶弯下腰来深施一礼——标准的九十度大鞠躬,既然答应了穆子清要正式道歉,在姿态上便索性做足了,反正黄昶并不在意这种面子问题。而金荣事前却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出,表现得有些猝不及防,但既然黄昶放低了姿态,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再拿大,尤其是美丽温柔的陈师姐也正在目光灼灼看着自己,于是赶紧手忙脚乱的回了一礼,闷声道: “那天我也有错,说话没注意……不过,那天根本就没能发挥出来,我还是会继续找你比试的!” 黄昶哈哈一笑: “随时奉陪。” 于是这场冲突算是揭过去,穆子清也很机敏的利用这个机会,又站出来做了一番训导——现在大家都已经很适应穆师兄的唠叨了。 “各位师弟师妹,金师弟此番败北说起来很冤枉,实力一点没能发挥出来便被打倒了。这幸亏是在咱们自家内部的演武场上,败给同门,输就输了,无非小小丢一次脸。爬起来,养好伤,下回再打过便是。可这如果是在外头,江湖之上……失败者多半是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的。” “哪怕你是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哪怕你实力超过对方许多,输了一样完蛋……无论你法力再怎么浑厚,道术学得再多,用不出来便都是虚妄。江湖之上,仙界之中,胜即生,负则死,实力超过对方却被反杀的例子比比皆是。” “咱们西昆仑山,号称天下第一仙门,门派势力强盛。可你们千万别以为出去人家就不敢招惹你们了,杀人灭口才是常事。如果你们有机会去宗门墓园的话,会在那里看到无数宗门前辈的坟墓,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本不该死的!他们冤枉吗?也许很冤枉,可那又如何?” “要想不冤枉的输,冤枉的死,唯有多打多练。你们所学的道术,法诀,各种符咒,仙门六艺技巧……所有这些,唯有真正能用到实战中,才算是切实掌握了。” 说到这里,穆子清又看了黄昶一眼: “黄师弟迄今都没能突破感应关,没有法力在身,所用的也尽是凡间武者功夫。说起来吾等修仙者对上凡间武者是占尽优势的,可是具体到个人身上,却未必如此了。金师弟这一次败的很惨,你们可能觉得是他大意,换了自己上去未必会输,当真如此么?只有自己站在演武场中,真正较量过了,才能知道。” 穆子清这话一说出来,黄昶顿时大惊失色: “哎哎,穆师兄,你这啥意思啊?挑动大家一起来对付我么?” 穆子清则是嘿嘿一笑,继续向人群中说道: “可你们谁若是以为黄师弟没有法力在身便很好对付,那可大错特错了——据我所知,慕容师弟,吴师弟,还有王师弟这几位私下里都有跟黄师弟较量过的吧,他们可没疏忽大意,可好像迄今也仍然没人能胜过他吧?”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叹——被点到名的这几个人都是在新弟子中公认比较强的,尤其慕容英,更是被很多人非常看好。不过那几位本人则都是面色尴尬——他们要求私下比斗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结果。而金荣则面色惊疑的看着黄昶,但心底那不服气的念头却在不知不觉间消去了不少。 穆子清在揭了黄昶的老底之后,却又正容道: “我西昆仑一脉素来以达者为尊,无论黄昶有没有练出法力,既然他在比斗中能胜过你们,那么他就当之无愧是你们的前辈师兄。对于前辈必须尊重,要想冲他使脸色,至少也要在演武场上击败他之后才有资格,否则被教训也是理所当然。就是他本人不计较,宗门断也不会容忍这种混淆长幼,颠倒尊卑的行为!” 说到最后一句时,穆子清的目光有意无意从金荣以及另外几个平时比较嚣张的弟子面上扫过,眼中一道精光乍现即隐,看得那几人心头剧震,连忙低下头去。 在压了那几人一句后,穆子清又转到黄昶这边: “而黄师弟,你既然身为前辈师兄,指点后辈同门也是应有之责。老实说,凭你们这一批人现在学到的本事,真正出去和仙家同道斗法多半是不成的,但若下到凡间俗世,对付一般凡人武者倒是绰绰有余了。只是大家的实战经验都很弱,十成的本事在实战中未必能用出两三成。这便需要通过比斗较量来增强了。如今你尚未练出法力,正好可以在这方面多多指点各位师弟们,让大家逐渐适应与武者的战斗。” “这是拿我当陪练啊。” 黄昶苦笑,却也只有点头答应。好在穆子清也没往死里折腾他的意思,转头又向众人道: “九十几个人,也不可能个个都直接找黄师弟较量,累都累死他了……你们相互之间先决出个胜负来,然后再去向黄师弟挑战吧,等到哪一天能胜过他了,就说明你们对于仙家道术掌握得差不多,可以真正凌驾于凡间武者之上了” 穆子清的最后一句话让黄昶暗自撇嘴,心说穆师兄你这是咒我一直只能作为武者给大家当陪练么?当然脸上是不会有丝毫意见的,而是和其他所有弟子一样,抱拳,鞠躬,高声道: “谨遵师兄教诲!” 六十七 师兄的再次提醒 在公开的谈话之后,穆子清在私下里又找了黄昶一回。 “阿昶,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找了个大麻烦?” 见穆子清说话如此直接,黄昶也不矫情,犹豫道: “我倒不介意陪师弟们多练练,可是成为所有人的陪练……” “不,你说错了,不是你陪师弟们练,而是师弟们陪你练!” 穆子清却根本不给黄昶提反对意见的机会,直截了当道: “阿昶,咱们之间,再多说些空话也没意思。你如今的情况很奇特,也许明天就能突破,但也可能一直过不了——而宗门大校检的日子却是越来越近了。” 黄昶全身一震,登时不再开口,而穆子清则继续道: “还有两年时间,两年之内如果能突破当然最好,但如果还是过不了感应关的话……你就必须要离开仙山了。” 黄昶沉寂了许久,方才涩声道: “没有办法拖延么?” 穆子清无可奈何的摇头: “拖延不了,宗门规矩就是如此,没有人可以违背。当然下山以后你也可以去其它仙宗或是道门碰碰运气,可既然在西昆仑都解决不了,换了其他地方,恐怕……” 稍顿了一顿,穆子清又道: “所以,阿昶,咱们现在该为以后考虑一二了。” “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么?我这辈子只能是一个普通武者了。” 黄昶的声音忽然平静了许多,似乎已经准备好接受这最坏结果。而穆子清则点了点头: “是的,凭你在山上学到的武艺,修成的内功,就算成不了修士,也将是第一流的武者。寻常武林世家中也没几个人能敌得过你。” “可是在仙法道术面前,尽是虚幻!” “若碰到高阶修士,那是必败无疑。但如果是炼气前期的低级修仙者,还是可以拚一拼的。” 黄昶哈哈一笑: “就好像那些师弟师妹们的水准?所以才要我尽量多和他们较量?” 穆子清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充道: “阿昶你可别小瞧他们,咱们西昆仑山乃是天下第一仙门,培养弟子的起点本来就高——山上的灵气环境,药物调理,以及宗门所传功法,哪一样不是仙门中最顶尖的?就算撇开这些不谈,光是一个能有高阶修士协助打通经络,就已经帮你们省掉大量修炼时间了。” “当今天下,除了几家大宗门可以做到人人如此,其他一般门派中,往往只有地位极高的亲传,真传弟子才可能享受到这种待遇……而人世间绝大部分的道门甚至仙宗弟子,都是依靠自己呼吸吐纳,一点点拓宽经脉自行修炼上来,更不用说旁门散修。练到五六十岁才不过一个炼气前期,和你师弟师妹当前境界差不多的大有人在。” “然而正是这类人,却往往与寻常武林人士的交集最多——在修仙界中他们只是最底层的弱者,碰上高阶修士就是被踩的命。但对于凡人武者来说他们却是神秘莫测,实力强大的仙师。两相比较,他们愿意混哪一边是很明显的。” “阿昶你若是练不出法力,进不了修仙者的圈子,将来与高阶修士接触到的机会并不多。但与这类低级的修仙者倒是很有可能打交道,只有在武力上不被其压制,才可以获得他们的尊重——不管修仙界还是武林界,都是一个讲究自身实力的地方。背景靠山这些,说实话用处不大。况且咱们西昆仑名头太响,在低阶修士中反而没什么威慑力——人家多半会当你假冒的。” 穆子清说得非常诚恳,而黄昶也完全理解了穆师兄的好意,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深深弯下腰去: “多谢师兄了。” 穆子清却是面色复杂,摇头道: “不必客气,作为指导师兄,却不能帮你解决突破感应关的问题,实在是很惭愧。如今师兄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 在听从了穆子清的劝导之后,黄昶便有意识加强了和师兄弟们的对抗训练。炼气阶段的修仙者由于功法限制,根据天赋不同,其战斗的方式也大不一样。而西昆仑弟子中各种人才,各类天赋功法的人都有,在与诸多师兄弟的较量中,大大增强了黄昶的适应能力。 那些弟子也都颇为佩服这位“黄师兄”——在穆子清发话以后,他们中间有自信的便陆续向黄昶提出挑战,打起来当然也不可能像金荣那么疏忽大意。大家硬碰硬各自把自己新学的本事都拿出来较量,可到现在为止居然依旧没一个人能正面击败黄昶的! 当然这中间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些低阶弟子现在掌握的法术能力确实还有限,金木水火土五行术法之中,也就金火二系中有比较多的低级攻击法术,木系是以治疗和控制为主,土行注重防御,水行倒是攻击防御恢复控制样样都有,术法变化最是多端,但每一项威力都偏弱……而即使是这些低阶术法,以那些新弟子们的法力,一次战斗中最多也只能施展个一两次,然后法力就耗尽了,反不如黄昶以那一身深厚内力直接使用近战武器打肉搏来的管用。 不过实战乃是最好的老师,随着较量次数的增加,实战经验的丰富,那些师兄弟们对于所学法术的理解和运用都渐渐变得娴熟起来,在格斗场上也越来越懂得将法术与武功结合起来,很快黄昶虽然还能取胜,可用的时间却越来越长,有时候甚至会受点小伤…… “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失败的,还是适可而止吧。” 这天晚上,四个朋友又聚在一起,慕容英一边在帮黄昶背上涂抹药酒,一边颇为无奈的劝说道: “穆师兄也没要你和所有弟子都打过,何必这么拼命呢。其实对于大部分师弟的挑战,我和大牛都可以帮你挡下的。” “若若也可以的!这样阿昶哥哥就不会受伤了!” 姬若看着黄昶背上那一大块乌青淤肿,带着哭腔叫道——白天时黄昶又遭遇到一位修行木系法术的师弟挑战,虽然将其击败,却被他暗中操控起的一根巨木重重撞击到背上,差点当场吐血——这说明他的优势正在渐渐消褪。 六十八 剑修(上) 面对挚友们的关切之辞,黄昶却表现得颇为淡定。感觉到肩背上阵阵发热,说明药酒开始起作用,于是他一边坐起来行功化开药性,一边不慌不忙笑道: “若若,慕容,大牛,你们的好意我明白。光靠武功肯定敌不过仙术道法,输是迟早的事情。不过,在这一天没有到来之前,我可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慕容英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道: “那么就由我来打败你吧,只要你败上一次,其他师兄弟就不会再紧盯着你不放了。” 黄昶哈哈大笑: “当然可以,但我可不会故意认输哦。” “那么就让他们先向我挑战,过了我这一关再去找你?” 慕容英又建议道,可却依旧被黄昶拒绝。慕容英的面色反复变幻了好几次,才又劝道: “黄昶,还是不要太固执了。趁着我现在还能帮你分担一些压力,但再过些日子,我恐怕想帮忙都帮不上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黄昶,吴大牛和姬若都大吃了一惊: “慕容你遇到什么事情了?” “慕容哥哥要走吗?” “为什么啊?慕容你修炼的那么好,宗门不可能赶你下山的吧?” 三人七嘴八舌问了一堆问题,姬若更是扁着小嘴儿几乎要哭出来,慕容英笑着摸了摸她的双鬟发髻,摇头道: “大家别担心,不是坏事,恰恰是因为我修炼的好,宗门才会给我这个机会……穆师兄跟我打了个招呼,说宗门打算培养我作为剑修。” “剑修?” 另外三人皆是一愣,上得仙山已近两年,他们对于修仙界各种概念都已经有了个大致了解,自然也听说过关于剑修的传闻。 剑修么,顾名思义就是专心炼剑的修士。说起来修仙者可以使用的武器千变万化,但用得最多还是宝剑。不过剑修所炼的剑却是与普通修仙者仅仅用来作为武器的剑有所不同:剑修的剑是能够随着修士本身境界提升而一起成长的。 一名正规剑修从最初学艺开始,便要选定一口宝剑作为自己的本命之剑。而且这口宝剑不能是普通凡物,必须是用各种仙界灵材搭配天材地宝制造出来的法器。至少也必须是法器坯子,将来可以运用法力驾驭的。之后修士在修炼自身的同时,也要以自身法力去反复的淬炼这口剑,并且以自身神魂与之互相感应,就好像感应周围天地灵气一样。 直到自身神魂能够感应到这口剑,并且能凭借法力操控它破空飞翔了,方算有所小成。这时候这口宝剑不再是一件需要握在手里施展的外物,而就好像修士自身的手脚一样,属于身体的一部分了。恃之以对敌迎战,自是无往不利。 剑修的境界提升比普通修仙者要困难许多,因为剑修在正常炼气淬体之外,还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法力去淬炼自己的本命飞剑,使其随着自身境界的提高一同提升品质。但法器却又不同于人体,光靠灵气淬炼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投入大量高档灵材,各种珍稀宝物,将其与器物不断融合,才能提高一件法器的品质。 而随着修士境界不断提高,对本命法剑的品质要求也越来越高,所要求融合的各种宝物灵材当然也愈发珍稀昂贵——如果没有那么多资源投入,那本命飞剑的品质就无法提高。而本命之剑的品质不足,却又会反过来影响修士的境界提升,直接拖累到主人的修炼,到最后甚至可能使得主人再无寸进。 所以剑修这种修炼方式,不是特别财大气粗或者背后有大宗门,大势力在支持,一般散修或者中小门派的修仙者是万万支撑不起的。毕竟天地灵气到处都能吸收到,只要辛苦勤力些,对自己身体的淬炼总是可以慢慢提高的,但提升飞剑品质却非要各种灵材宝物不可。修仙者重视机缘,但谁也不敢说自己就有那个运气,能一路顺顺当当的得到各种灵材宝物提升本命飞剑品质,万一卡在了哪个关口,可是连自身修炼一起耽误了。 不过,既然付出这么多额外代价,剑修的优势自然也是非同寻常。别的不说,光是在战斗之时,寻常修士使用武器最多不过做到“如臂使指”,即使可以离体飞出,终究还是要靠手上捏起法诀,眼睛盯着目标才能控制——武器对他们而言只是工具。 而剑修的本命飞剑却是完全由心神控制,所谓“心之所向,剑之所指”。本命飞剑不但是武器,也是眼睛,耳朵,甚至翅膀……总之就相当于身体的一部分,这在战斗中的灵活性和攻击范围比起普通修士操控的法剑强悍了不知道多少倍,就好像直接拥有了一件法宝。 故此剑修在修仙界素来号称“金丹之下,同阶无敌”——只要双方的境界差不多,一方是剑修,那基本上不用打就能判断出胜负了。不过到了金丹期以后这条定律就未必生效,因为金丹期的修士都必然修炼出了本命金丹,其效力和本命飞剑差不多,打起来胜负就不太容易预料了。 当然,用各种天才地宝融和出来的飞剑,比起从血肉之躯中淬炼出来的金丹,仍是占了很大优势的,故此即使金丹期对战,剑修依然是胜面极高。只有到元婴阶段,已经不再需要借用身外之物,双方的差距才算是拉平。 其实不仅仅是飞剑,任何法器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淬炼成为本命之器,只是飞剑对于修士战力的提升效果最佳,修炼的人也最多——当然这是指有条件修炼本命法器的人而言。而即使是西昆仑这样的大宗派,也没能力让所有弟子都修炼本命法器。只能选择那些最优秀,战斗天赋最好的,作为将来宗门的主要战力加以培养。 慕容英便是如此被宗门看中的,如果黄昶能练出法力的话,估计也在其中,只可惜现在啥都谈不上。 六十九 剑修(下) “可是可是,就算是要作剑修的话,也不用离开西昆仑啊。” 姬若依然不能理解,而黄昶和吴大牛却有些明白了——他们曾听穆师兄提起过这方面的消息,也知道宗门对于剑修培养的一些习惯。 “‘道统昆仑,剑出岐山!’——慕容你是要去岐山么?” “是,如果确定走剑修之路的话,宗门会送我去岐山剑派修炼一段时间。” ——当今天下,培养剑修的最佳之地,莫过于岐山剑派。西昆仑与东岐山同出于古昆仑山一脉。当年古昆仑山崩塌之时,山上的大部分修士洞府,以及培养弟子的道院都是集中在如今西昆仑的这一部分山体上,但唯独有关炼剑,养剑的那部分是在另外一端,便是如今的岐山剑派所在仙山上。故此岐山派的剑修之术乃是正宗古昆仑山嫡传,素来号称为天下剑修第一。 而西昆仑与东岐山的关系也一向不错,两派虽是出自同一门,却并没有许多分家门派那种非要争个高下不可的瑜亮情节。双方倒是经常互相支持——古昆仑山上的许多资源如今是分散在两家了,西昆仑得到的多一些,但最为强悍的剑修之法却尽在东岐山,于是双方取长补短:西昆仑这边需要培养剑修时就把弟子送到岐山剑派去,而岐山那边有其它需要时则来西昆仑这边求助,多年来一直如此,早成惯例。 不过派过去的弟子可不是送给人家,而仅仅是请对方代为教导,打下基础——就和先前引气法诀以及仙门六艺的启蒙学习一样,在西昆仑这类大宗门看来,剑修培养也是以最初的阶段最为重要,如果开始的路走歪了,后面就算能扳回来也要费大力气。所以西昆仑剑修的启蒙,以及最初那口本命法剑的培育,都是要专门送去岐山剑派,请那边的高手相助指导。等打好基础之后便可返回。 “你要去多久?” “还不太清楚呢,穆师兄上次只是随意透露了一些,具体内容,恐怕要等到正式宣布时才会说明。” ………… 慕容英的消息并没有提前太多,不久之后,宗门便正式公布了关于在这一批青衣弟子中选拔剑修的通告,其内容比起黄昶他们早先打听到的,又要翔实充分了许多。 首先一点就是:宗门允许任何一名青衣弟子报名参加剑修弟子的选拔,只要能通过相关考核即可。被选中后将被派往岐山剑派“留学”两年左右,在第一个五年期之内返回。照样参加宗门大校检。 不过宗门对于选择了剑修之路以后,将对自身修炼所造成的影响也说得很详细:哪怕是以西昆仑的财力物力,最多也只能支持弟子将本命飞剑提升到法元境界,而且那些珍稀材料可不是白送的,需要该弟子做大量宗门任务才能换取。 法元期再往上,所需的物资就不能保证了。也许宗门偶尔会得到一些极品材料,但有需求的人肯定会大大超过能提供的量,到时候只能依靠比较门派功德,内部交易会等方式分配,其获取难度并不比在外面碰机缘要好多少。 事实上剑修难以进阶这个问题乃是修仙界的普遍现象,就连岐山剑派本身都无法解决——岐山剑派中的剑修数量自然是天下所有修仙门派中最多的。在炼气,法元这两个阶段,岐山剑修当真可说是威风霸气,真正是做到了“同阶无敌”,其战力之强就连西昆仑弟子都得甘拜下风。然而作为整体门派而言,岐山剑派却始终要比西昆仑差上一截,便是由于他们金丹以上的高阶战力太少。 ——西昆仑为外界所知的金丹长老,目前是有十二位,号称“十二金仙”,元婴祖师则是有三位,号为“昆仑三圣”,这便是西昆仑作为天下第一大仙门的底气之所在。而岐山剑派的金丹长老仅有七人,其中四位是剑修,在修仙界的称号是“三英四剑”,元婴祖师更是仅有一位,那便是鼎鼎大名的“岐山白眉”,又被尊称为白眉老祖——当然这些仅仅是放到明面上的实力,每一个门派都会在暗中保留一些力量。不过暗子不可能很多,毕竟像这种高端战力,每暴露一个出来便是对整个神州大陆修仙界的一份巨大震撼,根本不用出手便能为宗门争取到重大利益,藏在暗中意义并不大。 而岐山剑派的高端之所以这么少,同样也是因为资源不足——据说他们有好几位已经修练到法元期大圆满的顶级剑修,本身法力已然足够,全身上下血液也都早已化作纯金之色,却迟迟未能突破到金丹期,便是受了自身本命飞剑的拖累:由于本命飞剑品质不够,过不了金丹天劫而无法结丹。 剑修的弊端宗门说了许多,但关于剑修的好处,则压根儿不用宣传就早已铺天盖地在新弟子中传扬开来——西昆仑的规矩,每五年对所有炼气期弟子进行一次大校检。大校检中除了对弟子的实力进行考核外,宗门所有炼气期弟子之间的互相比试较量也是一项重要内容。 而在历次校检中,剑修的胜率都是最高——如今的炼气期第一人,陆大师兄陆嘉善乃是剑修这一点自不待言。而陆嘉善之下,在上一次大校检中排名前十位的所谓“宗门十大真传弟子”中,除了一个运气特别好,在外出游历过程中得到一件上古法宝,从而大大增强了自身实力的幸运儿外,其余九人皆为剑修! 而在外面江湖之上,剑修同样纵横无敌——还是以那几位岐山剑派的法元顶阶修士为例:既然限制他们突破境界的瓶颈关口就在于缺乏天材地宝提升本命飞剑品质。那可以想象,这几位肯定是一天到晚都在神州大陆各处游荡,试图搜集宝物,寻找机缘。而在这个过程中难免遇上竞争对手,结下若干仇家敌人……但同为法元期的对手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甚至就连遇上了其它门派的金丹真人,他们也能正面顶上一阵而不落下风,这便是剑修的威风! ——低阶厉害,高阶苦恼,升级难上加难,这便是修练了本命法宝之后最容易带来的后果。宗门将其中利弊为大家分析得清清楚楚,如何选择,就要看各人自家判断了。 七十 金荣的再次挑战(一) “哎,本命飞剑虽然很好,可到了突破金丹期的时候便会很麻烦诶……练,还是不练呢?” 连续数天,在新弟子们中间,还真有不少为此而犹豫不决的可爱家伙。每当黄昶看见又有人在为此而伤脑筋时,都忍不住想要捧腹大笑——这些人让他想起自己前世里给人做家教时遇到的很多家长,一个个都对自家孩子抱有十足信心,小鬼才刚刚在他的辅导之下提高了一点成绩,立马就开始陷入到幸福的烦恼中: “诶,我们家宝宝这么聪明,将来是上清华好还是去北大呢?” 又或者黄昶前世里曾接触过的某些网络写手,才刚刚写了四五万字,马上就开始筹谋: “我这本书必然大火的,该签起点还是纵横呢?嗯嗯,据说晋江软妹子多,若是人家诚心来邀请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啊!” 有些时候他们甚至会来征求黄昶的意见,而无论黄昶嘴上敷衍些什么,内心里真正想说的其实都只有一句话: “您想得太多了……” 现如今,有些新弟子的表现似乎也与那些家长或写手差不多——当真以为金丹期那么遥远的事情是一群小小炼气士有资格考虑的吗?大雁都还在天上飞着呢就想着要蒸还是煮了? 在黄昶半是开导,半是玩笑的催促之下,原本不打算参加的姬若和吴大牛都去报了名。不过黄昶本人却完全没机会——修炼本命法器的最基础要求是要有法力,他连这个都达不到。 而其他弟子在经过仔细考虑之后也大部分开了窍,最后九十六个人中间足足有八十几个报了名,几乎是全员参与了。不过这种事情并不是报了名就能被选上的,接下来宗门还要派人来挑选考核,这通常会是由执法堂或者战令堂的前辈们来执行——练成剑修以后多半也是进入到这两个堂口执役。前者是负责宗门内部的保卫和管理,相当于警察部门,后者则是专门对外征伐,相当于军队了。 于是这段时间内大伙儿的心思多半都放在宗门对于剑修的挑选和考核方面,倒是没什么人再来找黄昶比试了,也算是让他能暂时放松一下。 不过,有一个人却没有受到影响,依然不依不饶的盯着黄昶不放——那便是金荣,前段时间他一直在养伤。等到伤势好转的差不多,便立刻再一次向黄昶提出了挑战要求。 ………… “黄师兄,请指教!” 这一次金荣的态度倒是摆得很正,老老实实以后辈之礼相见,不过他眼中依然表露出很明显的不服气之色,显然是打算在比武中扳回失去的面子。 这一次比武依然是在演武场中进行,但并没有再动用防护阵和护身符——金荣的门派功德经过上一次的挥霍以及这段时间的养伤差不多都用完了,最近也没时间做宗门任务补充,而黄昶则根本没打算为这种事消耗门功。不过这也说明两人都不打算再把事情闹大,只是一次单纯的比试武艺。 黄昶依然是用棍棒,而金荣这回可不敢再托大空手了,他拿了一口木刀作为武器。但并不象以前那样用他金家的家传刀法上来较量,而是口中念念有词,左手连续变幻,勾划出一个个法诀来。最终,随着他手指在木刀上轻轻划过,那刀身上立时腾起一团熊熊火焰,木刀变成了火焰刀! “黄师兄,这是小弟新近练成的术法,颇为犀利,师兄可要小心了!” 金荣成功施展出这个法术,颇为自傲的哈哈一笑。随即大喝一声,手中木刀遥遥朝着黄昶一刀劈出,虽然距离黄昶还有数丈之遥,但那刀身上的火焰却瞬间全都聚集在刀头部位,化作了一道竖立火线,呼的一下朝黄昶直飞过来! “好!” 纵使黄昶对金荣没啥好感,看到对方能施展出这一招还是让他喝了一声彩。金荣的五行天赋中火行灵根非常强势,这导致了他的性格暴躁易怒,但同时修炼起火系术法来也确实相当厉害。五行之中火行法术本就以杀伤犀利见长,这一招“神兵烈焰”咒法算是低级火系术法中比较难以掌握的。黄昶先前在和其他师兄弟较量时也见人用过,但能够一次施展成功的却不多。不过一旦成功施展出来,便可以将一件普通近战兵器短时间内转化为不但锐利无匹,更可发出远程火焰攻击的符兵!在普通武者或者低阶修士的对战中占到极大优势。 赞归赞,黄昶动作却不慢,轻轻一个腾跃躲过那道火光便要朝金荣面前冲——武者对修士必须要靠近才能打到对手。而金荣一出手便丝毫不留余地,刷刷刷又是接连三刀,连续三道火焰之气飞过来,将黄昶躲避路线尽数封锁!同时整个人也跳跃起来——向后飞跃,尽量与黄昶拉开距离,正是修士对战武者的标准策略。 “不错,这才像个比武的样子么。” 面对能够正常发挥出自己实力的金荣,黄昶也不得不拿出一些真功夫——只见他以两只手握住铁藜木棍中段,连续晃动手腕,手中棍棒便瞬间高速旋转起来,化作一面屏障,啪啪啪将袭来火光尽数打散——如果是高阶修士发出的火焰,逢物即燃,黄昶敢这么正面硬挡便是在找死,至少手中武器肯定要废了。 但金荣毕竟只是低阶修士,对于“火”字天篆,也就是万物燃烧之道的理解还很粗浅,刀上发出来的刀气虽然带了火性,却都只是寻常凡火而已,被黄昶蕴含了深厚内力的棍棒直接打中,立即四下飞散,再无威胁。 此后金荣又是几记火焰刀气放出,却都徒劳无功——此时两人相距足有数十丈之遥,虽然黄昶无法攻击到对方,但金荣所发出的刀气也需要较长时间才能飞至黄昶面前,而这段时间足以让后者做出判断,要么躲避,要么击散,反正没啥威胁。 七十一 金荣的再次挑战(二) “呵呵,金师弟,光是这种水准的攻击可奈何不了我哟。其他师弟在这方面干得可比你漂亮……拖延下去,肯定是你先法力枯竭。” “……哼!” 面对黄昶的嘲笑之语,金荣气愤愤看了看手中火焰刀——“神兵烈焰”这个咒法威力巨大,却也不是没缺点的。缺点之一是消耗巨大——每次发出的火焰刀气需要以内力激发,同时也会消耗法力;其二便是易毁兵器,被这么高温灼烧过以后这件武器肯定是废掉了。而金荣手中乃是一口木刀,烧起来更快,此时刀身已经烧毁了接近三分之一。 相比之下黄昶就要从容得多,虽然金荣和他拉开距离,本身确实处于不败之地。但低阶修士的攻击术法威力本就有限,拉开了距离也就意味着施展起来消耗大大增加,如果不能一锤定音的话,拖延下去必定是那些低阶修士的法力先告不足——黄昶和他的师弟们较量过那么多次,对于这种状态早就了然于胸,对金荣说的这些话倒并非完全出于嘲讽。 金荣虽然脾气暴躁,在战斗方面的天赋倒还不低,略微观察便看出自身窘境。而他的决断也相当迅速,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当即朝黄昶身边窜过来——这是要跟他打近战了! “果然是白痴,才被这么一激就又主动靠近。” 外面观战的慕容英冷笑了一声,但旁边另一位王丰王三少则持有不同意见: “那倒未必。保持距离固然可以暂时立于不败之地,可也奈何不了黄师兄,我们先前不都试过么——等到法力耗光了还是输。我觉得金荣的思路没错:要想有所建树,还得靠近了打。我们修士在近身作战的手段上也有很多优势的。” “无非是从‘一’变成‘二’罢了,对方可是‘有’和‘无’的差别!” 慕容英摇头道,两人意见相左,但也不争辩,只是各自关注场内。 ………… 演武场内,面对金荣的主动冲击,黄昶当然不会避让,立即迎上去。两人瞬间便撞击在了一起。 “呀喝!” 金荣在大吼声中再度劈出了手中的火焰刀,竖直的火焰刀气将地上犁出深深一条沟渠。虽然木刀本身较棍棒要短,但这一道刀气所攻击的范围却依然要胜过黄昶手中武器——修仙者的技能即使在近战中也依然占有很大优势,至少可以保证先出手。 这一次的刀气无论力道还是速度都比先前要更快更猛,且由于两人相距极近,黄昶也不可能再躲避。仓促之下只能将手中木棒斜斜横在身前,将这一刀的力量斜开。 喀嚓一声响,这一刀的力量虽然被卸开,但黄昶手中棍棒也被切断了长长一截——这可是在仙山上生长了百年的铁藜木,而且还被黄昶运足了内劲在上面,凡间一般铁棍都未必比它坚硬的,却依然被一刀截断,这便是附加了咒法的符兵之利! 金荣大笑一声,正要上前继续强攻,却见黄昶手中棍头一抖,那根被截去一段,头部骤然变得锋锐起来的断棍直直向他咽喉点来,竟是被当作了短矛使用。这一下攻的金荣猝不及防,他不知道对方是早有计划还是随机应变,无奈之下只得将手中火刀上撩,把原本运足了气势准备用于攻击的一刀改为防御。 又是咔嚓一响,这一刀再将那木棍削去一截。但黄昶却毫不停留,手臂仍然伸得笔直,手中最后那一点点棍棒末梢仿佛匕首般,仍然朝着金荣喉头刺来!金荣大惊失色,不得不放弃了木刀,改以双手反格黄昶臂膀,不过黄昶的力量却要远胜于他,两人臂膊相撞,金荣顿时就是一个踉跄,但总算把黄昶用于攻击的那只左手给拨开。然而黄昶攻势却丝毫不缓,脚下向前踏上一步,将金荣挤得向后倒仰,紧接着便中宫疾进,右手呈鹤啄之形,依然是点向金荣的咽喉! “难道又要输?” 两人此刻已呈肉搏之势,且都没了武器,而近身格斗金荣自知肯定不是黄昶对手——力量相差太大。他虽然再次勉强偏过头,避开了对方的点喉之击,却见对方双手已呈鹰爪之势,顺势就来叼拿自己胳膊,一旦被抓住了肯定又被会扯脱臼,接下来就跟上回一样任踢任打了……金荣心腔中满是愤懑不甘,难道自己当真就打不过他一个凡人? 极度狂躁之下,忽然感到手掌心隐隐发热,金荣也不及多想,将发热手掌平平向外推出。这一掌发出去之后才是一愣——自己在干什么呢? 然而接下来的变故,却是让金荣自己都难以置信——轰的一下,从金荣掌心中竟然喷发出一股熊熊烈焰来!那火焰在金荣掌心里时还只有一小团,但见风即长,很快变化作足有海碗粗细的巨大火柱,呼呼呼朝着金荣手掌所指的方向延烧过去。 “啊?……哈!” 金荣先是一愣,随即便陷入狂喜,当即挥掌朝黄昶拍过去。而后者也是大惊失色,连忙跳开——那火焰可不是什么幻影,刚才仅仅从他身边掠过便能感到阵阵热浪袭人,鬓角边的头发丝都给烫的卷曲起来,那超高温度似乎不像是寻常火焰! 在演武场外观战的几名弟子也惊呼出声: “临战突破!还真有这种事情?” “金师弟……对于‘火’字天篆的理解又加深一步啊,竟然能不需要符咒就直接操控火灵气,而且发出来的火焰也已经不再是凡火……我们以后恐怕都要叫他师兄了。” “黄师兄这下子可形势不妙!” 演武场中形势果然急转直下,黄昶先前好不容易靠近到金荣身前,却被这忽然爆发出来的火焰逼退,此时再想要逼近已经不可能。金荣在大笑声中也不用什么拳脚招法,只全力激发掌中火焰,一条长长火龙在他手中来回舞动,将身前一大片扇面范围内尽数笼罩。把黄昶逼得连滚带跳,好不容易才躲开火焰灼烧。 七十二 金荣的再次挑战(三) “哈哈哈……我的黄师兄!你也有今天!” 此时的金荣,赫然已经化身成为了一具人形喷火器,而且发出的火焰比起一般凡火威力要大了不少,至少温度是极高的——在黄昶感觉中就好像前世里用木柴生火和用凝固汽油点燃的差别。此刻他虽然还没被火焰直接撩上,但就这么短短片刻之间,身上衣服,额角鬓发都蜷缩起来,躲避的委实是狼狈万状。 在大笑声中,金荣举起了双手呈合抱之势——他的另一只手上也开始冒出火焰,明显是想要两面夹击,把对手合拢在火焰之中。然而在下一刻异变再度发生——他的右手只喷出了小小一朵火苗之后便再无动静,而原本声势极大的左手掌上火焰也忽然变得细小,最终在一缕轻烟中消失。 “怎么……回事……” 对于这个疑问,其实金荣自己也立刻知道了答案——他感觉到自己丹田中空荡荡的,却正是法力空虚的迹象。看来喷出这种高温火焰固然强悍无比,可对于自身法力的损耗也是非同小可,就这么短短十数息之间,便已经将全身法力尽数耗尽。 法力耗尽对于修士的影响可不小,只见金荣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人也软绵绵的站立不住。黄昶再靠上来后也不用跟他打,只轻轻一推,金荣便自行摔倒在地。 虽然又赢了这一场比试,黄昶脸上却满是凝重之色,他朝金荣点点头: “干得不错,金师弟。差一点就能击败我了。” “下一次……我……必胜!” 金荣虽然躺在地上,眼中却满是倔强之色。黄昶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转身掉头离去。 ………… 只过了三四天以后,重新恢复了体力和法力的金荣便又一次站到了黄昶面前,再次要求跟他比斗。 这下子不要说姬若,慕容英,吴大牛他们,就连其他师兄弟都看不过去了,大家全都指责起金荣来: “我说,你这也太无耻了吧,当人黄师兄是专陪你一个人玩的?” “都败过两回了还有脸要求再斗?今天打败了明天再上?” “我说,金师兄,凡事总得讲个先后秩序,我们这么多人都等着请黄师兄指教呢,你应该到后面排队去!” “黄师兄别理他就是,就是闹到穆师兄面前也是他没理!” 被师兄弟们这么众口一辞的谴责,金荣也有些承受不住,满脸通红的站在那儿——毕竟只是个十来岁小孩子,脸皮再厚也有个限度。不过这家伙倒也倔强,无论被别人怎么讽刺嘲笑,都死死只盯着黄昶: “黄师兄,你不敢再跟我打么?你怕我了!” 黄昶坐在那里看着他,轻轻笑起来: “为什么觉得我会怕你?是你输给了我两次,而不是相反。” “但是再打下去,你就肯定会输!” 金荣抬起手,望了望自己的手掌心,那里有一朵小小火苗在跳动着,于是金荣眼中愈发的充满了自信。 “你对付不了我的掌中灵火,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不敢再战了!” “哦?这么肯定?” 黄昶依然是那副最让金荣牙痒的不慌不忙架势,脸上也依旧是一派从容镇定: “有自信是好事,可如果变成了盲目的自大,那就很危险了。” “自信还是自大,总要打过才知道!” 金荣依旧执拗的坚持着自己的要求: “敢不敢再打一场?我一定能赢!” “是么?可要是你又输了呢?” 黄昶笑道,金荣想了想,大声回应: “如果这一次再输了,我就再也不找你较量,今后永远都尊你为师兄……” 说到这里时,却见黄昶脸带嘲讽,周围众人也都面露鄙视之色——这种虚头巴脑的条件开的毫无意义,金荣犹豫片刻,又大声加上了一条: “而且今后就任凭黄师兄驱策!” 先前两句话太轻飘,这最后一句却又太重,反而显得没什么诚意,面对这样的条件,黄昶哈哈一笑,摇了摇头: “我没兴趣跟你赌博,金师弟,至于你今后干什么,更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正当金荣心里满是失望沮丧之情时,却见黄昶站起身来,朝演武场那边走去,并且朝金荣招了招手! “但是根据穆师兄的嘱托,我既然身为前辈师兄,有责任帮助各位师弟们解决修行上的困难。既然你那么自信,那就让我来再给你上一课吧。” 金荣先是一愣,随即狂喜,也没兴趣计较黄昶说了些什么,兴冲冲跟着朝演武场跑去。而四周围也是一片哗然,诸弟子们互相看看,连忙纷纷跟上,心中都暗自为黄昶担心——金荣上一次的临战突破已经在这一批青衣弟子们中间传开,各人扪心自问,换了自己和金荣交手,恐怕都没什么把握能胜过他,更不用说黄昶这个根本没有法力的“师兄”了。 但既然是黄昶主动朝演武场那边走去,他们也不好劝阻。况且就连与黄昶关系最好的姬若等三人都没开口呢,所以众弟子也只是跟着一同走向演武场,想看看长胜不败的黄师兄是如何给金荣上这一堂课。 不久之后,黄昶与金荣便再一次面对面的站在了演武场的沙地上,与他们上一次交手时的态势完全相同:黄昶手中仍然是一根棍棒,而金荣也同样拿着一柄木刀。 不过这一回,金荣却并没有耗费自身法力去给武器上加持火焰咒法,而是从怀中拿出了一张黄纸符箓,将其轻轻一抖,被封印在符纸中的“烈焰神兵”法术便施展开来,使得木刀上再度腾起了一股火焰。 金荣所用的这张符纸以及相应符墨都只是凡品,绘制出来的符箓一两天内便会散尽法力。不过他是今天早晨才特地为此准备的,故此符箓中法力还挺充足,木刀上的火焰之气相当强烈。 “现在我终于明白当初陆大师兄教导我们的那个概念了——战斗中尽量使用符箓,自身的法力要另作他用,原来是这个意思……嘿嘿,黄师兄,这一回我可绝不会打到一半就没法力了。” 七十三 金荣的再次挑战(四) 金荣大笑道,“烈焰神兵”这个咒法对于他们这些低阶修士来说是一个相当高端的法术。施展起来颇为困难,维持起来消耗也大。上一次金荣用自身法力施展这个咒术,在战斗过程中也要消耗自身法力去劈出火焰刀气攻击对手,结果当他临阵突破,领悟到直接喷火的能力时体内法力仅存一小半,很快便消耗殆尽。 所以这一回他早作准备,用预先画好的符箓取代自身施法,包括后续施展刀气攻击时的一部分法力消耗也可以预先封存在符箓中,虽然比自己当场施法的效果稍差一些,却也可以满足需要了。 最近几天金荣一直在苦练画符技术,他先前法力耗尽恢复起来其实很快的,找个火灵气充足之处打坐调息几个时辰就可以了。但要能画出一张可以用于实战的符箓却不是一件简单事情,尽管所有弟子都已经上过符箓课程,对于画符的原理和手法并不陌生,但“知道”和“会做”毕竟是两码事。也亏得金荣脾气倔犟无比,被“雪耻”的精神力量支撑着,直到今天早晨才终于画出一张可用之符,然后便迫不及待来找黄昶报仇了。 不过这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只要能击败眼前这个对手。自己一定可以做到的!上一次就只差了一点点,而这回,自己会留下充足的法力,保证可以支撑很长时间的火焰喷射能力! 金荣心中充满了这样的自信,直到他看见黄昶也拿出一张符箓来…… “呵呵,金师弟,最近你进步的确实很快。但既然你自己可以进步,却凭什么觉得别人就要留在原地不动呢?今天我给你上的这一课便是:永远别小看对手。” ——低阶符箓并不一定需要法力才能激发,武者的内力,气血浑厚之人的热血都可以做到这一点。而对于黄昶这样一直在仙山上接受训练的人来说,激发一张符箓更不成问题。和金荣一样,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符箓,那符纸便迅速燃烧起来,在化为灰烬的同时,也将一道光芒投注到黄昶手中棍棒之上,使得那根明明是木制的棍棒却散发出宛如金属一般的色泽。 “锐金破阵咒法?” 金荣双眼骤然收缩,这是一个金系法诀,用途与他的“烈焰神兵”有些相似,也是用来强化自身兵刃,通常是用在剑上——被施加了锐金破空咒术的利剑能够隔空发出锐利剑气,号称无坚不摧。 黄昶这虽然是一根棍棒,被施加了咒术以后应该也能发出隔空气劲,而且本身的强硬程度会大大增加,金荣不能再指望靠刀气劈断对方的棍子了。换句话说,两人在武器上的差距已被拉平。 “你竟然也……” 完全没料到对方也会使用法术的金荣一时愕然,但更大的冲击还在后头——黄昶竟然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符来! “……清心灵雾咒?” 当那张符箓被撕破后,黄昶全身上下笼罩在一圈淡淡水雾之中,金荣认出那是水行法术的护身咒法。水性柔弱,这个水雾护身罩子用来抵御硬碰硬的力量型攻击或许不太管用,但对于各种法术攻击的防护效果却非常出色,尤其是火系法术——水克火么。 金荣一身修炼皆为火行,最怕碰上水系术法,黄昶这个护咒一上身,至少把对手的杀伤力抵消了三分之一。然而这还没完,黄昶紧接着又摸出了第三张符箓! “厚土玄牛盾……!” 眼看着黄昶的手臂上又出现了一个闪烁着黄色灵光的圆形光盾,金荣几乎要哭出来了——先前那个水性护身罩是用来防护法术的,而这个土系的玄牛盾就是标准用来防御武器攻击的咒法了。土行法术最是厚重坚固,要想把这个由土行灵光聚集而成的灵盾打破,以金荣当前实力,就算全身法力统统耗尽也未必能做得到。 “……这至于吗?不过一场比试而已,竟要用上三张灵符?” 如果不是自己使用符箓在先,金荣肯定要大喊作弊。但眼下却无话可说——总不见得说只能我用符箓而你不能用。可符箓这东西即使对于西昆仑弟子来说,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丢着玩的大路货。一张符箓就代表着一个灵石,虽然金荣用来画符的材料很低劣,符箓法力无法长期保存,不能拿去出售。但他为了绘画这张符箓所耗费的心血,法力,却丝毫不比那些正规灵符要少。 而黄昶拿出来的三张符看样子也不是什么正规品,同样用很便宜的普通纸墨绘制,只能保存一两天的,应该也是在最近才绘成……金行,水行,土行——金荣的目光立刻落到演武场旁边,黄昶那三个好朋友身上。吴大牛仍是一副笑眯眯老好人模样;慕容英则双手抱臂看着他,脸上隐隐带有一丝讥笑之色;只有小姑娘姬若最是按捺不住,紧握双拳跳着脚儿在大喊: “揍他,狠狠地揍他!阿昶哥哥,我可费了好大的劲才绘成这张符呢……可别浪费了!” 难怪他们刚才根本不劝阻呢,原来早就在这儿等着我啊……三对一,不,还要加上黄昶本人的武功!四对一!这可怎么打? ——刚刚还自信心十足的金荣瞬间陷入到绝望之中。 这场比试结束的很快,大家都是低阶修士,每人也就这么一两个拿手术法。以前大家彼此较量时多半只要考虑应对五行中的某一系即可。如今金荣一下子碰上三系法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很快便败下阵来。即使最后他勉力喷出了掌心灵火,也不过被黄昶用土系盾牌挡住而已。 不过黄昶也没怎么难为他,只把他一棍子敲翻以后便没再继续追击了,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便转身离开了演武场。但金荣受到的精神打击却非常沉重,抱着头坐在演武场中半天没起身,直到天色漆黑,演武场的看守师兄要关门了,他才慢吞吞站起身来,垂头丧气的拖着脚步返回了新人院,连晚饭都没去吃。 七十四 夜谈 当天晚上,做完每日的吐纳呼吸夜课之后,黄昶想了想,拿了个东西走出屋子,来到新人院另一头,金荣的屋子门前。新人院非常大,分男女两边,加起来多达两百多间屋子,但从来没住满过,他们这些青衣弟子可以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地方居住。大多数小孩子进来时都选择扎堆,不过黄昶当初喜欢安静,选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有趣的是金荣也是——故此他们两人居住的屋子相距颇远,走了片刻方才到达。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抽抽噎噎的哭泣声,进去一看,果然是金荣坐在床前地板上哭得正伤心,竟然连有人走进房间都没注意到。不过他毕竟是修炼之士,很快便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黄昶,一下子惊跳起来: “你来干什么?来嘲笑我么?” 黄昶摇了摇头,他可不是那种无聊小孩子,演武场上都没说多余的话,这种时候当然更不会。 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递给对方: “我想这种时候你也许会需要这个。” 金荣一下愣住,看着黄昶手中——那是一个不算太大的葫芦,虽然口部用软木塞塞住,却依然可以闻到从葫芦口那边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酒香。宗门膳堂里从不提供酒水,但山上却可以采集到一种灵果,用来酿酒非常好。有闲心的弟子自己会酿造一些,其中又要以黄昶所酿的最好,金荣早就听说过,但以他跟黄昶的恶劣关系,当然从没享受过。 此时却忽然拿给他这么一葫芦美酒,什么意思?怕了他了? 金荣抬头看着黄昶,后者脸上虽然带着一丝淡淡微笑,眼中却隐隐有一丝光芒,似乎是要看他的反应。金荣原本不想接受的,此时却忽然倔强起来,哼了一声,劈手夺过酒葫芦,摆开塞子骨碌碌喝了一大口。 “酒不错。” “当然,费了我很多功夫呢。” 黄昶顺势在他身边坐下,微微笑道: “金师弟,我想我们之间也许可以好好聊一聊。”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 金荣一口回绝了黄昶的善意,但看在手中酒葫芦的面子上,想了想又补充道: “放心,我金某人说话算话:既然输了就永远不会再去打搅你,这一生也都会认你做师兄!今后你若有什么要求,只要别太过份,我金某人也一定认账!” 黄昶哈哈一笑: “还不服气哪?” “当然,如果你不是……” 金荣说到一半却颓然住口,摇头道: “算了,总之我认输就是。” 黄昶却并不放过他,反而冷笑一声: “你也知道说不出口啊?我不能用符箓?我不能用法术?谁规定的?一次可以说是疏忽,两次可以说是运气不好,三战皆北……金师弟,就算你仍然不肯承认自己实力不够,除了欺骗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 金荣丢下酒葫芦愤怒的跳起来,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黄昶却丝毫不让的看着他,手中拳头同样握紧,意思表达得非常明显——还想打架?我可不怕你。 两人对峙了片刻,最终还是金荣退让,他叹息着再度坐下,心灰意冷的摇了摇头: “是,我确实及不上你。我只是不服气,你一个凡人……” “金师弟!” 黄昶再度打断了金荣,轻轻摇着手指: “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了——你始终把我当作一个凡人。”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别忘了,你在宗门里学的法诀,练的道术,我和你一样都学过,练过。而且学得比你更好。你的功法与道术,擅长与弱点,我基本上都知道,输给我有什么稀奇?” “哈!” 金荣冷笑起来,此时酒意上头的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先前所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之语,而是一心一意与黄昶争辩起来: “可是你到现在都没感应到天地灵气,连一丝一毫的法力都没能炼出来!” “那是因为我遇到了瓶颈关口——每一个修仙者都迟早会遇到的瓶颈,只是我运气不好,碰到得早了一些,可普通凡人会遇上修仙瓶颈么?” 黄昶不慌不忙道,把那天穆师兄对他的开导拿来对付金荣,后者果然一时哑口,而黄昶却不慌不忙又笑道: “法元之下,皆为肉体凡胎。就是陆大师兄,穆师兄,陈师姐他们,也不过只是能够使用法术的凡人而已。他们在修成法元道体的仙路上走得早一些,也许十成路中已经走了八九成。你算是刚上路,不过一二成;至于我么,运气不好,现在还在努力的登上这条仙路。可你我之间充其量也不过才一两成的差距,击败你有什么不可能的。” 金荣沉吟不语,黄昶的比喻虽然不中听,却很有道理——当初陆嘉善陆大师兄在讲道时便反复向他们强调:千万不要把修为高低当作评判胜负的唯一标准,尤其是在炼气阶段。因为炼气阶段时修士本身依旧是凡人躯体,很容易受到伤害,但可以借助的外力却又非常多:符箓,法器,阵势,丹药,灵兽,鬼仆……哪怕是一个刚刚踏入仙门的低阶炼气士,只要他拥有一门诸如此类的强力杀手锏,并且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施展出来,就算是达到大圆满阶段的高阶炼气士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被对方来个越阶击杀。 而低阶修士败于凡间武者之手也毫不稀奇,因为武者凭借血气,内劲也可以驱用较为低级的符箓,只要他有本事弄到这些东西,在面对低阶炼气士的时候倒也并不怎么吃亏。 思虑了良久,金荣终于站起来,肃容朝黄昶拱了拱手: “受教了!那么,我就等着黄师兄你早日打破瓶颈,冲过这道关卡,炼出真正的法力来,到时候……” “到时候我一定会再让你败得心服口服。” 黄昶微笑道,同时主动朝他伸出手去,金荣则呸了一声: “休想!” 口气虽然依然很硬,金荣的脸上却终于显出笑容来,也伸手出来与黄昶互握。黄昶能看出那笑容颇为真诚,心中也暗暗长吁了一口气。 金荣这人虽然脾气暴躁,好勇斗狠,但性格还算直率坦诚,什么事情都摆在明面上,倒并非那种心思奸狡,心口不一之辈——经过宗门的多次考验,此类奸人也很难留在山上。只要自己真正跟他把话说开了,道理说透了,相信今后的关系应该可以有所好转。 在与金荣互相行礼道别之后,黄昶便告辞离去,走出房门时却是一愣——只见穆子清坐在院子墙头上,正在朝他微笑,显然是听到了他刚才和金荣的交谈。黄昶正要向穆师兄行礼问好,却见对方笑着伸手做了个安静手势,又朝他点点头,便无声无息飘飞到院墙外面去了。 七十五 师祖爷(上) 在搞定了金荣的麻烦之后,黄昶的生活终于安静了很多。虽然也偶有别人有找他比试较量的,但都是同门之间的正常切磋,象金荣这样存心找碴的再没有了。 只是黄昶的修炼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顺利,那道该死的感应关依然牢牢卡在他面前,仿佛一堵永远都打不破的高墙,死死挡住了他的修仙之路。如果换了一个普通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这种时候难免心灰意冷。 幸亏黄昶体内是有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又是来自前世那个竞争无比激烈的社会,对于挫折打击的承受能力远远超过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仍然还可以保持着正常的生活作息——他每天还象以前那样:上午读书,下午练功,有机会就去听课,没机会就自学。法术学不起来就继续练武……总之每天依然是忙忙碌碌的,仿佛一点都不为将来的命运犯愁。 这份镇定从容的态度不要说让那些十来岁师兄弟们感到惊讶,就连师门长辈也颇感诧异。有一次,陈想容陈师姐就直接问他: “阿昶哪,你是不是准备到了五年期之后,就自动下山啊?” “当然不是,我还想着要成就法元呢,如果有机会的话,金丹元婴也要拼一拼啊!” 黄昶立即回答道,这回答本身没啥不正常的,乃是每一个拜入仙门的弟子都有的愿望。不过黄昶能说得如此平静自然,却让陈想容有些意外。 “可是,你现在的情况……” 陈想容虽然没说得很清楚,黄昶却也能理解他的意思。陈师姐是一直在教导他木系功法的人,对于他的瓶颈问题也了解最深,同样帮他想了很多办法,但都未能解决。 所以在陈想容面前黄昶也没必要遮掩什么,只能苦笑着说道: “这道关口也许能过,也许不能过,这并不取决于我自己。但至少,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要做到最好,尽量寻求每一个突破关卡的契机。如果实在等不来机会,当真要到了被驱逐下山的时候……我也可以问心无愧,对自己说一声已经尽了力,终生无悔。” “说得好啊!”陈想容很是感慨的回应着黄昶的说法,“人必自助而后天助之,阿昶,只要你自己不放弃,我想宗门也不会轻易放弃你的!” ………… 几天之后,宗门果然有所动作——掌教长青子将黄昶再一次召往紫霄宫,专门讨论他的瓶颈问题。 “还是没能突破么?” 西昆仑掌教并不像有些人传说的那样日理万机,整天忙碌无比,但通常也不会去刻意关注区区一个青衣弟子的修炼进度。不过长青子掌教对黄昶还算是比较关心的,先前曾经专门和元真子一起探讨过黄昶所遇到的困境,但当时也没能找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时隔半年,长青子再次召见他,肯定是有所打算了——在黄昶无奈回应确实仍未能突破感应关后,长青子沉静的点了点头: “你的情况颇为特殊,居然连吾等法元境修士都难以解决。不过这几日宗门中有一位元婴祖师刚刚功成出关,正好有些闲暇功夫,我带你去请教一下本派的祖师爷吧。” 西昆仑掌教的口气颇为平淡,但听在黄昶耳中却恍如晴天霹雳——元婴祖师!在这个仙侠世界中最顶层的存在!要知道就是在他们西昆仑宗门内部,哪怕已经在山上待了很多年的高阶炼气弟子,日常能接触到的师门长辈多半也只限于法元修士这一级——法元期修士还需要为宗门承担一些事务。但到了金丹期的长老们,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再受宗门俗务所限了。 虽说西昆仑门派中有十二位金丹长老,在天下所有仙门中名列第一,但这些金丹大修士平时多半是在四处游历,寻找机缘,锤炼心境,偶尔回一次山也多半是为了闭关修炼,根本不见人的。若是哪一个炼气弟子,甚至是法元修士有机会碰到金丹大修士一面,得其几句指点,便已经是非常难得的大机缘了。 如今长青子掌教竟然要找一位元婴祖师来帮自己解决瓶颈问题?这是何等的恩情与关照! 黄昶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向掌教表达自己的激动和感激之情了,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而长青子也并没有给他道谢的机会,直接将衣袖一卷,黄昶便感到天旋地转,等到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和长青子一道站在一朵云团上了——法元修士腾云驾雾,陆地飞行的本事,黄昶终于也领略到一回。 ………… 云山雾海之间,长青子带着黄昶从容前行。西昆仑本就是一座漂浮在天上的仙山,而长青子所驾驭的云彩更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眼见四周浮云阵阵,天上一道道光晕斜照下来,在四周云雾间形成七彩霞帔,当真是瑰丽万端。 身在云中,一切恍如梦幻,也不知飞了多长多久,长青子便在一处山坳中降落下来。黄昶看看四周,似乎并不是单独的飞来峰,而仍在西昆仑主山之上。然而周边怪石嶙峋,枯木磋砑,四周围竟无一草一木,与他从前看惯的红花碧草仙山景象大不相同,反倒是十足的衰败苍凉之感。 “这里是?” 黄昶有些疑惑,入门时他曾经和其他新弟子们一起坐着陈师姐的“素云绫”宝物在仙山上参观过,当时只看到到处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繁盛景象,似乎从没见过这种环境。按理说仙山上灵气充足,非常适于草木生长,就是在仙山尽头崖壁上,当年昆仑天柱的断裂之处,许多地方连岩石都被烧灼成琉璃状的晶体了,仍然会有藤蔓灌木顽强从石缝中钻出来,很难想象在这仙山上竟还有完全不生草木的地方。 “你们先前所看到的只是前山,而这里是西昆仑的后山地界,炼气后期以下修士一般是不允许过来的。此处名为阴魂谷,乃满山玄阴之气的汇集之处,阴气主杀生寂灭,任何活着的东西在这里都无法生存。” 七十六 师祖爷(中) 长青子淡淡道,黄昶只听得莫名其妙,心说这里您老人家属于仙家道体不算,可我不就一肉体凡胎的大活人么?除了感觉阴冷一点却也没什么不妥的。 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长青子微微一笑,又补充道: “白天还好,若是在夜间,就是我也不敢轻易进入的。” 黄昶愈发不解,正想开口询问,却见地上雾气翻腾——这处山谷的地面上原本一直有一层淡淡雾气,仿佛有地热蒸汽的样子,只是色作灰黑,而且给人一种极其阴寒之感。黄昶原先也没在意,但此时却见那些灰黑色雾气自动聚集,竟然渐渐幻化成一个个小人形状,从地面上直立起来。 那些人形有大有小,但总体都十分“袖珍”,大的只有一两尺,小则不过三四寸,外观也甚是简略,只隐约能分辨出躯干手臂之分,下部并没有腿脚,而是呈烟雾状漂浮在地面,其头部也无五官,但却都用身体正面对着长青子与黄昶这边,似乎是正在“看”着他们。 “这些……难道是……” 黄昶想起先前在金桥上所遇见过的景象,又联想到刚才长青子所说的此处山谷名称,禁不住叫出声来: “鬼魂?!” 长青子点了点头: “不错,元灵魂魄本无实体,借谷中阴气方得现形,若遇生灵则必扑之,吸其阳气俱尽,故而此谷中从无生灵可以长存。” 地面上阴雾越聚越多,愈来愈多阴气烟雾聚集而成的鬼魂无声无息“站”了起来,却又偏偏没有任何动静,只是这么静静观望着他们,简直就像是黄昶前世中所看恐怖片中的景象——而且还是那种气氛渲染极其到位,真正能调动起人内心恐惧情绪的大师级作品。 纵使黄昶心智坚定,素不为外物所扰,在这成千上万阴魂“围观”之下,也禁不住有些惊恐,不知不觉朝长青子身边靠近了一些,更忍不住伸手抓住了长青子的衣袖。 注意到他的恐惧,长青子回头微笑道: “不用担心,白天时它们还做不了什么——昆仑山上的鬼魂和这地下阴气都是被抑制住的,还不至于太凶。若是在凡间下界,你这样的活人一出现它们可就要扑了。” 黄昶一愣,忍不住问道: “那晚上呢?” “所以才说夜晚时连我亦不敢轻易进入,这里压根儿不是活人应该来的地方。” 长青子的回答让黄昶哭笑不得,心说这位掌教大人还真是幽默,难道那位长住在这里的元婴祖师爷不是活人么? 却不料长青子忽然又看他一眼,悠然道: “昆仑三圣,另两位分别号为‘剑圣’,‘法圣’,而这位祖师爷的称号,便是‘鬼圣’。” ——鬼魂!昆仑派的祖师爷中竟然还有这么一位真正的鬼魂!黄昶心头不由巨震,他上山以来见过了人仙,见过了妖仙,而这一回,马上又要看到一位真正的鬼仙了! ………… 之后长青子就带着黄昶这样一直站在原地等候着,这一站就是足足一个多时辰。长青子乃是修炼多年的人,对于这样的等候丝毫不以为意,微闭双目不知是在调息还是养神。而黄昶虽然年轻,却已是两世为人,体内拥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平日里性情最是沉稳,竟也能耐着性子一直站下来。即使耳朵旁边不时响起阴魂鬼魅的呢喃聒噪,却也丝毫不为所动。 眼见日头渐渐偏西,长青子倒是皱了皱眉头: “天黑以前必须出谷,如果祖师爷不肯见我们,你的麻烦恐怕就很难解决了。” 好在这种情况并未发生,又过了片刻,山谷中终于有所变化——那千千万万附着了鬼魂的阴雾忽然全部散开,在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刺耳尖啸声中又重新组合,化作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形象——黄昶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原来这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元灵直接掠夺了所有阴气,其它弱小幽魂在被驱走时发出的悲鸣声。 这个老人的形象就相当完整了,除了整体是略呈阴暗的半透明色,上半部分身形面貌无不具备,连衣上褶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下半身依然只是一团模糊烟雾,不过这显然并非对方幻化不出来,而是没必要——烟雾微微晃动之下,那老者几乎是瞬间便飘飞到长青子与黄昶二人面前。 “长青,何事前来扰我?” 依然是那种仿佛在耳朵旁边响起的声音,但却并没有先前鬼魂低语时的那种阴冷刺骨感觉,而是颇为中正平和,黄昶估计这大约就是寻常鬼魂与大修士出窍神魂之间的差别了。 “弟子封长青,拜见鬼圣师祖。” 长青子先恭恭敬敬向这位老者元神行了一礼,方才回道: “弟子此来,乃是为了本派一名新入门弟子所遇到的感应关口问题……” 他大致把黄昶的情形说了一遍,这位号为“鬼圣”的元婴祖师静静听完,转头向黄昶随便扫了一眼,然而只这一眼便让黄昶觉得全身上下仿佛都被彻底看透,有一股凉浸浸的感觉。 然而鬼圣却皱眉道: “区区一个新入门的青衣弟子,也值得你这样专程跑一趟么?我看他天赋也只寻常,纵使放弃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咦?不对……有些意思……” 鬼圣开头时对黄昶并不在意,不过在稍稍注意了他片刻之后,显然是看出了他的与众不同,倒是显出几分重视来: “你是……借体还魂?不对,魂魄并无离散之象,也并非双魂一体,不是夺舍重生的……竟然是正常的转世轮回?可又偏偏没有昧去先天灵觉……你还记得前世的事情是么?” “是,弟子确实留存有前世的记忆。” 黄昶老实回答道,随即便听到那鬼圣好像小孩子一样发出一声欢呼,倏的一下飘飞到黄昶面前,还绕着他转了一圈儿: “你是怎么做到的?说来听听……哈,转世之法每个人都各有奥妙不同,不可能照搬别人的,我听来不过略作参考而已。当然也不会白听你的,自然会有相应报偿。” 七十七 师祖爷(下) 也许把黄昶看作前世也是元婴大能的同辈了,鬼圣说话态度随便了许多。而一位元婴祖师能够提供的报偿……好大一块画饼!可惜黄昶只能看看,白流口水罢了。 “弟子也不知道,前世时是遭遇到了一场事故,意外身亡,再清醒时便已经身为此世爹娘之子了。” 听得黄昶如此老实回答,鬼圣祖师那张半透明的脸上略略显出不愉之色,但在又扫了他一眼之后却点头道: “你没有说谎,那么你前生时为转世作了哪些布置,可能告知一二么?” “并没有什么布置啊,弟子前世只是一个普通凡人。其实在我们那个世界,根本就没什么仙法道术的……” 在这位仿佛一眼便能看透人心的元婴祖师面前,黄昶压根儿就生不起任何隐瞒念头,努力把他前生那个科学社会尽量描述了一遍。而作为堂堂元婴大修士,对方自然也能分辨出他不曾有任何隐瞒欺骗之举,听了之后愈发的眉头紧皱: “这么说你也只是运气好,撞上了一份天大机缘而已……唉,机缘本为天定,却不是吾辈所能窥探的。” 鬼圣祖师对黄昶所描述的那个“现代社会”并不感兴趣,只是在确认他当真没什么特殊手段之后,这位鬼魂祖师爷似乎有些心灰意冷,朝黄昶点点头道: “孩子,好好珍惜你的这份机缘吧。老夫自从千余年前本体躯壳毁坏,魂魄离体,便一直想要破解胎中之谜,带着此生记忆去转世轮回,却始终没有把握,不敢轻易去投胎。而你却稀里糊涂就得了这份机缘……机缘乃是天定,旁人却也羡慕不来,你好自为之就是,别辜负了这份好运气。” 黄昶一听,赶紧上前屈膝跪倒: “祖师教诲,弟子定当牢记于心。只是……弟子当前却连天地灵气都感应不到,压根儿登不上修仙路啊,还请祖师指点一二。” 鬼圣轻轻一笑: “倒是我疏忽了,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你遇到的乃是识见障。” “识见障?”黄昶没听懂,反倒是旁边的掌教长青子讶然出声,“识见障不是只有高阶修士才会遇到的关卡么?往常似乎只有法元破金丹,甚或是金丹冲元婴时才会遇到,他如今连个炼气士都算不上,怎会遇上识见之障?” 谈及到修炼问题,纵使长青子辈分差了许多,却也并不惮于提出自己的看法,这也是整个西昆仑门派的一贯风格——鬼圣并没有显露出丝毫被后辈顶撞的不悦表情,反而呵呵笑道: “长青你见识还是浅了啊——识见障乃是因为不相信,不理解才会产生。对于吾等生于此世之人,早就可以接受天地有灵,仙家道法的存在,自然在低阶时遇不到识见障。只有到高阶时因为见识不够,眼界不足,理解不了更高层次的存在,方才会遇到无法进阶的障壁。而这孩子却又与我们有所不同……他不相信我们的存在,这就是他的识见障” 黄昶大惊,不顾礼仪插嘴道: “我……相信的呀!” 鬼圣却摇了摇头: “信与不信,可不是你嘴上说说就行的。” 他看着黄昶的眼睛,淡然道: “你原是来自一个没有灵气,没有仙法的底层世界,虽然这具重新投胎后的身体略有灵根天赋,可你的内心神魂却依旧是属于前世那个绝灵之体的。对你来说,这一世的生命,依然只是上一世的延伸,汝之所思所想,皆受前世定见限制太深。虽然也看见了吾等修道之人的种种神异,可在你内心深处,其实还是以你前世所学为傲,觉得这里的一切只是恍如梦幻,无凭无据,亦无理可循?” 黄昶先是大骇,后又愕然——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到的心思,竟然被对方一眼看穿! 仔细想了半天后,方才讷讷道: “恐怕……真是这样呢。” 鬼圣哈哈一笑: “这就是了。旁人的识见障是因为不懂,而你却是因为不信——你不相信这天地有灵,这一方天地自然也不会回应你,感受不到天地灵气,却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黄昶只听得迷迷糊糊,但至少知道祖师爷终于是帮自己找出原因了,连忙又是一个大礼参拜下去: “弟子该如何破解这识见障?还请祖师爷爷指点迷津!” 鬼圣却微微摇头: “识见障是来源于你自己内心的迷惑,成见,以及骄傲。所以只能由你自己破解,旁人帮不了你。但是,孩子,你只要记住:有信——则灵。到处多走走,多看看,多想想。有朝一日,等你能够真正敞开怀抱,接受这个天地万物皆有灵魂,存在神仙道法的世界了,自然就可以感受到此世的天地灵气,真正的踏上修仙之路。” 鬼圣祖师的这一番话让黄昶目瞪口呆,长久以来他一直深以前世所养成的“科学观念”“逻辑思想”而自豪,总觉得这个世界虽然有种种神奇奥妙,却终究还是属于落后的“古代社会”。自己这个来自现代社会,笃信无神论的穿越者总是会忍不住用一种居高临下,饱含着优越感的目光来看待这个世界上发生的种种现象。而在遇到问题时,他也总习惯于用前世唯物主义的理念和方式来处理。 迄今为止,黄昶依靠他的“前世理念”解决了很多问题,也确实让自己在这一大批新弟子中脱颖而出,处处显得矫矫不群。然而他却万万没想到,却也正是这些最让他引以为自豪的“前世理念”,禁锢了他的思想,形成思维定势,才使他一直无法突破感应大关,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 “……是因为唯物主义思想吗?还是科学发展观?” 黄昶百思不得其解,整个人也显得浑浑噩噩,隐约在听到长青子向鬼圣祖师致辞告退时竟然忘了行礼。好在鬼圣祖师倒没计较这种小事,只是让他们尽快离去——天很快就要黑了,天黑以后这阴魂谷对于法元修士也是非常危险的。 此后黄昶一路上都在冥思苦想,稀里糊涂的跟着长青子驾云回到紫霄宫,直到长青子要安排人送他返回新人院时,黄昶才终于想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七十八 选拔 “师尊,不知弟子是否可以向宗门告个假?暂且下山几年,待日后再重新回山修炼并接受大校检?” “告假下山?”长青子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你要下山做什么?” “祖师爷说让我到处走走,多看多想方可破解识见障。故此弟子想要下山去,游历天下,如此或许可以突破感应关卡。” 这是黄昶考虑了许久方才确定的方案,如果宗门大度,允许他暂时“休学”,下山游历的时间不计入五年之期,那当然最好。实在不行的话,自己至少还有两年时间,如果运气好的话,没准儿也够用了。 然而长青子却并没有同意他的告假要求,只摇头道: “要破解识见障,增长见闻确实是一个好法子。只是天下之大,岂是以你区区一个凡人,光靠两条腿走路能游历得了的……” 稍微思索了一下,长青子又道: “仙路障壁,最怕不知缘由。而现在既然师祖已经帮你找出原因,那终归是有办法解决的。你且安心回去,此事我自会有所安排。” 黄昶心下不解,但也不好再多说,只能先行礼致谢——长青子可是以堂堂掌教之尊陪他耗了一整天呢,随即便告退。 ………… 此后数日,长青子那边再无动静,就仿佛忘了这事一般。黄昶心下虽然着急,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总是去麻烦昆仑掌教,只得耐下性子照常作息,等待掌教的安排。 而最近一段时间,大家的心思都在关注着宗门对于剑修弟子的选拔。这一次选拔比起先前拜入宗门的那一次金桥之旅又要严格了许多,也不再用什么宝物,而是由宗门执法堂和战令堂派来的师叔师兄们亲自出面进行测试。 黄昶没资格参加遴选,所以并不了解详情,只知道难度非常大。那些执法堂和战令堂过来的师长们不但要求严苛,态度也非常不好——他们这批青衣弟子自从入山以来,所遇到的诸多宗门长辈,比如穆子清,陈想容,陆嘉善等师兄师姐,乃至于掌教长青子等前辈,对新弟子的态度大都是以和颜悦色,温柔耐心为主,纵有批评也只是就事论事,决不侮辱叱骂。 但这一次那些前来选拔的师叔师兄们可是丝毫不客气,见了面就是一通嘲讽贬低不说,之后在整个测试过程中都是污言秽语不断,稍有不妥便是劈头盖脸的臭骂,连祖宗十八代都给牵连上,很多弟子都被骂得心烦意乱,七窍生烟,测试成绩自然不可能好。 正式选拔那天,遴选刚刚开始还没多久,姬若便一路哭着跑回了新人院子,跑到黄昶房里抱着他大哭了一场,说再也不参加什么选拔了。这可着实把黄昶吓了一跳——姬若这孩子年纪虽小,又是金枝玉叶的,看起来仿佛娇怯怯花儿一般,其实内里性格却颇为坚韧,除了故意装可怜搏同情外,想把她逗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此后又陆续有些师兄弟,师姐妹提前返回,女弟子大都眼泪汪汪,而男弟子则多半都是在骂骂咧咧的,仔细一问,原来却是那些前来选拔剑修的执法堂和战令堂前辈们嘴巴极脏,种种污言秽语简直没有丝毫修士体统,这些弟子都是被气得宁肯放弃选拔机会,也不愿再受他们侮辱。 黄昶听了之后却是暗自好笑,心说宗门选拔剑修是要作为战力培养的,今后或惩处内奸,或力拼外敌,都是生死攸关的事情。到那时候人家肯定是各种手段尽出,如果连这口头上的小小侮辱都忍受不了,还谈什么克敌制胜——这分明就是宗门考验报名弟子心性的第一道关口啊! 不过他反正也没资格参加,也没必要说出来让人白白郁闷,所以只是安慰了姬若几句,便继续耐心等待——慕容英和吴大牛,以及另外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都还在参加测试呢。 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的又有人回来了,这些却不是自愿放弃,而是未能通过考核被刷下来的。据他们说考核确实很难,所有报名的青衣弟子如果没有被第一关污言秽语气到自动放弃的话,就要和战令堂的人真刀实剑的打上一场,顶住了才能进入下一关。 战令堂那帮牲口下手极其凶狠,而且武功也着实厉害,更无耻的是各种阴手贱招层出不穷,一点没有昆仑名门正派,以及身为前辈的风度。不过在这里倒是有不少青衣弟子过来感谢黄昶——他们在与黄昶的较量中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打起来倒也不怎么吃亏。 固然有很多人在这一关被刷下了,但顶住对手一轮猛攻,从而昂然过关的却也不在少数,有人甚至偷听到战令堂的人私下谈论说:今年这一批弟子都挺能打,被刷下的比率居然较往年要低不少呢。 又等了片刻,却见吴大牛也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他却是被一个测试灵敏程度的“跳悬台”考验给刷下来的。吴大牛的性格沉稳忠厚,天生神力,但是反应较慢,无论说话还是行事都比较迟缓,却也正符合他五行之中土行灵根十分突出的天赋特性。而剑修往往要求反应迅速,动作敏捷,土行灵根的人确实不太容易达到标准。 这样他们四人之中只剩下一个慕容英了,虽说穆师兄先前打过招呼,说宗门有心要培养他。但西昆仑选拔剑修的条件却都是些硬杠杠,通不过就是通不过,没有任何情面可讲。据说往年甚至曾经有过新弟子全军覆没一个都没被选上的局面出现,所以谁也不敢掉以轻心,都在提心吊胆的等待着。 此后越来越多的弟子被灰溜溜刷回来,说是各种变态考验层出不穷,什么反应力,判断力,心怀善恶之类……样样都要测试,有时候明面上考验不算,暗中还藏了陷阱,不知不觉就被刷下了。八十几个报名者,足足被刷下来七十多。好在慕容英一直没回来,看来是坚持到了最后。 七十九 出发 最终,经过执法堂,战令堂的联合遴选,这一批九十六名青衣弟子中只有七人被选中可以作为剑修培养,慕容英也是其中之一。而这个数字在西昆仑历代剑修选拔中已经算是名列前茅了——四五人才是正常水平,往年两三人甚至一两个都有。这回一次上了七个,据说有宗门负责物资管理的法元师叔因为担心以后炼制法剑的资源恐怕会有所不足,提出还要加试一场,再淘汰几个才好。 好在西昆仑山毕竟是大宗门,底蕴深厚,经过一番讨论之后,最终这七位通过遴选的弟子还是全都获得了剑修名额。他们将被送往与西昆仑关系密切的岐山剑派领取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剑,同时在那里修行两年,打下剑修基础。 而就在宣布这个消息的同一天,黄昶也收到长青子发来的留言,通知他做好准备——掌教要亲自带他与这批剑修弟子一同前往岐山,以开阔眼界,破关除障。令人惊讶的是吴大牛也得到了同样讯息,尽管他自己也并不知道掌教安排他出去做什么。 “什么?你们都要出去,就剩我一个留在山上!啊啊啊……我也要去!” 姬若在得到消息之后很是闹了一番小脾气,不过也只敢躲在黄昶屋子里闹一闹。此事关系到黄昶和慕容英两人的前途命运,而吴大牛虽然稀里糊涂,也不可能跑去向掌教询问原因。况且能够前往鼎鼎大名的岐山剑派去见识见识,也是众弟子求之不得的好事。 三人只得轮流上阵,好言抚慰了姬若许久,向她许了一大堆诺言:什么以后自己能做主了肯定带她去岐山玩啊,回来一定带好多礼物啊……等等,好容易才把小姑娘给安抚住。 饶是如此,等到他们真正出发的那一天时,姬若依然大哭了一场,又塞给黄昶好几件衣裳,显然是熬夜赶制出来的。 “阿昶哥哥,早些回来!一定要回来啊!若若会在山上等你,等你!” 当黄昶坐在宗门专门用于长途旅行的飞舟上,渐渐远离昆仑主峰时,姬若一直站在出发平台那边挥舞着手臂大喊大叫。直到云雾遮住了她的身影,风中依然隐隐传来“阿昶哥哥”的呼唤…… ………… 自从拜入西昆仑之后,黄昶才算是见识到了真正的仙门气派——除非是自己单独动作,否则只要是师门安排的行动,移动稍微距离远一些,便从来都是用飞的。而那些前辈师兄师姐更是基本上出了门就窜上天,难怪早先穆师兄跟他说轻功其实不用练,而长青子也对他打算步行游历天下的想法很是不以为然。 短途飞行的方法很多,象长青子这类法元期真仙,可以直接腾云飞行。而穆子清,陈想容等炼气士,本身还不能凭虚临空的,便要借助法器,灵宠之类。方式则多种多样,通常每一位修仙者都会准备一样代步工具,而黄昶也已经见识过好几种:穆师兄的飞梭,陈师姐的长绫,元真子师叔的灵宠仙鹤。至于掌教长青子,自己单独飞行时是习惯于驭剑飞遁,带人时便腾云驾雾……总之是各有手段。 而长途飞行的话,宗门则是使用一种专用法器——翔云飞舟。其型制有大有小。小型飞舟一次可以承载二三十人,便是黄昶他们当前所乘坐的这种。中型的要大一些,一次可以装载达到百余人,而最大号的种类一次据说可以承载将近千人。 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宗门只会使用小型和中型的飞舟,大型飞舟整个西昆仑才只有几条,而且极少使用——飞舟法器是要用灵石驱动的,而且消耗灵石非常厉害。黄昶他们所乘坐的这种小型飞舟,在空中飞行一天,如果是全速飞行的话,消耗的灵石就要达到十二三枚,中型的话则要达到四五十枚之多,至于大型则更加恐怖,一般来说只有在战争时,完全不考虑成本的情况下才会动用。 黄昶前世里虽然曾坐过民航客机,但在初次登上这飞舟时依然表现得像个乡下孩子,上去之后便忍不住东看看西摸摸。对这件真正体现着修仙界“技术水平”的交通工具极为感兴趣,而其他新人小伙伴的反应则比他更甚,大家都非常好奇。 这翔云飞舟的外形还真跟一条船差不多,只不过没有船帆。船体上方是一片平甲板,可以站人上去。只是外面风非常大,除了带队前辈外,黄昶他们这帮新弟子只被允许在甲板下的船舱内活动,不给上甲板——说是上去就会被风吹走的。 于是一帮小孩子只得吵吵嚷嚷的挤在两侧舷窗朝外头看,但什么也看不见——外面白茫茫一片云海,飞舟是在云层之上高速滑行,这“翔云飞舟”的称号还真是名副其实。偶尔从云层缝隙中露出一些地上景致,也都是一闪而过,基本上什么都看不清。 不过大家倒是能看到这船是如何前进的——从船体两侧向外延伸出数对闪耀着淡青色灵光的风翼,轻轻上下扇动着,就好像鸟儿的翅膀一样,带动飞舟向前航行。正常飞行时是两对翅膀,如果要加速时最多可增加到八对,但消耗的灵石数量亦会大幅提升。 构成船体的材料据说是某种灵木,但黄昶摸上去却感觉非常坚硬而且光滑,就好像上佳的玉石一样。在这个仙侠世界中人们似乎普遍不太重视舒适性——舱内的布置非常简单:除了位于船头的操控部位,以及位于船尾的洗漱与方便之所被隔出了单独房间外,整间舱室便完全是通透的,除了结构需要的支撑体系外没有任何挡板隔墙之类。 而且里面空间相当低矮,连个座椅都没有,只是在地板上铺了些毛皮绒毯。所有乘客都是席地而坐,也可以躺下来——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连晚上睡觉的问题都一并解决了,也算因地制宜。 八十 天高地广?此界无涯(上) 因为看不到外面景致,在最初的好奇过后,大伙儿便也疲了。各自盘膝坐下打坐运功,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离开了昆仑仙山这片灵气充裕之地,运功行气的效率大大降低,这些年轻的炼气修士定力也不足,很难在活动着的船舱内进入到调息状态。于是大伙儿最终只好聚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却又不敢大声——船上除了七个预定被送往岐山培养的剑修弟子,以及黄昶吴大牛两个编外人员之外,竟然还有足足四位法元期的师长!包括西昆仑掌教长青子也在其中。 法元期的前辈们当然不可能和一帮小炼气士混在一起,他们的位置是在船舱前半部分,用一道布帘与后面隔开,这一点倒和黄昶前世里乘坐航班上的商务舱差不多。不过这四位前辈此时并不都在舱内休息,其中两人是要在船头操纵飞舟的,另有一人坐在外面甲板上观测四周——却是掌教长青子,只有一人在舱内坐镇着。 而新弟子们认识的也只有一位掌教长青子,舱内这位法元前辈大家都没见过,看他面色严肃,似乎不像是好说话的,也都不敢放肆,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坐在后面不敢出声。 但这位师叔在不久之后却主动跟他们搭话,谈及到自己的身份,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位道号灵虚子的师叔却正是此次护送他们前往岐山剑派的宗门负责人。脸色之所以颇显严肃,却是因为这位师叔乃是来自宗门战令堂,专门负责对外攻伐征战的部门,自然不会整天摆出一副笑脸迎人。不过从后来的交谈中却可以看出这位师叔还是颇为热心的,对于新弟子们的疑惑虽不能说是有问必答,却也尽量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 而黄昶等人也正是从与灵虚子的交谈中了解到了有关翔云飞舟以及修士飞行的很多常识,只是法元修士灵虚子在谈及飞舟与飞行手段时那种轻描淡写,毫不在意的态度让这些初入仙门的菜鸟们产生一个错觉——仿佛只要是修仙者,哪怕是最底层的炼气阶段修仙者,拥有飞行能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后来直到他们出师下山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天下第一仙门西昆仑的情况并不能代表广大修仙界,飞行法器在修仙界的珍贵程度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但在这时候,大伙儿乘坐着宗门飞舟翱翔于九天之上,看着飞舟上四条风翼在云层间划出一道道青色轨迹时,心里头无不对修仙者的逍遥自在充满了憧憬。 ………… 船行极速,但这片神州大陆则更是广袤无垠。黄昶估计这条飞舟的速度大约跟他前世乘坐的民航客机差不多,每小时七八百公里应该是有的。照这个速度,以前在地球上哪怕是从国内飞到地球另一端的美国,欧洲,十二到十四个小时也差不多了。可他们却在这飞舟上乘坐了整整一天,到夜间时仍然在继续飞行。而据灵虚子师叔介绍:从西昆仑到东岐山,即使是乘坐着这种哪怕在修仙界也是速度数一数二的翔云飞舟,即使是日夜不停飞行,旅途中又不出任何意外,一路顺利的话,也要足足半个月左右才能到达目的地! “我的天!这神州大陆该有多大啊?” 其他新弟子初次乘坐速度如此之快的飞舟,眼界也有限,对于“连续不断的飞行半个月”意味着什么并没有具体概念,也许觉得跟他们小时候坐马车旅行个把月差不多——反正知道非常远就行了。 但黄昶却是个优秀的理科生,他只随便把这飞舟的速度乘以飞行时间大致计算一下,便得出了一个令他感到难以置信的巨大数字。这着实颠覆了他原本对这个世界的基础概念——黄昶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应该跟他前世的地球差不多,因为这里的年,月之分都和地球上一样,一天差不多也同样是十二个时辰,白天一个太阳晚上一个月亮,同样是东升西落,同样有四季分明,连引力和重力似乎也和前世没有太大差异——而根据黄昶前世学到的天文知识,这一切似乎都说明这个世界应该是个与地球大小相近的行星,甚至有可能就是地球的另一个位面,无非物理规则不同罢了。 然而这一次乘坐飞舟航行却彻底打破了黄昶原先的概念,仅仅是今天这一天的飞行,他所飞越的距离如果是在地球上的话,绝对可以把他送到任何一处异国他乡了,然而在这里却竟然只是刚刚开始旅行的头一天——黄昶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长青子掌教不同意他自己下山游历的想法了,这个世界的巨大着实超出了他的想象。如果黄昶真靠他自己两条腿走路游历,两年时间根本去不了多少地方。 “……这便是所谓‘天高地广,此界无涯’啊!” 在听到黄昶的感叹之后,灵虚子便笑着说出了八个字——这八个字却是大有来历的。据说从前有一位喜好游历的元婴大能想要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所谓“天涯海角”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于是便立下誓愿,只朝着一个方向日夜不断的遁飞而行。 元婴大修士的遁术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快的移动方式了,其本身的强大实力也可以确保他基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然而这位大修士朝着一个方向足足飞行了五六十年!却终究没能找到所谓的“天尽头”。加上之前所探,只大致确认这片神州大陆东为大海,南多丛林,西皆荒漠,北尽冰原,似与其它陆地相通。而在神州之外,天下尚有若干大小不同的陆地,上面仙魔妖怪之属各不相同。 最后却是在一片没有任何灵气补充,也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虚海”之中整整飞行二十年,却仍然找不到其边际。这位大能才终于耗尽了耐心,担心再飞下去会耗尽法力回不来,方才不得不黯然回返。 八十一 天高地广?此界无涯(下) 而他所留下的数卷游记也成为神州大陆这边对外面世界介绍最多的文献,但原卷早已散佚,而抄本也通常被藏诸于各大宗门的经阁中,一般人很难看到。不过在这篇游记的封面却是人人都知道的——便是这“天高地广,此界无涯”八个字。 此后话题却又从全天下转到了神州大陆本身及其诸国方面——在黄昶想来这神州大陆既是如此之大,上面的国家与人口肯定也是不得了。他先前在京城等待那数月之时曾经多次听人说起:我大周幅员万里,国力强盛,乃全天下数一数二的大邦国。这天下既然如此之大,这大周王朝想来也是巨大无比?不过黄昶因此却也有些奇怪:这个世界虽有仙法道术,但国家统治的手段似乎仍是传统封建王朝那一套,以这种原始的统治手段,想要有效控制面积远超地球的国土,似乎不太可能? 不过灵虚子在听到他的疑惑后却笑了笑,脸上现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大周么,在这神州大陆之上确实也算数一数二的大邦了。只是要说大到什么程度,倒也未必。” 之后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构成大周王朝的若干郡县,黄昶大致估量了一下,发现却也只和他前世的那些传统中原王朝差不多,就一个封建王朝来说不算小了。但相对于这片巨大无比的陆地,也绝对称不上大。 “那我们此时应该已经离开大周国土了吧?” 黄昶指了指脚底下,见灵虚子点头,又问道: “那,咱们现在是在哪一国呢?” 灵虚子却又笑着摇摇头: “哪一国都不是,这下面很大一片都是荒原绝域,绝非凡人所能待得住的。” 黄昶不解,灵虚子不得不又解释了一番,方才让黄昶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这个世界不同于地球,人类的扩张能力还远未达到可以无视周边环境的地步。事实上在这片神州大陆上,凡人所能聚集居住的地方并不太多。 而在这片大陆的绝大部分区域中,都还是充斥着巫蛮,妖兽,精怪,幽鬼……等等凶横**的超自然力量族裔,对于普通凡人来说,当然也是充满了危险的蛮荒绝域。只有修士才敢出入其中——但也不是全部。黄昶他们的翔云飞舟需要飞行那么长时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需要绕路——很多地方甚至危险到连法元以上的修士都不敢贸然进入,运气不好甚至连金丹期大修士都有可能陨落其中。 因此在这片大陆上,一个国家基本上就是一片独立的人类聚居区,通常是由某一家修仙宗门进行庇护。像地处于神州大陆西部的大周王朝,就是由西昆仑作为护国宗派,在保护这个国家不受妖魔鬼怪等超自然力量威胁的同时,也从这个凡人国度内获取修仙宗门延续发展最为重要的资源:人才。 在大周的更西边,则另有一国曰秦,秦人最早乃是专门为周王室养马的部族,后来渐渐发展壮大起来。因其骁勇善战,为周王室护卫着西边疆土,算是周朝附庸,昆仑山偶尔也会照顾他们一些。 至于与昆仑齐名的岐山剑派,则是东方大国齐国与鲁国的护国宗门;在大陆南方,则另有一幅员辽阔之大国曰楚;至于中部以及北方,则由于人类的聚居区较为分散,形成了若干中小型国家:赵,魏,韩,燕等,基本上每一国也都受一家仙门庇护,只是无论国家还是宗门,其规模都远不如西周东齐和他们背后的昆仑与岐山了。 “这不就是春秋战国的形势么……这个世界和我前世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在名称上会这么巧合?” 黄昶对此颇为好奇,但一时间却也找不出答案来。不过这个世界诸国之间的关系远不像他前世战国那么混乱,诸国之间很少发生战争——因为打不起来。各国的国境线基本不接壤,在诸国之间往往是隔着成千乃至于上万里的蛮荒险域,把普通凡人士兵投入进去除了自杀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当然诸国之间也有道路联通,但那多半是在仙门帮助下费了千辛万苦才开拓出来,在地势险要处往往设立有关口,稍微派点精兵强将就能确保固若金汤。而且平时这些道路也要由仙门派人帮忙维护才能保持畅通。进攻这种地方就相当于跟人家的护国仙门过不去,又是劳师袭远,胜算极小,故此除非仙门之间互相打起来,否则一般凡人国君多半没胆子惹事的。 这种和平已经持续了上千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会继续保持下去。而这也是当今各大仙门所乐意看见的——他们可不想凡人之间因为战争出现大量伤亡,这会影响到他们从人间吸收新生力量的。 不过黄昶觉得可能也正是这种由仙门主导的和平,使得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变得非常缓慢——历经千年,到现在各国虽有郡县之设,但在诸国的总体制度上,却依然是以“封土建国”的诸侯分封制为主流:大周,大楚两个王朝的君主自称为天子,皇帝,而其它略小一点的国家如齐,鲁,赵,魏,韩等国均是称王,更小一点的则自封为公,侯,而最低一级可以裂土封臣的爵位则被称为方伯。 而且和黄昶前世那个春秋时代有些类似的是:在这里的大周王朝依然是被尊为了“天下共主”,拥有很强实力,理论上其它诸侯要经常前来朝拜,但由于距离因素,诸国之间没有太多的交流。基本上,除了商人,游侠,以及修炼之士会在各国之间奔走以外,国家政权层面上的接触非常少,大家都是各自关起门来过日子,对外界形势并不关心。 黄昶与灵虚子的一番交谈,让周围那些青衣弟子也听得如痴如醉,这些年轻人阅历尚浅,这辈子除了拜上西昆仑山外,大都没出过家乡方圆百里之外,此时才终于能够想象到这个世界的巨大与壮丽,不由得个个都赞叹不已。 八十二 岐山剑派(一) 此后十余日间,飞舟昼夜不停的在空中飞行。不知不觉间,航程已是过了大半。 黄昶他们在这十几天中可谓大开眼界,接触到了许多生平从未见过的奇闻轶事。翔云飞舟在空中航行,已经是避开了地面上的绝大多数危险,但在有些地方却还是难免遇到麻烦——他们曾经小心翼翼从一只金翅大鹏鸟的巢穴领地附近掠过,却偏偏遇上那头据说有相当于金丹修为的大鹏鸟睡醒了出来巡视。 虽然还相隔的很远,船上所有人却都能感受到一股冲天煞气扑面而来,法元修士尚能勉强支持,一干青衣炼气弟子却全都被这股威势压制的趴在船板上动弹不得。幸亏领队灵虚子当机立断,立刻把飞舟降落到地面上,向对方表达了屈服之意,那只大鹏鸟方才没怎么难为他们,只在天上转了一圈,抓了一条金角巨蟒作为食物,便自顾自飞走。 事后灵虚子以手抚额连道好险——那大鹏鸟已成妖中之王,性情高傲无比,最是见不得有什么东西在它面前卖弄飞行本领。若是有谁不知好歹,被它盯上还敢在空中飞着逃跑的话,哪怕速度再快,也抵不过这只大鹏翅膀随便扇上几下,便肯定会被追上撕碎…… 之后又有一次,他们的飞舟在空中恰好碰到一群正在迁徙的铁背苍鹰,结果被那些两翼伸展开来足足有七八丈宽广,钢喙铁爪可以轻松捕杀巨象犀牛的扁毛畜牲一路追杀了数千里之遥,长青子与灵虚子这两位实力强悍的法元修士一站船头一站船尾,用上各种手段,好不容易才护住飞舟,没被这些强悍巨鹰给弄坏掉。 到这时候大家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区区九个练气弟子出门,宗门却要安排好几位法元前辈亲自护送了。往年通常是派三个人:两位法元初期的前辈负责轮流操控飞舟,确保飞舟能够日夜不停地前进。而另外一位则是象灵虚子师叔这样,不但至少拥有法元中期以上修为,而且江湖经验非常丰富的强悍人物来担任领队,如此方可应付一路上的危险,以及各种难以预料的突发情况。 而这一回因为多了一位实力达到法元后期的昆仑掌教同行,安全性又要提高不少。但即使如此,这一路上遇到的惊险之处也不在少数——即使是飞在空中,也不一定绝对安全。 好在这次新奇而危险的旅程终于即将抵达尽头,随着飞舟进入到东岐地界,属于岐山剑派的控制范围以后,一路上就安静了许多。从西昆仑到东岐山这一路上本来要经过好几个大门派的地盘,但灵虚子选择的路线却是尽量绕过去,有时候甚至宁肯从较为危险的空域溜过,也不想进入其它门派的领地——有西昆仑掌教在船上,随便去哪家门派露个面,人家都不可能把这条船当作普通过客对待,肯定要郑重其事热情接待,不耽搁个十天半月多半是走不掉的。所以还是不要声张,悄悄通过比较好。 不过到了目的地,岐山剑派这边之后,终究不可能再偷偷摸摸了——在距离岐山还有一段距离时,灵虚子便朝着岐山方向放出了一枚传讯符箓,以免作了不速之客。而对方的反应也很迅速:不久之后便有一道高速飞行的剑光冲着飞舟疾行而来,落到船头上时一分为二,一边是柄金光灿灿的飞剑,另一边则是个高冠玄衣的清癯修士。 “哈哈,长青,怎么是你亲自来?难得有空千里迢迢来我岐山做客啊!” 这位修士显然是已经达到了可以人剑合一,剑遁飞行阶段的强力剑修。他和长青子掌教的关系似乎非常好,无论神态还是语气都一副熟不拘礼的样子。 “闲来无事,带着弟子们出来开开眼界,让他们见识见识天下第一侠义宗门的气魄,日后也好效仿学习啊。” 长青子微笑着回应道,只是回应的话语让黄昶稍稍有些奇怪——西昆仑一向是以天下第一仙门自居。和岐山剑派关系虽然不错,可平日里内部谈论起来,却也只不过承认对方堪称天下第一剑修宗门而已。但这回长青子当面却不称赞对方培养剑修的能力,而说什么“天下第一侠义宗门”,着实让人费解。 不过长青子这番话的效果却非常好,那清癯修士一听之下就哈哈大笑起来: “说得好!我岐山弟子,最值得自傲的并非剑修之术,而是一份永不消磨的侠义之心。修剑乃为行侠,剑术为辅弼,侠义方为根本——各位师侄欲学我岐山剑术,这一点可千万要记住啰!”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这位修士的目光却是落到了早已等候在船甲板上的青衣弟子们身上。在看到黄昶时双目微微一凝,显然是看出他并无法力在身,但也没说什么。而此时长青子也正式将他介绍给这边弟子们: “这位是张景玄张师伯,岐山剑修中金丹以下的第一人,亦为本座多年至交。” ——长青子也是剑修,当年来岐山剑派“进修”过的,和岐山的人关系密切自是理所当然。众弟子们连忙躬身行礼,口称“张师伯好”,那张景玄亦一一颔首还礼,并不因为这些弟子实力辈分的低微而有所怠慢。 之后这位张师伯又与灵虚子及另外两位法元前辈见过礼数,便站在船头为他们引路。随着前方的雾气渐渐散去,在飞舟船头位置逐渐显出一条巨大无比的浮空山脉来,整体格局与西昆仑山有些相似——毕竟当年是从同一座擎天巨柱上碎裂开来的。不过在靠近了之后,还是能看出要比西昆仑小了不少。 飞舟径直飞向岐山,靠的越近,看的越是清楚。比起西昆仑山的雄伟壮丽,岐山似乎更要显得清静幽雅些。岐山的山体并不象西昆仑那样被重重云雾包裹,山上翠林玄舍全都清晰可见,只在半山腰位置隐见几片云彩漂浮,清雅飘逸,当真是美不胜收,充满了仙家气度。 八十三 岐山剑派(二) 自山顶雪峰处,又有数道瀑流从山顶位置蜿蜒而下,一直向着山底飘飘洒洒而去,真正是“飞流直下三千尺”。不过充满理科生思维的黄昶在看到这幕景象后,首先想到的却并非赞叹山川之美,而是“不合理”这三个字——这山顶上的水难道永远流不光么? 而不久之后,他又看到了更加匪夷所思的一幕——在岐山四周围,隐约有一闪一闪的影子在晃动,先前还以为是鸟群,但在靠近了之后却看得清楚——那竟然是一口口在空中游弋的飞剑!竟然还成群结伙的,就好像鱼群在海水中一般肆意遨游。 而当这边飞舟接近岐山本体,即将进入到一处山谷峡口之时,便有数口飞剑仿佛警戒哨卫一般靠上来,围绕在飞舟旁边伴随飞行,好像护送,又仿佛在监视,直到船上那位张景玄张师伯打出几个手印,表明了身份之后方才四下散去。 张景玄在引导飞舟通过这处入山峡口之后便好像完成了任务,回头向长青子笑道: “长青,灵虚,我且先回去向掌门禀报。咱们自己人也不必拘礼,待会儿自己上来吧,反正这进山的道路你们也都熟悉。” 长青子笑着点头答应,于是张景玄又化作一道剑光破空而去。张景玄一走,后面原本都在努力压抑着好奇心的昆仑弟子们立即忍不住都叽叽喳喳议论起来——都是在谈论那些神奇飞剑的。虽然早知道岐山是以铸炼飞剑之术出众而闻名,但此刻亲眼看到那些飞剑就这么优哉游哉的在空中盘旋,居然还能自动警戒和放行,好像拥有灵性智慧一般,依然让众弟子们兴奋不已。 而掌教长青子也回头笑道: “这便是岐山派的护山法阵了——当今仙界中鼎鼎大名的‘万剑诛仙大阵’,便是以这些灵剑为核心构筑而成……” 新弟子们在前来岐山的路上也听长青子,灵虚子等人讲述了不少关于岐山剑派的事迹,其中关于岐山派的护山剑阵更是如雷贯耳——护山法阵,对于任何一个修仙宗门来说,都属于至关重要的核心技术,直接关系到一个门派的生死存亡。 ——要知道仙门之间的征战不起则已,一起则必定是雷霆万钧,杀机无处不在。攻其根本乃是最常见的战术,如果一个门派的护山法阵抵挡不住对手的攻击,本山宗门被攻破,往往就意味着这个门派即将彻底消亡,即使有弟子能幸存下来,从此也将沦为无依无靠的散修。 西昆仑的护山法阵乃是由当年古昆仑派遗留下来,号为“九天雷劫紫霄玄云大阵”,乃是为天下所公认的仙界第一护山阵法,西昆仑常年会被重重云雾包裹,便是这雷云大阵所导致的效果。 若是有不经允许,擅自闯入的外敌,只要胆敢进入云层,便会遭遇到铺天盖地的雷电击打。这些雷电的威力据说和修士进阶渡劫时遭逢的雷劫相差无几,闯进这个阵就相当于主动渡雷劫。越往里头深入,遭遇的雷劫档次越高,最终据说连元婴期的雷劫都能冒出来,能闯过这道大阵的,在这个世界上绝对是无敌了。 而西昆仑天下第一宗门的名号很大程度上也是得益于这套护山阵——数万年来西昆仑也曾多次遭遇到强势敌人的攻击,甚至被数大门派联手攻击,但西昆仑的护山法阵却从未被攻破过。于是拥有一个坚实后方基地的西昆仑修士便可从容出击,将对手各个击破,在仙界征战中首先立于不败之地。 相比起西昆仑,东岐山却是漂流在外,享受不到古代昆仑留下的遗泽。于是岐山弟子们只好自力更生,用自己的飞剑慢慢建立起宗门的护山法阵,这便是名动天下的“万剑诛仙大阵”了。 听到此处,一干昆仑弟子俱是赞叹,但却也有人不解道: “这个……师尊,我看这天上飞的也没几口宝剑么,最多不过三五十口,说百剑都勉强,号称万剑未免夸张了吧?” 长青子哈哈一笑: “你们以为这些能够自由飞翔,日常起警戒哨卫作用的只是寻常飞剑么?它们都是已经开了灵智,拥有了一定智慧的灵剑法宝啊!大都是当年金丹期以上的大修士所遗留,还有一些则是在岐山养剑池中温养多年,通了灵性的极品宝剑,整个岐山派也没多少的,我记得以前来这里求学时是有三十六口……这些年来可能增加或减少了一两口,但相差决不会太多——这游弋在外的任何一口法宝飞剑,放到中小门派里都是会被当作镇山之宝的!” “故此这些灵剑法宝只是组成剑阵的核心部分,而万剑诛仙阵的主体还是大量普通飞剑,平时都是在剑池之中温养着,剑乃凶器,出则必有杀戮,除非被人催动,否则不会轻易出动。” 岐山乃是以剑修出名,而对于拥有本命飞剑的修士们来说,所谓“剑在人在,剑断人亡”绝不是一句空话——他们的心神与本命飞剑紧密相连,一旦飞剑被毁,心神顿失所依,就好像普通修士被毁了丹田气海一样,就算没有当场身亡,一身功力也多半是废掉了。 然而比起用各种天材地宝精心铸造的飞剑法宝,人的身体当然更为脆弱,很多时候剑修的飞剑尚在,本人却已经不幸去世了。于是岐山剑派又有一条规矩——岐山弟子如果不幸亡故于外,宗门将会想方设法取回他的法剑。此外,大多数岐山剑修在自觉寿元将尽,命不久矣的时候,也往往会把当年宗门赐予的法剑送回岐山。 这些剑修前辈们遗留下来的法剑最终都将被送回养剑池收藏——那里是当年古昆仑山专门用于温养飞剑灵性的地方。随着天长时久,日积月累,在养剑池周围放置的宝剑越来越多,于是那里又被称为“剑冢”——埋藏着无数宝剑的坟墓。 八十四 岐山剑派(三) “万剑诛仙大阵,便是由岐山剑冢中收藏着的诸多本命飞剑所组成的护山阵法。这些本命剑都是被岐山历代前辈修士淬炼多年,修士虽亡,剑中却仍然保留了当年主人牵挂其中的一缕神识。当岐山遭遇到外敌入侵的时候,这些本命飞剑的威力便会在法阵与旧主英魂的双重催动下重新爆发出来,以维护宗门——千千万万口飞剑冲天而起!就算是元婴级别的强者也无法抵挡。岐山历史上曾经有过七次被外敌攻破的劫难,但是自从这万剑诛仙阵初步成型之后,便再也没被攻破过了。” “照这么说,这‘万剑诛仙阵’竟然是个拥有成长性的法阵。它的威力可以随着飞剑增加而不断增强,岂不是迟早有一天会盖过我们的‘紫霄雷云阵’么?” ——能问出这种问题的当然只有理科生黄昶,受前世教育影响,他看问题的角度总是和寻常修仙弟子有所不同。这是他的优势也是劣势——优势是宗门师长都觉得这孩子果然颇有天份,值得下功夫去培养。劣势么就是他现在站在这儿的原因了——人家觉得理所当然的天地灵气概念,在他却居然是一道难以打破的识见障壁! 黄昶在得到那位“鬼圣”祖师的指点之后,也曾仔细考虑过自己的这种思考方式是否有问题,自己是不是应该彻底放弃前世思维,转而完全用一个仙侠世界本土居民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但是在反复权衡判断之后,他决定还是按自己原来的习惯去做,而并不强求融入这个世界。 ——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前世的记忆学识对于自己认识,理解这个世界应该算是一种财富而非拖累。自己今天能够站在这里,不正是因为两世为人,拥有前世那个科学社会的见识,能够从不同角度看待这个世界而带来的优势么?自己在前世里所养成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以及处理解决问题的方法论,这些都早已融入到自己内心深处,硬要放弃,转而用这个世界普通原住民的方式来生活,恐怕到最后只会落个邯郸学步,两头不着落的下场。 故此黄昶还是那个黄昶,而长青子对他时常冒出来的这些稀奇想法倒也颇为欣赏,此时听到黄昶的疑问,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却哑然失笑,点头道: “不错,确实如此。这万剑诛仙阵虽然现在还比不上我派的紫霄雷云阵,可只要历代岐山弟子同心协力,日后迟早能超过我们。可见前辈遗泽再怎么丰厚,终究不如自己奋发图强来的好……将来把西昆仑发扬光大,也要看你们这些后辈弟子的努力了。” 不愧是做掌门的,轻轻巧巧一句话,便将话题扯到了另一方面去。而慕容英等人也立即纷纷表态必定会努力奋斗,光大师门。 ………… 飞舟再行片刻,不觉已经抵达了最终目的地——岐山剑派的山门迎客坪前。和西昆仑的格局差不多,岐山剑派也是在位于半山腰的位置开辟了一片巨大广场,用来作为山门入口——它们这些飘浮在空中的仙山没有道路与下方相连,往来客人都是飞上来的。 而来自西昆仑的新弟子们在岐山剑派的山门处再度被狠狠震撼了一回——就在这大片平地尽头,正对着岐山山门牌坊的山壁上,镌刻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義”字,笔锋刚硬,英气逼人,堪称银钩铁划,一眼望去便能感觉到一股锐气扑面而来。而在这个巨大“義”周围,则另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文字杂乱排列,有些是“正”“侠”“善”等,但最多的还是一个个“義”字。 飞舟上长青子,灵虚子等法元前辈显然是早就见识过的,更兼法力深厚,看到这块石壁时都不以为意。但黄昶,慕容英等头一次过来的新弟子们却都发出“啊”“哦”之声,有些人还向后倒退了一步,仿佛受不了那些文字的气魄似的。 “阿昶,你从这些文字中看出了什么?” 长青子忽然问道,黄昶想了想,回答道: “这些文字好像是有人用利器在山壁上一气呵成直接写出来的……年代相隔似乎甚是久远?” 长青子无奈摇摇头,叹息道: “还是脱不了匠人气啊……慕容呢,你看出些什么?” 慕容英面对那石壁,眼中却满是惊叹之色,手指轻轻划动不已: “弟子觉得那个‘义’字之中好像蕴含着一路绝妙剑法,至高至妙,一时间却难以参悟。其它文字中仿佛也各有奥妙。” 长青子面上这才稍露满意之色,点头赞道: “不错,你的天赋果然适合修剑……” 之后他又一一询问了其他人,把每个新弟子都问到,有说似乎领悟到什么的,有说啥都看不出的,也有说觉得文字刺眼被吓了一大跳的……每个人的回答都各不相同。而长青子直到最后,方才开口解释道: “这块‘义’字石壁,乃是昔年岐山派的开山祖师以剑气书写留存至今,据说在其中包含了那位祖师爷生平所参悟的天地大道。不管是炼气修士,法元仙师,甚至就连金丹真人,在这块石壁前都会有所感触。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触摸到一点岐山祖师所领悟的道法真谛……当然,要数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效果最为明显。” “而周围那些小字,也都是岐山派历史上极为出色的大修士们所遗留,其间同样蕴含了那些修士大能所领悟到的天道奥秘,故此在这块石壁前时常有人参悟,甚至有些别派修士,在遭遇到瓶颈关口时专程前来岐山山门,就为观摹参悟这块石壁,以求领悟突破。” 随着长青子手指所向,大家果然看见在那块石壁之前有不少人,有些并非岐山装束,他们或坐或站,或安静不言或手舞足蹈,却都在为石壁上那个简单古朴的“义”字而沉醉其中。 八十五 岐山剑派(四) “然而这些石上文字除了蕴含有岐山前辈的道法外,还有另外一重意义……” 长青子微微笑道: “我们西昆仑招募新弟子时是用的金桥验心之考,用一件法宝形成的幻境考验你们的内心。而欲入岐山剑派的人,则都要在这块石壁前驻足停留以接受考验——岐山历代前辈们在这块石壁上留字的时候,留存其中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功法与感悟,更留下了满腔的浩然正气……” “凡有心怀歹念的奸佞邪恶之辈,在这块石壁前是待不住的。甚至据说若是真正大奸大恶之徒,哪怕在这石壁前稍站片刻,便会被石壁中蕴含着的剑气直接震断心脉而死。而那些同样抱持着侠义之心的年轻人,则可以得到岐山前辈们的承认,获得更多感悟……”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看向那几个自称被壁上文字吓到了的弟子: “你们会觉得这壁上文字刺眼,恐怕便是因为内心中多多少少还有些不大妥当之处,日后当多多自省才是。” 那几名弟子均是目瞪口呆,但也不敢申辩,只得低头逊谢掌教师尊教诲。 说到最后时,长青子注目着那块石壁,悠然叹道: “这个‘义’字,本不在三十六天篆之中。但在岐山派,却素来是将其当作天道来参悟的……义之所在,虽千万人亦往矣——这是岐山剑派数千年来始终奉行不渝的宗旨。岐山弟子只要是为了坚持心中道义,即使屡屡遭逢强敌,哪怕身死魂消也从不顾惜。岐山派历史上就为了这个‘义’字,曾经多次与强大无比的对手死拼硬撼,甚至连仙山宗门都被攻破过好几回……但他们从不气馁,也不改初衷,一次又一次的顽强重新立起,方有今日之盛。” 一众弟子皆是感叹不已,但黄昶喜欢刨根问底的老毛病却又发作,私下里悄悄询问长青子道: “不好意思,师尊,我能问一下么?……岐山倒霉的时候咱们昆仑在干啥呢?” 后者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却还是做出了回应: “岐山宗门历史上被攻破过七次,前四次都是在咱们西昆仑帮助下得以击败强敌重建山门的,后来三次便主要是依靠他们自身力量了……不过那几回咱们西昆仑修士的伤亡也并不少。” “哦……” 黄昶摸了摸鼻子,心下有些明白了——这两派的关系远比他想象中还要紧密许多,岐山剑派是顶在前头高举大义名份扛招牌的,而西昆仑则是躲在背后暗矬矬提供打手的,必要时甚至赤膊上阵的事情估计也没少干。 说话之间,这条翔云飞舟已是轻轻在平台边缘降落下来,在那里正有数人在等候迎接。规模并不大,但长青子和灵虚子两位前辈却都变得十分肃穆,他们仔细整理了衣冠仪容,也让诸弟子都敛声静气,保持仪容跟在他们后面逐次下船。 先前见过的那位张景玄张师伯也在欢迎人群中,不过却只排在第二位,站在他前头的乃是一位身穿紫色道衣,宽袍广袖,峨冠博带的中年修士。只见他神情儒雅,面如冠玉,三缕美髯飘洒于胸前,看上去不象是个法力通神的大修士,倒仿佛一位饱读诗书的儒生。 如此气度,当然不是凡人——长青子人还在船上时,便朝他长笑招呼道: “徐道友,多年不见,法力愈显高深了啊。” 随着掌教师尊开口,昆仑弟子亦都低头施礼——这一位的名号他们早就听说过,便是岐山剑派如今的掌门人徐正谦了,和西昆仑道场一样,也“只”是一位法元后期修士。但能够作为执掌东岐山一脉的掌门人,哪怕只是名义上的首脑,其实力必定非同小可,决非一般法元修士所能相提并论。 这位徐掌门笑容温和,行事却颇为方正,并不像长青子这样熟不拘礼,而是等到长青子等人走到他面前时,方才弯下腰来,宽大袖子几乎碰到地面,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揖礼,之后才笑道: “不想是长青道兄亲临,未及出山迎接,还望道兄勿要见怪才是。” 长青子拉着他的手大笑摇头: “你啊你,还是这副死板性子……我们之间客气什么呢。” 两位顶级宗门的掌门人互相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携手上山。黄昶等人亦跟随在旁。一路上只见种种奇珍异景,灵虚子,张景玄等人不时含笑讲解,这里与西昆仑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也有更多不同。 待一行人来到主峰山顶,也就是岐山派的核心大殿前时,长青子忽然仰望那殿上牌匾,哈哈笑道: “又给换成《正气堂》啦?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块牌匾还是《剑气冲霄》来着。” “正气为本,剑术为辅。纵使剑气冲霄,若没有一腔正气主导,难免走向歪路邪路上去。故此弟以为还是《正气堂》牌匾更能接近我岐山道法真意一些。” 徐正谦正容道,随即又转向跟在长青子身后那些西昆仑弟子: “诸位师侄,你们既入我岐山门中修行剑术,亦当牢牢记住:岐山剑术虽强,却不是给人用来横行霸道的。每一个岐山弟子在被赐予法剑之时,都需立下剑誓:此生决不以剑为恶。违誓者纵使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宗门追杀到底,决不宽贷!” “岐山昆仑本为一体,凡我岐山弟子所能学到的功法,该有的机缘,昆仑弟子一样都不会少。而对你们的要求也是一样——同样要立下誓言后,方可得传我岐山剑道,日后若有违背,亦当受我岐山之罚,你们可愿意立誓么?” 这一点,在船上时灵虚子早就跟大伙儿说过,所以此时除了黄昶与吴大牛两人之外,其余七名预定为剑修的昆仑弟子皆郑重拜倒,举手为誓: “弟子等愿遵岐山之规,守宗门之誓。” “很好。” 徐正谦点点头,终于拈须微笑: “那么,欢迎你们来到岐山。” 上架感言 上架感言 这是第二次在起点上架了,感想什么,估计也没几个人喜欢看,咱们直接进入正题。 大家还希望每天五更吗?有可能的——上架以后,每天会保证至少两更,不少于四千字。另外随着订阅和各类数据的增加,会有加更。目前大致先采取这个规则: 1、每个月的月票数按一百,五百,一千,一千五,两千……此类整数,依次加更。 2、收藏每上涨2000,加一更。平均订阅有上涨,也加一更。 3、总推荐每增加2万,或者总点击增加2万,各加一更。 4、粉丝值出现一名掌门级,加一更,盟主三更。不过这个不鼓励,大家量力而行就好。 以上规则暂为试行,如果在实践中发现有不合适的还可以做调整。另外,有时候加更未必能在当天兑现,我尽量会在一周之内补完。 本书在上架后的头两个月内暂时先这样实施,后续是否继续能保持,则要取决于本书成绩如何。 各位读者朋友们,一本书的成绩好坏,直接关系到作者的创作热情。你们点击进来后顺手加个收藏;看完公众版觉得还行花个几分几毛钱订阅一下;在看完一段更新后,给张月票或推荐票;或者发一段鼓励性的评论……这些都是顺手的事情,但对于作者我就是很大的帮助。 头两个月,我可以凭着原先的冲劲坚持下去,我敢向各位读者承诺更新绝不拖延,加更绝不缩水。我也希望这种态势能够一直保持下去,但归根结底,这要取决于你们。 你们的行动,是能够影响到作者的。 所以,请大家多多支持,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谢谢! 八十六 剑冢之行(上)(求订阅!求月票!) 此后几天,这批西昆仑的剑修弟子便在岐山上安顿下来,准备接受岐山剑派的教导,以及配合铸造属于自己的专用本命剑。 岐山为每一个剑修弟子提供的本命剑都是私人定制,岐山铸剑堂的师傅们需要测度估量每一名求剑弟子当前以及将来成长后的身高,臂长,力量,以决定剑型尺寸。除此之外还要了解该弟子的主修功法,灵根天赋,五行特长,甚至连性格因素都要考虑在内——这是为了确定用来铸造法剑的材料。 这些本命剑在将来是有可能被提升为法器,法宝,甚至灵宝的。所以从一开始所用的材料就非常特殊,什么玄铁之精,赤火元铜,太阳金魄,琉璃水银砂等等……都是修仙界中专门用来制造法器的胚材,而非寻常金铁。当然这些材料在修仙界中也都属于用量比较大,价值不算特别高的。毕竟是为才刚入门的新弟子所制,将来前途如何谁都不知道,也不可能用上什么太过高级的材料。日后随着该弟子境界提升,要想进一步提升法剑品质,所需的种种珍奇异料,还是要依靠其主人自己去到处搜集的。 ——不过,这些材料所谓的“价值不算高”也只是相对于昆仑,岐山等顶级大宗派而言,天下修仙宗门中有能力为弟子大批量定制法器的可没几家。在绝大多数普通门派中,获得制造法器的灵材乃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根本轮不到普通弟子沾边。 另外,在接受定制之前,这些剑修弟子们还可以有另一个选择——他们可以去岐山剑冢中一趟,在那里收藏着的千千万万口前辈遗剑中拜领一把,祭炼之后作为自己的本命剑,继续将其提升下去。 “拜领岐山前辈们留下的成品法剑,有利又有弊。有利之处是那些法剑都已经过前辈多年祭炼,若能完全炼化,操控起来便更加圆润如意。而一般新硎之剑往往都会有火气,操控起来较为生疏,需要驯养熟悉一段时间之后方可用好。” “另一方面,前辈留下的成品法剑,往往已是经过了多年温养和提升,其间加入过不少珍奇材料,法剑的品质肯定会比宗门初次提供的要好很多。有些甚至已经接近甚至达到了法宝的水平,如果那样的话根本不必多考虑,能够拜领到一口便是上上大吉了。” “但其弊端也恰恰是来自前辈的遗留——法器不同于普通兵刃器具,不是拿到手就能用的。越是强悍的法器,想要彻底炼化为己用就越是困难。新铸之剑会考虑到新弟子的水平,之前没有主人的新法剑在初次炼化上也不会遇到太多困难。” “但那些前辈们遗留下来的成品剑却不同,法剑品质的提升同样也意味着炼化难度的大大增加。尤其是那些被当作本命之剑祭炼过的,其内部已经建立了前主人的血脉和神魂印记,旁人再想要重新将其驯服炼化,就非得抹去那些原主印记不可——而岐山决不允许这么做,以一般新入门弟子的功力,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新弟子想要拜领前辈遗剑,通常只能找那些没被当作本命剑的,而不是本命之剑的话,之前往往得不到太多提升。偶尔有品质比较好,又容易炼化的普通法剑,岐山剑修弟子那么多,大约早被人挑走了……就算能碰到一口材质不错的,其型制与材料也未必符合自己的习惯和功法,而本命剑如果用着不顺手的话,即使材质上佳,也未必能提高多少战力,甚至有可能反而影响到今后晋升。” “哦,对了,还有一点要告诉你们:去剑冢拜领前辈遗剑的人,都要另行立下一个誓言:当本人道途将尽,大限将至之时,需得将拜领之剑归还到剑冢。如果不幸中途陨落,岐山派也会尽量设法取回这口遗剑,送回剑冢之**新一代弟子选用。而如果是新铸之剑的话,宗门就不做要求,将来可以留传给家族子孙或亲传弟子,也可以送入剑冢之中作为遗剑,造福岐山后辈——这完全取决于自己的意愿。” “各种因素考虑下来,如果只是拜领到一口寻常法剑,比起使用岐山专门为自己新铸之剑,很难说好上多少。所以,是否需要拜领岐山前辈的遗剑,大家自行决定就是。” ——当这一批七名昆仑剑修弟子,以及被长青子掌教带着来开眼界的黄昶,吴大牛等人来到岐山剑冢之前时,他们脑海中都浮现出了先前灵虚子师叔告诉大家的这些讯息。 不过无论他们是否想要拜领岐山前辈的遗剑,这一趟剑冢之行却是非走不可——岐山剑冢乃是岐山派根本核心之地,每一个新入门弟子都要在这里,对着岐山历代先辈的遗剑立下誓言,毕生遵守道义,维护岐山侠名——这便是岐山剑誓。 ………… 才刚刚走进剑冢入口处的牌坊大门,便感到一股金铁锐气扑面而来,所有人脸上身上都隐隐有一种刺痛之感,皮肤不禁战栗,仿佛正被锋锐无比的利刃指着面门。 “剑气!” 用不着任何人提醒,只要看见眼前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宝剑从林,便能理解这股战栗之感自何而来——剑冢里头的地形并无多少特异之处,就是一片非常大的洼地。在洼地中央乃是一泓清水池塘,那是养剑池,当年古昆仑仙人们用于温养飞剑的宝地——相传古代仙人对于剑质要求极高,每一口新铸造出来的宝剑都要在这里放上个三五百年乃至于数千年,直待其养成灵性之后方会取用。 而昆仑的后辈们则把这处宝地给利用到了极处——如今在这一整片洼地之中,铺天盖地的摆满了无数口法剑:有的大如船桨;有的细如草叶;有些长似枪矛;也有短如匕首;有插在地上的;也有随意平放的……总之是千姿百态,应有尽有。 八十七 剑冢之行(中)(求订阅!) 当然其中的大部分,都还是被小心仔细的搁在一排排架子上——不过放在架子上的大都只在洼地四周,而越是往中央养剑池靠近的,插放得就越是杂乱无章。可在这杂乱之中似乎又隐隐有着某种规则,至少,几条通往中央养剑池的道路上就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一口法剑挡路。 这里便是岐山剑修纵横天下的核心之所在了,一干西昆仑弟子都羡慕的望着洼地中央那些胡乱立在地上的法剑,却没人去对架子上的看一眼——这里的每一口遗剑在被送入剑冢之时都是清理干净,恭恭敬敬放置于剑架之上的。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有些宝剑得了灵性,虽然平时还不能自行飞起。但当岐山催动起万剑诛仙大阵时,有灵之剑便可冲天而起,再次下落时便会尽量落在靠近养剑池的地方。看起来乱七八糟,实则泾渭分明:越是灵性强,品质高的,就越能靠近剑池旁边。就仿佛动物群落中强者总能占据到最好地盘一样。 ——所以这些仍旧放在架子上的都是普通法剑,比起新铸的也好不了多少。而只有那些直接落在地上,看似乱七八糟的,才是万剑诛仙大阵能够催动起来,作为岐山防御核心的通灵之剑。按照长青子和灵虚子先前的教导:那些没有灵性的普通法剑拜领过来意义不大,还不如由宗门专门为自己定制一口。只有那些养出了灵性的才值得拜领,日后作为本命剑时可以得到其极大助力。 但那些通灵之剑可不是想要就能得的——这些剑上之所以能产生灵性,有些是留存了先前主人的一缕神识在内,有些则是在这剑池中温养日久,自主产生的一丝天地之灵。而无论哪一种,凭这些新弟子的功力,都不可能强行收服。岐山派也决不允许有人强行抹去这些灵剑上的前辈神识,所以要想获取有灵之剑,就必须得到灵剑本身的承认。 而这也是新进弟子都需要来剑冢立誓的缘由之一:他们在这里立完誓言之后,还可以在剑池周围停留一段时间,演练剑法,抒发胸臆,将自己的生平志向和所持道义尽量的表达出来……如果运气好的话,便有可能得到某一口灵剑的共鸣,从而结为伙伴,再去创造一段新的神话。 ——人择剑,剑亦择人。这是岐山剑派送给所有新入门弟子的一项机缘,而昆仑弟子亦可同样分享。曾经有新弟子入门后在这剑冢之中得到了一位法元修士遗留飞剑的承认,使其在不但炼气期修士中一下子变得无比强悍,其修炼进度也大大提升——拥有本命法宝的修士,其修炼进度与其本命法宝的品质都是息息相关。本命法宝品质不足,固然是会拖累到修士的晋阶。但如果本命法宝的品质大大超越了修士的水平,那也可以带动修士水准大幅提高——那位好运弟子后来在短短二十年内便达到炼气高阶,触碰到进阶法元期的关口,便是依靠了前辈留下的本命飞剑之力。 这个例子在岐山派弟子中广为流传,昆仑弟子知道的也不在少数。而每一个进入剑冢的新弟子都梦想着自己也能成为那个幸运儿,在修仙路上这样的好机缘可不多。 七名昆仑剑修弟子在岐山徐掌门的带领下,沿着空出来的通道进入到剑冢核心,那一泓清澈幽冷的养剑池旁,准备立誓。而长青子以及黄昶,吴大牛等几位观摹客人因为身份特殊,也得以跟随进入——这是所有岐山弟子都要经历的重要仪式,虽然其本身并不需要搞得多么隆重,但一颗肃穆虔敬之心却是必不可少。如果是普通客人只能留在剑冢外面等待的,西昆仑掌教带的人毕竟要特殊些。 越是往里头走,皮肤上那股战栗刺痛的感觉也越是沉重——剑气变得越来越强烈了。这一路上众人眼看着周围一口口或大或小,或正或奇的宝剑就插在旁边,似乎触手可及,一个个都禁不住心驰神摇。在外围的遗剑虽然型制不一,大小模样都还是相似的,因为这些剑仍然需要被握在手中施展,再古怪也脱不了兵器样子。而里面那些已经被炼成为飞剑,不再需要考虑人手握持的可就千奇百怪,什么模样的都有了:丸状的,分叉的,针型的,多截连环的,甚至还有圆盘飞碟形状……若不是在这里看到,黄昶肯定不会将其当作飞剑看待——当然最多还是常规型制,不过大都已经没有剑柄剑锷,只有剑身。 最终,在养剑池旁,却只孤零零插了七八口剑,周围空出好大一片,仿佛百兽之王周边的领地不容侵犯。而在剑池之中,却隐约可见两道光芒在水中来洄往复的游动着,就好像活泼游鱼一般。但当徐正谦徐掌门恭恭敬敬向那一池清水施以大礼时,这两道光芒却刷的一下窜出水面,在半空中留下一青一紫两道无比绚烂的剑光,似乎是在回应徐掌门的礼仪,随即却又消失在清池之中。 “这两口剑名唤作紫郢,青索,乃是我岐山开宗祖师留下的镇山之宝,亦是岐山所有飞剑中灵性最足的两口法宝灵剑。如今是作为我派祖师的象征供奉在这里。岐山弟子所立之剑誓,便是由这两口祖师之剑作为见证。” 徐正谦徐掌门回头向大家介绍道,忽然笑了笑: “理论上,如果有谁机缘特别大,能够得到这紫青双剑之一认可的话,元婴不敢说,成就金丹大修士指日可待——当然,岐山开宗数万年间,还不见谁有过这样的好运气。” 下面一众弟子都哄笑起来,看来这位徐掌门倒也并不是一味死板么。而徐正谦在开了一句玩笑之后又指了指周边那一片飞剑海洋,容色转为严肃道: “好了,不开玩笑。除了紫青双剑外,在这剑冢之中所收藏的通灵之剑,如今是一万三千四百二十一柄,而只要你们能得到其中任意一柄的承认,今后在剑修之道上便会走的快捷许多。机缘难得,待会儿大家在和我颂念剑誓之时,可一定要诚心正意才好。” 八十八 剑冢之行(下)(订阅过100加更) 说完这句话,徐正谦也不理会那些昆仑弟子的窃窃私语,便转过头在剑池旁边焚香祈祷,准备开始仪式了。而一众弟子也都连忙敛声静气,跟着徐掌门一起开始默默念诵。 仪式的开头部分是和西昆仑一样,毕竟两派本出同源。不过在祭拜了天地祖先之后,众弟子们在徐正谦徐掌门的带领下,开始学着吟唱起一首古拙雄朴的歌谣: 巍巍大任,自今为始。 以吾命寿,立此为誓: 不争俗荣,不履寸土。 心念所归,无惧无退。 袍泽同心,以驻万方。 岂曰无冕,克勤于斯。 岂曰无荣,为民守望。 铸兵利剑,暗夜无当。 腾焰熊熊,炽烈华光。 耀耀破晓,璨以晨煌。 夙昧苦寒,薄御猃狁。 勖哉劲旅,如焰如光。 长干执剑,护庇万民。 勖哉大旅,以匡吾邦。 奉吾身名,当此大任。 于今挺身,永无终飨。 ………… 歌词简短而富有古意,似乎是上古时期的韵律,听起来余音袅袅,甚是激动人心。不过在黄昶旁边,文化程度始终难以提高的吴大牛却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好友,小声问道: “阿昶,他们在唱什么啊?” 黄昶想了想,低声回应道: “这应该就是岐山剑誓了,好像是上古时期某个武士群体的誓言……那想必便是岐山剑派的前身。” “啥意思啊?俺咋都听不懂呢?” 吴大牛摸着脑袋道,黄昶略略思索了片刻,点头道: “大致是这个意思吧:如山岳般的责任,我从今日开始承担,立下至死方休的誓言:我立誓不争荣宠,不受封地。我立誓尽忠职守,永不退缩。我是黑暗中的利剑,边境上的守卫。我是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我是威慑敌人的号角,守护民众的坚盾。我将生命与荣耀奉献给这份责任,今日如此,日日皆然。” 黄昶的声音并不算响,但就在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把这段誓词翻译给吴大牛听之后,却忽然听到周围剑阵之中传来一阵嗡嗡声——那成百上千口原本只是静静屹立在大地上的通灵宝剑,竟然有好几口开始蜂鸣颤动起来。 徐正谦以及诸多昆仑弟子这边刚刚结束了誓言歌唱,立即注意到此等异象,顿时一群人都在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黄昶: “……不会吧。” “黄师兄?怎么会是你?” 黄昶起初先是一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随即便恍然大悟——只见距离养剑池不算太远之处,一口样式奇古,流溢着七彩荧光的宝剑拔地而起,径直朝他面前飞了过来。 “哇?这样也行!” 黄昶顿时一阵狂喜——原来自己还是挺有主角运的么!只是因为在前世里看过某本名著中的守夜人誓词跟这差不多,大致修改下拿来应付吴大牛的,居然也能引来宝剑认主?前世里那些仙侠小说主人公的好运气,自己终于也可以享受一回啦……诶,等等,等等!别走啊! ——那口飞剑绕着他转了一圈,似乎是发现他并无法力在身,压根儿不是修士,哧溜溜的居然又飞回去了!扑哧一下又插回到原来那个位置,而周围剑鸣也都渐渐停止。 所谓大喜之后必有大悲,黄昶觉得就是专门用来形容自己眼下的心情了。曾经有那么一口通灵飞剑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却没能把握住……见鬼的识见障!该死的感应关!害苦我啦! ——黄昶眼巴巴看着那口飞剑来而复返,心情也跟着大起大落一回。而四周围传来的声音也是一样:从一开始的惊奇叫喊,到中途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赞叹,到最终却是转化为或是惋惜,或是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声。 就连那位岐山徐掌门看到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他已经知道黄昶的情况,以及长青子专程带他过来的用意,此时却也无奈摇头: “这个……唉,黄师侄,你还真是个有气运的人,可惜终究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机缘……” “不会吧……师伯,就不能通融一下么?我能不能先把这剑带在身边啊?将来有了法力再慢慢沟通么。” 黄昶惨叫道,徐正谦苦笑着摇头: “不好意思,我岐山素有定规:没有法力的人绝对不能拜领前辈遗剑——以你的能力也根本保不住它,若引来其他修士觊觎,反而会给你带来灾祸的。” “那……若日后弟子过了感应关,有了法力,再来剑冢求取可以么?” 黄昶还想做点努力,但徐正谦只是微笑着摇头: “那是以后的事情,能不能成功,要看你那时候的机缘如何——这些飞剑虽然略略通灵,却终究还没有灵智,也没有记忆的。” 黄昶失望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旁边一只手轻轻摆放在他的肩上,却是长青子掌教。 “阿昶,所谓机缘就是这样,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莫要强求,强求多半会带来灾祸。” “是,弟子明白了。” 黄昶黯然道,默默退了下去。而周围那些昆仑弟子却都激动起来——黄昶的差点成功让他们感受到很大希望,这些通灵宝剑似乎也不难被打动么?自己可是正宗剑修,总不应该比个没法力的要差吧! 那一帮弟子顿时都兴冲冲的骚动起来,之后轮到他们表现时便在养剑池前各逞威风,有的舞剑挥拳,有的立志许愿……总之是各出奇谋,想方设法试图能得到某一口灵剑的承认。不过,很遗憾的,前几个上去闹腾了半天,周边那边剑林就是安安静静,一点反应都没有。 眼看这边七个人已经上去过了五个,都是一无所获,还有一个仍在剑池前卖力表演,但也没激起什么动静的样子。徐掌门轻轻叹了口气,转头朝长青子道: “看来有缘份的师侄还是不多啊。” 长青子脸上倒丝毫没有失望之色,他朝那些昆仑弟子方向偏了偏头,半是应和,半是向那些弟子解释般说道: “能得到灵剑认可的人本就极少,即使岐山本门弟子,每一批能出一两个也很不容易了。咱们这次才七个人,一个没有也不奇怪。” 八十九 韮叶青霜 (订阅过200加更!) 说话间,第六名弟子也终于无可奈何退了下来,至此昆仑剑修弟子中唯一没上过场的只剩下个慕容英。先前黄昶莫名其妙引发灵剑共鸣时还有些人不服气,毕竟这位黄大师兄到现在还没丝毫法力。但对于慕容英,这批剑修弟子普遍都还是比较佩服他的——慕容英家传剑术本就极为厉害,又是天生最适合修炼本命剑的金行天赋奇才,乃是这一批西昆仑弟子中公认最适合成为剑修的人。 所以在慕容英上去之前,大伙儿纷纷向他表示了祝福之意: “慕容师兄,就看你的了!” “慕容,努力啊!” “一定要拜一口灵剑回来!” 面对师兄弟们的鼓励,慕容英面露苦笑之色,显然也没什么把握。但这时黄昶却拉住他,将他带到一边窃窃私语了一番: “慕容,待会儿你这样……这样……” 听到黄昶的嘱咐,慕容英脸上显露出颇为意外的神色: “这样能行么?” “反正试试看吧。” 两人嘀咕几句,慕容英便站上去了。先是和前面几位师兄弟一样演练了一套剑术,但同样也没能激起什么异象。之后,他便站到徐正谦徐掌门面前,由后者向他提出了与先前几个人同样的问题: “汝为何而修剑术?” 这问题前头几个人的回答都大同小异,无非是要行侠仗义,维护天下正气之类。都很冠冕堂皇,但也都没什么效果。而慕容英在略略思索片刻之后,微微阖起双目,回应道: “吾修剑术,所为者四。” “为天地立心!” 这句话与众不同的话一说出来,周围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凝重,一众弟子都睁大了眼睛。 “为生民立命!” 这下连徐正谦和长青子两人也都挑起了眉毛,而周围剑林之中则隐隐传来震颤之声。 “为往圣继绝学!” 剑林中声响大作,有若风雷。光是众人眼中所见,仅剑池周边就有数十口灵剑在嗡嗡作响。 “为万世开太平!” 慕容英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清唳,犹如九天鹤鸣,随即便看见一道青光自剑林中冲天而起,围绕着慕容英飞行数匝,最终轻轻悬在他面前,却是一口宽仅两指,形如韭叶的细长宝剑。这口剑没有剑柄和剑锷——飞剑无需握持。只一条犹如缎子般柔滑的剑身上散发出一层青朦朦宛如雾气般的灵光,映得人头脸皆碧。 四周围一片哗然,诸弟子都在欢呼不已。而慕容英自己更是激动的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还是旁边徐正谦徐掌门对于这种情况看得比较多,仍然保持着平静态度,手捋胡须,淡然笑道: “慕容师侄果然也是个有机缘的,此剑名为‘韮叶青霜’,乃是昔日我岐山一位大圆满阶段的炼气弟子所遗留,当时他其实已经把这口飞剑给提升到了法元阶段,近乎于法宝的地步了。只可惜本身在渡雷劫时却功亏一篑,身死道消,空遗此宝于剑冢之中。今日慕容师侄既是有幸得到了此剑垂青,被认为新主,只要能真正令它服膺于你,今后到法元之前都可以不必专门去提升本命剑的品质了。” 一番话只说得周边那些昆仑弟子个个面色赤红,呼吸急促,那份羡慕嫉妒之情简直甭提了——直接就达到了法元期的飞剑法宝啊!剑修什么最难?提高本命剑的品质最难!就算昆仑弟子财大气粗,有宗门可以依靠,要想凑足法元飞剑的材料也绝非轻易就能做到。至少也要经过十多年积累,为宗门完成大量任务之后才能从门派里换取到相应奖励。 而慕容英居然直截了当的跨过了这一关!今后他只需专心提升本身实力,就能一心一意只管突破法元天关了,这怎么能不让人嫉妒到发狂! 在一片灼热到几乎要烧起来的视线下,慕容英按照徐掌门指点,小心翼翼将中指凑上去,让飞剑割破自己手指,滴了几滴指尖血在那口“韮叶青霜”宝剑上——按照他们修仙者的行功法诀,指尖与心脉相通,指尖血便相当于心头血。 这几滴殷红鲜血一滴上去,立即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失,好像是被吸收到了剑身之中,这便是修士收服法器最常用的血祭仪式。而在经过这个仪式后,那口青霜剑也愈发的活泼灵动起来,绕着慕容英身侧来回飞舞了数圈,最终却还是轻轻落到慕容英高高举起的双掌之中,就仿佛一个痴情少女跃入到情郎的怀抱一般。 慕容英的动作刚一结束,周围昆仑弟子便“轰”的一声围了上来,大家伙儿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饶是慕容英平日里最是冷面冷心的一个人,这会儿却也摆不出酷脸了,只能呵呵赔笑不止,又做出了一大堆请吃请喝的请客许诺,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来,悄悄对黄昶说了一句“多谢”。 黄昶则是轻描淡写的一笑而过:咱们兄弟之间还说什么谢字呢。慕容英确实也没怎么太强烈的表达——他本来也不擅长这个,放在心里就足够了。 而这时旁边那些弟子却也想起先前黄昶与慕容英的窃窃私语,顿时有一人心怀不满道: “黄师兄偏心!明明有好办法,却只告诉慕容师兄一个!” ——这个罪名岂能乱担的!黄昶连忙摆手不迭道: “休要乱讲啊,刚才我不过让慕容平心静气,保持镇定而已。” “可慕容师兄能说出那么大气魄的誓词,肯定是黄师兄你教的吧——咱们中间也只有你读过那么多书!” 那弟子居然依旧不依不饶,而黄昶也推辞到底,坚决不认: “岂有此理,这通灵之剑岂是随便靠几句豪言壮语便能骗到的?总还是慕容他自己心正意诚,方能引动灵剑认主。否则历年来前来立誓的岐山弟子那么多,师长前辈随便教几句话便能领走一口灵剑的话,这岐山剑冢还不早就被领空了!” 九十 胸襟(月票过一百加更) 而旁边岐山掌门徐正谦也出言支持了黄昶的说法: “不错,能否打动这些通灵之剑,归根结底还是得看自己,与旁人教导无关。” 那弟子这才作罢,但嘴里依然在低声嘀咕: “要是我也能说出那么豪气冲天的誓词就好了……当初真应该多去藏书阁看看书的,或者黄师兄也肯教两句……” 黄昶心中暗自一笑——兄弟你想看到这段文字?先等个千把年再说吧,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有张载张横渠这样的学问大家出现呢。况且刚才我功亏一篑的时候,你小子那一脸幸灾乐祸模样当我没看到? ………… 等到拜剑仪式结束,众人离开剑冢时。黄昶忽然看到在剑冢另外一侧,正有几名服饰各异的修士在岐山弟子带领下,走到那些剑架之前,东看看西看看,似乎也想要拜领法剑的样子。 黄昶有些疑惑——这一次拜剑除了他们昆仑弟子之外并无旁人,岐山派自己的新入门弟子早已经来过了。而且那些人只在外围那些架子上的普通法剑周围转悠,却并不往内圈那些插着通灵剑的位置去,难道他们不知道通灵之剑才更值得拜领? 既然有长青子师尊在旁边,黄昶当然要充分表现一下自己勤学好问的劲头了。而后者听了他的问题之后也立即给出了答案: “那些并非岐山本宗弟子,而是别派修士或散修,过来拜领法剑的。不过他们毕竟不如本门弟子,只能拜领那些未曾通灵的普通法剑。” “别派修士?也能来岐山拜领法剑?” 一众昆仑弟子都难以置信,而长青子却又点头确认道: “可以的,只要是愿意接受岐山剑派义字当先理念,并且同样立下了剑誓的修剑同道,无论是何派别,都可以来岐山拜领一柄法剑。” 之后长青子又仔细解说了一番——对于昆仑,岐山这两大顶级仙门弟子来说,如果得不到通灵之剑的认可,那么就由门派专门打造一口最适合自己的法剑倒也不错。可中小门派成员或散人修士岂能指望这等好事?打造一口法剑所需的材料,工艺,在大型仙门中也许并不稀奇,但一般寻常门派能做到这些的却是凤毛麟角,散人就更不可能了。 故此岐山派开放剑冢,允许其它门派的用剑修士前来拜领遗剑,毫无疑问是给了那些寻常修士一个天大机缘。当然真正要想拜领成功其实也并不容易,并不是嘴巴上说一声我跟贵派理念一致就可以的。各种考验必不可少,如果从黄昶前世里玩游戏的角度来看,就是要先刷声望,然后完成很长的任务链,最终才能得到一口岐山法剑作为奖励。 ——他们首先要在岐山那块“义”字石壁前接受检验,确认其内心当真并非邪恶奸佞之徒;然后还要为岐山派完成一些艰难任务——通常都是寻回岐山派遗落在外的法剑,或是除去某个岐山之敌之类,反正肯定不会简单;最后还得立誓:死后愿意让拜领的宝剑归还岐山……在达到这种种要求之后,才能来剑冢这里挑选一口适合自己的法剑——还不能是通灵剑,只能是普通法剑。 但即使有这种种麻烦与限制,依然有无数人对于前来岐山求剑趋之若鹜。毕竟对于许多中小门派弟子或散人修士来说,比起天南海北的到处瞎碰运气,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取一柄出自岐山派的精品法剑,乃是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光明途径。同时又可以与天下间最为强势的剑修门派搭上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而对于岐山剑派来说,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把大批秉性正直,心性高尚的正派修士吸引成为门派的盟友,并且让更多人愿意接受他们岐山的理念。同时把原本普通的法剑交到那些人手中,一方面提高了盟友的实力,一方面也可以让法剑本身获得进一步提升锤炼,使其将来更容易进阶成为通灵之剑,可以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另一方面,天下间人才众多,岐山一门也不可能把所有适合剑修的人才都纳入门中。但在开放剑冢的激励之下,那些喜爱用剑,善于用剑的有才之人自然会集中过来,而岐山也可从中选取最为优秀的人才,加以吸收和培养,纳入到岐山门派中,壮大自身力量。 “其实如果是真正有才能,有天赋的别派剑修,又能够得到通灵之剑认可的话,我们也可以将灵剑托付于他,倒并不一定非要加入岐山不可。反正只要是同样胸怀侠心,能够坚持正义的修士同道,和我们岐山弟子所作的事情并无不同,又何必拘泥于门派。” 当长青子谈到岐山派也曾将通灵之剑授予并非岐山出身之人,只是会要求他们加入岐山派时,徐正谦徐掌门在旁边补充了一句。黄昶听了不由一愣,心说岐山剑派的人竟然大度到如此地步么? 根据刚才情形来看,这通灵宝剑似乎也并不是很难打动啊。自己不过找了些新鲜词儿,放了一通嘴炮便前后两次都获得成功,若是换了自己前世学生会里某位学长大牛过来帮人写发言稿——那哥们儿后来进了政府部门的写作班子,专门负责给党政机关领导写发言稿的——各种豪言壮语铺天盖地而来,还不得把这边一万三千多口灵剑统统骗干净啰? 心有所想,忍不住便脱口说了出来: “若是有仙界中人大批前来求取灵剑,万剑诛仙大阵岂不就是废掉了?” ——岐山派的护山屏障,万剑诛仙大阵便是由这些通灵宝剑所组成,被人求走一口其力量便减弱一分,自家弟子无所谓,可如果被外面人大批领走,这万剑诛仙阵恐怕也名存实亡了罢。 对于黄昶的疑问,徐掌门却是从容一笑: “倘若当今修仙界中,当真能出现一万多位真心认同我派宗旨,得到蕴含着我派精神之灵剑认可的同道,岐山还需要万剑诛仙阵么?” 九十一 东行(求订阅!求月票!) 拜剑仪式之后,慕容英等这一批剑修弟子便在岐山派正式安顿下来。而灵虚子等三位送人的师叔则准备动身返回昆仑了。不过暂时他们还得多等两天,以便岐山这头做些安排——岐山派中也不是光有剑修,昆仑把适合剑修的弟子送来岐山进修,而岐山也会把那些心思活泼,不爱打斗而热衷于研究“仙门六艺”的弟子送往昆仑山学习,将来好作为杂学修士培养,而且这些人的数量可比昆仑剑修多不少,足足有二十几人。 虽说剑修高手素来号称“一剑破万法”,只要自身飞剑足够犀利,不管对面用什么手段都是一剑斩之。但对于一个大门派来说,各种法器,丹药,阵法之类辅助手段是必不可少的。而在这些方面,西昆仑是继承了当年古代昆仑山的大部分资源,对于“仙门六艺”中任何一项的学习条件都比岐山本土好得多。不知道岐山方面是怎么宣传的,反正他们选派出来准备前往昆仑的弟子也都挺高兴,觉得这是个难得机会。 一事不烦二主,这一批的二十来名岐山弟子将同样搭乘那条翔云飞舟前往昆仑,船上除了原先三位西昆仑的法元师叔外,岐山这边还另派了两位法元仙师陪同,安全性又有很大提高。 至于长青子,则是向岐山借了一头金雕坐骑,带着黄昶和吴大牛两人飘然下山,这一回他并没有告知去哪里。黄昶反正无所谓,只要知道掌教师尊是在带自己到处游历,增长见闻也就行了。而从头到尾都是稀里糊涂的吴大牛居然也能沉得住气,反正跟着师长走就是。 那头金雕体型巨大,双翼伸展开来足足有数丈宽阔,比当初追杀了他们数千里的铁背苍鹰还要大上一圈儿。背上虽然承载着三个人,对其飞行也没太大影响,行动起来虽然不像飞舟那样可以昼夜不停,一日千里却也不在话下。不过长青子这一回似乎并不着急,下山以后一路优哉游哉,偶尔还带黄昶他们下到凡间市井之中,去领略当地与大周朝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 被岐山剑派所守护的齐鲁二国,乃是神州大陆上很少见的接壤之国——这两国的领土有很大部分互相紧靠在一起。若在其它地方恐怕早就被统合成为一个国家了,不过在齐鲁这边,齐国的国力较强,但由于其境内商业和文化水平都相当发达,素好高谈阔论,又向来以“礼仪之邦”自诩,做事情很讲究个面子和程序问题。 而鲁国这边乃是天下闻名的学问之地,曾经出过一位虽以凡人之身,却行圣者之道的大儒孔丘,直至今日还有许多非常著名的学者在这里开馆授徒,素称君子之国,各国都有士子在这里求学,如果攻打这样一个国家在舆论上的压力就会非常大。 而且鲁国在外交上也很聪明,向来事齐国为大——齐国主称王,而鲁君则只称公,年年进贡问候。于是齐国对于一向恭谨侍奉的鲁国就不好轻启战端,以免落人口实——当然,岐山剑派在其中的调解和控制也是两国间能保持和平的重要原因之一。 长青子扮作游方道人,带着黄昶与吴大牛两个小子在齐国城市的街道上闲逛。这里的人烟比起大周来要繁茂不少,而且街市之上商贾数量极多,临街大都辟为店铺,整条街都是商户,而不像大周那边习惯将商人集中到固定的集市中去。 齐人的服装也是花样繁多,这一点黄昶早在家乡时就屡屡听闻——所谓“齐服多妖”,在诸国中齐服往往是被当作新潮流行的象征。而黄昶他们在大街上所见也果然如此,各种颜色各种式样都有,就连男子也有涂脂抹粉的,在这个类似春秋战国的时代中着实让人颇感惊艳。 不过齐人并不文弱,也许是因为有岐山剑派罩着的关系,当地习剑之风极盛。大街上十个男人中至少八个佩剑的——还不是花架子。黄昶他们曾看到过几次街头斗殴事件,那些头上戴花,面上敷粉的小白脸儿跟人动起手来居然颇有章法。据说齐国军队里的技击剑士更加厉害,当今天下几大著名军种:齐之技击士和魏之劲武卒,赵之突施骑,秦之陷阵士等等……都是属于一等一的强军。 在齐国参观了一番之后,长青子又带他们去鲁国见识了一下。和齐人相比,鲁人的衣装服饰就要朴实许多,而且鲁人极重衣冠秩序,什么身份该穿哪一种衣裳,在大街上行走的人们可以轻易就分辨出来,不像齐国那边根本是乱穿衣,几乎不讲究上下尊卑。另外一点让黄昶他们印象深刻的就是鲁国无愧于“君子之国”美誉,他们在鲁国街市上行走数日就没见过一例吵嘴的,更不用说打架了。偶尔发生点冲突也都是双方抢着道歉,争相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如此自然吵不起来。 鲁人亦好佩剑,但能否佩剑在他们这儿也属于一种待遇或是荣耀。一般庶民是无权佩剑的,只有拥有相当地位的人才有这资格。因为没见过人打架,也不知道那些佩剑之人剑术如何。不过既然同样是岐山脚下的,想必终归不会太差。 长青子带着两名弟子——主要是黄昶,见识过齐鲁二国的风貌民俗之后,便带他们乘着金雕一路继续向东。岐山本就在神州大陆的东侧,再继续东行不久,便离开了陆地,进入到一片汪洋大海之中。好在海上常有岛屿,晚上金雕可以降落休息。而奇怪的是长青子对于此行目标似乎并不确定,常常操控着巨雕在空中绕圈子,有时候还会摸出一个乌龟壳儿占卜推演一番,方才能决定前进方向。 “师尊,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有一回黄昶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而长青子也毫不遮掩的回答道: “啊,我正在找一座岛,这个时候它应该就在这一带附近。” 这句话让吴大牛都感到奇怪了: “这个时候?那岛是会移动的?” “确实,那是一座会移动的岛屿,你们看到就明白了。” 长青子微笑着回答道,而黄昶吴大牛二人也不惊讶了,毕竟这个世界连漂浮在空中的仙山都有,出现会移动的岛屿也不稀奇。 九十二 乌龟岛(上)(求订阅!) 不久之后长青子终于找到了目标,远远望去确实是一座相当高耸的海上岛屿。岛上草木葱茏,植被甚是茂盛,似乎还有许多楼舍房屋,人烟好像也不少。 然而当他们飞到附近,长青子更操控着金雕绕着这座“岛屿”兜了一圈之后,黄昶和吴大牛才愕然发现,那些草木房屋并不是生长或建造在陆地上的,而竟然是在一只巨大乌龟的背壳之上! 这整座“岛屿”原来就是一只飘浮在海面上的大乌龟,只是背壳上堆积了大量泥土岩石,远看起来与寻常岛屿并无两样。只有在靠近之后才能看清那巨大到无法缩进壳里的乌龟脑袋,以及在水面下隐约可见的四片巨大脚掌。不过那脚掌也一动不动,整座巨龟岛似乎是在顺着某条海流缓缓漂行。 这只巨大乌龟当前似乎是在沉睡中,两只眼睛都是闭合的。也不知沉睡了多久,连眼皮子上都堆积泥土,长出树木来了。为什么知道它只是沉睡而非死亡?——因为就算是黄昶这样没能突破感应关的,即使飞在天上,隔得老远也能感受到一股无比磅礴的生命之力从那巨龟所在位置向四面八方散发出来。那是一种非常明晰的感觉,让人知道除了这巨龟以外,不可能有其它任何生物能发出如此之强的生命信号。 有这种感觉的显然不止是人类,在这座巨龟岛四周,围绕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鱼群和海鸟群跟随着它一起移动。这些动物也是感受到了巨龟的生命力量,而且应该是能够从中获得一些好处的,方才一直这样跟着。 有趣的是这些动物无论大小,相互之间都很“和谐”,那些在其它地方非常凶猛的猎食者,例如鲸鲨,蛇蜥,还有巨鹰,大雕之类,在这里却都和周边小鱼小鸟挤在一起,完全没有要捕食追猎的意思。 “此地名为天禅道院,乃是当今天下佛修仙门中的翘楚。他们的门派中当前虽然还没有元婴修士,整座禅院却是建立在神兽玄武的脊背之上,有这头实力甚至要超过元婴大修士的神兽玄武坐镇,天禅道院在天下诸仙门中的地位也就被公认为是仅次于我们西昆仑,东岐山之外的又一个大宗派了。” 虽然已经飞到岛屿旁边,但长青子却并没有立即降落的意思,甚至也不到其正上方,只是操控着巨雕在其周围盘旋,似乎在等待什么。同时也顺便向黄昶和吴大牛二人告知下面这处禅院的基本情况。 “佛修仙门……和尚庙?” 黄昶一听之下便大感兴趣,早在藏书阁中阅读各种文书的时候,他便了解到,在这个类似前世春秋战国的世界上,却居然已经有了佛门修士以及佛宗思想,其教义与神州本土礼敬天地祖先的传统道家思想有很大不同,乃是从海外另一片大陆上传承而来。不过对于黄昶来说这种宗教倒不算陌生——跟他前世所接触的佛教差不多。 然而在这个世界里,佛道两家的地位与他前世又大不一样。在黄昶前世那个世界,大多数时代里,佛教都远比道教昌盛。而在这里,佛教虽然也已经传播了有数千年之久,却远未达到黄昶前世里那种高度,在民间百姓的信仰中没能占到多少地位。 在大部分地方,人们还是更加礼敬道士一些,对和尚么,最多只是不歧视而已——当然这是凡人之间的状态,对于有法力的修仙者,那肯定是万分崇敬。 而之所以会造成这种局面,黄昶当时也自行分析了一下,大致觉得原因有三。其中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第一个因素:乃是由于佛家主张修来世功德,而道教则钻研此世长生之法。来世虚无缥缈,转生之后的事情谁都说不上来。而此生长寿与否却是实打实能看见的——在黄昶前世那个物质世界中,人绝不可能做到长生不老,无论道家如何吹的天花乱坠,人到七老八十该死就死,牛皮被屡屡吹破,自然就不容易得到百姓信仰了。而佛教所宣扬的那套东西虽然虚幻了些,却不会被公然揭穿打脸,如此便可以慢慢发展起来。 而在这个仙侠世界,各种超自然因素的影响下,一个修道者要想长生不老也许很难,但延年益寿却是较为容易的。如此一来道家修炼此世的观念肯定比佛家“这辈子吃苦下辈子享福”的说法要受欢迎多了,发展更好也是理所当然。 第二个原因,则是在统治阶层态度的不同上——佛家主张信众要忍耐当前痛苦以修来世,这也恰恰正是历代统治阶层的要求,故此在黄昶前世里,佛教大兴往往是与统治政权互相勾结的结果。但在这个世界中,世俗的统治力量对于仙门根本没什么约束力,佛家就算再怎么得到世俗统治者的亲徕,也影响不到在仙侠界中的排位,一切都得靠自身实力说话。 而这也是神州之上佛修势力不如道家的第三个原因了——佛修毕竟是外来门派,虽然在这片土地上已经传承了数千年之久,却终究不如本土仙门根基深厚,别的不说,有昆仑和岐山这两大宗派在上头压着,天禅道院再怎么厉害,也只能屈居第三。而作为禅宗佛修,在名称中却有个“道”字,想必也是为了入乡随俗。 长青子在空中盘旋等待了片刻,不久之后下面禅院中便有反应——只见一朵雪白莲花缓缓飘飞上来,上面站立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僧人。咋一看此人外表似乎很年轻,但稍微再仔细观察一下,其眉宇之间却又好像久历世情的样子,竟让人判断不出大致年岁。 而当他抬眼朝这边看过来时,黄昶甚至感觉他双目中隐约有道道金光在不停闪烁着。就连自己这个凡人都能感觉到其实力必然极其高深,但却又充满了慈悲感,令人一见之下便不禁心生敬意。 九十三 乌龟岛(下)(为盟主朱月月在此加更) “施主您好,贫僧集谛,在此有礼了。” 那和尚很是客气,上来先双手合什作了一稽,而长青子也稽手还礼: “大师客气了,在下昆仑长青子,前来拜访旧友,请问苦谛大师可在么?” 那位名叫集谛的禅师略略一怔,多看了长青子一眼,再度深施一礼: “原来是昆仑掌教真人亲临鄙院,幸会幸会。方丈师兄正在佛头岩上诵经坐禅,还请掌教真人先落贵足,稍待片刻,贫僧即刻前去禀报。” 于是金雕在这位禅师的引导下缓缓降落至地面——或者说大乌龟玄武的背上,落地之后长青子将金雕的束缚放开,让它自由行动。不过这头金雕却不像前几次那样迫不及待飞去找吃的,而是老老实实趴伏在地上,尽量将身体与地面靠近,显然也是受到了那股磅礴的生命气息影响,想与玄武靠得越近越好。 而长青子等三人则被引导至一处禅室之中,那位集谛禅师告了个罪之后匆匆离去,想必是禀报去了。这间禅房甚是简陋,显然只是临时拿来凑数——这天禅院里平时大约没什么客人往来的,似乎都没有专门用于接待客人的场所。而堂堂西昆仑掌教只是被安排干坐室中,居然连茶水都不上一盏的……黄昶只看得暗暗摇头,心说难怪佛门在这神州大陆上混得不咋样,他们连这些最起码面子功夫都没做到……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呢。 不过趁着这室内无人的机会,长青子倒是可以说一些话。而此刻他也终于将到这里来的目地向黄昶与吴大牛说明了: “天禅道院的苦谛大师,乃是为师当年技艺初成,行走天下时结交的好友。那时候我们共同降妖除魔,亦曾一起挥斥方遒,立下宏图大愿。如今百余年过去,他果然成为了这天禅院的方丈……也差不多是履行我们当年一些诺言的时候了。” “大牛,你的天赋与性格,其实颇为适合体修。先前你所练的那一路大金刚伏魔杵杖法,也正是出自这天禅院佛宗一脉。这一次,我把你带你过来,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可能让你在这天禅院中学到一些佛家炼体的功法,就好像我们的剑修弟子在岐山受训一般——当然,也只是短时间的,有个两三年时间,打下基础也就差不多了。” 吴大牛自己没什么主张,反正知道掌教肯定不会害他,自然是一口答应。随即长青子又转向黄昶: “带你过来呢,一方面增长些见识,另一方面主要就是感受这神兽玄武的生命气息了。这是连寻常鸟兽都能感受到的天然灵息,与我西昆仑山上的天地灵气虽然略有不同,却也属于天生灵境的一种。长期身处其中可以增强体质,对身体大有好处的。” “天禅院弟子日常修炼多是借助此力。你可细心体悟,借此增强与天地灵气之间的沟通。此外,佛修功法与我道门大不相同,更为讲究顿悟,阿昶你若有心也可去听一听他们的禅师讲经,对你突破感应关应该会有些好处。” 黄昶点头表示明白,心下暗暗感激——若非长青子带他来此,自己光靠两条腿到哪儿去找这等天下间绝无仅有的宝地?先前自己还想要单独下山游历,委实是过于自信了。 不久之后,那位集谛禅师返回到禅房中,向长青子禀报说方丈师兄有请,于是几人跟随着他一同出门,前去拜会天禅院的方丈。 这天禅院总体布局跟黄昶所熟悉的前世寺庙不太一样,在他的前世里寺庙格局相对规整,都是前殿后塔型制。而天禅院这里房屋排布颇为零散随意,基本上就是围绕着岛屿中心的小山坡呈环形布置。在山坡顶端,也就是乌龟壳脊背的最高处,树立着一座紫金琉璃塔,塔中似乎放置着什么异宝,时不时的向外散发出一道道七彩霞光。 集谛禅师先是带他们上了山,但并没有往金塔方向,而是沿着山坡脊一直走,黄昶隐约记得这个方向好像是通往乌龟脑袋的——果然走了一段路程之后,他们便来到山崖尽头。在这里的悬崖上有一处凸起,如果只是单纯在地上看,可能会觉得这只是一块突出崖面的巨大石梁,但黄昶先前在金雕背上绕着整座岛屿飞行时便看到过此处,分明便是大乌龟的头部! “难怪叫佛头岩……嘿嘿,其实该叫**岩才对啊。” 在那佛头岩顶端,应该是大乌龟的鼻尖位置,一座金色莲台之上,正端坐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和尚。双目微阖,口唇微微颤动,似乎正在念诵着某种经文。在他身前又有许多僧人盘膝而坐,都在闭目打坐的样子。见到长青子他们过来,只是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坐下,而继续念经不停。 那位集谛禅师行礼后告辞离去,黄昶和吴大牛则与长青子一起在老和尚身前坐下。黄昶看另外两人很快便进入到调息打坐的状态之中。他自己虽然还没练出法力,却也跟着暗运内力,调息内功。 这才稍稍一运内力,黄昶顿时便觉出非同寻常:他原本就很浑厚的内力此刻竟然仿佛受到四周围那磅礴无比的生命力量加持,一下子又强大了许多。而那老和尚口中原本听起来冗长啰嗦的经文,此时在他心田中却都很有节奏感的一字一句浮现出来,更好像与那生命气息产生了共鸣,一波一波的不断向自身丹田挤压过来。 而随着黄昶内力每运行一个周天,其效果竟然相当于他从前运行好几次的——在这乌龟岛上练功,其效率竟然比其它地方要高出好几倍! “我靠,天下竟还有这种奇妙之处?” ——黄昶顿时明白先前长青子师尊要他细心感受这玄武气息的意思了,当即静心敛神,一心一意的行功运气起来,全身气机随着那老僧所诵经文游走不定,渐渐也进入到物我两忘的高妙境界中去。 九十四 佛门禅修(上)(为盟主朱月月在此加更) “昔日这玄武本为天生凶兽,其性情狂暴,罪恶滔天。自海外来我神州,每至一地,均会掀起无边海啸,船舶岛屿,尽行淹没。沿海人畜,亦被吞噬一空。后来是天禅院诸僧付出了重大牺牲,前赴后继,死伤无数之后终于将一位高僧大德送到了这玄武的鼻尖之上,昼夜念诵佛家经典以化解其凶性。经过长达数十年的诵经感化,才将玄武的凶性给抑制住,使其不再为祸。” “而为了防止玄武再度狂暴,历代天禅院主持方丈的一个重要任务,便是每日要在这玄武头顶鼻尖位置诵念经文,以安抚其心。天禅院整个门派也都迁移至玄武背上,其最初目地,其实也是为了继续监控玄武。” ——这是此后数日间,黄昶从长青子口中听说到的,有关这神兽玄武以及天禅院的由来。不过当时他心里曾经很不厚道的想象:这玄武的凶性之所以会被“抑制”住,恐怕不是因为那佛家经典有多厉害,而纯粹是被唠叨睡着的——换了随便什么凶兽,被个老和尚数十年如一日的在脑袋旁边诵经念佛,不都给催眠了才怪。 当然了,天禅院和尚们为此做出的牺牲还是很值得敬佩,而且能坚持几十年让个老和尚赖在玄武鼻尖上没被吃掉也没被掀下去,这份本事也着实不凡。当然他们也因此得到了足够的回报——天禅院原本只是个连一座仙山都没有的外来小宗门。但自从把门派迁移到这玄武背上之后,在千余年内便一跃而成为天下间仅次于昆仑,岐山的强大宗派,这便是神兽玄武所带来的好处。 ——要知道衡量一个仙门实力的最终评判标准,还是要看其中修士的水平。当今天下唯有昆仑,岐山二派拥有元婴期的大修士,所谓“昆仑三圣,岐山白眉”,这也是两派作为“巨型宗派”,被公认为天下诸多仙门之首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而要想被承认为是“大型仙门”,公认的一个条件就是要有金丹期修士坐镇。至于中小型仙门之间的分野则并不明显,主要看法元期修士的多寡及其实力高低,当然有一点是确定的:只有拥有浮空仙山,或者至少也必须要有法元仙师的门派才有资格被称为“仙门”,否则只能被称为“道门”而已。 而天禅道院正好介乎于“巨型仙门”和“大型仙门”之间——他们当前虽然还没有元婴级别的修士,却拥有一头不下于元婴实力的镇山神兽守护。只不过玄武这头神兽其实并不受天禅院控制,也就是说如果有人企图攻击天禅院的话,将会受到元婴级别力量的反击。但天禅院平时却并不能动用这个级别的力量去攻击别人。守有余而攻不足,排在昆仑岐山之后也就不奇怪了。 …………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长青子一直停留在这天禅院中与苦谛大师谈道论经。而黄昶也趁此机会在这里好好修炼了一番,虽然还是未能突破感应大关,其本身内力却又大有提升。黄昶不知道神兽玄武那奇妙的生命气息对于修仙者有多大好处,但他至少能感受到自己身为武者,在这种奇妙环境下可以获得多大益处——在这里修行气功比先前在西昆仑山上居然要快两三倍! 黄昶原先身负元真子师叔强行灌注给他的深厚内力,正常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论他多么努力,都只能做到巩固境界,而不太可能再有突破的。但在天禅院这里修行了一段时日之后,他明显感受到自身丹田蠢蠢欲动,又有扩大的迹象,这说明他的内力正在变得更加雄浑厚重。 后来又从吴大牛那里打听到,玄武之息对于昆仑功法的提升帮助有限,反不如西昆仑山上的灵气效果好,当然无论如何总比下界凡间要强得多。仙门建宗立派,选择灵地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不过在这神兽玄武身旁,培养武者倒是要比培养修仙者容易多了。 而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天禅道院的入门弟子最初也都是以打熬身体,修炼外功为主,倒是跟玄武之息的优势能充分配合起来。在这和尚庙里每天都能看到大批光头赤膊武僧在哼哼哈嘿的挥洒着青春汗水,那一身身油光锃亮的腱子肉若放到黄昶前世,绝对可以去参加最高等级的健美比赛,亦足以让任何一个挑剔腐女都为之尖叫不已。 吴大牛很快便成为了其中之一,而黄昶偶尔也会跟这些佛门师兄们切磋一下,但他引以为自豪的深厚内功在这里起不到多大作用。这里的武僧几乎个个都有一身雄浑内力,而且都极善于近身格斗,黄昶的武斗不败纪录在这儿很快就被打破,而且是一破再破。 不过他的棍术倒是有了极大提高——这帮武僧都是使用锤棍杖杵之类不开锋刃的兵器,号称是慈悲为怀。但黄昶一点都不觉得这些本身就重达百来斤,挥舞起来更是能达到千斤之力,稍微蹭到一点便会导致筋断骨折的凶器能体现出什么“慈悲”来,用在战场上冲阵破甲倒是一等一的强悍。 在这天禅院里待得时间久了之后,黄昶也慢慢对于佛门修士有了更多了解,方才知道这佛修功法整体上都是由外而内,修炼方式乃是以体修为主,跟神州大陆上传统引灵炼气的方法大不相同,甚至连力量体系的评判也完全是两个标准。 ——基本上,对于那些从刚刚开始入门学艺,到快要突破凡人界限之前的佛修弟子,其实力评判大致与道家炼气士相当。不过这些佛修僧侣很少使用法术,御敌也多半是以近战武斗为主。 按理说这是比较吃亏的,但从修仙界的一般评价来看,相当于炼气阶段的佛修弟子实战能力其实并不比道门修士差——有时候甚至还更强些。比如在打群架,或者说仙门之间爆发大规模战争的时候,当成百上千的光头武僧们抄着粗硬家伙,象人间军阵一样横冲直撞时,哪怕数量相当,道门群修也往往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 九十五 佛门禅修(下)(为盟主朱月月在此加更) 这些炼体僧侣的力气往往都非常大,而且抗打击能力极其强悍,诸如金钟罩铁布衫之类“刀枪不入”的硬气功对于这些佛修僧侣乃是必练功法。凡间寻常武器根本就伤不了他们,就是修道士的法术,符器,如果不是品质特别好的话,一般也很难奈何得了他们。 而这一时期的佛修弟子,都被统称为“僧”。 和道家有法元期一样,佛门修士达到一定水准,也会面临着一个相当艰难的关卡,同样要经历过重重劫难,其艰险之处甚至比道门更甚——道门是三灾,而佛家则有八难。但渡过之后便同样可以脱胎换骨,摆脱凡人之躯。这个过程在佛家被称为“证罗汉果位”,而这一时期的佛修则被称为“阿罗汉”,或是简称为罗汉。 法元修士体内的法力会逐渐凝结成法元金液,并最终取代血液充盈全身。证得罗汉果位的佛修也是一样,不过他们的法力是直接凝结于皮相躯壳之上,并逐渐转化为躯体。随着一位阿罗汉的法力越来越高深,其全身上下都会慢慢转为赤金之色。最终转化成为“金身罗汉”,其实力与道门的金丹修士相差仿佛。 罗汉往上,在身体方面就没什么可以强化的了,这一时期的佛修主要开始转向思维灵魂方向的修炼,但与道家注重元神魂念不同,佛家的灵魂修炼更注重其内在思想,人生哲学方面的升华。其最终目标是从世间一切烦恼愚痴念头中解脱出来,从而在精神上得到彻底的觉悟。能够达到这种程度的佛修被称为“菩提萨埵”,简称菩萨。 而在菩萨之上,还有佛陀,那是比菩萨更加伟岸超脱的存在。菩萨只是将自身从世间烦恼中超度解脱出来,而佛陀不但度己,更能度人——每一个佛门修士,其苦行修炼的最终目的,便是成佛。 按照佛门的说法,光菩萨便已是比元婴大修士更为强大的存在,更不要说佛陀。佛陀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修仙界中并不认可这种观点——关键在于佛教传到这神州大陆上数千年来,从来没有真正出过菩萨级别的修炼者,更遑论佛陀。佛门修士中最强的,也就是如今天禅院里的几位金身罗汉了。没有真正出现过的力量体系,光靠嘴炮吹是没用的——道家号称元婴之上还有所谓返虚,化神呢,谁见过? 于是在佛门中又有一种传说,说是传至这神州大陆上的佛家教义乃是小乘教法,最多只能修炼到罗汉。真正可以度人成佛的大乘教法并未传来,还是在佛教的发源地,西域某一块大陆上保存着。 千百年来也曾有无数佛门修士意图西行取经,但迄今为止还没有成功的——黄昶在听到这个传说时还忍不住暗自猜测,是不是因为缺了一只猴子和一头猪保驾的关系,才会导致取经屡屡失败? ………… 无论如何,佛家教义以及佛门修士如今在这神州大陆的修仙界也算是占有一席之地了。而长青子此次前来,当然也不仅仅是探访旧友那么简单。既然身为西昆仑掌教,长青子与如今已是天禅院方丈的苦谛之间那份私人交情,转化为两大仙门之间的友好关系也是理所当然。神州大陆上的道家仙门向来讲究兼容并蓄,对于佛教经义也并不排斥。尤其是佛门的炼体之术颇有独到之处。长青子这一次带着吴大牛到这里来,也正是为了在这些方面能够取得些进益。 当然西昆仑的道家功法和天禅院佛修方式仍有很大不同之处,不象岐山和昆仑之间同源同宗,两派所练功法也大同小异,直接把弟子丢下就行——吴大牛即使在这里受训,也依然是昆仑道家弟子,不可能跑去转修佛家功法。他自己不懂这方面,所以在天禅院方面愿意拿出来分享的功法中,长青子必须先要作出挑选和取舍,判断哪些是可以与昆仑功法一同修炼,并且起到强化作用的,而哪些则有可能造成冲突,就要尽量避免。 此外他还要提供一些昆仑功法给天禅院方面作为交换,并商定今后互派交流弟子的种种细节——能够互相代为培训弟子,这在天下仙门中可就不是一般关系了。比如西昆仑与东岐山之间,这两派的同盟之紧密绝对远超出外界想象。如今长青子显然也在努力把西昆仑和天禅院之间的关系向这个方向上靠。 就算最终达不到象与岐山派那样几乎同为一体的地步,两个拥有元婴级别实力的门派间能够互通有无,守望相助,尤其是在许多大事上采取共同态度和一致步调的话,那可也是神州修仙界一桩了不得的大事。 当然这种事情不可能光是长青子苦谛两人就单独决定下来,长青子在过来以前肯定是取得了西昆仑三圣十二金仙中大部分前辈的许可,甚至还与岐山“三英四剑一白眉”那些盟友进行过协商。而苦谛这边亦是向禅院里那些终年苦修,基本不问外事的金身罗汉长老们报备过。如果他们有空的话,长青子还要一一去拜访,以致善意。 两派首脑在做这些交流时并没有很瞒着人,有时候连黄昶都能跟在旁边听到一些谈话。作为一个当前还没有任何法力的凡人,却能亲眼目睹这修仙界中几乎是最高层级的交涉,时常会让黄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触。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旁观着某件重大历史的诞生,就好像前世里看那些历史纪录片一样,而他如今更是在亲身经历! 也许长青子本人并没有意识他今天的作为有什么特殊意义,只是单纯想要为西昆仑多交朋友,少树敌人而已。但黄昶根据他前世的见识,却完全可以推断出这种策略会产生什么后果——如果此类同盟模式被推广开来的话,将来很有可能会产生一个仙界版本的联合国或国联之类组织!至少一个“列强一致”原则是可以建立起来的。 九十六 天禅三宝(求订阅!) 黄昶曾经很兴奋的向师尊长青子阐述过这种可能性,但后者耐心听完之后却只是不以为然的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一声“你想太多了”,然后便反问他自身修炼情况如何了? 于是那个刚刚还在为整个修仙界大势出谋划策的年轻智者顿时原形毕露,显出一脸的无奈来: “弟子惭愧,这些日子一直都有修炼,但除了内力增长比较快之外,似乎并没有觉出有特别不同。” “几位禅师日常讲经你可去听了么?尤其是在舍利塔前的讲经?” 长青子又问,黄昶先是点点头: “是,能听的都去听了。” ——在这里能够被称为“禅师”的都是阿罗汉,听他们讲经乃是一种很奇妙的修炼体验。黄昶原以为无非跟西昆仑那边听前辈讲道说法一样是上课学知识。但亲自去听了之后才发现其奥妙之处——那些禅师与其说是在讲经还不如说是在“唱”经,经文从他们口中如行云流水般不断涌出,而黄昶虽然还听不懂其涵义,却能感觉到那经文节奏似乎与时刻弥漫在周围的玄武生命气息有一种奇妙的共振,并带动他体内经脉的内力也随之涌动不已。 当时黄昶顾不得多想,立刻盘膝运功,将内力运行周天,果然就和那天在佛头岩上在苦谛大师诵经时运气时一样的效果——进境特别快!难怪每次苦谛大师在佛头岩上诵经时四周都会端坐大批僧侣。 而天禅院的舍利塔则又是佛门一宝——便是那座在岛屿中心,小山坡最高处的琉璃紫金塔,那其**奉着天禅院历代高僧大德坐化之后的舍利遗骨——就和昆仑,岐山一样,天禅院作为大宗派,前辈留给后代的遗泽颇多,而这些前辈们留下的遗骨也是其中之一。 这些舍利子颇有神妙之处,据说用手触摸的话便会听到诸天神佛的禅唱之声。当然一般人根本不能靠近舍利塔,不过时常也可以看到塔身中七彩霞光闪耀,却是舍利子发出的光芒。 如果在这舍利霞光所笼罩的范围内修炼功法,又可以大大增加效率,故此天禅院僧侣日常修炼大都是集中在两处,一处是佛头岩乌龟鼻子那边,他们的方丈每日都要在那里诵经,跟着在旁边一边听禅一边修炼可以沾到不少光——不过在那边不能练武,否则动静太大,把玄武给闹醒可是大麻烦。另一处则就是在舍利塔前,这里才是天禅院正式开法课的地点,每隔数日便会有一位阿罗汉级别的禅师在这里讲经,或者说“唱”上一段经文,而天禅院弟子们便在这舍利佛光,罗汉禅唱,以及玄武生命气息的三重加持之下进行修炼,其勇猛精进可想而知。 此时听得长青子问起此事,黄昶当即兴高采烈汇报道: “师尊,那舍利佛光倒也罢了,听说只有佛门功法方可得其加持,可这佛宗禅唱果然颇为奇妙啊,弟子在这禅唱声中运转丹田内息,一个大周天下来增长的功力要相当于平常两三倍呢!” 然而长青子却没好气道: “笨蛋啊,谁让你跑这儿练气功了——要练引气法诀啊!你是修士,法力才是根本。舍利佛光虽然不加持武功。但对于修炼各种仙法道术还是颇有助力的。” 但这回黄昶却叹一口气,摇头道: “弟子早试过了啊,木系和水系的功法都试过……仍然是无效,不想浪费机会才练气功的。” “还是不行么?” 长青子的眉头微蹙起来,沉吟道: “天禅院这里的神兽玄武命息之境,配合从阿罗汉口中诵念出的佛宗禅唱,以及舍利佛光的照耀,已经是天下间最能助吾等修道之人提升境界,突破关隘的宝地了。以往甚至曾有炼气中期在这里直接突破到后期的,如果连这都帮不了你的话……” “……没指望了?” 黄昶提心吊胆道,长青子却摇摇头: “那倒不至于,只是想要走捷径快速突破怕是不行了,只能老老实实按照鬼圣祖师的指点:增长见闻,开拓眼界,待见多识广之后,自然而然去打破识见障了。”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见黄昶脸上颇有失望之色,知道他是担心不能打破关障,于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 “不用担心,阿昶,神州之大,远超人之想象,各种奇闻轶事亦是不计其数,大不了我再多带你跑上几处,终究是有机会的。” 黄昶默默点头,深深拜伏下去,语气中带了几分哽咽道: “那就……拜托师尊了。” ………… 长青子在天禅院这边足足待了一个多月,方才与苦谛方丈将两派之间的合作事项基本谈妥。而黄昶也在这儿修炼了一个多月,虽然在引气法诀方面仍然无法取得突破,内力却又增强了许多——光是这一个月的锻炼,他估计自己的内力大约增加了一成到两成的样子,也就是差不多达到一般武者修炼三十五年左右的程度。 而在佛经方面,经过这段时间的灌输,黄昶发现自己居然也能隐约理解其中意义了。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要知道那些阿罗汉们在念经时用的都是“原版”,也就是当初佛经从西方传来时,那片西方大陆上的语言,在黄昶前世被称作梵文,在这里的名称好像也差不多,反正黄昶是将其称作梵文的。 这些文字如果单独分开来看黄昶是一个不认识,但当它们组合起来,用一种特殊韵律从讲经罗汉口中娓娓道来之时,黄昶却仿佛可以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意义,其心灵亦会随之进入到一种宁静,悠然的境界中去。 苦谛大师说他颇有佛缘,有一次甚至开玩笑的跟长青子说如果黄昶当真一直破不了识见障,过不得感应关,被西昆仑驱逐下山的话,不妨来天禅院改修佛法。天禅院功法修炼起来自外而内,对是否能在短期内感应天地要求并不高。 九十七 再次出发(求订阅!) 黄昶在很久以后才知道,能得到苦谛大师的这一句“有佛缘”评价,并邀请他前来天禅院修炼,对于有志于佛门的修士来说有多么难得——天禅院在神州大陆上诸多佛家宗门中的地位,就相当于西昆仑之于道家仙门。甚至比昆仑更高,因为全天下独此一家,不象昆仑旁边还有个与之齐名的岐山。而且由于天禅院是建立在神兽玄武背上,一直在海中漂流,其位置漂泊不定,如果不是用天禅院放生池出产的小灵龟壳子卜卦,外人很难找到,比起昆仑岐山反而要更加神秘一点。 天禅院高端修士的实力虽然在修仙界中称不上最强,但是由于“天禅三宝”的存在——也就是玄武命息,罗汉禅唱,以及舍利佛光这三项结合之下所形成的特殊环境,可以大大提高修炼效率,并增强修士突破境界的几率,故此天禅院在低阶修士培养方面极为出色,其僧侣向来是以修炼快,境界高而著称——同样是招收一名新弟子入门,同样修炼大约十年时间,其它仙门通常只能将弟子培养到炼气前期,最多中期境界。而天禅院弟子修炼十年后最起码也是中期,甚至后期都有可能! 故此在修仙界中,素有“昆仑易见,天禅难寻”的说法。许多低阶修士在修炼遇到瓶颈,进阶困难的时候,往往都会冒险出海一游,希望能找到在大海中漂流的神兽玄武及其背上的天禅道院。 要是当真能找到,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胡作非为名声太坏的人,天禅院的和尚们都会允许他在岛上修炼一段时间——他们认为这也是一种“缘份”。不过能有这份机缘的人极少,至少黄昶在岛上待了一个多月,就从没见过这样的幸运儿。 而如果能被天禅院收入门墙,则更是天大运气了——佛门宗派收人对于天赋没什么特殊要求,世间的和尚庙里弟子往往远比道门为多。不过象天禅院这种佛门顶级宗派,想要拜入其中的难度却又比寻常道家仙门要高了许多——他们收徒依据乃是虚无缥缈的所谓“缘法”,有佛缘的才收。神兽玄武的漂流方向并不固定,但大致上是在神州大陆东侧海域中转圈子,不过要长达几十年才会绕一个大圈儿。所以天禅院僧侣收徒也没有固定范围,从天禅院派出来的僧侣们在神州大陆上各地行走,一边斩妖除魔,一边就是寻找“有佛缘”之人,以传承天禅道统。 至于怎样才算有佛缘?那只有让天禅院大师们看上了才知道,反正数量是极少的。 故此当苦谛大师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就连长青子也有些诧异的接连看了他好几眼,随即便哈哈一笑,说阿昶可是咱们西昆仑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将来还指望他光大我昆仑道统呢,岂能让人。 而拥有成年人思维的黄昶当然也闻弦歌而知雅意,况且他作为天下第一仙门西昆仑的弟子,本就不想转投他派,更没兴趣去做和尚,所以只是十分恭敬的谦虚了几句,便把话题转开了。 ………… 之后长青子又刻意等待了数日,见黄昶实在无法取得更多突破,便留下吴大牛在这里继续“深造”,带着黄昶乘坐金雕返回了神州陆地之上。 这一回长青子再没别的事情,就是专门带黄昶开拓眼界了,所以行动起来更为随意。每日间也没什么固定目标,便是走走停停,带着黄昶逐一领略这个奇妙的仙侠世界。 能够飞行就是好——无论下面是莽荒丛林还是森严关隘,抑或是奔腾大河,金雕翅膀扇一扇便可轻松度过。只是那只金雕的食量着实不小,每隔两三天便要吃掉相当于一头大肥牛的肉量。在莽荒之地还好一些,各种巨型野兽很多,金雕自己便能捕食。但如果是到了人烟稠密之地,长青子就不敢随便把金雕放出去让它自行觅食了——这可是猛禽,遇到危险时可以作为战斗力量的。虽然在岐山上受过一些训练,不会随便捕杀人类。但若误捕了人家的牛马牲畜却也是不大不小的罪过。哪怕仙家不受凡间律法约束,西昆仑作为名门正派中的翘楚,在这方面却是向来都很注意。 好在长青子有一件法宝,唤作八宝玲珑赤金塔,遇到不便之时就可以将金雕收纳其中。这是一件很奇妙的宝物,平时看起来只有数寸大小,单手便可托于掌中,仿佛一件玩物。但如果以咒法激发开来,便会扩展成足有数丈高下的一座真正浮屠宝塔。 这尊宝塔有多重用途,比如说其中一种便是类似于黄昶前世神话里那位托塔天王李靖手中的宝塔,用于拘拿或是镇压敌人,无往而不利。而另一层用途则是可以作为储物空间使用。塔分八层,各层空间可以起到不同用途:有的可以用来储放物品,有的可以安置灵兽,还有的专门用来拘禁鬼魂,或是关押对手……等等等等。 有这么一尊玲珑金塔在手,就相当于随身带了八种不同类型的仓库空间,外加一件可以捉拿敌人,镇压妖邪的武器。而且金塔本身非常坚固,如果遇到难以抵挡的敌人,只要藏身于金塔之中,就是金丹期大修士也一时间拿它没办法。除此之外,这座金塔还可以被当作飞行法宝驭使——理论上长青子根本不需要飞行坐骑,他完全可以带黄昶坐在金塔中优哉游哉到处飞行。 如此异宝,怎不让人羡慕万分,但这也正是长青子平素里从不轻易将金塔拿出来示人的原因——不要说一般法元期修士,就是金丹大修士看见此物也会流口水的。哪怕长青子身为西昆仑掌教,在修仙界中可谓背景深厚已极,却也不敢拿这东西在外面胡乱招摇,否则肯定会招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平时用来收纳物品或动物时倒不必很招摇——长青子只需要把这小小金塔握在手掌中晃一晃,从塔身中闪出一道金色光芒,凡是被光芒照到的物品便会被摄入塔中,并不需要将其扩展到正常大小,除了那一瞬间会有金光闪耀外,其余时候并不显眼。 九十八 空间之宝(为盟主猪猫红军加更) 黄昶在初次了解到玲珑金塔的诸多妙用后,曾经欣喜万分的将其与他前世小说里看到过的那些“随身空间”类比起来,问了长青子一大堆很白痴的问题——什么这空间里能不能养殖灵草灵兽啊?若是躲在里面修炼岂不是非常安全之类,搞得长青子哭笑不得,说又说不清楚,后来干脆直接将黄昶收入到金塔中去让他亲身体验一下,方才知道现实和梦想有多大不同。 ——玲珑金塔分为八层,有八大类空间,但能够收纳活物的却并不多。黄昶进入到可以待人的那一层去参观,才发现里面空间并不大,也就是一个数丈宽阔的八角形,当真仿佛身在一座宝塔中一样。只不过上下周边都是坚硬金属,没有任何空隙,当然更不可能有窗洞,呼吸倒并不憋闷,但感受不到任何天地灵气,所以不可能在里面修炼。 在这处空间的核心位置,地面上显现出一块八卦型状,据长青子说如果是身为宝塔之主的他自己,只要坐在这个位置上,便可以感受到外界状况,同时也可以在此操控这尊金塔,展现其诸般妙用。 比如自主飞行便是其中一项——如果不怕引起旁人注意的话,这尊金塔完全可以当作飞行器使用。不过黄昶坐上去就毫无反应,人待在里面就好像坐牢一样,并不舒服。 但这却已经是金塔中唯一可以让活人进入的空间了,另有一层类似的是用来收纳灵兽灵仆,也就是长青子用来安置金雕的地方。但进入这一层面的活物都会陷入到一种类似于昏睡的状态中,生理机能基本停滞,不会感受到时间流逝,但待在里面的时间也不能太久。那头金雕最多一两个月肯定要放出来活动一下,吃些东西补充体力,否则会被饿死。 除此之外其它几层就都不是活物能进入的了……除了某一层专门用来对付敌人的——无论人鬼妖魔,只要收入其中,便会被数条火龙缠绕焚烧,直至化为灰烬。黄昶当然不可能进去自寻死路。 而且这八层空间都不算大,最大一层是用来放置收纳普通物品的,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进不去,却也不过才数丈大小。而最小一层内里四面皆用珍稀灵玉镶嵌,又有咒文护持,专门用来储藏放置那些极其珍贵,不易保存的天材地宝或丹药灵草之类。放进去的好东西哪怕过个千百年也不用担心灵气散失。但这个空间却只有数尺方圆,也存不了多少东西。 然而这件法宝却已经是天下少有的奇珍,按照长青子的说法:只要是涉及到空间变化的法器,皆是无比珍贵之物——黄昶曾经问他。将来宗门是否会发放修仙者常用的那种空间储物袋?结果却被长青子反问一句:这“常用”二字从何说起? ——所谓“万里神仙地,须弥方寸间”,能够以须弥介子之术扩展出一个独立空间的法器,所需材料本身必须蕴含有空间之力,而这种材料在如今的神州大陆上已经极其罕见。故此哪怕是一个最普通的三尺见方乾坤袋,也不是那些寻常修仙者能用得上。西昆仑作为天下仙门之首,门中百宝阁中倒是偶尔会出现此类法器,但那肯定是人人争抢,需要大量门派功德才能置换,而且一出来就会被兑换掉,不可能随便发放。 至于黄昶所说那种能够向其中引入灵泉灵种,甚至可以在里头生存成长的所谓“空间”,这已经是属于自成世界的洞天之宝。据长青子说当今天下只有一两件上古仙人流传下的仙器灵宝有此能力,但那也都是些大殿台阁之类,必须扎根于灵山峰头以便于随时吸收天地灵气,同时也往往作为相关门派的镇山之宝存在。 要说轻巧到可以带着走的“随身空间”,还真没听说过……嗯,西昆仑倒是有一件可以随身携带,空间也极为巨大的法宝,黄昶自己还亲身进去体验过的——接引金桥,西昆仑山用于招收新入门弟子的珍贵空间宝物。但那里面也只是变化出幻境,并不能真正种植或饲养生物。 于是黄昶很郁闷的又被上了一课——这个世界中的修仙者并不能潇潇洒洒把什么都往储物袋里塞,自带干粮自背行李的苦行修士才是大多数。 ——当然了,跟着堂堂西昆仑掌教一起旅行,终究是不必为这些俗务担忧的。他们一路上的吃食饮水都是存放在那金塔中,取用时长青子只需把手往袖中一抹,便把东西给拿出来了——用袖子是为了遮掩住金塔光芒。 而作为修道之士,他们这一路上主要消耗的也就是干粮饮水了。炼气士对于睡眠的要求很低,随便找个地方盘膝打坐便可度过漫漫长夜,所以从来不用带铺盖卷儿。至于清洁问题……通过这一次和长青子的旅行,黄昶终于见识到法元期修士的所谓“不染尘埃”是什么意思了——倒不是说尘土落不上去。但无论长青子的衣袍脏成什么样子,只要他轻轻抖一抖拂一拂,上面污垢都会化作尘土簌簌飘落,整件衣服又仿佛刚刚洗出来一样干干净净。衣裳尚且如此,身体就更不用说。 但黄昶自己还享受不到这种好处,有时候实在脏臭的受不了,只好找个水潭洗澡洗衣服。而长青子则会笑眯眯在旁边等着他,等黄昶把衣服洗过后挥动袖子帮他轻轻一扇,湿衣服立刻变干,马上就能穿上身,倒也不耽误时间。 这一路前行,黄昶渐渐意识到长青子虽然并不赶时间,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目标,他显然是朝着某个固定方向过去的。如此半飞半走的行了十余日,终于有一日,他们来到一座山谷之前。黄昶虽然没学过风水堪舆之术,却也能看出这片山谷地势极佳。前有二水环绕,后倚高山为靠。左右另具山岗护卫,正是标准的藏风聚气墓葬宝地。 九十九 墓园(为盟主猪猫红军加更!) 长青子带着他缓缓步入其中,果然看见谷中到处散落着石人石马,陶俑翁仲,有些尚且完好,但大部分却都已倾覆碎裂。从规模上看似乎并不是一座单独墓葬,而是一大片的墓葬群。那些墓葬年代虽然都很久远,型制却略有不同,似乎是修建于不同时期。 “以神州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既然是游历,我想这一处是最应该带你来看看的。” 长青子带着黄昶漫步于这谷中石道上,终于悠然开口: “……阿昶,你先前似乎对我和苦谛大师商讨的门派合作事宜很感兴趣?” “呃?” 黄昶一愣,他原想长青子既然把他带到这里来,总是要说一说关于这片墓葬的来历以及逸事之类。都准备好听讲古了,谁知道一开口却是之前在天禅院时,自己提出关于仙门大联合的话题,这着实让黄昶感觉措手不及。 不过既然是师长垂询,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 “是,弟子觉得,如果咱们几大门派联合起来……” “以西昆仑,东岐山,加上天禅院,还有其它几派大仙门所拥有的力量,如果彼此联起手来,不但可以取得对这神州仙界所有事务的绝对控制权。就连下界人间,诸国蛮荒,都可掌控在手——是这个意思么?” 黄昶一愣,他可还没想到那么多呢。但长青子随即却哈哈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黄昶的脑袋: “你这样的想法可不是第一个。阿昶,其实早在很多年前,就有人这么想过,而且还付诸实践了——修仙者们建立起了一个王朝。那是一个无比强盛的庞大王朝,以凡人为庶民,修者为官吏,妖鬼为奴仆,统御着天下万种生灵。那时候这神州大陆上几乎所有的地域都在其控制之下。无论凡人还是修士,甚至连妖鬼精怪之流,都逃脱不了他们的控制。” “哦,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黄昶脱口而出,心中却不由想起自己前世里那个无比强势的政府,长青子似乎有些惊异于他的口气转变之快,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 “是啊,这不是好事——无论对于凡人还是吾辈修仙者而言都是如此。所以它最终是被推翻了——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我们西昆仑在这一战中损失惨重,岐山更是几乎被灭门……还有其它许多大的宗派。基本上,如今凡是传承在千年以上的门派,几乎都在当年那场大战中出过力气。而当年起兵反抗的各路诸侯,便是如今天下诸国的起源。” 黄昶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明白长青子跟他说这些话的意思。果然,昆仑掌教回过头来,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那将是一场灾难,阿昶,哪怕最初时是由我们自己占据着主导地位,最终仍然肯定会演变成为巨大的灾难……现在和你说这些也许有些早,但你迟早会知道——在当今的修仙界中有这样一条规矩:各大修仙门派的力量仅能用于培养后辈,传承本门道统,当然还有保护自身,但通常不得干预仙界事务,更不用说凡间。即所谓‘仙家不理俗务’,‘凡间事,凡间了’——这是无数仙界前辈在付出了血的代价,经历了惨痛教训之后方才终于确立下来的规矩,而我们西昆仑与东岐山,恰恰正是这些规矩的最主要维护者。” 黄昶深深吁了一口气,终于彻底了解长青子要带他到这里来的原因了,于是躬身低头道: “弟子明白了,先前浅薄狂妄之语,还请师尊莫要见怪……这片陵墓,想必就是之前那个王朝留下的?” 见黄昶转移了话题,长青子也没坚持,微微颔首道: “这里只是其中之一。” 此时两人正好走到一处台坡之上,这里地势甚高,可以看到周围一大片景致。天色已晚,夕阳斜下,余晖照耀着那些古老的雕塑与建筑,显示出无与伦比的时代沧桑之感。 而长青子也停下脚步,盘膝坐下,终于开始进入到讲古阶段: “当今天下乃是诸国并立,各自传承。大周号为天下共主,传至今日,已经有千年之久,其它诸国也大都类似……千年的王朝,对于凡人所建立的国家来说已经是非常久远了,但是和先前那个修仙者的朝代相比,却根本算不了什么……” “此地名为帝王谷,乃是前朝殷商第七代帝王盘庚及其臣子的墓园。商人事死如生,素有厚葬之俗,其重臣皆以能葬于国君陵墓之旁为荣……这整条山谷中都是盘庚一朝重臣大将的陪葬墓。而在这谷道尽头,山腹之内,便是商王盘庚本人的陵墓了。” 顺着长青子随手指点,黄昶愕然向四周看去,光是他眼中所见,各种坟头墓堆密密麻麻便不下百余座,更不用说那些墓道蜿蜒深入长草密林间的,遍布在整座山谷两侧。随便粗粗估摸一下,这山谷中的陵墓数量恐怕得有好几千座! “这么多?难道盘庚把他所有的臣子都埋在这儿了?” 黄昶并没有对那个名为“商”的朝代名称感到疑惑——他早已发现这个世界的历史沿革跟自己前世有一种很奇妙的类似之处,至少在战国之前是这样。而用前世目光来看,周以前是商,这不很正常么?他只是讶异于这片陪葬陵寝的规模之大,远远超出原先想象。 而长青子的回答却让他更加吃惊: “陪葬于君王之侧乃是殊荣,只有当年地位最高的臣子才能入葬帝王谷……不过盘庚在位八百余年,一代代重臣大将积累起来,有这么多却也不奇怪啊。” “八……八百多年?就他一个人?” 黄昶着实被吓了一跳,但随即便想起这一世殷商王朝的统治者乃是修仙之人。身为君王其力量层次肯定不会低,而作为金丹,元婴级别的大修士,拥有八百年寿命似乎也不稀奇。不过一个人就能统治这天下八百年……难怪长青子说大周千年王朝相对于前面那个朝代根本算不上什么。 一零零 殷商王朝(为盟主猪猫红军加更!) “那……这商朝本身持续的时间一定很长吧?” “殷商国祚万年,前后八代帝王。仅是其初代君主太甲一人,便统治了这神州大陆长达五千年之久。太甲之后的历代商王虽然都远不如他,但平均下来每个人的在位时间也都差不多在千年左右——只除了最后一个,末代商王帝辛。他继位仅三十余年就被推翻,与其前辈相比,几乎可以算是没统治过。” “万年的国祚,前后仅仅八代君王……最长一个居然统治了这天下五千年?” 黄昶咂摸着嘴,心下终于对长青子先前所说“这将是一场灾难”有所理解了。仙家道术与人间权势结合后将产生什么样的结果,这个世界的商王朝已经做出了最好的诠释。 “那些帝王一定都很了不起吧……” 黄昶眺望着那些古老陵墓,遥想当年商朝历代帝君们的赫赫威势,诚心诚意猜测道——能够站在那样一个庞大帝国的顶端,统率天下万民长达千年之久,仅仅依靠血统力量肯定是不够的。况且“仙自凡出”这句话可不是假的,那些帝王君主再怎么强悍,刚出生时肯定也都是凡人,能够最终成为修仙者中的帝王,就算外部条件再好,若是本身实力不足肯定也没戏。 长青子点了点头,眼中同样呈现出一种回想过去的悠远之色: “当然,能够坐到那个宝座的上的,从来都没有弱者。就算最后一代商王,在位仅仅三十余年就被推翻的帝辛,其登基之前,亦是被誉为‘形貌英伟,有天日之姿,龙凤之表’的雄武之才。在其作为太子之时,也曾统军南征百蛮,西讨夷狄……灭国平叛,一直是攻无不胜,战无不克,立下功劳无数,所以才得传帝位。当时的人们都以为他也会和前几位君王一样,能够把殷商长久传承下去……” “那后来是怎么回事?” 黄昶很尽职的捧哏道,长青子苦笑了一下: “不清楚,据说那帝辛在最初继位的前十年中,还是个颇为尽职的君王,至少对于国事还称得上勤勉,行事也算张弛有度。然而在纳了一位美人妃子之后却忽然性格大变,终日悠游于园冶之间,起宫室,造楼台,再也无心国务——这本也算不上什么。可是他行事的手段却也变得极为残暴苛刻,平日里常以杀人取乐。甚至连对待本应为国之羽翼的臣下诸侯都毫不容情,稍有不如意处便动辄以酷烈刑法虐害之……” “短短二十年间,朝中忠直之臣被屠戮几近一空,天下八百诸侯被他逼反了四百,九大护国仙门有两家被灭,三家与之敌对,其余的也各自离心……如此倒行逆施,于是等到天下诸侯群起反叛之时,真正还肯护持着殷商的,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最终是被各大诸侯与仙门联军兵围朝歌,帝辛自焚于洛水河畔的灵鹿台上,可怜殷商万载江山,自此灭亡无噍类矣。” “而天下诸侯们从此再也不肯屈居人下,他们虽然把当时作为联军之首的周侯王室尊为了天下共主,但也只是给个名义上的尊崇,实际并不受其节制。诸国自封自治,从此而始。而吾等仙门也从此深自警惕,封闭山门,等闲不再理会凡间俗事。” 这一番前朝秘史让黄昶听得冷汗潺潺——咋就这么耳熟呢。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 “那个妃子的名字……是不是就叫‘妲己’?” 长青子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原来你知道这段事迹?苏妲己,美艳绝伦,却又惑乱天下之女……想必在藏书阁那些旧书中会有所提及吧。” “……是啊。” 黄昶当然不好说这段历史跟他上辈子听过的封神演义差不多,只好推在那些古籍杂书上——说起来他在藏书阁中看过的各类典籍传记虽然多,还真没几本涉及到周朝之前的。以至于他直到今天才知道大周之前的王朝当真是名为商,不知道是因为年代久远,文牍丧失,还是被周王室封锁了消息,才导致出现这种情况——可能两者兼而有之吧,毕竟大周到现在也有一千多年了。 “那个……民间有没有关于妲己是狐狸精的说法?” 想着回去以后可以跟姬若吹吹牛,黄昶对这些八卦就颇感兴趣。在他前世关于狐狸精的说法当然是牵强附会,但在这个仙侠世界可未必,忍不住便想求证一下。谁知道长青子却又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 “苏妲己乃冀州侯女,本就是涂山后裔,身具九尾天狐血脉。狐女向以娇媚万方,美艳多情而著称,否则怎会被选入宫中为妃——那些旧书上没写么?” “呃……噢!” 黄昶顿时回想起来——他在那些古籍中倒是看过:上古之时人妖杂居,得道妖类在变化成人身以后生活在人类中间并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甚至据说上古帝皇中的大禹,其本象就是一只黄熊,其妻涂山氏则是九尾天狐——原都不是人类。 但大禹有治水之功,拯黎庶于洪水之中,不是人身也照样能得到万民敬仰,被尊为古之贤王。他的后裔有熊氏乃是正儿八经天下公认的皇族血脉,说起来恐怕比大周姬氏还要高贵些。而九尾狐的后代在那些古籍中也并不被歧视,反而被认为是天生媚种,在世人传说中很受追捧的。 看来这个世界的妲己还真是一只狐狸精啊……不过世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也没把商朝亡国给归罪在她的身上,倒是和前世颇有不同。 “那这妲己后来怎样了?” 见黄昶如此追根问底,长青子颇为不耐,撇了撇嘴道: “还能怎样,被斩了呗,祸国妖女,岂能留得。” 黄昶一愣,心说原来还是被当作祸水处理了。而长青子见他对美人妲己追问不已,还以为这小子终究是犯了大多数少年人的老毛病,倒也不以为意,轻笑道: “我迄今二百余岁,所能听到的也只是一些传说罢了。你若是当真对那个时候的事情感兴趣,咱们西昆仑的法圣和鬼圣两位祖师寿过千载,倒是真正在那个时代生活过的。日后若有机会,不妨去向他们请教。” 一零一 殷商诸王列传(一)(求订阅!) 黄昶一愣,心说掌门还真能说笑——有幸得到元婴祖师接见的人,谁会把宝贵机会用在询问当年杂事上,自己又不是专门搞考古的……不过随即领悟这是掌门在点醒他,连忙干笑两声,闭上嘴不再插话。 而长青子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始继续介绍他原先计划中的内容: “帝辛毕竟只是个亡国之君,没什么好多说的。说到殷商最强的帝王,当然还要属他们的开国之君太甲。他是一手开创了殷商万载基业的人,也是古往今来全天下独一无二的最强修仙者。天下修仙之人,到了元婴便为顶峰。而太甲是迄今为止,修仙界中唯一一位确认突破了元婴阶位的大修士。” “便是传说中的返虚,化神么?” 黄昶又忍不住开口了,长青子嘿了一声: “没人知道他到了哪一步,但肯定突破了元婴是没错。元婴修士寿元虽长,千年左右其肉体终究还是会腐朽。其后要么夺舍,要么转世,要么就化为鬼仙……反正不可能再保持原身。而太甲在五千年中几乎没有变化,有人说他已经真正实现了大多数修仙者的最终目标——长生不老。” “最终还不是死了……” 黄昶低声咕哝道,但随即却见长青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不然,实际上……我们到今天都不能确定,太甲是否真的死了。” “什么?”黄昶大惊,“那后来怎么会有人能继承他的位置?” 长青子微微颔首,点头道: “这就是我带你来这儿的原因了,我想要你知道,哪怕是超越了元婴的强者,也不能为所欲为。否则一样会受到惩处——太甲便是如此。” ……清冷的月光之下,长青子开始娓娓讲述起那段仙界秘史: 太甲原本是人族的大英雄——在太甲之前,凡世间人,鬼,妖,魔,皆为混居。其中固然有大禹熊皇,涂山九尾狐等与人为善的,但更多还是依仗着天生能力,或是完全率天性而为,将人族视为弱者甚至食物肆意欺压的凶暴异类。是太甲改变了这种局面,他率领各大仙门一起,将人族集中起来,聚居而成国。这也是如今天下诸国的起源——最早一座人类聚居城市便是在太甲领导之下,诸多凡人和修仙者一起,骈手骈足硬生生从蛮荒绝域中开拓出来。当今天下诸国之领,大部分都是殷商王朝时期的人类聚居地。 太甲也因此得到了极高声望与众人爱戴,被推举为人间之主也是理所当然——那时候的君王还不是世袭。人们还遵守着“贤者为王”的古老习俗。不过在太甲之后这条规则便逐渐消亡了——因为太甲的寿命太长,长达五千年的统治!到太甲王朝的后期,无论凡人还是修仙者似乎都把太甲的存在当作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管仙门还是人间,对太甲的臣服与供奉已然成为一种信仰,仿佛他和太阳一样是永远不死不灭的,对人间的统治也会永远持续下去。 就连太甲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换了任何一个人,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那么长时间,恐怕都会如此。他也把自己的统治当作了理所当然,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无比正确,永远不会出错,也永远不会有人反对他。 商王朝继承了许多上古遗俗和原始宗教,其中对于死亡的态度尤其看重。商朝人从不觉得死亡是万物的终结,他们虔诚认为人死之后将前往另一个世界,开始另一段生活,而在那个世界的生命历程结束之后,又还会归还到这个世界中来。 这种两世循环理论使得商朝人对于丧葬非常看重,尤其是死后的墓地,他们把那当作自身灵魂从另一个世界返回后,在这个世界再次开始新生活的起点。故此商朝人向来有厚葬之俗。一般平民百姓也就罢了,有权有势者往往在生前就开始为自己造墓,准备大量的陪葬品和殉葬奴隶,以备带到“那个世界”和“归来之后”好继续享受。 当这种思想发展到极致后,商朝人甚至会把一多半乃至于全部的财产身家投入到为自己建造陵墓和准备陪葬品上。每一个富裕商朝人的死亡都意味着大量财富被埋入地底,以及许多殉葬奴隶和牲畜的牺牲——毫无疑问,这种习俗严重阻碍了经济的发展,以至于商朝虽然持续有万年之久,可除了筮卜,巫蛊,驭鬼和造陵方面的技巧外,其它方面发展的都非常缓慢。 当然这一切本应该跟太甲无关,因为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死亡,当然也不需要陵墓。但不知为何,在太甲执政差不多四千年的时候,他忽然决定开始为自己造墓了。没有人知道这位强大君王为何会做出这个决定——后来修仙界一种比较普遍的观点认为他其实仍然没有能够真正做到长生不老,但也有人觉得他可能是为了通过陵墓研究两世循环的奥秘以求长生,反正没有人敢去向这位君王询问理由,老老实实照做就是。 太甲的陵墓一旦开建,那规模自是非同小可。据说当时商王朝一半左右的物资积蓄和人力都花费在了这座陵墓上,又足足用了千年时间方才完工。而更为可怕的则是太甲的想法:他觉得自己是万物之主,这整个殷商王朝是他一手建立,一直受他守护,也就应该一直为他服务,因此他要把这整个王朝——所有人,所有财富,所有的一切,统统也带到“那个世界”去,继续接受自己的统治——在他看来也许是保护和照拂,然而在旁人眼中,就是不折不扣的殉葬了。 如此疯狂的想法当然激起了人们的反抗,而太甲统治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太长久,太理所当然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想到有人胆敢反对他。 于是终于有一天,当他亲身进入到那座陵墓中做最后准备时,他最为信任的副手暗算了他,陵墓被封闭,太甲也被永远关在了那座无与伦比的庞大陵墓中。 一零二 殷商诸王列传(二)(求订阅!) “太甲是被活埋的?” 听到这里,黄昶有些惊恐的问道,但长青子却摇了摇头: “谈不上活埋,历代商王的陵墓都很宏大,但最终安置他们遗体的地方却并不是一般深埋于地下的坑洞,而是一处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小洞天,或者说叫小千世界。” “是另外一处空间?” 见黄昶马上就能理解这个概念,长青子起先颇为诧异,但随即想起什么,点了点头: “不错,所谓‘三千大世界,无尽小洞天’。我们所在的这个大千世界之外,应该还有其它空间存在——比如你的前世所在,应该就是另一处没有灵气的大千世界。而另有一些规模没那么大的空间世界,便是小洞天。有些小洞天通过天然空间孔道与我们这个世界相连,而另一些则需要用阵法或仙术破开空间障壁方可到达——太甲为自己准备的便是那样一个洞天。据说里面非常庞大,所以他才想要把整个大商王朝都带进去。” “不过那个洞天世界不是寻常手段能够抵达,要用非常强力的传送法术才可以……太甲原打算设置一个巨大无比的传送阵,一次性将这整座神州大陆都传送到那里去。然而当他前往那个洞天世界布置时,这边却破坏掉了他平常往来用的小传送阵,于是太甲永远都回不来了——故此称之为将其放逐也许更合适。” “难怪了……我记得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尹乙放太甲于桐山’,以前不懂,原来是这个意思……尹乙想必就是那个暗算他的人了?” 黄昶低声道,长青子微微点头: “不错,太甲的坟墓便叫做桐山陵,而尹乙则是商王朝的第二代君主。据说他原本只是个斟酒的奴隶,是太甲看重他的天赋和才能,亲自传授他仙术道法,将其教导成为仅次于自己的大修士。同时也赋予了他极大的信任和权力,任命他作为殷商王朝的‘令尹’——就相当于现如今凡间宰相的位置,全权代表自己施政。太甲则在最后的千年之中把主要精力放在了研究长生之术和修造陵墓上,国政基本都是尹乙代管的。” “但他却最终背叛了太甲……” 黄昶忍不住插口道,长青子却哈哈一笑: “如果他不背叛,这个神州大陆便不存在了。尹乙对太甲的忠诚并不虚假,他虽然放逐了太甲,却依然向桐山陵中送入了无数陪葬品和殉葬者。据说当时大商王朝一大半的财物都被他用来为太甲陪葬了,而殉葬的奴隶,勇士和美人也是不计其数——葬仪结束之后,朝中的军队和宫廷大臣足足少了一半!后宫更是为之一空。” “……趁机剪除异己吧?” 黄昶撇了撇嘴,这种手段他前世历史书中见得多了,但长青子却颇为神秘的笑了笑: “尹乙的治世时间并不长,只持续了两百余年——失去了太甲之后整个商王朝都陷入到混乱之中,尹乙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去安抚重整。等到他差不多完成了这项工作,让王朝各处重新走上正轨之后,尹乙便再次回到了太甲的坟墓中,然后由外而内的把坟墓彻底封闭了起来——他自己也去为太甲殉葬了。” “什么?!” 黄昶这才吃惊起来,长青子则是嘿嘿一笑,显然很满意黄昶的意外,随即又继续述说下去: “有人说他是从此长跪在太甲的灵座之前请罪,但也有人说他是为了亲自看守那座被毁坏掉的传送阵,以防止太甲卷土重来。但无论如何,尹乙和帝辛一样,都没有属于自己的陵墓——要知道这对于极其重视葬地的商朝人来说,可是非常了不得的大事。帝辛是无可奈何,尹乙却并非如此。” “他也没有留下任何血脉,尹乙在把自己关进桐山陵之前,选择了一位太甲的后裔作为商朝新君,这也从此开启了君王以血脉相传的惯例,而不再像上古那样完全是尊立贤者。” “不过由于太甲治世长久,留下的血脉后裔数量众多,这位新君主的血统其实已经和太甲一系相距颇远,属于外系了。只是由于贤良优秀方才被选中,但在后来的统治中也一直被太甲的直系子孙斥之为外姓野种,故此商朝第三代君王的帝号便被称为外丙。” “外丙的统治时代很不太平,太甲的直系子孙诸侯一直在反对他,叛乱此起彼伏,外丙虽有能力也被折腾得焦头烂额,早期只能勉强支撑。这种情况直到后期方才得到了改善——外丙的诸多子孙中有一个年轻人脱颖而出,以强大武力和军事天才在很短时间内便逐一讨平了各地叛乱,巩固了第三代商王的统治。而这个年轻人自身也因功被叙为王太子,并在外丙之后顺利继位,由此带领着整个大商王朝进入到最为璀璨辉煌的全盛时期——武丁时代!” ………… 武丁乃是殷商王朝的第四代君主,也是继太甲之后神州历史上最为强大的修仙者之一。既然能够以“武”为名,自是说明他武力非凡,而他所统御的商王朝在这一代时其武功也是达到了顶峰——今天神州大陆上诸国所辖疆域,绝大部分的人类聚居区,都是当年武丁时代,那位无敌君主率领着他的勇武臣民们在蛮荒中开拓出来的。到了武丁王朝后期,他甚至琢磨着想要出海去攻占另外一片大陆,只是限于海外环境恶劣以及当时航海水平的低下才未能实现。 立下如此功业的武丁并非单打独斗,他有很多优秀的臣僚和部下。不过给他协力最多,对他帮助最大的,却是他的王后妇好。妇好是武丁最亲密的战友和伴侣,也是他麾下最为出众的战将——这位王后可不是那种娇滴滴靠美色事人的女子,而是硬生生用大斧头砍出了自己在历史上的地位! ——迄今在神州大陆上某处还供奉着相传是妇好所遗留下的一对青铜大钺,那两把巨大斧头若没有千斤之力根本连拿都拿不起来,可见那位王后当年的勇武和强悍。 一零三 殷商诸王列传(三)(月票200加更) 这位妇好王后不但是武将,还是大祭司——商人极其偏好筮卜鬼神之术,武丁在每次出战以前都要通过巫术占卜一番,而负责主持仪式的便是妇好,堪称全能之才。武丁对她亦极为信任宠爱,每次自己出征时便让妇好代替他管理国家。 而除了妇好以外,武丁还有许多妃子——他在征服新领土的同时,也往往会连同那些土地上的美女一起征服。这些妃子可不仅仅用美好身躯与容颜取悦于他,而是和妇好一样肩负着许多具体的管理事务。 ——比如有一位叫“妇刑”的,便是以明断司法而著称,为保持武丁一朝的政治清明作出过极大贡献。而另一位“妇墨”则善于文书事务,帮助武丁解决了大量案头文牍工作——从某种意义上说,武丁时代的后宫与朝堂基本就是一体。 “……哇噢,传说中的后宫救国流啊!” 黄昶听到这里时忍不住颇有羡慕嫉妒之感,所谓“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这位武丁先王的事迹听起来简直就跟他前世里看过的那些网络小说中男主角一个样儿么!那家伙该不是和自己一样,也是“穿”来的吧? 不过从长青子后面的讲述来看,这位功业非凡的商王在思想和文化上似乎并没有什么跨时代突破,在他统治的最后几百年间仍然是给自己建造了一个仅次于太甲桐山陵的巨大坟墓,安排了大批陪葬品和殉葬人——当然还有他的庞大后宫一起进入墓地,所以应该算不上自己的前辈。 ………… 武丁之后的继位者名为中戊,这个中戊最有名的便是他的“中”——中庸思想,其人无论做任何事情,对待任何问题都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不偏不倚,不好不坏。堪称是把中庸之道发挥到了极处。在他领导下的商王朝也表现出了同样风格,长达一千五百多年的中戊时代几乎没留下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迹,但把这个巨型王朝稳定下来本身就能算是一项巨大功绩——武丁时代由于过分扩张,国势增长太快而产生的诸多隐患在中戊时代被一一解决平息。而且中戊的统治时间也是仅次于太甲,在殷商诸王中排名第二。一度人们几乎以为中戊也突破了元婴阶段,拥有了和太甲一样漫长的生命。 然而最终,中戊还是步入到了自己的陵墓中,不过他传给下一任商朝帝王的,应该说一份相当稳固的江山基业——那一时期的殷商王朝,无论国力还是领土,都堪称是历史上最强盛的。 可惜再怎么铁打江山,雄厚基业却也禁不住败家子的糟蹋——中戊之后的第六代商王号为雍己,这个“雍”字乃是来自于他为自己建造的陵墓雍丘。在商王朝的社会生活中,坟墓乃是一项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只要稍有财势的人都寄希望于通过坟墓把自己这一世的积累和财富留存到下一世继续使用,对于帝王更是如此。 而雍己则把这种思想给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其他帝王都是在登基数百年之后,感觉自己差不多寿元将尽,肉身将腐时才开始考虑造陵墓的事儿。反正对于大修士来说从开始衰老到真正死亡也要好几百年,以商王朝的力量足够修建出非常豪华的陵墓了。但雍己却是从一登基开始就忙着操办自己的葬地,直到千年之后他临下葬前都没完全修建好,可见雍丘陵工程之大。 如果仅仅是花费大量时间和资源造了一座大陵墓,倒也不至于消耗大商多少国力,毕竟对于一个几乎拥有神州大陆全土的修仙者王朝来说,其国力怎么估量都不过分。但问题是雍己他追求的不仅仅是外观体量巨大,还有内里的品质——更直接一点说,雍己想要模仿太甲。 ——这是一个存在着超自然现象的世界,商朝人之所以会坚信人死之后还能魂兮归来,在上万年间一直充满狂热的把无数财宝和生灵埋入到地下,当然不可能仅仅是出于对原始宗教的崇拜迷信,而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事实——那些被埋入地下的人和动物——无论是坟墓主人还是殉葬者,他们被埋下后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就此腐烂消亡,而是有一定可能会重新站立起来,四下活动,有时候甚至还能拥有一些生前的记忆和技能。 然而这些在死后又重新活动的“东西”绝对不是人,它们对于阳光无比畏惧,只能在阴暗中活动,而且疯狂仇视着一切活物生灵——僵尸,妖鬼,阴魂,这才是后世人对那些“东西”的称呼。但在商朝人的思想中,这些东西却是他们生命的延续。他们通过研究巫术,大规模祭祀等方法,希望能够掌握人鬼之间转换的秘密,以求延长自己的生命,最终达到永生。 而坟墓便是他们实现这种想法的工具,几乎在每一座商代陵墓中都布置着大量的巫术阵法——商朝人在巫蛊方面的研究非常精深。他们通过这些巫阵将殉葬其中的人和动物转化为尸鬼和妖魂,用于保卫主人的灵柩。而主人的尸体则会用另外一类巫阵加以护持,以确保其“苏醒”时能够尽可能多的保持着生前的记忆和形态。 其中人作为万物之灵,死后被转化成妖鬼的几率又远比一般动物要大得多,因此大量使用活人殉葬乃是商代陵墓一个最显著的特征,帝王陵更是如此——在每一位商朝帝王的陵墓中,都有着无比庞大的殉葬者队伍:数量最多的是奴隶群体,然后便是自愿为君王守灵的忠诚勇士,还有帝王生前宠爱过的后宫,甚至连军队都整支整支的往地里埋——武丁死时就陪葬了大批军队,他还想着要率领这支无敌大军征服那死后的世界呢。 而到了商王朝的后期,也就是从中戊时代开始,在殉葬者的名单中还要加上那些在争夺帝位过程中失败的倒霉宗室子弟及其亲信家族——商朝早期的帝王传承方式还比较简单:太甲为开国君主自不必提,尹乙中途篡位,外丙是被指定继位的,而武丁身为王太子时就太出色根本没人跟他竞争……不过这前四代之后,从中戊开始,对于帝位的争夺就变得激烈起来了。 一零四 殷商诸王列传(四)(订阅提升加更) ——候选者往往不止一人,但胜利者却肯定只能有一个。而讲究中庸之道,不崇尚斩尽杀绝的中戊在取得帝位争夺战的胜利之后留下了一条规矩:失败一方的主要人员如果“自愿”进入陵墓为先君殉葬的话,他们的家族子弟就可以留下一丝血脉。当然只能是普通人,永远不可能翻身报复的那种,数量也极少,大部分还是要死的。 以修仙者作为帝王的商朝要千年左右才更换一次君主,但每次帝位更替时的牺牲杀戮比起后世的改朝换代却也差不了多少——大批的人力都被用于为帝王殉葬了。而在雍丘陵中,这种杀戮达到了历代商王的顶峰。 ——雍己在建造他的陵墓时,也同时建造了一座前所未有的巨大巫阵。他吸取了当年太甲的教训,一直用铁血手段小心保护着这个秘密,直到他入葬之后,巫阵发挥作用时才为世人所知。这个巫阵发挥了什么作用呢?——它制造出了一个国家!号为雍丘之国。 在雍丘陵周边的区域,原本是商王朝统治中心,神州大陆上最为繁华的人类聚居地。然而在这座庞大巫阵的笼罩之下,仅仅一夜之间,一切都被转化成了妖鬼之属,其中所有生灵——无论人,动物,还是草木树林,统统都被剥夺生机,无声无息的死去。之后却又重新“苏醒”,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动起来。 ——它们都变成了僵尸和鬼魂,成为了雍己的殉葬品。那巫阵的作用便是在人间制造出一片巨大的幽冥鬼界!而位于其中的雍丘之国便是一个完全由妖鬼构成的国家。据说雍己本身也化作了厉鬼之王,在他的陵墓中继续统治着这个国家。 以往的历代商君虽然也大量使用活人殉葬,但那多半是帝王家自己的奴隶,战士,后宫,以及亲属……总之都是跟帝王家族有关系,享受过好处的人,一般无关人士还是不用担心被弄去殉葬的。但雍己却打破了这个惯例,将大量无辜者卷入其中,如此倒行逆施之举当然引起了天下震恐,也令各大诸侯离心。同时导致商王朝国力大衰——王朝最为精华的部分都化作鬼域了,以至于其后的盘庚继位之后不得不迁都,远远的避开那雍丘鬼国。 故此后世人说起商朝之亡,虽是终结于帝辛,但却在雍己时便已种下了根源。 ………… 在雍己之后,盘庚成为了殷商王朝的第七代帝王。盘庚原本在雍己诸子中并不特别出众,但就在雍己进入他自己的坟墓之前不久,却意外的被册立为王太子。说起来这大约也是雍己为商王朝唯一做的一件好事。至少在他离开之后商朝的剩余力量还能团结在一个核心周围继续奋斗,而不是各拥正统自相残杀。 不过盘庚接手的乃是个超级烂摊子——雍己丝毫不为下一代考虑的把商王朝最核心部分都弄去为自己陪葬了。而当时天下诸侯的至亲家属按惯例都是留在商都京城作为质子的,也统统一并被害。于是此举直接导致大批诸侯反乱。但盘庚所能依靠的,却只有他在作为王太子时自己封地的直属力量,原本可以给他最大帮助的王朝中枢力量却早已覆灭——等于说他除了一个帝王的名义外什么实际好处都没得,反而由于背上了正统名号而遭受到其他诸侯的敌视与攻击。 当时王朝大地上烽烟四起,到处都遭受到攻击,国势一片混乱。不过盘庚倒是个很有能力的君主,据说他是从蛇盘之势中得到了治国的灵感——蛇在御敌时会把身体盘起来,将易受攻击的尾部和身体聚拢成最小一块,而头部则在中间四下逡巡,如闪电般攻击目标,一击即回,此后继续寻找下一次机会…… 盘庚吸取了这种战术:首先是迁都,将商朝都城迁至当时尚能控制的区域中心,掌控不了的地盘则果断放弃掉,赏赐或交换给那些较为恭顺的诸侯以分散压力。同时把全国军队力量都集中起来,对于一般挑衅不予理睬,但对于那些跳得最凶的诸侯,只要找到机会就果断出击,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彻底平灭。 如此恩威并施,通过种种手段,经过长达数百年的征伐与交涉,盘庚在他统治的后期终于把雍己之后乱作一团的局面给稳定了下来,史称“盘庚中兴”。不过那时候商王朝的国力和地盘其实都已经大不如前,而各地诸侯的力量则大大增加:西边的周侯,南边的楚侯,北边的崇侯以及东边的姜侯……这四大诸侯的实力虽然仍旧比不上殷商王室,但若联合起来却也相差不了多少。而在四大诸侯之外,又有无数小方伯裂土称雄……天下八百诸侯的说法,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难怪后来帝辛会完蛋,肯定是想要收权,结果却失败了。” 黄昶一听这局面,便立即联想起他前世里某个开国皇帝的糊涂孙子,没搞清楚实力对比便雄心勃勃想要削藩,结果却被叔叔夺了权位——帝辛多半也是同样缘由,否则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同时逼反天下所有诸侯?——至于说他荒淫残暴之类,无非来自胜利者的宣传而已。黄昶前世里那位还有个“商纣王”的恶溢呢,这边倒还算好,仍然承认了他的帝辛名号。 听黄昶说出这句话,长青子哈哈笑了笑: “你小子倒是挺机灵,能不为传说所惑,从中得出自己想法的人可不多——帝辛在他覆亡之前其实已经灭掉了东伯侯姜氏,并收服了北伯侯崇氏为己征战。不过西方周侯和南方楚侯两派见势不妙就立即联合起来,在牧野一战中全灭了帝辛的大军,由此才有了当今天下的格局。” “所以说帝辛的能力其实不差,如果放在殷商早期未尝不是一代雄主,只可惜他所面临的局势和先辈大不一样了,除非又是一个象武丁那样的天才,否则很难扳回局面的。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诚所言哉。” 一零五 洞天之秘(订阅提高加更!) 介绍完殷商诸王的事迹,此时已是天色微明。长青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又拍了拍黄昶的肩膀: “来吧,百闻不如一见。我本想带你去雍丘附近看看,也好知道一个疯狂的修士帝王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多大破坏。只是那幽冥鬼界中死气弥漫,一般肉体凡胎根本承受不住,只好来这里了。盘庚的陵墓比起其它商朝帝君已是差了许多,但却依然大有可观之处,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也算增广见闻。” 黄昶自是求之不得,他也在那石台上坐了整整一夜,正想要活动活动呢。当即便跟着长青子跳下石台,沿着石磴道向那山谷尽头走去。 长青子对这里显然很熟悉,一路上随手指点,告诉黄昶这是当初哪位太师之墓,那边又是某某亲王之陵……随口还能说出一些他们的事迹,简直就是如数家珍一般。 “师尊经常来这里么?” 黄昶不由得猜想长青子是不是经常带弟子过来“旅游”,以至于都成导游了。后者听到他的想法之后却是哑然失笑: “你以为这是什么好玩地方么?也就是这些年,坟墓都被人盗掘得差不多了,才渐渐没人来了。换了从前,不是艺高胆大之辈,谁敢轻易过来?那时候我们在这里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随时随地都得防备着突袭……哪像现在这样冷冷清清,一整天都看不到一个活人……哦,对了,别离开我太远,这里还是有些危险的。” 黄昶听得一愣,此时才注意到周边陵墓大都残破不堪,先前距离远时还不觉得,只看到牌坊塔楼甚是雄伟壮观,但如今靠得近了,方才发现那些陵丘几乎都是开了孔的,有些是墓门敞开,有些则干脆被开了个大洞,更有棺椁葬衣,甚至骨骸骷髅之类散落于外,一派凄凉景象。 “这里的几千座坟墓……都是给盗过的?” 黄昶起先是感到愕然,但仔细想想却也不觉奇怪了——商朝人素有厚葬之俗,千万年来埋入地下的宝物不计其数。他们的王朝健在时有严峻律法和守陵军队保护,尚可保证帝王陵寝不受打搅,但既然商王朝已经覆灭,那些地下珍宝还不是任人攫取? 更据长青子所说:当年诸侯联军在灭亡了商朝,瓜分了商都朝歌的国库之后,紧接着便是发兵来到这帝王谷,打开盘庚的陵墓,将里头的陪葬品洗劫一空。而在此过程中帝王谷中其它陪葬陵自也难以幸免,统统都被洗劫了一遍。 不过要想盗掘这些殷人坟墓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殷商时代最发达的便是造陵以及巫鬼之术,他们大量使用人殉就是为了防止活人盗墓。几乎每一座殷商时代的坟墓里都是鬼影憧憧,而除了用大批殉葬者转化成的妖鬼之外,陵墓内部的机关,巫术阵法也是不计其数,若是一般小贼稀里糊涂闯进去,绝对只是白白给墓主人增添祭品而已。 直到现在,有能耐来这盘庚陵寻宝的,除了修仙之士,便只有少数强悍武者了,一般凡人,来多少死多少。 ——据说当年诸侯联军为了攻破盘庚陵,足足花费了两年时间,死伤数十万人,费的力气比攻打商都朝歌还要大。不过成功之后的回报也异常丰厚——从帝陵中搬运宝物出来的队伍络绎不绝,整整持续了三年之久方才结束。最后一个诸侯离去时还给放了一把火,大火焚烧三月不熄。 然而就算是这样,帝王谷中的财富依旧没有被彻底搬空!此后的数百年间,经常会有修士或武者来这里寻找机缘,伤亡虽大,却也屡屡会有所斩获。金银财宝自不必说,运气好的话甚至能找到殷商时代古修士留下的丹药,功法,以及法器之类。 长青子还在炼气阶段时,也就是二百多年以前,曾经和几个朋友也来这里碰过运气,故此才会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哇,那师尊您有没有撞上什么奇遇之类?” 黄昶好奇道,长青子却摇了摇头: “那时候这帝王谷已经被人探索了数百近千年,能找到的机缘都被发掘差不多了,就算还有剩下的,若不是运气特别好的人也碰不上……我们过来,其实更多是为了历练身手,增长见闻——阿昶你日后游历天下时也可以再过来看看。” “在这神州大陆之上,殷商时代的秘府遗宝甚多,若是熟悉的话,再碰到类似地方就会方便许多。今日我带你来不过是走马观花,简略看个热闹而已,要想真正了解殷商时代的秘府,还得自己亲自经历一番才行。” 对于长青子的教导,黄昶自然是亦步亦趋,洗耳恭听。听长青子说起这盘庚陵当年的富贵豪华景象,不由心生向往: “光一座盘庚陵便已经如此富裕,那其它几座商朝全盛时期的帝陵岂不是更加了不得——它们都被挖过了么?” 见黄昶一副小财迷模样,长青子哈哈笑了起来: “倒是想呢,只可惜迄今为止,为世人所知且能够进入的商朝帝陵,也只有这帝王谷盘庚陵一处而已。其它几座商代帝陵,连位置都无法确定,更不用说开掘了。” “啊?那么大一座陵墓怎么会连位置都找不到?” 黄昶先是诧异,之后听长青子详细解说了一番方才知道因由——原来商代帝陵规模虽大,但在刚开始修建的时候便会有宫廷术士在其地基上布下须弥芥子,缩地成寸的空间阵法。待帝陵建成之后,那阵法发动起来,便会将整座帝陵所在区域统统藏入到虚空洞天之中。偌大一座陵墓地块可能仅仅通过一处小小鼠穴树洞与外界联通——所谓“洞天”便是如此得名——洞穴罅隙之中,另有一番天地! 这可不是黄昶前世,弄把洛阳铲就能解决的问题。若不是知道阵法奥妙的人,就算站在了地头上,刨上个几年土,也根本找不出任何端倪。 一零六 石俑(求订阅!) 这座帝王谷盘庚陵本来也是用空间阵法隐藏的,但是帝辛亡国太快,才过去三十多年,之前是常常要祭祀的,故此天下间知道盘庚陵所在区域的人还有很多。被阵法高手找到大致方位,使用各种手段将阵势破解,这座帝王谷便又重新呈现在世人面前了。而之前历代商王的陵墓相隔年代太久,动辄上千年,帝陵位置本来就是非常秘密的事情,那么多年过去,线索断绝也是在所难免了。 “这么多年来,神州各处隔三差五的就会传出一些有关其余商王陵墓的消息。不过绝大多数都被证明是假的,哪怕其中偶尔有几条看起来比较靠谱的线索,也必然被各大门派严防死守,当作最顶级的秘密隐藏起来——如果哪个门派能独立开掘出另一座商王陵墓,一跃而成为天下第一仙门都有可能……比方说不少人都在打雍丘陵的主意,只可惜幽冥鬼界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那雍丘陵的大致方位倒是不难猜——必定就是在那雍丘之国内。只不过那地方却是不折不扣的阴鬼之地,活人进去若没有防护手段的话很快便会被死气转化为僵尸或鬼魂,就算是修仙者也不敢随意往里面闯。况且雍丘陵在幽冥鬼界之中依然是被空间阵法隐藏起来的,就算大费周章的闯进去,找不到阵势入口也是白搭。 至于入口要怎么找?——方圆数千里的鬼界国度,其中某个耗子洞也许是入口,真正比大海捞针还要难寻。 “本派鬼圣祖师曾经在那里面居留探索了百多年,尚且一无所获,何况别人。” 说到最后时,长青子颇有些无奈的探了一口气。神州大陆上宝藏多多,但没有机缘的话啥都别指望。修仙之人把机缘运气放在第一位,不是没有原因的。 ………… 两人一路交谈着,不知不觉间已是走到了山谷尽头,盘庚帝陵之前。只见这里断墙残垣,瓦砾遍地,原本是好大一座宫殿群,但如今却只剩下一片废墟。黄昶前世里虽然是机械专业的高材生,对于古建筑和历史却也颇有兴趣,他从地上那些摔碎的兽瓦额枋,以及残存的飞檐屋角等处,处处都可以想见到当初这片宫殿的恢宏与精美,只可惜到如今一切却都已随风飘去。 不过有一件事情让黄昶颇感诧异——在残破殿宇之间,到处可见被打碎的石俑人像。残肢断臂随处抛弃着,偶尔还可以看到一些锈蚀的金属兵器,仍然被牢牢攥握在破碎的手掌中——却不是雕塑装饰,而都是真家伙。 “都是些很精美的塑像啊,为啥有人专跟这些塑像过不去?偏偏要将其全部打碎?” 黄昶心头暗自奇怪,但觉得这似乎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没开口向长青子询问。只是后来在看到某处墙角似乎还有一尊保持完好的雕塑时,便忍不住凑近一点想要看个仔细。 谁知刚刚走过去两步,却见那尊分明是顽石雕刻,披尘覆土充满着时代沧桑气息的雕像忽然“抬”起了头!那雕刻成狰狞厉鬼面目的头部一下子将正面朝向黄昶“看”过来,两颗暴突在外面的石头眼珠子则闪出道道妖异红光!随即只听砰砰两声巨响,那尊雕像两步离开基座,手中一口门扇般的大板刀高高举起,竟然大踏步朝着黄昶冲杀过来! 还没等黄昶反应过来,只听耳旁传来一声清叱,却是长青子的声音: “咄!” 随即便见一道白光从长青子身前飞出,刷的一下正击中那雕像头部,将那雕像的脑袋瞬间击碎开来,而雕像刚刚踏出的脚步也随之失去稳定,晃了两晃之后摔倒在地,轰的一下摔了四分五裂——和其它破碎人俑变成了一个样子。 黄昶惊魂未定,看了看那刚刚形成的碎片,又看看那口犹自锐利的金属大砍刀,这下子才终于明白周围铺满了一地的人俑碎片是咋回事,以及它们手中武器为何都是真家伙。 只是…… “这些雕像竟然都是活的?商朝人是怎么做到的?” 黄昶不得不向长青子请教了,而后者则叹了口气,略略解释了几句——原来在殷商王朝早期,都是直接把活人关入陵墓中,用巫阵转化成僵尸或阴鬼。僵尸阴鬼之类作为守墓者虽然很好,却有个最大缺陷——怕见日光。只要是被太阳光照射到,就算不当场灰飞烟灭也必然元气大伤。所以用阴鬼守陵,一方面只能在陵墓内部活动。另一方面,若遇上能够发出类似于太阳光的宝物或是道法,便会被克制的非常厉害。 故此到了殷商朝的后期,钻研巫术的王家术士们竟然想出了另一种方法解决这个问题——他们用转移魂魄的巫阵把活人灵魂生生抽取出来,强行灌入到石制或陶制,用秘法炼制成的人俑中,用于取代传统的僵尸护卫。这些人俑虽然动作呆笨,但却不受太阳光的伤害,力量和坚固程度也远胜于寻常僵尸。只要不被打碎,哪怕历经千年也不会损坏,堪称守墓极品。 “据说当年诸侯联军刚刚破开迷阵,冲到这陵墓大殿前时,广场上,祭殿中,全都满满排列着一队队的兵马俑军阵,足足有十万之多!刚刚冲进来的联军前锋被杀得大败亏输,第一批冲进山谷的万余人无一生还。后来硬是在这里大战数场,将那些兵马俑统统击碎破坏掉,方才得以前进。之后在陵墓中又遭遇到大批军俑……连番大战之下,到如今这里的守墓人俑已经没多少了。你在走路时小心些,若看到还有完整的,尽量远远避开罢。” 长青子皱眉嘱咐了两句,之后便带着黄昶一路前行,路上倒又看到几处还有完整人俑的地方,都小心绕了过去,尽量不去惊动它们。其实以长青子的实力,真要一路杀过去倒也不难,但他并不想这么做——这每一具人俑,都曾经是活生生的人哪! 也亏得这些人俑已经不是当初负责对外攻伐的兵马俑了,仅仅是负责看守门户的武士俑,不进入它们警戒范围的话,倒也不会被惊动。 一零七 下墓(求订阅!) 两人走走停停的一路前行,终于来到宫殿群最深处,也就是整条山谷的尽头,盘庚陵坟山的位置。在享殿之后乃是一道四四方方的城墙,周边三面开门,而一面紧贴陵山岩壁。在四方城中央是一头石龟雕像驮着石碑,不过石龟脑袋已被打碎,石碑也也只剩下了半截。而在石龟身后的岩壁之上,则是倚山壁而建的半边阁楼石屋。石屋的门户同样也早已被打破,隐约可见有一条幽深甬道通向地下深处。 “这下面便通往盘庚的地下宫殿了,比起地上部分,下面的危险性又要大了许多,很多机关布置和诡异阵法迄今还在发挥作用,阴鬼游魂也并未清除干净——你还想下去看么?” 虽然有些意外长青子会把决定权交给自己,黄昶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续向前——开玩笑,有一位法元后期的高明修士在身边保护自己参观游览,这种机会可不常有!更何况既然掌教师尊让自己选择,说明他肯定有能力护住自己,否则就是直接回头了。 “师尊您肯定能护住弟子的吧?” 听到黄昶这颇为狡猾的问题,长青子笑了笑,袍袖一挥,有意无意的朝身后看了一眼,便率先走下甬道: “跟紧我的脚步走,在这里面走错一步都可能送命的。” ………… 甬道入口部分是一条狭窄走廊,颇为局促逼仄,又颇多转折,据长青子说这是为了尽量减少阳光的射入——对于陵墓中的阴鬼来说,阳光可是最可怕的武器。但是在走过这条走廊,进入到一重高大门户之后,那甬道便一下子宽阔起来,足可容数人并行。 出乎黄昶意料,这里面并不是很黑暗,在甬道两侧的墙壁和顶部,每隔一段便镶嵌着一颗夜明珠。虽然大部分都已被撬走,只剩下少量残破碎裂的,但终究还是有一些幽光映照下来,使人勉强能够视物。只是那光芒乃是碧绿色,映照的周围一切也是绿幽幽,看起来颇为阴森恐怖。 当然黄昶一点都不紧张,他正抱着大粗腿呢。准确点说是牵着——虽说作为一个已经十五六岁还拥有深厚内功的少年,这时候还要紧紧牵着长辈的衣袖不放好像有点丢脸,但安全第一么!而长青子也没丝毫不耐的意思,反而放慢了脚步,让黄昶有时间观察四周。 比起外面迭经战乱破坏,只剩下一片废墟的地上建筑,陵墓里面受到的破坏似乎要小得多。也许是因为这里面主要都是石头,没法子放火焚烧的关系。除了镶嵌的珠宝玉石以及粘贴的金箔名木被撬挖剥离之外,四周墙壁上的浮雕壁画总体上还算完好——想必大多数前来寻宝的探险者不会关心这些,他们多半只想要快速安全通过而已。 但黄昶却不同,他本来就是来“旅游”的,身边还有个超级高手保护,心态好,自是从容自在。哪怕长青子告诉他这坟墓里仍有阴鬼出没,他也能耐下性子来仔细欣赏这古商朝帝王陵的风貌。 确实非常精致,不愧是花费了几百年时间造出来的——就这么一条甬道,无论墙壁还是顶棚天花,居然没有空白地方,全都布满了浮雕壁画。黄昶刚进来时还有点看不清,但随着深入地下,渐渐习惯这份阴暗,又聚了一点内力于眼部脉络上,便可以看清楚那墙壁绘画的内容了:似乎正是描述盘庚下葬时的宏大场景。类似于黄昶前世里看过的升仙图,游猎图之类,一队队仿佛无穷无尽的浮雕人像排成长列,向着甬道深处走去。 仿佛置身于当年场景中,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武士顶盔贯甲,美丽的仕女则个个盛装打扮……那些人像绘制的极其精细,虽然过去了那么多年,却仍然可以看清楚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他们脸上都带着一种神秘的笑容,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正在走向死亡。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乎。 “这些都是当年殉葬的队伍么?” “是啊,这上面的每一张面容,都是根据真实人物描绘的——他们也确实都下去为盘庚殉葬了。” 从师尊那里得到的答案让黄昶颇感毛骨悚然,尤其是当他意识到自己眼下正和这支队伍的方向一致,也是正在朝陵墓深处走去时,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不觉跟紧了师尊的脚步。 甬道极长,中途又有几次转折,一路上不时可见成双成对的基座,以及基座附近被打碎的人俑雕像——这条甬道当年的守卫者可不在少数。又有许多已被破解的机关,掩埋掉的陷阱之类。走了大约好几里地,方才来到另一重高大门户前。大门是通体白玉所制,其上刻满符咒,其中一扇已经翻倒,另一扇也垮塌了半边。只是让黄昶感觉有些古怪的是那两扇门却都是向外倒的,似乎是从里面被击破,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冲出来的样子…… 当然无论是什么古怪也跟他无关了——这陵墓早被攻破了千年之久。该出的怪物想必都出过了。门户内部乃是一座极大的厅堂。黄昶刚一踏入,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哇!” ——在前世里,黄昶曾经从史书上读过,说秦始皇陵里面模仿天下山川社稷,用水银模拟出江河湖海,上面还漂浮着黄金打造的大雁,墓顶上则用珠宝镶嵌出日月星辰……但这些究竟是现实还只是文学家的夸张,他从来无缘见识。然而此刻,在盘庚的陵墓深处,黄昶却看到了与那传说中极为相似的一幕——大厅里是一汪极大的水池,水色幽深不知深浅。而在水池中央位置,则是一大片立体的神州地图,以黑石为高山,白沙为平地,清泉在沟壑中流淌,大厅顶部则有繁星灼灼,都是以夜明珠镶嵌而成,虽然已经被挖走不少,整体颇为残缺,却也能看出是模仿着天象构建的。 “这里是祭祀之殿,殷商帝王的陵墓在下葬之后并非永久封闭,而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开启一次——通常是十年左右。后世子孙把用于祭祀的活人和物品送进来,便在这里举行仪式,以祈求先祖灵魂护佑。” 一零八 幽魂(300月票加更!) 大厅四周一圈,分布着许多门户,和黄昶走进来的一样也是用白玉构筑。大部分都已开启,但仍有两道仍然紧紧封闭着,似乎从来没打开过的样子。 黄昶顿时好奇——那些被开启的显然都是被搜寻过的,但怎么还会剩下两道门户没人搭理?历年来那么多来这儿寻宝的,难道就没人想着要打开看看? 不过在这下面他可不敢胡乱行动,便询问长青子,而后者听了之后却是轻轻一笑: “你不懂阵法,这两道门户乃是护陵大阵中,死门和鬼门的位置,死门后面应该都是当年殉葬者与造陵工匠的尸身之所在,这么多年来想必早就化作恶僵。而鬼门后头则必然是人工造出的幽冥之地,用于给护陵厉鬼栖身的——你没见那上头还有许多封锁镇压的符箓么?” 黄昶定睛一看,果然,那两扇门不但没被试图打开过,上面还被额外加了许多符箓封印之类,显然是唯恐里面的“东西”冲出来。 “难道就没人想过这里面可能会有意外惊喜么?毕竟那么多年,其它地方都早就给人找过了。” 黄昶不服气道,长青子却嘿了一声: “也许吧,不过比起显而易见的巨大危险,去赌这种可能性实在不怎么划算……修仙之士热衷于寻求机缘是不假,为此坑闷拐骗,偷抢盗劫都行,但明显送死的事情可没人愿意干。”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又朝某一个方向冷冷瞟了一眼,这下黄昶也看出问题了,不过他很谨慎的没有开口询问,而是颇为隐蔽的作了个手势,询问是否有人跟在后面。 长青子先点点头,随即又微微一笑,摆了摆袖子,示意无所谓。之后便有意无意道: “这地方早被探寻过无数遍,到如今也就炼气修士才会过来了——还多半是些没什么身家的低阶散修,抱着万一希望来碰碰运气的。” 黄昶顿时理解:后面只是几个炼气阶段的,那在长青子面前肯定算不上什么——估计他们也是看到竟然有一位法元仙师出现在这里,以为是新发现了什么秘宝暗室之类,想跟着占点便宜的。却不知长青子纯粹是带弟子过来开眼界长见识,根本没有寻宝的想法。 于是两人该做啥还做啥,不过黄昶距离长青子靠得更紧了一些,以防万一。 ………… 在欣赏过这地下的锦绣河山之后,黄昶又把注意力投向了四周墙壁——那墙壁上绘制和雕刻的应该是帝王盘庚在天宫中的美好生活:在一位气度高华的王者四周,围绕着无数仙官力士,身旁财宝堆积如山,各种珍馐美味排列于面前案几上。又有飞天仙女在上下左右翩翩起舞,一派富贵繁华气象。只是让人颇感惋惜的是:绝大多数人像都被剜去了头脸,或是被利器划花磨平,显然是刻意破坏的。 “见鬼,难道这里也有破四旧的?” 黄昶很是为这种行为不齿,好在四周满墙皆是壁画,人像众多,虽然大都被毁坏,终究还是剩下了一些完整的。而从那些幸存下来的画像和浮雕能看出,要比先前甬道上那些制作的更为精细,尤其是几位飞天仙女,容貌极美,虽然经历了许多年月,却依然栩栩如生。黄昶定睛细看片刻,忽然感到眼前画面微微颤动,那几个仙女竟然偏转过目光,似乎是朝他笑了一笑。 黄昶一愣,正想感叹说这壁画好真实,却见墙上那几位仙女晃动了一下,竟然当真从墙壁上飞了下来,伸出一双双芊芊玉臂,径直朝自己扑来,似乎是要纵身入怀。 ——这艳遇来得也太快了吧?黄昶本能感到不妥,但还没等他决定该采取什么行动,却已经听到旁边师尊长青子一声断喝: “孽障!滚回去!” 随着长青子这一声喝斥,他手中光芒大亮,却是以纯阳功法施展出了一道“聚光”之术。这法术在外头没什么大用,无非是模仿太阳光造出一团光源用于照亮而已,但在这地下阴祟之地,却起到了难以想象的作用——光芒闪耀的一刹那,四周阴暗中响起一片哀号恸哭之声。而黄昶也在这一瞬间的光芒照耀中看清出了那几个飞天仙女的真实面目,顿时毛骨悚然…… ——在幽暗绿光下看起来绝美无比的仙女面容,在真实阳光下却骤然显得狰狞可怖。这哪是什么美人投怀,分明是几个罗刹幽魂正在扑过来要挖出他的心脏!然而在类似太阳的光芒照耀之下,那几道半透明的幽魂顿时惨叫不已,立刻折身返回,却又重新飘飞回到了壁画之中。 光芒一明即灭,四周围重又回到了幽暗之中。黄昶一时间看不清四周,但他却能感到师尊长青子的手掌轻轻按在他肩头,给了他无穷胆气。 “小心,不要过于关注那些壁画。这些壁画上的人像也和外面人俑一样,是被强行灌入了殉葬女子的灵魂在其中,故此其美貌才能历久如新。若是有人心神被其所迷惑,便会在不知不觉间被上面妖魂夺去心神,失魂落魄而亡。” 黄昶犹自惊魂未定,却也终于明白那些人像之所以会被破坏的原因了。原来不是以前的探险者素质低,而是真正迫于无奈啊。 只是长青子似乎并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将那几具幽魂逼回到墙壁上之后便就此作罢,黄昶有些不解道: “师尊您不打算除去它们么?那些可是妖鬼啊!” 长青子摇摇头: “没必要,反正也威胁不到我们。它们当年也都是和我们一样的活人呢,魂魄被拘入这石壁中,已是再也不能重入轮回。到如今无非凭本性行事,若将其栖身的壁画破坏掉,魂魄从此离散,这生灵曾在世上存在过的痕迹就再也没有了……” 既然师尊说出这么悲天悯人的话,黄昶自也不好再提除恶务尽之类,于是两人继续向前。商朝帝陵的形制不算太复杂,这处祭祀大厅便是陵墓的中心。然而后面却另有甬道,通往更深处。 一零九 诡异(订阅增加加更!) 那些甬道各自通向大大小小的不同墓室,主要是陪葬的帝王嫔妃和那些尚未分封出去的王子——作为大修士的商朝帝王寿命极长,儿子孙子死在他之前非常普遍,更不用说历代嫔妃了——很多嫔妃都是普通女子,在一个商朝帝王长达千余年的统治中,宠妃的数量可是要以成百上千计算的。她们死后先会被放置于临时墓穴,待帝王下葬后再一并送来陪葬——这是运气好能死在帝王前头的。如果不幸在帝王死后仍然活着,那可就凄惨了,白绫或毒酒已是最好的选择,有些得罪了后宫新主人的,据说连被活生生钉进棺材的事例都发生过。 黄昶在长青子的带领下随便找了一条通道走进去“参观”了一下,感觉有点像是进了豪华宾馆的走廊——左右两侧都是一间间墓室。这些墓室原本都是有石门封闭的,但此时却已经都被打开过,显露出里面摆放着的墓室主人棺椁以及随葬品痕迹——当然也都是早就被盗抢一空的。 这些墓室和棺椁的大小并不一致,其内部陈设也都各有不同,大约与其主人生前的受宠爱程度有关。不过越是装饰奢华,陪葬丰富的墓室越是被盗抢得厉害,有些甚至连棺木都被拆毁——用的木头太好了。裸露出来的尸骨经过千年也早就无影无踪,不知是化作了妖鬼僵尸被人消灭,还是湮没于历史长河之中了。 好在东西可以拿走,墙壁上的壁画却搬不走——这些墓室中都和大厅以及走道中一样,从上到下都布满了壁画与浮雕,其内容大约就是其主人生前的生活写照。在几座嫔妃的墓室中,黄昶甚至看到了其本人的画像。由于畏惧又碰上那种画里幽魂,他没敢仔细看,但仅仅是惊鸿一瞥,却也能依稀感受到那些美人当年的无边风致。 漫步在这幽深墓道中,黄昶觉得自己仿佛跨越过千载时空,重又回到了那个古老朝代。这里的每一件物品,每一块砖瓦上似乎都散发着浓浓历史气息,让虽然是个标准理科生,却也并不乏文艺气息的黄昶大发思古叹幽之情。 唯一让人感觉有些可惜的,便是这里所有墓室都被破坏的太厉害,已经看不到当年入葬时的陈设原貌了,虽然明知道时光不可能逆流,自己也不大可能运气好到碰上一座未曾被发掘过的墓室,黄昶却依然忍不住想象:如果当真能遇上这样一座完整墓室该多好——他并不想盗取其中的东西,只是想看一看。 一边遐想着,一边信步跨过了一处拐角,忽见前方隐约有丝丝亮光,却并不是这墓穴中到处可见,已让人习惯了的幽绿色,而竟然是隐隐给人以温暖感觉的红色烛光。黄昶一愣,在这地下陵墓中遇到怪事,他的第一反应很自然便是先向“金大腿”靠拢。然而当他举头张望时,却愕然发现,长青子不见了! ………… 这一惊之下非同小可,黄昶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心跳也骤然加快。不过在最初的惊慌之后他立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仔细回想了一下——就在片刻之前长青子师尊还是和他在一起的。只是在进入到这片墓室区之后,因为贪看种种新奇事物,注意力有些分散。再加上此前一直在师尊保护之下都很安全,难免麻痹大意,便没有像先前那样亦步亦趋的紧跟在师尊身后了。尤其是刚才,胡思乱想之时,动作慢了一些。隐约是看到长青子转过了这处拐角,自己稍慢一些再跟过来时,却便是这番诡异景象了。 “镇定!镇定!镇定!镇定!……黄昶,你是穿越者,你是与众不同的,你绝不会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一定不会!” 黄昶一边强自平复着剧烈无比的心跳,一边首先伸手摸了摸身上装备……因为是跟着掌教师尊出来的,并没有准备战斗,身上没带什么武器,就一口短匕首插在靴子里。再加上那枚时刻不离身边的西昆仑弟子铭牌,便是他身上所能仗恃的全部装备了——当然,还有他身为武者,最引以为自豪的内功和拳脚技艺。 黄昶暗暗运转了一遍内力,略感安慰的确认自己经脉畅通,内息流动不受影响,一身功力仍在,这样就算遇到什么危险,也总算尚有一拼之力。 在检查了自身情况之后,他又一次抬头四顾,并高喊了几声师父,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回头望去,刚才来时的通道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任何光亮,黑漆漆的一片幽暗,一种本能感觉告诉黄昶:最好别进入那黑暗中。 这样他只剩下向前一条路了,那闪耀着红红烛光的地方似乎是在发出邀请。既然躲避不开就勇敢面对吧——黄昶紧了紧腰带,将身上唯一称得上有法力效应的西昆仑弟子铭牌握在手中,攥成拳头,然后便大踏步朝那光亮之处走去。 ………… 那光亮看着很近,走过去却挺远的,但也不是鬼打墙那种总也接近不了的感觉。黄昶稍稍走了一段路程,方才来到近前。却见那光亮却是从甬道旁边一处墓室里发出。这墓室的门居然还很完整,只是虚掩着,从门缝里发出光来。 黄昶上前轻轻一推,那门便敞开了,显出里面形象,却和其它墓室大不一样——那里面并没有棺椁灵台等物,而都是活人使用的东西:中间是一张千工雕花拔步床,上面覆盖着金丝红罗帐,帐中隐隐有被褥隆起,有点像是睡了个人在里面的样子——不过黄昶绝对没兴趣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房间四周围则沿墙壁摆放着妆台,书架,琴几,条案等家私器具。桌案上摆放着茶杯茶壶,铜镜粉盒,床后甚至隐约可见一只金漆马桶,完全仿佛世间女子闺房一样。 一张条案之上,则燃着一支红烛,那艳艳红光便是由这支蜡烛散发出来。 一一零 郦妃(上)(收藏增加加更) 但黄昶的目光却不自觉落到了琴台上方悬挂着的一幅画像上。画中是一个锦衣女子正在翩翩起舞,从衣着式样上看应该也属于盘庚的嫔妃一类,这样的画像他刚才在其它几间墓室中也曾看见过,但那些都已斑驳流离,而这一幅却依旧是灿烂如新,上面人物更是栩栩如生。 只是黄昶如今已经知道——这种鲜活美丽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那意味着画上人像可以抵御住时光的摧残——什么东西能不受时间影响?——鬼魂啦! “别动啊!千万别动……” 黄昶努力不去看那画像,同时暗自念叨,然而事与愿违——那画中美人终究还是动了起来,先是眼波轻觞,一双眼睛水灵灵朝黄昶看过来,其眉眼流转之处说不出的妖娆动人。接着彩袖挥舞,那长长水袖破开画面朝黄昶这边飞过来,几乎要触碰到后者的鼻尖,黄昶鼻端似乎当真闻到一股淡淡馨香——不过他的反应则是立即紧闭呼吸,丝毫不敢大意。 终于,那窈窕身影从画轴中跃出,轻飘飘的,起先是宛如一团朦胧烟雾,但很快便由虚化实,从一张平面画像迅速转变成为真实的立体人物……最终,一个娇美绝伦,仪态万方的锦衣宫妃出现在这间墓室闺房中,出现在黄昶面前。 如果是前世里,在影视节目中看见这番场面,黄昶一定会夸赞这特技效果做得真好!美人也绝对够养眼——就算以前世全球化的眼光来看,这美人的容貌气质也绝对称得上国色天香,不是一般靠整容化妆出来的小明星能比,也就那几个不世出的倾城佳人可以比肩。 然而眼下,当他自己亲身经历着这场面时,黄昶觉得自己能维持住两腿不打颤已经不错了——先前在大厅里受到幽魂攻击时,他根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长青子师尊救下,事后想起来只是后怕,却并没有什么精神压力。可眼下师尊却不在身边,而眼前这个美人身型凝练,其实力恐怕要远高于先前那些半透明的幽魂! 怎么办?眼看着那画中美人袅袅婷婷朝他走来,黄昶右手拳头也是渐渐握紧,琢磨着到什么距离上好出拳,先下手为强!只希望握在手掌心里的那枚西昆仑铭牌能对鬼魂有效——想当初门派发下的拜山令牌在过接引金桥时好像就是对鬼魂有效的。后来在成为正式弟子后,临时的拜山令牌被换成了正式弟子铭牌,功能倒是增加了许多,只不知道上面蕴含的法力是否也跟着大大强化了? 不过黄昶并没有能测试出这一点——那美人走到他身前数步便停了下来,敛衽弯腰,盈盈拜倒,却是朝他行了一个看起来颇为古老的礼节。黄昶愣了愣,心说这是要玩先礼后兵模式么?但既然对方没有表露出恶意,他当然也不可能主动去招惹一个千年老鬼,于是也拱了拱手以示还礼,但拳头依然是紧紧握着。 “此处荒僻,妾身已是有多年不曾见到外客了。难得小郎君到此,还请入内一叙,妾身当奉茶以待。” 那美人说起话来倒是十分的斯文有礼,如果不是在这诡异环境下,还真是很诱人的奇遇呢。只可惜眼下黄昶是绝对没心思搞艳遇的,他估摸了一下形势——自己从刚才推开门之后就没动弹过,眼下还是站在墓室之外。于是他呵呵干笑了两声,却一屁股就在房门口坐下来。 “这位姑娘不必客气,这儿挺好的,我就坐在这里好了。” ——你要讲礼貌我奉陪,翻脸也没法子,但打死我也不会进这个诡异房间的。上辈子在恐怖片里看多了关门放鬼的戏码,自己可不想搞得跟那些龙套配角一样悲催。 对于黄昶的拒绝,那美人却是微微一笑,倒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身形一矮,却也在黄昶对面坐了下来。不过她的坐姿却要比黄昶好看多了——后者是随时准备窜跳起来开战的,与其说是坐着还不如说半蹲。而那女子却是很淑女的侧弯式坐姿,双腿虽是藏在裙下,却露出窄窄金莲一角,半遮半掩的风情更为诱人。即使黄昶明知道这是个千年鬼魂,也不由得有些心动。 两人——或者应该说是一人一鬼,就这样隔着一道房门相对而坐。那女子显然并不刻意要遮掩自己与常人不同的事实——只见她衣袖轻挥,房内桌案上那套玉制茶具便自己飘飞起来,缓缓落到两人之间。那女子这才伸出手来,执起那几乎与她芊芊玉手分辨不出颜色区别的羊脂白玉壶,满斟了一杯茶水在黄昶面前的杯子里,茶作乳白之色,其味亦是馨香。 她随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但黄昶当然不会去动那茶杯,而是看着对方面容,正色道: “这位姑娘,在下昆仑派黄昶,多谢你的好意招待,不过想来你也能理解——在这种环境下我是不可能有胆子吃喝什么的。若有冒犯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对方态度虽软,黄昶却不可能跟着对方的步调走,该拒绝时就拒绝。说完这句话之后黄昶也暗暗运气,做好了翻脸动手的准备。然而那女子却依然保持了沉静,听他自报出昆仑弟子的身份后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点了点头: “小郎君行事谨慎仔细,这不是坏事。妾身小字郦生,原为盘王宫中舞女教习,若是小郎君愿意的话,称我一声郦姬便好。” 居然还不翻脸?那黄昶也赶紧打蛇随棍上,客客气气喊了一声郦姬姑娘。然后又说您别客气,直接叫我黄昶名字就行,总之努力把气氛弄得融洽些,不过都只是口惠而实不至——那茶水还是坚决不动,袖中拳头依然紧握不松。 而这个名叫郦姬的美貌女鬼倒也没在意他的小心思,依然客客气气道: “妾身失礼,贸然邀请黄君至此,实无恶意。只是多年来一直被拘于这地宫之中,不知人间景象。难得见到有生人进来,便想要打探一二,还望黄君不要责怪。” 听这郦姬说出目的,黄昶心头略感放松——如果只是陪她聊聊天,说说话,那倒算不上什么危险。当然这鬼也有可能在说谎,但自己反正一直保持着警惕就好,她要玩硬的自己也没法子,尽最大努力顶住就是。 一一一 郦妃(中) 要说打斗施法,驱鬼降妖的本事,到现在还没突破感应天关,吸收不了天地灵气的黄昶在修士中根本排不上趟,若不是有师尊长青子保护着,他压根儿就进不了这陵墓深处。 但如果是谈古论今,吹牛扯淡放嘴炮,哪怕连元婴大能都算上,当今天下能胜过他的人恐怕都不会太多——毕竟是前世信息时代培养出来的,别的不说,单以见闻广博而论,一个互联网时代的普通民众得到信息的速度和数量,肯定要远远超过从前那些国王或贵族。 当然对于这个仙侠世界,黄昶知道的还很有限,否则也不用长青子带他出来增长见识了。不过既是和一个殷商时代的女鬼聊天,单靠黄昶上辈子那些见闻也就足够了——他拿出从前在学生会中应付女辅导员的本事,又找出几个笑话百科上著名的段子,三言两语之间便将那郦姬逗得咯咯直笑,却又似乎觉得这样太失礼,时不时举起素手掩住那樱桃小口,可袖子却又难免滑落下来露出来半截雪白藕臂……仪态极是撩人。搞得黄昶在大饱眼福之余却也屡屡惊疑不定,不知道这女子是天生如此媚态还是故意作出来勾引他的——但如果是后者的话,却也没其它举动。 两人谈谈说说,彼此间的关系开始渐渐摆脱了开始的尴尬与陌生,变得熟络起来。一开始是郦姬询问黄昶一些关于外面的事情,后者加以回答,顺便加入一些前世逸闻和插浑打科的笑料——他便是靠这个迅速拉近了与对方的关系。 而到后来,则是黄昶反过来询问郦姬当年殷商时代的风土人情,郦姬倒并不抗拒回答,只是也许因为年代过于久远的缘故,她所能记得的事情相当有限,印象最深的无非只是一些小时候跟女伴一起荡秋千捉蝴蝶之类,却都是寻常闺阁女子的趣事。看样子这位郦姬生前也是个大家千金出身,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对于民间世事并不了解。 至于当年盘庚大王宫中的种种秘闻,以及她是如何进入这盘庚陵中,成为了盘庚的殉葬者,这些黄昶当然没敢问,而郦姬也不曾说起。 如此交流了一段时间,黄昶渐渐开始觉得这郦姬也许当真没什么恶意,只是被关在这地宫里太久了,单纯的寂寞无聊,想要和人说话排解而已。但无论如何,必要的警惕不可少——他一直都坐在房门外头没挪窝,而且无论说话说得怎么口干舌燥,那水也一口没喝。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围的红烛光芒渐渐黯淡下来。黄昶抬眼一看,那根红烛已经烧得差不多,只剩下最后一点点蜡尾在支撑着一朵小小火苗了。郦姬也抬起头,看了看那摇曳不定的烛光,轻轻叹了口气: “蜡烛快烧完啦,我也要回去了……阿昶,谢谢你啊,和你聊天真得很开心。以前我也邀请过一些人来,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舒畅的。” “哦,郦姐姐从前也跟别人聊过么?能够到这里的都是高明修士,想必各有妙论,不象小弟我才疏学浅,只能陪郦姐姐说些闲话了。” 黄昶随口说笑道,那郦姬却摇了摇头,脸上微微泛出一丝红晕来: “他们想的不是这些……” 这时候那根红烛火苗已是忽明忽暗的跳动不定,眼看便要熄灭。郦姬与黄昶都知道这次会面马上要结束,各自站起身来。郦姬站在门口再度向黄昶敛衽为礼,又低声道: “地宫之中不知岁月,我也不知道下次再能出来需要多久……以前和我见过面的那些人,从来就没有能第二次再碰到的。可是这一回……阿昶,若是可以的话,请你以后抽空再来一次吧,真的很想再和你聊会儿天。下一回再来时,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说着,郦姬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抚摸一下黄昶的面颊,而后者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及时后退一步,没有让对方触碰到自己。 那只红烛恰于此刻熄灭,四周围立时陷入一片黑暗中。所以黄昶没能看清郦姬脸上的表情,只隐约看见一团白色影子飞速后退,消失在墓室之中,又听到吱呀一声,似乎是关门的声音。 黄昶心头忐忑,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否表现的过于冷酷了,忍不住开口叫了两声: “郦姐姐?郦姐姐!” 四周围一片寂静,黑暗中似乎隐隐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黄昶又伸手向前,这回却只摸到了一片坚硬石壁,那间神秘墓室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 一片黑暗之中,黄昶静静站立原地,直到一只手掌轻轻落在他的肩头,方才惊跳起来。转头一看,不由抱怨道: “师父!您怎么才来啊!” 师尊长青子终于出现了!黄昶在宽心之余却又不禁有几分抱怨——就算徒弟我一时大意被鬼迷了,您老人家可是法元后期修士,堂堂西昆仑的掌教啊!不至于要这么长时间才找过来吧?这幸好遇到的不是什么厉鬼,否则岂不危险之至! 谁知道长青子非但没有抱歉之意,反而朝他挤眉弄眼,丝毫没有长辈体统的哈哈笑道: “你小子果然是个有气运的,当真给你遇上了……如何,郦妃娘娘很漂亮吧?” “啊?”黄昶这下子可真正愣住了,“师尊您是故意把我丢下的?” 长青子摊摊手: “倒也称不上故意,只是在这盘庚陵的墓穴区中,到如今还没被人破解掉的迷阵幻境也只剩下一个‘郦妃红烛’了。这个对人是无害的,若有幸能遇上反而会得些好处。所以历来修士到此,往往都会主动寻找,希望能撞进去。只是能够如愿的却非常少——想当年我们一批人来这里历练时足足在这地下甬道中转悠了两三天呢,都没一个能碰上的。我想你的运气一向不错,这才带你过来碰一碰,没准儿能替我了却当年夙愿——这不,果然就遇上了呢!” 一一二 郦妃(下) “呃……” 掌教师尊这番话里信息量略大,搞得黄昶一时间都有些迷糊了。好在长青子之后又做了一些解释,方才渐渐明白过来。 按照长青子的说法,墓穴区这里乃是存放陵墓主人们遗体的区域,所用的巫阵就与外面不同——外面是用来制造护陵守卫的,其巫阵只管把活人转化为妖鬼就好,利用其凶残嗜杀,敌视一切生灵的天性看守陵墓。 但里面这些为坟墓主人设置的巫阵,其用途却要复杂得多。其中最重要一项功能,便是当坟墓主人从长眠中“苏醒”过来之后,要尽可能保持住原来的记忆和本领。更具体一点说,就是建造这些坟墓的巫师希望能用巫阵保持住坟墓主人的人性,哪怕它们在事实上已经成为了另一种存在——这便是商朝人希望延长自己生命,进而达成永生不老的方式。 在殷商朝后期,这类巫阵已经取得了极高的成就。据说有些在此类巫阵守护之下,死亡之后又重新苏醒过来的僵尸阴鬼几乎能记得生前的一切事情,连头脑反应方面都与原来差不多,而外观上除了肤色青黑一些之外也都几乎与活人无异。但它们终究不再是活人,对于一切活物和生灵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凶残与痛恨。这种天性与其生前智慧结合起来,往往便会形成最可怕的僵尸或妖鬼之王! 在盘庚陵的这片墓穴区中,便曾经有过许多这样拥有智慧的僵尸和鬼魂,它们都是由各间墓室的主人转化而来。利用这地下陵墓中的守护巫阵,它们可以制造出属于自己独有的幻境,将胆敢闯入陵墓中的外来者拖入到幻境之中予以诛杀,获取死者的灵魂和血肉,以满足它们作为亡灵的嗜血和杀戮天性。 然而外面人却也觊觎着这些亡灵的宝藏呢,在前赴后继的寻宝脚男们面前,再怎么凶悍的厉鬼迷阵也全成了渣!想当年盘庚陵刚刚被攻破时,在这片墓穴区的甬道中可是根本看不见两边墓室的,一走进来便会陷入到迷阵中,如果不知破解之法,寻不到出口,便只能在漆黑的甬道中永无休止走下去,直至活活渴死或饿死。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便是被拖入到某一间墓穴主人的幻境中,成为其中亡灵死者的血食。不过人类总是善于制造奇迹的——如果寻宝者们能够将里面的亡灵干掉,幻境自然破解,这间墓室便会显现出来,其中的宝物当然也就归寻宝者所有了。 这种探寻方式效率很低,牺牲也很大,但当年那些前来掘墓的各路诸侯可不在乎人命——他们轮番上阵,不惜耗费大批士兵和将领的性命,以及用了足足三年时间,硬是强行攻破了这里的绝大多数幻境……等到他们离去时,这里面除了一些藏得特别隐秘,或者鬼物实力太强,实在无法攻破的幻境墓室之外,大部分墓室中都已经被劫掠一空。 而在诸侯军队离去之后,修仙者又来了。在盘庚陵被外界所知的最初百年之内,甚至连西昆仑这样的大门派都专门组织过队伍前来“试炼”。专业人员出手自是效果非凡——许多原本凶名远播的大型幻境杀阵,什么“人皮客栈”啦,“骨海血原”啦,“幽魂沼泽”等等,全都被一一破解,其中鬼物虽然强悍,在大宗门修士的围攻之下也难逃厄运。而它们的藏宝当然也成了人家的战利品。 大宗门修士先来踩过一遍,然后便是小宗门和散修……如此持续不断数百年,哪怕这座盘庚陵曾经是比龙潭虎穴更加恐怖的存在,到如今也生生被打成了个“旅游胜地”。当然这只是对那些实力高强之士而言,一般普通人还是进不来的——不过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估计再有个百年左右,就连寻常凡人也能来参观游览了。 而这片墓穴区中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诸多亡灵幻境,到如今也就剩下一个传说中虚无飘渺,极难碰上的“郦妃红烛”了。倒也并不是人家解决不了,而是这处幻境的主人郦妃属于亡灵中的异类,她从来不曾加害过进入其中的活人,反而会赋予他们一些好处,所以才被容忍下来,甚至成为不少人专程前来探访的目标。 听长青子再一次提到了“好处”字眼,黄昶的耳朵当即竖起来: “有好处么?我怎么没发现呢。” 长青子斜眼看了看他: “你在那里面待足了一个时辰,难道就没做些什么?” “能做什么?无非跟那位女鬼娘娘谈谈人生,谈谈理想而已……” 黄昶耸耸肩道。此言一出,长青子脸色顿时变得极为古怪: “谈人生谈理想?整整一个时辰你就干了这个?” “是啊,我一直小心翼翼待在门外头,那位娘娘就在门里头坐着和我面对面聊天。我猜她可能是出不了那扇门……有一个时辰那么久么?难怪蹲得腿都酸了……我可是随时准备跳起来迎战的!怎么样师尊,弟子应对得还不错吧?” 黄昶得意自夸道,长青子却是连连摇头,脸上表情愈发古怪: “那郦妃娘娘赐你的茶水喝了没有?” 黄昶一愣,拍了拍脑袋: “当然没有,女鬼给的东西怎么敢吃——啊?难道那就是‘好处’?” 长青子点点头: “也算吧,那是幽冥鬼界中特产的幽泉石乳,幽冥鬼界中绝大多数物事都对人体有害,但这石乳却是例外。活人将其抹在眼睛上便可以永久看到阴祟之物——简单说就是让你从此拥有了一双阴阳眼,不必再去运使相应法术便能直接看到阴鬼幽魂,或是邪祟阴气之类。而如果喝入腹中,则可以大大增强身体对各类阴功寒气的抵御能力,在面对幽鬼妖魂的时候非常有用。” “啊呀呀——师父您为啥不早说啊!我当时说话说得口干舌燥,嘴巴渴的要命也没敢碰那茶杯啊!” 一一三 石乳(上)(订阅增长加更) 黄昶惨叫道,长青子无奈摇摇头: “历来遇到‘郦妃红烛’幻境的人,几乎都是对此一无所知的。而那些知道因由,专门来寻找的人却往往碰不上,所以我才特意没告诉你。阿昶你的气运当真不错,旁人碰不上的机缘你都能碰到,只是总感觉好像差了点儿什么……” 黄昶叹了口气,又回想起先前在岐山剑冢,都已经到了面前的灵剑却又跟他说拜拜……奶奶的,气运好有个屁用,机缘来到过面前却又飞走才最让人伤心啊! 一时间他的情绪很低落,但长青子却又偏偏作怪,在旁边不时发出轻轻笑声,搞得黄昶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终于,他回过身,向长青子抱怨道: “师父,弟子若还有哪儿犯了错误您直说么,这样支支吾吾的算什么?” 本来只是发泄情绪之语,但长青子却居然一本正经的考虑了一下,之后点点头道: “也好,说起来阿昶你有前世宿慧,原也不必以寻常孩童视之,有些事情对你说说也没关系。” “嗯?” 黄昶一听,这中间别有隐情啊,果然,之后便听长青子轻笑道 “那幽泉石乳虽好,对于炼气中后期的修士作用也有限,而炼气前期的不大容易进得来。所以大多数向往着遇上‘郦妃红烛’的人,其实并不是为了那一碗茶,而是冲着郦妃娘娘本人去的……” 说起这位郦妃娘娘,却也是个苦命之人——她当初是顶着“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被选入宫中的,入宫之后更是因其舞姿冠绝宫廷而声名远播,被直接封为妃子。但她的运气却也坏到了极点——入宫之后没多久盘庚便死了,她根本连君王的面都没见过,却稀里糊涂也被列入了陪葬的名单中。 有人说她本来不必入选的,却是当时的太子妃,也就是后来帝辛的王后姜氏惟恐她留在宫中会勾引自己的男人,硬是将她送入了帝陵中。姜王后在这一场后宫对决中取得了胜利,但也没能得意多久——几年以后又一个绝色美女入了宫廷,她的名字叫作苏妲己…… 姜王后虽然身为东伯侯嫡女,又据着王后的名份,且早早生了儿子——还是两个,可说占尽优势,却还是在那场宫斗大战中惨败。不但自己被挖眼烙手,惨遭戕杀,还连累了太子兄弟双双被废,其父东伯侯姜氏全族被灭。际遇虽然可怜,但也有人说她是自作自受——如果当初留下了美貌善舞的郦妃,也许还能和苏妲己争上一争。而以郦妃的善良和软弱,肯定不会威胁到她的。 至于为什么都说郦妃善良——因为她即使化作了鬼魂,却也从来不曾戮害过任何一个进入到她“红烛幻境”的人。而软弱则表现在——当那些进入到她幻境中的人垂涎她的美貌,向其索求肌肤之亲时,郦妃却也往往半推半就的不很抗拒,总是让其逞欲而归——而这才是“红烛幻境”中最大的吸引力之所在。 听长青子娓娓道出这真正缘由,却让黄昶愣了半天, “……人和鬼?也能……?” 长青子微笑点头: “可以,相当于做春梦,无非神魂上的愉悦而已。那鬼魂不是存心害人的话,活人只会损失一些元阳之气。只要不是经常如此,倒也没有大碍。” 见黄昶一脸的若有所思,长青子心想这小子总算开窍了,存心逗他道: “现在后悔了吧?红烛幻境最长也只能持续一个时辰,我还唯恐惊扰到你们,特地等了那么长时间,没想到你小子居然在和她谈人生,谈理想……哈哈哈!笑死我了!” 大约先前已经忍耐了很久,长青子到此刻终于不再掩饰,极其不顾体统地抱着肚子狂笑不止。那模样丝毫不象是堂堂法元仙师,反倒象个教晚辈学坏的老不修。 这下子黄昶可哭笑不得: “师父啊!我这有什么好笑的?很正常的反应好吧。反倒是以前那些修士……若事先就知晓缘由也就罢了。可如果也是猝不及防进入到那么一个诡异环境中,又明明知道眼前是个鬼魂,却居然还能联想到下三路的事情上……他们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啊?” 长青子这边是好容易才止住笑,看到黄昶摊开双手一脸无奈模样,方才有些颇觉尴尬的咳嗽两声,重又恢复了师长尊严: “你说的原也不错,正常情况下当然应该如此。但那些修士一方面自恃法力高深,未必会象你今天这样如履薄冰般的谨慎。另一方面,在那位容色冠绝天下的美人儿面前,听着温言软语,目睹活色生香,就算明知道眼前非人,又有几人能不为所动?……世间诱惑,莫过于此。如果人人都能抵御,早就个个成仙了。” 转过头来,长青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阿昶,其实你今天并没有做错什么。能够抵御住那种诱惑,说明你的定力相当出色,谨慎小心终究不是坏事。” ………… 一番谈论之后,两人都以为有关这次“红烛幻境”的事情算是结束了,然而片刻之后,当长青子带着黄昶快要走出那甬道时,他忽然哼了一声,停下脚步。 “怎么了,师父?” 黄昶这次跟得极紧,长青子一停下他就差点撞上,连忙开口询问,却见长青子点了点墙角某处: “看见没?” 黄昶顺其所指方向看去,却赫然看到刚才进来时明明还是一片光滑的甬道墙壁上,如今却竟然出现了一道门户!从大小形式来看,似乎又是一间墓室。但石门却是完好无缺的,这是一间没有被盗掘过的墓室! 黄昶一下子激动起来,但心中却又隐隐的有些预料,他上前一步,推向那石门,本应沉重的石头门扇却仿佛普通木门一样轻轻滑开,显露出室内景象:一张覆盖着轻纱罗帐的雕花大床摆在石室中央,四周围则是各类家具——正是刚才他在幻境中所见,郦姬的屋子! 一一四 石乳(下)(求订阅!) “这是……?” 黄昶一时哑然,而长青子却神色严肃的看向他,见他点了点头表示承认,方才轻叹一声: “看来这事儿还没完呢……进去吧,我陪着你。” 在师尊长青子的陪同之下,黄昶终于跨过那道他在幻境中一直没敢逾越的门户,进入到这间石室之中。石室并不大,里面的东西也不是很多,但每一样都很精致。而且——绝对不是墓室的布置!而是完全和活人居所一个样。 “这些应该是她自己布置的,她当年是活着进入到这间屋子的……” 黄昶喃喃自语道,虽然郦姬根本没有跟他说过这些,刚才长青子也并未谈及此处,但黄昶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了中央那张雕花大床,纱幔罗帐之中隐约有个人形躺卧着,应该便是郦姬的真身了。黄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上前去揭开帐幔看一看。会看到什么呢?是已经彻底腐朽破烂了的尸身,还是依旧保存完好只是恍如睡去般的娇颜——在巫阵保护之下,这并非不可能。 但他最终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还是让自己对郦姬永远保持着幻境中那美好的形象吧。 与黄昶先前在幻境中所见到的相比,这里的东西陈设都已经要古旧了许多,时光终究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不过倒也并不像是过了千年的样子,只是好似那种多年不住人的老房子,积灰和褪色非常严重,东西本身保持的都还不错。 但屋子里却也有几件璀璨如新,似乎是刚刚才拿出来擦洗使用过的物事。其一便是墙壁上悬挂着的那幅美人图像——幻境中郦姬从中跳出来的那一幅。其次则是桌台上的一只烛台,其中还有刚刚燃烧过的痕迹,以及几滴艳红色蜡油。 至于最后,便是在郦姬画像之前的桌台上,摆放着一只白玉茶杯,那里面盛放着满满一杯新鲜石乳,色泽尤艳,味仍馨香。 ………… 黄昶呆呆看着那杯石乳,双眼中颇有酸涩之感,却又隐隐带着一丝喜悦——郦姐姐并没有责怪他最后的失礼,而是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而长青子在看到那杯石乳时也稍稍一愣,随即便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还是要把这份机缘送给你啊……阿昶,向娘娘拜一拜吧,感谢她赋予你的这一份信任——你要知道,郦妃此举是非常危险的。她把自己的墓室真身显露出来,万一被人毁了这张寄魂的画儿,她也就从此魂飞魄散,再也不复存在了。” 黄昶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向着郦妃的画像连拜数次,之后端起那杯石乳,又忍不住转过身去看了一眼师父,见他朝着自己微笑点头,于是按照长青子的指点:先沾了一些石乳抹在双目上,之后便举起玉杯,将其一饮而尽。 一股冰凉透骨的感觉从喉咙口直下到腹中,接着又散入到四肢百骸中,却只剩下微微凉意,让人感觉十分舒服。而抹到眼睛上的石乳也是先觉冰冷,但很快便化作一股令头脑冷静的清凉。当黄昶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似乎变得明亮了许多。四周围许多模糊不清的地方,尤其是那些角落里,原本夜明珠荧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如今却骤然变得清晰起来,似乎根本不需要光线也能看东西的样子。 “……这算是黑暗视觉么?” 黄昶不由得想起一个游戏名词,但接下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却还是再朝郦姬画像拜上几拜,口中念念有词: “郦姐姐,谢谢你了。你的愿望我也会记住,下次若有机会,一定会再来探望你。” 颂祷之后,再抬起头看时,黄昶发现那画像上原本容色清冷的郦姬嘴角边似乎有些翘起,向他展现出一个笑容。黄昶心有所感,忽然回头向长青子问道: “师父,我们能不能把这幅画带出去?这样郦妃娘娘不就可以跟我们一起走了么?” 长青子却摇摇头: “很多人都这么想过,但事情没这么简单——这陵墓是建立在一座巨大巫阵之上,其中所有的妖鬼幽魂都是由这座巫阵转化,保护,以及控制着。我们每消灭一个鬼魂,便是将这座巫阵破坏掉一点。时至今日,这座巫阵已经被破坏的很厉害了。但我们却无法将其中任何一个鬼魂带走,因为它们本身就是组成巫阵的一部分。除非你能将整座巫阵给破解掉,否则,即使拿走了这幅画,一出墓门它便会又回到这里来。而如果用仙家手段强行保留,画儿就有可能会损毁掉——寄存其中的阴魂也就消散了。” 黄昶顿时黯然,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 “那么,师父,娘娘要我下回抽空再来,这个下一回,大约是指多少时间哪?” 长青子此时正在研究桌案上那残余的烛台痕迹,听黄昶问起,用手指点了一点那几滴斑斑烛泪,悠然叹息道: “郦妃身为阴魂幽鬼,却不肯掠夺活人精血以为己用,那么她就只能依靠自己的苦修来积蓄力量,打开从鬼界通往人间的幻境通道了。这个时间可不短,以这红烛残余痕迹来看,至少也要一甲子左右方能重新恢复至可用阶段……盘庚陵中向来以这‘郦妃红烛’最是缥缈难见,想必便是因此缘由了。” “一甲子?六十年……?” 黄昶先是愕然,随即却又忽然为郦姬伤感起来——辛辛苦苦的修炼六十年,好容易才来到人间一次,想要知道些人间世事,结果碰上的家伙却十有八九只想着拖她上床,难怪郦姬后来脸上会露出那种表情,又对自己另眼相看。 于是他第三次向着那幅画像拜了几拜,低声颂念道: “六十年啊……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那么久。不过,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郦姐姐,我必定会来的。而且我会想办法平了这坟墓,破了那巫阵,让你获得自由,真正的自由!” 一一五 终点(求订阅!) 说着,黄昶将手指头伸到嘴里用力一咬,咬出血来,在旁边的墙壁上尽可能大的写了一个“拆”字——简体字,同时又在文字外头画了一个圈儿。 此时长青子也走了过来,见到他这番举动,不由得有些纳闷: “这是什么?” “弟子前世里那个社会上的一种符号,凡是被画上了这种标记的房子,很快便会被拆毁——谁都别想阻拦!” 长青子低头研究了一下,迷惑道: “这不是符咒,你也没有法力在身,引动不了天地灵气,白白浪费精血罢了。” “表示决心而已。” 黄昶淡然道,长青子摇摇头,不再理会他。却伸手在袖子中掏摸了一阵,摸出三支颇为细长的线香来,手指轻轻一捻,线香头部便点燃了。黄昶鼻端顿时闻到一股淡淡幽甜香味,之后全身上下就特别的舒畅,感觉仿佛是灵魂在被轻柔抚慰一般。 长青子举着这三支线香,也在郦姬画像前拜了几拜,朗声道: “在下昆仑长青子,多谢郦妃娘娘对小徒的厚爱。娘娘心善从不取血食,功力增长想必颇为缓慢。这三支安魂香出自西洲佛国,于壮大神魂颇有效验,虽鬼修亦可用之,希望对娘娘的修炼有所帮助。” 说着,长青子将那三支线香插在先前安放红烛的烛台中,放到画像前的桌面上。然后便带黄昶离开了这件石室——他说再待在这里会影响到安魂香的效果。 在临走出门之前,黄昶忍不住回头又看一眼,发现能被西昆仑掌教正儿八经拿出来敬献的东西果然不是凡物——那安魂香刚放过去没多久,画中的人像便愈发鲜活起来。黄昶几乎要以为又会跳出来一个大活人,只可惜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三十年以后你若有空就再来看看吧,也许那时候郦妃娘娘又可以出关一次。当然那时候你得凭自己的本事闯进来——小伙子好好努力,为师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长青子表示安魂香虽然是好东西却也没那么立竿见影,能把本来六十年的修炼时间缩短一半左右就非常不错了——说起来佛家的东西向来克制阴鬼,但万物都有例外,这种佛门神香对于阴魂却有极大好处,就好像鬼界里特产的幽泉石乳反而对活人有益一样。 ………… 从郦姬的石室离开之后,这场“盘庚陵参观活动”就基本上到了尾声。不过他们还有最后一处“景点”尚未走到——那便是盘庚大帝本人的墓室,也是这座陵墓最为重要的核心之处。 盘庚本人的墓室本来是设置在护陵迷阵的最深处,如果不把外头那片陪葬者墓穴区走通,也就是闯过诸多陪葬亡灵所造出的幽魂幻境,就不可能抵达盘庚墓室。不过这个“打通关”任务早在千多年前就由诸侯联军完成了,后来的历代寻宝者前来盘庚陵探险也都以进入到盘庚本人的墓室作为终点。这处帝陵藏宝最为丰富之地当然也遭到了反复多次劫掠,到如今已经堪称全帝陵中最为安全之地——至少在黄昶刚刚进入时是这么以为的。 他会这么想也很自然——由于幽魂幻境几乎全都被破解,盘庚陵的守护迷阵其实也基本被破坏的差不多了。长青子带着他三绕两绕便出了陪葬墓穴区,之后是穿过一条非常高大而且宽阔的通道。在通道两侧排布着许多石礅基座,仅仅这些基座就有一人多高。其中几座上面还残留着半截子腿脚残骸,如果按比例推测原本整体的话,全都是高达数丈的巨型塑像。 从地上残留的战斗痕迹,以及遗留下来几柄与巨像身材相配的真家伙巨型武器来看,这些巨人像当年也一定是可以活动的武士俑,只是都早已被打碎掉了。 “这里曾经是整座陵墓中守卫最为森严之处,只有那些精神最坚韧,意志最强悍的勇士之魂才能驱动这些巨像。而且他们都是自愿被抽出灵魂灌入到这些巨像中,为盘庚大帝看守最终门户的……当年光是这条巨像走廊便阻拦了诸侯联军整整一年之久,最后还是请咱们西昆仑的几位大修士亲自出手才解决。” 长青子望着地上到处散落着的巨像残骸,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可是如今么……你甚至可以在这里随意行动,而不用担心有任何危险——这里对于外面那些妖鬼属于禁地,它们绝不敢进来。而此地本来的守护者都已被历代寻宝人歼灭一空,只剩下这些遗迹了。” 走过这条甬道,在其末端出现了一座无比豪华壮丽的石制拱门。门洞足足有十数丈高,以至于黄昶不得不抬起头才能看到上方门楣——哪怕这是一座皇帝陵墓,这么高大的地下空间也着实令人感到惊诧。 这处门洞也是敞开的,不过和先前那些被破坏掉的门户不同,这里的大门却很完整,乃是由一扇巨大的石闸作为封锁门户。但此时这石闸却升起了一小段,于是便和地面之间留出一条缝隙来,虽然相对于整扇巨大门户而言,这露出的缝隙只是一小部分,但却足够一个普通人出入了。长青子过去时还要稍稍弯一下腰,而黄昶都可以大模大样走进去。 石门内侧,乃是一处覆斗形的空阔厅堂。黄昶原以为进来之后便会看到盘庚棺椁了,却不料这里面空空荡荡并无一物,只在厅堂正中有一座圆形平台,上面雕刻着诸多阴阳铭文,从形制上看有点像是个祭台。 在房间四周墙壁以及屋顶上也都雕满了人型塑像,比起外面主要用壁画和浅浮雕的表现形式,这里面就要下功夫得多——几乎都是近乎于圆雕的作品了,有些雕像的大半个身子都已经凸出到墙面之外,看起来好像就要跳出来一般。 不过这些人像的种类要比外面单一,全都是横眉怒目的武士俑形象,手中高举着各式武器,目光炯炯怒视着进入房间的每一个人。 一一六 传送室(订阅增长加更) 黄昶总感觉那些塑像的眼睛好像总盯着自己看,无论他走到哪儿都仿佛被目光注视着,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尤其是那些塑像后面还重重叠叠的刻画了许多模糊人影,仿佛还有无数这样的武士隐藏在墙壁中,随时准备跳出来,消灭一切敢于打扰皇帝安眠的外来者。 “师父,这些雕像不会也是活的吧?” 黄昶很谨慎地问了一声,但长青子正注视着那中央祭台,眼中满是缅怀之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随口回应道: “只要你别乱动就没事。” 黄昶点点头,暗想我不靠近墙边好了。于是便紧跟长青子站在那中央祭台旁,心说这样总安全了。 闲下心来,他四下观察了一阵,总觉得这地方“干净”的有点过份——先前那些墓室中也有被搬运一空的,但总会留下不少痕迹,表明这里摆放过大宗物品。别的不说,至少该有一口大棺材的地方,哪怕连棺材板被拆光了,地上的重物压痕总还在。然而这间屋子里却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空荡荡的,根本不象是一位帝王的停灵之所。 “那盘庚居然连棺材板都给人搜刮干净了么?” 好奇之下,他不由得开口询问,而长青子先是愣了一愣,随即摇头轻笑: “不,当然不是——他的棺椁并不在这里。” “啊?” 而长青子也终于想起自己似乎并没有给黄昶详细解释过,于是耐心说道: “这里是传送室,是通往盘庚遗骨所在空间的唯一通道,所以说这里就是最终墓室也不算错。” 这下子黄昶终于明白过来: “小千世界?” 长青子点头道: “不错,盘庚的遗蜕骨骸是在另一处小千世界中,只通过传送阵与此地相连——这祭台上便是传送阵了。” “那我们现在能传送过去么?” 黄昶好奇道,长青子摇摇头: “这传送阵要每隔十年左右才会开启一次,而且每次都需要大量鲜血与生命作为祭品才能启动……另外,这类传送阵大都设有筛选机制,只有肉体凡胎才能通过这传送阵前往那个小千世界——也就是说,最多只有炼气修士能过去,法元以上都过不去的。” 黄昶愣了一下,心说这不就是前世里许多仙侠小说中,主角前期实力低下时专门为其安排的所谓“试练副本”么——高手照例是进不去的,进去的肯定都是各大派的所谓“精英弟子”,当然进去之后一定会脑残犯蠢的自相残杀,好给主角浑水摸鱼的机会。最终结果么就算不是全军覆没也是死伤大半收获极少,就主角一个人满载而归,从此实力大进,一飞冲天……基本上都是这个路数。 见长青子一脸缅怀之色,黄昶暗想莫非您老人家当初也是个有主角命的?忍不住便问道: “师父您当年也曾在这里头拚杀过?” 长青子却摇摇头: “没有,我虽然来过这里,但从没进去过。” 见黄昶一脸意外之色,长青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里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想连外面那些陪葬者都能化作厉鬼,身为帝王的盘庚在里面怎么可能还老老实实躺在棺材里——它就是那个小千世界的主人啊!当初建陵造墓的巫师们设置这个传送阵,本就是为了送活人祭品进去,以满足已成为妖鬼之王的盘庚对于血食之需求。就是有法力的修士传送进去,只要还是凡人之体,它也不在乎的。” ——当然,拥有法力仙术的修仙之士进去,生存能力肯定远比普通凡人要强得多。而且恰恰是由于这小千世界中极其危险,法元以上高手又进不去,多年来被探索的次数并不多,里面还保存了大量当年与盘庚一起下葬的珍奇宝物,有些运气好的修士进去后确实能捞到些东西再逃出来,也算是碰上了属于他们的机缘。 但这样的幸运儿为数极少,更多是进入后从此一去不复返的。不过人们谈论起来往往总是只注意那些成功者,而把绝大多数的失败者抛于脑后。 故此每隔十年左右,还是会有一批炼气修士甚至凡人武者聚集到这里,传送进去碰碰运气。但只有那些出身于小宗门或散修,甚或是一心想入仙道却又找不到门路的武者……总之都是些实在没办法找到其它机缘的穷鬼才会作此选择。身家富裕者或大门派弟子是绝对不冒这风险的——那里面实在太危险。 历代商王最起码都是金丹期修为,转化成妖鬼之后实力比生前是提高还是降低谁都说不准,但在那个专门为它开辟的空间中肯定有极大优势这是确凿无疑的。哪怕炼气大圆满的进去,碰到此类妖王肯定也是被碾压的命。所以进去的人境界高低其实不重要,最重要的便是躲藏本事和运气——运气好,躲得隐秘,没被妖王抓住,弄些宝物逃出来算赚到了。运气不好,落到妖王手中则必为血食,实力再强也没用。 长青子当年还是炼气修士时,曾与几个朋友前来这里历练增长见闻,恰巧碰到传送阵开启的时日。以他作为西昆仑精英弟子的背景肯定不会进去的,他所结交的朋友档次当然也都不低,按理说不该趟这浑水。但在同行伙伴之中,却偏偏有个人十分的心高气傲,自恃本领高强,又因为出身小门派,身家不够雄厚,一时贪图里面的宝物,不顾劝告强要进去看看——结果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长青子原本一直对此人十分钦佩尊敬,视其为兄长,其人在各方面确实也都十分优秀,可偏偏却做出此等愚行,自行断送了大好仙途。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哪怕是修仙之士,若不能克制住自己的贪欲与骄傲,也一样会做出愚蠢至极的事情来。阿昶啊,我带你到这里来,就是想让你亲眼看一看,知道这仙界中的种种诱惑之所在,知道哪些机缘是可以去碰运气的,哪些则相反。” 一一七 这个按钮干啥用的?(上)(400月票加更) 面对师尊的惇惇教导,黄昶自是低头受教。此后长青子又跟他说了一些以前在此类地下墓穴中历练时遭遇到的种种奇闻轶事,倒是让黄昶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如今并非传送阵开启的时候,这间传送室中倒是没什么危险——原有的种种守陵布置都早就被历代探险者清除干净。黄昶在最初的小心谨慎之后也渐渐有些放松下来,距离长青子远一些也不是太在意了。 他对那个祭台上雕刻的那些铭文很感兴趣,因为其中有些文字正是他先前学过的天篆地书,只是样式笔画更显得古老复杂一些。而在其缝隙空白之处却又隐隐浮现着一层与篆书完全不同的奇异图纹,似乎是另外一种文字体系——据长青子说那叫“殄文”,乃是幽冥鬼界中通行的文字,专门给鬼魂看的。按理说正常活人是看不见的,可黄昶此时却偏偏能看见了,因为他的眼睛已经不同于凡人。 ——自从用那幽泉石乳洗过眼睛之后,黄昶再看这古墓中景象不但愈发清晰,而且还时常能看到一些先前看不见的东西,比如地面上时时漂浮着的一层淡淡黑色或灰白色气息,只要踏入其中便会感觉特别阴冷。先前看不见时还不明所以,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 据长青子说那便是通过护陵大阵弥漫出来的所谓“阴气”或“死气”,活人稍稍接触一点无所谓,还能凭自身阳气硬抗。但如果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下,便会受其侵扰,最终不是阳气丧尽化为僵尸,便是灵魂被腐蚀成为幽鬼——陵墓里那么多亡灵妖鬼便是这样制造出来的。 除了地上阴气之外,黄昶偶尔还能看到一些灰白影子在周围飘来荡去的,但往往只是从眼角边一闪而过,真要仔细去看时,却又找不见了。那架势就跟鬼怪片中为了烘托恐怖气氛故意搞出来的玄虚镜头颇为相似。 尽管也猜到一些因由,但秉持着勤学好问的精神,黄昶还是向长青子请教了,得到的回答倒跟他自己猜想的差不多——那些都是尚未转化完全的阴魂之类,其形体半在鬼界,半入人间,看起来便是闪烁不定。无意中可以瞥见,但特意去寻时却又往往找不到。 “所以说开了阴阳眼也未必都是好处,你以后会看到许多正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如果胆气不壮的话,难免会经常受到些惊吓——不过也别紧张,慢慢习惯了就好。咱们修道士么,今后碰到这种情况很普遍的,能早些适应总比晚了要强。” 长青子这番话说得黄昶哭笑不得,搞不懂师尊这算是揶揄还是安慰,好在他自己并非胆怯之人。而且说实话,这些鬼魂要说吓人的话,还真不如他前世看过的那些鬼片,诸如《午夜凶铃》中的贞子啦,《咒怨》中的枷椰子等等……在那些人造出来的经典恶鬼形象面前,这个世界的真实鬼魂在吓人度方面还远未够班呢。 ………… 专注观察着祭台上的花纹造型,黄昶不知不觉间已经绕着祭台走了一圈,等到他再一次绕到正面台阶前时,忽然发现这里某些东西跟他刚才看到的有所不同。 在祭台正面是可以踏足上去的台阶,旁边地上竖立着一根石桩,石桩顶端则是一块倾斜石板,有点像是介绍铭牌或操纵台的样子。但黄昶先前看到时他记得很清楚——这块石板上光溜溜的,没有任何东西。而现在那石板上却莫名其妙的凸出来一个半球形,并隐隐从内发出阵阵荧光。 黄昶发誓自己当时肯定受到了某种古怪力量的影响——因为按正常反应他遇到这类诡异事件肯定是要大喊“师父”的。然而当时他却鬼使神差的上前一步,只自言自语说了一声“这个按钮干嘛用的?”然后便伸手向那球面摸过去。 长青子的反应其实也不慢,黄昶说话的同时他便已经朝这边看过来了,但终究离得远了些,只来得及喊了一嗓子: “手不要犯贱!” 可黄昶已经一巴掌拍上面了,之后他便感到四周围的空间猛然间一震,顶棚上灰尘簌簌落下,整座陵墓似乎都在颤抖起来。四周围墙壁上那些神秘武士雕像的眼睛,则一颗颗变得的发红,发亮。于耳膜之中也传来嗡嗡之声,似乎有无数声音在悠远之处吟唱: “皇帝之怒……响彻群山!” “不好,快走!” 当黄昶还在愣神的时候,长青子那边已经飞速行动起来。这位西昆仑掌教平常行走时速度并不快,总是不紧不慢一副标准得道高人模样。然而此刻,他却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敏捷蹿跳过来,长袖一挥便将黄昶卷入到袖中,同时从他身前闪出一道白光,呈现为飞剑之形。长青子带着黄昶合身向那飞剑一跳,人剑瞬时合为一体,刷的一下便以剑光遁术朝着那入口石门外飞速逃出。 以凡人之身却居然可以化身剑光飞遁,这对于黄昶来说实在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直到很多年之后他才知道要做到这一步有多难——剑遁之术乃是最能体现出一位剑修实力高低的术法了:剑修与自己的本命飞剑化为一体,攻防俱以飞剑之体行动,速度更是迅捷如电,要打要逃均只在本人一念之间。故此进入剑遁状态的修士除非遇到实力层次远远超出他的对手,否则根本没什么办法能对付——剑修“同阶无敌”的威名正是因此而得来。 人剑合一,化身剑遁由于要涉及到身体的形态变化,通常只有脱去凡胎,炼就法元仙体的法元期以上修士才能做到。如果对此不熟练的话,剑遁时间会很短,而且除了自身躯体之外也不能携带其它物质。 那些刚刚练成人剑合一之术的剑修,往往不到万不得已时根本不敢在人前施展这种本事——因为当他们从“人剑合一”状态中脱离出来时是光屁股的,全身上下清洁溜溜,除了一口本命剑外啥都没有……当然熟练之后就可以避免这种尴尬了。 一一八 这个按钮干啥用的?(下)(推荐票2w加更) 先前黄昶他们第一次去听陆嘉善陆大师兄讲道时,那位大师兄先是直接用剑遁之术飞上山,后来又专程去山下用剑遁术带了一块大石头上来,其实便是在向师弟们表明他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何等地步——能够以炼气期修为,却与飞剑合一施展出剑遁之术,证明他的身体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接近了法元仙体,再有半步便可真正踏入法元之境。而可以携带一块比人还大的顽石飞遁,则证明他已将剑遁术练到了堪称炉火纯青的地步。 ——只可惜当时能理解这些的人并不多,陆师兄一番俏眉眼纯粹作给瞎子看了。但携带顽石死物,却又与携带活物截然不同。陆嘉善可以带着一块大石头施展剑遁,却未必能将一只活兔子化入他的剑光之中,更不用说带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飞遁了。 而长青子却轻松做到了这一点——他带着黄昶化作一道白色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石门,并在那扇巨大石闸落下之前飞出了传送室。 黄昶此时仍然可以看见周围景象,而且是连脑袋都不用旋转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想“看”哪儿就看哪儿。在被长青子带出这间传送室之前,他看到四周围墙壁以及屋顶上的那些雕刻人像纷纷跳下地来,果然是化作了一个个厉鬼战士,高举着刀斧朝他们冲杀过来。 而在这一批妖鬼之后,那壁面上仿佛水波荡漾,又有无数人头鬼脸,胳膊大腿凸出墙面,争着抢着的想要挤出来,仿佛那墙壁后面就直接连通着幽冥鬼界,正有无穷无尽的恶鬼等着来到人间。一双双赤红色的眼睛仿佛炭火般在黑暗中闪耀,如果胆小一些的人,看到这一幕以后恐怕会经常做噩梦了。 另外一边,他们先前进来时的那道门户正在逐步关闭,巨大的石闸正在以一个不算太快,但也绝对不慢的速度落向地面。如果黄昶他们还是保持原来人型的话,哪怕全速奔跑也不可能赶得及逃出去。即使化作飞剑后也只差了一点,几乎是紧贴着地面窜出那道门户的。 黄昶的听力此时也很正常,即使在脱离了那间诡异传送室之后他依然可以听到嗡嗡吟诵之声,声音愈发的响亮了,似乎是来自整座盘庚陵本身,而并非仅仅存在于传送室中。 “皇帝之勇……光耀万世!” 伴随着这威严而冷酷的吟诵之声,外面甬道两边墙壁上的人形雕像和壁画也都开始扭曲变化,似乎是同样要钻出墙面来。而长青子更不停留,依旧是化身剑光飞速向前。在甬道前方,又不停有石板闸门正在落下来,要将墓道彻底封锁! 先前花费了许多时间才通过的陪葬者墓室区,如今却几乎是转瞬即过。在经过一处墓室时,黄昶忽然看到从墓室中仓惶冲出几个人来,有人手中似乎还抱着什么,另有人似乎注意到了这一闪而过的剑光,伸出手来哭喊着叫了一嗓子: “仙师!救命啊!救命!” ——呼救当然是毫无效果的,长青子依然不顾一切的向上飞掠,因为整座陵墓正在发出更为宏大的声音! “皇帝之力……铁血治国!” 四周墙壁已经完全化作了犹如水面波纹般的形态,一个又一个恶鬼从中蹿跳出来。黄昶完全可以想象那些偷偷跟在他们后面溜进来,想要占些便宜的倒霉蛋会遇到什么状况,因为他已经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阵阵惨叫声。但他此时根本无暇顾及,因为已经有许多恶鬼正挡在了他们的前路上! 还没等他想明白“如果自己身为一口飞剑,前面有个障碍物时撞上去会怎么样”这个严肃课题,便感到眼前忽明忽暗,似乎剧烈抖动了几下,隐约又能听到噗噗之声,仿佛是戳破了一个个皮球,之后那些拦路恶鬼便消失了。黄昶再往后看时,方才发现那些拦路鬼怪都已经成了碎块,看样子正是被飞剑击碎的。 当他们冲入到那座祭祀大厅时,大厅通往外面的石门已经被同样从上方落下的巨大石闸给封锁住了。大厅中央的水潭里,水花剧烈翻腾,一只只拴着锁链的乌黑手臂正从水底伸出来,仿佛要将一切都拖入到水中。而四周墙壁上的锦衣官吏和飞天美人此刻都已经飞出画面,化作一道道幽绿阴魂在厅堂中回旋飞舞,并不停发出尖厉呼啸之声。墙上壁画中那个地位最高,体型最大的王者形象,此时也正在桀桀大笑,双目中泛出一阵阵令人惊惧的赤红色荧光。 长青子到这里终于停留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带个凡人实在太累,即使以他法元后期境界,此刻也不得不暂时解除剑遁状态,将黄昶释放出来,同时自己也要停下来喘口气。黄昶才刚一落地,便听耳旁阴风鬼啸之声大作,无数道凶厉幽魂仿佛老饕看见美食一般,发出凄厉尖笑声都朝他猛扑过来,势要将他瞬间撕碎! 但旁边长青子却发出一声冷笑: “孽障,当真以为我会怕了你们么!” 随即只见他手中光芒大作,一团宛如太阳般灿烂夺目的光辉出现在他的手中。长青子高高举起手臂,那团光芒犹如太阳般升到空中,四周围那些疾冲而下的幽魂顿时齐齐发出惊天惨嘶。有离得远一些的还来得及后退或是跳回墙壁中躲避,但那些冲太快,离长青子手中光源太近的鬼魂,则当场如同气球一般砰砰炸碎,从此形神俱灭。 随着长青子施展出这道充分体现出法元修士强大实力的纯阳法术,顿时令大厅中鬼氛横行之势为之一缓,厅中妖鬼全都惊恐躲藏,试图避开那剧烈光芒。大厅中但凡是被光芒照到之处,全都发出嗤嗤烧灼声响,冒出道道白烟来,之后无论原来是什么模样,全都变成了腐朽破败模样——包括那些历经千年,犹自灿烂如新的精美壁画,也在这一瞬间损毁了不少。 ——如今这处盘庚陵的地下大厅,总算是有点符合千年古墓的样子了。 一一九 猪队友 不过长青子并没有让手中光芒照耀太久,就在逼退那些鬼物的同时,他手指朝那封闭石门一点,悬浮在他身前的那口飞剑便刷的一下疾飞过去。随即便听嗤嗤声响大作,那厚达数尺的封门石闸竟然好像寻常木板一样,硬生生被长青子的本命飞剑剜出一个孔洞来。然后长青子也不再耽搁,手掌一招收回光球,袍袖一挥再度将黄昶卷起,化入剑光中穿过孔洞,再度朝着陵墓外面飞掠出去。 又有几道幽魂居然胆大包天的追了出来,但绝大多数鬼魂依旧停留在那大厅里,重新回到阴暗环境下显然让他们很舒适。它们舞蹈着,它们欢笑着,它们吟唱着,它们齐声发出咆哮,应和着陵墓本身发出的轰鸣: “皇帝的大军……碾碎……皇帝之敌!” 这是黄昶最后听到的声音,之后那条入口甬道里虽然还有一些阻碍,但长青子根本连剑遁状态都不解除,无论遇到什么东西都是一头撞过去,然后便将其击碎冲出——这便是“人剑合一”状态下剑遁修士的强悍之处!几乎没什么能拦得住他们。 到最后他们终于窜出陵墓大门时,那几道幽魂居然也紧追不舍的跟了出来,但随后就在惨嘶声中忙不迭的缩了回去——不知道长青子是不是算好时刻的,此时外面正是第二天的正午时分,煌煌烈日照耀之下,就算盘庚妖王亲自追出来恐怕也只能含恨退缩。 ………… 直冲到阳光照耀之地以后,长青子才终于解除剑遁,将黄昶放下来,同时自己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刚才这番“运动”对他而言倒不算太剧烈,但带了个普通凡人玩剑遁终究有些费力的,要知道就算是法元仙师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可也不多。 在摆脱了麻烦以后,他也终于有空来教育一下不听话的徒弟: “阿昶,知道你刚才犯了什么错误吗?” “知道,做了一回猪队友……对不起啊,师父,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按上去了。” 黄昶老老实实举手表示认罪,这要是前世游戏中下副本的话肯定会被踢出队伍了。好在师父眼下这是在专程“带小号”,而非平常的组队寻宝。批评他也不是为了埋怨,而是提醒于他: “知道么,阿昶,当年我们找人一起组队寻幽探秘。一怕是那种心怀叵测,贪婪无度的,但这种人还好提防。二怕便是遇上那些看起来没啥问题,可偏偏手脚比头脑还快,平白无故招惹麻烦的家伙,害了他自己不算,还往往连累旁人。” “明白,师父,‘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么,还好师父您英明神武,没被弟子给连累到,呵呵。” 见黄昶的头脑很清醒,长青子便也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又见他居然还反过来拍自己马屁,不禁笑了: “凭你小子的本事,想要连累到我还早得很。我既然敢带你下去,自然也有把握带你出来。不过这回,总还是有几个人倒霉了……哎,所以说螳螂捕蝉这种事情,也要看本事的。不是说躲在别人后面就一定能捞到好处,被连累到的机会也很大——阿昶你可要记住这一点。” 此时两人站在地面上,却能感觉到地下那座陵墓犹自在微微震动,里面显然还在闹腾着呢。长青子看了那黑洞洞的墓道口一眼,摇头道: “这陵墓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开启了,总要等里面把祭品血食都吞吃干净之后,才会再放下一批人入内。” 黄昶也大致明白在这座地下陵墓中发生了什么,但还有些问题不太理解: “不是说当前还不是传送阵开启的时日么?” “传送阵是不到时候不会开,但祭祀血食却是没有限制的。只要有活人进入到那陵墓的核心之地,并绕行祭台一周,陵墓便会开启为祭祀模式,将其中的所有活物都作为祭品奉献给墓中阴魂,而这正是护陵巫阵能够运转千年而仍然有效的原因之一。” “当年殷商之时,每逢战争胜利或有重大事件,都要祭祀前一代的帝王陵,如何祭祀?——便是把大批战俘和奴隶驱赶入陵墓之中,主要是集中在那中央祭祀大厅,但即使跑到其它地方也没关系。反正只要主持巫师在传送室中开启祭台,陵墓自然会将他们吞吃干净。” “每次传送阵开启时,那些想要传送进去的人难道也要经历过这一番祭祀杀戮么?” 长青子笑了笑,点点头: “不错,历代商王即使化作了妖鬼,那也是鬼中之王,它们对祭品的要求可不低。一般弱者根本没资格被传送过去,只能作为护陵巫阵的养份,只有那些实力足够强大,能够在诸多阴魂妖鬼攻击之下幸存下来的人,才会被当作适合妖王的血食被传送过去——巫阵也是会选择的。”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忽然又望着那座陵墓,轻声叹息道: “若无生人入内,这座陵墓的巫阵估计迟早会失效。可偏偏每隔十年左右,便总有不少贪心之人入内寻宝,成功的人固然少之又少,可他们的身体灵魂为陵墓提供了祭品和养份,才让巫阵得以继续运转下去,这一点却是确凿无疑的……当年设计这些陵墓的巫师,对于人性的把握委实高明啊!” 黄昶只听得毛骨悚然,再看看眼前这座山陵墓丘,感觉这座大坟山仿佛成了一个有生命的活物,那黑洞洞的墓道便是血盆大口。先前下去时仗着有师父在旁边,根本没觉着什么不妥,但此时从里面逃生出来,却情不自禁感到后怕起来。 好在他这一回下去收获相当巨大,该看得都看到了,又得了一份机缘。最后还见识了一下这座陵墓整体的可怕之处,顺带着体验了一把剑遁飞行的感觉……倒也算是满载而归。 而长青子对于这样的结果也很满意,既然已经达到目的,便也不想再在坟场中多待。趁着天色尚好,阳气充足的时候,带黄昶离开了这座山谷。 一二零 教诲(上) 在从帝王谷盘庚陵出来后,长青子的行程便愈发随意自在,真正没什么具体目标了。他甚至将那只金雕放归岐山,若有需要就腾云驾雾,一路东游西逛,带着黄昶四处领略这神州大地上的种种神妙奇异之处。 长青子并不是一味的带黄昶往深山老林子里头钻,于市井人间去的也很多。两人分别扮作游方道人和小道童,打着“驱鬼辟邪”的旗号在大街小巷间乱窜,倒也经常能碰到不少生意上门——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并不是只有修仙之人才会遇到妖魔鬼怪,千千万万普通凡人撞上此类灵异事件的几率更大。 当然,凡是在能够形成市镇乡村的人类聚居区,那些实力强大,拥有巨大杀伤能力的妖鬼魔怪之类多半是早就被清剿或驱赶走了,但各种小精怪以及人为制造出来的邪物鬼祟还是常常会出现。故此修士在行走人间时,很大一部份责任便是要帮助世人解决这些问题——当然这是指白道或正派人士的做法,黑道邪派之类往往是制造麻烦的。 黄昶与长青子师徒也遇到了许多此类事件,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多时候甚至不用他们出手——比如有一回,他们在一处村庄里被人请去驱邪,目标乃是一位被狐狸精上了身,迷了心窍的农妇。当时闹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其本人以一种正常人绝不可能有的敏捷在屋顶房梁间上窜下跳不算,还一会儿要吃枣泥糕,一会儿又要喝桂花酒,脸上手上又都长出了红色的狐狸毛,着实让人看的心惊肉跳。 结果长青子来看了之后却只是哈哈一笑,让黄昶去附近猎户家里借了几条大狗过来。让狗狗冲着院子里汪汪一叫,只见一条红影闪过,那农妇立马口吐白沫昏迷不醒,醒来后就恢复正常了。 后来他们又遇到一户人家闹鬼,什么子夜歌声三更阴笑之类灵异事件接二连三,把那户人家折腾的死去活来。黄昶仗着开了阴阳眼自告奋勇半夜里去查看一番,还真给他看见一条白呼呼影子在那儿飘来荡去的,确实是有阴鬼作祟。但长青子来看了以后也没打也没杀,只是让那家主人扒掉了家里新砌的一堵墙,之后就再也没事了——长青子对此的解释是那户人家砌墙时贪便宜,去荒郊野外捡了陈年的老墓砖来用,结果其中一块偏偏乃是寄魂之物,也就是有阴魂栖身其中的,于是便把这位“朋友”给带家里来了,恭送回去就好。 当然这些是属于简单轻松便能解决的,有些时候还是不得不动动手——例如有一次他们撞上了某个养小鬼的邪修,用五鬼搬运之术窃取财物不算,还兼职窃听暗杀**等下三滥业务。如此奸人当然要除去,于是黄昶手持一根涂抹了雄黄朱砂等物,号称可以伤害到阴魂的棍棒与五个青面獠牙小恶鬼奋战一场,把那五个平时仗着凡人对它们看不见摸不着,为所欲为惯了的小鬼揍的叽哇乱叫,不过最后还是由长青子出手,一击便搞定了那邪修本人,方才结束这场战斗。 而另一回他们受某个村寨委托上山捉妖,那是一条成了精的白蛇,最早只是吃些禽蛋老鼠之类,后来开始偷鸡摸狗,如今连牛羊之类大牲畜都开始下手了。若再不除去,以后多半就是吃人。 这畜牲成精,其直觉果然还是远比人类要灵敏得多——上回那个邪修见了长青子居然都分辨不出对手的境界,还敢在他们师徒面前大放厥词,甚至动手邀战。而这回的白蛇一看到长青子出现便毫不犹豫掉头就跑,上山找了个阴暗窄小的石缝洞隙便一头钻进去,若是寻常修士还真拿它没办法。 只可惜碰上了能够化身剑光的法元仙师,那再怎么逃也没用的,最终还是被揪住七寸束手就擒。不过长青子倒也没杀它,只是用玲珑金塔将其囚禁起来,后来到了渺无人烟的蛮荒之境便将其释放——按长青子的说法,这类精怪也算是通灵之属,其开启灵智又要比人类更加艰难。念其好歹也算是修仙同道,只要不是吃过人,造了杀孽在身的,找个没人地方放生也算是积阴德。 ……凡此种种,都大大开阔了黄昶的眼界和见识,也改变了他脑海中不少观念——比如他原本以为象长青子这样的高阶修士,对于那些发生在凡间市井的小邪祟小怪事应该是不屑于过多关注的。就算偶尔心情好出手管上一两桩,也没必要花费太多精力在这上头。毕竟这些事情虽然相对于长青子的实力还远远谈不上危险,但都很繁琐,而且管了一桩还会冒出来一群,堪称永无止境。 不要说一位堂堂法元仙师了,就是他自己,在陪着师父接二连三的赶了几个小妖,驱了若干小鬼之后都感觉心烦意乱,不太想接这类差事了。但长青子却始终如一,只要是碰上了此类事件,就一定会管到底。 有一次,长青子甚至专门来回奔波几十里地,就为帮一个在野外“撞客”被吓着了的小孩子去叫魂回来,这让黄昶颇感不解——不是说“仙家不理俗务”乃是修士的基本准则之一么?倘若每一个修道士都得如此行事的话,这一辈子搭上去也未必够啊。 对此长青子却是有他的说法: “这种事情确实没什么强制性的,你愿意帮就帮,不想理会走开就是。只是就我个人而言,昔日我尚为凡人时曾经受过一位修士前辈的恩惠。对我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在那位前辈却只随手解决,之后便飘然而去,估计他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 “所以那时候我就想,有朝一日待我有了能力,也必要常常想着身为凡人时的无奈与痛楚……很多事情,对我们这些有法力的修士来说,只是随手便可解决的小事,但对那些凡人,却很可能关系到他们的一生啊!” 一二一 教诲(中) “——比如今天那个小孩子,我跑一趟替他招魂回来,无非稍稍耽搁一些时间而已。他以后还会有无限的可能。我看他面相气运都不差,说不定还会有大好的前途,但如果不跑这一趟,那孩子以后就很可能一辈子都是白痴了。” “吾辈修道之士都热衷于寻找机缘,可是很多时候,我们自身相对于旁人也算是一种机缘。他们的生死祸福,往往只在我们的一念之间。该怎么选呢——能助人时且助人吧,也算是积累一些福报,说不定哪天便会应在自己身上。” 长青子的话让黄昶甚是为感动,转而又想到自己身上——自己在修炼上面遇到难题关卡,无法感应到天地灵气练出法力,对自己当然是了不得的大麻烦,但对于整个西昆仑教派来说,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宗门每年都会有不少修士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再提升境界,就此停滞不前,甚至是陨落掉,自己只不过区区一个新入门弟子,就算放弃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然而长青子作为堂堂法元仙师,西昆仑掌教,却不惜花费那么多时间,专门带着自己游历天下,增长见闻以破除识见障,不也正是因为他所抱持的这份善心么?若换了个不想多管闲事的,恐怕早就丢开手了。 “师父……谢谢您。” 想到这里,黄昶禁不住有些哽咽起来。而长青子仍然仿佛是能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笑着拍了拍黄昶的肩膀: “阿昶,你是个好孩子。当初在通过‘金桥验心’之考时,你不但带挈了一位原本恐怕难以过关的弟子通过金桥,最后在临结束前又出手相助了另一个——只你一人便让宗门额外增加了两名佳弟子,宗门当然也会对你特别关注些。” “所谓‘种善因,得善果’,便是如此——咱们不妨摊开来说:倘若你当初未曾在金桥上相助姬若,那元真师弟肯定不会平白无故损耗自身传功于你。而你没了远超同辈的内力和武功,在这一批新弟子中就未必能脱颖而出,充分展现出你的长处。那样一来,包括我在内的宗门长辈们恐怕也不会刻意关注于你,你这识见障的关隘能不能突破,又是怎样突破……可就难说得很了。” “所以,阿昶,这是你应得的福报。就算撇开你生具宿慧,且颇具统御之才不论,宗门也希望能多一些像你这样的善心孩子成为修士,日后光大昆仑门庭,也都在你们身上。”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黄昶忽然想起前世里学过的一句著名警言来,这句话刚一出口,就又被长青子重重拍了一下肩膀: “哎!此言绝妙!阿昶你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 “这是弟子前世里一位帝王写给他儿子的遗嘱。” 长青子点点头: “嗯……有如此仁者为王,那个国家必是大兴了?” “没有,若干年后家国破灭,那个儿子本人也被俘虏到敌国去了。” 黄昶老实回应道,长青子愣了愣,略微尴尬的苦笑了一下: “世事无常啊……不过这句话还是极好的,我要将它镌刻到咱们西昆仑的弟子铭牌上,让每个人都随身带着,时常诵读也好。” ——对于长青子来说,他带黄昶出来并不仅仅只是带他开眼界,关于品质方面的教育也从不放松。西昆仑培养弟子向来不遗余力,这不仅仅体现在本领上,也包括了思想。 ………… 几天之后,他们又遇到一桩事情,而长青子也再次通过言传身教,给黄昶上了一课。 那是在一条偏僻山道上,他们遇上了一起抢劫事件。一伙山贼模样的人正在围攻几辆镖车。山贼们人多势众,镖师护卫虽然拼死抵抗,却也难以抵挡,地上已经死伤了不少人,剩下少数几个还在战斗的也都个个带伤。 在这个仙侠世界中,人们对于和尚道士之类都还是比较敬畏的——在这类人中间碰上修士的几率比较大。那伙山贼看见长青子和黄昶一老一小俩道士,倒也没敢上来挑衅,而是远远叫了一嗓子: “大黑川猛虎寨办事,不相干的速速避开!休要惹麻烦!” 问题是长青子遇到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见状也懒得多说,轻叱一声便放出了头上飞剑——长青子乃是剑修,本命飞剑可以化入自身体内。不过他平日里对敌往往不用本命飞剑,而是用的另一口法器宝剑,也是可以随心变化大小的,平时缩小到只有一寸来长,作为发簪插在头上发髻中,需要的时候便幻作白光飞出,杀伤力亦是不凡。 长青子之所以这样做,却是因为本命飞剑固然威力巨大,可万一受损对于修士的打击也非常严重。天下间仙术道法众多,诸般诡异秘法亦是不计其数,有些便是专门用来污秽法器,伤害神魂的,倘若本命法器被其所污,修士的神魂亦会受到伤害。故此有经验的修士在对敌时通常不会轻易放出本命法器,而是先用其它手段与对方周旋,探明情况之后再作决断。 而以长青子的实力,在江湖上行走时也根本不必动用本命飞剑。黄昶跟长青子游历了这么些日子,除去先前在盘庚陵中见他施展过一次剑遁之术,以及后来偶尔几次利用剑遁之光追敌以外,还真没见过值得让长青子动用本命剑的对手。很多情况下甚至连动用头上那柄飞剑都显得有些大材小用。 此刻也是如此,只见那白光在人群中绕了一圈,随后便是一片惊恐惨叫之声,以及叮呤当啷的兵器落地之声——长青子不爱杀生,平时遇到妖魔鬼怪尚且以驱逐为主,对凡人就更要宽容一些。那口飞剑只是从山贼们的手腕旁边掠过,将其手筋挑断,却并不伤其性命。但饶是如此,那些山贼也都哭着喊着闹成一团: “哎呀妈呀!这个道爷是真有法力的!” “道爷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有聪明些的当即跪下求饶,也有胆大的撒腿就跑,但也有那性格凶暴,犹自不肯服软的悍匪换条胳膊,操着刀子,仍然冲过来。 不过这也没能费长青子什么事——无非让飞剑再过去绕一圈儿罢了。这一次不伤手了,直接挑了脚筋,无论那匪徒本性如何凶悍,也只能趴在地上慢慢爬行了。 于是眨眼之间,原本相当激烈的战场便平静下来,地上躺着跪着一大群,就剩那几个死里逃生的镖师犹自惊魂未定。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自然是立即上前来拜谢仙师救命之恩。而长青子也没跟他们多罗嗦,只上前看看伤亡,已经死了的没办法,还活着的随手施展一个法术,把命给救回来。之后向那几位镖师打一个稽首,道一声珍重,便带着黄昶飘然而去。 在长青子而言,这只是一桩小事,路过遇上便随手处理,解决了麻烦就离开,恰如当年出手助他的那位前辈仙师一样。但在黄昶心中,却总觉得好像哪儿有点不对…… 一二二 教诲(下)(订阅增长加更) 于是,在走出去了一段路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师父,咱们就这么走了么?” 长青子回头看看他,笑道: “怎么?你还有什么想法?” “那些山贼,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黄昶不解道,长青子则挑了挑眉毛: “不放过还能如何?他们只是些凡人,总不能胡乱打杀掉。” “可他们是山贼,让这些人活着反而会影响到其他人的生存。” 长青子听到这里时微微一笑: “你觉得我出手过轻?” 黄昶犹豫了一下,依然坚持道: “师父慈悲为怀,弟子可以理解。但是放过这些恶人,岂不是给了他们将来再去伤害其他无辜者的机会?” 长青子看了黄昶几眼,忽然笑道: “阿昶你的思想倒是颇类于法家……可这些人毕竟一样是爹生娘养出来的。今天是山贼,明天便可能成了农夫。而他们的家里也许还有老人孩子要奉养……得饶人时且饶人吧。” “但是弟子觉得更大的可能性,是这些人养好了伤,再去杀戮抢劫其他的无辜者,造下更多杀孽。” 黄昶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长青子沉吟了片刻,低声道: “也许会,也许不会……可是阿昶,你觉得这应该由我们来判断么?” “……?” 黄昶未能理解长青子的意思,但后者随即又道: “其实对于这种事情该如何处理,很大程度上也是要看各人性格。并没有明显的对错之分——阿昶你将来若是独自行走江湖的时候,遇到此类事件,就算把他们全杀光了,宗门的执法堂也决不会因此找你麻烦。但是身为修仙之士,外人的评价可以不管,自己心中却必须要有所判断,否则便很容易在心灵上出现破绽,进而滋生出心魔。”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正容看着黄昶: “换了别人,说这些未免过于深奥了,但阿昶你却不同……所以咱们不妨仔细论一论:我们为什么要出手对付那些山贼——是为了阻止在我们面前发生的抢劫。我们做到了吗?——做到了。那么,接下来,阿昶你觉得应该更进一步的惩罚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预防他们下一次再去抢劫别人。可是,阿昶,你觉得你有权力作出这种预判吗?又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理应拥有这份权力呢?” 黄昶一时愕然,而长青子则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恰恰是许多年轻修士初入江湖时最容易碰到的问题啊——你们拥有非凡实力,在那些凡人面前可以说是操有生杀予夺之权,他们的生死只在你们一念之间。你们觉得杀掉这些恶人乃是符合天道的——或者按你习惯的说法,那叫正义,于是便这么做了。可是,阿昶,你真的能确认这是正义,还仅仅只是因为高人一等的力量吗?” 面对长青子这似是而非的一番话,纵使黄昶拥有两世见识,却也不禁迷惑了——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纵使拥有正义也无法去实施吧?他想了又想,最终却只能拱手: “弟子不明白,还请师父指教。” 于是长青子继续说道: “正义固然需要力量来保障实施,可只要有了力量,无论你有没有正义,都可以实现你的意志。但你能不能判断自己的意志就一定属于正义呢?——不能,就算是我也做不到。” 黄昶有些惊异的抬起头,而长青子则又道: “所以我就只能尽量谨慎的使用力量,避免去做那些可能会犯错误的行为——今日他们正在抢劫,于是我出手阻止他们,这是肯定不会错的。但他们以后是否还会去做山贼这个行当呢?我却不能判断了。” “所以我只切断了那些人的手上筋络,让他们的那只手再也用不上大力气,今后再想要打家劫舍便很难了,但只要肯劳作,终究还能养家糊口。这样既不算宽纵,也不至于过份严苛,就不容易引发后悔,惋惜等情绪,形成心魔破绽。” 黄昶毕竟是个聪明人,听长青子说到这里,已经能够理解师父想要表达的意思: “您是说……做事情要适可而止?” “不错,拥有力量,并且学会谨慎的使用它。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手,做到哪一步时又该适可而止,这才是一位优秀修士该有的品质。总而言之,阿昶,就是一句话:人死不能复生,所以在作出那些无法挽回的决断之前,最好谨慎一些。” 长青子轻笑道,而黄昶在想通以后也心诚悦服的低下头去: “弟子多谢师尊教导。” …………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长青子带着黄昶在神州大地上到处转悠,见识到了许多奇观异景。 他们曾去北地之极看过那里亘古不化的玄冰奇城。当地所有房屋都是巨冰砌成,浇水即可固定,永远不会融化。白天时晶莹剔透,夜晚则灯火通明,华丽璀璨美轮美奂宛如天宫。 他们也曾深入到南蛮巫境,远远观察过上古巫族后裔。那些都是身高数丈甚至数十丈的巨人,形貌丑陋古怪,生性嗜血残暴,但却个个力大无穷,更有天赋神通——上古巫族曾是人类最强悍的敌手,数十万年前与修仙者支持的人族大战,昆仑天柱便是崩塌在那场与巫族的战争中。 时至今日,绝大多数巫人族群都已消亡在历史长河之中,只在南蛮荒巫之境,极深之处尚有少量遗存。但即使如此大陆诸多仙门依然不敢对其有丝毫放松,时刻监视着那片南蛮荒域,以防巫人们卷土重来。 长青子见黄昶喜欢历史,又专程带他去凭吊了当年殷商被灭国时的最后一场大战——牧野之战的古战场。时隔千载,在这片战场之上,仍然不时可见有铜戈锈矛露出地面,到了夜间更可看到磷火飘飞,听到幽魂哭泣,直至离开战场许久,耳旁仍然隐隐鸣响着战鼓金戈之声。 一二三 冲天(订阅增长加更) 去过了牧野,洛水河畔的灵鹿台自也不可不去。这是当年帝辛倾尽全国之力修建的华贵楼台,四周曾经遍布精美宫室。从各地选来的美人充实其中,那段时期洛水河流经此处后再往下游就是彻底的红色——被洗脸水中所蕴含的胭脂染红。 在民间传说中,帝辛在这里享受了二十多年的无边春色,然后当诸侯联军打到门前时,很果断的一把火,将自己连同此地所有宫室楼台统统烧光。商人尚玉,据说当时光堆积在他身旁的各式珍宝玉壁便有足足六千之多……能够被留在帝王宫中当然没有凡品,这其中几乎每一件都是能够用来作为法宝胚材的! ——然而时至今日,遗留在洛水河畔的却只剩下半截夯土残台,以及无数的残垣断壁。 如此从南到北,又自东至西,长青子带着黄昶到处畅游。他现在也不追问黄昶修炼法术的进展如何,只是单纯带他游历各处,增长见闻——他对黄昶能突破感应关确定无疑,只不过看在什么时候,需要什么契机而已。 同时,在他的要求之下,黄昶每日间依然要习练功法不辍,不管有没有用,反正早晚的运气行功仍是必作。 不知不觉间,却是整整一年过去。虽然以神州之大,还远远称不上是游遍天下。但至少,许多著名的地方,都带黄昶去看过了。 而黄昶的感应关,也终于到了突破的时候。 ………… 这一天,并非什么特殊时日,地方也没什么不寻常的,长青子原本带着黄昶正在驾云飞行,来到一片宽广无垠的松木林上空时。后者忽然心有所感,请师父降下云头,跳入到松林之中,站在一棵老松树下,伸出手来,眼中显出迷醉之色。 “感应到了,终于能够感应到了呀……” 有那么这一瞬间,黄昶发现自己居然能体察到这棵老松树的情绪,从很久很久以前,它还是一棵小树苗的时候,一直到如今长成参天巨木,千百年间,无悲又无喜,无拘也无束。没有欲望,也没有恐惧,但却依然有着情绪存在——这棵树是有灵魂的! 感受继续扩散开去,从这棵松树又转移到更多,更广的地方。眼前青青草原中蕴含着的无限生机,脚下大地的古朴厚重……都是活的,它们都有灵魂! 这是此方天地的呼吸,这是整个世界的意念!天地之间,在此刻的黄昶眼中,再也不是一片虚无,而是充斥着一种难以言状,却又分明可以体会到,甚至触摸到的稀薄物质。正如从前慕容英曾经对黄昶说过的那样:它们其实就在那里,能够看到,能够听到,也能够闻到嗅到甚至品尝到,人的所有感官其实都可以感觉到灵气的存在——只要你能捅破那层纸。 天地有灵!他终于开悟了! 黄昶当即盘膝坐倒,开始运行起那早已熟极而流的《万木长青诀》功法,运转方式与以往的千千万万次并无不同,但这一回所引发的结果却大相径庭——随着他口中默诵法诀,体内功法流转,无数道气流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围绕着黄昶形成一个个小小气旋。如果有修士用神识观测的话,便会发现在这些气流中,有一个个青绿色小小光点在盘旋飞舞。正是天地五行灵气中的乙木之灵! 一般刚刚踏入感应之境的炼气学徒,纵然可以感应并聚集到周边灵气,往往只集中在口鼻呼吸位置,其数量也不会太多,让脸上略带灵光也就罢了——黄昶那些师兄弟们先前刚突破感应关时都是如此。 然而此刻,黄昶在运行功法之时,四周围的乙木灵气却都疯狂朝他汇集过来,顷刻之间便将黄昶全身上下统统包裹在一层青光之中。黄昶只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水眼漩涡中一般,被一种非常奇妙,略带着清凉之意的植物气息反复冲刷,身上所有的气**孔似乎都已经张开,正在疯狂吸收着周围的天地之灵! 而灵气聚集的规模也远远超过了一个初学者应有的范围,在这片方圆数百里的树林中,原本分散各处的乙木灵气此刻都在向黄昶所在位置聚集,甚至在其头顶上形成了一片青色灵云! 长青子默默注视着这番异象,脸上却隐隐带着一丝微笑。忽然间他转过头,以一种极为凌厉的神色看向远处天边——那里恰巧有一位修士经过,却被这异象吸引,偏离原来方向朝这边飞过来。 “这位道友……是在破法元关么?却怎么不见雷劫之云?” 那修士显然是个颇有见识的,离得很远便降落下来,虽是开口询问,却也并不靠近,以免引发了长青子的忌讳。见对方是个知道规矩的,长青子也不隐瞒,随口笑道: “不过刚刚踏入感应之境,第一次吸纳天地灵气而已。” “刚破感应关?才第一次吸纳灵气?便有如此威势?难道是得了天启?” 那过路修士的双眼一下子大睁,脸上的惊讶之色怎么也遮掩不住: “这天赋要好到什么地步才能引发如此异象?纵使天生仙骨血脉也未必能达到吧!” 长青子笑而不言,他也没想到黄昶久久不能突破感应大关,可一旦突破之后却竟然有如此异象。不过,作为西昆仑掌教,修炼了三百多年的法元后期修士,他的眼光与判断力远非寻常修仙者可比。虽然以前并没碰到过这种情况,长青子却隐约能猜到其中缘由…… ——这并不是因为黄昶的天赋好到什么地步,而是他过去这两年多以来,每一次运行功法,每一次刻苦习练,其实并非一无所获——黄昶的身体毕竟是有修仙天赋的,之所以感应不到,却是因为神魂方面的原因,识见障就好像一个瓶塞子一样堵住了他吸收天地灵气的通道,但功法的娴熟程度和身体对外界灵气的吸收能力却终究是在慢慢提高的。而如今随着这个“瓶塞”被崩开,产生这种爆发性的灵气聚集现象倒也并不稀奇。 当然,长青子肯定不会跟一个陌生人详细解释这些,他只是凝望着自己的徒儿,带着满腔的骄傲与自豪,轻声吟诵道: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一二四 拜师 那过路修士很快便告辞离去——修仙者在进阶的时候非常忌讳有陌生人在旁边,哪怕眼前这小子只是个刚刚突破感应关,才踏上修仙路门槛的菜鸟,可光凭这份灵云异象,便能估量出他在其师长心目中的地位——那修士即使不认识西昆仑掌教,可至少能看出长青子是货真价实的法元仙师! 有这么一位大高手为弟子护法,自己路过看看热闹倒也罢了,若是不知好歹一直逗留下去,那可是存心惹麻烦了。 而黄昶这次行功足足持续了一天一夜之久,长青子便一直站在他身旁等待守护。终于,当黄昶从入定状态中恢复过来时,首先在手掌心中凝聚起一团乙木灵气,呆呆看了半晌。然后……他的下一个动作,却竟然是伏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自己终于能够感应到天地灵气,成为一个真正的修仙者了!黄昶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承受的压力也太大,若非他两世为人,心理上的自我开解和调节能力远远超过一般十多岁孩童,恐怕早就在重压之下崩溃掉了。然而这一刻,积攒了两年多的焦急与愤怒,痛苦与愤懑……这无数强烈情感一下子喷发出来,他也唯有选择哭泣这种最激烈的方式,来发泄自身情绪。 长青子显然能够理解他的想法,所以只是默默站在那里,看着黄昶嚎啕痛哭,直到他精疲力竭,声音嘶哑,方才轻声道: “阿昶,恭喜你了。” “师父!” 黄昶先前已经叫过好多次师父,但在这一声中却充满了诚挚与感激之情——若非长青子花费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带自己遍游天下,自己恐怕这一生一世都无法解除识见障,突破感应关的。 而长青子则含笑看着他,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事情,略略沉吟片刻之后,沉声说道: “阿昶,你先前叫了我那么久的师父,我却一直不好回应。不过今日,你既然已经突破了感应关,进入到炼气阶段,成为一个真正的修仙之士了,那我也应该给你一个交待……” 说到这里,长青子整了整衣冠,肃容道: “黄昶,你可愿意拜我西昆仑长青子为师么?”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声音也不大,但黄昶却宛如被晴天霹雳打中一般顿时呆愣住——要知道他们这批人虽然拜入了门派,对外统称为西昆仑弟子。但上山修炼的这最初十年,按规矩其实只是由门派负责培养他们打下修仙基础而已,并不具体归入到哪一个师长门下。充其量向当时的掌教称一声“师尊”,却没资格喊师父——教为师,养为父!这个“父”字可不是轻易能喊的,人家也不会随便承认。 门中炼气弟子彼此间均以师兄弟相称,有资格收徒的,只有法元期以上长辈。那到什么时候算是打基础结束呢?——只有在打过了铜马堂阵,证明了自己的天赋和能力之后,才有可能被某一位法元师长看中,收入门下亲自教导,得真传而继道统。所谓“真传弟子”的名号,便是由此而来。 而如今长青子竟然愿意直接收他为徒,这可是不得了的大机缘!——哪怕是在西昆仑这个以对待弟子亲厚而著称的大门派中,寻常入门弟子和拜了师父的亲传弟子待遇也截然不同。 一般入门弟子只是依照宗门传统,按部就班的接受基础培养。各种修炼资源,包括丹药灵石符箓法器之类都是按规矩发放,门派不会克扣你,但也不会额外增加。学习仙法道术都是上大课,由前辈师长统一教导,能学进多少看你自己的头脑悟性,偷懒不学也没人管你。 反正十年期限一到,过不了铜马堂阵的话,还想要留在山上就得作为执役弟子干杂活儿,否则就带着“昆仑弟子”的头衔下山闯江湖去吧——当然光是这个头衔在修仙界中也已经足够响亮,就好像黄昶前世里,大学毕业生能抱着一张北大清华文凭出去找工作时的优势一个样儿。 可有师父照顾的可就又大不一样,各种资源只要师父手头有的,肯定会分享给徒弟一份,没有的至少也能知道要去哪儿淘换。而日常在功法学习上面有疑惑不解的问题,询问师父也是理所当然——而若是换了一般入门弟子,人家教你是情份不教是本份,各种小灶后门之类当然也没有……如此对比下来,可谓是天差地别。 虽说长青子此时就说要收他为徒有点不合规矩,就好像前世里某个知名大学教授对着一个大一新生说你直接来读我的研究生吧……但黄昶眼下哪儿还顾得了这个,想都不想当即再度跪倒,五体投地,以大礼参拜: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恭恭敬敬的三个响头磕下去,长青子却摇摇头: “还不够,入门九叩首,从此传衣钵,你要参拜我九次才行。” 黄昶当即又连拜了六次,他是不介意多磕几个头的,但长青子却不让他再拜了,而是将其扶起身来,以衣袖替他拂去脸上的泪水与浮尘。 “阿昶,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能够突破感应关,走上这条修仙路,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成为非常优秀的修仙之士。牢牢记住你这两年来的苦闷绝望,以及今日一朝突破之后的畅快吧——遭遇瓶颈,破除关障乃是贯穿于吾等修道士一生的事业,今后你要遭逢的瓶颈关口还会有许多,突破的难度也会更大。而今天的体验和心境,将会令你的一生都受益无穷。” “弟子明白了,多谢师父教导。” 黄昶沉声道,却又情不自禁的再一次伸出手掌,在手掌心中聚集起一小团青木灵气,凝望着那团闪闪灵光,黄昶总算能够确认自己并不是在做梦,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三年啦!三年!你们终于肯接受我了……” ——这一天,在拜入到天下第一仙门西昆仑道场整整三年之后,穿越者黄昶终于修炼出法力,真正踏上了修仙之路。对于这个神秘莫测的仙侠世界,他终于不再仅仅是个旁观者,而是亲身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 (第一卷终) 一 五重天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将体内最后一丝进阶时产生的污浊排出,黄昶站起身来,微闭双目,感受着更加精纯,更加宏大的法力源泉在身体经脉中肆意流淌。 “炼气五层,五重天境界……” 长达十余日的辛苦闭关总算是取得了相应成效,自己在“炼气中期”这个阶段里又更上一层楼,达到了炼气五层,也就是炼气中期的熟练阶段。 ——自从正式成为修仙者之后,黄昶对于修仙之路上的各种规则概念了解更多。比如衡量修仙者境界等级的划分方式,就比他原来所了解的又要细致了许多——尤其是炼气期修士,在原本粗略划分为前期,中期,后期这些小境界基础上,每一小境界又被分成“刚刚进入此境界,一切都还很生疏”,“已经熟练掌握,可以发挥出正常水平”以及“非常熟练并有所领悟,即将突破至下一境界”三个阶段,加上最后的大圆满时期,一共分为十个层次。修士们又将其比作登天,每提高一层便是登上了一重天。当十重天满,度过天劫,便是踏入了法元仙境,真正有资格被称为仙人了。 炼气五层,五重天境界,意味着黄昶现在已经是一位标准的,能够熟练发挥出炼气中期修士应有能力的修仙者,而这也是人世间绝大多数修仙者的一生愿望之所系——下界人间远没有西昆仑山上这么好的条件,如果没有特殊机缘的话,人间的炼气士一生苦修,最多也只能达到炼气中期了,能突破到后期的堪称凤毛麟角。而绝大多数凡间修士只能是和黄昶当前一样:炼气五层,五重天境界,除非那些功力特别深厚,积攒了几十甚至上百年法力的,才有可能达到六重天境界,也就是中期顶峰的样子。 而黄昶练到现在这个层次用了多久呢?——他的目光缓缓在这间静室的石壁上滑过,那里刻划有一些标志,记录着他自上山以来,在这里修炼的日日夜夜。 “八年了……!” 从黄昶口中轻轻吐出一声感慨,这其中既有对光阴如梭,时间飞逝的感叹,也隐隐带有一分自豪——上山八年,突破感应关后真正开始修炼仅仅五年!自己总算赶上了西昆仑山弟子的平均水平,在这一批蓝衣弟子中不算落后了。 其实黄昶对自己的要求有点过于严苛了——西昆仑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是在十年之内,下山之前至少要达到炼气中期,也就是炼气四层的水平。现如今他们这一批九十余名师兄弟中,达到炼气五层及以上的才不过三十几人,一半以上都还在四层阶段徘徊着呢,更有少数才三层,连中期境界都没能进入。 而且黄昶是在入门三年以后才突破感应关的,真正开始修炼迄今才不过五年,平均下来一年提升一层境界,这可是连那些天生仙家骨脉的“天才”都未必能达到的超高速! 不过黄昶这样着急也自有他的考虑——炼气四层仅是最低要求。西昆仑对每一届弟子真正的考验,是要求他们打过铜马堂阵。而想要闯过铜马堂,获取真传弟子资格的话,根据历代前辈评价:一般来说炼气六层才比较有把握,五层都算是比较勉强了,四层基本没希望。 虽然每一届弟子都可以在山上待足十年,但大校检与闯铜马堂的考验却是在第九年进行。剩下一年只是让预备下山的弟子在宗门诸多堂口中挑选适合自己的位置,并接受相应训练而已,相当于大学里的毕业季。 别人打不过铜马堂无所谓,自己却是非过不可,否则师父长青子提前收自己为亲传弟子就成笑话了。而想要打过铜马堂,自己迄今也只剩下一年时间磨练技术,提纯法力,争取到时候能以五重天的最佳状态迎接考验——黄昶并不认为自己能在剩下的这一年中再次提升境界。 事实上这一回能冲到炼气五层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他原来没指望这么顺利就能提升的。毕竟按照当初师父长青子对他的评价:自己的天赋只是中平,达到炼气中期已经比较勉强,再往后向炼气后期冲刺的话,就要借助《混天五行乾元真解》秘法,通过多练一门五行法诀来弥补自身灵根不足,法力吸收缓慢的弱点了。 不过至少在这五年当中,他并没有觉得自己修炼起来有多困难。当然这是有其原因的——自己的修炼条件实在太好了。不要说凡间下界那些寻常宗门,就是西昆仑仙山之上,炼气期弟子中,能在外部条件胜过自己的估计也没几人…… 想到这里时,黄昶的目光又不自觉在这间静室中四处逡巡了一阵子——作为这间修炼静室核心的小聚灵阵中,还剩下半块灵石尚未用完,而附近已经碎散了十多块灵石的粉末——在这十几天闭关修炼过程中,小聚灵阵是时刻开启着的。哪怕他暂时没有行功运气时,净室内的灵气浓度也依然保持在一个极高水平。 事实上这五年来,自己只要在运行功法时就肯定会动用聚灵阵,为此消耗的灵石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至少对于一个炼气修士来说算是非常多了,如果背后没有强力靠山支撑的话,肯定坚持不下来。 而在静室一侧靠墙桌案那边,则摆放着若干丹药瓶子,里面都是各种对炼气期修士很有益的补气灵丹或秘药。虽然西昆仑的修炼功法并不特别提倡依靠丹药提升,但这些用各种灵材秘术炼制出来的丹药对于修士在练功时的效率提升却非常明显。 只是由于价格不菲,哪怕是西昆仑这样大门派弟子,多半也只能准备个一两瓶,在修炼到关键时刻时服上几粒,用以冲关破境。而黄昶这边,虽然不能说是富裕到了把灵丹当糖豆吃的地步,平时修炼时却也经常服用,而从来不必担心丹药供应不上。 ——因为他有大靠山! 二 神识(上) 除此之外,在静室四周角落里,还摆放着几盆花木,虽然看起来不怎么起眼,黄昶却知道那都是极其难得的仙种,连同这间屋子外面种植着的奇异灵木,共同构成了一个非常玄妙的阵势,由此产生的效果便是对修炼木行功法有着极强的增幅作用,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短时间内便连续进阶,直至今日达到本届弟子中的中上水平——同样,寻常炼气修士中不太可能有这么好条件的,哪怕是在西昆仑山上。 ——有师父可以依靠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黄昶暗自感慨了一阵,披上那件代表着“资深入门弟子”的蓝色道袍,打开了修炼静室的房门。当然,在此之前他也没忘记把那半块没用完的灵石收起来——手头虽然比较宽裕,却也不代表可以大手大脚的浪费呢。 外面已经有好几只用符纸折成的鸟儿等在门口,黄昶刚一踏出静室房门,那些传讯符鸟便活动起来,扑闪着翅膀飞到他面前。黄昶随手点开一只,那鸟儿便开口说话——却是穆子清穆师兄的声音: “怎么样,阿昶?闭关可有突破?炼气五层能达到么?我和陈师妹打赌说你这回还是能够一次冲关成功,可别让我输了啊!” 黄昶笑了笑,随口回应: “多谢师兄吉言,您又赢了。不知道这回陈师姐输给您什么,到时候可要和师弟我分润一二啊。” 说完这句话,在那符鸟头上轻轻一点,输入一些法力,那鸟儿便扑哧扑哧扇着翅膀从窗洞飞出去了——这传讯符鸟也相当于一种符箓,用于在修士之间传递消息。 其它几只符鸟也是关系比较好的师兄弟们发送过来,各自表达问候或祝福之语,黄昶一一作了回应,令其回报主人。同时自己也放出了几只符鸟,向素日里关心他的朋友长辈们报个平安。 比如师父长青子那里肯定是要禀报一声的,如果不是当前他和长青子之间的师徒关系还不方便公开,黄昶本应该亲自去紫霄宫拜见叩谢才是——没有师父的竭力栽培和额外指点,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进步这么快。 处理完这些杂务,黄昶想了想,走出房间门。外面是一处独立小院,因为所在的这处山头上没什么人居住而显得特别安静幽深——自从度过了第一个五年期,他们这批人升格到蓝衣弟子之后,便是一人占据一套独门小院。其中除了以用于行功闭关的石砌静室为核心,练习符咒功法的练功场必不可少外,其它区域房间都可以依照自己的喜好布置。 ——喜欢研究丹药的搞个炼丹房;爱钻研炼器的就布置个手工作坊;好养灵兽的弄上若干兽笼灵舍;至于对鬼魂感兴趣的……就比较麻烦一点:首先需要挖个不能见光的地洞或暗室,再请阵法师配合,才能搞出一块养魂之地——如果愿意的话,这些可以统统布置上。不过门派只承担其中一种,其余所花费的财力资源都要自己负责了。 这么多功能区域,可以想象,蓝衣弟子的住所占地肯定不会小,不可能全挤在西昆仑主峰上了。虽然主峰上也有供蓝衣弟子居住的所在,但地方就相对狭小,布置不了太多功能区。不过主峰那边灵气更充足一点,对日常修炼颇有好处,所以大多数蓝衣弟子还是喜欢聚集在那边。 但黄昶却是个例外——他有师父帮忙布置可以增幅灵气的法阵,对于主峰灵气充足的优点就没什么需求。而长青子有时候悄悄前来对他进行额外指导,也不希望被人看见,所以选择的居所反而是以隐秘冷清为好。 再加上黄昶的“业余爱好”比较广泛,对仙门六艺都颇有研究,这里虽然没有把所有功能区域都给布置齐全,却也远比一般蓝衣弟子的居所要广阔复杂许多,占地也大得多,所以他把住所选择在主峰之外的偏僻山头上,也是理所当然。 ………… 黄昶在院子里稍稍站了一会儿,微微闭上眼睛,体验着与闭关之前又略有不同的感觉——才短短十余天功夫,他又没刻意去作改动,院子里的景象当然不可能有大的变化。但黄昶此时却是运用灵魂神识,去感受着院中的一切。比起他在炼气四重天时的境界,五重天的神识果然又强大了许多,可以感受到的范围也更加广泛了。 神识,也可以称之为神念或灵觉,乃是每一个炼气修士自最初突破感应关开始,便具备的用自身灵魂去感知外界环境的能力。黄昶最初感受不到天地灵气,便是没有神识,也就成不了修士。不过后来一旦突破后,他两世为人的强大精神力量却反而成为优势,令他的神念比一般修士要强不少。 修士在低阶时神识还不能脱离肉体,仍然只能借助眼睛看,耳朵听,鼻子闻,或者肢体触摸等传统方式来“感觉”目标,只是强化五感。但在突破到炼气中期,也就是四重天境界之后,神念便可离体放出,真正可以成为独立于视觉,听觉等五感之外的第六感官了,故此又被称为灵觉。 黄昶以前刚刚突破四重天时,尚未达到这个境界的姬若曾经询问过他,问所谓“灵觉”到底是个什么感觉?黄昶考虑了半天该如何措辞,他原想拿蝙蝠利用超声波探测周围环境的例子来作说明,但又觉得姬若多半听不懂。于是最后只好根据自己的实际感觉,做了一番较为冗长的解释: “想象一下,若若,当你整个人浸泡在水中时,周围水流哪怕有微小变动,你也应该能感觉得到。而神念便是类似于我们感受周围水流一样,不过是以自身的灵魂,去感受周边天地灵气的变化情况。进而通过那些变化,去了解四周围的环境。” “你的灵魂越是强大,对于自身法力操控的能力越精细,对于灵气变化的感知就越是敏锐,能够探测到的范围就越广阔——而这,便是炼气中期修士相较于前期最大的优势。” 三 神识(下)(500月票加更) 炼气四层修士的神识探测能力还很有限,才只能覆盖身周丈许之地,但已经要比三层修士要强很多——在这丈许之地中的一切都瞒不过修士灵觉,哪怕看不见,听不着,也可以了若指掌。故此武者偷袭修士成功的事情多半只能发生在炼气三层以下的低阶修士身上。从四层开始,修士一旦有了能离体的灵觉,再想要暗中藏刃或是从背后偷袭他们已经不太可能。 而黄昶天生精神力强悍,他在炼气四层时神念能够覆盖的范围已经达到了方圆三五丈距离,到此刻达到五重天境界,灵觉更是又翻了两三倍,达到十数丈远的地步。即使此刻他站在院中不言不动,不看也不听,这一大片院子里的种种细微之处也都尽在他心底浮现出来。只要他愿意的话,哪怕连一根蛛丝颤动,一粒灰尘翻滚,全都能感觉到。 ——当然实际上不可能探查的这么细,如果黄昶当真敢把灵觉感应放大到如此极致的话,用不了多久他就要疯了。这一点当初长青子就反复告诫过他:五色盲目,五音震耳,一次摄入的信息量太大也不是好事。而这一点黄昶也完全能够理解——跟电脑一样,一次性输入信息太多会导致死机的。要想接受处理更多的信息,就要提高自身配置,也就是提高境界才可以。 在测试过自身灵觉范围之后,黄昶又开始尝试另一种感应方式——他选准一个方向,主动鼓荡起体内法力,使其与那片位置的天地灵气产生共鸣,之后通过感受反馈回来的波动,以了解那一小片区域的状况。 这是修仙者对于灵魂神识的另一种使用方式,如果把修士的灵魂感应能力比作一部雷达的话,先前全方位感受周边灵气状况,可以算是被动式接受。而如今通过有方向,有目标的定向感应,则可以算是主动式探寻了,这也是真正的所谓“放出神念”。 与先前那种被动式感应相比,使用神念主动探测某一方向或某一个具体目标需要更强的灵觉操控和感应能力,当然好处也更大——可以探寻到更远的距离,对于特定目标也能做更加细致详尽的了解,故此通常只有到炼气后期的修士才能掌握。 但黄昶因为天赋异秉,先前在四重天境界时的神识感应能力已经不下于寻常七重天后期修士,所以长青子才提前传授了他相关功法。此时他将这门功法运行起来,把神念聚集成束,一点一点尝试着向远处摸索,最终竟然投放到了将近百丈之外的一棵树上。那树上却是有一个鸟巢,里头正有几只雏鸟在叽叽喳喳的叫着闹着,当黄昶将一缕神念投送过去时,那些小鸟儿忽然停止喧闹,睁着大眼睛开始四处寻找起来。 ——小动物是最敏感的,它们感受到了黄昶的存在。但却又不知道从哪儿来,毕竟鸟巢里头可没有任何变化呢。于是便四下好奇寻找起来,而黄昶也可以从那里感受到一阵阵充满着好奇与天真的情绪……小动物总是那么可爱,包括它们的思想念头也是。 只可惜时间稍稍拖长一点,黄昶便感觉头昏眼花,精力无法再集中了——以他当前的神识能力,还不能长时间保持这种“主动探测”状态,尤其是在百丈的极限距离之上,更是坚持不了太多时间。不过黄昶对此已经很满意——百丈的距离,对于修士来说也不算很近了。今后只要是在在这个范围之内,自己除了视觉和听觉之外又多了一种了解环境的手段,只要他保持足够警醒,经常用神念扫描四周就可以。 ………… 在初步完成了进阶五重天境界的各项测试之后,黄昶去旁边盥洗间中梳洗沐浴了一番,将这几天进阶时积攒在体表的肮脏污秽清理干净,全身上下顿时感觉轻松不少。又吃了点东西,以解除这些日子仅靠黄精山药之类东西辟谷节食所带来的饥饿感。 在此期间看到墙角靠着一根精铁大棍,黄昶不由得一笑,上前握住,微微用力,便将其拎了起来。拿在手中,舞了几个棍花,在庭院中施展了一路棍法,随即暗暗点头: “果然,晋入五重天后,连肉体力量也提升不少。这根精铁棍当初新打造时还稍显笨重了一点,现在倒是正好了。” ——进入到炼气五层,五重天境界,意味着黄昶能做的事情大大增加了。接下来他还有不少计划,不过首要的一件事情,却是出门一趟。 走出自己院落,黄昶抬起手指,在虚空中轻划了一个上古天篆“风”字符号,又在其四周加上一些地书纹路,一点点青色灵光化成的碎屑星尘随着他手指动作而四下飘散,同时在口中念念有词。当他划完最后一笔时,口中咒语也正好念诵完成。 “……天地清风,杳杳冥冥,持此符令,听我施行……疾!” 一声轻叱,一道青色符咒带着淡淡亮光在他面前闪现出来,并迅速贴附并消失在他的身上。黄昶随即纵身跳起,也不见他如何用力,脚下只轻轻一蹬,整个人便跳起来足有一丈多高,更向前窜出了十余丈去!仿佛有一股风力在背后推着他一般——却正是当年黄昶等人刚刚开始学习仙法道术时,陆嘉善陆大师兄曾经演示给他们看过的“小清风符”咒法。 陆大师兄当初给他们演示这个符咒是有深意的——在西昆仑弟子真正学会飞行,或者是拥有能够飞行的法器宝物之前,“小清风符”将是他们使用最频繁,也必然是掌握最熟练的符咒之一,因为只要出门就必定会用到——西昆仑山地势广阔,各个峰头院落相距颇为遥远。刚入门的青衣弟子足迹不出主峰还无所谓,成为蓝衣弟子以后就经常要往外头跑了,如果不用此类符咒加速,哪怕轻功再好也得跑断腿。 四 百秀峰(上) 在崇山峻岭之间,黄昶宛如一只大鸟般在低空中轻巧滑跃而行。他每跳起一次便向前滑出老远,然后仿佛脚下踩着气垫一样轻轻飘落,之后再跳起,又好像踩着弹簧般高飞起来,于是再度滑翔前进…… 如今的黄昶对于“小清风符”掌握已经非常熟练,加上跨入炼气五层境界之后的法力提升,“小清风符”在他手上施展起来已经可以说达到了这个符咒的极限,即使炼气后期甚至大圆满修士用来也不过如此了——此时的黄昶背上,已然隐隐呈现出了一对青色的风之羽翼,但还不能活动,只能帮助他在低空中滑行。 如果这对风翼真正显形出来,并且可以灵活扇动的话,就可以让修士真正像鸟儿一样在空中飞翔了。到那时“小清风符”的这个“小”字便可以被去除,被称为“清风符”或者“风翼符”了。西昆仑山翔云飞舟上便是篆刻着大量此类符咒,催动起来才能够快速飞行的。 不过修士想要施展正宗“清风符”的话,却要求拥有极深厚的法力,以及对于“风”字天篆有着非常精深的理解才行,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多半要达到法元期以上,至少也是大圆满即将突破到法元境界的修士。但他们往往会有其它更好的高速移动方法,比如腾云或剑遁之类。“清风符”对他们而言用处就不大了,显得有点鸡肋。 而“小清风符”作为“清风符”的简单弱化版,却因为对施法者要求不高,效果又奇佳,更关键是在中低阶时很少能有其它替代手段!于是堪称是中低阶炼气修士的第一常用符咒——由此可见符咒这东西并不是越高端越好的,简单适用才是王道。与其有同样地位的还有“小回春符”,“引雷符”等好几个符咒,都是非常受低阶修士欢迎的符咒界经典之作。 虽然不是正宗的飞行手段,但这种移动方式肯定远比在地上奔跑蹿跳要快得多,借助符咒之力,黄昶不久之后便来到了目的地:一座漫山遍野均长满了各式奇花异树,一丛丛一簇簇竞相争奇斗艳,四时常开不谢,宛如朝霞云霓般灿烂美丽的山峰前。 百秀峰,这是西昆仑山上所有山峰中景色最美,风貌最佳的一座峰头。而且这座山峰上的灵气也十分浓厚,修炼资源之丰富不在主峰之下,故此也集中了许多西昆仑弟子的居住院落。不过这些院子可不是谁都能住进去的——黄昶来到山脚下用彩色石子铺就的小道前,却并不敢随意踏上去,而是轻轻敲响了山脚下的一个传讯玉磬。过了片刻,就见陈想容陈师姐驾着她的素云绫从山头上飞下来了。见到黄昶先是一惊,仔细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眼中显出既是欣喜,又略带几分惊讶的光芒来。 “咦,是阿昶啊,你这么快就出关啦……竟然真达到五层境界了?这才多久啊,我真没想到咱们修炼木行功法的人进境也能这么快呢!” 黄昶笑了笑: “全都依赖师姐您的悉心教导啊,这不特地来向您道谢的么。” 陈想容嘻嘻一笑: “嘴巴可真甜呢,就算明知道你这个小滑头在骗我,心里也是挺开心的——不过你害我打赌又输给了穆师兄,这笔账可怎么算啊?” 黄昶笑着拱了拱手: “说起这个可就让小师弟我伤心了,您对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学生都没信心哪?” 陈想容两手插腰,眼睛一瞪: “谁知道你身上有什么古怪啊?先是三年过不了感应关,一过掉却连续五年每年都能提升境界……明明先前测试出来五行天赋都只是寻常的,难怪让人看走眼!” 对于陈师姐半真半假的抱怨,黄昶只是笑眯眯听着——在修仙界中这种情况并不鲜见:一个原先普遍都不看好的人忽然一下子腾飞起来。所以说修仙向来是以机缘第一。黄昶说起来也是碰到了好机缘——他拜了个强力的师父。不过机缘这东西各人命中天注定,不可强求,更不能觊觎他人的机缘。所以陈想容也只开玩笑的说上两句,而绝不会开口问他为何进境如此之快——哪怕她是黄昶的授业之人。 两人闲聊了几句,陈师姐是个直爽性子,没耐心这样磨磨蹭蹭,很快便揭穿了黄昶的真实来意: “你是来找若若的吧,她还没出关呢。” “……还没有吗?” 虽然听到了不合心意的消息,黄昶却也没感到多意外。姬若和他是差不多同时开始闭关冲击更高层次的。不过黄昶是从四层冲五层,只是在“炼气中期”这个大境界内部的提升,跨越程度不算太大。而姬若却是要从炼气三层冲到四层,听起来层次似乎较低,可实际上却是要从“炼气前期”进入到“炼气中期”阶段,算是一个真正的大关口,冲击起来需要花费更多时间也是理所当然。 “当然没有啦,闭关这种事情通常都要个把月的呢。若若的天赋不是太好,这次又是冲击大境界,用上两三个月也不稀奇,你当谁都像你啊……等她出来我会通知你的。走吧走吧,这里不适合男人多待。赶紧回去巩固境界吧,别整天在百秀峰这里瞎转悠,看见你就生气,哼!” 陈师姐开始赶人了,黄昶干笑两声,知道这时候的陈师姐已经化身成为类似于宿管大妈之类的角色,只得告辞离开。 在经过山脚下一片绿草坪时,黄昶看了看那上面,不知道是从前哪位调皮师姐,用各式奇花点缀出了四个大字:男人止步!下面还有一些小字威胁,什么擅入者打断三条腿之类,均是用花木藤草拼就。 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则警告,黄昶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因为他不想被人当贼打——陈师姐早就告诫过他们:男弟子凡是有事没事在百秀峰这边瞎转悠的,都会被当做蟊贼处理。因为他们不是想来偷东西,就是想要偷香窃玉的! 五 百秀峰(下) ——没错,这里算是西昆仑山的“女生宿舍”,只有女修士们才能居住在上面。尤其是处在蓝衣阶段的这一批女弟子,都是被强制要求住在百秀峰上的。因为这一时期的女弟子正好处于十五六到二十来岁左右,正是情窦初开,最容易感吁伤怀的时候。 而所谓“修仙无丑女”,哪怕是原本身材普通,相貌一般的女孩,在修炼了合适的仙家法诀之后,也很容易把自身形貌慢慢调整的娇媚动人。在此情况下,如果再像先前青衣弟子时期那样随便和男孩子们混居在一起,朝夕相处耳鬓厮磨,难免会闹出许多花前月下的旖旎事情来。 如果能一直保持着那份初恋的甜蜜感觉倒也不错,可男女之间的事情岂会这么简单。今儿好了明儿恼了后天再闹个移情别恋什么……修仙者之间的情情爱爱折腾起来与普通凡人也相差无几。而这种情绪在修炼上却是大忌,什么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此类负面情绪一旦出现在修士身上,很容易便会转化为心魔怨念,从此纠缠一生。 故此西昆仑对于这一时期的男女弟子执行了分离政策,把女弟子都集中到这百秀峰上。还处在学艺期间的修仙者通常都很宅的,除了偶尔去听一次师长讲道,学习一些新的仙术法诀之外,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窝在自己的院落中刻苦修炼。住的地方不靠在一起,要想碰面也就不太容易了。 当然西昆仑其实并不禁止门下弟子谈婚论嫁,如果真是两情相悦,愿意天长地久结为夫妇道侣的,门派也不会阻拦。如此安排只是避免产生些不必要的感情纠葛罢了,而且主要还是靠各人自己心里把持住。反正事先已经向他们反复警告过心魔的可怕,如果还是控制不了情绪陷进去,那只能说心性不稳,不适合走这条修仙路。 女修数量向来不多,黄昶他们这一届将近百人的规模算是很大了,其中女弟子也不过区区二十来人。但百秀峰上住的人可远不止这些——除了蓝衣弟子是强制要求之外,灰衣的执役女弟子看各人自愿,但大部分也都爱住在这里。至于拜了师父的白衣真传弟子,则大部分是跟随在其师长身边了。法元修士各有属于自己的洞府甚至山峰,自会安排亲传弟子,不必再由门派操心。 百秀峰这边之所以花儿特别多,却是因为西昆仑有一门独特功法,唤作“百花易颜诀”。这门功法修炼起来非常麻烦,必须要在盛开的花丛中行功运气,而且每天还要挑选出相应的花瓣往脸上身上敷抹以及浸泡药澡。一天两天如此也就罢了,天天这样折腾,绝对是极其费时费力的麻烦事。 而这门功法虽然也是炼气法诀,对于提高修炼者法力的效率却并不高,比不上大部分五行功法,也没什么临敌对战的能力。但它却有一项天下间所有修仙法诀中独一无二的功能——养颜美容!长时间修炼这门功法,当真可以让人的容颜渐渐变得像所选花儿一样娇媚动人,功力深厚以后连身材肌肤亦可以调整,真正做到“人比花娇”的! ——可以想象,不论天赋如何,进度快慢,这门功法在西昆仑的女弟子们中间肯定是人人必练。而修炼这门功法需要大量的花木作为辅助,故此百秀峰上终年百花盛开,一年四季从不间断。 这是古代昆仑山流传下的奇妙功法,在修仙界,尤其是天下女修中间非常有名。无数人对此趋之若鹜,不过也有持完全相反态度的——岐山剑派同样作为古昆仑山遗脉,也拥有这门功法的完整修炼法诀。但他们并不传授给弟子,因为不想门下女弟子们为此浪费时间和精力——修仙者时间宝贵,把精力都用在了脸蛋和身材上,修炼起来自然就慢了。 于是西昆仑的女弟子相较于她们的师兄弟,境界上往往要偏低一些。当然这也不绝对——比如陈想容陈师姐,她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当初虽然也曾随大流练过一段时间“百花易颜诀”,却并没有花费太多精力在那上头。如今虽然在容貌上不是最顶尖,炼气九层的修为却在西昆仑所有炼气阶段弟子中都属于前列,在女修中更是数一数二的了。 而岐山派不爱搞这些花花草草的,他们的女弟子和男弟子在各方面都颇为类似——实力类似,外形也类似!岐山弟子练武练的很多,身材固然是练得英武矫健,可女人也往往练得没胸没屁股就剩一身腱子肉了。历来两派女弟子若相遇时,岐山女修常常被嘲笑为是“男人婆”,哪怕她们的境界战力普遍比昆仑女修要高出一截,却多半是会被百媚千娇的后者们用怜悯眼光看待的。 当然这种嘲笑只能偷偷的,否则真要打起来肯定是昆仑女修吃亏。不过这种事情倒也不绝对,毕竟昆仑的底蕴厚实,并不缺乏象陈想容陈师姐这种不爱红妆爱武妆的高阶女修。而且修仙界又是个很容易出现奇迹的地方,在女修中也偶尔会出现一些美貌与智慧并存,一方面既能把自身容貌打理的漂漂亮亮宛如女神,另一方面却也不耽误正常修炼,顺顺当当踏入后期甚至直入法元仙境的天才。这种人不多,但只要出现一个,则必然成为所有女修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尤其是对于那些一直被灌输着“西昆仑那帮丫头只重视外貌皮囊,实力根本不值一提”的岐山女修而言,绝对是重大打击。 当然岐山也会出天才,可这种天才本就不是经常出现的。岐山女修出天才的时候把昆仑女修打败,人家只说是理所当然。而且一个男人婆打败一个女神,后者说不定还更受同情一点。但如果情况反过来,那就绝对属于要大书特书的消息了——美女总是更容易受到关注么。 每逢这种时候,岐山女修作为对照组和布景板的感觉就会特别强烈,于是她们是否还愿意接受岐山剑派那种“一心修炼,不要考虑太多”的观念就很难说了——反正每次挑选前往西昆仑学习仙门六艺的“留学”名额时,岐山那边的女弟子们总是非常踊跃,而且到了这边后对于仙门六艺的关注程度也远不如对百花功法更上心。 六 老太婆(上) 站在百秀峰前,想起姬若先前跟自己说起的有关昆仑与岐山两派女弟子的恩恩怨怨,黄昶脸上不禁现出笑容。不过他一时大意忘了这什么地方,于是很快便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怒斥: “喂!你这小子色迷迷在这里傻笑些什么,快滚开,不然我放猫了!” 对方其实根本没有给他“滚开”的时间,那警告声才刚落下,黄昶便觉察到从背后传来一股战栗之感——这还多亏得他刚刚进阶成功,神识的警戒距离大为增加,身周十余丈之内有个风吹草动都能感应得到。虽然对于“灵觉”的探查作用还不是太熟悉,黄昶此时却本能知道该怎么做。 ——他毫不犹豫的合身扑倒,一个地滚翻向侧边冲出,由此避开了从背后袭来的利爪。躲过这一下攻击后黄昶方才转身一看:尼玛!这比老虎体型还大的东西也能叫猫? 一头浑身漆黑,两只眼睛碧绿的巨大猫科动物正紧盯着他,模样倒是猫的样子,只是凶残程度恐怕连老虎豹子都比不上。其口中发出低沉嘶吼声,一条鲜红舌头时不时在嘴唇边舔一舔,结合那冷酷目光,显然是正垂涎着他身上的血肉呢。 黄昶的目光只在那黑猫身上一转,便立即又往后面,看到了这只猛兽的主人。果然是个身穿灰袍的执役弟子,当然是女性,年龄似乎不小了,但相貌却保养得不错,一副****模样。只是脸上神情却破坏了她的美感,一双吊眉眼高高竖起,无论“百花易颜诀”练得多好也掩不住她满脸的凶悍之色——西昆仑女修中也不尽然都是闪亮珍珠,这种老鱼眼睛也还是有几个的。 “晕,真倒霉……怎么偏偏碰上黑猫老太了!” 黄昶暗叫一声晦气,这女修姓毛,看起来才人到中年,实际上已经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婆了。她在西昆仑弟子中可也是颇有名气的,其本身达到了女修中为数不多的炼气后期修为不说,更驭使着一只同样拥有炼气后期战力的暗影猫妖作为灵宠,非常难以对付。 说起来在西昆仑的灰衣执役弟子中间也堪称是卧虎藏龙,颇有不少是达到了炼气后期的高手。只是西昆仑的规矩:打铜马堂一生只有两次机会,一次是入门九年后,艺成出师的时候。如果没能通过而又想继续留在山上修行的话,便以执役弟子身份在山上效力,等五年或者十年以后再打一次,如果还是通不过,又或者超出了十年之期,便没机会了。 以后再想要成为内门弟子,只有两条路:其一是自行突破到法元期,成为法元仙师,便可以直接享受到宗门正式成员待遇。又或者为宗门立下了非常大的功勋,作为奖励可以被破格晋升为内门弟子——除此之外,哪怕境界再高,实力再强。也只能下山去担任外门弟子了,或者干脆就一直作为执役弟子在山上修炼下去,期待有突破那一天。 颇有不少人是会选择后一条路的——因为执役弟子在山上的境遇并不差,只是需要多承担一些日常杂务,以及宗门不再免费提供修炼资源,各项开支都需要通过做门派任务,赚取门派功德来交换,除此之外其它各项待遇都和普通蓝衣弟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且无论如何,仙山上的修炼条件比起下界凡间肯定要强得多了。按照黄昶师父长青子的说法:哪怕就是完全没有天赋的凡人,只要肯下苦功,在这仙山之上混个六七十年,等到七八十岁的时候如果还没死,差不多也能升到炼气后期了。这时候他们要打过铜马堂肯定没问题,但宗门不可能再来专门培养他们了,因为他们晋阶法元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小。 所以对于那些二十年都过不了铜马堂,成不了真传弟子的倒霉蛋,如果觉得自身实力还不够的话,干脆在山上以执役弟子身份慢慢混到炼气后期,然后再下山也是一条路。炼气后期在下界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方宗师了,加上在仙山上混了几十年,多多少少能积攒下一些身家,人际关系总也能积攒一些,下山后广收门徒,开宗立派或是建立起一个修仙家族都未尝不可。 但也有些人或者是没什么野心,或者是曾遇到过什么事情导致心灰意懒,从此留在山上终老也常有。眼前这位“黑猫老太”便是如此,据说她年轻时曾遭遇情伤,被个花花公子给骗财骗色,带着满腔对男人的愤恨回到山上,从此就专门留在这百秀峰上执役,真正成为宿管大妈了。 这下可苦了门派里那些意图与美人幽会的风流子弟,百秀峰上执役弟子颇多,有为人严厉的,也有性格宽松的,碰到别人总还能交涉一下,唯独这个老太婆是从来不讲理的。只要看见有男弟子出现在这百秀峰范围内便立即放猫!而蓝衣弟子实力最多不过中期,一旦被这老太婆和她的黑猫撞见,少不得要大吃一番苦头。 黄昶是个严谨的人,以前来这百秀峰不多,倒没碰到过她。但也曾多次从师兄弟们口中听说过这位“黑猫老太”及其灵宠的赫赫威名——这个姓毛的老太婆镇守百秀峰好几十年了,历年来也不知有多少想要来偷香窃玉的风流贼被那只暗影猫妖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只能带着一身伤痕狼狈逃窜,运气不好被打成重伤的都有。 黄昶可不想落得跟他们一般下场,当即运起轻功想要逃跑——仓促之下来不及施展符咒加速了。但那只黑猫却如影随形一般紧贴着他,无论他怎么蹿高伏低都躲不开对方攻击。 这只猫妖已经是开启了灵智,颇有智慧的动物,此时不慌不忙追击着黄昶,嘴角边却竟然带着一丝人性化的冷笑,显然对收拾黄昶这种程度的小修士早就驾轻就熟。时不时的伸出爪子挠他一下,那爪子上寒光闪耀不逊于利刃,若被抓到伤势肯定不会轻。被躲开了也无所谓,反正黄昶灵活程度远不如它,就这么不紧不慢的掇着,总能找到机会的。 七 老太婆(中) 黄昶竭尽全力,在岩石树丛之间跳来跳去,好容易才躲开头几次攻击,但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这猫妖实力不但是炼气后期,甚至要接近到八九重天的水平,比自己高出太多了。更不用说猫妖本就是以敏捷见长的妖兽,跟它比灵巧绝对是自取其辱。 心中念头如电,黄昶嘴上也开始呼喊起来: “毛师姐,师弟我可没得罪过你吧,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那满面寒霜,看起来长得不错,实则心硬如铁的毛老太婆冷笑了一声: “小子你套近乎也没用,婆婆我的规矩:臭男人胆敢靠近百秀峰就要挨上小玉几爪子,你趁早准备好回春符回去疗伤吧!” 黄昶心头顿时大怒,别看他平时外表对人谦和客气,骨子里可还是个丝毫不肯吃亏的现代人性子,当即冷笑一声: “好!那就如前辈所愿!” 说完这句话,下一次当黑猫伸出爪子攻击时黄昶干脆不躲不闪,甚至主动迎上去。那黑猫一愣,但爪子却收不住,呼啦一下从黄昶胸前划过,登时从胸口直到腹部拉出数条长长的血口子,一片血肉模糊,看起来整个是要被开膛破肚的架势,伤口极其恐怖。 这下子那毛老太婆也愣住,连忙叫一声“小玉住手”,唤回了黑猫,却抬头看着黄昶,脸上一片惊疑不定之色。而黄昶却仍然笔直站立,向对方拱了拱手: “前辈的规矩,晚辈领受过了,告辞!” 说着直接对自己施展了一个小清风符,跳起来就要走。那老太婆却忽然断喝一声“站住”,随即跳到黄昶面前,拦住他的去路,沉声道: “你不赶紧疗伤,还想往哪儿跑?你不是修炼木行功法的么,难道连个小回春符都不会用?” 黄昶冷冷一笑: “你猜我会去哪儿?” 说着纵身跃起,目标却正是西昆仑主峰的方向——宗门的执行机构可全在那里。毛老太婆顿时慌了,连忙冲上来再次拦住他: “你要去执法堂告状?” 黄昶冷笑一声: “前辈境界高深,连灵宠都有炼气八层的实力,对付我小小一个蓝衣弟子自是不在话下。随你说什么晚辈也只好认了。不过晚辈我遍读昆仑门规法典,倒从没听说过咱们西昆仑还有那么一条规矩,只好去执法堂向各位师长们请教一下了——怎么着,前辈还想管我上执法堂不成?” 那老太婆脸上忽青忽白,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忽然间破口大骂: “好你个狡诈小子,中气十足能蹿能跳的,根本就是只受了点皮肉外伤好吧!还敢来诈我,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随着她一声怒吼,那黑猫立即冲到黄昶面前,龇牙咧嘴嘶吼不已,充满了威胁之意。但黄昶却轻蔑的看了看这畜牲,干脆盘膝坐到地上,同时手掌一翻,亮出手中的西昆仑弟子令牌。 “你做得到吗?不过这句话,我也一定会原原本本禀报给执法堂知道!” 说着手指用力,便要捏碎玉牌——这西昆仑弟子玉牌乃是宗门颁发给每一个弟子的随身信物,也算是一件法器了。它有许多奇妙功能,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便是给弟子保命之用——当一名西昆仑弟子确信自己遭遇到有可能致命的危险时,可以捏碎这块玉牌,将其中的法力一次性彻底释放出来,形成两重效果:其一是传讯求救,在附近一定范围之内的所有其他西昆仑成员都会有感应,可以立即赶来救援。其二便是形成一个防护罩,在短时间内护住其主人,这护罩非常结实,就算是法元期修士一时间也难以击破。 黄昶拿出这块玉牌来,那就是要破釜沉舟了——这里可是在西昆仑宗门之内,若有弟子捏碎保命玉牌,恐怕连元婴老祖都能召引出来,后果会如何,恐怕谁都不知道。 这毛老太婆从前在收拾那帮小色鬼时,那帮小子往往都是犯错在先,于是个个都心虚,见了她就跑。又怕给山上师姐妹们笑话,纵使给黑猫挠上几下也从来不敢声张,这一来二去的,倒渐渐成为她发泄心中对男人愤恨情绪的宣泄口了。 今日她正好心情不好,便随手拿眼前这小子撒气,却万没料到这蓝衣小子如此狡猾,竟然拼着用自身受伤来陷她于不利境地。虽然这小子刚才硬挨黑猫一爪子时明显避重就轻,力道控制不错,只是皮肉受些轻伤。看起来严重实则并无大碍。但这部位可是凶险的紧,如果控制不好的话,当真被开膛破肚也不是没可能,这份凶狠决绝,恐怕连纵横江湖多年的老手都未必能达到。 此时又见他竟然要捏碎手中玉牌,毛老太婆当真是害怕了——玉牌一碎,说明竟然有弟子在本山上遭遇性命之危,势必引发全山报警,连宗门护山大阵都有可能开启,这事情可就到了收不了场的地步。 而一旦闹上执法堂去,她肯定占不到理——毛老太婆在西昆仑山上待了几十年,对于宗门规矩还是很熟的。西昆仑在这方面控制极其严格,她以炼气后期的身手去对付一个中期弟子,又拿不出正当理由,到时候少不得被判个“恃技伤人,欺压同门”之罪,就算不被废去功力撵下仙山,那伤及神魂的虬龙鞭可也不是好受的。 但她也根本无法阻止对方去告状——如果被执法堂判定为她有企图杀死对方的行为,那更是会被直接处死,绝不宽贷。在宗门执法堂中也不可能靠撒谎欺瞒过关,一个简单的回溯法术就能重现当时景象。 于是,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比她年轻了几十岁,行动之间却老道无比的年轻人,毛老太婆终于伸出手去,叫了一声: “且慢!” 先召回了黑猫,免得那小子感觉受到威胁当真捏碎玉牌,老太婆低声道: “你想怎样?” 声音低沉,已不见刚才嚣张气焰。但黄昶根本不理她,站起来便继续向着主峰方向跑去。 八 老太婆(下) 毛老太婆大为焦急,却又不敢再阻拦对方,只得同样施展法术跟着一起跑。便跑边说道: “你不过是小小受了点皮外伤,又没什么大碍,最多老身赔付你一些灵石就是,足够你买许多回春符疗伤了。” 黄昶依然不理她,就只顾闷头向前,那毛老太婆心头大怒,要知道以她炼气后期接近大圆满的境界,在百秀峰上也一向是颐指气使惯了的。今日却被个无论实力还是年龄都远逊于自己的蓝衣弟子占到上风,心头早就愤懑之极,可却又偏偏拿眼前这小子没办法。心急之下,又是伸手一拦: “站住!” 黄昶却不理不睬,仍然直冲向前,同时一直紧紧捏着玉牌的那只手用力便要握下去,毛老太婆连忙再度跳开去,同时大喊一声:“别!” 但黄昶并没有捏碎玉牌,而是如风一般从她身旁掠过,似乎还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却满是轻蔑。这动作只把那老太婆气得要发疯,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后面大喊: “你小子在百秀峰下淫荡邪笑,婆婆我不过想要驱逐你。一时没能控制好灵宠,下手重了些——就算进了执法堂也不过只是个失手的罪名,你小子别得理不让人!” 黄昶脚下丝毫不停留,依然飞速朝主峰跑去,但身后却留下了他的朗朗回应声: “这些话,前辈留着去和执法堂的师长们辩驳吧。反正晚辈我从没听说过本派有百秀峰下不得停留的条款,倒是知道门规第三条第七款:‘凡我昆仑弟子,无故伤人者,当领鞭刑,其刑伤不得轻于被伤之人’以及第五条第六款:‘昆仑弟子凡有无故对同门出手,殴伤同门者,视其情节轻重处以鞭笞,禁闭,苦役诸刑,最高可废去功力,逐出宗门。’当然还有第五条第三款:‘凡我昆仑弟子,严禁自相残杀。凡有伤害同门性命之举动,经确认后即列为宗门死敌,诸弟子见之格杀勿论!’——前辈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向执法堂解释你刚才的行为吧!” 这一条条门规背出来,只听得那老太婆心惊肉跳,心说这小子居然把那么厚的一整本门规都给背下来了么?而黄昶还没背完,随后却忽然又冒出来一条: “另外,还有门派之内关于日常秩序的管理典章,其中第十八条第九款:‘诸妖兽鬼仆,凡携带上山者,本主需得小心看管,严实关押。倘有逃逸失控,伤及本山人员者,即行扑杀!’” 这一番话说出来,顿时让那老太婆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都没了——这小子对门规比她还熟悉,根本哄骗不住!不要说门规了,他甚至连没什么人会去注意的宗门管理典章都知道! 更不用说在听到这最后一条时,毛老太婆心头忽忽一跳,竟然感到一阵眩晕。 ………… ——黄昶背出那一大堆门规来吓唬她,毛老太婆先前其实并不是很在乎的。因为执法堂虽然严格,却也不会故意栽赃陷害。就算这次是两个西昆仑弟子相争,执法堂最多不偏不倚。自己确实心存恶念,出手伤人了,挨上一顿鞭子怕是免不了。但要说套到什么杀害同门的条款上,肯定是不可能——自己原本也没想着要杀掉对方,这一点执法堂肯定不会胡乱判定的。甚至于废除全身功力驱逐下山也不太现实,毕竟这只是一次小冲突,宗门不会为这点小事自废一名炼气后期。 可现在黄昶搬出宗门对山上妖兽的管理典章,却顿时让毛老太婆紧张起来——在这仙山之上,灰衣弟子和蓝衣弟子地位相当,执法堂不会刻意偏袒谁。可如果这小子一口咬定是被猫妖伤到的话,哪怕仅仅是为了给他出口气,执法堂也很有可能处死猫妖——区区一个妖兽灵宠的地位,肯定不能与正规入门弟子相比。无论自己再怎么说他是故意受伤,他胸前那几条大血口子可不是假的,猫妖确实差点杀死他,而这一点就足以让执法堂下决心把猫妖当作安全隐患除去了。 可以说,只要这事情闹上执法堂,无论结果如何,黑猫小玉必定是活不了的。一想明白这些,毛老太婆顿时惊恐不已,而那只黑猫却是与她心灵相通的,瞬间便感受到了主人的极端恐惧,只吓得“喵呜”一声,连忙缩到老太婆身后去了。 “不!你不能这么做!” 黑猫小玉是老太婆的命根子,不但陪伴了她大半辈子,更是她在心理受到创伤之后唯一能够接受的伙伴了。此时一想到有可能失去它,老太婆不顾一切的身影连闪,挡在了黄昶面前——这老家伙养了几十年猫,行动起来也跟猫差不多,速度极快,犹如鬼魅一般。 这一回黄昶并没有捏碎玉牌的动作,虽然仍是将它紧紧握在手中,但总算停下脚步,冷冷注视着对方。而毛老太婆喘息了一阵,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极力平抑着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阵子方才开口道: “老身可以赔付给你一千枚灵石……再加上两瓶补气培源的丹药,直到炼气后期都能用的,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黄昶带着一丝讥讽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作,那老太婆倒也灵敏,见状立即从怀中取出一个乾坤储物袋,哗啦啦倒了一堆东西出来。 “这里有三百来个灵石,还有一瓶丹药,剩下的待我回到百秀峰后给你送来——我毛秀珠以心魔发誓,决不食言!” 黄昶颇为眼馋的看了那个储物袋一眼——他一直想要这么个空间法器方便装东西,但这玩意儿实在不好弄,自己留意了好几年都没搞到。如果自己也有这么个袋子的话,今天好歹能带件武器在身上,何至于弄得如此狼狈。 那老太婆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稍一犹豫,将储物袋整个扔了过来: “好吧,连这袋子一起给你,这总可以了吧。” 九 太元丹 黄昶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听凭那袋子落到自己面前。而他的目光也再次变得冷静,看了那袋子一眼,摇摇头: “没兴趣。” 说着又一次纵身窜起,径向主峰跑去。那毛老太婆大惊,连忙跟着跳起,再度拦在他面前: “你到底要怎么样?老身几十年的积蓄只有这么多了!再要多也没有!” 黄昶淡淡一笑: “不怎么样,晚辈身为西昆仑正规入室弟子,在自家宗门之中居然会被一只妖兽突袭打伤,差点要了性命去。为广大师兄弟的安全考虑,请求门派除去这只祸害,不是很合理么?” 那毛老太婆闻言登时大怒,尖叫一声“小子你找死!”,伸手便向黄昶脸上抓去。阳光下只见她的五指箕张,宛如钢爪铁钩,指甲上隐隐有蓝光闪过,这若是被抓上一下,绝对比那黑猫还狠。 然而黄昶却不躲不闪,只带着一丝冷笑站在原地,双手摆了个防御姿势,竟是要硬挨她一下的架势——以他刚刚炼气五层的实力,这一下子就算能挡住也必然身受重伤,这回不可能再装模作样了,必然是真正的重伤,垂死都有可能。 但毛老太婆毛秀珠毕竟是下山混过江湖的,脑筋反应不算慢,在快要打到对方时忽然领悟过来,连忙硬生生止住势头,为此力量反冲,咔嚓一声连手腕都脱了臼,但她却根本无暇顾及,只目瞪口呆看着黄昶: “你竟想连我一起杀掉?小子你好狠!” 刚才毛老太婆强行中止攻击时破绽大露,如果黄昶反击必然可以取得成效,但他却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此刻见对方识破自己的意图,当即轻蔑一笑: “……只要你敢动手!” ——论武艺论法力黄昶都及不上对方,但比起策略和决断能力,以及对宗门规则的利用上,那毛老太婆可就比他差得远了。刚才这一下老太婆若打中他,确实可以让黄昶身受重伤——但也只是受重伤而已了。接下来黄昶必然捏碎玉牌开启防护罩,同时向整个宗门求救。之后就算她毛秀珠想要杀人灭口都做不到。而这一回,门规第五条第三款,关于残杀同门的惩罚可就真能套用得上了! 毛老太婆毛秀珠越想越是惊惶,眼前这小子明明才二十岁不到啊,实力修为也比她差了一大截,可偏偏自己在他面前竟是彻底被压制,连一丝一毫挣扎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而黄昶则压根儿没跟她耗时间的兴趣,见老太婆收了招式,当即又要往主峰方向跑去。那毛老太婆毛秀珠见状几乎要发疯——她若出手阻拦吧,对面这小子根本不怕被她打伤,伤得越重,自己越倒霉。可如果不阻拦,人家往执法堂里一站,其它不论,自己的爱宠肯定就保不住了。 如此两难之下,眼见黄昶又一次高高跃起,向着主峰方向滑翔过去,毛秀珠狠狠一咬牙,不顾一切叫出声来: “等一等!我……我还有一件东西!” 见对方完全没有要停步的意思,毛秀珠连忙又叫道: “我这里还有一颗太元丹!” “咦?” 听到“太元丹”这个名词,黄昶终于停下脚步并转过身来,眼中颇有惊奇之色——太元丹在神州大陆的修仙界中可是享有鼎鼎大名。这是一种专供炼气期修士服用的丹药,但其价值却远比绝大多数法元仙丹都要贵重——因为它是在炼气冲击法元境界时极重要的辅助丹药。关键时刻服下一粒太元丹,可以大大增加炼气修士突破天劫进入到法元期的机会。 黄昶前世里所看那些仙侠小说中,被吹得神乎其神的“筑基丹”,差不多就相当于太元丹在这边修仙界的地位。 “你真有?” 黄昶疑惑问道,这太元丹在修仙界中可向来是一丹难求,引得无数修士为之疯狂不已。据说凡世间许多后期或者大圆满的炼气修士,冲到蛮荒烟瘴之地,拼着性命打生打死,就是为了弄到一些相关的炼丹材料,好去求大宗门或者是认识的炼丹高手为他们配置这太元丹。而就算是西昆仑的真传弟子,往往直到快要过天劫之前也未必能弄到一粒。 眼前这老太婆不过区区一个执役弟子,怎么可能拥有如此灵丹? 那毛秀珠虽然喊出这一嗓子,却又挣扎犹豫了半天。只见她的嘴角抽搐半晌,手指哆嗦了半天却没动作,直到最后目光落在那只可怜巴巴跟在身旁的黑猫小玉身上,方才下定了决心,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盒丢给黄昶。可在玉盒离手的一刹那,又忍不住泪流满面: “给你,这原是我一辈子的指望了!现在给你,只要你肯放过小玉!” 黄昶以衣袖接过玉盒,但却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放在地上,用一根树枝隔了一段距离将那盒盖挑开,毛秀珠见他如此谨慎,禁不住哼了一声,但也不敢再说什么。 盒子里并没有什么古怪,就是用丝绒衬垫摆放着一粒圆圆的丹丸,只有鸡蛋黄那么大,色泽黝黑,但却有一丝丝金黄色光芒在其表面游走不定。隐隐散发出一丝丝淡金色的仙灵之气,虽然距离颇远,却仍能沁人心脾。 “果然是好东西啊……” 如此异象让黄昶忘了提防,小心翼翼将其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观看半晌,还时不时放到鼻子旁嗅上一嗅,果然感到通体舒泰,不愧是仙家灵丹。 而那颗丹药原来的主人,毛老太婆毛秀珠看到黄昶如此肆无忌惮的把玩着这粒丹药,只气得面色忽红忽青,几次三番的想要举起手来,但终于颓然放弃。最后却又忍不住道: “不是假的,看过了就赶紧收起来,露在外面会走了丹气。” 黄昶笑笑,将这枚太元丹收回到玉盒中,然后——他又将其抛回给了毛老太婆。 “你……” 毛秀珠脸都白了,但手脚却情不自禁的动作起来,先赶紧接过玉盒,小心翼翼将其收起,然后才问道: “你什么意思?” 黄昶却只是耸了耸肩,轻描淡写道: “我不稀罕。” 十 三块灵石 这句话一出,那毛老太婆当真是要被逼疯了,只见她象一只炸了毛的老猫一样弓起背,头发根根竖起,嘶哑着嗓子叫喊道: “小子,你是一定拼个你死我活么?须知杀人不过头点地!” 这一瞬间,毛秀珠身为炼气后期高阶修士的威严完全散发出来,就连旁边她自己灵宠黑猫都受不了,哀叫着躲到了一边去,但黄昶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抱起双臂: “我也觉得很不能理解啊,前辈——明明是你先无故挑衅,是你的灵宠将我打伤。然后,费尽心机想要阻止我前往执法堂禀报的也是你,甚至不惜为此拿出全部积蓄,以及这么贵重的一粒灵丹来平息事态——可你就从来没感到一点点愧疚么?” “什么?” 刚刚还作出剑拔弩张态势的毛老太婆一下子愣住,而黄昶则正色道: “我们并不是敌人啊,我们同为西昆仑弟子,我是你的后辈,但也是你的同门。你做错了事情,向着自己的同门后辈说一声对不起,道个歉,有那么难么?” 毛秀珠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白痴。但黄昶却也用理所当然的目光坦然回望着对方。过好一阵子,毛秀珠方才犹豫着嗫嚅道: “这个……我很抱歉,对不起……” 黄昶点点头: “很好,那么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赔偿还是要的。” 他大模大样从毛秀珠身旁走过,回到对方刚才扔出的那一堆灵石前头,从地上捡起一块灵石: “这是用于购买小回春符疗伤的,应该由你赔。” ——尽管黄昶自己就身负乙木灵气,滋养恢复的能力天生比其他类型修士都要强悍,此时胸前那伤口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他依然毫不客气的拿了一块灵石冲作医药费,随后却又拿起一块: “这是赔偿我的衣服和鞋子,还有腰带。” ——天晓得那几件普通衣物有多贵,但此刻毛老太婆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而黄昶想了想,再次拿起了第三块灵石: “今天你耽误了我很多时间,还给我带来很大的惊吓——这是精神损失!” 在对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中,黄昶将这三块灵石塞进口袋里,朝毛老太婆点点头: “就这样吧,告辞。” 说着便掉头走开,却还是往主峰的方向行去。那毛秀珠又伸了伸手,终究没敢拦,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样就够了么?” 黄昶回过头,沉静的看了她片刻,最终点点头: “这里是西昆仑山,我们是同门弟子——所以,够了。” 正当毛秀珠感觉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却听黄昶又冒出一句话来: “前辈的这只灵宠,几十年来抓伤了无数本派弟子,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去宗门长辈那里抱怨一声——要知道就算是在凡间村镇中,经常乱咬人的狗可也绝对活不长。” 如果是在先前,区区一个炼气中期的蓝衣弟子胆敢对毛老太婆这样说话,肯定早被抓了个满脸花,但此时毛秀珠却只能老老实实听着,甚至不能出言反驳——就冲那颗太元丹的面子,她也只好忍受。 而黄昶也没自大到以为可以教训一位后期前辈的地步,说完这句话之后也不啰嗦,趁着小清风符还有一些法力留存,再一次的高高跃起在空中,向着主峰方向滑行而去。 那毛老太婆毛秀珠则看着黄昶消失的背影,又在原地呆立了许久,之后方才收拾起散落地上的灵石,药瓶,以及储物袋等东西,召唤着耷拉脑袋的黑猫,慢吞吞的返回了百秀峰。 ………… 连跳带跑地绕过了一座山头,确认已经脱离老太婆的视线,黄昶立即找个隐蔽地方盘膝坐下,运起木行功法,手指上闪烁着绿莹莹光芒,向自己胸前伤口抹去…… 别看他刚才在那老太婆面前作出一副牛气冲天的高大上架势,实际上黄昶对自己的小命可一向看重得很。虽然胸前伤势确实不太重,经过那么长时间都已经开始自行愈合。但黄昶还是小心翼翼运起乙木功法,打算将伤势彻底治愈以后方才继续行动——这受伤的位置委实太凶险,他可不想再碰上什么紧急情况,若是旧伤未愈再逢新伤,那可就要了老命了。这西昆仑山上本应该是很安全的,但既然能遇到一个变态的老太婆……黄昶决定以后还是尽量带件武器出门。 正在闷头疗伤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略带着几分笑意的熟悉声音: “你为何不要那颗太元丹?” 黄昶愕然抬起头,转身看去: “师父!” ——西昆仑掌教长青子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身后,正站在一块大石上,双臂负于身后含笑看着他。 “您怎么知道……” 见黄昶颇为意外的样子,长青子轻轻笑了笑: “我自己的亲传弟子,居然在这西昆仑本山之上遭遇到性命之危,若是我连这都觉察不到,还做什么昆仑掌教……话说回来,那太元丹可真是好东西,连我手中都没有的。今日错过,以后也许再也碰不到了。” 见长青子依然关注这个问题,黄昶也很诚实的两手一摊: “好东西谁不想要,可得到之后又怎样呢?这可是那老太婆的命根子,我拿了又不能马上服用掉,那以后在这山上恐怕真得连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了。” 这个回答显然让长青子很满意,他抬手捋了捋胡须,却又笑道: “那为何却又轻轻放过呢?告到宗门去,好歹能让她受一番惩戒的。” 黄昶再度苦笑了一下: “我自己打不过她,所依仗者,无非宗门戒律而已。而今日之事,就算闹上宗门执法堂,最多杀掉她那只黑猫,她本人撑死了挨一顿鞭子,却依然可以留在山上,并从此与我结下深仇——那我晚上还是睡不着觉。艺不如人,无可奈何啊。” 长青子哈哈大笑,点头道: “不错——祸之福所倚,福之祸所寄,多少人作出蠢事,就是因为没多想想‘以后会怎样’。阿昶你能够不被强敌吓倒,又不被眼前利益迷惑,也不逞一时之气,在这件事情上处理得很好。我原先还担心你应付不了,把持不住的,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 十一 师兄弟们(上) 就表扬了这一句,长青子也不多说别的,转过身便乘风飞走了。搞得黄昶暗中腹诽不已——没见徒弟我正受着伤呢,您老人家伸一指头帮忙治疗下,岂不比我自己折腾半天要强。 不过也只能腹诽而已了,接下来还得他自己吭哧吭哧运功,内治筋骨外疗皮肉。好在木行功法在这方面最是擅长,把“万木长青诀”反复运转几遍,也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耽搁了这么长时间,黄昶来到主峰宗门所在地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好在并不影响他原先的计划。 他到这里来原本就是有事情要办的——当然不是去执法堂告状,而是首先前往处理各种庶务的执事堂中登记,将自己已经达到炼气五层境界的事情汇报上去。 向宗门汇报此事并不能直接增加待遇——西昆仑对蓝衣弟子的待遇一视同仁,都是每个月只有三块灵石,与境界高低无关。但是宗门在允许弟子接任务方面,却是与其境界水平直接挂钩的。黄昶被登记为炼气五重天境界之后,他可以接的门派任务种类和难度都大大增加,相应的门派功德奖励自然也会提升不少。 而几乎每一个西昆仑弟子都把赚取门派功德当成仅次于修炼的大事来抓——没办法,宗门配发的灵石太少了,其它资源也不多,如果不用大量门派功德来换取修炼资源,根本不足以支撑日常修炼所需。黄昶虽然有个强力师父在背后悄悄支持,在修炼资源方面却也常常感到捉襟见肘,同样需要通过大量作宗门任务来弥补。 ——当然这是指那些想要打过铜马堂晋升内门弟子的,如果完全依照师长传授,按部就班一板一眼的修炼,差不多十年左右也能达到炼气四层,也就是西昆仑的“毕业”标准,那宗门提供的资源恰好够用。 不过哪怕是再没有上进心的弟子,看到别人都在努力,也不可能不受到影响。况且西昆仑是向来鼓励弟子之间互相切磋的。若实力总是不如别人,虽然不至于受欺负,可平时在切磋比斗时屡屡败北,见谁都得喊一声“师兄”,那也不好受。 故此大凡西昆仑弟子,对于作宗门任务是非常热衷的。黄昶他们在青衣弟子时期很少能看到高一届的蓝衣弟子,便是因为那些师兄师姐们不是在为宗门作任务赚功德便是闭关修炼,很少有闲工夫在山上到处跑的。而如今轮到他们自己成为蓝衣了,行踪也差不多,没特别事情就一般不会来主峰这边了,相互之间也难得碰面。 不过这回黄昶在执事堂中倒是很意外地遇到了好几个师兄弟,除了慕容英这个冷面死党外,平时跟他关系比较好的王丰,刘阿毛,以及不打不成交的金荣等十几个人都在那里,却都是先前发送符鸟互相问候过,已经知道他晋入五重天境界的。 “怎么才过来啊,都等了你一天了。我在膳堂那边订了一桌灵食宴,专程为你庆贺!” 人称“王三少爷”的王丰一见面就笑道。金原城王家乃是大周朝有名的豪商家族,王丰作为这个家族的嫡传三少爷,又从小就测出有灵根可以修仙,那可真是被当作凤凰蛋一样的捧着长大。 不过他家里在教育子弟方面倒也很有一套,以前在家里如何不知道,至少在山上这几年,周围师兄弟们从王丰身上根本看不出什么豪富人家常见的纨绔之气,倒见他把大家族子弟擅长搞人际关系的特点给发挥的淋漓尽致——事实上当初在大周京城那边等待拜仙山的时候,他便靠着手面宽裕,以及八面玲珑的性子跟所有人关系都打得不错。上山以后更是长袖善舞,如果说在这一届九十几名弟子中,有谁是能被所有人都说一声“不错”的,还就只有王丰了,就连黄昶都做不到象他这样谁都不得罪。 如此一个伶俐人儿,跟一直表现出众,隐隐为诸弟子之首,又被穆子清陈想容当作“班长”对待的黄昶关系当然不会差。事实上王丰在这一届师兄弟中就相当于“副班长”的地位,经常帮着黄昶一起处理集体事务,两人间的合作一向挺愉快。 王丰和黄昶也是诸弟子中手头最宽裕的两人,黄昶不缺灵石是因为他背后有个好师父时常悄悄给补贴,而且他本身也有极强的经济头脑,这几年已经不需要再向师父伸手,而是可以靠自己打工赚取灵石了。但王丰就纯粹是靠家里的支持了,西昆仑在这方面并不死板,允许弟子接受家中资助——你投胎命好也算是修仙机缘一种。 不过要想支持家族子弟修仙,那需要的财力可非同寻常——比如灵石在下界凡间倒也可以用金银换取,但价格极高,一块灵石大约价值千两白银左右,还很不容易买到。而王丰家里每年给他送一次东西,其中别的先不算,光灵石就是好几百!还连续送了七八年,这是何等财力! 面对这样的土豪,宰他一顿是不会有任何心理压力的。所以黄昶毫不犹豫接受了王三少的邀请,在执事堂登记完讯息之后便与大家一起前往膳堂。 ——在修炼出法力之前,黄昶还一直以为宗门膳堂只提供最基础的饮食呢,因为那时候他也曾想花些钱请大家吃个饭什么的,好联络联络感情。但膳堂师傅们却根本不接受,后来只好自己去膳堂打工顺便混些食材,拿出来自己做。 但是在山上待久了之后,大伙儿才发现原来膳堂还是可以开小灶的,只是人家不收凡间金银,要想吃好的,得用灵石付账!当然一分价钱一分货,膳堂提供的宴席都是用各种富含灵气的妖禽魔兽或灵谷灵菜等高档食材制作,不但味道之鲜美远非凡物所能相比,长期食用的话还可以略略提高修为,堪称食补之极品。 十二 师兄弟们(中) 不过绝大多数炼气修士是没条件“长期食用”的,即使象黄昶,王丰这样手头比较宽裕的,也只能偶尔找个名目,从手头挤出些灵石,拉些至交好友去打个牙祭——要知道哪怕最低档次的灵食宴,一桌也要十个灵石,超过宗门颁发给蓝衣弟子三个月的正常供给了。不是真正的土豪谁舍得花这个冤枉钱? 当然,也正是有机会吃这么一顿好的诱惑力也很大,所以今天王丰才能召集到这么多师兄弟——自从成为蓝衣弟子后,大家的时间都很金贵,除了听师长讲道学法的时候,等闲很难再像这样聚首碰面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前往膳堂,中途又不时有人加入。等到了后面的楼阁包厢中,人都坐下后黄昶四下看了一看,见平时关系比较好的十多个师兄弟都在这儿了,却唯独不见吴大牛。当然穆师兄陈师姐两位也不在——那两位是从来不接受弟子吃请的。 “大牛呢?难道他又在闭关了?” ——吴大牛练功之勤奋刻苦,在所有师兄弟中是出了名了。别人都只是在快要进阶的紧要关头才会闭关,摒除一切杂务闷头苦修,以求达成突破。但吴大牛平时绝大多数时间却都处在这种状态中。按黄昶的说法:这家伙整天不是在闭关,就是在准备闭关的路途中,连宗门任务都不怎么做。很多时候甚至要靠黄昶,慕容英等人接济,才不至于连开启小聚灵阵的灵石都拿不出来。 当然这也跟吴大牛所练的功法有关——他学的修仙法诀还是出自昆仑本宗,但对敌之术却大都为天禅院佛家一脉功夫。作为西昆仑与天禅院合作办学的“试验品”,天禅院那边对他寄予厚望,许多秘技绝招,只要不是必须依靠佛门功法才能施展的,都传了给他。而佛家功夫更注重提高本心而不假外物,因此吴大牛修炼时对资源的要求不多,却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我邀请他了,不过大牛师兄说正修炼佛门六字真言到了紧要关头,脱不开身……若不是如此刻苦,大牛师兄恐怕也不能在短短八年内便达到六重天修为吧,真是让吾等愧煞。” 王丰脸上带着几分艳羡道,上山修道八年,在他们这一批昆仑蓝衣弟子中,当前大多数人的修为都处在炼气四层,五层的位置,还有少数才三层的。但慕容英和吴大牛两人却已经达到了练气六层,六重天境界,再往前一步就能踏入到炼气后期阶段,成为高阶修士! 慕容英之所以能升这么快,和他拥有一口接近法元品质的本命飞剑有很大关系,品质高于主人本身境界的本命法宝会提升主人的修炼速度。两者相差越大这种提升越明显。而吴大牛境界高的原因一是他在天禅院那边打下的基础好,那边由“天禅三宝”形成的特殊环境对提升修士境界大有好处。吴大牛在那里进修两年,返回西昆仑参加第一次大校检时,其他同辈师兄弟最多不过才三层前期顶峰,而他却已经达到了练气四层,中期境界。 另外就是靠修炼刻苦了,这四年来吴大牛几乎无时无刻不是处在苦修状态中,就连黄昶,慕容英等关系最好的朋友也跟他碰面不多。以至于宗门内师兄弟都暗自议论说,不知道吴师兄是不是也想要冲击一下纪录——成为西昆仑历史上极少数在蓝衣弟子阶段就晋入炼气后期的超级天才之一? ——慕容英,吴大牛都是只差一步便可跨入炼气后期了,但这一步可不是那么好跨的。西昆仑历史上天才弟子不少,在蓝衣弟子时期便达到炼气中期顶峰,也就是六重天修为的决不在少数,基本上每一届中都有。但在此期间真正能够突破到后期七重天以上的,整个西昆仑数万年历史上却只出过八九十人而已,都没能破百!由此可见冲后期之难。 一般来说修仙界都把二十年作为一个坎,从开始学艺,二十年内能达到练气七层以上,成为后期修士的,便会被认为很有可能踏入法元之境,视之为大有前途的修仙天才。而在此之前冲得再快也不能保证什么——中期冲后期那道坎实在不容易过。西昆仑历史上出过许多优秀弟子,他们在短短十年之内便达到炼气六层,但之后十年时间却再无寸进。很多人都是在这一关上才真正体会到了所谓“瓶颈期”的滋味——比如穆子清穆师兄便是如此。 ………… 既然人已到齐,黄昶便也不耽搁,与大家寒暄几句之后便开席。各位师兄弟自是先后向他敬酒,祝贺其突破到五重天境界。在一般寻常修仙门派中,弟子能突破四重天达到炼气中期便非常值得庆贺了。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从此便踏入到修仙者中的佼佼者行列,成为各大门派的中坚力量。 但在西昆仑,达到炼气四层却是很正常的事。历年历代的西昆仑蓝衣弟子,十年学艺期满之后,少数天资极好,修炼刻苦,运气也很好的可以达到六重天境界。次一等的大都在炼气五层左右,而最普通的,也就是炼气四层了——就是现在,黄昶他们这一批九十多名蓝衣弟子中,还停留在三层炼气前期水平的也只有十几人,剩下两年之内基本上都能突破。 所以在西昆仑山上只有炼气五层才值得庆祝,因为进入五重天境界就意味着有可能打过铜马堂,成为宗门真传弟子,继续向成为法元仙师的道路进军,而这才是西昆仑弟子们最关心的事情。 此时聚集在这里的十几个人除了慕容英外都是五重天境界,也都是这一届蓝衣弟子中最为出色的一批人——能在八年内便达到炼气五层,意味着他们在剩下两年时间内还能向六重天境界冲一冲,而在之后十年内进入到炼气后期的希望也非常大。只要在二十年内进入到炼气后期,便是修仙界中普遍认为的“法元种子”,这些人进入到法元期的机会远比其他修士要大。 十三 师兄弟们(下) 黄昶以前虽然也在这个群体中,但大家对他的感觉总有点怪怪的——在一群普遍达到五重天,甚至六重天境界的年轻骄傲修士中,炼气四层境界本应该没什么发言权的,但黄昶却偏偏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头儿。而且众师兄弟们还都不得不服气他——西昆仑素以实力决定辈份,这个实力可不是看名义上的境界高低,而是要靠比武场上实打实的较量胜负来判定。 西昆仑的前辈们在教导弟子时经常会警告他们:修仙者之间的战斗千变万化,境界高并不等于一定能赢,阴沟里翻船,被修为不如自己的干掉这种事情在修仙界比比皆是。黄昶的师兄弟们毫无疑问是对这一点体会最深的——他们面前就有个活例啊! 想当初黄昶还没练出法力时就经常干翻那时候已经达到炼气一层的师兄弟们。后来他跟着长青子出去云游一年,回来时进入到炼气一层,而同门师兄弟大都炼气二层了,大家很自然的又要跟这位“前黄师兄”再比斗一下,以重新厘清师兄弟关系。有些人成功了,但大部分人只是在用自身的鼻青脸肿再次证明了“修士低阶时武功还是很管用的”这条真理。 之后黄昶在二层时也常常干翻炼气三层的,唯一让他感觉比较麻烦的一个时间段,就是在炼气三层阶段时,对付那些已经升入到四层以上,进入中期境界的弟子,跨越一个大阶位的修士确实很不好对付了。 不过这段时期并不很长,黄昶的修炼速度其实并不慢,等到他也跨过炼气前期关口,进入到中期四重天境界之后,在座的这些师兄弟们,除了慕容英依仗拥有本命灵剑的优势还能稳胜他之外,就连境界同样高出他许多的吴大牛以及另外几位剑修弟子也不敢说每次都能赢,其余人等对上黄昶则更是负多而胜少。差不多又回到先前青衣弟子时期的状况了——虽然不是全部,但大部分都得喊他“师兄”。 如今黄昶同样踏入到五重天境界,拉平了与一众师兄弟们在境界上的差距,这反而让大伙儿心里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大多数情况下,比斗中多半还是境界高的胜率高,被人越级打败那叫意外。虽说这位“黄师兄”从来不遵守这条规矩,堪称是把“境界并不决定胜负”这句话给发挥到了极致的男人,可对于那些同样心高气傲的师兄弟们而言,老是输给境界低于自己的人,那脸上可也不好看不是。 一想到这一点,大家在向黄昶敬酒时心里头难免都带了几分庆幸——以后再输给这位“黄师兄”可就不算冤枉了。当然还是有不服气的,比如金荣在端着酒杯子过来时就直截了当提出了要求: “师兄,待会儿可否和小弟我再切磋一次?” 黄昶看了看他,先与他碰一下杯子,将杯中灵酒一饮而尽,方才笑道: “你本来就赢得少,如今我的境界提上来,可就更没有什么胜算了。” ——金荣和黄昶的关系早就修复了,不过因为金荣性格好强,依然隔三岔五的找黄昶比斗,倒也不是没赢过。但他仍然遵守了当初的诺言,一直都喊黄昶师兄,而且态度也始终比较恭敬。 当然这其中有个重要原因,便是黄昶大部分时候都能压他一头。尽管金荣很早就进入到了炼气五层修为,但他在与黄昶切磋胜率最高时也只在四成左右。而如今随着黄昶修为境界与他拉平,金荣再想要取胜就更困难了。 不过金荣对此倒并不介意: “输给黄师兄又不丢脸,我只是想亲身领略一下,看看师兄在修为提升后实战能力提升到了哪一步。” “好,回头咱们就去演武场。” 黄昶也不推辞,本来他也需要通过几场比斗来进一步了解自己的提升有多大,又能在实战中发挥出多少,于是便痛快答应下来。这还不算,他还直接朝慕容英那边看去: “慕容,这回我可要再找你较量较量了。” 慕容英淡淡一笑,举杯示意: “随时奉陪。” 自从慕容英从岐山返回后,黄昶就一次也没能胜过他。想要扳回面子也是理所当然,慕容英对此早有准备。所以这回才专程过来——以王丰的面子原本可请不动他。 他们几个这么一交流,旁边众人也不淡定了: “黄师兄看来是信心十足啊,咱们师兄弟少不得也要讨教一番了。” “是啊是啊,就算知道多半打不过,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黄师兄每次较量都能让我们感到意外,不知道这回又有什么奇妙招数出来?” 面对大伙儿的“热情”,刚灌了几大杯灵酒下去的黄昶一时热血上头,大手一挥: “都去都去,正好也想跟兄弟们好好练练!” 众人尽皆大笑,于是纷纷举杯相祝,气势轰然。 此后大伙儿又互相谈谈说说,主要是交流些最近正在做或是刚刚完成的宗门任务,以及日常修炼中遇到的麻烦之类。黄昶虽然才闭关了十多天,但原本与这些师兄弟碰面的次数也不多,有的甚至半年多没见面了,这次王丰借为他庆祝的名义能聚起这么多人来,也挺不容易的。 ………… 大伙儿都是年轻人,行动起来自是风风火火。酒足饭饱后,便兴冲冲朝宗门武场那边走去。 比武场那边正有几位青衣师弟在作练习,这里地势宽阔器械充足,只要不开启防护法阵也不收费,正是日常练习武功道法的好地方,青衣弟子多半都爱聚集在这里。此时看见有蓝衣师兄过来了,赶紧让开场地,同时纷纷去找个好位子便于观看——这也是他们爱在这里练功的原因之一:在这里经常能观摩到前辈师兄们的切磋较量,从中吸取到高阶修士的实战经验,若是能再得到几句指点,那就更好了。 黄昶这边既然夸下海口,也不扭捏作态,稍稍准备了一下,便拎起一根铁木棒上了武场。那一头金荣已经严阵以待,仍然是手持一柄铁木刀,一切似乎都和当年没什么两样。 ——唯独对阵的两人,实力都已经今非昔比。 十四 再度比试(上) 金荣的手指轻轻在木刀上划过,那木刀上登时闪烁出一抹淡淡红光,却是被附上“烈焰神兵”咒法,成为了一柄火焰之刀。这个咒法可以极大增强兵刃的杀伤力,乃是火系修士对敌的必用之咒,金荣习练多年,对其已经是烂熟于心。 然而比起当年,此时金荣手中的火焰刀却是内敛得多,只隐隐透出一丝暗红色,仿佛在炉膛里烧红后拿出来又放了一段时间的铁块,却不见当年刀锋上那火焰熊熊燃烧的威武景象了。 不过这可不代表金荣的咒法手艺反不如当初,而是他如今的控制手段却又高明了许多,已经不会把法力浪费在无用的地方了——手中兵刃烈焰熊熊的看起来挺威武,烧不到人却没任何用处,反而白白消耗法力以及损耗兵器。反不如像现在这样:看起看暗黢黢的不起眼,若是没经验的说不定都不知道这刀上有古怪。而一旦砍中目标或是放出刀气时却能在瞬间将法力输出到最大,到那时候才会见到火光暴起。这样可以大大节约法力,作战时间也更为持久。 之后金荣又对自己施展了一个戊土护身法咒,却是增强肉体防御能力的——他们这些蓝衣弟子在山上修炼时间较长,已经不限于仅能施展一系法术了。理论上金木水火土五行法术,以及阴阳风雷之属,只要能稍稍理解相应天篆,学会固定的道术咒语,同时将自身所练法力转换为相应属性的灵气,便都能施展出来。 ——当初师父长青子曾对黄昶说:昆仑山上有一门名为“混天五行乾元真解”的秘技,可以传授给他。黄昶当时还以为只有自己需要学呢,谁知道作为昆仑山弟子基本是人人必练。因为学了这门秘技之后,便可以转换自身灵力性质,从而施展出更多种类的法术。 世间大多数炼气士限于本身天资和精力有限,以及师门底蕴不足,通常除了本身所练法诀自带的道术外,额外再学个一两种也就差不多了。而西昆仑弟子条件则要好得多,他们在入门阶段能够接触到的天篆就多达十二个!修仙界常用法术种类,在西昆仑山上基本都有。 虽然不可能全部精通,学个三五种还是可以的——当然,这仅仅是指能够通过念诵或绘划出咒法篆文产生法术效果而已。如果不花大量时间去习练相应炼气法诀的话,对其所属天篆就远远称不上一个“会”字。 金荣身上全是火行法力,根据五行相生理论,丙火生戊土,他将火行法力转化为土行灵气后,施展出的土系法术威能还是很不错的,一点不比本身修炼戊土法诀的土系修士差。 不过同样的,当他看见黄昶也施展出“烈焰神兵”这个咒法,将自身木棍同样变成一杆火焰棍棒之后,金荣脸上也没显出任何意外之色——木生火么,黄昶用乙木法力催生转换成丙火灵气,所施展出的火系法术,效果同样丝毫不会弱于他自己——如果不是更优秀的话。 之后黄昶又对自己施展了一个风系咒法,使自己行动起来更加敏捷灵活——但却不是小清风符,小清风符可以让人跳得高蹿得远,可在空中却是慢悠悠飘行的,打架时可不敢随便用,否则成活靶子了。 做好战斗准备,两人便开始谨慎的兜着圈子,准备交手了。 “师兄不用咒法护身么?小弟自觉近日来功力又有精进,万一被打中身体可也不是闹着玩的。” “没事,你那点本事我很清楚,想伤着我可不容易。” 黄昶笑眯眯道,金荣则嘿嘿一笑: “也是,师兄最擅长的可是木行疗伤功法,上次大校检时被小弟打断了骨头,也才休养了三四天就恢复,可比其他师兄弟要快得多了。” “哈哈,都快四年前的事情了,难为你居然还能记这么清楚——不过想想看也凄凉啊,好不容易才能赢那么一次,当然只能牢牢记住了。” 两人一边对峙一边互相说着垃圾话——比斗已经开始,用言语挑逗对方使其丧失理智也是战斗方式的一种。这一点凡是跟战令堂那帮流氓较量过的都深有体会。 在这一批蓝衣弟子中唯一能够与那群老兵痞对骂而且还不落下风的似乎只有黄昶,所以后来大家都要求黄师兄在对战中加上这个环节,以增强心性上的适应能力,而黄昶也很好的履行了这一点,往往三两句话就能把人激得跳起来——当然,事先说好绝不记仇。 这一回金荣虽然没跳,却也知道想要在黄昶面前卖弄口舌绝对占不到便宜,于是毫不犹豫的发动了攻击——别看他右手持刀威风凛凛,动起手来却是用的左手:只见他左手手指轻轻一弹,一点原本在他指尖盘绕着的小小火星便被弹射出来,在空中增大成为拳头大小的明黄色火珠子,径向黄昶飞来。 面对这小小火珠,同样能够使用火系法术的黄昶却不敢硬接,而是挥舞手中棍棒打出一道劲气,也带着一缕火光飞向那火球。两者在空中相撞,只听轰得一声响,那颗原本只有拳头大小的火珠子竟然炸开到足有房屋那么大,火焰爆发开来后将地上沙子烧灼的吱吱作响,居然在没有任何燃烧物的前提下仍然在那沙地上硬生生烧化出一块玻璃面来,随后才渐渐熄灭。而黄昶所发出的劲气在这剧烈爆炸之下早就不知道被崩哪儿去了,不过好在提前引爆了金荣这颗火珠,也算是达成目标了。 “不熄之火?……金师弟你对于‘火’字天篆的理解掌握又深刻了一层啊。” 黄昶与金荣交手过多次,自然对他的本事了如指掌。别看刚才金荣又是给武器附着法术,又是对自身施法的,黄昶的注意力却始终集中在他的左手上——金荣的左手虚握成拳,几点小小火星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他指掌间穿梭游动着。黄昶眼力极好,甚至能数出那火星共有九点。当金荣刚才弹出去一点之后,稍稍过了片刻,便又自动补足,始终保持着九点之数。 十五 再度比试(中)(朋友们,求月票啊!) “九星连珠了……上一次还只有七星吧?金师弟你这段时间还真进步不小呢。” 黄昶低声笑道,而金荣也甚是得意: “好说好说,所以今天才敢再向师兄挑战啊,师兄可小心别被烧到了。” 黄昶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那些红点——他知道那一点点小小火星看起来不起眼,却是金荣以自身法力引动外界火行灵气,聚集压缩到极致而形成,受主人神念控制才这么小。一旦射出后便会迅速扩大爆裂,然后便形成像刚才那样恐怖的爆炸火球。 这是修炼火系法诀修士对体内火行法力运用方式的一种,正式名称唤作“星火燎原咒法”,俗称火焰珠。这门咒法可比当年金荣自己胡乱摸索出的直接喷火要高效许多——无论杀伤能力,攻击距离,还是对于自身法力的使用效率都要远远胜过直接喷火。 金荣眼下一次能聚集起九点火焰珠,说明他在短时间内可以连续攻击九次,甚至必要的话还可以一次性将这九点火珠全部发射出去,炸他个天翻地覆。不过事后就要稍微等待一会儿,才能重新聚集起新的火珠了。 所以金荣才会在右手另持一柄火焰刀,并非用于进攻,却是防御性质的——当他将所有火焰珠都发射出去之后,短时间内便会处在一个相对虚弱的状态。如果是对付一般敌人这点时间没什么影响,以他对这门咒法的熟练,以及体内法力的充裕程度,只要十数息功夫,一粒新的火焰珠子就又能聚集起来。 但是在面对象黄昶这样的对手时,这段时间足够对方冲到面前将自己打翻了,这一点金荣是有切身体会的——想当初他刚刚掌握“星火燎原”时便得意洋洋去向黄昶邀战。当时觉得已经有这么大威力的杀伤法术,近战兵器不用也罢,便索性空手对敌。以双手同时发射火焰珠,灵活性和攻击准确度肯定比单手要好——事实上这也是世间大多数修士的正常选择,进入炼气中期以后已经很少有修士还操着兵器玩近战的。 不过很遗憾的是连续几发火焰珠子都没能解决对手,不是被躲开便是被提前引爆,于是当黄昶挥舞着棍子冲到他面前时金荣只能束手就擒,而这也从此让金荣确定了一点:近战能力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 说起来西昆仑这一届的弟子大都是“法武双修”,在注重法术的同时也从来不敢放松对于自身武技的打磨,这在很大程度上便是受到了黄昶的影响——光凭法术肯定是奈何不了对方的,若无武技防护,一被近身就必败无疑。 所以才逼得他们即使跨入到中期境界后也不敢放松格斗能力,这多多少少有点拖累了修炼法诀的速度。但宗门长辈对此的评价倒并不坏,至少按战令堂和执法堂那些师长们的说法:这一届蓝衣弟子的实战能力比从前历届都要强上不少,大宗门弟子光有境界而缺乏实战经验的毛病在他们身上表现并不明显,将来行走江湖时生存能力想必也会因此而提高许多。 此时金荣眼见哪怕是转化成为“不熄之火”的单个儿火珠也还是奈何不了对方,便不再做多余试探了,轻叱一声就朝黄昶疾冲过去——他们这些人因为从不放弃自身武技修炼,形成的战斗风格便是对于近身搏斗毫不畏惧。无论面对何种强敌,都能勇敢直冲上去,将近身战作为自己的优势来发挥,而不是象世间大多数修士那样一味追求拉开距离。 当然金荣还有个选择,就是一次性把九枚火珠统统发射出去,指望靠大规模爆炸搞定对手。若是面对的其他人,他没准儿还真敢这么干,毕竟九枚火珠同时炸开形成的“不熄之火”覆盖范围极其广大,就算对面是一支军队都能在瞬间全灭掉。但在黄昶面前,他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这位黄师兄诡异手段太多,总是能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以前自己不是没指望过靠全力爆发来个“一招定胜负”,但最终负的全是自己。 所以想要在和黄昶的交手中占到上风,只能老老实实靠真实本领,于激烈鏖战中寻找到那一丝胜机,指望靠赌博式的孤注一掷肯定没戏。金荣与黄昶交手多次,虽然负多胜少,却至少也能和他互有攻守,黄昶在近战上的优势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大。 只是不知道如今这家伙修炼到了五重天境界,又会变得如何?自己这半年来苦苦修炼,总不见得连一点优势都占不到罢? 心怀不忿之念,金荣吼叫着冲杀上前,手中火焰刀在他挥出刀气的一刹那终于大放光芒,一股明亮烈焰腾空而起,带着长长火尾向黄昶直冲而去。而后者自然不会躲避,亦大笑着举棍迎上,棍棒上同样有燃烧着火焰的劲气激荡而出。 两道火光在空中相撞,发出轰然一声巨响。爆炸成为一团黑红色巨大火球。而就在这团大火球中,忽然又有一点明亮焰珠穿越硝烟,直朝黄昶身边飞来——却是金荣利用这一刹那的烟火混杂又发出一粒火珠,想要来个浑水摸鱼。 但黄昶却早有防备,身形微闪便跳开老远,完全躲开了那粒珠子的爆裂侵袭——这珠子即使没受到任何阻挡,在飞近目标身旁时也会在主人神念控制之下自己爆开,所以要躲开很大一片范围才行。黄昶先前给自己施加增加敏捷咒法而非防护,便是为了这一刻。 金荣这一击虽然劳而无功,却也将黄昶逼得大幅后退。他本就是个勇悍之人,这气势一上来自是毫不放松,连连呼喝着发起攻击。只见他右手火焰刀气与左手火焰珠相互配合,连劈带斩中时不时还射出几粒能爆炸的火珠子……如此接二连三各种攻势不断,若是换了个在武力上稍微差一点的修士来,恐怕早就招架不住。黄昶以前还处在四重天境界时,面对金荣这样的猛攻也只能先行退避,慢慢等他衰弱后再寻找机会——毕竟象金荣这样猛攻对于体力和法力的消耗都非常大,不可能持续太长时间的。 十六 再度比试(下)(朋友们,求月票!) 但这一回黄昶本就想要测试自己的实力增加到了哪一步,所以除了招式步法必须的格挡避让外,总体上竟是采取了与对方硬碰硬的策略。手中棍棒也时不时发出一道道火焰气劲,虽然及不上金荣的火行法力精纯,但仗着内功深厚,却也能与对方杀个旗鼓相当。 两人这一拼斗起来那可叫激烈非常,比武场中烟火弥漫,爆炸声不断,完全不像是冷兵器时代的对决。周围一干师兄弟还有那些青衣晚辈们个个都看得目眩迷离,除了慕容英撇撇嘴似有不屑之态外,其他人眼中皆是显出钦佩之色。 “早就听说黄师兄精通各种兵器,但最出色的还要数棍法,果然是名不虚传哪。” “金荣这家伙也够生猛啊,把武功与道法相结合,刀气中还夹杂着这么铺天盖地的火攻,实在是难以抵挡,难怪会得了个‘火烧荣’的外号。” “那你看谁会赢?” “那还用想么,当然还是黄师兄啰——你看他连金荣最强的攻势都能硬接下来了。乙木功法本就利于久战,拖延下去金荣的体力和法力都只会越来越弱,而黄师兄估计都不会有什么变化,甚至越战越强也说不准。” ——这帮蓝衣弟子见识还是不错的。武场中两人翻翻滚滚的斗了十多招,期间难免会挨上对方几下。黄昶身上虽然没有咒法护体,却有他自身练就的乙木灵气相护,哪怕就是被那“不熄之火”撩到,一股青色灵气冲过也能立时将其扑灭,而且灼伤之处在乙木灵气滋养之下还能逐渐恢复。金荣则是依靠先前施展的戊土护身咒法死抗,黄昶的棍棒头几次打中他之时就好像敲上一块石头,硬邦邦反震得手疼。但这种效果却并不长久。在接二连三被击中之后,金荣全身上下就好像风化了的石像一般出现道道裂痕,最后噼里啪啦的碎散开来,护身咒法也就此失效。 一旦没了护身法咒的保护,再被打中就是全靠身体素质硬吃了。以黄昶早已达到先天武者级别,外加相当于四十多年勤修苦练的功力,就算金荣这具身体也修练了多年内功,又是经常用宗门提供的各种灵药滋补浸泡的,却依然挡不住几下。 而且受了伤以后招式难免会散乱变形,动作也愈加缓慢,而被击中的次数也就越多,如此恶性循环下去……不久之后,金荣便被黄昶又一棍子敲在腰肋部位,虽然用刀背勉强招架一下避免了重伤,却仍然被黄昶以暗劲透入体内,顿时一口鲜血喷出,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四周围也就那些青衣师弟们欢呼了几声,蓝衣弟子都没啥反应,而黄昶也只是笑了笑,脸上并没有什么得意之色——他放倒金荣不是一回两回了,对这种胜利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放下棍子上前把金荣扶起来,让其盘膝坐定,同时右手轻划,在虚空中绘划出一道“小回春符”咒法,贴附到金荣身上为其疗伤。同时左手也始终贴住金荣后心,将自身乙木灵气灌注过去一部分,以增强回春符的效力。在此期间后者一直很有默契的配合着他的动作,却也是以前挨打挨得多,早养成了习惯。 仙家手段确实非同凡响,金荣这伤若是被寻常武者承受,没个半年疗养休想恢复,但在这里也就是稍稍调息一番的功夫。不久之后从金荣口中喷出一股带着火星的浊气,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呼,郁闷啊……现在连正面强攻都压不住你了,以后我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金荣还真是个武痴,伤势刚刚好转便立即回顾起刚才的战斗来,黄昶对此也不意外。本身这种比武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出自身不足之处,刚刚下完棋复盘的效果当然最好。 于是两人就这样坐在比武场上分析刚才各自的招法优劣,而其他师兄弟也都纷纷加入进来提出自己的意见。当然对此最有发言权的,还是有过亲身经历的金荣与黄昶两人。 “师弟你的攻击其实已经足够强了,只是防御方面还弱了些,如果不能在短期内拿下对手,难免朝不保夕。” 黄昶很直率的指出了金荣的最大弱点,后者则无奈的摸了摸脑袋: “我知道啊,所以才又学了戊土咒法护身,可增加的防护能力终究有限,而且土行法术往往会影响灵活性。” “也许你可以考虑再配一面盾牌。” 黄昶建议道,金荣一愣: “改用刀盾技么?那样防御能力倒是能提高许多,但是火焰珠的控制……” “星火燎原咒法似乎并不局限于非要在手上施展,用手指头弹出来只是许多人的习惯性动作罢了。真正操控那些火焰珠的还是依靠神识——只要你神识足够强,全身上下任何一个部位都可以用来积聚并发射火系灵气,不是么?” 黄昶淡然道,要说对各种咒法道术的了解熟悉程度,在这一批蓝衣弟子中无人能与他相比——要知道他的理解能力和逻辑演算乃是由前世里高等数学,电脑程序这类课程训练出来的,比仙师不敢说,比绝大多数凡人肯定要强。另一方面背后又有法元期师长经常可以当面请教,故此许多即使他目前还不能施展的仙术道法,在原理和变化方面掌握的却也非常透彻,甚至比那些能够亲身施展的师兄弟们还要强些。。 而这也是一众同门经常来找他切磋讨教的原因之一:在黄昶这里他们总能得到些不错的建议。 金荣此时果然陷入到沉思中,双手比划着模拟攻防动作,同时口中喃喃自语: “……改用刀盾技后,戊土防护咒法可以加在盾牌上,这样就不会影响身体动作……不错,但是火焰珠要如何聚集呢?” 见金荣开始进入到一种颇为玄妙的静思推演状态中,黄昶也不打扰他,只回头看了看那些师兄弟们: “那么,下一个,谁想来试试?” 十七 斗法(一)(求月票!) 在一片跃跃欲试的目光中,王丰王三少站了出来: “好久没和黄师兄切磋了,这回我来试试吧。” 于是两人换了个地方,以免影响到金荣,反正演武场地方很大。不过随后王丰却并没有去兵器架那里拿武器,而是伸手在腰间一个小袋子上轻轻一拍,三道黑光自那乾坤袋中飞出,化作三面乌沉沉的盾牌,围绕在王丰身侧缓缓飞舞。 这个动作立时引起周围观战人员的一片嘲讽之声: “我说,王三儿,有点出息行不。我们切磋比试的是自家真功夫,放法器出来有什么意思!” “要说法器咱们西昆仑弟子谁身上没个一两件?比那玩意儿还打毛啊,看看谁拿出来的法器品级高就行了。” 对于大家的讥刺,王丰倒是毫不介意,哈哈一笑,朝众人拱了拱手: “各位兄弟,这法器本就是咱们大门派修士面对下界寻常武者或散修时,最大的优势之所在。咱们以后行走江湖若是遇到敌人,难道还放着身上法器不用反而跟别人硬拼不成?法器的好坏多寡,本就是构成我们实力的一部分么。” 这倒也是一句大实话,按照宗门师长前辈的教导,炼气修士的实力本就是有很大程度建立在外物上,什么符箓,法器,灵兽,鬼仆……只要兜里灵石足够多,手中家伙足够硬,就算才炼气一层的修士,也有可能搞死个十重天的——当然这种事情极少发生。通常是境界越高,身家越厚。 而王丰对这一点显然分辨的非常清楚: “要说自身武艺,小弟我和金兄弟相比也不过在伯仲之间。就算再找黄师兄打上一场,估计胜算也不会大。之所以还敢提出切磋,无非是自觉凭这些身外之物能弥补实力差距,大家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当然黄师兄若觉得不公平也可以不接受,这个肯定不能强求的。” 如此一番话说出来,众人倒也不好反驳,于是都看向黄昶那边。反正决定权在他,如果黄昶不愿意比试也没人能说什么。 不过黄昶倒并不觉得意外,事实上王丰这种战斗方式才是修仙者之间“正常”的战术:遇敌首先放出防御法器护住自身,然后再各逞手段想法子攻击对手。方法当然也多种多样:攻击性的法器,强力的符箓法术,或者放出强悍灵兽,阴毒鬼仆之类……修士本身甚至不怎么需要移动,对于来自敌人的攻击大都是硬吃而非闪避招架。 而象他刚才跟金荣那种大呼酣战,拳拳到肉的战斗方式,其实很少会发生——落到这种地步要么是双方确实势均力敌,而且仇恨极深,打到身上法器道具都拼光了也不肯退让一步;要么就是大家都穷鬼,连一件象样子的装备都没有,只能完全凭自身本事硬拼——西昆仑弟子当然不可能属于后者。他们之所以热衷于近战格斗模式,主要还是为了磨练自身的技艺与意志。身外之物毕竟不可过于凭依,万一出现第一种情况,有没有敢于拚杀到底的胆魄决心,就要看平时训练如何了。 而王丰如今想跟他拚装备,倒还真是发挥了他王家三少爷的长处——王丰的优势是什么?他家里有钱,手头从来不缺灵石。大家同样作了许多宗门任务,攒下的门派功德,别人必须要用来换取灵石和丹药,以支撑日常修炼所需。而王丰却因为有家中的馈赠,平时不需要专门换取灵石,有时候连一些低级常用丹药家里人都能给他弄来。那么他的宗门功德自然比别人宽裕了许多。 西昆仑的门派功德用途广泛,宗门百宝阁里许多法器是可以用门功换取的,比起在下界相对容易弄到的灵石和丹药,这些代表了昆仑底蕴的法器才是真正让人眼馋的好东西。而王丰所积攒的门功往往都用来换取法器了,因此比起其他人,他在这方面还真占有挺大优势。 黄昶其实也不缺灵石和丹药——前者自己赚,后者师父给。但他的门功却大都是用来换取实验材料和设备的——出于上辈子的职业习惯,黄昶对于符箓和炼器两项本就极感兴趣。又由于先前在盘庚陵中的奇遇,为了将来能达成向郦妃娘娘许下的诺言,以及自身有阴阳眼和不畏阴气的优势,不好好钻研一下鬼魂以及阵法之道似乎也说不过去。 此外以黄昶的学习能力,哪怕没怎么特意下功夫,对于制药和驭兽等几项也决不会学得太差——既然学到了那个地步,很多东西就肯定会接触到,不可能因为舍不得花费材料钱就放弃不练了……如此一来,黄昶实际上是对“仙门六艺”都颇有涉猎的。而这些技艺真要想钻研进去,每一项可都是消耗材料的大户。即使他只是泛泛研究一些最普通,最经典实用的东西,花费也依然小不了。 而对于法器这种身外之物,黄昶是根本不着急的——抓紧时间学习本领才是真的,有个好师父在还怕到时候没好东西用么?不过这也导致他平时穷得很,至少这时候全身上下除了那枚弟子玉牌外还真没可以称之为“法器”的东西。 故此这时候看到王丰这家伙很骚包地从腰间储物袋中放出件法器来挑战,还真让黄昶愣了一下子,心说这家伙挺贼啊,居然找到我的弱点了?不过他也没软腿,依然是哈哈一笑: “行啊,打就打呗。” “那就请黄师兄把法器放出来吧,也让咱们师兄弟见识见识。小弟这套‘玄木三元盾’乃是宗门所赐之宝,达到中品的,寻常法器可伤不得,更不用说一般凡间兵刃了。另有几件攻击之物,请恕小弟先卖个关子,待会儿比试时自然会祭出。” 王丰哈哈笑道,西昆仑弟子哪怕再穷也远非寻常散修能比,光身份玉牌其实便是一件不错的法器了。而除此之外,他们身上至少还会有一件中品法器——宗门赐予的护身之宝。 十八 斗法(二) 西昆仑弟子只要到了四重天境界,神识能够外放离体的地步,也就意味着可以隔空操控法器了,便可以去百宝阁中自行挑选一件。而且其档次品级都比使用门功兑换的寻常下品要强出不少,肯定是能列入到中等品阶的。 不过各人选取什么法器却是保密的,毕竟中品法器往往是作为各人的保命装备,以及杀手锏使用,关系到每个人的身家性命,大家平时很自觉也不会打听这种事情,除非在比武场上用出来时才能看到。当然剑修弟子例外——宗门赐予他们的本命剑便算是门派馈赠了,其类型人人都知道。品质倒难说,因为本命法器的品质是可以不断增长的。 此时面对王丰的挑战以及好奇心,黄昶却是淡淡一笑: “没必要,一般凡间兵器就足够对付你了……不过给我点时间,需要稍微准备一下。” 王丰当然不可能说不行,于是黄昶便跑到演武场旁边存放器械的小库房里去了。这一去就是足足大半个时辰,连金荣那边都休息好了。好在作为修仙者,向来最不缺乏的便是耐心。等等人怕什么?往地上盘膝一坐,稍微运行一下功法,就是好几个时辰甚至好几天过去了。 一帮师兄弟们在演武场旁等了半天,方才见黄昶姗姗而来。这一回他也换了装束兵器,不再是随随便便拎一根木棍,而是在身上背了一张铁木弓以及箭袋,里面插满了青竹箭。左右胯间则分别挂有长短双刀,比起从前的随意,可谓是全副武装架势了。 但一众师兄弟们却都笑起来——凡间武士这样装扮固然堪称准备充分,可对于修士来说却没有意义,随便一件攻击性的法器便足以压过所有寻常兵器了。黄昶同样作为西昆仑弟子,难道还要用凡间武者的方式作战?光凭他身上这些寻常刀箭,恐怕连王丰那套盾牌法器的防御都打不破。 然而答案还真是如此!黄昶在王丰对面站定后,便朝他作了个挑战的手势。 “开始吧。” “哈?” 王丰愣了愣,之后也不客气,抬手虚点,在空中划出数道法诀,当即便有一道道水蓝色光芒在他身体四周显现。却是周围的癸水灵气被聚集起来,在王丰身体四周形成无数小小冰晶,其幻如星,在阳光照耀下闪耀出七彩光芒,看起来极是赏心悦目。 王丰的五行天赋中水系灵根非常出色,修炼的自然是水系功法。五行功法各有奥妙,每一系功法修炼熟了以后,都可以让修炼者无需借助符咒,便直接调用周围环境中相应的天地灵气,施展出超凡之力——比如金荣所修炼的丙火法诀,熟练以后便可直接聚集周围火行灵气,喷出火焰或是聚成火焰珠子伤敌;而黄昶的乙木灵气则是在治疗伤势,恢复生机十分有效;慕容英的庚金法诀则可以将他手中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张薄纸都加持得犹如金属锋刃般无坚不摧;而吴大牛若是运起戊土功法则会变得犹如岩石大地一般厚重…… 至于水系法诀,最大的特点却是变化多端——所谓水无常形么。水性至柔而又无孔不入,但如果凝结成冰则又足够坚硬,再加上寒气所带来的凝滞效应以及水雾的滋润特点,所以修炼水系法诀的人往往可以同时兼具多种能力——攻击,防御,恢复,控制……样样兼备。 看起来挺好,但样样皆通也同时意味着样样稀松——癸水灵气在攻击方面不如丙火和庚金,防御上不及戊土,在治疗恢复方面又及不上乙木灵气。所以水系修士的特点往往就是“样样都行,但样样都比其他修士要差一点”——当然这是指在同等境界下。 其实黄昶对于水行法诀这种特性还是挺喜欢的,他对敌向来是主张因地制宜,尽量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水行法诀的变化多端也就意味着战术选择面非常宽广,比起只能一根筋冲杀到底的庚金或丙火,或者是攻击端较弱的乙木,行动缓慢的戊土,灵活多变的癸水才更合他胃口。 只可惜这种事情不是完全由自己做主的,当年师长们判断他的天赋中木行更盛,修炼木系法诀进度会快些,所以就老老实实先练木行功法——修士毕竟还是以提高自身境界最为重要。反正黄昶接下来再想要提高境界,倒是要花时间去修炼癸水功法了,那时候再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节自身战术也不迟。 而眼下正修炼着水系功法的王丰却已经充分表现出了这种灵活性——他将聚集起来的癸水灵气在身体四周凝结成无数小小冰晶,首先形成一个冰层护罩,用于抵挡外来攻击。而且随着癸水灵气的进一步聚集,在那些小冰晶中又渐渐凝结出一些体量比较大,带有锐利锋刃的冰刺来,围绕着王丰身体缓缓转动,随时可以作为武器向外发射。 与此同时距离王丰约有十丈之遥的黄昶开始感受到一阵阵刺骨寒意从他那里传导过来,体内气劲法力流转似乎都有些凝滞起来——这还是隔着一段距离呢,若是靠近到对方身边,恐怕受到寒气影响会更加厉害。 ——不愧是达到了五重天境界的修士,王丰这癸水功法运转起来,当真是攻,防,控三者皆备。更不用说他还有一套中品法盾护身,可以说尚未交手,便已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两位修士对战时这种提前准备至关重要,谁先一步完成谁就能占先手。王丰在极短时间内便做好这一切准备,抬头一看时,却见对面黄昶居然笑眯眯站在那里,分明是在等他先出手。 王三少爷这下子可有些恼怒了——自己本就占据有法器的优势,对方居然还敢让出先手?就算你黄大师兄惊才羡艳,武艺功法样样都胜过咱们这帮同门,可这也未免太自傲了吧——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王三的手段! 十九 斗法(三) 王丰当即将衣袖一挥,轻喝一声“去!”围绕在他身侧的数枚冰刺便仿佛被强弓劲弩射出的箭矢一般朝黄昶飞射而去。这些冰刺本是无色透明,但此恰逢夕阳西下,斜落下来的阳光透过那些冰刺表面,幻化出七彩光芒,将其渲染的瑰丽万端。 而在冰刺之间,还夹杂着一些小小雪花粒子,看起来似乎不甚起眼,但黄昶却知道决不能轻视这些小东西——若是被这些雪粒子笼罩住,虽然不至于受太大伤害,却会被其中爆发出的寒气冻结,就算不是完全不能动弹,行动也势必大受影响,接下来可就被动了。 冰刺杀伤,雪粒骚扰,有机会还能困敌——王丰这一手还真是凌厉呢。黄昶再要象先前那样格挡招架是不太容易了,单纯躲避也很难——这些冰刺雪粒乃是王丰以法力聚起并发出,多半也是受其神念所控制,可以转弯追击对手的,并不能以寻常弓弩视之。 面对王丰所发动的法术攻势,黄昶并不敢大意,就在王丰举手催动法诀时,他也抬起手,丢出了一块小小木牌。在把木牌丢向空中的同时,手指轻点,让一股乙木青灵之气也同时附着其上,于是那木牌在空中迅速变大变厚,幻作了一块青绿色盾牌,正好挡在了那轮冰系攻击的正前方。 只听噼噼啪啪几声响,前头的数枚冰刺连同雪粒子都被这盾牌格挡住,而随着王丰手指头轻轻滑动,剩下那些冰刺雪粒果然换了个方向,从另一边向黄昶攻来。但后者放出的这面盾牌却也是由法术控制,轻轻巧巧划了半个圆弧,依然护住了自身,将王丰这一轮攻击彻底的化于无形。 于是在演武场周边观战的那些师兄弟们顿时又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黄师兄这枚青木盾符牌可强悍得很哪,都不比寻常法器盾牌差了。” “确实,黄师兄对于符箓和制器之道可真是有天份哪!虽然目前还做不出法器,可制作出来的符器,恐怕咱们炼气这一辈里没几个人能及得上了吧?” “不知道黄师兄什么时候能做出法器啊,到时候向他求个一两件,也就不愁没装备可用了。” “嘻嘻,真到了那时候,恐怕也轮不到你啊……还是先要几件符器来的实际些。听说黄师兄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一整套的符器装备哦!全是他自己制作的!” 一帮弟子叽里咕噜议论着,望着黄昶那面用符咒幻化出来青木盾牌,个个眼中都充满了羡慕之色。 ………… 所谓符器,乃是介乎于符箓和法器之间的一种仙家道具,或者说是符箓的进阶版本——将蕴含有天地规则的篆文符咒绘制在纸帛上,使其可以延时生效,这便是符箓。那么如果将一个或者几个符咒直接雕凿或刻画在其它材料或是成品工具上呢?比如在武器上刻以“烈焰神兵”或“锐金破阵”咒法,不就可以让寻常武者也能使用附有火焰或庚金锐气的武器了么? ——这便是所谓符器了,武器的话也可称作符兵。 比起符箓只是完全依赖于篆文本身的力量,将符咒法力与材料性质或器物特征结合起来的符器,能够起到的效果和用途显然远比单纯符箓更加丰富——比如修仙界常见的留言玉简或玉玦,便是在玉石中刻印有一个“感应符”,留言者通过感应符将自己心中所想,眼中所见存于符中。阅读者同样通过感应符直接体验到留言者当时心中所思,而无需再借助文字图画,故此用这种玉简能存储的信息远比文字书本要直观灵动得多,保存时间也极长,这一枚玉简便是一件符器。 又比如西昆仑弟子们当年通过初测后得到的那块拜山令牌,也是符器,而且是一件兼具了多种功能,其复杂程度几乎要快要接近到法器程度的符器——它是在一块昆仑特产桃花仙木的木片上,篆刻有“驱邪符”“聚灵符”“定魂符”等数道符咒制成。在仙木作用之下,其法力可以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慢慢释放出来。 在此期间凡是对持符者心怀不轨,抱有恶意的的生灵都会受到此符威慑。聚灵符则可以将周围天地灵气缓缓集中到配戴者身上,使其在日常生活中自然而然便受到灵气影响,虽然效果远不如修士运功那么明显,对于当时的小孩子却正合适。同时也可以使符牌运转的时间更加长久。 而“定魂符”的作用则是记录持牌者魂魄特征,防止他人假冒,同时也有安定持牌人心神,使其保持心神安定的作用……而所有这些,又会被本身就具有驱邪聚灵,安神定魂作用的仙木桃符放大,使其效果更加明显——这便是一个符咒与材料互相结合,互相强化的最成功例子。 ——如果所用的材料更复杂,更高级,而篆刻其上的也不再是单独符咒而是成套法阵,那这东西便进入到法器范畴了。当然法器对于制作者和材料的要求都更高,制作难度也更大。不过想要制作法器,过符器这一关必不可免,哪怕再怎么厉害的制器大师,都是从最简单的符器开始练手,一步步从简到繁,慢慢进入到法器范畴的。 黄昶上辈子就是搞机械专业的,什么材料学,金相学,各种加工工艺,包括给数控机床编写操作程序之类都是必学科目。那些知识虽然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并不能直接应用,但其基本原理和根本目标却是相通的——无非还是制造工具而已。 而以天地篆文组合成符箓咒文乃至于法阵,在黄昶眼中也不过跟用机器语言写代码差不多。故此当其他弟子听课听得稀里糊涂时,他却是如鱼得水,学起来得心应手,再加上还有师父可以随时请教,成为这方面的“学霸”也是理所当然。 ——要说起对所谓“工具文明”的理解,这个世界还有谁能及得上他呢? 二十 斗法(四)(求月票支持) 如果不是法器的制造对于修士法力境界,神魂强度都有硬性指标要求,非要法元期以上修士不可。光论纸面上的设计能力,黄昶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资格加入宗门“天工堂”了——那是西昆仑专门负责研发与制造法器的部门,里面全是制器方面的高手大能,地位与岐山铸剑堂类似。也是西昆仑弟子能在装备上睥睨天下诸仙门的最大功臣。 不过眼下么,他暂时还只能制作到符器这一等级而已。而且还只能是相对简单一些,只附着了一到两个符咒的低级符器。当然用来应付同境界师兄弟们的攻击已是绰绰有余。 ——比如这块青木符牌,便是在经过特殊炼制的铁木上篆刻有青木盾符咒,将木系防护法咒与昆仑山铁藜木的坚实厚重结合起来,激发后形成一面盾牌。只要不是遭遇到太强力的打击,短期内抵挡住同境界修士的攻击倒是绰绰有余。 王丰见到自己的攻击被黄昶轻松挡下,倒也没太感吃惊——以这位黄师兄的实力,如果自己一次就能轻松打破对方防御那才叫不可思议。而癸水功法持续不断,延绵不绝的特性这时候也充分显现出来:就在他第一轮攻势被阻挡住的同时,王丰身侧再度聚集起了足够的冰晶颗粒,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发动了第二次攻击。 第二次攻击又被黄昶操纵符器盾牌挡了下来,但紧接着第三轮攻击又接踵而至,虽然再度被挡住,那面符器盾牌上的灵光却也大减,还出现了几条裂缝,显然是受损了。而黄昶光是操控这面符盾进行防御似乎便已消耗尽了他的精力,在受到连续攻击之后居然一次都不曾反击。 王丰有些意外,但这对他并不是坏事,也就懒得多想,只顾集中精神操纵着冰晶雪粒反复轰击黄昶的盾牌。将五重天修士的本事充分展现出来,一波波攻势连绵不断。有一次甚至忽然将冰晶分成两股分进合击,逼得黄昶仓促之下连滚带跳,颇为狼狈才挡住这一回。 不过见这精心一击被黄昶挡下,王丰也知道至少在现阶段,想要凭借机巧胜过对手是不太可能了。又眼见对方那枚符盾已是破破烂烂,当即嘿嘿一笑,将身侧冰晶尽数聚集起来,双手十指仿佛弹琴般连拨带弹,随着一道道法诀汇入他胸前那些冰霜晶粒,于是一根粗大锐利的玄冰长矛在虚空中渐渐成形。 “师兄,不好意思了,看来你这符盾怕是保不住啦,小弟回头赔你十块灵石吧。” 王丰一边运功一边哈哈笑道,符箓的市价相对比较固定,都是一枚灵石一张。而符器的价格变化就大了:要视其所用材料好坏,附着符咒多寡,以及制作难易程度等因素综合确定,通常在三五枚到十几枚灵石之间滑动。黄昶这枚符盾制作精良,但材料不过寻常铁藜木,上面也只附着了一个青木盾符和一个增强操控性能的驱物符而已,真要拿出去卖撑死了也就四五枚灵石的价格。王丰报这个高价纯粹是在卖弄了。 当然这种卖弄并不让人生厌,而这也正是王丰王三少爷的聪明之处。他们师兄弟之间经常比武较量,有一个默认规则是基本不用符箓——符箓属于消耗品,用一次耗费一块灵石,在外面生死搏斗也就罢了,寻常比武这么玩,就算是西昆仑弟子也没这么奢侈的——要知道宗门每月发放给蓝衣弟子的灵石才不过三块而已! 而符器虽然也有使用次数的限制,但如果自己能补充法力或是修理的话,便可以多次使用,所以倒不必那么爱惜。可如果在战斗中损坏到不可修复的地步,那就要让人大大的心痛了。 当下不过一次寻常比试,却眼看就要废掉黄昶一枚青木符盾,王丰在这时候充个土豪扮个大款什么,换了任何一个同门师兄弟,都只会觉得他知情识趣会作人,而绝不会计较他的小小卖弄。 不过黄昶对此却并不在意,在符器装备方面,他绝对也能算是个小土豪了,故此闻言后只是哈哈一笑: “没事,尽管来吧,练手之作而已,毁了也不心疼。” 王丰嘿了一声,不再说笑,面容渐渐变得郑重起来。他以一手指着黄昶,一手虚握着那根已经非常粗大的玄冰长矛,仿佛掷矛武士一般大吼一声: “去罢!” 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那长矛连同原本在王丰身侧周围环绕的冰霜雪粒一同朝黄昶疾射而来——他这一击竟是倾巢出动,连用于护身的冰罩护盾都不留了。 不过王丰这倒也不算冒险,毕竟还有一套三块的法器盾牌在他身侧飘着呢。虽然黄昶迄今还没有反击过一次,王丰却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宁可白白消耗神识也保持着盾牌法器正常运转,倒是谨慎非常。 而黄昶此刻当然不可能再去考虑攻击的事情,而是全神贯注集中精力控制住那块符盾,当王丰玄冰长矛攻制护盾前时,黄昶也双手连弹,将一道道青绿色乙木灵气贯注到那盾牌上,全力维持着这面符盾不要散架。 那符盾原本已是千疮百孔,眼看着就要破碎,颜色也十分黯淡。但在被黄昶贯注了法力之后,虽然上头裂缝仍旧很大,颜色却变得青翠欲滴,上面还生出无数小小根须,互相将裂缝拉扯住。经过如此强化之后,当在受到那根玄冰长矛冲击的一刹那,这面符盾猛然震动了一下,却竟然没有碎! 对面王丰冷哼一声,抬手一点,一道冰蓝色灵息自他手指中迸出,射在那玄冰矛上,冰矛上的光芒瞬间又闪亮几分,竟然旋转着继续向前,其尖端在盾牌表面磨出“吱吱嘎嘎”之声,似乎是随时便能将这盾牌钻透。而黄昶这边也源源不断向符盾表面贯注着法力,勉强维持着符盾形状不变——两人竟是隔空拼斗起法力深厚来。 二十一 斗法(五)(求月票!) 如果还是十余天之前的黄昶,这时候难免要吃点亏。毕竟对拼法力这种事情是取不得巧的,有一分境界就占一分优势。他的师兄弟们以前能取胜,也大都是因为把他逼到了只能硬拼法力的地步,那胜机就很高了。 黄昶从前也会尽量避免出现这种情况,但今天则不然——他其实是故意形成这种局面的,以此来测试自己的五重天境界是否牢靠。此时看起来还真不错——他与王丰两个隔着一面盾牌一根冰矛互运法力,一时间却是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得谁。 正当周围师兄弟们都觉得这场比斗可能会以平局收场时,却忽然看见黄昶忽然嘿了一声,抬手又丢出一枚符盾来,和先前那枚一模一样,这回却是挡在了他身体的侧后方。 丢出新符盾,自然也是需要输入法力才能运行开。而原来那枚已经破烂不堪的一失去后方法力支持,顿时就被长矛钻透,一下子给打成了碎片。但奇怪的是那支玄冰长矛似乎也失去了法力支持,在打破符盾后便自行散去。 而本该一鼓作气,乘势攻击的王丰则神色郑重,手指连连晃动着,似乎是在忙于操控什么。一众师兄弟们凝神细看之下,方才得见端倪——原来就在黄昶身侧,正有一根大约筷子般粗细的半透明晶莹针刺在突突跳动,明显是想要偷袭黄昶后路,却被后者及时丢出的另一枚全新符盾所化盾牌所阻拦,虽然扎得那青木盾牌啪啪响,却对其无可奈何。 片刻之后,王丰叹了一口气,挥手收回晶针,摇头道: “罢了罢了,师兄的炼器手艺果然厉害,我这枚‘无影针’可是从宗门百宝阁中置换出来的法器,居然都奈何不了你自制的符器盾牌。” 黄昶哈哈一笑: “你这件法器小巧玲珑,更兼无影无形,用来偷袭不错,可强攻反不如寻常道法符兵了……嗯,先用强力道法吸引我的注意力,再暗中以这类法器偷袭,倒是不错的战术。” “可惜还是被识破了啊,黄师兄你的灵觉范围之宽广可真不象是五重天修士。” 王丰无奈叹息道,他这件晶针法器既透明又细小,寻常人就算面对面看着也很难发现。但修仙者探测外界的途径除了视觉听觉,还有一项灵觉,这个不是靠无影无形就能瞒得过去的。不过正常五重天修士的灵觉范围不过数丈方圆,在此之外如果不是特别小心的话还是觉察不到的。 所以王丰先前才大张旗鼓,以冰雪道法猛攻,实际上却悄悄将那根无影针挪移到黄昶身后,想要从背后偷袭他。只可惜黄昶的灵觉警戒范围远比一般五重天修士要宽广许多,那无影针才进入到他身周十丈之内便立即被发现,黄昶随即做出相应防范,偷袭战术自然失败。 不过黄昶其实也被吓出一身冷汗——若是王丰在先前法术攻势最猛烈的同时便动用这件法器偷袭,可未必就能顾得过来了。他很直率的告知了王丰这一点,但后者却苦笑了一下: “你当我不想么?实在是神念不足,分神不了啊。” 黄昶顿时领悟——法器可是需要有强大神念来操控的。所以通常只有四重天以上,达到炼气中期的修士才能够使用法器,而这一阶段的修士通常也只能操控一件法器——王丰从头到尾可是一直操控着一套盾牌法器用于护身的,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在施展道法攻击的同时,把另一件法器悄悄挪移到黄昶后方已经很不容易。但后来在操控无影针攻击的时候,法术这头便无论如何也顾不上了。 除非王丰愿意收起那套盾牌,暂时放弃对自身的保护,把全部法力和神念都用来攻击,倒是可以赌一赌能否击破黄昶的防御。不过王丰显然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宁可攻不下来,也要始终保持着对自身的防护。 于是这一轮攻击终究没能取得什么成果,王丰对此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对这位黄师兄的强势和精明他早就领教过,战术成功算是意外之喜,失败才叫正常。所以他只是有些沮丧的晃了晃脑袋,低声道: “可惜啊,当前神识还是弱了些。若是等我境界再高一些,神识再强一些……” “那时候我在这两方面肯定都超过你了。” 黄昶毫不留情的打击了王丰的自信心,让后者只能报之以苦笑。考虑再三,觉得再打下去也奈何不了黄昶的自制符器,于是王丰建议道: “也罢,这一战就算平手吧。” 却不料黄昶哈哈笑着大摇其头: “平手?我刚才只是单纯防御,可根本没攻击呢。” “哦?黄师兄还打算在进攻上教训教训小弟我不成?” 王丰双眉竖起,略带了几分怒意了——仙门弟子个个心高气傲,他王三少能够在八年内修炼到五重天境界,所依仗的可不仅仅只是家境殷实,其本身天资出色以及修炼刻苦也决不逊于任何人之下。即使没有那些身外之物的支撑,王丰光凭自己的本事在这一批弟子中也完全能占到前几位。 而在掌握了中品法器“玄木三元盾”之后,王丰完全有自信:至少在这一届的同门师兄弟中间,已经不可能有什么人再能攻破他的防御——除非对方也拥有中品甚至更好的法器,单凭法术是肯定不行的。 黄昶显然不具备上述条件,那他凭什么说能攻破自己的防御?就凭他自己制作的那些符器?若是符器那么管用还要法器做什么——要知道符器不过相当于符箓的变种,其效果最多只是来自于一两个法术的组合,而法器则是用各种天材地宝与篆文法阵组合而成,其威力远非区区符器所能相比。 恼怒之下,王丰单手一挥,再度祭起那三面盾牌,令其环绕在身体四周。 “我也不还手,就看看师兄你能不能攻破我这套三元盾吧!” 说着,王丰双手环抱,居然当真摆出了一副干挨打的姿势,就站那儿不动了。 二十二 斗法(六) 面对王丰的怒气,黄昶却笑着摇摇头: “那倒不必,咱们还是按正常比斗模式。不过先前我是为了测试自身法力,所以才硬碰硬正面接下你的攻势。现在么,可不会那么死板了。” 说着,黄昶手指轻划,在自己身上释放了一个符咒,却是这里所有人都非常熟练的“小清风符”,看到他竟然用这个符咒作为自己的战前准备,所有人脸上都显出意外之色——小清风符固然能让人跳得高蹿得远,可在空中时却是慢悠悠飘行的,平时赶路无所谓,战斗时岂不是会成活靶子? 当然黄昶在师兄弟中间早就出了名的机灵,大家也相信他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出昏招,所以都耐着性子静心观看。只有王丰面容冷峻,双手连连划动,一道又一道的水系符咒从他手中打出,迅速化作支支冰箭,向着黄昶劈头盖脸飞射过去。 后者再次放出一面符器盾牌抵挡,同时整个人向高高跃起,一跳之下便足足后退了十余丈。在连续几次蹿跳之后,黄昶距离王丰便足有百丈之遥,亏得这格斗场非常巨大,方圆足有千丈,否则都要退出格斗场了。 眼看对方一下子跑出去那么远,王丰不禁皱了皱眉头,暂时停止了攻击——虽说仙法道术都可以及远,实力高强的大修士甚至可以杀人于千里之外。但像他们这些炼气期修士,如果不用特殊法器的话,攻击范围通常也就在几十丈左右,再远了神识控制不住,就算有远程法术能打出去,命中率和攻击速度也都下降得非常厉害,很容易被躲闪或抵挡,除了浪费法力之外没多大意义了。 黄昶一下子跑那么远,自己这里固然攻击不到他,可他同样也威胁不了自己啊?若是在实战中,这就是双方各自脱离罢战的节奏。但黄昶既然提出要跟他再打下去,显然也不可能就此结束。 不过很快,王丰便领教到了对方的攻击手段——其实早就亮出来了,就是黄昶背在身上的那副弓箭。只见他从背上摘下那张铁木弓,搭上青竹箭,也没怎么瞄准,只大致对了对方向,便一箭朝这边射来。 那羽箭乍一看似乎射不到人,但随即便在空中微微划了半个圆弧,居然仿佛长了眼睛一样朝着王丰直飞过来。不过后者只是冷冷一笑,随便躲闪了两步,便又避开了箭矢的威胁范围——这羽箭的飞行速度当然不能跟法术相比,虽然在凡人眼中也许足以堪称强弓硬弩,速度极快。但对于修仙者,尤其是拥有神识范围的修仙者来说,要躲开却也并不困难,甚至直接抓在手里都没问题。 然而那支箭矢再次改变了方向,依旧是朝着王丰射来。这回王丰干脆不躲了——这支箭明显是被黄昶用神念控制着的,可以转弯追踪对手,那么再躲避就没什么意义。于是王丰索性凝神静气,将法力注入那三元盾中,打算硬生生接下那一箭——你区区一支青竹箭能奈何得了我的中品法盾? 确实奈何不了,即使那支竹箭在受到玄木盾阻碍的一瞬间轰然炸开,也不过只是让三面盾牌中的其中一面稍稍晃动了一下,之后便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运作。 但黄昶的攻击却并不只是这一支箭,之后只见他连续拉弓,将这种能够爆炸的箭矢接二连三不断射出,每一支箭在射到三元盾上时都会爆炸开来,化作一团剧烈火球。 “是爆裂符……也许还要加上个驱物符,黄师兄这射出的每一支箭都是符器啊!” 观战的师兄弟们已经大致看出些门道,爆裂符乃是火行道术中最基础的一种:引聚周围火行灵气,达到一定程度后爆炸开来。威力很大,不过在实战中却用得不多。因为爆裂符是要求把符箓或咒纹直接贴到目标身上之后才能起作用的——实战中能做到这一点的话还不如干脆一刀子捅过去结束战斗了,又何必额外多此一举的画张符呢? 不过象黄昶这样把符咒直接刻画到箭矢上,远程射出后再以神念驱动释放,倒是一种两全其美的运作方式。以前也不是没人想到过,以西昆仑炼气士的本事,要做出来却也不难,但真正实际运用的人并不多——制造这样一杆箭矢,所耗费的时间精力就相当于制造一件符器。但制造出来的最终成品却和符箓一样只是一次性的,射出去轰然一炸就完了。而同样的功能用其它种类符箓也能替代,在经济性方面很不划算。 “黄师兄好奢侈啊……这一支符箭就相当于一块灵石吧?” “那倒不一定,如果是临时制作当场用掉,不需考虑长期存放的话,箭杆符墨都用寻常品质即可,就是制作起来稍微繁琐一些。而且要保证连续制作那么多都不出错,倒是难得。” “黄师兄刚才离开连一个时辰都不到,就能做出那么多符箭来?” “这可不好说了,咱们这位黄大师兄制器的本事恐怕比武道功法更加高强吧?” “哈哈,这不就是在放风筝么?王师兄的法器盾牌品质虽好,这回可也要抓瞎了……黄师兄可真狡猾!” 一干师兄弟们唧唧咕咕的低声议论着,而黄昶那边则不紧不慢,一支一支的不断将爆裂符箭朝着王丰这边射来。王丰几次三番想要追上去好用法术攻击,却无奈跑得没对方快——就算他同样也给自己施加了小清风符,可身上那三面法器盾牌还都在不紧不慢转悠着呢。 这盾牌既然要有出色的防护能力,当然是以结实厚重为上,收在储物乾坤袋里时可以不考虑重量。而一旦释放出来要它发挥作用了,行动起来就难免就受到影响。所以修仙者在使用盾牌法器战斗时往往都是取静势,站在原地硬碰硬格挡对方的攻击,而很少有上蹿下跳跟人拼灵活性的。 二十三 战慕容(一) 每天万字更新啊!朋友们,求月票,推荐票! ----------------------------------------------- 于是这样一来王丰就陷入到了窘境中——如果他不去追击黄昶,就只能听任对方在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外把一支支爆裂符箭射过来,在神识引导之下很容易就会在自己身边爆炸。虽说王丰有三元盾法器护身,此类爆炸伤不到他分毫,但毕竟会对法器材质造成损害,同时自身法力也消耗的很快。 可若带着盾牌,他又追不上对方。要说干脆收起盾牌,完全和黄昶比拼速度呢?王丰却又不敢——天晓得对方还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手段冒出来,没有了中品法器三元盾的保护,王丰自忖未必能比刚才的金荣更善战。 ——光挨打不还手,就是土豪也终究承受不起啊!如此又坚持了片刻,王丰终于无奈举起手: “罢了罢了,到此为止吧,师弟我认输就是。黄师兄你不在乎消耗这么多符箭,小弟我却不想平白损耗心爱法器呢。” 黄昶哈哈一笑,收起弓箭停顿下来。在小清风符作用下宛如一只轻飘飘的风筝般落在地上。至此两战皆胜,师兄弟们俱是一片赞叹之声。 不过这声音很快便停止,因为慕容英冷冰冰走了过来——这家伙自从修炼本命飞剑以后似乎愈发的冷淡了。平时虽不在师兄弟面前刻意摆什么架子,但那份万事不管,一心只扑在修炼上的专心致志,以及远远超出同辈的实力,都让他自然而然拥有了一种特别的傲气,同门中间能保持平和心态跟他交谈聊天的都没几个。 虽然黄昶作为他最好的朋友,但慕容英平时和黄昶交谈起来也从来都不会客套,有什么想法都是直截了当说出来: “怎么样?还能坚持么?要不我们明天再较量?” 依然是那种硬邦邦的语气,但其中蕴含的关切之意却并不虚假——慕容英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修炼上,根本不愿在待人接物方面浪费精神。尤其是在知根知底的兄弟们面前,更是懒得装腔作势,只以本心待人。 所以黄昶在他面前也不必矫情,一口内息在体内脉络中稍稍运转了一下,觉得还行,体力法力虽有些损耗,却还不算衰竭,若是对付一般人再打一场倒也无妨。可面对慕容英他却不敢如此托大,肯定要以最佳完美状态迎战,再加上此时天色已晚,也不好让负责比武场的执役师兄一直等候下去,所以黄昶便点了点头: “也好,那就容我调息一晚,明日再比试好了。” ………… 当天晚上黄昶没回自己的山峰,而是随便在主峰上某个师兄弟的院子里凑合一夜,反正他跟大部分师兄弟的关系都不错,不愁找不到落脚地方。而且炼气修士运功调息,幕天席地坐在室外便可恢复精神,也不需要专门找床榻睡觉。 到次日一大早,黄昶来到比武场上时,却见这里又聚集了一大群人,比昨天还要多不少,基本上他们这一届蓝衣弟子,除了正在闭关与在外执行宗门任务的,只要人在山上,全都跑来观看这一战了——慕容英乃是他们这一届中公认的第一强者,而黄昶这位大师兄当初“武斗场不败”的名望甚至又在慕容之上。如今虽然称不上第一了,可除了慕容英,在他面前还真没哪个师兄弟敢说有必胜把握,包括其他几位拥有本命法剑的剑修师兄弟也是如此。 作为西昆仑这一代弟子中最优秀的两人,他们之间的较量自然是吸引了大批观众,除了蓝衣同门外,青衣师弟,就连灰衣执役也来了不少,将比武场外围给挤了个满满当当。 当黄昶来到比武场中时,慕容英已经等在那里了。他身上简简单单的,就一件蓝布道衣,那口“韭叶青霜”宝剑被装在一个木头剑匣中,背负在他的背上,但慕容英此时手中所持只是一把练习用木剑。 而黄昶却是一身戎装,装备甚至比昨天对战王丰时还要齐全:他身上穿着一套犀皮护甲,腰间挂有长短双刃,背后弓箭齐备,手中还拎着一根棍子——却不是练习用的木棍了,而是一根精铁淬钢的纯金属棍棒! “哈,黄师兄这是要下山斩妖除魔么?” 人群中当即有人嬉笑出声,一场比斗而已,搞得这么郑重其事似乎有些小题大做——黄昶这一身装束,就是接了宗门任务,当真下山除妖也不过如此装备了。 但大多数人却都没有笑,他们知道慕容英的一身本领大都在他那口本命飞剑上,跟他较量不可能说不允许对方动用飞剑。而一旦慕容英祭出那口接近到法宝品质的通灵之剑,黄昶这边不要说使用一些金属武器,就是全身法器一起用上也是理所当然。 果然,当两人在比武场上面对面站定,准备交手时,却是慕容英皱了皱眉头: “你还用这些跟我打?不把法器放出来么?待会儿输了可别说我凭器械之力。” 黄昶微微一笑: “只要能用上,器械之力不也是自身本事的一部分么?” 慕容英撇撇嘴,不再多说什么,手指在掌中木剑剑身上轻轻拂过,随着他嘴唇微微翕动,一套咒文自虚空中迸出,无声无息的粘附到了木剑上。本来黝黑的铁藜木剑身上立时闪耀出一缕缕金黄色光芒。 ——“锐金破阵咒法”,金行术者最常用的强化武器法咒,在天生金灵根极其强悍的慕容英手中施展出来,这口原本寻常的练习用木剑顿时变得锋锐无比,足以跟凡间那些出名工匠精心打制的神兵利器相媲美了——这就是术法的力量。 与此同时黄昶也正在给自己的武器附上法咒,他没有使用自身擅长的“神兵烈焰”,而是取出一张土黄色符箓,向手中淬钢铁棍上施展了一个土行强化咒法。 黄昶本身不太擅长土行咒法,这是他请场边一位修炼土行功法的师兄弟临时制作的。附在武器上之后那根棍棒表面顿时变得暗淡无光,仿佛覆盖上了一层石头外壳。 随即两人又各自给自己身上加持法咒,这一回他们的选择差不多,都是风行咒法中增加灵活敏捷程度的那一款。在做完这些战前准备之后,慕容英手中木剑朝着黄昶斜斜一指: “开始么?” 黄昶哈哈一笑,同样以棍棒朝向对方: “开始!” 二十四 战慕容(二)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同时朝对方扑过去,只听叮当一声,剑棍已在空中相交。慕容英并没有发出剑气攻敌,他知道这招对黄昶没什么用,所以只是中规中矩的以木剑本体刺向对方。但黄昶却丝毫不敢怠慢——他可不知道那剑尖上会不会突然迸出一道剑气来,所以不但迅速将剑刃拨开,身体还微微侧开一个角度,以防被对方剑气刺中。 这一击双方都徒劳无功,随即各自收回兵器寻找下一次机会,黄昶在百忙之中还抽空朝棍棒上看了一眼,不由得暗暗乍舌——他的棍子是金属质地,还特地加持了增强防护性能的土行法咒,结果与慕容英手中木剑相击之后,棍头那层石头壳子上竟然已出现一个小小缺口。 “这家伙的金行咒法似乎又精进了不少……幸亏我预先有所防备。” 黄昶暗自思量道,他之所以使用金属棍棒,正是忌惮慕容英的金行术法厉害。如果他还只用寻常木棍的话,即使附上土行咒法强化,也多半会被慕容英手中那口木剑削断,更不用说对方还有一口锐利无双的本命剑呢。 两人一触即分,随即又再度扑上,乒乒乓乓交手数招。黄昶仗着手中棍棒沉重,出手皆是硬砸硬碰,而慕容英则是剑走轻灵,不慌不忙避开棍头,尽力寻找黄昶招法中的破绽。看得出来他目前还不打算使用本命飞剑,毕竟慕容英心高气傲,不想被人说只能依靠飞剑取胜。 斗了数招,当黄昶再度仗着力大招沉,使出一招“力劈华山”朝慕容英当头砸下时。却被后者觑着一个机会,先用手中木剑挡住棍头,却并非硬接,而是轻划半个圆弧,轻轻巧巧卸开冲力,同时剑身微侧,竟是沿着棍棒一路切削过来,若是黄昶不及时松手的话,双手十根手指头恐怕难保。 周边一众师兄弟顿时齐齐发出一声赞叹——他们修仙者对于武功的要求并不高,而慕容英这一手已经堪称凡世间剑术大家的水准。就连黄昶也在心中暗自赞一声好,慕容英这一招连消带打,以柔克刚,颇有些他前世传闻中太极剑法的神韵了。 无可奈何之下,黄昶只得双手齐松,让那铁棍锵然落地。但就在棍子落下的同时,他也悄悄用脚尖挑住了棍头,于是正当慕容英以为黄昶失去了武器想要上前抢攻的时候,却被黄昶抬脚用力踢出,那根铁棍顿时又像条毒蛇似的昂起头,直朝慕容英面门砸去。 后者愕然后退,但黄昶出手向来是连绵不绝:一脚挑起棍头之后紧接着又是一脚连环踢出,大力蹬在铁棍中部,将整根棍子都朝慕容英抽过去。在慕容英用力将其挡回之后,黄昶却是合身扑上,挥手在棍子末端轻轻一点,使得铁棍旋转起来,又以拦腰之势朝慕容英横扫过去。 这一手看起来举重若轻,手上没有极大力量却是根本不可能做到——黄昶这几年勤练仙术道法,对内力气功却也没放下,将近四十年的功力,其力量在同门师兄弟中依然是数一数二的。除了在天禅院“留学”过的吴大牛外,其他人都及不上他。 而慕容英在这持续不断的连环攻势之下,终于不得不以木剑硬挡。于是在周围一片惊呼声中,只听“啪”的一声,这口被施加了金行法术的木剑终究还是抵挡不住铁棍猛击,从中折为两段。 慕容英只得向后跳开,而黄昶也并不追击,停下手来哈哈一笑: “如何?慕容,单以武功近战而论,你在我面前可占不到任何优势哦。” 慕容英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只是纵身后跃,同时左手捏个剑诀,右手轻轻在背后那口剑匣上一拍。顿时只见一片青光闪耀,那口名为“韭叶青霜”的通灵宝剑终于飞了出来。 ………… 这飞剑一出,黄昶立即收起了刚才那副得意嘴脸,拿出十二分的郑重来。飞剑本就是诸多法器中最适用于战斗的一种,而剑修的本命剑则又比普通法器飞剑要强上一筹——寻常修士驭使飞剑或其它类似法器,纵然可以令其飞起杀人,但必须使用神念灵觉加以远程操控,如果精神力不够强大的话,施展起来难免生疏凝滞,招法也往往较为简单,只有横劈直刺等很少几个动作,中途也难以变化。 而本命剑却是与修士自身血脉相连,飞剑就相当于修士身体的一部分。只要修士心神微动,本命剑立生感应,哪怕飞翔在外,操控起来依旧可以做到如臂使指,就好像指挥自己的手脚一般灵活。 慕容英当前功力尚浅,本命剑还没有与他真正融合——所以只能用剑匣背在身上,而不是像长青子那样可以直接化入体内,但用来对付同样还处在练气中期的师兄弟,却已经是绰绰有余。 慕容英放出飞剑以后并没有急着强攻,而是站在原地,任凭那口似乎特别兴奋的飞剑仿佛游鱼般绕着他全身上下回旋飞舞。同时沉声喝道: “黄昶,把你的法器也放出来吧,难道你还想单以这一根凡铁棍棒迎战我的青霜宝剑么?” ——西昆仑达到练气四层以后的弟子都可以向宗门领取一件中品法器,无论选攻击用途还是防御用途的,都可以大大增强自身实力。然而黄昶依旧没有拿出任何一件法器,但他也不至于托大到完全不做准备,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那倒不至于。” 说着,黄昶双手双脚都开始行动起来,却并不是划符念咒,而是在东奔西走的同时,时不时的朝地上扔几粒种子。他的动作很快,看上去似乎是杂乱无章的东丢几粒,西丢几粒。而且每丢一粒种子下去,都会顺手在上头附一点乙木青灵之气,用自身法力催动那些种子一落地之后便立即生根,发芽,迅速生长……竟是在极端时间内,生长出一丛丛扭曲晃动的藤蔓来。 二十五 战慕容(三) 不一会儿,就在四周颇大一片范围内生起一片由藤蔓组成的灌木丛,而且这些藤蔓显然不是胡乱生长的,当最后一粒种子生根发芽之后。演武场中这片空间仿佛微微震动了一下,这一大片藤蔓所围之处瞬间变得迷离悠远,隐隐有雾气飘动,连同其中的黄昶都仿佛身处在另一个空间…… 黄昶亮出这手本事,顿时让周围那些观战同门再度热议起来: “好厉害,黄师兄当场布阵啊,而且居然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布成功了!” “这什么阵法?” “不清楚,我对于阵法一道也不熟啊。李师弟好像对此研究多一些……小李子,这什么阵?” “是草木迷踪阵,可以迷惑对手,掩饰自身行踪……咦?等下,其间好像还夹杂了一个乙木青灵阵呢,用于吸收周围木行灵气,降低自身法力消耗并且增加木系法术效力的。” “哈,原来都只是些简单的木行阵而已,传法师兄先前讲道时都教授过的。” 听到只是两个简单阵势,有人满不在意道,但旁边却立即又有人反驳: “休得胡言,师长教过,可不等于自己就能布得出来。黄师兄能在仓促之间,临战之时一次性就布阵成功,说明他的阵法之道已经可以应用于实战,算是达到小成境界了呢。” “阵法师可不好对付,这下子慕容师兄可不一定能赢了呢。” 任凭一干师兄弟们在旁边窃窃私语,慕容英却始终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一直等到黄昶将阵势布成,方才嘿嘿一笑: “想不到你的阵法之道也如此高明了。只是,你以为用了阵法就能赢过我?” “总是胜算高一些。” 黄昶哈哈笑道,慕容英眼中则是神采渐浓,开始显现出振作之色——他们平日里在听师长传授战斗经验时,往往都被反复提醒:和精通阵法的敌人交手时一定要小心,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进入对方的阵势。 阵法师在自己的阵势中作战,占据主场之利,其实力至少可以平添两三成,甚至更多,而外来者若不熟悉阵法之道,贸然闯入其中,则势必处处缚收缚脚,十成本事能发挥出个七八成就不错了。此消彼长之下,阵法师堪称是修仙界中最容易越阶破敌的人,甚至只要阵法足够强大,以炼气杀法元,以法元灭金丹这种事情也不是做不到。 而慕容英也正是因此激发出了十足斗志,他原本觉得自己凭着飞剑之利取胜总有点胜之不武,尤其是这口宝剑还是黄昶帮他获取的。但现在既然黄昶布置出一个阵势,那双方的优势可就扯平了。如今再战,便再无亏心之处。 慕容英不慌不忙的又负着手等了片刻,待黄昶阵中藤蔓都充分成长起来,白雾也已经浓厚到足够遮掩人形,让阵势完全稳固了,方才淡然笑道: “准备好了么?那我可要攻进来了。” 黄昶此刻已经掩身于阵势烟幕之中,只露出小半边身子,点头道: “来吧。” 于是慕容英长笑一声,左手手指来回颤动,迅速捏出一个法诀,右手却轻轻朝旁边兵器架上一招,只听锵啷一声,那上面一口长剑自动弹起,朝他手中飞跃过来。而且还不是木剑,而是用金属所制的钢铁之剑。慕容英随手捞住剑柄,左手刚刚再次捏成的“锐金破阵咒法”在剑身上缓缓抹过,原本无锋无刃的练习用剑上顿时显出道道金光,又变成了一口锋锐无比的利器——当然只是暂时性的,但用来打一场比武较量倒也足够。 “去罢!” 只听慕容英一声轻叱,手中长剑所指,那口悬浮在他身侧的青霜剑宛如飞鸟投林般率先朝藤蔓秘阵中飞射进去,而慕容英自己也紧随其后,手中长剑舞出一团剑花护住身形,直冲入阵。 ………… 大凡阵法,必有阵门阵眼。若是此道高手,自会寻找生门进入,在其中行动时也会按照阵势中阴阳五行的走向规则依序而行。如果一路行来都无差错,又能顶住阵法主人的攻击或是干扰,自可破解该阵。但慕容英冲进来时却压根儿没管什么门户分布,他也不擅长这个。于是进来后还没走上两步便迎面被一丛藤蔓拦住。旁边隐隐似有曲径通幽,但却未必是什么好路——在这种迷阵中兜兜转转出不来乃是常事,被带入埋伏死地也不稀奇。 所以慕容英也根本没有沿路绕行的想法,他直接挥剑大砍大杀,金色剑气与青霜宝剑来回纵横飞舞,瞬间便将那丛刚刚生长起来不久,根基尚浅的藤蔓给砍了个七零八落,之后便从砍出的缺口上跳过去,前路自然畅通。 ——这便是慕容英的破阵方法了,也是所有西昆仑弟子在学习阵法一道时最早学会,却也是最简单最实用的破阵方式:暴力破解!——不管你的阵法有多么奇妙,只要把布阵之物或是阵势环境本身破坏掉,阵势自然崩溃。慕容英用剑气劈砍还算麻烦的,若是换了金荣过来直接一把火烧过去,黄昶这摆了半天的木行阵势恐怕全要白费。 当然真正厉害的阵法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人找出布阵之物。阵法师在布署正式阵法时要么想方设法把布阵物给隐藏起来,要么就是利用周围自然环境,让阵势没那么容易被破坏掉。只有像黄昶这种临时急就章,甚至就在对手当面布下的阵势才会被一眼看破。而慕容英也正因此才敢大胆闯入——若他在外面遇到这种疑似阵法的环境,哪怕再怎么骄傲自信也不敢轻易进入的。 不过眼下么,在慕容英看来无非就是多费一些破坏藤蔓的功夫罢了——他看准方向,认定了阵势核心位置,就这么直截了当一路硬杀进去。一般阵法的阵眼位置多半都在其中心,只要被慕容英冲到那里,不管他怎么进来的,这阵势肯定都被破解了。 二十六 战慕容(四)(朋友们,求月票推荐票!) 那些藤蔓却也并非寻常植物,在遭到攻击时居然也会挣扎抵抗——它们象蛇一样扭动着茎秆,试图将袭击者给缠绕起来,不过在武艺高强的慕容英面前这种抵抗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会被黄昶在同门较量中拿来作为消耗品的植物种子当然不可能是什么高级货色,如果没有外力介入的话,慕容英打破这座藤蔓迷阵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黄昶既然费工夫布下这座阵势,又亲自在其中主持着,当然不可能无所作为的任凭慕容英大搞破坏。他很快就再度出现在慕容英面前,手持铁棍与慕容英再度乒乒乓乓的交上了手。但这一次他却是占据了地利——如果形势不好随时可以往旁边藤蔓丛里一钻,那些藤蔓是受他体内灵气激发成长起来,并不会攻击他。而慕容英若追击过去便会被纠缠骚扰,虽然只是些随手便能斩断的小东西,但有个对手在旁边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若稍有大意也可能被缠住,那就狼狈了。 另一方面,黄昶在这迷踪阵中还附加了一个乙木青灵阵,虽然并不是什么高端阵法,却也多少能从四周围吸取一些乙木灵气,身处其中,便可以使他的木行法力恢复速度增加少许。时间拖得越久,多恢复的法力就越多,这样他在与慕容英缠斗时,在施展法术方面就比对手从容了许多——炼气期修士因为法力有限,在战斗时如果不想大量使用符箓,与对手拼灵石多寡的话,那对于每一个法术的使用便都要精打细算,关键时刻能比对方多用一个法术,便很可能决定了胜负生死。 在充分占据了这些优势的前提下,黄昶才有底气与慕容英正面交战,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处于下风——那口青霜宝剑始终在空中盘旋,稍见空隙便疾刺而下,仿佛苍鹰扑食一般迅猛。而在他与慕容英交手时,那口飞剑又往往从后方或侧边突袭而至,其辛辣迅捷之处仿佛又多了一个老练剑客,而且还是完全不受攻击的。 与这样一个拥有本命剑的修士交手,就相当于以一敌二,这还亏得慕容英与本命剑结合有限,目前只能隔空驭剑,尚且达不到“人剑合一”的地步,黄昶还可以直接攻击到他的本体。如果慕容英可以将本体身躯与飞剑合而为一,整个人都化作剑光施展出剑遁之术的话,那对手除了抵挡逃避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当然肉体凡胎的练气期修士绝大部分都做不到这一点,除非那些练气后期至少九重天,或是达到了十重大圆满境界即将突破至法元期的剑修高手,才勉强可以在短时间内化身入剑,但持续时间肯定很短,根本不可能象法元修士那样长时间的剑遁飞行。 两人在这迷阵中翻翻滚滚激斗良久,一时间却分不出胜负。黄昶是吃亏在武器不如人,纵使他手持一根沉重铁棒,却根本不敢与那口“韭叶青霜”宝剑正面相碰,就算是慕容英手中那口施加了锐金诀的普通长剑,每次与黄昶手中铁棒硬碰硬交击之后也能在棍子上砍出几个缺口来。若是被“韭叶青霜”削上一下,肯定是直接斩断没得跑 这样一来黄昶完全无法与慕容英正面交锋,只能躲在暗处时不时抽冷子偷袭他——有机会就挥棍子敲打,没机会就远远射箭。只要天上那口飞剑稍有动作,便立即缩回到藤蔓树丛后头去,总之怎么猥琐怎么来。 而慕容英的麻烦便在于这些藤蔓砍之不绝,纵使他砍断了上面茎株,只要下头根系还在,黄昶一道木行法力打过去便又能立刻生长出来。想要把根系挖绝可不容易,由于火克金的缘故,慕容英没有修练过任何火行咒法。他本身原也不爱用法术对敌,一时间除了费力气大砍藤条外,竟是拿这草木迷阵没办法。 两人这么耗了一阵子,都意识到短时间内是搞不定对方了。如果一定要决出个胜负,那除非几天几夜之后有一方法力枯竭,又或者慕容英舍得拿出一些珍贵的消耗性物品,比如强力的符箓来毁去这阵势,然后才会有个结果。 但既然两人本就是关系极好的朋友,又无非只是门内寻常切磋,拖这么长时间或花费太大代价都没意义,于是慕容英率先劈开藤墙,又跳出了阵势——他要离开倒是毫不费力。 “到此为止吧,就算平手如何?” “好啊。” 黄昶自然也不强求,他连续和一众师兄弟切磋的目地是为了解自己进阶后实战能力提升多少,能够慕容英打成平手已经属于意外之喜。刚刚升上来而且不用法器的练气五层想要越级打败拥有本命剑的六层剑修?他还没这么狂妄。 ………… 这一战给黄昶和慕容英都带来不少感悟,旁边观战的师兄弟们也各有所得。大伙儿互相谈论着散去,而黄昶在把需要完成的事务结束之后,便转头返回自己的山峰宅院。 中途路过另一处山头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侧过耳朵,倾听着风中隐隐传来的声音。过了片刻,忽然洒然一笑,偏转方向朝那山头上跑去。 这座山头比起西昆仑其它诸多山峰,显得光秃丑陋了许多——山上草木稀疏,处处显露出赭红色的大块岩石,而且越靠近山头越是燥热起来,尤其接近峰顶时,更是酷热难当,仿佛置身于炉火之旁。即使修仙者不易为寒暑所侵,这山上环境对他们也绝对谈不上友好。 不过在这座山峰上却修建着许多石屋,进出走动的人也不少——此山名为烈焰峰,乃是西昆仑群峰之中,为数不多拥有地下火脉的峰头。火行灵气极为充足,宗门中修练火系功法,利用地火制作器物,以及用火炼法炼丹的丹药师等人最爱此处。 ——西昆仑虽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仙山,但山上各种地势皆有,无论修士修炼何种功法,皆可以找到合适的环境。天下第一宗门的底蕴,便是如此厚重! 二十七 佛门至宝(一) 每天万字更新啊!朋友们,求月票推荐票! ------------------------------------------------------- 黄昶在昆仑山上交游广阔,这一路行来碰上不少熟人,在向几位认识的同门打过招呼后,他径直走向一处位置颇为偏僻的小山坡。在那里建造有一座半大不小的石屋,总体呈半球形,全部用巨大黑曜条石砌筑而成,仿佛一个倒扣的大碗一样覆盖在坡上,侧面只开着一个小小门洞供人出入。 黄昶走过去,推了一下,门户虽然紧闭,倒并未封锁,一推就开了。刚打开门,里面一股滚烫热气扑面而来,黄昶不得不在门外稍稍停留一下,运起功法护身,这才敢继续向里走。 石屋外面看起来不大,里面倒还挺宽广的——因为这里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家具陈设,就是一处圆型空间。正中间是一口被铁栅封住的深井,但里面并没有水,而是隐隐有火光烈焰在翻腾。这种石屋在这烈焰峰上很多,每一座石屋里都打有火井,略引一些地下火脉上来。如果是供弟子修练的话,就在距离火井远近不一的地方设置聚灵阵,吸引火行灵气,以便于弟子修练火行功法——功法深厚的距离火井近一些,不足的距离远一些,反正一座石屋里肯定会设置好几座聚灵阵,位置自己选。 而如果是炼丹房的话,就直接覆盖一尊丹炉在火井之上——当然这是指炼丹师自身没有火种的情况。有些炼丹师已将天地灵火炼化入自身丹田之内,随时能够以自身法力驱动丹炉,那就无需再寻找火脉之地就能炼丹了,制器房也是类似。 不过眼下这屋子里既没有聚灵阵也没有丹炉器炉,在火井上方只是凌空悬浮着一口古拙铜钟。一条彪形大汉正在这石屋中锻炼拳脚功夫,其脚下所踏的步法有点类似于黄昶前世所见太极八卦之类,走完一圈下来正好围着中央火井与大钟绕成一个圆形。 而他在练习拳脚的同时,也时不时击出一拳一肘敲打在那口铜钟上,每击中一次,那大钟便嗡嗡作响。这声音仿佛有一种奇妙的穿透作用,即使捂上耳朵也依然会对人的神魂产生影响。 再加上此处空间窄小,那音波在室内反复激扬回荡,更是将其效力扩大了好几倍。纵使黄昶早有准备,进来之前就已经运起功力稳住心神,也仍然颇有头昏眼花,心慌意乱之感。同时全身皮肤也感到阵阵战栗,甚至隐约刺痛。 但他也正是听到这钟声才寻找过来,因为有兴致在这种环境下练拳的,整座西昆仑山上也唯有一人而已。 “哈哈,大牛,果然是你在这儿——怎么跑这儿来练拳了?” ——这条大汉不是旁人,却正是黄昶的好兄弟吴大牛。如今的吴大牛已经年过二十,进入到一个男子汉的全盛时期。体现在外表上,便是他的身材魁梧之极——黄昶如今个头也不算矮了,按前世标准看差不多有一米八几,可他若和吴大牛并肩站立,却连对方的肩膀都够不着!吴大牛的身高绝对是超过了两米三以上,哪怕在这个强人辈出的仙侠世界里,也绝对称得上是条巨汉了。 吴大牛的个子能长这么高大跟他所练功法有一定关系——他在天禅院学了不少佛家炼体功夫。而天禅院里那帮炼体僧人个个都是身高体壮,论个头没一个低于两米的。反而到后面阿罗汉阶段,一些老僧会变得瘦小枯干——但在真正交手时也可能忽然变得高大起来。据说佛家炼体功夫修练到极处,有一条途径是修成“护法金刚”之象,可以把一个常人练成身高数丈的巨人,力大招猛,无坚不摧。 而吴大牛的体质天生就特别适合于炼体,天禅院所传授他的功法也都是上品,故此虽然其本质依然是昆仑山炼气士,但在炼体这条路上也走得相当远了。 此时只见他吐气开声,一拳一脚击出皆有劲风相随。这石屋中虽然燥热无比,黄昶身上才略出一些汗水就立即被烘干,可吴大牛浑身上下却皆是汗水淋淋。全身古铜色的肌肉块块凸起,犹如刀砍斧凿一般,其表面甚至隐隐呈现出金属光泽。 黄昶也和吴大牛多有较量,深知这身肌肉可不仅仅只是看起来雄壮而已——眼下的吴大牛已经是一身铜皮铁骨,身体皮囊之坚韧相当于凡间修练了几十年横练功夫的外家高手,寻常刀剑砍上去根本连表皮都破不了。而且这种坚韧并不仅仅体现在表面,就是有神兵利器能砍伤他,最多也只能切进去浅浅一层,随后便会被里面肌肉卡住,要想造成致命伤害非常困难。 这便是佛门炼体功法的利害之处了。据说佛门功法炼至高深处,会在体表呈现出“金身”之象,全身上下坚如金石,不但兵刃难以伤害,就是雷电烈火,法术咒诀也奈何不了。不过吴大牛所修的核心功法仍为昆仑山土系炼气法诀,正宗佛门丈二金身是肯定练不出来的,但眼下看他成就,练出个铜浇铁铸,刀剑难伤的“丈二铜身”出来倒是有点靠谱。 吴大牛在炼体方面确实极有天赋,寻常人要练到象他这个地步,少说也得花费二三十年苦功不可,而他却在短短数年之内便有小成。而能达到这一步,一方面是因为他天生适合此类功法,本身人也刻苦。而另一方面,很大程度上便是要归功于此刻正悬空吊挂在屋子里的那口铜钟了。 此物名唤“震魂钟”,乃是帮助吴大牛淬炼身体的重要工具之一,来自天禅道院。想那天禅道院最为人羡慕的特色,便是可以为修士创造出非常好的修炼环境——“天禅三宝”的好处天下皆知。而这口“震魂钟”虽然没有天禅三宝那么逆天的效果,却也可以对修士修炼起到相当大的帮助。 ——只要敲响铜钟,修炼者在钟声中行功运气,钟声所产生的音波震动便会对修炼者体表与神魂两方面同时产生刺激。一开始会很难受,但只要适应以后,其功法修炼就会事半功倍。尤其是与天禅院特有的炼体功法配合后,更可以使修炼者的身体愈发坚韧,等闲刀剑再不能伤。而在精神上,习惯了这钟声震荡以后,修士的神魂定力也将大为提高,可谓内外兼修。 二十八 佛门至宝(二) 吴大牛能在这短短几年内便练出这一身硬功夫来,这口“震魂钟”功不可没。而且此物不但有助于日常修炼,用于临阵对敌时也是一件极其犀利的法器——平时只用外力敲响这口钟时,发出的声音虽然会令人感到难受,但还可以忍耐,慢慢习惯了以后还能借此练功。 但如果是其主人以法力激荡,令铜钟发出声响,那时候发出的可就是真正震魂摄魄,能够杀人于无形的恐怖音爆了。尤其是在对付妖鬼,阴魂之类没有实质形体,寻常拳脚刀剑难以伤害到的诡异灵物时,其效果更是明显。 除此之外,这口“震魂钟”也和其它大多数钟鼎类法器一样,拥有超强的防御能力。一旦开启防御效果,就是金丹期大修士出手,短时间内都难以攻破!而且这口震魂钟还有另一个特异之处,那就是当钟声敲响时,无论外面声音有多恐怖,可在铜钟内部却是一点声音都听不见的。 这一点黄昶他们都亲身体验过——把脑袋钻到铜钟下面去,随便外面怎么用力敲打,里头愣是一点是没有。就好像再怎么狂暴的飓风,其风眼中永远平静一样。 这几项特点相结合,使得“震魂钟”变成了一件非常实用,尤其适合用于群战的法器——作战时其主人只要往人群里一钻,自己往大钟里头一躲,然后不管不顾催动铜钟,让其鸣响起来,无论外面有多少敌人,只要实力不足以抵御住那钟声侵袭,便都只有败退一途。 ——为什么会知道有这种战术?因为先前这批弟子在第一次经历大校检时,刚刚从天禅院“留学”归来的吴大牛便用过。那时候大伙儿的实力普遍都在二层三层,炼气前期阶段徘徊,而吴大牛回来时就已经是中期水准。他性格朴实,不懂藏拙,轻轻松松便把其他所有弟子——包括黄昶这样的武学高手和慕容英等剑修弟子在内——统统都给打了个落花流水。 如此高调自是引起了群体公愤,于是在大校检最后一场,自由比斗大乱战的时候,所有弟子都不约而同地首先朝吴大牛发起了攻击,打算先把他放倒再说。然而自由比斗却是允许使用一切手段的——于是吴大牛拿出了这件法器,他本人往大钟下头一钻,随即催动铜钟发起了音波攻击…… 仅仅片刻之后,比武场上便横七竖八倒了一片——所有青衣弟子都被吴大牛一个人放倒了。这还不算,居然连当时同在场地中,原本负责保护他们的炼气后期修士,陈师姐陈想容都被震晕过去!而另一位实力更高,已经接近到大圆满程度的穆子清在这震魂音波之下也几无还手之力,只能靠盘膝打坐,全力运转本命功法,方才勉强得以支撑。 于是吴大牛意外获得了那次大校检的第一名,而黄昶等人也终于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低阶修士凭身外之物也能战胜高阶”。 后来有宗门师长把这口“震魂钟”法器拿去检验了一番,这才发现此物攻击能破法元,防御可挡金丹!单以其战斗属性而论,就已经属于上品法器中的佳作了。更不用说它还具备辅助练功的特性,就算是法宝中间,能达到这种品质的可也不多。 此事顿时惊动了门派上下,上品法器什么概念?——就是陈想容,穆子清这些真传弟子,炼气后期,想要得到一件上品法器的话,也得为宗门承担长达十年之久的冗长任务,之后方可得此奖励。这还是西昆仑作为天下第一大仙门底蕴深厚,又是向来秉持对门中弟子全力栽培的政策,方才有此好处。以当世修仙界的资源之贫乏,一个低阶修士想要持有上品法器?那除非是祖辈或师长过世留下的遗物,否则只要大人还能做主,肯定不会做出这种决定。 问起吴大牛,他却是浑浑噩噩,只说在天禅院时便经常用此钟修炼的,后来要回昆仑山了,那边老禅师说就把这口钟让他带走,也方便他回来之后继续修炼。于是便糊里糊涂收下来带回昆仑山,压根就没想到过品质问题。 吴大牛可以糊涂,门派中那些长者可不糊涂——西昆仑乃天下第一仙门,人家天禅道院那边必然是为了强化与西昆仑的关系,方才专门拿出来这样一件珍稀宝物。名义上是作为吴大牛在天禅院修练几年的临别赠礼,实际上却是送给整个西昆仑门派的。 于是便有人建议:先由宗门把这件法器保管起来,另行换一件中品法器给吴大牛——这倒也不是欺负他。以“震魂钟”的品质之佳,连法元修士都会觊觎的。若是吴大牛当真敢带着这件法器下山,一旦显露于人前,那绝对比小儿持金行于闹市更加危险,必然会给他惹来杀身之祸——在上品法器的诱惑之下,就是西昆仑山的威名也不管用。 而另一方面,各大门派之间相交,肯定要讲究个有来有往。如今天禅院也有弟子在西昆仑这边进修的。人家送了吴大牛一件上品法器,那等到天禅院弟子回去时,西昆仑这边必然也要还回去一件上品。这样一来弟子们倒是开心了,可门派承担不起啊! 门中长者为此事争论甚烈,最后是闹到了掌教长青子面前。长青子倒是很大气,决断说既然天禅院方面是直接把它送给了吴大牛,那也算是他自己的机缘了,宗门不会剥夺,就让他自个儿留着吧。 但同时也建议吴大牛:在自身境界达到七重天以上,炼气后期之前,最好别把这口“震魂钟”带下昆仑山。因为中期修士还不能完全发挥此钟的威力,贸然带下山,搞不好就成了人家的机缘了。而且十有八九会连自己的小命也搭上——敢抢西昆仑弟子的东西,若是还做不到杀人灭口的话,那绝对属于自杀行为。 二十九 佛门至宝(三) 而等吴大牛到了炼气后期阶段以后,配合这件上品法器,炼气期修士就肯定打不过他了。就是在法元期修士面前,只要不碰上那种中后期高手,通常自保也没问题。而当今修仙界中,那些实力高强,威名远镇的大修士往往家大业大,倒也不至于会为了区区一件法器跟西昆仑过不去。只要吴大牛本人再低调些,别嚣张的到处主动去显摆,这件上品法器便可以成为他闯荡修仙界的极大助力。 于是吴大牛就这样无比好运的在炼气中期就得到了一件上品法器,与慕容英两人成为这一批新弟子中装备最好的两个。在西昆仑所有炼气弟子中也能排到前列,若非他们两人的修为境界也是一众新弟子中最高的,恐怕倒要惹出不少是非来。 吴大牛本性质朴,天性不爱与人相争,甚至允许其他师兄弟和他一起利用震魂钟修行外家功法。一开始倒有不少人高高兴兴参与进去的,但很快便都打了退堂鼓——那震魂钟太恐怖了。哪怕仅仅是练功用的钟声,一众昆仑炼气士也承受不了,短期内坚持尚可,只要钟声鸣响时间稍稍长了一些,便个个头昏眼花,恶心欲呕,在这种状态下不要说练功了,能坚持着不要晕倒就已经属于心智坚定了。 所以到后来吴大牛还是往往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练功,而且他一旦开练周边数里范围内没人敢停留——在那钟声影响下修炼仙家法诀?别开玩笑了,虽然据说习惯以后是可以增长神魂之力,可在此之前就走火入魔的可能性恐怕还要更大一些。 当然这些人中并不包括黄昶——他在这方面还真是个异类。一方面因为两世为人的关系,精神力特别强韧,对这类直接影响到神魂的攻击拥有很强防御能力。当初大校检那一回,面对能镇晕后期修士的恐怖音波,黄昶却始终保持住了清醒,表现得比穆子清还强。 另一方面,他的外家功夫和内力也是诸弟子中最为深厚的,又在天禅院中盘桓过一段时间,享受过“天禅三宝”的好处,故此对那“震魂钟”的适应能力还算不错——当然最初那段适应过程也是极端痛苦的。那时候黄昶才刚刚接触到震魂钟时,最初一个月内根本不敢修炼仙家道法,只敢运行内功,就那样内息还走岔了好几次,靠着身有法力才恢复过来。若是单纯武者,恐怕早就全身瘫痪。 而外面体表的适应也同样艰难,那时候黄昶每次在“震魂钟”音波之中练完功夫,全身上下都会渗出血丝——毛细血管都被震荡破裂开来,以至于姬若好几次都哭着求他别再强练下去。后来还是靠着师父长青子特地为他配了些炼体药材,方才熬过这一关。 但在咬牙熬过最初的痛苦阶段之后,倒真给他坚持下来,成为西昆仑山上唯一可以跟吴大牛一起享受“震魂钟”好处的炼气弟子——这几年他的修为境界进展神速,与“震魂钟”也有一定关系。 故此当吴大牛此时在火屋中看见他时,还以为又是来一起练功的,当即哈哈一笑: “阿昶啊,你来得正好——最近炼功时总感觉进展不大,穆师兄建议俺到这里来换火灵气吸收看看,确实很有效果,你要不要也来试一试?” 黄昶嘿了一声,连忙摇摇头——丙火生戊土,吴大牛吸收火行灵气来修炼土行功法是可以的。但自己却是主修木行功法的,虽说木可生火,但火旺则木枯,吸收火行灵气对自己的功法可没啥好处。 “不用了,就是听到钟声过来看看。他们说你在修练佛门六字真言,我还以为你又闭关了。” 吴大牛摸摸脑袋,憨厚的笑了笑: “那个啊,确实练了一段时间,但进展太缓慢,到现在才有个初步了解而已。” “呵呵,那可是佛门诸神通之一,肯定没这么容易就能练成的。” 黄昶也没在意,随口劝慰道。却不料吴大牛想了想,忽然开口道: “但是俺想出了一个借助外物增加其威力的法子,可不知道实效如何,要不你配合俺试一试,看看可行不?” 黄昶并没有迟疑,一口答应下来。他知道吴大牛在人情世故上面比较迟钝,但在修炼方面还是颇有灵性的。他想出的法子,倒还真要见识见识。 于是两人面对面站好,吴大牛让黄昶尽可能做好防御工作。待后者准备完毕,向他点头表示可以开始之后,便开始了他的测试。 首先,就是什么都不用,光从口中向着黄昶这边发出“嗡”的一声吼——佛门六字真言:嗡嘛呢叭咪吽,又称六字大明咒,驱邪镇鬼效果极佳,不过对于人,尤其是象黄昶这样为人正直,内心坚定的道家炼气士效果就很有限了。再加上吴大牛修炼时间不长,于是后者只是身体稍稍晃动了两下,随即便稳稳站住。 “还行,对一般修士应该有效——你知道我的神魂特别强大,这类震慑魂魄的功法不太容易影响到我。” 之后吴大牛开始第二次测试,这回他借助了法器的威力。先是在震魂钟上拍了一掌,在震魂钟响起的同时,口中迸发出一个“嘛”字。这下子黄昶受到的影响可就要大多了,在钟声震荡之中,他的身体仿佛置身于海浪中一样起伏不定,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 “好家伙,简直像被人用锤子敲脑袋啊,我的脑袋直到现在还嗡嗡响呢。” 黄昶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但吴大牛却对他说下面还有第三次,而且这回要他把准备工作做到万全。 “俺这一招比较厉害,准备不足搞不好真会受伤的。” 吴大牛很认真地对黄昶说,后者知道他的性格从来不会夸大,便也郑重其事起来。不但对自己身上施加了防御咒法,还专门召出一块符盾守护在自己身前——虽然符盾防御这种音波攻击效果很差,但好歹也算是多了一层防护。 三十 佛门至宝(四) 吴大牛看他准备好了,也不再出声提示,忽然伸手抱住那口铜钟,用力抬起,大钟立即翻转过来,巨大的钟口正对着黄昶这边,就好像一个大喇叭。 炼气中期境界的修士已经有点预感危险能力了,黄昶一看这架势,本能感觉不妙,正想大喊停止,吴大牛那边却已经先发出了声音——只见他吐气开声,“吽”的叫了一嗓子,这声音透过铜钟,却竟然从钟口里激发出一团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波纹,直接朝黄昶当面扑来。 那块符器盾牌首当其冲,只在空中爆发出一团绿光——那是其中符咒法力瞬间被激发到极致的表现,之后便粉身碎骨,化作无数碎木屑四散落地,竟是连一片稍微大点的木片都找不出来。 而躲在符盾之后的黄昶也没落着好,一见那威势他就知道自己肯定顶不住,当即就想要向旁边躲闪。可音波的速度哪是人的反应能躲开——至少肉体凡胎不可能,而那块符器盾牌除了消耗掉震魂钟一部分能量外也根本挡不住无形无质的音波——波碰到障碍物是能衍射绕过去的! 于是就在盾牌粉碎的时候,那团波纹也几乎同时冲到了黄昶身前。这时候黄昶唯一能做的,便是以双手护住面门,同时发出一声惨叫: “哎唷我操!” 然后他整个人便被音波冲的倒飞出去,一头撞破石屋外墙,稀里哗啦一路翻滚着栽下山坡。 ………… “阿昶,你没事吧?” “阿昶,醒醒,醒醒!” 当黄昶缓缓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吴大牛那张憨厚大脸。他脸上满是焦急关切之色,黄昶挣扎着想要动弹一下,只可惜他现在根本动不了,那感觉就好像先被火车撞过,然后又被几十只大象从身上踩过一般,连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好在黄昶所修炼的乙木类功法,乃是五行功法中最擅长于疗伤治病,恢复生机的法诀,哪怕他本人还处在昏迷之中时,体内木行法力也依旧会在经络中缓缓运行,遇有受伤破损之处便一点点修补。而等到头脑清醒过来以后,再有意识的强化恢复那些受损经络,并施展几个疗伤用的法术,伤势就恢复得更快了。 所以黄昶在稍稍调息了片刻之后,便可以在吴大牛的搀扶下坐起来了。看看周围,还是他滚下来的小山坡,据吴大牛说他并没有昏迷太久,差不多等吴大牛冲出来,跑山坡下找到他时,便已经苏醒了——黄昶两世为人,精神力强大的好处便体现在这儿了。 不过他此时的模样可甚为恐怖——鼻孔,嘴角,耳朵,甚至连双眼之中都渗出鲜血来,连同全身上下都是皮开肉绽,裂开了许多细细的小口子——吴大牛这一嗓子原本就是震魂摄魄之音,通过震魂钟放大出来之后,其威力更是倍增,当真是对目标造成全方位的伤害。 ——这还亏得黄昶及时借势后跃,撞破屋墙逃到室外空阔处,消减掉了大部分能量,否则若是留在屋内,把那音波能量全部承受下来的话,受伤更重。 “阿昶,对不起,俺真没想到……” 望着吴大牛满脸内疚自责的面孔,黄昶也不好太过于指责这位头脑简单的挚友,只能有气无力苦笑两声,摇摇头道: “没事儿,反正木行功法善于治疗,过个一两天就恢复了。只是以后再找我帮你测试新招,可千万先让我看看效果,别再一上来就对人全力出手了,兄弟我可真顶不住。” 想了想,又指着那石屋道: “另外,恭喜你又找出了震魂钟的一种新用法。原本我还说你这件宝贝虽然群战厉害,对付单个儿敌人威力却不容易集中,如今可好,以后看谁不顺眼就死命喷他。” 吴大牛还是很内疚,想要背着黄昶去药王院救治,却被后者阻止。只让他把自己带到另外一处山头,找个草木葱茏之处放下,再把手脚搬运成打坐运功的姿势,也就行了。 “好了,没事了,咱们修炼木行功法的人,受了点小伤就去药王院是会被人家笑话的。你去吧,我在这里吸收草木灵气,调息一会儿就好。” 黄昶轻描淡写道,吴大牛是个实诚人,对朋友更没什么戒心,见黄昶一再这么要求,同时说话也条理清晰,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于是便同意离去。 不过在他转身要走时,黄昶却忽然又问道: “噢,对了,大牛,你现在手头还有多少门功?” 吴大牛摸摸脑袋: “不太清楚诶,大概还有几十点吧,你知道我不太记这个的。” ——门派功德点数的获取和消费都是在执事堂那边计算,如果自己没记住或算不清的话,就得去那边查询。吴大牛显然不是个有心计的,能记住个大致数目已经不错了。 黄昶略加思考,点了点头: “知道了,看来大牛你又需要积攒些门功了,过段时间我带你出门揽活儿去。所以,最近别长时间闭关,回头我可能找你一起下山作个任务。” “哦,知道了。” 面对黄昶包工头似的口气,吴大牛却也不多问,答应之后便回头走了,望着他的背影,黄昶嘴角边却渐渐浮起一丝苦笑。他默默调息片刻,以内视之法查询体内诸天经络,不由得叹一口气: “唉,流年不利,刚进阶就接连受伤,这是老天爷在警告我别太骄傲么?” ——昨天莫名其妙被那毛老太婆的黑猫抓了一爪子,那还算皮肉外伤。今天硬吃吴大牛一招可真是伤筋动骨了。外面看起来已经够恐怖,里面则更惨,好些地方都震碎了。他刚才虽然对吴大牛说得轻松,却只是不想让这位挚友更感内疚。 当然黄昶也不是不爱惜自己的人,如果伤势真的严重到无法自愈,他也不会硬撑着不去药王院。修仙者对于自身身体状况的了解和掌控可以达到一个非常精准的地步。黄昶正是在衡量过自身伤势,以及自身恢复能力之后,才决定在这里自行疗伤的。 三十一 黄昶的秘密(一)(求月票!求推荐票!) 好在这里是西昆仑山,自家宗门内部,完全不需要考虑安全问题——修士在日常行走坐卧时,往往会在某些久思而不得突破的方面忽然产生灵感,为了抓住这一刹那的机遇,常常就地找个地方开始推演或行功——先前金荣在斗技场上就是这样。 当然在外面他们是决不敢这么大意的,但在门派之内则无妨。故此西昆仑山的弟子在山上经常可以看到这种在路边盘膝打坐的人,对此宗门内部专门有一条规矩,就是严禁去打搅他们,违者按残杀同门论处。 就算是毛老太婆那种变态,哪怕看见一个男弟子公然在百秀峰上打坐,她也绝不敢去打扰的。所以黄昶可以放心大胆的进入深度修行状态,以最高效率运转体内法力,以加速恢复。 如此花了大约半天时间,将身体大致恢复到一定水准,之后便施展小清风符连蹦带跳地返回到自己院落中。回到自己家里条件就要好得多了。这里有他自己专用的乙木聚灵阵,还有一座掩映于仙种灵木之间的温泉浴池——水生木,黄昶修炼木系功法时,适当吸收些水行灵气也是很有好处的。 黄昶先给自己配了几副药,一部分内服,一部分则浸入浴池热水中,自己跳进去泡在里面,之后再度开始运行功法,以彻底治疗伤势。 这便是修仙者的强大之处了——他们吸取天地灵气淬炼自身,以求修成法元仙体。虽然黄昶现在还只是个炼气修士,距离修成法元仙体还有很长路程要走,但他的身体在恢复能力方面,已经远非寻常肉体凡胎可比——像他这种程度的伤势,如果是凡间武者,用世间医术修养,想要彻底治愈恐怕非得一年半载功夫,在此过程中如果恢复不好,说不定还会化作常年隐疾,从此纠缠一生,那可就惨了。 而黄昶以仙法治疗,又是身处灵山宝地,也就一夜之间,便将沉疴尽数除去。 次日清晨,当黄昶从深沉入定状态中苏醒过来时,全身上下已是焕然一新。包括前日被黑猫抓伤的疤痕,昨日全身上下看起来触目惊心的小小血口子……此时都已无影无踪。体表皮肤光洁犹如新生婴儿。而他体内的暗伤隐疾,经脉破损之处也都一并消除,伤势算是彻底恢复了。 新的一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 早晨起来之后,照例做过日常早课,吃过早饭。黄昶来到自己的书房中,这里地面上摆放着一个颇大的沙盘,旁边则有许多杂七杂八小东西,什么金属微粒,草籽树枝,水晶珠子,小煤块儿,以及碎石头之类——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这是黄昶平时用来研究五行阵法,推演阵势变化的一个道具。 黄昶在沙盘旁边坐下,衣袖轻轻一拂,将一些微小种子拂入盘中,随即手指轻点,注入一些法力,那些种子立即生长起来,一丛丛一簇簇的,很快便形成一座阵势——却正是昨日他与慕容英交手时摆出的草木谜踪阵,当然只是个缩微迷你版本。而黄昶随即又点了两指头下去,在阵势中点出一青一红两团小小光球,便是代表昨日他和慕容英两人了。 随着黄昶催动阵盘,那两个光球便按照他记忆中昨日的战斗场景,在阵势中激烈碰撞起来,黄昶凝视着那两个光球的轨迹,在脑海中相应回忆着当时的拼斗,同时用一种居高临下,俯瞰全局的目光反复思考着,计算着,判断自己当时的应对有没有错误,有没有更好的选择,可以帮助自己取得更多优势的?同样的,慕容英又犯过哪些错误?有什么可以取胜的机会没能抓住? ——这种战后总结和回忆就好像下过棋之后的复盘一样,对于提高实战水平帮助极大。黄昶之所以能够在与众多同门的较量中始终保持相当高的胜率,便是与他极其善于总结经验教训,能够最大程度从比武格斗中获益有关——无论修士还是武者,要想在实战中取胜。无非两点关键性因素:一是本身修炼的法术或功法足够强大,或者是拥有强力道具——不管法器,符箓,兵刃还是灵宠鬼仆等等都算,反正只要能让自身实力强大起来就行,这是基础。而其次便是要求实战经验丰富,能够将自身实力充分发挥出来——经验怎么来?无非就是通过以往战斗得来的教训,碰到意外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便是经验了。 一般人吸取经验,无非在从前经历过的战斗中碰到过某种状况,吃一堑长一智,便记住了——前提条件是要能活下来。但黄昶则不然,他不但对所有在实战中遇到过的教训都会牢牢记住。就连没有发生过的,他也会在事后总结中仔细揣摩,并提前作出应对预案,虽然这种预案未必正确,但至少有个思路,事到临头时不至于惊慌失措。 ——那些师兄弟们平时只看到这位“黄师兄”在斗技场上威风八面,无论遇到什么麻烦,碰上什么困局似乎都能解决。甚至就连指点对手,也往往能切中窍要,于是无不钦佩他目光敏锐,判断精准。却不知这一切并非天上掉下来,而是黄昶辛苦勤奋之下得来的结果。他在斗技场上每一次从容潇洒身影的背后,可都是充满了反复的推演和精密的计算——正如当前他所作的那样。 “……如果慕容当时这么干……我也许应该那么应对……嗯,不好,那样一来下面就陷入被动了,还是换一种思路……” 黄昶一边在记录纸上奋笔疾书,一边时不时轻轻向那沙盘中指点几下,调整盘中阵势以及那两个红绿光点的位置。此时沙盘中形势早就和他昨日对战没有关系,纯粹是黄昶推演出来的模式了。 ——经过这样一番推算,拥有本命飞剑,且达到六重天境界的慕容英在其他师兄弟眼中几乎就是无敌的代名词。但在黄昶这里,却已经拟定出了好几个对付他的方案来。 三十二 黄昶的秘密(二) 当然实际效果如何还有待证明,但至少,今后黄昶在遇到类似于慕容英这种法力境界,兵器装备都要强过自己的对手时,不至于束手无策。心理上有所仗持,行动上也有章法,不至于完全要依靠随机应变,或者是偶尔灵机一动的奇思妙想才能过关。 此后他又将与金荣,与王丰,甚至跟吴大牛的交手也先后拿出来推演了一番。对于取胜的,无非是研究如何更有效率,更轻松的搞定对手。而对吃了亏的,便要寻找自身不足,吸收经验教训了。如此钻研许久,在记录纸上留下了一大堆文字图形,最后还将其去芜存菁,整理归纳,作成正式档案,然后才拿出一块玉简,发动神魂力量将其记录到玉简中去,以便于日后查询。 ——这是黄昶在其前世大学生涯里养成的良好习惯,这个世界的其他修仙者肯定不会把档案管理做到如此地步。黄昶如今自己也有一个小小藏书库了,里面摆放了许多这种玉简,分门别类记录着他的各种资料。 把这枚玉简放入到标注着“战术”一栏的架子上,这一排架子上已经摆放了好几枚这种玉简,基本上涵盖了自他拜入门派,开始学艺以来的各个阶段的战斗分析。包括他最初那两年,还没有突破感应关时,完全依靠武功和师兄弟们争斗的纪录也在其中——那时候他是用纸笔记录下来的,后来转移到玉简中。 黄昶随手拿起一枚,贴在额头上看了一阵,嘴角边显出怀念的笑容——这是他当初炼气三层时的战斗记录以及分析。那时候向他挑战的师兄弟可有不少是已经进入到四重天,炼气中期境界的高手了,为了对付他们黄昶可谓绞尽脑汁,在这片玉简中记载了他当时想出来的许多匪夷所思的方法和战术,后来在实践中有些是成功了,有些则是失败的,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有些设想甚至很可笑。但无论如何,这里面的东西,见证了他在那个时期的成长。 又阅读了几片玉简,黄昶忽然叹一口气,将玉简放回到架子上。 “再完备的记录,再精妙的战术,也比不上实打实提升自身境界,或者是拥有厉害装备的优势啊!” ——这些玉简中所记录的战术构想,绝大多数都是如何在功力不如人,装备不如人的劣势之下如何扳回局面,以弱胜强的法子。这也很正常——如果他原本就比对方强,那取胜就属于正常现象,只要正常发挥就好,也不值得专门为之考虑战术了。 不过黄昶在重温过这些战术玉简之后,却有些郁闷的发现,自己这些年还真是够苦逼的,差不多都是在实力比对方差一截的情况下与师兄弟们较量。在这种条件下居然还能屡屡取胜,赢得一众师兄弟们的尊重,就连黄昶本人回想起来,也忍不住为自己付出的艰辛而感到自豪。 如今他终于达到炼气五层,进入五重天境界,算是赶上大部队了。当前同门中境界比他高的只有两人,还都是交情极好的朋友。今后再有切磋,至少在境界上不再吃亏。 不过似乎还少一件好装备,光用符器去应对人家的法器,总也不是个办法。想起此事,黄昶却不由得暗自苦笑——宗门并没有亏待他。他在进入炼气四层,中期境界时也拿到了一件中品法器。只是他的选择与其他同门不一样。人家都是尽量选择那些能够提高自身战斗力,可以作为武器的法器来用。但黄昶却是拿了一件…… ——只见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件物品,却是一面小小铜镜,其外形模样与寻常女人家随身携带的梳妆手镜没什么两样,只是两面都被磨得光滑锃亮,仿佛透镜一般。 黄昶随手在虚空中画了一道符咒,乃是修仙界中很常见的感应符。这虚空画符成功之后立刻就要生效,否则很快便会散去。不过黄昶在那符咒快要散去之前,却抢先用手中铜镜朝那空中符咒一照,那道符顿时消弥无形。再看镜中时却是有隐隐篆文闪烁——那道符咒竟然被吸收到镜中去了。 之后黄昶又从旁边储物柜中取出一枚玉简毛坯来——就是用优质玉石雕凿成修仙者们常用的那种传讯玉简模样,但还未经法术处理的毛坯。将那铜镜另外一面置于玉简之前,法力催动之下,从那铜镜中央射出一道与镜面同样粗细的白光,将那根玉简笼罩其中。白光中同样有隐隐篆书文字在闪烁照耀…… 片刻之后,白光消逝,铜镜又恢复了原先那种普普通通的样子,而那根玉简上则泛起了淡淡灵光,其表面上依然光滑平整,但内里却被细细蚀刻出一圈篆文,正是感应符图样——却是已经变成为一根标准的,可以供修士留言传讯的符器玉简了。 ——这便是那面铜镜的作用了:能够把外界符咒引入镜内,再完好无损的转印到其它物品上。如果印在纸上,那便是制作出一张符箓。而如果是器物之类,便是形成一件符器了。再具体点说:这是一件能够制造出符器的法器。 此镜名为“印符宝镜”,乃是当年天下第一制器大师,金丹大修士天机子的作品。不过只是他年轻时的练手之作。天机子于制器一道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后期制作出的器物几乎每一件都是法宝坯材。即使他早期还在法元期阶段时做出来的这面法器镜子,也达到了中等品阶,而且在构思和用途上颇为巧妙,堪称法器中的精品。 ——制造符器无非是把某些符咒篆刻在相应材料做成的器具上,使得符咒与材料能够互相配合起来,各自发挥出最大效力,从而使得该器具能够起到单独物品或符咒达不到的特殊用途。其中选择合适的材料,为其设计出相应器型和符纹咒法,以及在篆刻符咒时要确保一次性成功……这几项便是制造过程的最大难点。 而这面“印符宝镜”,正好可以完美解决最后一个问题——用它转录符咒,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三十三 黄昶的秘密(三) 只是这件法器虽然品质不错,功能也十分强大,却毕竟只是一件辅助用的器具,而且它能够转印的符咒仅限于炼气阶段的低阶符咒,这就使它的定位很尴尬——这件法器只对炼气阶段修士有用,而炼气阶段的修士如果有机会得到一件中品法器的话,肯定是优先挑选那些能直接增加自身战斗力的,武器或防具才是首选。 西昆仑对待门下弟子算是天下仙门中最大方的,达到炼气中期就直接赠送一件中品法器。而对于大多数仙门弟子来说,如果没有特别奇遇的话,他们这一辈子可能得到的最高品阶法器也只能是中品了。这就使得他们在选择时不得不多加考虑。宝镜虽好,奈何品阶过高——如果是可以用门派贡献直接换取的普通法器,那肯定早被人领走了。可惜是中品,于是便一直放在百宝阁中无人问津,直到遇上黄昶…… 黄昶倒是一眼便看中了这件法器,但当初他在作出选择时,师父长青子就在旁边,同样也劝他慎重考虑——这件法器可以帮他把制造符器的过程变得快速而简便,但也仅此而已。 ——符器制造并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技术,只要能绘画符箓的修士也就肯定能制作符器。就算前期技术差一些,终究是可以靠着多做多练慢慢提升上来的。这面宝镜转印符咒的能力很强,但那些技术熟练的修士一样可以凭借自己的技艺,把篆书文字完美刻印到器物上。若是经常使用这件法器,对其养成了依赖,反而会影响到自身技艺的提高。 而炼气修士们最主要,最合用的武器和工具都是法器。对于炼气中期修士来说,拥有一件中品法器,其实力差不多可以翻倍计算了。而符器对他们的意义可就远远不如,即使能够高效快速的制造符器,也无非是多赚些灵石而已。所以用宗门唯一赐予中品法器的机会,来换取这么一件纯粹辅助性的赚钱工具,是否值得? 长青子的劝导很是中肯,事实上这面镜子在西昆仑宗门百宝阁中摆放多年,却一直没被人挑走,便证明了这种说法的正确性。然而黄昶却只说了一句话,便让长青子无言可对。 “师父,弟子倒是觉得,灵石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战斗力啊!” 此言一出,长青子当时就眨巴眨巴眼,再没话说了。而黄昶在选择了这件法器以后确实再也没缺过灵石——他能够在财力上与世家子弟王丰不相上下;能够有足够资源支持他同时钻研仙门六艺;以及在修炼方面可以耗费大量灵石丹药之类快速提高自身境界,都是有赖于这面印符宝镜的效果——修士在炼气三层以前,也就是炼气前期阶段消耗的资源还不算多,那时候黄昶有师父长青子的支援便绰绰有余。但在进入到中期阶段之后,再想要快速进阶,那需要的资源可就是十倍二十倍的往上翻,就连长青子都供不起他了,全靠黄昶自力更生,才能坚持下来。 而他先前能够在短时间内制造出几十支临时符箭,射的王丰鸡飞狗跳,也是借助了这面宝镜之力。不过付出的代价,便是手头暂时没有强力法器可用,至少在近期内没有。和师兄弟们较量时只能用符器凑数,搞得大家都以为他藏了一手——其实天地良心,这个是真没有。 但黄昶从不因此后悔,在他看来符器虽然无论在功能还是威力上都远比法器要简单,可只要用对了地方,一样可以起到非常大的作用。至于如何通过选择搭配,把各种不同符器组合起来,使其能够发挥出最大作用,这不正是他最擅长的么? 更何况,这面印符宝镜在他手中还能发挥出另一项重要作用……黄昶把宝镜拿在手中把玩鉴赏了一阵子,之后站起身来,打开旁边一扇侧门,进入到书房隔壁的一间屋子里。比起书房的整洁干净,这里头要凌乱了许多。四面墙壁上布满了挂钩支架之类,或挂或靠的摆放了许多东西,连同角落中都塞了个满满当当。但房间正中位置却很宽敞,只有一台孤零零的古怪物品摆放在那里。那物品有棱有角,从四面八方向外支楞着许多钻头刀具之类,整体呈现出一种与这个仙侠世界截然不同的机械化风格! 黄昶走上前去,从旁边材料架上拿起一块铁藜木原料,放进这台机械一侧的进料口,并用夹具固定好。之后在能源核心处放上一块灵石,手掌在这机械表面上某处轻轻拂过,就好像按下了某个按钮,那台机械上绘制勾勒的大批法阵纹路开始一一闪亮发光,发出“嗡嗡”之声,渐渐的运转起来。随即便看到那块木头在工装夹具控制下,沿着一根导轨在机械四周上下翻滚挪动。每挪到某一处位置,便会被从四周自动延伸过来的钻头,刀锯,磨床……等等工具处理一番。最终,当那块木头来到导轨尽头,成为被处理完毕状态时,它已经从一块原木成为了一面精致盾牌模样。包括上面的印符纹路,都已篆刻完毕,就等着真正灌入符咒之力了。 如果这里有另一个和黄昶一样,来自现代世界的人看到这一幕,必然会大惊失色——黄昶的这台机械居然是一台机床!而且还是那种可以自动调整材料位置,完成连续加工的数控模式机床! 在加工好盾牌外形之后,黄昶又取出几张早已准备好的符箓,以及那面“印符宝镜”,先是将符箓撕开,让宝镜吸取空中即将爆发的符咒,之后又徒手临时划了几个新的,之后便将其一一转印到木质盾牌上……如此经过大约小半个时辰的操作,一面崭新的,闪耀着淡淡灵光的青木符盾呈现在黄昶面前。 黄昶拿起符盾看了看,又简单测试了一下,确认其工作正常,完全达到了设计要求,便将其放到位于屋角的成品架上——那上面已经整整齐齐码放着大量同样式,同型号的青木符盾,足足有数百面! 三十四 黄昶的秘密(四) 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票! -------------------------------- 这才是黄昶坚持要领取这面“印符宝镜”的最大原因——他上辈子可是搞机械制造专业的。在这个仙侠世界里,修士们提起符器,无非是想到“器物”或者“武器”之类,但在黄昶心目中,首先想到的概念却是“机器”,以及紧随其后的“生产自动化”!而这面“印符宝镜”的特性,正可以帮助他充分发挥出自己的特长。 其它修士制造符器,无非在空闲时造个三五件,优先满足自身需要之外,有多余的才拿出去换点灵石花花。即使那些专门制造符器的修士,也是完全手工操作,从最初原材料处理到后期加工一手包办,就算是最熟练的高手,制造一件符器总也要花费个一两天工夫。能连续搞个十几二十件已经算是高产。 但在黄昶这里,用机器处理原材料——他的这台“机床”符器便是专门用来把普通材料加工成器物的,然后再用“印符宝镜”法器来制造符器。一整套流程下来,消耗的时间精力都被压缩到最低,平均一小时不到便能生产出一面符器盾牌——而且这个制造过程是相当“自动化”的:黄昶本人除了需要放上原料木块,用法力开启机器,以及最后用“印符宝镜”转录符咒多花些精力之外,其它时候只需要坐在旁边稍微照看一下,避免机器运行时出故障就行了,基本不费力气,而且质量上肯定完全一致。 所以黄昶现在往往是在修炼学习疲累了以后再来搞搞生产,权当放松身心。而即使这样随便玩玩性质,每天产量也不会少于四五面。日积月累下来,那可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工业化生产么,都是这样,产量至少都是以上百起,成千上万都不稀奇。 当然黄昶能搞出这么一套东西,却也不是短时间内的成果。光是那台符器机床,连设计带制造就花了他整整两年时间,有些关键核心部分,他自己虽然能设计出来,由于法力不足却造不出,后来还是请了师父长青子出手才搞定的——黄昶在向师父介绍这套系统时还很得意,觉得自己也算是开创了一代先河。若是宗门“天工堂”里能用上这套设备,岂不是连法器的生产都能大大加速了? 不过长青子在仔细听取了他的说明,以及研读了他所绘制的图纸之后,只是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脑袋,说一声“你这孩子想法还挺多”,然后便让他回去了。之后再次见面时,也只是把他请求帮忙制作的那几个设备核心交给他,对于这套系统本身却没什么评价。 黄昶自然很是失望,他毕竟年轻气盛,在设计出这套整个修仙界里堪称独一无二的符器机床之后,觉得自己应该是把一种全新理念给带到这个世界了。就算不能彻底改变这整个修仙界,至少让西昆仑山来个大变样是没问题的。却不料被如此轻视,连个评价都没有。 倒是后来长青子有意无意跟他谈起当年宗门里被称为“天下炼器第一人”,也就是那面“印符宝镜”制作者天机子的逸事。说他聪明机巧天下无双,修炼天赋也是无与伦比,背后靠山又是天下第一宗门西昆仑,按理说是很有希望成为元婴大修士的。但就是由于他过于沉迷炼器之术,耽搁了本身修为进步,最终一生境界是被卡在了金丹期。虽然宗门全力想办法为其延长寿命,却也“只”活了七百余岁便寿尽坐化,后来的转世也一直没找到,让人想起来郁郁不已。 黄昶自然能听出师父话语中的规劝之意,虽然跟他的理念不太一致,嘴上肯定要恭敬受教的。而且后来长青子又找机会安排他去“天工堂”里参观了一次,开开眼界,黄昶这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果然有些偏颇——现代大工业生产讲究的大批量,一致性,而仙家法器的炼制则恰恰相反,每一件法器几乎都是独一无二,只能是手工生产。 原因很简单——原材料的珍稀性,制作法器必须使用多种珍稀材料,而那些材料的获得很大程度上要靠运气。一个优秀的炼器大师不是说我善于制作什么,所以需要提供哪些材料,而是能够根据手头的材料灵活搭配,利用法阵符咒等手段充分发挥出其物性,最终制作出的成品是什么特性,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吃不准。 而可以用来炼制法器的原材料,其种类更是千变万化:玉石,金属,木材,动物的毛皮骨骼牙齿内丹……这些还算寻常的。乃至于稀奇古怪的火焰,水滴,甚至某一束光芒,以及妖魂,鬼魄,兽灵之类虚无之物都可以做为法器原材料,这些东西岂是能用机器加工的? 所以黄昶的“大规模”“自动化”思路,用在制造生产普通物品上面还不错,给符器作作器胚底材也能勉强凑合,但跟炼制法器实在搭不上边。而黄昶的这台机床虽然设计出色,钻,磨,切,锯,刨,铣等各项功能都颇为齐全,可以把物品加工的非常精致,但跟那些真正的炼器大师比起来……黄昶在“天工堂”中就看见一位高手在处理一团金属:也不见他用什么工具,就让那块金属在自己面前悬停着,从口中吐出一团火焰将其烧融炼化。随后只是闭目冥思,那团液态金属便随着他心中所想自动幻化形状,变化出一个非常奇异古怪的造型来…… 当时黄昶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己的思路有问题了——机器的特点是用死板和稳定弥补人力可能产生的疏忽与偏差,但在这个修士力量几乎无所不能的仙侠世界中,想要让机器达到这种程度,似乎不可能。而且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的这台机床虽然看起来非常完美,但其实最佳工作范围也只能局限于加工木材,如果是加工金属或者是某些坚硬石材的话,钻头和刀具的材料强度恐怕都难以承受。 事实上,就是在加工某些特殊硬木时,他还得用锐金符咒提前加固刀具或钻头,否则用不了多久就要重新磨制或是替换了——说到底,黄昶如今毕竟还只是个蓝衣弟子,弄不到太高级的材料。何况西昆仑弟子能够享受的福利非常好,如果他真能搞到那类东西,也还是上交给宗门,花费些门功请宗门制器高手代为加工成法器或神兵利刃来得更划算些。 三十五 黄昶的修仙生活 此后数日,黄昶就这样“宅”在家里足不出户。每天无非练练功法,玩玩手艺,而这也是绝大多数修仙者消磨时光的手段。 如今的黄昶,已经算是一位正规修炼之士了,他的生活也变得非常有规律:每日清晨即起,借着外面那轮初升红日,吐纳朝阳之气——对于他们修炼之士来说,除非某些特定功法会有冲突,否则在日出时射向大地的那第一缕晨光紫气,对于修士淬炼身体是大有益处的。基本上修炼传统五行功法的人都会尽力吸纳。 在这第一轮内息吐纳之后,便打一趟锻身练体之拳,以求内外兼修。然后便去吃点东西——其实不吃也行,炼气士导引天地灵气化入自身,本身便可以从外界吸取到足够能量,所谓“仙人餐风饮露”在这修仙界中并不是一句玩笑话。吃东西不过是满足日常养成的习惯,免得总感觉肚子饿, 当然身体所需要的物质并不能完全通过吸收灵气解决,每隔一段时间还是需要摄入些食物,但已经不需要每日进食。隔个十天半月,吃一些诸如黄精,山药,白茋之类草木块茎即可……总之修仙之士对于饮食的要求已经很低,只有练体修士例外,他们倒是需要大量吃东西以补充体力消耗的。黄昶虽然是炼气修士,但在锻身炼体方面下的工夫也不少,因此每日里对于这早晨第一餐还是很重视,总是尽量准备充分,把肚子吃得饱饱的,荤素搭配确保营养均衡,然后才开始这一天的活动。 早餐之后便是一天中最重要的学习时间——主要是“仙门六艺”的相关研究。他的大多数同门师兄弟只学其中一到两门便已经叫嚷着时间调配不过来,但六艺齐学的黄昶却反而没这个问题——他前世可是轻松闯过高考大关的,在大学里也是个标准学霸优等生,早就掌握了对各门不同课程之间进行合理计划和调配的诀窍。 虽说研究“仙门六艺”需要投入的时间和精力远远超过普通知识学习,但如今黄昶的头脑和精力也绝不是前世可比——而且坦率说,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哪怕是那些修仙之士,他们的学习方式还很原始,效率非常低。以黄昶的眼光看来,如果宗门授艺的方式能够合理高效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靠各人自觉,让每一个西昆仑弟子同时学习仙门六艺并不是那么困难。当然这其中肯定要分个主次轻重,但在对六艺都有所涉猎的前提下,再精通其中一两门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就像他现在这样。 下午的活动比较自由些,可以用来练武——真正用来对敌格斗的武功,而不是早晨那种纯粹为了锻炼身体肌肉的健身拳脚。也可以用来做其它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黄昶最近就对制作符器非常入迷,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在此方面。 晚饭以后则是雷打不动的读书时间,当然对于修仙者来说“读”字可能不太贴切了,他们的大多数资讯都是通过留言玉简玉玦之类用神魂直接感应到的。黄昶现在也是如此,所以把读书时间放在晚上,因为对光照没什么要求了。 那间普通藏书阁里的资料他现在已经基本全部阅读过——不管是一楼图书还是二楼玉简,到如今还能满足黄昶阅读欲望的地方,乃是只有正式弟子才能进入,存放着宗门所有重要资料的藏经阁。对于大多数西昆仑弟子来说,他们进入藏经阁的目的是为了学习那里收藏着的各类修仙诀窍以及功法,以及在需要了解某些特定资讯时前来查资料——比如要前往某地作任务,需要了解当地情况;或是与某势力发生冲突了,需要知道对手强弱……等等,而这些都是需要用门派功德来换取的。所以他们没事一般不来藏经阁——练功时生龙活虎,一念书就打瞌睡,这种毛病并不是吴大牛一人所独有,很多修士都是如此。 不过黄昶对那里感兴趣,却是为了藏经阁中海量的,不需要花费门功就能阅读的“普通资料”——西昆仑门派数万年的传承,藏经阁屹立此间也有万载之久,其中积累的文牍卷册何等丰富。尽管其中很多已经因为年代久远而失去了实际意义,只能作为奇闻轶事看看,却也正可以满足黄昶的阅读癖。 ——没错,就是阅读癖。包括慕容英,吴大牛这些朋友,以及穆子清,长青子等师门长辈都发现了,他们觉得黄昶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看书喜欢到了近乎于癫狂的地步,只要一有空闲就摸出块玉简往脑门上贴着,简直跟走火入魔差不多。 有时候他们也会善意的规劝两句,黄昶也总是虚心接受,不过事后却依然故我——没办法,作为一个来自信息大爆炸时代的灵魂,他在这方面确实称得上是有某种瘾头了。对于外界信息资讯的极度渴求几乎已经深刻在黄昶骨子中。即使那些很枯燥很无味的文牍资料,他也能当起点小说一般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黄昶虽然喜爱阅读,却也能控制住自己,到了深夜便停止,从不熬夜。之后便进入休息时间。而在每天休息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凝神静气,将自身心境调节到最佳状态之后,便用精心制作的灵符墨水在特制符纸上绘画符箓。其数量根据当天所绘符箓种类的不同,以及当天剩余法力的多少而略有变化。以黄昶目前五重天境界的法力,通常也就在七八张到十张左右,反正把全身法力统统耗完为止,之后便打坐调息,行功运气,以此度过漫漫长夜。 ——练气士是不怎么需要睡觉的,除了特殊情况,平时基本上都是用打坐行功取代睡眠。整个人在恍恍惚惚半睡半醒的同时,让法力在身体经络中反复运行大周天。西昆仑山上灵气充沛,通常经过这样一夜修炼,至天明时全身法力又能恢复完满。 三十六 下山(一)(求订阅,求月票!) 而修士们在让自身法力进入这种大周天运转之前,往往都会用各种方法尽量将法力耗空,这样习惯了以后,法力恢复的速度会变快一些,同时还可以让自身法力的总量略有增长——当然增长的很慢,要天长日久之后才能看出效果。 而且它必须保证这段时间内,自身是绝对安全的,否则一旦遇警,却法力不足,那可是大危险。通常也只有在自家门派或洞府中才敢这么干,到了外面不熟悉的地方可就不能这么冒险了。 西昆仑给弟子的建议是让他们画符,在耗尽法力的同时,也可以借此积攒下大批符箓,以供战斗时使用或是拿去与他人交换——其它种类的符箓或者灵石均可。西昆仑山的弟子出去个个号称身家厚重,动不动便能砸出大批符箓让对手叫苦不迭,其实便是由此而来。 如果修仙生活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倒是轻松惬意,据说上古时代很多修士便是这样隐居在灵气充沛之地,默默无闻的终日修炼,最终成就仙位,飞升天界。 只可惜如今这个世界却远非从前了,修炼资源的匮乏和随之而来的残酷争夺使得这种“田园牧歌”式修仙生活已经变得越来越可望而不可即。即使西昆仑作为天下诸多仙山之首,在这里仍然拥有类似于上古时代的浓郁灵气与优越修炼环境,而强大的门派势力也能保障其弟子不受外界威胁,可像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能够专心致志只管修炼的好日子,对于西昆仑弟子来说也不是随便可以获得的。他们毕竟不可能完全与外界隔绝,仍然有很多杂务要处理。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赚取灵石。 ………… 这一日,黄昶作完了早上的日常功课之后,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去钻研仙门技艺,也没有打开机床搞生产,而是来到自己书房中,拉开墙上一块布帘,显示出后面张挂着的一张大地图来。 那地图包含地域非常广大,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但绘制的颇为粗糙,很多地方都只有个大致轮廓,只在某几块特定位置上倒还算详细。山川道路,城池河流尽绘于上,某某国,某某郡,某某城也标注的甚是详尽——其中就有黄昶所在的大周国,以及他曾经去过的齐,鲁等地。还有其它几个人口众多,文明繁盛之大国——这些地方的地理图志比较容易找到,便被集中绘画到了这张地图上。 但在此之外可就模糊了,大片大片的区域上只能注明“蛮荒地域”四个字,尽管有些地方也用密密麻麻文字标注着当地特点,有无厉害妖物,以及仙门宗派情况等等,总体上看起来还是空落落的。 这面大地图是黄昶亲手绘制——说起来让人郁闷,在这么发达的仙侠世界里,居然很难找到一张足够详尽完整的地图。当然不是没有,能够飞天遁地的修仙者要搞大地测绘还是很简单的。但在这个世界里,地图是被作为一种非常重要的军事和战略资源严加保密。各国,各城,乃至于各大门派都是自己派人绘制地图,然后秘藏于各家的暗室之中,从不对外公开,当然更不可能互相交流。 西昆仑也有属于自己的地图,而且是一套非常立体直观的巨型沙盘模型,就放在西昆仑宗门核心紫霄宫的后殿里。黄昶曾经有幸见过一次。那可真是叫做高端大气上档次——上面的草木与河流甚至能随着四季交替而有枯荣封冻变化,各大门派的仙山与飞来峰也是按照实际轨迹在空中飞来飞去的。更让人惊奇的是,只要把特制符纸铺在遮盖住沙盘的水晶罩上面,随着下面光影变化,符纸上便能自动拓印出一幅非常详尽的地图来——这沙盘本身就是一件玄妙法器。 黄昶自是羡慕无比,当即便想要拓印一份,却被师父严词警告了一番——此物乃昆仑独得之密,作为正式弟子你看看没问题,但却绝对不允许随便拓印。只有在执行门派任务时,宗门才会允许执事弟子拓印相关区域的地图带走,而且事后会要求归还——这种拓印出来的地图却也属于符器,通常无法被复制,如果采用特殊手段的话,还很容易自毁。 那宗门有没有那种简单一点的平面地图,可以直接提供给弟子的呢?——没有,除非你有本事记在心里,那别人才管不着。于是黄昶无奈之下说我自己画一幅总没问题了吧?长青子笑言道这却没有限制,但是西昆仑山本身的地理形势不能画,画了也绝不允许带下山。 于是黄昶便自己画了这么一幅大地图,一部分是根据那沙盘模型,悄悄记在心里回来复制的,另一部分则是把山上藏经阁或藏书阁中所能收集到的地理图志都给标注了上去,陆陆续续弄到现在,虽然简陋了一些,却也勉强能满足他的基本需求了。 比如此时,黄昶便在地图上找到大周朝所在位置,在这一片区域上,虽然眼前并没什么东西遮挡,却被一大块阴影所覆盖。而且如果仔细观察的话,甚至能看到这片阴影还在缓缓移动着!若是有对西昆仑总体地势熟悉的人在这里,肯定一眼就能看出,这竟是西昆仑山的影子! ——黄昶的这张地图虽然没有宗门沙盘模型那么高档,却也是一件符器。功能并不复杂,无非是画错的地方可以随时更改,疏漏的地方可以不断补充,以及自动显示出一些重要变化——比如西昆仑仙山相对于下面陆地的运行轨迹。 西昆仑作为一座飘浮在空中的仙山,相对于地面肯定是会活动的。这也是所有仙山和飞来峰的特色——如果有必要它们都可以作为飞行堡垒或是浮空战舰使用,不过那要消耗仙山本身的灵气。若是灵气耗尽,仙山便要坠落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各大门派都舍不得这么使用仙山的。 三十七 下山(二) 正常情况下,世间各大门派都是让他们的仙山沿着一条固定路线运行。这条飞行路线的制定方式非常复杂,乃是根据天上星辰排布以及日升月落规则所确定。沿着这道轨迹飞行,可以使仙山在空中飘行时几乎不消耗任何灵气,同时得到最多的日月星辰之力,从而弥补使这座仙山一直保持浮空,以及山上修士们修炼造成的灵气消耗,以尽可能维持山上的灵气环境——经过那么多年,下界大地上灵气几乎散尽,而各大门派的仙山上却基本能维持住上古时期的灵气浓度,便是由于这种神奇路线的缘故了,包括西昆仑山也都是如此。 理论上玄妙之极,但表现出来其实也挺简单:这条路线通常大致上是个圆型,运行周期通常为一年。也就是说差不多每隔一年左右,西昆仑山便会绕上一个圈子。而大周王朝的国土之所在,基本上便是在这个圈子所笼罩的范围之内了——所谓“大周王朝是被西昆仑罩着的”,这句话可并不完全是比喻。 而西昆仑门派与大周朝的交流很大程度上也是和这条轨迹路线相关,比如到了九月份,仙山差不多正好漂浮到大周京城龙首原上空了,于是五年一度招收新弟子的大典礼便在那里举行。而如果门派需要与设置在大周朝其它地方的分支机构交流,只要不是紧急事件的话,也基本上是算好了时间,等仙山飘到那儿之后再飞下山去联络,这样就尽量少动用翔云飞舟,可以节约下大量灵石。 而黄昶这一次的行动同样与时日相关——在那大地图上,某些特定位置有几个小点,此时其中一个,标注着“白云坊市”的小绿点儿正在闪闪发光。这却是黄昶预先设定好的:每年到了一定时日,等仙山靠近到这些点位附近时,标记点便会发光,就好像闹钟定时响铃一样,以提醒黄昶——他大赚一票的时间又到了。 ………… 看过了时间,黄昶又来到书房旁边那间工作室中,在这里的角落中,整整齐齐码放着他这几个月来积攒下的成品符盾。黄昶把符盾都搬出来,统计了一下数字,足足有二百八十余面。符盾乃是用仙山灵木承载木行防御咒法作成的符器,在咒法没有被激发以前其本身并不大,单独一面只有手掌大小。不过这将近三百面叠加起来,却也占了一个极大的体积。黄昶看着眼前这一大堆,估摸着靠寻常方法是不太容易携带了——倒不是背不动,而是目标太大太显眼,恐怕一下山就会给人当肥猪宰的。 于是他叹了口气,颇为肉疼的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箓来,那上面的篆书纹路金光璀璨,一看就不是凡品。黄昶将其展开,输入法力催动符箓,顿时只见从那符箓上射出一片金光,将他面前这一堆符盾统统笼罩在内。过了片刻,金光散去,那一大堆符盾全都消逝无踪,而黄昶手中的这张符箓上,却栩栩如生的呈现出这一大堆符盾影象来,看起来就好像处在另一个空间中。 ——确实是在另一个空间了,黄昶拿出来的是一张“小乾坤符”,一种用于施展空间法术“小乾坤咒法”的特殊符箓。通过这个咒法可以临时性的创造出一个存储空间,将不超过一定体积的无生命物体放入其中,以便于随身携带。对于那些没有储物袋或其他空间储存法器的修士来说,这是最好的替代品。 不过这种小乾坤符咒虽然也是属于正宗乾坤符咒的简化版本,炼气阶段修士便能使用,但却不同于遍地可见的五行系咒法。空间系咒法需要修士有相应的空间天赋才能修炼,而且用于制作空间符箓的符纸也需要有空间属性,十分难得;施展此类符咒的成功率也非常低,危险性又很大——打开异空间时谁也说不准会遇到什么情况,故此这种“小乾坤符”的价格十分昂贵。寻常符箓的标准价格是一块灵石一张,而“小乾坤符箓”却要十几块灵石才能换一张,比很多符器都要贵,还很不容易交换到。 更不用说它还是一次性用品——象黄昶这样激活一次,打开空间把东西装进去,下一次再激活时把物品放出来,这张价值十几块灵石的符箓也就废掉了。所以若非价值很高,数量很大,又需要随身携带的物品,一般情况下黄昶是舍不得使用这种符箓的。 但眼下这种状况显然必须使用了,在把这批价值高昂的符盾货品收入乾坤符,并小心翼翼收藏在身上之后,黄昶又来到工作室的另外一侧角落。拉开遮挡布帘,那后面满满当当的,摆满了各种——兵器和甲胄! ——前世的黄昶作为一个机械迷,他一直对影视剧中的某类镜头非常羡慕:主人公打开某扇房门或暗门,后面墙壁上悬挂着大大小小无数枪械!然后主人公不慌不忙拿起长枪短炮往身上挂,时不时还向裤腿中塞几个弹匣,往口袋里藏两颗手榴弹之类……那姿势简直帅呆了酷毙了有木有?黄昶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拥有这么一间秘密小屋,然而按照他前世社会上对枪支的严厉管制,这种想法只能是白日做梦,就连仿真模型都不敢私藏。不过如今到了这个仙侠世界,自己又成为修仙之士以后么…… 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当然没有枪械,但各种冷兵器配合符箓咒法,其杀伤力可丝毫不比黄昶前世里那些火器来得逊色。于是在这面墙上便整整齐齐悬挂着一排排利刃,什么长刀短剑,斧头匕首,大大小小各式各样,应有尽有。枪矛棍戟等长兵器以及几张松了弦的长短弓弩斜斜倚靠在墙角,旁边箭壶中则插满了一支支白羽箭。 武器库的另外一边则是几具木头衣架,上面搭放着从头到脚全套衣冠,有布衣,皮具,甚至还有一整套的金属全身甲胄!连头盔,上下装,护肩护臂,以及战裙战靴等等都是齐全的,乍一看就好像一尊尊武士塑像站立在那里,慑人心魄。 三十八 下山(三) 所有这些武器衣甲都有一个共同特征——上面都隐隐闪耀着灵气光芒。如果拿起来仔细观察的话,便可以看到这些兵器衣甲或外或内,或多或少,都有篆文符咒隐现其上,就连那每一支羽箭上,都被镌刻上了相应的咒法符纹。 ——所有的这些装备全都是符器!包括符兵,符甲,符弓,符矢……等等。黄昶虽然没有法器,但他充分利用那面“印符宝镜”,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用符器给武装了起来。相比之下,他的师兄弟们虽然每人都有一件中品法器,某些手头富裕的,比如王丰王三少这类,还可能从宗门百宝堂额外换到了其它普通法器,但大部分肯定都还是使用着寻常物品。如果用游戏概念来形容的话:黄昶如今已是全身绿装了,人家还只是一两件蓝装与大部分白板混搭,综合属性上未必有他高呢。 当然这个仙侠世界可不是游戏,符器也终究不能与法器相比。真正打起来,黄昶这全身符器都消耗光了也未必能顶得住人家一件中品法器的全力攻击。但无论如何,有这一身装备打底,黄昶的实力肯定是有了极大提高。如果他前几日就这样全副武装的出门,就是碰到那个黑猫老太毛秀珠,也未尝不能和对方周旋一番,而不一定非要被迫使出苦肉计,借着宗门法条的威势才能渡过难关了。 稍稍考虑了一会儿下山之后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黄昶为自己选择了一套较为轻巧的皮制甲衣套装。这套皮甲看上去灰扑扑的并不起眼,但实际上里面窍门甚多:附有防护咒法的衣服上设置了不少暗袋插口,包括一根斜挂在胸前,上面布满小小暗格的宽皮带,可以用来暗藏丹药,飞刀,符箓等物,以便于随时取用。 左右小腿上各裹着一层皮鞘,充当护腿的同时,在其夹层里各自可以暗藏一把匕首。包括左右手臂也是如此,一双厚厚的护臂里头藏着袖弩,手叉等用于阴人的小东西——这套皮甲被黄昶命名为“暗杀者套装”,就算是个没什么法力的凡人,穿上这一套差不多也能化身神偷刺客,连皇宫大内都能出入了。 穿戴好衣甲之后,黄昶又从武器架上挑选了一长一短两口寒光闪闪的利刃,分别悬挂在腰间两侧皮带挂钩上,同时背上一张中等猎弓,再挎上一壶符箭——在把这些沉甸甸装备背上身的同时,黄昶也在暗自嘀咕着:希望这次下山运气好一些,能弄到一个乾坤袋子,以后就不用再把这些装备都背在身上了,而且也能多带一些箭矢。 ——他之所以要带这么多武器在身上,并不是为了耍帅摆酷,而是真正需要使用的。符器虽然不象符箓那样基本只能用一次便会销毁,但本质上还是一种消耗品。黄昶这上上下下一身符器装备,看起来确实威武霸气。但如果遇到那种激烈程度很高的战斗,说不定一战下来就消耗殆尽了。 相比之下,法器的使用寿命就要耐久许多,通常炼气士水准的战斗也很难伤及到法器本身,所以有一件好的法器对于炼气士作用非常大。当然了,像黄昶这种全身挂满符器的“土豪型”炼气士出门,人家有法器的也不大敢招惹——至少在这些符器消耗完毕之前,他的战斗力可并不比那些拥有法器的人差!甚至在适应能力和全面性上尤有过之。 为了避免出门时太显招摇,黄昶又在最外面罩了一件带遮帽的青布袍子,然后便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出门背包,跟他当初带上山那个差不多,里面已经塞满了这次行动所需的各种补给和物品。 一切整备完毕,又给师父长青子,姬若,慕容英,吴大牛等师友至交各自发送去传讯符鸟打个招呼,黄昶便出了门。他随手给自己施加一个小清风符,便径直朝宗门主峰那里奔跑过去。现在黄昶全身上下大概多了约有五六十斤的份量,不过完全不影响行动——黄昶这些年来对于锻体功夫一直没放下,如今差不多有相当于凡间武林高手四五十年的功力在身,这点重量根本不算什么。 ………… 一路上奔跑的时候,他还特地四处看了一下——如果这回还有人敢过来找麻烦,那他可不会客气了。不过在自家门派里头终究还是安全的,上次碰上那个疯狂老太婆只能算是意外中的意外。 不久之后来到主峰,黄昶径自去执事堂里报备——西昆仑弟子只要达到炼气中期,也就是四重天以上境界便可以自由下山,不过每次出入山门都需要在执事堂里登记一下,免得宗门不知道此人去向。 而且对于大多数还不具备飞行能力的中低阶修士来说,他们想要下山,还得先在执事堂这里预订船票——西昆仑山是飘浮在高空中的,想下山又不能自己飞的人只有乘坐宗门摆渡飞舟下去。摆渡飞舟是免费的,但在要求下山人数不多的情况下,往往要三四天才会有一班船——免费船要差不多凑满了一船人才会出发,以求最大程度节约灵石。当然如果谁有急事的话也可以单独申请借用小飞梭,不过那就得支付灵石了,往返一趟的费用可不低。再或者也可以求其他能飞的师兄师姐帮忙,但那要欠下人情……总之,对于像黄昶这样的练气中期弟子来说,想要潇潇洒洒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难度可实在有些大。 所以当黄昶一身出远门装束,兴冲冲来到执事堂里办手续时,那位执事弟子先是颇为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心说又是一个不了解情况过来的新手,随后摇摇头道: “不好意思了,这位师弟。最近下山人不多,这两天都没船,后天再过来看看吧。” 却不料黄昶不慌不忙,哈哈一笑: “没事,我只需要知道回来的班船时间就够了。下山的事情,自能解决。” 三十九 下山(四) “嗯?” 那名执事弟子狐疑的看着黄昶,心说这位师弟不算眼熟啊——能够在炼气阶段拥有飞行法器的弟子大都是门派精英,大多数人都应该认识的。尤其他们执事堂的人,平时处理庶务,应该会经常打交道才是。 不过既然黄昶这样要求,他也没理由拒绝,当即便为黄昶办理了下山手续,又查了回程的班船时间告诉他,然后便看着黄昶胸有成竹走出门,径直向着山门前那块专供宗门飞舟起飞降落的大平台走去。 ——也许是有哪位高阶师长愿意带他下山吧,执事弟子暗暗想道,便也不再放在心上。 而黄昶这边,快要走到山门外的大平台时,却忽然转身一绕,登上了旁边一条盘肠小径。那小径弯弯曲曲的,不过总体都是在悬崖边上东转西绕。黄昶沿路走了一段,来到一块濒临悬崖的大石头上,这块巨石凸出崖面甚多,几乎有一半是凌空虚悬,下面就是那万丈虚空。若是胆气不足的人来到这里,多半会心惊胆战,连腿都要发软的。 可黄昶却很从容的站立在这块大石头上,还是在非常外侧的位置。由于护山雷云大阵的存在,西昆仑山经常会被重重云雾包裹着。从山上看下去并不能直接看见地面,除非当云团正好被风吹开时,才会露出了下面的广袤大地。 黄昶从背包里拿出一件装置背在身上,并把相应的脚扣,手环等等一一装配到位。然后他低头眺望,此时正好有一阵风吹过,云团暂时散开。下面的山川河流,密林荒漠便在缝隙中清晰可见,就好像他前世里坐飞机时从舷窗看出去的景象一样。 而在这个世界里,可没有什么空气污染,雾霾干扰之说,只要不被云层遮挡住视线,视野清晰度就极高。他甚至能看到大群的野牛黄羊之类在荒原上奔跑,泛起滚滚黄尘。 “锦绣河山哪!” 黄昶低声咕哝了一句,之后便伸展双臂,高高跃起,纵身跳出巨石,扑向下方那片片白云。 ………… 眼前白雾弥漫,耳边风声大作,黄昶感觉自己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向下坠落。他前世里没学过跳伞,这一世当然更没有。不过好歹曾在电视里看到过,于是便学着那些运动员的样子,将四肢尽量张开,兜着风朝下落去。 这个世界的重力加速度明明跟我前世差不多,可这片陆地为啥却远远大过地球?难道这个仙侠世界中,大地的密度非常小么?还是万有引力在这儿不能发挥完全作用?——此时此刻,在黄昶脑海中出现的,居然会是这样一连串古怪问题。这让他自己都忍不住暗暗苦笑,心说自己这辈子大概是永远摆脱不了理科生思维了。 随即,他又感到胸前有一物在微微发热,却是那块挂在颈上,藏于怀中的西昆仑弟子铭牌。黄昶虽然抽不出手去拿出来看,却也知道这块铭牌正在发挥某种作用——他此刻正在西昆仑山那号称天下第一的护山阵势,“九天雷劫紫霄玄云大阵”中穿行着,如果不是怀中那块玉牌法器表明了他作为西昆仑“自己人”的身份,这四周围白花花软绵绵的轻柔云雾间,可就马上会充满恐怖的雷电风暴了。 那可是连元婴大修士都难以抵挡的雷劫啊!估计只要漏一道出来就能打他个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转生。虽然黄昶在理智上很清楚:自己应该不会在这里遭遇雷云攻击。但在他的灵魂深处,却依然可以感受到某种深深战栗之感。这是一个修仙者本能的直觉,告诉他此地非常危险,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好在这段时间并不太长,不久之后,黄昶眼前豁然开朗,那浓浓云雾骤然散去,下方苍茫大地以一种极其迅猛的态势扑面而来,一下子便填满了黄昶的全部视野——他脱离雷云阵范围了。 而黄昶也迅速行动起来,他猛然拉动联系在手脚上的拉环,于是先前他在跳崖之前背在背后的那个长条形包裹立即四分五裂,从里面弹出几根细长而坚韧的杆件,而在杆件之间,则是用涂抹了树胶的丝绸,构成了仿佛蝙蝠翅膀那样的翼膜。 随着这些翼膜渐渐张开,黄昶下坠的速度一下子变得缓慢起来。等到所有杆件完全撑开,翼膜固定成型之后,在黄昶身体上方分明便呈现出一具极具现代感的三角形无动力滑翔翼! 滑翔翼的龙骨通过拉环与他双手双脚以及腰部紧密相联。而且这滑翔翼居然也是一件符器——黄昶口唇微微翕动之下,描绘在三角翼身上的“小清风符”咒法随之发动,这具滑翔翼整体都泛出青色光芒来,即使还吊着一个人的重量,也仿佛在空中变成了一片毫不受力的羽毛,不但几乎不再往下坠落,甚至随着飞行姿态的调整,还能够借助上升的气流往上飘飞! ——这便是黄昶敢于从西昆仑山上直接往下跳的原因之所在了:他还不会飞行,也没有能够飞行的法器。但是通过这具附加了“小清风符”的滑翔翼,以及西昆仑山本身的高度,黄昶却能创造出一种近似于飞行的状态出来!之所以刚才在雷云阵中不敢开启,却是怕滑翔翼上的法术符咒与宗门雷云大阵有冲突,而且在云中也看不清方向,所以非要等到离开雷云阵范围才敢使用。 成功打开了滑翔翼之后,黄昶心里就要镇定多了。他反手摸了摸背上另外一个小包裹,心说这回用不着你了——在那里面还收藏着一具同样附加了“小清风符”的降落伞呢,乃是作为预防万一的保险措施——这可是在从万丈高空直接往下跳,若没有备用手段,岂敢拿自己的小命冒险。 不过现在么,直接飞到目的地去就可以了。黄昶抬起头,从空中辨认了一下太阳位置,确定好方向,便通过手脚拉环调整飞行方向与姿态,向着他此行的目标之地飞去…… 四十 小朋友(上)(求月票!) 蓝天之下,白云之上,庞大的西昆仑仙山以一种亘古不变的姿态缓缓飘移。在这座巨大仙山四周,时不时有一群鸟儿飞过,追逐着从仙山上散发出来的灵气。 渐渐的,有一些鸟儿发现似乎来了个不速之客:一只从来没见过的,长着三角形翅膀的古怪大鸟居然也在这附近空中飞行。大多数普通鸟类是没什么好奇心的,反而出于谨慎因素离那东西远一些——那只“怪鸟”看起来很大。但也有些异类是不害怕的——这不,一只原本混在鸟群中玩耍的绿皮鹦鹉便扑扇着翅膀,主动朝那只“怪鸟”飞了过去。而且它貌似还认识对方! “嘎,嘎,黄八,黄八,是你么?你又长出新翅膀啦?” 声音响亮但却有些咬字不准,音调也古里古怪的,就好像黄昶前世里听外国人说中国话,倒是特色鲜明。而正在闷头飞行的黄昶听到这声音,脸上却顿时显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他抬起头,见那只鹦鹉正要朝他靠近过来,连忙摇手阻止: “打住,打住,别靠过来!上次你已经弄坏我一对翅膀啦。” 那鹦鹉倒还挺听话,闻言便不再靠近,只在他周围盘旋飞舞,同时上上下下打量着黄昶的滑翔翼,过了一会儿,这只鸟儿的脸上居然很拟人化的显出大笑之色,扑扇着翅膀,叽叽喳喳叫道: “哈!哈,黄八,原来你这对翅膀是假的!” “假的又怎么样,能飞就行……我说,波波,你能不能不要再叫我黄八了,很难听啊!” 黄昶没好气道——先前那一次大校检比试,黄昶在九十余名新弟子中正好名列第八,于是有一段时间师兄弟们开玩笑的喊他黄八,这倒也没啥。但他就是在那时候结识了这只鹦鹉精怪,却也学着别人这么喊。可语调发音偏偏又很不准,念出来很容易被听作“王八”,这叫他如何能忍。 于是每次见面都要为这事儿争执一番,但说实话——没啥效果。这种禽类妖怪的脑袋本就不太聪明,性子还特别犟,尤其这还是只鹦鹉妖精——没有哪个脑子正常的修仙者会去和一只鹦鹉辩论,人家天生就最擅长这个。 “我不叫波波,妈妈一直叫我绿毛!” 鹦鹉对他的称呼也很有怨念,但黄昶也同样坚持自己的意见: “那是你妈不懂我们人类的语言习惯,你是雄的,所以不能叫绿帽,同样我也绝对不想跟王八扯上关系……鹦鹉叫波波就很好听,或者叫波利也行……波利爱饼干……哈哈。” 鹦鹉显然没听懂黄昶的话梗,但它似乎对波波这个名字也并不抗拒,黄昶后来喊它波波也答应着。又绕着黄昶飞了几圈,它开口问道: “你这是要下山么?” “是啊,想不想跟我下去玩玩?” 黄昶露出一副大灰狼诱拐小红帽的表情,可惜鹦鹉并不上当: “不行,妈妈说过,妖怪下了山就会被人吃掉的。” 这话听得黄昶忍不住就想笑——这咋就跟人类母亲吓唬小孩子的口气一个样呢?而且它说得还很对——妖灵精怪的血肉中因为蕴含有大量法力和灵气,所以对于人类,尤其是修仙者堪称大补之物,当然反过来也成立。故此,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很多妖怪固然是把人类修士视为上佳食物,但被人类修仙者吞吃掉的各种精灵其实更多,双方互相敌视自是难免。遍观整个修仙界,能够看到人类和妖精之间可以象现在这样,平和安静友好交谈的地方,除了西昆仑山以外还真不多。 ——西昆仑山乃是修仙胜地,天下第一仙门西昆仑的道场,但山上最多的却并非人类修士,而是各种妖灵精怪。西昆仑本山号称“纵横十万里,灵峰八百座”,此外还要加上许多独立悬浮于外,只用铁索或藤蔓绑缚住的飞来峰,这其中相当一部分上面根本没有人,而是完全由妖怪所占据着——当然这些妖怪都是经过西昆仑门派允许才居住在那里的,而且是世代居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西昆仑的“家养”妖怪。 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情况,却是因为西昆仑的观念继承自上古仙神,本身并不歧视妖怪——就连人类自身,都还是由半人半蛇的女娲妖神所创造出来的呢,女娲造人在这个世界可不仅仅只是神话传说。所以在西昆仑修士眼中,妖怪和人类一样,都是有权利追求成仙大道的智慧生命,本身并无高下之分。 历代西昆仑修士在外“降妖除魔”,本性邪恶的魔头是必须要除去的,但对于妖怪,只要还没有吃过人,造过杀孽,或者杀孽不重又诚心悔改的,往往便会放它一马。将其驱逐或是迁移到不会对人类造成威胁的地方也就行了——在这个蛮荒遍地的世界中,这样的地方并不难找。而其中有些资质非常高,或是天生品种稀有的,甚至会带到西昆仑山上来放养着。这样经过了成千上万年,西昆仑山上妖怪遍地跑也就不稀奇了。 这些妖怪都比较亲近人类——因为它们当年被允许上山的首要条件就是不许伤人。胆敢违背的不是被处死就是驱逐下山。即使有新的小妖怪出生,老一辈妖怪们也会把这条禁令反复告诫给它们。上万年下来,这种禁忌已经深入到它们的血脉中,几乎已成为本能。 而且这类从小在西昆仑山上长大的妖怪往往都比较纯朴——或者说是比较“傻”,因为西昆仑山上灵气充足,而妖怪的修炼之道大都是天生,对外界资源要求不高,只要有灵气就够了,所以在仙山上它们不需要为了争夺资源而厮杀战斗。 故此,在西昆仑山上,妖怪和人类的关系很是“和谐”,有不少妖怪甚至就在西昆仑门派中担任有职司。此外,在西昆仑修士中间,找个妖怪作为伙伴或随从仆役也向来被认为是非常时髦,非常有派头的流行范儿。 四十一 小朋友(下)(求月票!) ——对于妖怪来说,它们可没什么伺候人丢脸的概念,依附于强者是它们的本能。而且妖怪大都心思单纯,欲望简单,只要能真正收服它们,就永远不用担心会背叛,用作贴身仆役,可比心思灵活的人类可安全得多。 比如在西昆仑历代掌教所居紫霄宫中,有一棵松树和一颗梅树,俱都有五千年以上的道行,早就修成了精怪。而由它们所幻化出的青松,红梅二童子,便是作为历代掌教随身侍从,贴身伺候,如此代代相传,这两个树精童子的年龄其实比西昆仑三大元婴祖师都要大……又如一直对黄昶青眼有加的法元修士元真子,身边就有一只仙鹤精灵,既是坐骑又是管家,帮他处理日常事物……甚至就连那脾气古怪的老太婆毛秀珠,都弄了一只暗影猫妖在身边,现在是宠物和坐骑,等将来修炼有成,灵智大开能化作人形了,用来作为仆役也很好。 黄昶一直希望自己也能有这么一个妖怪伙伴,比如这只名叫波波的鹦鹉就不错。黄昶是在一次测试滑翔翼性能时结识它的,当时这只鹦鹉正好看到他从山上往下跳,便一边大叫着“你个小样儿没翅膀也敢这么玩?!”,一边飞过来用爪子拉住他,结果黄昶的滑翔翼还没来得及放出来就给抓破了。 幸亏作为一个标准理科生,他永远会考虑安全措施——当时身上还有个备用的降落伞包,否则可真是一场悲剧了。不过黄昶并没有责怪对方,相反还颇为感动——当这只小小鹦鹉努力却又徒劳的扇动着翅膀,想要阻止他往下坠落时,他能够清晰感受到从那小小身躯上传来的善意。 于是后来他们就成了好朋友。 作为一个妖怪,鹦鹉波波其实还很幼小,其它妖精在它这个阶段根本不会说话的。但鹦鹉成妖毕竟不同,它们天生就有语言天赋,学人说话轻而易举。只是普通鹦鹉都很傻,只会跟着发音,却不懂意思。而鹦鹉波波已经开启了灵智,完全可以理解自己所学语言的含义了。 波波当前的灵智大约只相当于人类的小孩子,连脾气都很象——贪吃,贪玩,傻乎乎,而且对周围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不过也正是这个阶段的幼年期妖怪最容易结交,黄昶想要拉拢它习惯跟自己一起行动,将来自然成为好伙伴。 可惜波波和他的交情还没达到这一步,而且它还是个听话的小妖怪,在陪着黄昶飞翔了一段距离,眼看快要远离西昆仑山时,它忽然又拍一拍翅膀,嘎嘎叫道: “黄八,黄八,我先回去啦,离山太远会被妈妈骂的……下次再来找你玩啊。” 说着就自顾自飞走了,黄昶望着它的背影,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王霸之气还是不够足啊,连个小妖怪都诱拐不到。没办法,只能以后继续下工夫慢慢磨,好在波波对他印象还不错,也愿意找他玩耍,那今后总是有机会的。 ………… 鹦鹉波波离开之后,黄昶又恢复到了一个人孤零零飞翔的状态——其它普通鸟儿毕竟胆小,都不敢靠近他。而黄昶也正希望如此,他的滑翔翼展开足有好几丈,算作鸟类的话体型非常大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有敢于接近他的,那多半是来者不善。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久之后,便又有一只大鸟逼近了过来。这只可不是来套交情的,而是来驱逐和战斗——黄昶侵入了它的地盘。 这让黄昶颇为头痛,对方并不是妖怪,甚至连更低一级的妖兽都谈不上,只是一头体型硕大的野生山鹰。但这反而更麻烦——如果是那些开了灵智的妖怪,或者至少有一定智慧的妖兽,那还可以交涉,交涉不成还能威胁。以黄昶炼气中期的境界,只要稍稍放出一点法力气息便可以让大多数妖物知难而退了。反正他只是路过,大凡有点脑子的妖兽都不会跟他死磕。 可偏偏这只毫无头脑,只有本能的扁毛畜牲却感受不到他的法力,只是根据体型来判断强弱——在这一点上双方却居然差不多,所以那头山鹰才敢过来,看来是对捍卫自己的领空权利非常看重,非要吃了亏才知道厉害。 然而黄昶目前却很难让它吃亏——如果双脚站立在平地之上,黄昶随便一箭便能将其射下来,那笨鸟连逃都逃不掉——黄昶的符箭会拐弯。只可惜,他眼下正飞行在空中,而且双手双脚都用吊环与滑翔翼连一起了,压根儿抽不出空来应敌。即使勉强作出一些攻击动作,他也无法保持当前的飞行姿态了。 “诶,设计时考虑不周啊,看来还要改进,至少要能空出一只手来应付意外情况……” 黄昶暗自忖度着,借助施加了小清风符的滑翔翼,以及从高达数万丈的仙山上跳下来,他可以一口气在空中滑翔千里之遥。但这种滑翔毕竟不是飞行,在这个过程中黄昶必须要时刻小心保持正确的飞行姿态,还要经常寻找合适的上升气流保持高度。否则一旦出现失速,螺旋等意外,失去了高度,再想要重新爬升起来是非常困难的。 所以眼下,面对那只山鹰的挑衅,黄昶只得尽量躲避退让,但这反而助长了对方的气焰,那山鹰起先只是远远观察,见黄昶只是向一个方向飞,并不理会它的挑衅,便冲过来用尖嘴和利爪开始撕咬。 黄昶倒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当那只山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可以用口唇默念咒法,放一两个小法术威胁一下对方。只不过作为一个依靠工具在天空中滑翔的人类,想要和一只大鸟玩空战,实在是以己之短去击敌之长。 在灵活躲开黄昶放出的几个火球之后,那山鹰便很聪明的绕开他正面,屡屡从侧后方发动攻击了,那锐利的鹰爪三下五除二便在滑翔翼上撕出了好几个大口子,漏风不算,更糟糕的是翼面上小清风符被破坏了,黄昶顿时急速向下落去…… 四十二 行走在凡间(一) “该死的,混蛋!” 终于,在一通纠缠之后,黄昶无奈从空中降落到了地面上。滑翔翼虽然受损但大体功能还在,黄昶本身又是身具法力的炼气士,即使从天上掉下来了,也不是象块石头似的直线下坠,而是基本呈螺旋形一圈一圈绕下来的。最后落地时稍微跑动两步,也就顺顺当当在地上站稳了。 人刚落地,黄昶所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滑翔翼中挣脱出来。反手从背后摘下猎弓,搭上一支白羽箭,便朝那只犹自在天空中盘旋的大山鹰瞄去——这只扁毛畜牲可坏了他的大事。本来黄昶是打算直接借助滑翔翼直接飞到目的地附近的,但现在被逼提前降落,那就只能靠步行一路走过去了。看看周围地势环境,距离目标还隔着好几百里地呢!这样一来他的整个行程计划都要受到影响——别的不说,回西昆仑山的返程班船日期可是确定好的,万一到时候赶不上可就郁闷了。 愤怒之下,他当即便想杀了那只大山鹰泄愤。以他的箭术,而且所用的还是以驱物符远程控制,且具备自爆能力的符箭,这一箭只要射出,那山鹰必死无疑。 张弓,拉弦,都已经瞄准好了……但在最后一刹那,黄昶却忽然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弓箭。 ——那只山鹰见他坠落下去,便不再攻击,转而掉头飞离。它之所以攻击黄昶,只是出于动物保护自己领地的本能。而现在黄昶人都已经降落下来了,即使再杀掉它也于事无补,真的只有泄愤而已。西昆仑山并不禁止弟子杀生,但对于这种没有意义的杀戮,却是要求尽量避免的。长青子平时教诲黄昶,也很注意在这方面要求他有自控能力。 所以黄昶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负面情绪,放任那只山鹰飞走——尽管它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 “凡间下界,果然是灵气匮乏!” ——从前尚未练出法力时不觉得,但如今再次踏足于大地之上,黄昶首先感受到的便是此地灵气极其稀薄,比在西昆仑山上简直差了十倍都不止。本来以他五重天境界的法力雄厚程度,就算把全身法力都消耗光了,在山上盘膝打坐上半夜,便基本能补满。但在这里,黄昶估计多花上三五倍的时间都未必能补满一半——在这下界,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没有哪个修士敢说是把全身法力耗尽再补充的,那纯粹是找死。通常总要留个一半左右,以预防突发情况。 连补充灵气都如此困难,更不用说日常修炼,拓宽经脉提升法力纯度了,难怪下界凡间的修士们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往仙山上钻,至不济也要找个灵气充沛的风水宝地,否则还真没法子修炼了。 ——黄昶在仙山待的时间长了,年轻人难免蠢蠢欲动,逮到机会便想下山逍遥一番。然而现在,当他真正站立在这山下世界,才不过片刻时间,便开始怀念起仙山上的种种好处来——其中最主要一条便是灵气充沛。 难怪宗门对于弟子下山根本不作限制,只要达到中期境界,能保障自己安全了,那想走随时就能走,根本不担心弟子一去不复返。反倒是下去后再想要重新回山,却是麻烦甚多——如果黄昶错过了那班回程飞舟的话,就得大费周章去找宗门在下界的外门分支,然后申请搭乘好几个月才有一次的交通船,或者干脆等明年西昆仑山再次飞临此地时再搭船……浪费的时间可就海了去了。 虽然大部分修仙者对于时间其实并不太在意,毕竟他们寿命很长,但对于黄昶这样正在突飞猛进阶段的蓝衣弟子来说,这几个月的浪费也会影响到他们提升修为境界,甚至有可能导致在第二次大校检时过不了铜马堂,那可是关系到他们未来能否进入法元期的大事! 故此黄昶丝毫不敢多加耽搁,在匆匆把滑翔翼重新折叠,收拢起来之后。便拿出地图,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并找准方向——距离他所要去的那处“白云坊”,地图上光直线距离就有好几百里!若是借助滑翔翼飞过去,最多也就一两个时辰便可到达,可如今全要靠自家两条腿,在地面上还得沿着山势地形兜兜转转,就算他是修仙者,可以用法术帮忙赶路,至少也得多花费数日时间……不能飞的修士真是伤不起啊。 黄昶忍不住又骂了一声那可恶的山鹰,然后便不再犹豫,对自己施加了一个小清风符,高高窜跳起来,向着目标方向疾奔而去。 ………… 崇山峻岭之间,一条灰色身影正蹿高伏低,向前疾行。在这种荒郊野地中完全没有道路,但他也不需要道路。无论前方是茂密丛林还是乱石陡坡,对使用了小清风符的黄昶都不构成影响——反正都是从树顶山头之上面急速掠过。如果是碰上了非常高的山峰,黄昶甚至会专门爬上去,然后把临时修补过的滑翔翼拿出来,一次也能飞出个十几里地呢。 如此狂奔了大半个时辰,正感觉逍遥畅快的黄昶忽然发觉身体似乎沉重了许多,奔跑窜跳之间似乎也费力了不少,黄昶连忙探查自身状况,却不由得暗骂一声——在这凡间灵气匮乏之地,连“小清风符”的持续时间都大大缩水了。本来他对自己施展一次小清风符,持续时间长达一个时辰还有多余,而现在才跑了大半个时辰,这符咒就已经开始渐渐失效。 这下子可让黄昶有点头疼——本来他在西昆仑山上时,施展一次小清风符所消耗的法力,在一个时辰内并不需要刻意打坐调息,自然就能慢慢回满。 但在这下界凡间,法力的自然回复速度却降低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而小清风符的持续时间则是一下子缩短了三成左右。两相叠加,如果黄昶还想象在西昆仑山上那样,连续不断的使用小清风符,那对自身法力的消耗就会很大,遇到突发情况就很危险。 而如果不想冒这种险的话,他就得暂时放弃法术带来的便捷,真正步行一段时间了。 四十三 行走在凡间(二) 黄昶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安全第一。于是在小清风符彻底失效后便没继续对自己施展符咒,而是凭着脚力在林间蹿跃奔跑。好在他本身内力也甚是雄厚,就算不动用任何法力,也是个足足有三四十年功力的先天级别高手,把多年练就的轻功施展开来,跑得倒也不算慢——当然跟先前那种一跳十几丈的畅快是不能比了,感觉就像是从汽车速度一下子跌到了自行车速度,再联想到他早晨才从山上下来时可是滑翔机的速度……黄昶只能暗自苦笑,心说自己这可是越混越回去了。 不过在放慢了速度以后,他却也感受到了一些先前狂奔时无暇顾及的东西——比如山涧溪水的潺潺流动声,林中雀鸟的动听鸣叫声,以及密林中穿行时,那股清新凉爽的草木气息……黄昶修炼木行功法,对此类气息最是敏感,当他体会到这种久已熟悉,却有似乎另有新意的葱茏感觉时,心念忽然一动,不觉放慢了脚步。 “欲速则不达,一味狂飙突进未必是好事……师父以前经常跟我说这类话,但总觉得有些空洞。今天这种状态,倒是可以有些体悟……” 修仙之道,最重要的便是领悟,有时候就为了这一丝念头,要耗费多少功夫去探幽寻秘,方可有所体悟。黄昶既然有了这种感觉,一路上便静下心来,也不着急赶路了,索性将神识全力外放,尽情感受着周围那份自然的清新。 有一阵子,他甚至停下脚步,在一条小溪边驻足良久,就为了看那溪水中一群鱼儿逍遥自在的游水嬉戏。甚至还将神识探身到水中,去感受那游鱼之乐……看起来似乎很浪费时间,但当黄昶重新上路时,眼中却是充满了快乐的光芒。 这么短时间,要说取得突破什么那太夸张,但黄昶能感到自己确实收获了一些东西,一些很难用言语表述,但却是他未来修炼道路上很有用的东西。 此后一整天,黄昶都在用这种走走停停,跑一段走一段的方式赶路。法力充沛的时候用一次小清风符,其余时间就慢慢步行,一边等待法力自然恢复,一边放出神识灵觉尽情感受天地,同时也探查周边情况……总之就是该急的时候急,该缓的时候缓。而不象最初那样只一味求快了。 到了晚上,则找一棵大树攀爬上去,在周围布下一个匿踪兼报警的临时简易阵势,便在树杈间盘膝打坐静待天明——夜间不但各种猛兽毒虫都会出来捕食,在这个仙侠世界中还难免有些阴鬼幽魂之类也会在野外飘荡,黄昶虽然自恃战力高超,却不想平白无故的惹上麻烦,宁肯休息一夜,顺便也好把精气神修养充足,以待明日。 这一夜还算平静,只是在半夜里忽然听到一阵古怪悉簌声。他往树下看去时,却看见在原本甚是阴暗的树丛之间隐隐有绿莹莹磷火四下飘飞。凝神细看,便能看到有数团白花花宛如雾气,却又大致凝结成形的“东西”在树丛间飘来荡去,其所到之处,周围原本断断续续的虫鸣蛙叫之声都瞬间绝迹,林间顿时呈现出一种令人恐惧的寂静。 ——借阴气而凝成躯体的野生游魂?若是换了个寻常凡人,碰到这种情况难免会被吓个半死,但黄昶的反应却截然不同——当年他还只是个十一岁小孩子时,在登山路途中遇到恶鬼拦路都没害怕过,何况如今已经成为了正宗修仙之士,早就跟鬼魂打过多次交道。 仙门六艺中有一项“驱魂”之术,便是专门教修仙者如何跟鬼魂打交道的。在这个仙侠世界中,阴鬼游魂,山精树怪之类,就跟荒郊野外的野生动物一样普遍。而修仙者在人世间行走时,很大一部分的工作便是抓鬼。 而要学习和修炼“驱魂”技艺,一个最基本的条件便是要有大量阴魂可供研究。只有多多接触,才能知道该如何掌握和控制这种超自然生命体。西昆仑山上也有鬼魂——黄昶曾经去过的那座“阴魂谷”中便有大量游魂。可是那里的游魂也算是西昆仑“家养”的,并不允许弟子随便捕捉——按照宗门那些前辈的说法,那些幽魂虽然存在形式不一样了,可仍然算是生命的一种延续。因为要做研究而把它们彻底搞消失了,那是很伤阴德的事情。 但是西昆仑弟子要学习“驱魂”之术,又不可能不用鬼魂,所以宗门严格控制数量:学习驱魂术的弟子需要鬼魂作为研究素材,需要向宗门申请。而每一个弟子在一定时限之内,所能申请的素材数量是有限的——这个数字会根据他的技艺水平强弱而有所调整,但无论水平高还是低,申领弟子们总体感觉都是三个字:“不够用”。 除此之外,申领鬼魂也不是免费的,而是要向宗门缴纳了一定门派功德或者灵石之后,才可以向执事堂购买一些,购买价格还相当的昂贵。就是以黄昶的充裕财力,每次申请购买一个鬼魂时也会颇感肉疼,再加上有数量限制……每一个西昆仑弟子在使用鬼魂做试验时都得精打细算,小心翼翼将其利用到极致。而他们学习“驱魂”之术时所遭遇的困难,很大程度上也是受限于试验素材的缺乏——故此在西昆仑山上,学习驱魂术的弟子水平大都差不多,很少有特别出类拔萃的,因为他们都面临着实验材料不足的问题。 所以当黄昶看到树下这些鬼魂时,他完全就没想到害怕,其第一反应是“野生的,没有抓捕限制!”紧接着的第二反应便是“免费,不要钱!” 而之后他盯着那些鬼魂的眼神,便跟在超市里发现了限时免费商品,或是淘宝上秒杀到超级便宜货差不多,一心一意只想着如何把这些野生鬼魂抓到手。 四十四 行走在凡间(三) 不过即使对于修仙者来说,抓鬼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种崇山峻岭中,人迹罕见之地出现的幽魂,多半是有较长年份的老鬼——鬼魂这玩意儿跟老酒差不多,越陈的质量越高,但陈年老酒人人喜欢,陈年厉鬼……研究驱魂术的修士也喜欢。只要在自己控制能力范围之内,越老的越好,就是老鬼比较难抓。 尤其现在还是子夜,阴气最重的时候,也正是阴鬼妖魂这类东西实力最强的时刻,这种时候黄昶若是跳下去和鬼魂动手,就好像他先前在天上跟大山鹰玩空战一样,纯粹自讨苦吃。所以黄昶很有耐心的坐在树上一动不动。他所布置的那个阵势本就有一定隐匿踪迹作用,再加上其本人修炼的木行功法,稍稍运转片刻,整个人就好像成为了大树的一部分。那些鬼魂无知无觉的从树干旁边飘过,一点都没发现上头就有个大活人——尽管它们半夜里出来就是为了掠食活物,吸取其生机阳气以壮大自身。 直到天边渐渐泛出红光,黎明将至,黄昶方才小心翼翼从树干上爬下来,开始了他的捉鬼行动。这种时候阴气渐去,阳气刚生,正是天地间阴阳交替,妖鬼阴魂各自归位,却又将回未回的时刻。此时仍能比较容易找到它们的踪迹,而又不用担心会受到那些东西的攻击——它们耽搁不起,稍稍拖延一会儿天可就要亮了。对于此类阴祟之物,太阳光辉绝对是最可怕,最无法抵御的杀手。这时候就算有活人大模大样出现在那些幽魂面前,它们也来不及扑杀了——当然,前提条件是别被一下子干掉,否则那些阴魂绝对不介意在隐藏起来之前再吃一顿大餐的。 黄昶跳下树后便沿着那些阴魂先前飘移过的路径向前搜索,这些鬼魂借着阴气凝成身躯,它们所经过的区域难免会有些阴气痕迹留存。一般人看不出来,但黄昶当初在盘庚陵中曾饮用过郦姬娘娘赐予的“幽泉石乳”,又用其洗过眼睛,已是开了阴阳眼的。所以此刻在他眼中,那一道道灰黑色痕迹就好像蚰蜒经过后留下的粘液途径一样醒目,只要沿着这些痕迹,黄昶就能找到那些阴魂的潜藏之处,然后来个瓮中捉鳖——那些鬼魂再怎么凶厉,在阳光下面总是非常脆弱的,一到白天它们都得躲进阴暗之处。所以对于有经验的修士来说,捉鬼跟在洞里逮黄鳝掏老鳖真没有太大差别。 黄昶弯着腰,低着头,沿昨晚那些鬼魂来的方向一路搜寻过去,他的时间并不多——等太阳真正升起后,阳光会把那些残余阴气都驱散,就找不到残余痕迹了。所以黄昶步伐有些急促,注意力也主要放在寻找那些越来越淡的痕迹上……如此搜索了一阵,经过一片阴暗灌木丛旁时,忽听耳边厉啸声大作,黄昶抬起头,却见几团淡淡磷光,幻化出一张张恐怖面容,张着血盆大口,正朝他猛烈撕咬过来! 那些游魂果然过来袭击了,但黄昶却十分淡定,他甚至没有做任何防御或躲闪动作,任凭那些游魂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然后……便听到“啪啪啪啪”几声爆响,每一道游魂扑上来,都被从黄昶胸前泛出的一道青光弹飞出去,竟是丝毫奈何不了他。 ——当然奈何不了,别忘了黄昶身上有一块西昆仑弟子的铭牌呢。当年连一枚临时性的拜山木牌都能令诸邪辟易,更不用说正式弟子所佩戴的玉牌了——这东西可是具备法器品质的,尤其在驱邪辟祟,防护咒法方面堪称强大。一般鬼魂伤人无非附身操控,惑乱心智,吸取阳气生机等几个方面,而这些手段在西昆仑弟子面前全然无用——只要他们随身带着这块铭牌就行。所以黄昶才敢大模大样跟着那些游魂去找它们的老窝,就像是撵在恶狼屁股后面去掏它的小崽子——若不是有充分自信,他可也不敢这么做。 那几具游魂明显没什么智慧,一次扑上来没效果,却还非要接二连三的不停扑杀,直到远处隐隐传来鸟叫鸡鸣,有一缕太阳光穿过林木,映照到这块阴暗土地上,那几具游魂方才骇然尖啸一声,刷的一下消失在石缝草丛之间。 黄昶从刚才起一直站在那里,根本不理会这些游魂持续不绝的扑击——这些鬼魂没有使用任何手段或法术,完全就是靠妖鬼灵体天生会吸取活物阳气生机的本能来攻击,这就好像一头野兽只知道使用爪牙,而不像人类会利用工具那样。对于这种程度的攻击,哪怕再来一千次,黄昶身上达到法器品质的玉牌也可以轻易阻挡住。所以他一点不担心,反而饶有兴味的仔细观察着这些游魂的动作和习性: “凶性甚重,却丝毫不知变通……只一味撕咬,变幻出来的形象也多是以嘴大牙长为主……莫非不是人之亡魂?而是兽类所化?” 一般来说能够化作鬼魂的多半是人类,因为只有人类的思想和情感才足够强烈,死亡之后往往不甘就此消逝于天地之间,如果死亡时周围条件合适的话,“留下来”的念头汇集留存起来,便会化作怨灵游魂之类。 而兽类相对来说头脑就要简单的多,生命对它们而言无非觅食,睡觉,玩耍……稀里糊涂过完这一辈子,死就死了。绝大多数兽类终其一生都不会有“我是谁”这个概念,而没有本我意识,灵魂就无法脱离肉体而独立存在,也就不可能形成鬼魂。 只有极少数开了灵智,成了精怪,或者至少也是妖兽的动物才会像人一样思考,在死后若是极度不甘心,便也可能留下灵魂,形成鬼物之属。 而在意识到对方可能是一窝兽灵鬼魂之后,黄昶反而更加坚定了抓捕它们的决心——作为人类修士,若是用人的鬼魂来研究,哪怕是孤魂野鬼,终究有那么点“不合适”,让人感觉不太舒服的。 四十五 行走在凡间(四) 尽管黄昶本人其实并不在意,在他看来这就跟医学院里教学生解剖死人尸体一样,没必要想太多。但宗门里头对此还是颇为忌讳——包括那些负责传授此项“驱魂”技艺的师长们,总说这种事情毕竟有干天和,伤阴德的,尽量少做为妙。 然而对于野兽之魂,那可就完全没关系了,就当小白鼠随便用就是。不过野兽中能形成鬼魂的太少,实在不好找。如今既然碰上了,当然不可放过。于是黄昶不慌不忙继续前行,残存阴气痕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但黄昶已经不需要寻找痕迹,他转而更多观察四周地势,时不时停下脚步,手中捏出指诀掐算一番——他现在是通过阵法之道来推算那些游魂产生的环境了。 不久之后,黄昶来到一处山谷凹地,这里地势低洼,阴暗潮湿,一汪死水环绕四周,正是风水相学上的所谓“阴孚池,养鬼地”,很容易藏聚阴气。若是有人胆敢把坟地选在这儿,棺材埋下去用不了几年,里头不是化作僵尸就成了恶鬼。 眼下这片洼地中并无坟墓,但黄昶却看到有几棵枯树正好立在洼地中央,跟墓碑也差不多,正是个天生的养鬼之地。四周阴森森的,一片孤寂寥落景象。可在黄昶眼中,却正合他意: “没错……应该就是这里了……” 呵呵轻笑两声,黄昶拿出工具,胸有成竹朝那些枯树走了过去。 ………… 天色大亮,当黄昶再度上路时,他的背包里又增添了一些东西——几截只有数寸长短的小木头。看样子并不起眼,却被黄昶在上面画了好几道符咒,还用镇妖缚魔的符索紧紧捆扎,特别小心谨慎的样子。 ——必须要小心!这些木头乃是被黄昶从那几棵枯树树心中挖出来,在修仙界中颇有名气的“引魂木”,最适合作为阴魂鬼物的寄魂之所。而此刻那些游魂便都藏纳其中,白天慑于阳光它们不敢露头,可到了晚上或是阴暗之处,就难免又会作怪。黄昶虽然不怕它们,却也不希望自己所到之处天天闹鬼,干脆先用封魂符缚妖索之类控制住,等回山后再慢慢处理。 “……这回运气不错,不但抓了几个孤魂野鬼,还找到好几枚引魂木,这东西就是在山上可也不多见。” 黄昶一边象昨天一样,一跳十几丈的借助着小清风符高速行动,一边美滋滋记挂着背包里的那几块木头。引魂木并没有什么具体品种限制,在任何野树杂木中都能产生,但产生的条件颇为苛刻:必须是自然枯死的树干,最好是被雷劈过的,以桃木或槐木最佳,在风水适合的环境中,被阴气长期浸润,才有可能产生引魂木——仅仅是有可能。很多修士专门创造了类似的环境,希望能人工制造出引魂木来,但成功率极低,其价格也极是高昂。 引魂木能干啥呢——能够用来制作“储存”鬼魂的容器,也就是寄魂之物。鬼魂乃是虚无飘渺之灵体,必须要凭依一件实体才能存在。至少在其初期是如此,只有到了非常强悍的鬼仙阶段,也就类似于修士进入法元期,才能不必凭借外物而自成一体。 在这个仙侠世界中鬼魂很容易形成,天然形成的寄魂物也很多。这些天然形成的寄魂物什么形式都有,大都和死者下葬时附近的物品有关:比如棺材,墓碑,寿衣,陪葬品……等等。但这些东西一方面样式千奇百怪,携带起来很不方便——那些修炼“驱魂”之术的修士想要带上一个被驯服的鬼魂为自己效力,就必须把它的寄魂之物一起带上,否则光鬼魂是带不走的。 另一方面,天然形成的寄魂物往往材质都很差,无法经受住更进一步的锤炼——埋在地下多年的东西,朽烂破碎在所难免。而寄魂物的品质却又会直接影响到鬼魂的实力高低,就好像修仙者的本命法宝品质会影响到其修炼速度一样。 而最重要一点则在于:寄魂物往往是低阶鬼魂的核心命门之所在,如果寄魂物被破坏了,那这个鬼魂便也会从世上消逝掉。而一般天然形成的寄魂物无论样式,材质,还是形状大小,都很难适应修士之间激烈的战斗——你能想象某修士扛着一块棺材板或是背着块墓碑去跟人打架么? 所以那些修炼“驱魂”之术的修士在获得一具品质比较好的鬼魂后,如果想要将其培养成为真正可以随身携带,在战斗中能够灵活使用,并且不怕被敌人摧毁本体的鬼仆,就多半要用“移魂”秘法给它换一个寄魂之物:一个人造的,小巧坚固,可以带在身上且不会轻易损毁的寄魂法器。 ——用引魂木制作的魂牌便是其中最常见一种。一个带着魂牌的修士就相当于随身带了个鬼仆。寄魂法器和储物法器一样,都属于对修仙者有极大帮助的物品,但也同样稀有——储物法器需要用带有空间属性的材料才能制作,而寄魂法器就需要类似于引魂木这种对鬼魂有吸引藏纳功效的东西了。 黄昶这次搞到好几枚引魂木,回山之后把这些材料上缴给宗门“天工堂”,便可以请宗门里的炼器高手为自己炼制出至少一块魂牌了。当然在此之前他得先把寄身其中的那几个野兽鬼魂处理掉,这对黄昶毫无困难,反正本来就打算拿它们当小白鼠做研究消耗掉的。 心情愉悦之下,黄昶便没太在意前进方向,结果一不小心发现走岔了道,只得赶紧再绕路返回。到了中午时分,他似乎来到一处人烟繁茂之所在——地面上出现了比较平整的道路,偶尔可见一些行人经过。黄昶此刻正好又逢小清风符效果耗尽,为了避免过于招摇,他便沿着那条道路,像普通旅人一样步行。 只是人多的地方麻烦也多,这还没走多久呢,黄昶便接二连三遇上了剪径的蟊贼…… 四十六 行走在凡间(五)(求月票,求推荐票!) 第一波是个独行贼,专门鬼鬼祟祟躲在路边敲人闷棍的。黄昶经过他身边时,这家伙显然特地挑选了一处狭窄路口,装作走累了休息似的坐在路边。黄昶前脚才走过,他后脚便偷偷摸摸跟上来,挥舞一根棍子恶狠狠朝黄昶脑袋上猛砸,看来是做惯了的,根本不在乎被害者的死活。 不过这一回他自己成了被害者——修士有灵觉神识覆盖身边四周,在背后搞小动作根本瞒不住他们。更何况黄昶的神识还特别强,早在靠近之前就已经感受到从这家伙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恶意了。 所以当他挥舞着棍棒朝黄昶扑过来时,被后者转身一记回旋飞踹,一脚蹬在这家伙胸口,把他给踢得倒飞进了路边树丛。之后黄昶就不再理会,大踏步直接走掉了——黄昶很清楚自己这一脚的力量,确信这一脚下去至少踢断了那剪径蟊贼七八根肋骨,能不能活下去要看他运气。但至少可以确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这兔崽子是肯定干不了剪径这行当了。 大周朝的社会治安似乎不太好,不久之后,黄昶又遇上了第二批心怀不轨的恶徒。这拨人大约有七八个,其中一个甚是狡猾的躺在路上,装作受了伤的样子。而另外几人则分散在四周,看见黄昶孤身过来,便大喊着请求帮忙。 黄昶原先不想理会,直接走开算了——他的灵觉神识中早就显示出那几人身上都充满了恶意的念头。但转念一想,让这帮家伙继续待在路上终究还是祸害,于是便顺势走过了去。走到距离那人还有两三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什么情况?” “诶,大哥,帮个忙,我们这位兄弟突然发病了,你能帮忙看一看么?” 一个从面相上看起来还颇为忠厚之人走过来说道,而另外几人也七嘴八舌的装作上前求肯,却不知不觉从四面将黄昶围了起来。 黄昶诈作不知,目光扫了一眼那个俯卧在地上的人形,哈哈一笑: “发病的人不都应该是仰面朝天躺着么,怎么还让他趴着?” ——为了掩饰藏在身下的刀子呗,黄昶其实早就通过灵觉“看”见了。但那人似乎没料到黄昶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连忙笑道: “不知道啊,正要请大哥看看呢……” 说着便试图把黄昶往前头引,而躺在地上的那个也装模作样呻吟起来,一边喊着“救命”一边伸手过来拉扯黄昶小腿,这真要让他拉上了,接下来大约就是顺势一刀捅进肚子里。 不过黄昶虽然预见到了对方的行动,却丝毫没有退避之意,反而又上前两步,走到那人身边。 “不过呢,照我看,他可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什么?” 旁边几人都是一惊,手都朝怀里腰间摸去。而黄昶则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呵呵笑道: “我觉得他应该是骨折,手坏了……就象这样!” 说到这里时,躺在地上那人已经反手举起了手中尖刀,但黄昶更快一步,一脚踩在了他那只握刀的手掌上。那人惊惶失措的用力想要把这只脚扳开,却感觉自己仿佛是在扳一座山!随即,旁边所有人都听见了令人牙酸的手指骨折断之声,以及惊天动地的惨叫。 “干掉他!” 那个面色忠厚看起来像老实人的为首之人反应最快,立即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照着黄昶当胸捅过来。但却被后者一把抓住了手掌,顿时仿佛被铁钳子夹住一样,丝毫动弹不得。 而且,那铁钳还在毫不留情的越握越紧,于是这为首之人也和地下那位一样,在手上骨骼发出咔咔碎裂之声的同时,也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在这种情况下,周围那几个毛贼居然还敢动手——他们都掏出了利刃从四面朝黄昶扑过来,一副要把目标乱刀捅死的架势。看他们彼此间配合的熟练架势,应该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了。 黄昶只得轻轻叹了口气,他此时一只手握住了那个偷袭贼首,脚下也踩着另一个贼,看起来似乎不能移动。但黄昶的另一只手可还空着呢——只见他手指轻轻一勾,原本挂在腰侧的一口轻薄弯刀骤然自动弹起,跃入他手中。 随即,所有人都看见一道金光腾起,围绕着黄昶身体周边转了一圈。接着便是叮叮当当一通响,那些毛贼手中的武器纷纷断裂开来掉落于地,而与武器残片一起落到地上的,还有许多血淋淋的手指头。 “啊……!” 也许是因为那一刀太快,那些人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痛苦,只注意到了那口弯刀的锐利——这些毛贼手中武器品质不一,有的是比较正规些的匕首,有的只是短铁棒被磨尖了头部,但无论如何,都是金属制品。然而现在,不管他们手中是什么,都统统被一刀削断,刀锋划过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仿佛只是在切割豆腐。 “神兵!” 有人大喊道,而另一人见识更广一些,居然还纠正道: “是仙器,天上仙人的兵器!” 其实只是符兵——弯刀上被永久加附了“锐金破阵咒法”,效果比临时用符箓附上去的肯定又好一些。再加上这口弯刀本身也是用的极佳材质,由名师精心打造而成。当上面咒法被发动时,一道金系锐气覆盖刀刃。什么斩金切玉,削铁如泥都不在话下,比那传说中的神兵利器也丝毫不差。 听那些人兴奋的口气,这把武器似乎马上就要变成他们的了。当然这只是幻想——下一个瞬间,他们就齐齐发出一声惨叫。来自手臂上的痛感终于传到了大脑中,而这帮人的目光也总算注意到:被切断的不仅仅是刀刃,还有他们自己的手指头。 莫名其妙的兴奋终于过去,这帮毛贼似乎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这个单身旅者绝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看着这帮人一个个捂着胳膊,蹲在地上唉声痛呼的凄惨模样,黄昶心头却丝毫生不出怜悯之情。 四十七 行走在凡间(六) ——这帮垃圾个个都该死!尤其是他们居然装作病患,利用他人的同情心来谋财害命!这种行为最是让黄昶感到无法忍受——在他的前世里,在报纸,电视等媒体上经常能看到那种“老人跌倒不敢扶”,“见义勇为没人帮”之类事情,每每看到这些消息时都会让黄昶愤怒不已,在感慨世风日下的同时,也对那些造成整个社会如此自私冷漠的始作俑者愈发痛恨。 终于,有朝一日,当他自己也遇到了一件差不多的事情时,他果断站了出来,用实际行动表现出了一个二十多岁大学生应有的热血和正义——之后便来到了这个世界,拥有了“黄昶”这个名字,以及一段全新的,更加精彩的生命。 黄昶从未因此后悔过,他有时候甚至会想:是不是正是因为自己的义举,上天才会又给了他这次机会?也许正是因为抱着这种念头,重生以后他的正义感并未有丝毫削弱。平时住在仙山上还看不出来,但前几年跟着师父长青子在山下游历时,黄昶对很多事情的意见看法,却是让长青子都感到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棱角太过于分明了一些,颇有法家严苛刑峻之风。 为此长青子也刻意在这方面对他多加疏导,尤其是在对待那些“恶人”之时——西昆仑乃是道家一脉。而道家修士讲究师法天地,顺其自然,专注于自身的修炼,一切求诸于己,对于所谓“善恶”,“正邪”之分其实并不看得很重。西昆仑因为受岐山剑派影响较多,在天下诸多道家门派中已经算是非常正直的了。但长青子在平时教导黄昶时,也还是尽量向他灌输道家清静无为的思想,同时希望他能建立起对于生命的敬畏,尤其是对于他人的生命。 黄昶以前在听师父教导时,总觉得这些理论过于空虚,没什么实际意义。然而到今天,此时此刻,当他独自一人,手握利刃,看着身前这五六个哀号呼叫的蟊贼时,黄昶却忽然犹豫了…… ——这些人的生命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他只要轻轻一挥手就能把这些人全部杀掉,他也有足够理由这么做。就是回到山上,向宗门执法堂禀报此事,甚至向长青子本人禀报,师长们也只会称赞他为民除害,而不可能因此对他有任何苛责。 但黄昶此刻却想起了当初师父在放过一群山贼后向他所说的话——放过他们,这些人当中也许会有那么一两个改邪归正的,当然也许一个都没有。但无论如何,这应该由他们本人来决定,而不是根据自己的好恶来判断。 “拥有力量,并且学会谨慎的使用它。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手,做到哪一步时又该适可而止……阿昶,人死不能复生,在作出那些无法挽回的决断之前,最好谨慎一些。” ——这是当年师父长青子给他的教诲,而现在,轮到黄昶自己做出决断了:是根据师父的教导,放过这些人一马。还是秉承着“除恶务尽”的思想,将他们全部杀掉? 黄昶一时间有些恍惚…… …………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回我不杀你们,给你们一个改过的机会。但如果你们还敢干这种事情……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总听说过吧!” 黄昶最终还是没杀那些人,而是给了他们一次改过的机会——尽管他对那些人说的话听起来很老套。以前黄昶在听旁人说出这些言辞时,总觉得这家伙真是迂腐。然而今天,轮到他自己头上,在说出这番话后,却感到自己心湖中微微一动,恍然间似乎又有所得。 细细琢磨一番,方才觉察出这其中真有奥妙——自己把人全杀了固然简单痛快,却也把事情给做绝做死了。所谓天道五十,大衍四九,天地之间尚有一分不足呢。凡事留有一分余地,以待变化,恰恰是他们修行之士平常锻炼身心时最要注意的一件事。难怪师父一向主张不要随意杀人,人死不能复生,杀了人就再也无法挽回,这并非师父心慈手软,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作为修道者的心境。 “原来师父一直说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做事要适可而止’是这个意思啊……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呢?……嗯,难道是要自己领悟出来的才管用?” 黄昶这边恍惚犹豫了一会儿,如果按照一般故事剧情,那几个蟊贼这时候就应该不知死活的跳起来主动袭击他,这样就可以让黄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把他们干掉了。 可惜现实中即使是盗贼也不会这么蠢——那几个小贼听到黄昶居然不杀他们,自是喜出望外,连连叩首,保证说今后决不敢再犯了。他们能不能说到做到其实黄昶并不在乎。反正,作为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他就算决定放过这帮人,也多少要给他们留下一番教训——当初师父放走那些山贼之前可是切断了那帮家伙手上筋络的。黄昶做不到这么细致,只能马马虎虎,每人留下几根手指头算了。 刚才那一刀已经解决了大部分问题,剩下一两个运气好没被削掉手指的这会儿便被补上一刀,真正是和同伙们有难同当了。至于那个为首之人,以及躺在地上装病骗人的家伙——这两个作为首恶,黄昶对他们的惩罚也更加重一些:直接一人砍掉了一只手,从手腕处截断。 这其实反而救了他们一命——黄昶先前已经把他们那只手或踩或捏的碾成了一团烂肉,骨头经脉血管全都彻底压碎了。这些人只是寻常凡人,没什么好的治疗手段,如果熬不住疼痛或伤口腐烂的话,活活疼死都有可能。黄昶这一刀子下去却是干净利落,当时连感觉都没有,只要及时包扎,止了血,今后无非少一只手而已——依然勉强可以谋生,但想再要去跟人争斗就比较困难了,而这也正是黄昶的目的。 至于那两个人是否能体会到这番“好心”,黄昶是不在意的,反正只要他自己念头通达就行了。 四十八 行走在凡间(七)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黄昶再度踏上了旅程。这回路上似乎安静了一些,但就在他觉得自身法力恢复得差不多,打算再一次使用符咒快速行动时,居然又碰上一伙山贼。 ——当黄昶在一处山道口,看到地上胡乱堆放着几条树干阻住去路。他正想绕过时,却从路边又跳出几个蒙面汉子,舞刀弄枪的朝他逼近,口中居然还念叨着那著名的山贼登场台词: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这回算是碰上一伙正儿八经劫道的了,而黄昶则是被气得笑了起来。他看看四周,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树干,撸去枝叶,举着这根简易棍棒,朝那群山贼冷笑道: “我说,各位好汉,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啥?” 那些山贼曾见过很多被劫者的反应,但估计从没见过像黄昶这样的。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黄昶就已经高举起棍棒冲了上去: “大爷我看起来就那么象肥羊吗?!” ………… 一番乒乒乓乓的闹腾之后,山道上再度平静下来。那二十几个山贼强盗全都躺在了地上,哼哼唧唧哀叫着,包括躲在旁边树丛里,手持弓弩的几个远程射手都没漏过,全给黄昶冲过去打翻了。 由于黄昶仍然秉承着“上天有好生之德”的观念,所以还是没杀人,但下手时也没客气——这群家伙人人都被打断了一条腿或是一只胳膊,至少半年内是干不了山贼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了。 而黄昶也通过逼问这帮家伙,真正弄明白了自己老是容易招惹来强盗剪径的原因——原来他在那些人眼中看起来,还真是很像一只肥羊呢。首先他是孤身一人上路,却又没有坐骑。这个时代敢于在路上行走的,无论商人还是旅者,几乎从来没有单身。除非是那些自恃本领高强,武艺高超的武林大豪,但这些人肯定不会步行。 其次便是因为他身上鼓鼓囊囊的背了一大堆东西——那套滑翔翼即使被折叠起来,占的体积还是不小。加上黄昶自制的登山包也是容量巨大……所有这一切加起来,使得黄昶在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眼中,就好像一个跑单帮的小贩子——不抢你抢谁? 终于弄明白这其中缘由的黄昶禁不住暗自苦笑,心说自己只不过稍微低调了一点就引来那么多狼,若是真按照前世里那些小说中所谓“扮猪吃虎”的行事方式,恐怕才出门就寸步难行了。扮猪固然可以让老虎麻痹大意,但更多可能性是会引来豺狼或者野狗——而这世上的野狗可永远比猛虎多得多。 其实黄昶这一身装备皆是不凡,只要是修仙之人,就算看不出他的境界,好歹也能看出这些装备上的仙灵之气,从而判断出这些都是符器。而一个能把全身上下都配上符器的人肯定不好惹——当然也有可能引发他人的贪心欲念。但符器不同于法器,打一场下来很有可能统统被消耗掉了。 所以在仙界江湖之上,修士拥有法器往往都是秘而不宣,但符器却没什么好遮掩的——这东西就跟符箓一样属于消耗品。就好像在黄昶前世:某人身上挂一支好枪招摇过市,还可能会招来抢夺的。但如果碰上个全身挂满手榴弹的,恐怕脑子正常的人都会只想着要离远一点,而不是冲上去拽两颗下来…… 可惜黄昶这一路上碰到的几拨劫匪没一个懂行的,这帮人中间不要说修仙者了,就连正儿八经会武艺的都没几个,就是一群好吃懒做外加心狠手辣的亡命徒,在黄昶这种修仙之士面前连野狗都算不上。偏偏还就是他们胆子特别大,接二连三动手袭击。也亏得黄昶出身西昆仑,作为名门大派弟子,行事风格比较平和。若是换了个性情狠辣,杀伐果断的,恐怕这一路上早就血流成河了。 不过他也实在不想再跟这种人多纠缠,之后一段时间便尽量使用咒法在山野间穿行,就算偶尔在地上走走,也都选择僻静无人之处。或者干脆找个安全地方盘膝打坐,恢复了法力以后再继续快速奔跑,如此就基本上不会跟凡人打交道了。也就免得再碰上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被骚扰的头痛却又不想开杀戒,白白恶心自己。 ………… 如此行进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时,赶到了目的地附近。算算时间,却正好跟可以乘坐宗门免费摆渡船的日期一致,而那摆渡飞舟却是直接飞到这里的——也就是说黄昶提前下山并没有能像计划中那样额外多得两天时间,一番奔波辛苦纯粹自找的。 好在他这一路上并非全无所得,撇开鬼魂以及养魂木这些山上难得的材料不提,光是在心境上的收获,就让黄昶感觉此行不虚。因为抱着这样的好心情,当他看见那条宗门免费摆渡船从他头顶上掠过,眼看着将比他更快抵达目的地时,也只是哈哈自嘲一笑,便跟附近的其他一些散修一样,仍然只能靠自家两条腿向前走去。 黄昶要去的地方名为“白云坊市”,顾名思义,乃是一处市集——专门为修仙者服务的市集。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商品经济并不发达,这类市集也绝对不象黄昶前世里看的那些仙侠小说中那么随处可见。事实上,在整个大周王朝,也就是西昆仑所控制的势力范围之内,不过才有两处这种修仙者坊市。 造成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并不是说没有需求——事实上这两大坊市里出售的物品从来都是供不应求。但在这两处坊市外,整个大周朝修仙界中,除了偶尔会因为有修士聚集,临时自发性的产生一些修士之间交换集会外,就再没有其它固定的修仙者集市了。 ——为什么会这样?黄昶起初时也很奇怪,但后来在听几位前辈师兄说了一通行走江湖的经验之后,方才恍然大悟。 信任!或者说,信誉——这才是妨碍两个陌生修仙者之间互相交易的最大因素。在这个仙侠世界中,信誉其实是一种非常稀缺的资源。 四十九 散修们(上) ——在黄昶前世里看过的那些仙侠小说中,那些主人公们只要来到市集上,就算没有鸿运当头的捡个大漏,得到诸如什么隐藏秘宝之类,至少也能比较轻松购买到自己所需的修仙资源——功法,丹药……似乎只要自己花费了灵石,就一定是真品,可以放心修练,放心服用的。 然而在这个真正的仙侠世界中,修士购物当真就这么简单吗?至少,黄昶所接触到的那些前辈师兄们,就曾多次提醒他:丹药不能乱吃,功法不能胡练。除了自家宗门内部提供的东西可以完全放心外。在外面得到的资源,最好多留个心眼。尤其是那些要直接作用于自己身体的,例如丹药,功法之类,更是要慎之又慎,千万别胡乱往嘴里塞。哪怕花重金买来的也是一样。 ……由此引申开去,黄昶前世里那些仙侠小说中所谓的“杀人夺宝”情节在这里也显得极为可笑——主人公干掉一个对头,从对方包里搜出一本书,上面写着“某某秘籍”,立马就敢开开心心的练起来,一点不怕误入歧途?找到一瓶丹药,上面标签写着“补气丹”,就一定不会是毒药了? ——真有这么傻大胆的,在这个仙侠界肯定活不了几天。在这个仙侠江湖上,杀人容易,夺宝却难。每一个修仙者的心思都是渊深如海,预先在自己身上留下陷阱,就算本人身死也绝不让凶手得利的安排从不罕见,杀人者永远无法知道目标会在什么地方设下陷阱。 很多时候,甚至就是抢到了对方的储物袋都不敢直接往身上揣,而是要先放置一段时间,或者经特殊处理才敢用——许多储物袋经过主人血祭,已和主人的生命灵魂联系在一起。一旦其主人身死,或者是当时,或者过一段时间,那袋子便会自毁,储物空间崩溃时不但会将其中物品摧毁,就连周边外部空间都会受到影响——如果这时候袋子正被抢劫者贴身带着……那可就相当于直接给原主人报仇了。 ——当今天下,空间性质的储物法器十分稀少,也与此有关:很多拥有储物空间法器的主人唯恐被别人杀人夺宝,干脆把这件法器通过血祭与自身性命相连,死后即毁,不能流传下来,自然也就愈来愈稀少了。 再回到交易方面——在这个仙侠世界中,会在陌生修士之间互相交易的物品,往往仅限于灵石,材料之类简单到一眼可以看穿的东西,或者就是类似于符箓,符器这种不容易做手脚的消耗品。而诸如丹药,功法,阵图之类“技术含量”较高的产品,很少有人会拿出来公开出售,即使有人肯卖也往往不大有人敢买——因为太容易被做手脚了。 但就是那些简单商品,也经常会有人造假,故此出售者的信誉至关重要。而整个大周王朝范围内之所以只有两处可以长期存在,被所有修士正式承认的修仙坊市,原因也就很简单了——这两处坊市都是由西昆仑宗门开设的,有“西昆仑”这块金字招牌摆在那里,只要是真正从白云坊里头卖出来的东西,东西贵不贵姑且不论,至少不会坑人。世间其它比较正规的修仙坊市也大都如此——背后肯定有大宗门撑着,否则没人敢去做生意的。 而这也正是黄昶专程来此的原因了——这两座坊市之间相距甚远,西昆仑仙山一年绕一圈时正好会先后经过这两处,每次便把有需求的弟子送下去待个几天——如果他们有能力从中赚取灵石的话。 白云坊算是其中档次比较低的,另有一处青云坊提供的东西更高级一些,但总体来说,这两处层次都不算太高。贩卖的物品最多到法器为止,多半只合炼气修士所用,法元期以上的东西根本看不到——当今修仙界资源有限,炼气期的还可以拿出来交易,到了法元以上需要的东西,各大门派都是有多少吃进多少,紧着自家人用都还不够,根本不可能拿出来卖的。 黄昶在山上造了那一大堆符器盾牌,如果仅仅在山上同门之间内部消化,根本就卖不了多少,也卖不出价钱去——西昆仑弟子个个都有法器护身,对符盾的需求着实有限。但拿到这山下坊市来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大门派弟子对符器看不上眼,可在一般小门小派的或者是散修们眼中,符器还是很金贵的呢。 ………… 随着距离那处白云坊市越来越近,黄昶周围也出现了不少与他同样方向的同行者——大都也是前往坊市出售或采购物品的凡间修士。西昆仑仙山每年都经过此地一趟,这段时期白云坊里的新货好货会比较多,附近有经验的修士都会过来瞧瞧,看看有没有好东西可淘。有些甚至是专程从千里之外赶来,就为了赶这一拨。甚至有些武艺高超,实力深厚的凡人或家族商队也会闻名而来,因为有些符箓或符器用内功也能激发,是普通人也能用的,拿到凡间去可以卖出大价钱。 这些人在碰到其他修仙者时都显得非常小心,彼此之间往往会刻意保持着一段非常远的距离。如果有谁主动向旁人靠近,就会立刻招惹来非常警觉的目光。如果再不知趣的非要凑过去,那就准备战斗吧。 黄昶一路走,一路仔细观察着沿途遇到的其他修士——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没有门派,“自学成才”的散修——为什么能看出来?因为散修是修仙界中最底层的一群人。境界低,装备差,往往从外表就能一眼分辨出来。黄昶看到有些人甚至连衣服都是破的,很难想象他们会是拥有超凡力量的修仙之士。 不过黄昶并不敢因此而对他们有丝毫轻视,这一点宗门里也反复告诫过:凡是能够存活下来的散修必然都有其独到之处。比起生活在安全环境下的大门派弟子,散修们终日挣扎于残酷的修仙界最底层,一切都要自己靠解决。别的不说,实战经验肯定是异常丰富,跟他们交手务必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稍有不慎没准儿便会阴沟里翻船。 五十 散修们(下)(求月票!求订阅!) 黄昶在观察他们,那些散修同样也在偷偷摸摸的观察着黄昶——比起那些衣着破旧,神色憔悴的散修们,他的装备可就要光鲜亮丽多了。其实黄昶此时已经有些后悔,自己似乎有点太招摇了?他也没料到仙山弟子和那些凡间修士的差距会大到如此地步。他以前来这里都是坐山上班船出入,还真没注意过宗门弟子跟散修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但这时候哪怕他想低调些也来不及了,那些修士的眼力远比普通凡人好得多,即使黄昶在最外面罩了一件长袍子,遮住了自身大部分装备。可那些人只要远远瞄一眼过来,就肯定能看出他身上隐隐笼罩着的法力气息,就算看不到黄昶全身上下通通都是符器,也肯定可以判断出:这家伙必然是有非凡装备在身的。 好在之后倒也没遇到什么麻烦,并不像那些小说中所说:只要主角露富,就必然会引来贪心觊觎的恶棍或是麻烦什么。事实上这才符合现实——就和黄昶前世社会一样:看见一个开豪车的,绝大多数脑子正常的都只会想着躲开点,咱惹不起。非要冲上去划一道踢一脚的,要么是仇富仇成了神经病,要么就是一无所有反正也赔不起的穷光蛋。 划人车子最多挨顿揍,而在这个仙侠世界,敢胡乱惹事可是会送命的——修士的装备大都是以战斗用途为主。大家走在路上,看见一个武器装备比自己好的,立刻能想到冲上去,抢过来,归自己所有,否则就念头不能通达的龙傲天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正常人肯定是首先觉得那家伙不好对付,咱离远点。 所以那些修士在看见黄昶之后,往往又会把相互距离再拉大一些,当然偶尔也会有些例外——这种时候黄昶多半还会感受到有一种精神力量从自己身上刷的一下扫过去——这是有人在用神识灵觉窥探他了。而碰到这种情况时,黄昶立即毫不犹豫放出神念反击回去——修仙界的规矩,随意用神识去窥探别人是很无礼的行为,就好像走在街上莫名其妙被人瞪一眼。 而如果长时间的用神识盯着某一个人不放,那可就相当于黄昶前世里国家之间冲突时,战斗机开启雷达长时间照射住对方,属于公然挑衅的表现了。若是对方实力低微,觉察不到也就罢了,如果被对方发现,可就难免要大干一场。 不过,在境界普遍不高的散修群体中,这种用神识窥探别人的行为却还代表了另一层含义——只有达到炼气中期以上的修士才能做到神识外放,而散修中这样的人不多。能够将神念释放出去扫描四周,这本就代表了一种宣告:大爷我是四重天以上的高手,你小子识相点。 要知道,在这个真实仙侠世界中可不是象游戏里那么直观:每人头上都顶个标签,什么等级什么境界一眼便能看出来——修士境界光看外表是看不出来的。当然理论上越是功力深厚之辈,身体周围会不自觉释放出更多法力灵气,可以被高手觉察到。 但天下功法多种多样,有些功法注重内敛,散发出的灵气极少。再加上很多修士还会刻意修炼一些隐匿自身气息的功法,或者是反过来:故意释放出较强气息,让自己的境界看起来远比真实水平要高,用以震慑那些可能的威胁——比起高阶修士隐匿自身气息,玩所谓“扮猪吃虎”的把戏,后一类情况其实更多。 总之光看外表判断修士境界是很不靠谱的一件事,但中期以下肯定放不出神识却是一条铁律。散修之中境界能过中期的不多,那些中期以上高手在释放神识窥探他人方面往往也就比较肆无忌惮些——大爷我实力摆在这边,就是看了你又如何? 如果境界不足,就只能忍气吞声,而且接下来难免会有些麻烦——软柿子么,难免会引来想捏一捏的。但碰到像黄昶这样,立即硬邦邦同样用神识反击回去的,那些窥视者就会马上躲得远远的,有些还赶紧道一声歉,赔个笑脸过来。 ——开玩笑,寻常散修之中有能力做到神识外放的,几乎全都是须发花白,年纪很大的老家伙,那都是熬了多少年才慢慢把境界给熬上来的。哪像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就已经能放出神识——而且黄昶天生精神强韧,神识强度已经达到炼气后期修士以上水准,再加上一身装备还这么豪华,毫无疑问肯定是大宗门中精英核心弟子,这哪惹得起啊! 黄昶走在这些修士中间,虽然彼此间没有进行过任何交谈,一路上脚步也没停下过,但仅仅是通过这几次神念上的交锋,他便充分体会到了那些散修之间无所不在的明争暗斗,以及低阶修士的悲哀与无奈。 当然还有自己身为大宗门弟子所享受到的巨大优势,于是在心中不由暗暗感慨——他前世里所看的那些仙侠小说,主人公绝大部分都是散修出身,要么就是从破落的小门派或者干脆从邪道门派里冒出来的……当然从文学创作的角度上说,黄昶完全能理解那些作者的想法——把起点尽量设低一些,才能更好的让主角往上爬么,也更容易把剧情设置的精彩曲折,打动人心——想当初他自己可也是干过一段时间网络写手的,对于此道并不算陌生。 可当他真正置身于这个仙侠世界中,真正了解到大门派弟子和散修之间的天壤之别后,黄昶却不由得暗自庆幸——有没有门派庇护,有没有一个适合修炼的地方,有没有足够修炼资源……这中间差异实在是太大了。 要想补上这其中差距,金手指非得大开而特开不可。什么随便杀个人就能得到大笔财货,缺什么了去市场中购买就行,再不行攒点钱上拍卖会——其实都属于白日做梦啊! 五十一 坊市(求月票,求推荐票!) 自己如果不是运气好,靠着前世记忆作为长处得到了西昆仑拜山令牌,并且成功拜入到宗门。就算后面还能踏入修仙之路,估计也多半跟那些散修一样,会在凡世间为了一部功法,几块灵石等少少修仙资源而苦苦挣扎吧……临到老来,也许能突破四重天,达到跟当前差不多的五层境界,按照师父对他天赋的评价,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修仙四要:财法侣地,却皆不如气运来的重要……前辈们的说法还真是千真万确啊。” 再一次的,黄昶由衷为自己能够拜入西昆仑山这样的大宗派而感到幸运。 ………… 又行进了片刻,道路渐渐消失,前方出现一片丛林,其间缭绕着大片白色雾气。越往里走,白雾越来越浓,到后来居然在十步以外便看不见人影了——这其实是一处云隐迷阵。若是无关的普通人到此,无论怎样兜兜转转最后都会绕出去。而修仙者至此,只要对阵法稍有涉猎的,便可以循着灵气规则找到里面去,或者凡人拥有坊市颁发的通行令牌也能进入,那里面便是坊市所在了。 黄昶自然是不受影响的,一路顺顺当当走进去。过了迷阵,前方豁然开朗,却是进入到一处山谷中,山谷四周以及上方都有大片白云迷雾终日缭绕,使得寻常凡人很难进入,白云坊市便是因此而得名。 山谷前半段有一大片空地,这会儿在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摆着许多小摊子——修仙者练起摊来和凡人也没什么不同。条件好些的有张桌子,不好的便在地上铺块布,上面摆放着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旁边倒也有不少转悠着观看的,但只是看热闹的居多,真正出手买的人很少。 ——因为这里是自由市场区,允许散修和其它门派的修仙者在这里贩卖东西。东西当然是很便宜的,但货物的真假和安全性都一概没有保证,完全就是凭自己眼力,捡到漏子算运气,被人坑了骗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而且坦率说,和黄昶前世里那些古董市场一样,这里面坑货占了绝大部分,除了那些对自己眼力极端有自信的高手,大部分人在这里只是凑个热闹,增长些见识,真正要买东西,还是去这山谷后半截,也就是真正的白云坊之所在。 黄昶同样也没在前头多停留,而是直接来到山谷中部,一座颇为宏伟的牌坊前头,牌坊上面用古云纹篆书刻着“昆仑”二字——昭告天下:这坊市乃是咱西昆仑山开的!因为古昆仑的另一分支单独取名为岐山了,所以西昆仑对外也常常简称昆仑,不过对内还是解释得很清楚——咱只是分支之一,并非完全的正统。 在这座牌坊之后,就不再允许外人胡乱摆摊了。一条青石板大道旁,两边所有商铺全部都是西昆仑的产业,连同里面买卖的东西,也全部是经过门派技师检验过之后才允许出售的。这一点各大门派都差不多——天下修仙坊市大都是由各大门派开设,而既然挂了自家门派的名头,拿出来的东西就必须正宗,否则有问题那砸得可是整个门派的招牌。 黄昶走在石板路上,看到两边那些小商铺中熙熙攘攘,尽是讨价还价的客户,脸上不由得现出一丝微笑——堂堂修仙之士,为了一两块灵石也是可以磨上半天嘴皮子的嘛。这些小商铺大都是西昆仑外门弟子所租用,在这里出售他们的产品。西昆仑作为天下第一宗门,门人众多,能够常驻在仙山上的属于门派核心力量,但还有更多外门弟子分散于凡间各处,为宗门经营各地产业。其中颇有不少“技术型人才”,日常搞研究顺带着弄出些副产品,自己用不了的便拿到这里来贩售。 最近这几天由于西昆仑本山上的修士加入,临时店铺又增加了好多,相应的货物,以及慕名而来的客人也增加了许多。黄昶走在路上,先后遇到了好几个熟面孔——都是山上认识的同门,同样是拿着自己生产的东西过来卖。那些人也都认出了黄昶,笑眯眯向他打招呼——黄昶在他们中间的名气可也不小。一般来说,能够下山来卖东西的,大都是有数十年经验的灰衣执役弟子,像黄昶这样的蓝衣弟子为数极少——蓝衣弟子目前应该是正处在全力提升自身实力阶段,就算对“仙门六艺”略有涉猎,也多半没能力制造出可以作为商品的东西来。而这位黄师弟年纪轻轻的,居然已经可以通过制造成品赚取灵石,实在令人钦佩——他们这还是不知道这位黄师弟的利润呢,否则恐怕更要羡慕嫉妒恨了。 黄昶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临时租一个摊位自己亲自贩卖,他直接走的高端路线。一直沿着青石板道路走到底,尽头是一座颇为雄伟的三层台阁大殿,看起来仿佛寺庙道观的主殿大堂,但门楣上一块匾额却标明了这大殿的用途:白云坊——这里才是真正的白云坊店铺主体,西昆仑宗门设立于下界凡间的贸易站点之所在,外面那些,不过附属而已。 黄昶进入其中,随便扫了一眼,顿时就被吓一跳——在门口时听到里面安安静静,觉得应该没什么人的。没想到这里头人也很多,密密麻麻几乎挤满了每一节柜台,只是一个个仿佛都改了性子,在外头讨价还价时一个个声嘶力竭的唯恐嗓门不够大,而在这里面,哪怕就是和店员开口商议也都压低了声音,扭扭捏捏的好像小媳妇一样。 这店铺本身仿佛有一种气场,愣是将那些修士给压制住了。不过这也难怪,外面那些小铺子只是西昆仑弟子自己私人贩售的物品,那些顾客是在和该弟子本人打交道,境界差不多的话就算吵起来也无所谓——其实就算彼此间实力相差悬殊也不怕,反正在坊市里头绝对不允许打架。 ——在这方面,西昆仑的名声一向都很不错。 五十二 师哥 但在这里,在这座大殿中,他们面对的乃是西昆仑门派产业,他们是在和天下第一仙门交易。即使西昆仑从来没做过仗势欺人的事情,那些散修或小宗派门人进入这里时仍然会本能的感觉到敬畏。 作为西昆仑弟子的黄昶当然体会不到这种敬畏感,虽然以前来过几次,他还是先在大殿里头到处转了一圈,看看贩卖的物品——这里面出售的物品大都以符箓,符器以及低阶丹药为主。而且坦率说,这里的东西多半比不上宗门内部精致。毕竟宗门“天工堂”“药王院”等机构做出的成品都是优先提供本门弟子使用,只有品质较差的才会拿来出售换取灵石。 所以说散修在资源上永远无法和宗门弟子相比——除非这位散修头上挂了个“主角”标签,作者给大开金手指,动不动就捡个漏儿。否则就算能买到成品,也都是人家挑剩下的,并且永远如此! 不过这里的东西倒挺多,品种也很丰富。此外,比起外面那些小店铺里的,质量上终究也是强了不少的——外面那些只是弟子们私人的作品,而这里面这些则是西昆仑相应机构按标准流程生产出来的成品,私人作坊和正规工厂的区别,质量当然相差甚远。 当然,有些时候,私人作坊产品也是能胜过大工厂的,比如黄昶这样的——当他在店铺中转了一圈,有熟悉的店员认出他后。不一会儿,便有个身穿白衣的炼气后期高阶修士走过来,看见黄昶就哈哈一笑,上前给了他一个热情拥抱: “哈,阿昶,你可算来了。我特地去摆渡船那边等着,还奇怪你怎么不在其中呢。” 黄昶也哈哈笑着,回抱了对方一下: “纪师哥好,我是自作聪明,想要提前下山早点过来,结果中途遇上些小麻烦,反而耽搁了……还好没太耽误时间。” ——这一声“师哥”显然比寻常“师兄”称呼又要亲热些,但黄昶这么喊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位高阶修士纪程宣纪师兄乃是打过了铜马堂的白衣真传弟子,而且是掌教长青子门下亲传!同出于一位师父门下,黄昶跟他的关系当然不一般。 白云坊市作为西昆仑的附属产业,日常经营是由外门成员负责,但最高的控制权限却依然是要掌握在内门弟子手中。纪程宣便是受宗门委派,前来负责管理这座坊市的西昆仑内门代表,可以说是这座坊市中地位最高的人——除非宗门中临时有法元期的师长过来。 能够成为这么一座大坊市的管理者,在旁人看来那可是再好不过的肥缺,但其实在西昆仑内门弟子中间,这个职位并不怎么受欢迎——要离开仙山到凡间下界待好几年呢,就算能额外多赚取一些灵石又咋样?下界灵气不足,修炼起来事倍功半,而对于修士来说境界才是根本啊。 内门真传弟子都有权长住在仙山之上,大部分内门弟子是不愿意下山的。但宗门在外面产业甚多,其中很多都要求由“政治”上绝对可靠的内门弟子去控制。所以只能采取轮流,抓阄的方式,轮到谁就是谁,不许推诿。纪程宣当初抓阄抓到这下山管理坊市的任务时还大叫倒霉,但也没办法,只能乖乖下山,在这里熬个五年。 不过有这么一位亲传师兄执掌白云坊,对于黄昶当然是大好事——他卖起东西来就方便多了。而且有很多事情,在山上不方便的,也可以委托这位师哥帮忙办理。当初长青子专门把这位师兄介绍给他,就是让对方照顾小师弟的。而对于纪程宣来说,这位黄师弟能够在青衣阶段便被师父看中,悄悄收为亲传弟子,那将来前途肯定不可限量,趁现在打好关系绝对没坏处。 ——别的不说,光是黄昶拿出来的产品,就很让他惊艳。纪程宣在这里主要是负责保护白云坊的安全,通常不干涉经营上的事情。但在这种地方待得久了,眼界自然开阔。何况就算他本人不在意,那些客户的意见和要求总是会接触到的。 两人走到后头的执事房中,还没来得及坐下呢,纪程宣便拿出个酒葫芦和两个大酒杯,先跟黄昶对干了一杯,然后便开口向黄昶要货了: “阿昶,你来得正好,这几天有好几个老客户过来,都点名要你的青木符盾呢——你那种可以自然恢复的符盾还真是独树一帜,放在那些低阶修士手中,效力跟一件低级的法器也差不多了。” ——金木水火土五行法术中皆有防御咒法,将其附着到相应的材质上,便可制成符盾。单以防御能力而论,木行法术并不是其中最强的——金土二行的防护能力都比它优秀,水行若是凝出冰盾的话,也不比它差。但木行咒法却有一项天生优势——万物滋养,生生不息,而与其相配合的材质也是木料,所有木料又都具备自然生长,自然恢复的特性。 黄昶上辈子大学里,关于工业制成品,专门有一节课程就是介绍如何分析与满足客户需求的。在这个仙侠世界中虽然那些专业知识都失效了,可基础理论却是相通的——那些购买和使用符盾的客户们,他们最需要什么? 符盾只是防护符箓的变种,而符箓向来是消耗品,故此符器也一样——只要符咒中蕴含的法力消耗完毕,或者是材料破坏,这件符器便是废掉了——在大多数修仙者心目中这是铁律。也很少有人想过要去打破它。 但黄昶却利用木行法术的特性,在他的青木符盾中又额外增加了一个滋养恢复的符咒。这样,只要不是遭遇到太过激烈的战斗,符盾中法力被当场消耗完,或是盾牌材质被彻底破坏……仅仅是部分损伤的话,事后将其置于草木茂盛,木行灵气馥郁的地方进行保养,那符盾就能慢慢自行恢复。 五十三 批发价 当然这种恢复不是无限制的,就算木头材质始终不被破坏,等到那个滋养符咒消耗殆尽后,也就无法再恢复了。而且自动恢复的效率也不算高,但即使如此,只要小心使用,注意及时保养,黄昶这种拥有恢复能力的青木符盾寿命依然比其它普通符盾要高出了好几倍! 这项优势对于那些手头蹇蹙的散修们,显然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上回黄昶第一次来向纪程宣推销这种可以自动恢复的符盾时,他还没当回事,毕竟西昆仑内门弟子都是用惯了法器的,对于符器真看不上,也不会去仔细研究。 但是在店铺里头才一推出,那受欢迎的程度不要说年纪轻轻的纪程宣,就是坊市里极有经验的老掌柜都给吓了一跳——绝对是一扫而空啊!很多人甚至一口气买了好几枚,却是因为黄昶在专门提供的说明书里写明白了:要想把咱这青木符盾的耐久性优势充分发挥出来,身上最好多带几块。这样即使碰上激烈战斗,单独一块符盾用得快要坏掉了,立即换用新的,而原来的只要没当场粉碎,事后丢到树林里过个十天半月的就能“长”好。 那些散修一开始还不敢相信,但是后来在经过测试,发现确实如此之后,那还不为之疯狂啊——只要使用起来当心一点,这一块符盾可以当三四块用!而价钱虽然比其它种类符盾略有提高,却远不及它的质量提升,这“性价比”实在太高了!——即使这个词尚未出现在这个仙侠世界中,概念总是相通的。 于是纪程宣和白云坊的掌柜们发现自己一时大意,还真让那些散修给捡了漏子。等他们反应过来时,黄昶第一批留下的百多块青木符盾已经全部卖光光,至少是在坊市内部没有了——在外面的自由市场上倒是出现了倒卖的,转手就翻一倍价钱,居然也很快就卖掉了。再想联系黄昶时,人家已经跟着仙山飞跑了,所以今年纪程宣特别注意,见面就先跟黄昶提这件事: “噢,对了,阿昶,去年你留下寄售的符盾,后来我们卖的价钱比事先说定的提高了一些,算下来还应该补你一些灵石,大概一百多吧……我也记不太清,待会儿让掌柜拿账簿来,那上面记得清楚。” 黄昶哈哈一笑: “师哥太客气了,当初咱们说好的一块符盾价值五枚灵石,后面赚得多了是坊市的本事,跟小弟有什么关系呢?” 纪程宣则摇摇手: “师弟不必客气,说实话这坊市日常该怎么经营,我一个外行是不插手的。多退少补什么都是那些老掌柜们说了算,既然他们说应该找补给你,账簿上也这么写了,阿昶你就安心收下,否则回头反而说不清。” 见纪程宣坚持,黄昶也不矫情,道声谢收下,之后便开始谈新的生意。也不等黄昶开口,纪程宣又主动道: “师弟的符盾非常好卖,上一回咱们虽然临时提了价,却也还没到位。这回掌柜们商量过了,柜面上可以卖到十二灵石一块。师弟这边,每块的价钱可以提升到八块灵石,师弟觉得如何?” 因为是自家师兄弟,纪程宣也没有丝毫隐瞒,直接把底牌给掀出来了——黄昶把符盾放在这里寄售,坊市要收走三分之一的利润。若换了个本时空土著,心里可能会觉得不爽——凭什么我辛辛苦苦做出的东西,放到这里寄卖一下就要被收走三分之一?还不如我自己卖呢——会这么想的人很多,外面那么多临时出租的店铺,便是为这样想的宗门弟子所预备。 但黄昶却不然,他是从一个成熟商业社会里出来的,完全可以理解人家的品牌,服务,场地,还有时间这些都应该算进成本。别的不说,在这大店铺里头卖十二灵石的东西,拿到外面摊子上开价十个灵石还必然会碰上讨价还价的……真正成交下来说不定连八个灵石都卖不到。况且他手头可是有一大批货物,真要自己赤膊上场,还不知道要卖到哪天去,宗门摆渡班船在这里停留可没几天,所以只能交给专业的来。 何况八块灵石已经是大大超过他的心理预期了,更是远远超过成本——当初卖五块灵石都让他大赚特赚了。要知道符器的价值主要还是在其所附的符咒上,通常没人会用太高级的材料去制造符器,只要求能够在较长时间内保留住灵气,别制作出来后在短时间就失效便可以了——比如黄昶用作符盾原材料的昆仑山铁藜木,在仙山上有得是,多到可以拿去制造弟子日常练习用器械的地步。黄昶用灵石去买的话,一块灵石就可以买一大堆原木回来。但其本身因为生长在昆仑山上,是从富含仙灵之气的环境中生长出来,也可以称得上是最低级的灵材了,用来制作符盾正合适。 这材料本身连同加工撑死了多算一块灵石。所以最普通的,只附有一个符咒的符器通常卖两块灵石;之后根据上面附着的符咒数量,每多一个符咒就加一块灵石。黄昶这青木符盾上除了最主要的青木盾防护咒法,以及为了操控方便而设置的驱物符咒,再就是额外增加了一个木行的自我恢复符咒,按照通常符器定价标准,卖到四块灵石就不算亏,但他如今却能卖到八块! ——那当然是毫不犹豫,立刻同意。 “行,就按八块灵石结算。” 见黄昶一口答应,纪程宣也不耽搁,立刻叫了掌柜的进来,交货算钱。 随即,只见黄昶撕开那张乾坤符,哗啦啦一家伙倒出几百块符盾来!掌柜的上前噼里啪啦一点数:整整二百八十面,总价两千两百四十块灵石,再加上前次补的差价,最终让黄昶签字确认的灵石数目是两千四百多——不过目前只是个帐簿上的数字,黄昶还需要在这里采购不少东西,到最后再统一结算。 五十四 黄昶的委托(上) 饶是纪程宣在这坊市中已经干了几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忽然见到一位蓝衣师弟居然能赚那么多,也不由得为之乍舌。 当着外人面不太好说,等那几位掌柜出去之后,纪程宣又跟黄昶喝了几杯灵酒作为庆祝——他为人好酒,然后才开口笑道: “哈哈,阿昶,难怪师父总说你有点金之才——上千块灵石的买卖,通常只有在法元期前辈之间才会出现。咱们炼气阶段的,一次能上百就不错了。上次你一笔头赚了五六百,已经是在这里的小贩私商们口中流传了好久,今天你更是一家伙弄了两千多……还不定他们私下里会怎么传呢——最近这几天你可千万别离开坊市周边范围,免得惹祸上身。” 这话若换了别人口中说出,黄昶多半会觉得是想敲诈一笔。但在这位纪师哥口中说出来,黄昶却知道他当真是一片好意——说实话,他早就发现这位纪师哥心眼太实诚,压根儿不适合来管理商铺,天晓得宗门是怎么考虑的。白云坊也算是当今天下有名的修仙坊市了,用抓阄来决定其职业经理人未免太儿戏了些……当然这些话他可不会随便乱说,他可不像这位纪师哥那么大嘴巴。 所以黄昶只是含笑道: “别人也就罢了,师哥见多识广的,这点小数目还未必放在眼里罢。” 纪程宣嘿嘿一笑,摇摇头: “阿昶,不瞒你说,我被发配到这下界来,这五年中提升境界是甭想了。只能安心打磨技艺;顺带着开拓开拓眼界;另外便是按照坊市规矩,根据买卖好坏每年会有一笔灵石分润入帐。具体数目大概是一年五百多,运气好的话能到六百……五年下来,总共能攒下两千五到三千的样子——对于咱们炼气修士来说,这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除非你想去买诸如太元丹,上品法器这类奢侈品,否则光用来开启聚灵阵,购买一些辅助丹药,三千灵石可以用很久呢。” 说到这里时,纪程宣自嘲的一笑,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说道: “我对外总说自己倒霉,是被发配下山的。其实心里也清楚:能给咱们内门弟子接的活儿,在别人眼中可都是不折不扣的肥差……但是跟阿昶你这一比,还真成发配了——你平时在山上舒舒服服修炼着,一年只需要下山一回,便能赚到两千多,抵得上我四五年了……说句不好听的:将来就算阿昶你打不过铜马堂,留在山上做个执役弟子,也比咱们寻常内门弟子要强得多啊……” 见纪程宣居然如此口无遮拦,黄昶倒没生气——他知道这位纪师哥就是这么个粗疏性子,若不是宗门背景深厚,让他自己真正独立经营白云坊的话,恐怕早给人卖了。好在纪程宣在这方面也算颇有自知之明,除了需要出手镇场子的时候动动手,平时也就喝喝酒练练功夫,安心做个活招牌而已。经营上除了做好监督工作,确保账目干净,其它方面并不插手。 黄昶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觉得这坊市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原打算跟这位挺照顾他的纪师哥好好说道说道,但才谈了几句就发现对方完全不是这块料,干脆就不提了。如今见纪师兄已经颇有羡慕之色,黄昶也就没必要再告诉他——自己其实在半年前于青云坊那边也作了一笔差不多的买卖,两千多灵石只是自己半年的收入,而非一年。 ………… 正式的生意谈完了,接下来还有一些杂务,却是黄昶上次委托这位纪师兄办理的,此时纪程宣也一一拿出来交代——他性情虽然粗疏些,待人却极真诚,眼光甚高的长青子肯收他做亲传,多半也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师弟,你上次想托人往家里送些银钱,我找人去办了,这是令亲签署的收条和回书。” 纪程宣首先拿出几张字纸递给他,黄昶接过之后略略瞄了一眼,便将其收入怀中。 “在山上时和家中通过信,他们已经告诉我了。这件事情虽然不大,却挺烦琐的,给师哥添麻烦了……小弟敬师哥一杯。” 黄昶举杯道谢,这事还确实挺烦的——黄昶赚了笔大钱以后便想着给家里人送点,彻底改善一下家庭环境,不过因为怕一次送太多,反而给家里惹来麻烦也不敢多送,只请人带过去五千两银子,算起来不过才五块灵石,在山上吃顿好的都不止这点钱。 但为了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家根底,只能请纪师兄多费些功夫,中途找了好几拨人转手,最终送钱到他家里的人根本不知道这笔钱是来自何方,还要黄昶自己往家里写信说明——这样一来安全性是有保障了,但花费也大大增加,结果光用来请人跑腿的费用就超过了万两白银,算是做了一次亏本买卖。当然对于现在的黄昶来说,这点花费也不算什么。 “师弟心思缜密,咱们修士的根脚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这回连师兄我也学了一招,下次再跟家里联络时倒可以学一学,哈哈。” 纪程宣大笑着与黄昶碰了一下杯子,随即又谈到下一件事情: “另外,师弟委托我注意的储物法器,这一年来倒是有所收获……” ——白云坊不但对外卖东西,也往里收东西。大多数情况下是收入诸如珍稀木材,金属,草药之类原材料,而卖出的则是各种制成品。但如果有修仙同道一时手头不便的话,也可以用法器在坊市中换取灵石——临时典当或者永久卖断都可以。尤其是象储物法器这种用途极广,绝对不愁没有销路的东西,只要有人肯卖就一定会收。 当然收进来之前肯定是要经过检测的,不会让人用血祭过的物品来充数——法器经过血祭之后便是和主人灵魂绑定了,当主人死去,灵魂崩溃时,这件血祭物品便会根据主人血祭时与灵魂连接的程度发生变化——要么是彻底毁坏,要么解除绑定。但就算绑定能解除,其品质也多半会受损,甚至也有可能彻底损坏掉。 五十五 黄昶的委托(中) 不过无论如何,只要主人尚在,这件法器就再也无法为他人所用,比如剑修的本命剑,便是属于血祭物品的一种。所以很多修士在得到一件法器之后,并不一定会将其血祭——因为尽管血祭之后该法器与主人心神相连,在操控灵活性和威力方面都会略有提高,但却从此没有了“商品”属性,万一手头有个不便,可没法子用它换钱救急了。 而且一个修士根据其灵魂强度不同,同时能够接受的血祭法器数量也是有限,炼气期修士最多只能保持对两三件血祭法器的控制,再多就承受不住。故此大多数修士会把这机会用在武器或防具上,对于储物法器,除非手里好东西特别多又怕被人抢,否则一般还是普通状态。这样万一手头真穷了,把储物袋本身拿出去还能换一大笔钱呢。 ——黄昶就是指望着能碰上这样的机会,此时听闻白云坊终于收入了储物法器,顿时大喜,自己朝思暮想的随身储物空间问题终于能解决了?他当即站起身来: “那可太好了!是在二层么?还请师哥带小弟去看看。” 纪程宣笑笑,带黄昶出了房间,前往白云坊的二层楼。比起一层大厅的货物众多,人头攘攘,这第二层中可就要稀疏多了,没几个顾客不说,就连货物都是极少。但每一件都有一个专门的展示台,物品影像就漂浮在展示台上方,有灯光从四面八方打过去,就好像博物馆的展品一样。 ——这第二层楼是专门售卖贵重物品的,所有的法器都在这儿出售。黄昶经过时随便瞄了一眼,这些法器几乎全都是普通品质——也就是中品以下的品质,对外是不称下品的,而只用“普通”来形容。事实上大多数法器都只是普通品质,中品以上的很少。 这些东西在西昆仑山上属于可以用门派功德随便购买的大路货,但在这里却一个个珍而重之,被当作法宝一般展示。再看看下面标价……奶奶的,难怪王丰那家伙把所有门功都用来在宗门内部购买法器呢,在山下用灵石买实在太亏了! 黄昶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跟纪程宣来到旁边库房里。见他从中拿出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小袋子,很随便的丢到黄昶手上,笑吟吟道: “就是这个了,最普通的乾坤袋,有点旧了,但使用起来完全没问题。” 黄昶接过来看了看,袋子似乎用了很久,都起毛了,表面颜色也已经褪去不少,显露出下面织物底纹来,却似乎是某种毛料织物。 “这就是用貔貅毛发编织的袋子么?……当年殷商王朝时期的作品,能流传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啊。” ——储物法器需要用带空间属性的材料制作,传说中只吃不拉,肚子里连通着一整个小千世界的异兽貔貅毫无疑问是符合这种条件的。据说当年在殷商王朝的宫廷之中养着一大群貔貅,平时只是取其毛发,但每逢新皇登基或有重大庆典时便会屠宰一只,取其身体各部位素材,用于制作赏赐给朝廷官吏的储物法器——官儿越大的用材和制作就越是精良,其中储物空间当然也就越大。最高级的号称是用整只貔貅胃囊制作,内部拥有近乎无限的空间,专供帝王本人使用。 黄昶手头这只袋子显然没那么高级,只是用貔貅毛发编织而成。应该是当年赐给商王朝小官吏和低级武官的大路货——制造这种乾坤袋不需要宰杀貔貅,每隔一段时间收集其脱落毛发即可,故此产量极大。在整个殷商王朝时期这种乾坤袋几乎是修士标配,差不多人手一个,根本不值钱。 可是自从殷商灭亡后,貔貅在这个世界中就变得非常罕见了,而这种曾经非常普通的乾坤袋也越来越稀少——其实带空间属性的材料是很结实的,即使用个上千年也不会损坏。但是许多修士将其做成了血祭物品,自己一死物品也跟着毁坏,那就没法子了。 黄昶用力捏了捏手中这袋子,虽然因为没买下来,他还不能用神识加以控制,但黄昶对这种标准型号乾坤袋的状况已经非常了解——其内部拥有三尺见方,也就是差不多一个立方米的空间。在黄昶前世看过的那些小说中,作者们提到储物空间时往往会觉得一个立方米的空间实在太小,放不了什么东西——其实大谬不然,要知道一个立方米相当于一千升。而黄昶前世里,那些给专业运动员使用的顶级登山包往往才不过八十加二十,合计一百升容量,只要合理布局,绝对是可以放入非常多的东西了。 “好东西,我要了——师哥多少买下的?” 黄昶立即作出决定,纪程宣并不惊讶——这位师弟的决断力之强也是很让他佩服的,于是他伸出了一大一小两个手指: “六百灵,当时我还想谈得更低一点呢,可那位道友死活不肯降了,也只好作罢——好在师弟现在手头宽裕,倒是不在乎多花一点了。” 黄昶笑了笑,六百灵石买个旧乾坤袋,确实没占到什么便宜——论品质的话乾坤袋只是普通法器,而世间一件普通品质法器的价格通常也就在三四百块灵石的样子——当然这只是指可以随身携带的小东西。那些大型的,比如能够带人飞行的飞梭,或者品质略好一些的武器可都远不止这个价。就算空间法器的价格一向比较昂贵,一个乾坤袋要六百灵石……若品相好一些也就罢了,这么破旧的,可不算便宜。 不过仔细想想,以这位纪师兄的性格,能谈得下来就不错了。这还是因为他的身份摆在那边,还有一大堆老掌柜辅佐着,人家也不敢宰他,基本就是个实在价。所以黄昶也不多说,直接表示接受这个价格,在帐簿上扣了款,便顺顺当当的将乾坤袋拿到了手。 五十六 黄昶的委托(下)(求月票!求推荐票!) 搞定了一直想要的储物法器,黄昶好生拍了纪师兄几句马屁,向他表示感谢。结果引得纪程宣一高兴,却又多说了几句: “其实前些日子还曾经有人拿了一枚乾坤戒指要来卖,不过价格上没能谈妥,可惜了。” 黄昶顿时大感兴趣,乾坤戒指是比乾坤袋更高一个级别的储物法器,也是当年殷商王朝的标准产品,是用貔貅爪甲制作而成,因为同样也不需要杀害貔貅本身,所以产量不算低——当然跟乾坤袋不能比的,毕竟四肢爪甲和全身毛发的产量相差很大。 不过这玩意儿也是殷商王朝修士们在“正常情况”下所能得到的最高级别储物法器了——整个殷商朝代才八位帝王,而能够与皇位交替相提并论的大型庆典可也没多少,所以宰杀貔貅这种事情其实极少发生。就算千年难得杀了一只,制作出一批更高级的储物法器来,大批皇亲贵族,元帅将军都在那儿等着呢,皇族贵戚之外的人极少能获得赏赐,能够流传下来的就更少了。 当今天下,虽然储物法器的品种很多,但真正在修仙界大规模使用的,其实也就这两大类:乾坤袋和乾坤戒指,都是从当年殷商王朝时期流传下来的古物。 此时黄昶一听居然有个戒指立刻就激动了——乾坤戒指内部的标准空间是十尺见方,那可是差不多三十六个立方米左右的超大空间!有这么大空间他都可以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给随身带着呢。但随即却又听说没能收购成功,不由得十分失望。 “他要价多少啊?” “那家伙乱开的,区区一个戒指居然敢要一万多灵石,就是中品法器都没这么贵的。谁有这钱都可以直接去买太元丹了。” 纪程宣没好气道,黄昶琢磨了一下,上万灵石确实很贵,一般修士舍不得花这笔钱也很正常——毕竟修士的根本还是提升自身境界,花那么多灵石搞一个巨大的随身空间意义不大,还不如买一颗能增加进入法元期几率的太元丹更划算。不过以黄昶对空间法器的需求程度,以及赚钱的能力来说,这个价钱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可惜纪师兄没拿下,那就没啥好说得了。这种东西都是碰运气,这次错过,下次再要碰到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而且上万灵石的东西,他也不好冒昧说请师兄看到就务必留下——虽然黄昶有把握在几年之内赚到远超过这个数字的灵石,但纪师兄却未必有这财力,他也不好说要人家动用公款帮他垫付,万一到时候手头不宽裕,付不出来就尴尬了。 于是两人便一起离开二层宝库,之后纪程宣又在一层普通货物仓库中,拖出一个大箱子,笑着对黄昶说: “还有这些东西,都是可以作为符器底材的精品……不过,阿昶,你确定你能处理好它们么?这些东西的加工难度可不低,虽然买来倒也没花多少钱,却是很容易损坏的,而且也太花功夫。” ——箱子里杂七杂八的放了许多东西,主要是武器,比如十几把用上好精钢打造的刀剑,甚至隐约可见有红色纹路参杂其间,应该是掺入了极为稀少的蜀中“血纹钢”,用这种钢材打造出的武器极为锋锐,所谓“蜀中血纹,吹毫断发”,便是指产自于蜀地的宝刀名剑。 此外还有几张用颇为罕见的紫金云杉木和岩蟒之筋制作的强弓,以及数件用异兽之皮制造的皮甲,甚至还有一领用无数小金属环外加金属鳞片做成的全身锁子甲……都是出自凡间工匠之手的好东西,如果是在一个没有仙法道术的世界里,恐怕每一件都能价值千金。 但在这里,由于有符器,法器,法宝等仙家器物的存在,这些东西在修仙者眼里便也算不上什么了。 不过对于那些穷困潦倒的散修来说,在没弄到法器或者符器之前,先凑合着用这类凡间兵器甲胄充充数也是好的。而且由于他们在凡人中间往往是处在比较强悍的地位上,散修手头这种杂七杂八“好货”还真不少。 然后,当他们来到白云坊,换上了真正的仙家器物之后,这类精品白板装就没啥用了。于是往往就想顺手处理掉,哪怕换点低级丹药都行——前面说过,白云坊在很多时候也是类似于当铺的存在。而白云坊收进这些凡人物品也是有其用途的——可以拿来作为制造符器的底材。 作为西昆仑开设在下界的两大坊市之一,白云坊可不仅仅是倒卖倒卖,本身也具备相当的生产能力。其实它是个标准的“前店后场”模式——在这条山谷的后半部分,便是一片巨大的作坊,里面容纳着许多生产部门,制造着各种品级较低的仙家用品。而符器便是他们最主要的产品之一。 比如在白云坊一层,便有许多符刀符剑出售,但那些刀剑都是由坊市自己雇佣的铁匠成批制造,在钢铁中稍稍加入一点火山银或寒铁砂之类可以保留法力的仙家灵材,使其能够在刀身上驻留一个“烈焰符”或者“锐金符”,作战时驱动符咒,使得刃锋上可以挥出炽热火焰或是锐利剑气;如果更精致一些的,还可以再用灵木做成手柄,在上面篆刻一个“驱物符”,使得这件兵器在必要时能够被神念操控,以根据修士灵魂强度,隔着数丈乃至数十丈距离,处于虚空之中却仍然象握在手中一样灵动自如……这样,至少在上面的符咒法力消耗殆尽之前,这件符器兵刃跟一般法器宝剑相比,倒也差不了多少了。 ——可以看出,由于对敌时主要是驱动符咒作战,这些符兵的威力主要还是以发挥上面符咒效果为主。而作为底材只要能将符咒保存在上面,并且到时候顺利激发出来就行,所以再把刀剑本身打造的精良无比就没有多大意义。 五十七 嘱咐 当然,若这符兵底材原本就是一件神兵利器,在符咒激发后肯定也要比那些批量制造的普通兵刃要强一些。只是由此而导致的成本提升,以及制作难度的急剧增加,却往往和它所提高的些许威力并不匹配。 故此以往白云坊在收进这些白板底材方面很是谨慎,毕竟散修们拿来的玩意儿千奇百怪什么品种都有——很多凡人眼中非常优秀的神兵利器,由于其本身完全不含灵材,不能留住法力而根本无法做成符兵;又或者即使能做,也需要进行重新处理,比如更换手柄或护木,在其表面镶嵌或者镀上一层灵材金属之类;此外还要根据其材质特性,选择最为适合的符咒……等等。 其繁琐和困难程度,比起用自家作坊出产的通用底材制作标准符兵,肯定是急剧增加了许多,但出售的价钱却未必能提升多少去。所以白云坊的掌柜和生产修士们以前都不爱收这类散修杂品,嫌麻烦。除非碰到各方面都非常合适的,才会收下。 只是这一年来,因为有黄昶的拜托,纪程宣才断断续续从被坊市拒收的物品中又挑出了一些好货色,以个人名义先收下来——反正也值不了几个钱,然后等着黄昶过来一起交给他。不过纪程宣对于黄昶用这些东西作为底材制造符器的打算却并不看好——在器物上面镌刻符咒比用符笔在纸上绘画符箓可困难多了,而且同样会有失败的可能。一旦刻符失败,法术反噬,不但生产修士容易受伤,底材本身被损坏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符箓只需要绘画一遍,而符器上却往往需要刻上不止一个符咒,若是最后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前头所做一切努力全部白费——所以镌刻符咒往往被认为是符器生产中最困难的一关,而符器上附带的符咒越多,价格也就越贵。 会在白云坊中担任工匠的生产修士,其境界多半不高。练气一层二层三层都有,但中期以上肯定没有,法力强度比黄昶肯定要差许多。但他们多年来只在标准化的底材上镌刻几个固定符咒,早就熟能生巧,成功率也是提升到了最大。而眼下纪程宣帮黄昶收来的这些底材,种类材质各不一样,适合加附的符咒肯定也各不相同。 黄昶要加工它们,相当于每一次都是新探索,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必然不在少数,而获益却肯定及不上他的青木符盾,在纪程宣看来,这样做意义实在不大。 “一招鲜吃遍天,师弟既然有那一门制造符盾的本事在手,应该足够保证炼气阶段的灵石花费了,何必再下那么多功夫在制造符兵上?虽然兵器向来要比盾牌好卖一些,可制作起来的麻烦程度却要增加许多,有那功夫,还不如多造几块符盾,获益恐怕还更多些。” 纪程宣的劝诫甚是真诚,而黄昶也不好意思不对师兄的好心做出回应,于是他实话实说道: “这些符兵做出来不是卖的,是给我自己用的。” “什么?”纪程宣极为惊讶,失声道:“师弟不是早入中期境界了么,难道宗门没有赐予你护身法器?” ——在思维很是直线条的纪程宣想来,凡是去挑选中品法器的,肯定是应该优先选择武器才对。而历代西昆仑弟子也确实很少有不选武器的,因此当他听到黄昶下面的回答时,着实呆愣了好一会儿。 “……给了,但是小弟我没按惯例拿武器,而是选了另外一件器物。” 这回纪程宣无话可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能让黄昶宁可舍弃武器也要选择的器物,想必非同寻常。两人关系虽好,他也不方便直接开口询问。 之后两人回到纪程宣的屋子中,一边喝酒,一边又聊了一会儿。摆渡飞舟会在这里停留十天左右,黄昶接下来还有几天时间在这坊市中四处转转,看看有什么需要买的——别的不说,他肯定要购买大批原材料的,都是练习仙门六艺或制造符器所需。材料在山上其实也有,而且品质可能更好,但山上的材料需要用门功去换,而黄昶现在手头的灵石肯定比门派功德要多。多留些门功,去宗门“天工堂”那边交换法器或者灵药显然更合算。 纪程宣再一次提醒他一定要注意安全,虽说黄昶在此的交易过程已经被尽可能保密,除了必须知道细节的几个掌柜和帐房外,纪程宣没告诉过任何人。但他却不敢肯定消息一定传不到外面去——去年黄昶在这里才赚了五六百灵石,没多久前头店铺后头作坊里便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连同外面那些摆摊的散修中间都有流传。虽然混迹于大周王朝这边的散修们一向还算守规矩,但面对那么大一笔财富,敢于赌上性命,化身为亡命徒的散修穷鬼恐怕也不在少数。 “不过只要师弟你别离开坊市范围太远,师兄我总是能护得住你的。这几天咱们昆仑在附近的同门也多,那些散修绝不敢在这里闹事……等十天以后上了宗门飞舟,也就没人能奈何得了你了。” 聊到最后,纪程宣如此向黄昶保证道,后者自然满口称谢。之后便暂时告辞,前往外面店铺中,逛店去了。 ………… 黄昶每次过来,除了出售产品和购买所需材料之外,在坊市中到处走走,努力增长自身见识也是很重要的一环。修仙坊市这种地方总是鱼龙混杂,骗子坑货充斥其间,稍不小心就会上当受骗——不过话说回来,要想提高自己的防骗防坑能力,在这种地方也是最容易学到经验的。 象黄昶这么想的人显然不少,黄昶在坊市中遇到了很多山上同门,包括蓝衣弟子中的一大批人也在这儿——别人或许无法像他这样开发出特色产品大把大把搂钱,但下山来卖掉一些平时积攒的符箓,赚点零花钱总是可以的。 五十八 捡漏儿? 说起来,宗门虽然允许四重天以上弟子自由离山,可对于那些没有飞行能力的炼气弟子来说,下山难回山更难,难得有一趟来回都免费的班船可以坐,就算不为赚钱,下来玩个几天,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于是不久之后,正当黄昶站在一处小摊前,欣赏着一只据称是从殷商古墓中挖掘出来的陶俑时,就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他: “黄师兄!” 回头一看,却是王丰王三少,他们这一届蓝衣弟子中出了名的款爷——其实黄昶现在可比他有钱了,不过黄昶性格向来低调,属于闷声大发财那种。而王丰则是天生富家子弟,从小养成的气质,走到哪儿都是光彩夺目,想要低调也做不到。 此时的王丰便是如此——他没穿西昆仑弟子的制式道袍,而是身穿一件金线百蝶大红穿花箭袖,腰束五彩宫绦,外罩石青色锦缎排穗褂;脚下登着粉底朝靴。头上戴一顶束发嵌宝紫金冠,此外还颤巍巍顶着一个大红绒绒球!那造型简直跟黄昶前世里看过的电视《红楼梦》中那位贾宝玉差不多,完完全全就是一副豪富世家子弟装束。 而在王丰身边,还杂七杂八的跟了一大堆人,一口一个少爷叫得谄媚无比,看来是从他们老王家专程派过来和自家少爷会合的,甚至还有几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亦步亦趋跟在王丰身旁,正叽叽喳喳的不停跟他说话。见王丰抬手朝这边打招呼,立即充满警惕的看过来。 黄昶多机灵啊,一看就知道这是王三少爷受不了那么多鸭子的呱噪,想借自己转移目标呢。他可不做这冤大头,于是挥手回应之余,却又哈哈一笑: “是王少啊,我这正谈一笔生意呢,回头跟你聊哈……来来来,这位道友,咱们继续。” 在他面前,那贩卖物品的小摊主却是一脸苦相,刚才见黄昶抬手招呼朋友,还以为自己终于能解脱了,没想到人家还就盯上他不放了,这脸顿时苦得更厉害了。 原因却在于摆在两人面前的,那个只有数寸高的小小陶人俑。据那摊主说这是寄魂之物,里面藏着一个殷商时期的大修士鬼魂,如果跟他交流好了,没准儿能得到许多宝藏,秘法的传承呢——传说中捡漏子的大好机会啊! 当然黄昶不可能相信——才要价十个灵石的东西可配不上这么高档的故事,他建议摊主把要价提升到一千灵石以上,这样没准儿能骗到某个冤大头。或是索性降到一两个灵石,宰那些财大气粗不在乎一两块灵石的款爷,搞个薄利多销。 那摊主对于这样的调侃显然很难受,但他却绝不敢随意发怒——黄昶刚过来时便很霸气的放出一丝神识,一方面把人俑从里到外彻底检查了一遍,另一方面也表明了自己乃是中期以上的境界。而那摊主看起来撑死不过炼气三层的样子,也许只有二层,无论如何也不敢跟这位看起来比他年轻许多的“前辈”龇牙。其实就算境界相若,光凭这个年轻人身上穿着的昆仑弟子道袍,也足以让他放弃任何与其争吵的构想。 不过之后他倒有些迷惑起来——这位年轻修士似乎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而是一本正经和他探讨起“如何才能编造出让客户信任的宣传词”这一听起来极其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话题来。那年轻修士问了他很多问题,包括他是如何想到利用殷商古物,修士遗宝的噱头来制造亮点,又是如何会想到构思一个能够传功的“老爷爷”来编故事……总之就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搞得那摊主郁闷无比。 搞到最后他实在受不了,壮着胆子向黄昶吼道: “道友你若不想买就算了,何必说那么些让人听不懂的怪话!这东西也是在下从一位长辈手中获得,他跟我说的就是殷商遗物,内有古修寄魂,可以告知宝藏功法的言辞也都是从他那里听得,否则在下怎么会想到这些!若不是多年来想尽办法都得不到俑中寄魂的回应,我也不会拿出来卖的,更不可能只卖这一点点价钱!” 被个境界远低于自己的散修这么吼了,黄昶脸上却丝毫没生气之色,而是专注盯着那个摊主的面容不放,倒看得后者有些紧张起来——这小哥儿该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莫非他盯上的不是人俑,而是……! ——也不知那散修曾经经历过什么,犹豫片刻之后居然低声道: “你……道友……在下已经一把年纪了……这个相貌也颇丑……” 那摊主大为不安,有些紧张地挪动着身子,之后却见那小伙子嘿嘿一笑,吓得那摊主差点就要捂着屁股逃跑。不过随即,却听那小伙儿点点头道: “很好,你没有说谎。” 说着,黄昶手臂轻轻一晃,十块亮闪闪的灵石便出现在他手中——那个乾坤袋已经被他启用了。从乾坤袋里头拿东西只需将神识探入其中,锁定好目标,便可将其直接调出,十分方便。当然这是指中期以上修士,三重天以下的低阶修士还无法将神识离体释放,所以要么伸手进去掏摸,要么把里面东西全倒出来,用起来就很是笨拙。 “既然这东西的来历还算可靠,那我就要了。” 黄昶其实从一开始便看出了——这小陶俑的艺术风格确实和他曾去过的盘庚陵中那些壁画颇为符合,看其破旧程度也似乎也有千年以上。再用神识扫描之后,发现里面果然隐藏着一个魂体,是不是古代修士的不好说,但至少大体上和这摊主说的内容倒也能对得上。而十块灵石的价钱对他而言倒也完全能承受得起。 可这里是什么地方?——白云坊外围的散修市场啊!根据那些前辈师兄的说法,这里面十件东西至少七八件是坑人的,黄昶不在乎损失些灵石,但他却不想被那些无良奸商当作白痴傻瓜来笑话。事关个人尊严问题,当然要小心仔细。 五十九 三少爷的表妹们 只不过黄昶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在鉴定古物方面肯定不在行,要说光靠自己的眼力来找出那些造假高手的破绽,把握实在不大。但他前世里也经常看那些鉴宝奇闻,其中经常看到的一个办法便是:当你找不出东西的破绽时,就找找人有没有破绽。 所以他把突破口放在了这个摊主本身。虽然对方可能也是个积年老手,但他法力境界毕竟不如自己,在境界神魂的压制之下,自己以神识探查对方情绪变化,总比对着一个陶俑死物要简单些。故此他才没按寻常套路讨价还价,而是尽量用言辞扰乱对方的心神,从其反应判断他所说的那些言辞是真是假。 现在看来似乎是真的,当然也可能这家伙自己也被骗了,又或者他的心理素质特别高——但黄昶不再犹豫,有个六七分把握便果断出手。十块灵石,差不多一万两白银,对寻常炼气修士而言或许不算一笔小数目,但在黄昶这里,也无非就是耗费个把时辰,做出一两块符盾的代价罢了。 把陶俑拿到手之后,黄昶立即又新贴了几张封魂符在上头——这种寄魂之物如果不加封锁,让里面的鬼物自由闹腾起来,那可是一大麻烦。陶俑上原本已经贴了一张封魂符,不过看起来很是破旧,估计也没多少效力了。而黄昶在这方面向来最是小心谨慎,那摊主见他一下子摸出两三张新符贴上去,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昆仑弟子果然个个财大气粗,这一张符可就是千两白银啊! ………… 完成交易之后,再回头看看,王丰居然还在那儿,一边看着几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在和这边的坊市掌柜交涉往还,一边还要应付身边那一群莺莺燕燕,看他脸上表情,显得颇为无奈。 黄昶这时候心情挺好,也就不在意拉兄弟一把了,于是笑吟吟走了上去: “哈,王少,挺忙哪?” ——黄昶是个很拎得清的聪明人,他知道王丰这人外表随和,内心其实挺高傲的,毕竟家世好么。所以虽然王丰遵照宗门规矩,竞技场上打不过就客客气气称他为师兄,但他却从来不在王丰面前摆前辈架子。此时当着对方家人的面,更是不能大模大样喊他“王师弟”了,改用比较客气的“王少”显然更合适些。 王丰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从这一声称呼中便能体会到黄昶的想法,自是配合得很,同时也表现更为亲热: “欸,师兄办完事啦,来来来,给您介绍下,这几位都是在我家店铺里操劳多年的老先生,这次正好过来采办一些货品。恰逢咱们山上有摆渡船至此,便顺便碰个头,也好托他们给家里人带几封信。” 若是换了别人,未必肯跟一群寻常凡人商贾多罗嗦,但黄昶却没这种想法,上前笑吟吟与那几位头发花白的老掌柜一一见礼,态度客气得很。而那几位能得王丰亲自相陪,又正儿八经介绍给同门师兄弟认识,自然也是王家商行中资历极深,地位极高的老人,眼光也是毒辣得很。虽说肉眼凡胎看不出黄昶的功力高低,但自家少爷既然这么郑重对待,必然非同寻常,故此一个个也对黄昶十分尊敬。 之后王丰又介绍了跟在他旁边的那群莺莺艳艳,居然全都是他的表妹!据说是跟着商队过来玩儿的,但黄昶心里雪亮——这是提前来钓金龟呢。虽说修仙者因为寿命以及眼界等缘故,跟凡人通婚的不多,但也并不绝对。尤其是那种大家族子弟,本身就有通过联姻为家族开拓人脉,繁衍血统的义务。大周朝讲究个“同姓不婚”,堂亲之间不可婚配,表亲却不受限制。 同样是面对王丰的郑重介绍,那些女孩子表现就各不一样了,有大大方方过来见礼的,也有羞羞答答不肯上前的。不过总体来说,这些姑娘既然能跟着商队千里迢迢跑白云坊来,多少也都有些功夫在身,算是江湖中的“侠女”一类了。江湖儿女么,终究不象寻常大户人家的娇小姐,有那么多规矩约束,和外男说说话也算不得什么忌讳。 更何况王丰已经暗示得很明显——这位黄师兄可是能耐比自己还大的高手。身为西昆仑弟子,必然个个前程远大,家庭背景已经不再重要。所以很快就有心思灵活的小女孩儿过来攀谈,虽然当着王丰的面还不至于公开搔首弄姿勾引,但故作娇憨状的卖萌弄痴一番却免不了。 王丰对此毫不介意,反而摆出一脸想看好戏的表情,只可惜他很快就失望了——黄昶表现得滑溜无比,似乎比他这个从小就穿梭于花丛中的富贵公子更能适应这种环境。王丰深知他的这群表妹们自幼家学渊源,特别是能够专程赶到此地来的这几位,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却不知在黄昶眼中这些小姑娘终究还是嫩了些,跟他前世里学生会中那些勾心斗角的女干部们还是不能比,更不用说社会上那些绿茶奶茶了。 几场谈笑交流下来,黄昶竟是应付的滴水不漏。让王丰暗中又朝他竖了几次大拇指,赞了好几声“师兄高明”。之后在这一天的交易时段差不多要结束时,王丰又邀请黄昶前往集镇上自家驻地那边,参加家族商会所组织的宴会。 白云坊所在的这处山谷甚是广阔,但大量店铺,连同后面的工坊,以及为工匠提供住所的服务区域却已经占去了大部分面积。剩下前面一小半空地作为自由市场,每天白天开放,到晚上时就不允许散修在这里驻留——否则天长日久,这些空地肯定会被某些长期在此的修士瓜分占有,就失去坊市设立自由市场的初衷了。 同样,那些前来消费买卖的修士,如果没有特殊理由的话,一般也不允许在谷中留宿。当然西昆仑弟子不受限制。黄昶和王丰都可以留在山谷中。但王丰家族所属的商队就不能享受这待遇了,他们晚上只能去山谷外面的白云镇上借宿。 六十 夜宿(上) 出于安全起见,白云坊不允许在太靠近山谷的地方兴建土木。所以后来是在距离此地大约十余里的一处湖边平地上,自发形成了一座小小集镇,名字就叫白云镇。除了接待前来坊市这边交易的客人外,也有一些擅长生产技能的低阶修士长居于此,安心制造产品,然后拿去坊市贩卖。 考虑到自身安全因素,以及纪程宣纪师兄的叮嘱,黄昶原本是不大想去的,但王丰却悄悄说有事要请他帮忙——家族之中新聘了两位散修客卿,据说实力不错,当然性格上也难免要傲气些。这次见面,王丰作为王氏家族未来的核心力量,肯定要展示出相当实力才能震慑住对方。他原本有点担心自己一个人压不住,如今碰上黄昶,便希望黄师兄能一起去帮他撑个面子。 既然是有这个要求,黄昶就不便拒绝了,于是便陪着王家人一同过去。十余里对于修士来说不过转瞬及至的一小段距离,但对于规模较大的商队和凡人客商还是有点远的。王家在山谷外面停放了十几匹坐骑,大家一起骑马过去,倒也便捷。 路上王丰与黄昶又交谈了良久,让黄昶对能够培养出一名修士,尤其是中期境界以上的修士,对于一个大家族到底意味着什么有了更深入的了解——金原城王家原本便是由一位炼气后期境界修仙者建立起的家族。那位祖先曾经也是某个修仙门派的弟子,但由于只是个中小门派,尽管其本身天资极佳,却终究限于资源,功法等外部条件限制,勉强修炼至后期境界便感觉已经看到了顶,此生决计无望进阶法元,成为真正仙人了。于是便按照大多数修仙者的做法——在发现自己很难再进步之后,就转而建立家族,希望能有后辈把自己的梦想继续传下去。 由于吃够了门派底蕴不足,资源不够的苦头,这位老祖离开故乡,千里迢迢来到大周,在天下第一仙门西昆仑道场的收徒范围之内扎下根来。用了将近百年时间,创立出金原城王氏一族,到如今也算是在那周围一片颇有名气的一方豪强了。 不过这种家族的力量是来源于修仙者,也必须依靠修仙者来守护。第一代建立起来时往往很强,但如果后面的一两代后辈中培养不出修士,那很快便会衰落下去。尤其当今天下各大修仙宗派,只要是比较正规的,在传授其弟子修炼功法和口诀时都会要求他们发下心魔誓言,用于保护本门功法不会轻易外传。所以那些由门派弟子所建立起的修仙者家族,他们其实并不能把在宗门里学到的东西随意传授给自己的子孙。 这样的家族往往兴旺很快,但衰落起来也很快——除非那位修士另外得到奇遇,获得了新的,不受限制的,还要足够强悍的功法传承,否则基本上传个两三代人,百年光阴,等到最初那位老祖过世之后,便要从修仙者家族中除名了。 当然在此过程中,那些家族也会穷尽各种努力以避免这种结局,比如把最出色的子孙送往大门派中应选;和那些底蕴深厚,有自己传承的古老修仙家族结亲;以及高薪聘请外来修士作为客卿,或者干脆招其为婿……等等。金原王家算是运气不错了,出了王丰这个成功拜入西昆仑山的嫡系子弟,哪怕他就此停留在如今的五重天境界不变,光凭“昆仑弟子”的名头以及交游关系,便也足以保证他们家族还能继续兴旺个一百年。 “所以说,黄师兄,咱们如今可都是炙手可热啊——你们老黄家现在还只是普通门第?无所谓,很快就会发达起来的,你若是愿意跟哪个大家族结亲,那些嫡女千金都随你挑。就算你的兄弟姐妹们,只要人家知道了你的存在,也肯定能找个很好的人家联姻。” 王丰很坦率的将这些讯息告诉黄昶,虽然称不上什么秘密,但如此畅快的说明本身就代表了一种交好态度。黄昶自然也投桃报李,在当晚的宴会上甘当绿叶,好好衬托了一番王三少爷的鲜艳夺目——王家这次派出的商队比起以往规模要大了不少,毕竟随着王丰的实力增加,王家的生意范围也在日益扩大。 以前即使以金原城王家的地位,要来这白云坊采买物品还是有点勉强的——白云坊里贩卖的东西对于修士都很有吸引力,利润虽高,引来散修盗匪抢劫的几率也非常大。若没有足够强力的护卫,一般商队是不敢染指这一门生意的。 王家还是早年老祖宗尚在的时候大规模来过几次,后来等那位后期境界老祖年岁渐大,不再亲自出门之后,再派人来这白云坊就得小心多了。每次只能小打小闹,弄一些不至于引起高手觊觎的寻常东西,利润自然也大为降低。 而这一回他们又重组了一支大商队来此,其最大倚仗当然便是已经达到中期境界的王丰。虽然王丰不可能亲自护送他们回去,但有个属于西昆仑门下,且已经达到中期境界的直系子弟出来露个面,便已经足够震慑住大部分潜在的不轨之徒了——有胆子劫夺修仙家族货物的盗匪,事先肯定是要反复打听过,对目标了解清楚才敢动手,否则若是惹到了有高手的家族,光自己送命还算轻的。一大家子被人连根拔起才是这个时代的常态——要知道修仙者可是不受人间律法约束的! 至于剩下那些临时起意,头脑简单,做事不考虑后果的,依靠两位外聘来的修士客卿高手,也应该能对付。 在宴会上,黄昶与那两位“高手”见了面,在他看来这“高手”称呼似乎有点名不副实:一个炼气三层一个炼气二层,都没能进入中期——不过话说回来,中期以上修士很少有愿意长期接受他人雇佣的,要么忙着苦修准备继续进阶,要么就注重积攒实力,准备自己开辟新家族的。那位三重天修士之所以肯留在王家,还是因为王家将一个女儿嫁给了他,算是发展成为家族外系成员了。 六十一 夜宿(中)(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票!) 当黄昶看见王丰笑眯眯把那胡子一大把的张姓半老头子喊作“姐夫”时,心中着实汗了一把。不过那老头儿还算识相,在王丰这个背景和手头都很硬的小舅子面前表现得很是客气。尤其是当王丰把黄昶悄悄塞给他的两面青木符盾拿出来,作为见面礼物分送给那两人时,两人都显得极为激动。 “哈,真是那种可以自己恢复的青木符盾啊?这可是在坊市中连抢都抢不到的好东西!三公子不愧是昆仑山上下来的,果然出手不凡!” 那位二重天李姓修士稍微要年轻一些,似乎也没什么心机,拿到符盾后把玩了一阵子,确认当真是那种恢复型符盾后,当即兴奋叫出声来——象他们这种背靠大家族的客卿修士,通常会比寻常散修要富裕一些。法器没有,符器总还是有几件的。不过符器是消耗品,用一件少一件,平时积攒起来肯定是越多越好。 王丰表面上自是云淡风轻,笑眯眯说这些在山上不过寻常之物,不足挂齿,私底下却拉着黄昶好好抱怨了一通——原来那种在坊市中极受欢迎的青木符盾竟是出自师兄之手?早知道就直接向师兄订货了,也不要多,有个十面八面的就足够王家商铺在竞争对手中确立起足够的优势了——这些东西在白云坊这边只是随便放在柜台上成批买卖,但拿到世间那些商铺中,却都是单独作为镇店之宝藏于密室之中,不是大客户连见都见不到的。 黄昶对此自是无可无不可,反正随手做的东西,卖给谁不是卖呢?不过他这回带下来的货物都已经出售掉了,今晚手头这两枚符盾还是原本打算留着自用的,所以最终是和王丰约定好,待回山以后便给他一些,价钱就用王家在各地收集的材料和药材折算。 而王家那些掌柜在得到了王丰的提示之后,再看黄昶的目光也大不一样,纷纷再次过来热情招呼,而黄昶也都一一应对着——今天王丰的一番话让他觉得有必要为今后考虑考虑,也许将来他们老黄家也会走上和王氏家族差不多的路,提前打好人情基础终究不是坏事。 当天晚上,黄昶与王丰两人便留宿在这白云镇中,因为大多数修仙者是不需要住宿的,所以这镇上只有一家小客栈。金原城王家在外面其它地方都是财大气粗的,走到哪儿都是将整间客栈统统包下,在这里却不敢摆这种谱——虽说大部分修仙者不需要住客房,可万一碰上哪个兴致好的临时想要住宿,却说是给一家凡人商队包圆了,没准儿便得罪了高人。 何况这家客栈小归小,档次却不低。收费相当高——因为他们是只收灵石的,所以即使王家花费了比外面高好几倍的价钱,在这里也只能租到一个小院子。当然无论住房怎么紧张,王丰和黄昶肯定是享受到最好的待遇,一人分配到一间屋子,哪怕他们其实根本用不着。 …………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正坐在床铺上盘膝打坐的黄昶忽然睁开双目,抬头看向窗外——从外面似乎隐隐传来一阵喧闹声,好像是有人在喊救命的样子。他走出房门,却见王丰也出来了,两人互相点点头,跃上屋顶,向镇外某个方向看去,但眼中所见,却只有一片黑暗。 “救命啊!救命!” 那声音更加清晰了一些,是有人在呼救。过了片刻,在那个方向的黑暗中忽然又爆起数团火光,并伴随着叮当作响的兵器交击之声,显然是有人正在大打出手。黄昶与王丰对望一眼,两人都是少年心性,不禁都起了跃跃欲试之意。 不过旁边却立刻有人劝阻: “黄公子,三少爷,别过去,黑暗中多半有诈!” “嗯?” 王丰回头一看,出言劝阻的这个老头儿名叫福伯,乃是这支王家商队此次出行的总负责人。这位福伯当年曾是王家老祖身边的侍从,也跟着练了一些仙家道法,修为虽然不高,只有炼气一层。但多年来一直负责王家在外的各处商队,论起经验来无人能出其右。 见王丰面露疑惑之色,那福伯又进一步解释道: “江湖上以往常有借求救之名,把人哄骗到城镇外面,荒野之中加以劫杀的,故此行走江湖的人素有规矩:如果能逃到人多的地方,不妨帮一把,但光在外面喊叫的,就爱莫能助了。” 说着,老头子指了指四周,黄昶等人这才看到,周边也有不少人上了屋顶,其中有宽袍大袖,意态从容的修仙者,也有紧身劲装,身背兵刃的武士,更有两者兼备的猎魔人……但无论是谁,都只是在屋顶上远远看着,并没有一个投入到黑暗中去。 这白云镇上因为有修士常住,平时安全也是几位境界较高的热心修士维持着。但主要还是靠各人自我保护。在镇子边缘布置有一圈防护阵法,效果并不很强,与其说能起到防护作用,还不如说是个警戒阵更确切一些——毕竟越是强力的阵法消耗灵石越多,这么一个小镇子,是用不起什么强力法阵的。 那防护法阵上有几个高台节点,每到晚上时便会发出光芒,将小镇边缘照亮,算是标明了镇子的安全范围,在此范围内有人看顾,但在此之外便是黑乎乎一片,其中发生些什么谁都看不到。 此时那呼救与打斗声便是从黑暗中传来,听声音似乎越来越激烈。但站在屋顶上那些人却只是互相看看,没有一个朝那边走的。王丰站在那里犹豫了片刻,脸上颇显犹豫之色。 “挺麻烦啊,黄师兄。宗门教导我们要与人为善,此番如果不出手相救,万一是真的,日后难免留一份遗憾。可若是假的,主动送上门去又太蠢了……我想如果慕容师兄和吴师兄在这里,他们应该会前往救人吧——哪怕不能确定真假。” 六十二 夜宿(下) 看来西昆仑对于弟子的正面教育还是挺成功的,就连王丰这种大家族子弟,按理说本该心狠手辣的,这时候居然还保持了一分善念。如果换了性格外冷内热的慕容英,或者头脑简单的吴大牛,也许还真就不管不顾冲过去了。 ——黄昶心中暗暗想道,他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那些声音,唇边却浮现出一丝冷笑: “出手相助,也未必非要把自己搭进去。来,咱们去‘帮’他们一把。” “三少爷!” 旁边福伯有些紧张道,但黄昶却微笑着摆摆手: “没事儿,我有分寸。” 随即,他带着王丰来到镇子边缘,一座木制望楼之上。黄昶从乾坤袋中取出随身弓箭,张弓搭箭,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声音并不远,无非暗中看不见罢了。是真是假,一照便知。” 说着,黄昶将羽箭高高射出,那张弓上所附带的风行咒法可以让箭矢射得更远,而箭上则附带了一个光亮术咒法,没别的用处,就是发出光芒用于暗夜照明。 但在此时,这个光亮术咒法正是黄昶所需要的,随着羽箭在空中飞行,箭上的咒法被激发出来,照亮了下方大片区域。尤其是刚才传来呼救和打斗声音的那些地方,黄昶更是特意操控着光箭尽量靠近,寻找那应该存在的犯罪现场。 ——但是没有,咒法所释放出的光芒之下,只能看到一片杂乱空地,没有伤者,没有尸体,当然也没有求救者,什么都没有。偶尔,甚至可见几条黑影仓皇躲入到阴暗之中。 很显然,这是一个陷阱,还是并不怎么高明的陷阱。 随着咒法消失,外面又归于一片黑暗中,但这一次再没有声音传出了。王丰轻轻舒了口气,似乎是在为自己并未上当而感到庆幸。或者说,他避免了一桩有可能会在他心中落下遗憾的事情——这种遗憾和悔恨的情绪对于修仙者来说是要尽量避免的。一两件小事无所谓,但积少成多,便有可能发展成为对自身所有判断的否定,进而成为心魔源头。 “黄公子果然高明,简简单单一支符箭,便破解了那些宵小的阴谋诡计。” 旁边福伯走上来赞叹道,黄昶则淡然道: “魑魅魍魉,终归是见不得光啊。” 之后王丰便打算回去休息,却见黄昶仍站在那高台上,向着黑暗中凝望良久,不禁好奇问道: “师兄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黄昶先是随口应付了一句,但之后却又叹了口气,“想不到在这地方也没人敢扶老太太呢……” “什么?” 王丰一愣,显然是没听懂,而黄昶也没解释,只是嘿嘿一笑: “没事儿,回去休息,睡觉!” ………… 之后一夜无事,次日大早,黄昶,王丰等人又与其他大批前去坊市交易的修士同路出发,前往坊市的路上行人众多,这会儿肯定是没人敢胡乱动手的了。 不过黄昶靠着自己超常的灵觉,在路上倒是听到有人在悄悄议论他: “……看见没,就是那小伙子,昨晚发一支符箭就把罗山五虎给吓跑的。” “昨晚我也看见了,这小伙子够豪气啊,符箭再怎么简陋,总能值个块把灵石的,上千两银子的东西就这么随随便便射出去探路,还真是财大气粗。” “废话,你看看人家穿的什么衣服……寻常道袍?再看看袖子上,那两字儿认识么?——崑崙!当世符法第一的昆仑山!‘天下道统,半出昆仑’听说过吗?你我攒了好几年灵石,专程跑这儿来不就是为了买正宗昆仑符箓的吗?人家是昆仑派的正牌弟子,当然符箓符器随便丢了。” “啧啧,看他身上灵气缭绕,不知佩带了多少符器呢,难怪用着不心疼……罗山五虎这回可算找着肥羊了?” “切,那帮贼修也只敢欺负欺负我等散人罢了,昆仑弟子个个都身家丰厚,可他们有胆子去招惹么?” “那倒也难说,这帮名门大派出来的小孩子境界都不低,身家也厚,可保不住年轻啊。都是些雏儿,没准儿就会中什么下三滥伎俩……象昨晚那事本来权当没听见也就罢了,非要浪费一支符箭,就为多看那一眼,何苦来哉。”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大宗门弟子可不在乎这点身外物,而是要讲究个‘心安理得’,‘心无挂碍’。昆仑山下素来比较规矩,也就是因为人家在这儿镇着,否则你我岂敢带着大批灵石往这儿跑?” 那两位估计也不是什么老江湖,嘀嘀咕咕谈得高兴,自以为声音放得很低了,却不知被他们议论的正主儿就在不远处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两人的境界显然都不怎么高,最多炼气一二层的样子,而且似乎在神魂方面没怎么刻意修炼过,跟凡人没啥差别,对于黄昶的神识探查也毫无察觉。 直到进入坊市之后人群分散开来,黄昶从头到尾也压根儿没朝他们那边看上一眼,所以那两人完全不知道这些话都被人听去了。不过黄昶对他们倒没什么不满,只是在内心暗暗感慨——果然环境不同对人的习惯影响极大。自己视之为理所当然的一些举动,在这些散修眼中看来却是铺张浪费,就好像前世里,某些土豪随随便便消费个几千上万,在他们看来是必要的生活开支,在贫民们眼中却纯属吃饱了撑得只为炫富一般。 “阶层不同了啊……” 想到自己如今手头也有个数千灵石,在炼气阶段修士中要说土豪估计还称不上,但大概好歹能算得是个中产阶级了,这让黄昶心中难免有几分小小得意。 另外,还有那个“罗山五虎”,倒是有必要去跟纪程宣师兄提上一提,这种闯出了匪号的贼修,多半是已经在地方上干过不少买卖的,让他们长期在坊市附近出没,对于昆仑山的名头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六十三 辨识(上) 此后数日,黄昶便老老实实待在坊市之中,有兴趣时便去自由市场中逛逛摊子,倒也不指望能捡个漏什么,主要为了尽量增长见识,开拓眼界——那些散修拿出来的东西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很多稀奇古怪连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用途的,就拿到这里来,有时候倒也不一定就是为了卖出去,而是希望能碰上一个懂行的,看出点门道来。 ——所以这帮散修也贼得很,往往先胡乱开个高不可攀的价钱,你若上去仔细问两句,人家说不定就不卖了,转过头去再细细琢磨。 当然靠这种方式增长见闻很不靠谱,所以黄昶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坊市店铺内,向那些老掌柜们请教。那些掌柜个个都是人精,一双眼睛最会看人不过,以黄昶跟纪程宣的亲密关系,以及如此年轻便能达到五重天境界的修炼速度,未来前途远大自是毫无疑问。再加上黄昶本人也是个懂事的,开口前辈闭口大师喊得不亦乐乎,那些掌柜自然也都愿意与他结个善缘,有机会就尽量指点他,对于一些关键性的窍门奥秘也肯坦然相告,并不藏私——反正他们都知道,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将来肯定是以提升自身境界,争取早日进阶法元境为主业,不可能跑来跟他们这些老家伙抢饭碗的,也就没必要敝帚自珍了。 这一日,黄昶正坐在草药柜台前,跟着四五个小学徒一起向那位药师掌柜学习辨识几种较为罕见,容易被混淆的珍稀草药,忽然觉得眼前一暗,却有顾客上门。赶紧和其他普通学徒一样,站起来退到一边,看掌柜如何接待。 这个草药柜台是白云坊里专门负责收购外界药材原料的。修仙者所用的丹药对于年份往往有很高要求,几十年是起步,上百年的也不稀奇。很多药材还无法人工种植,只能靠零散采集,所以专门有这对外收购的柜台。但散修们拿来的东西往往良莠不齐,有的甚至是特地经过伪装,以次充好,以新充老等现象常有发生,这就要求掌柜药师有一双火眼金睛了。若是没有足够丰富的经验,被人骗了可是要包赔损失的——但反过来说,这个位置平时的收益也非常高。而且以白云坊的背景之深厚,通常也很少有人敢到这里来行骗的,因此在这里做掌柜药师总体来说还是很舒服。 此时那掌柜上前询问了几句,见对方果然是有几株珍稀草药想要出售。想起正好跟学徒们说到这方面,便回头笑道: “阿昶,这回便由你来辨识货物,看看你学得怎么样了。” 难得有个实践的机会,黄昶也不推辞,走上前去,按照“一望二闻三感应”的规矩,首先凝目朝柜台上看过去…… 这位修士显然是个内行人,那几株药草都整齐摆放在专门用于储存珍稀灵药的玉匣之中。匣子都是由那修士自己放置于柜台上,并由他自己开启,这个过程中店铺中人完全不插手。以免换手之间万一有个跌了碰了,分不清责任。 而在将草药展示出来之后,这位修士便退到一边,然后便全是店铺这边的事情了,无论他们用什么手段来辨识都可以——当然不能损坏草药本身,否则就必须包买下来了。 黄昶先仔细检查了品相,这种草药在挖掘或采摘时的动作必须非常小心,有些时候哪怕表皮稍稍破损一点,也会导致药性走失,价值大损。故此黄昶在检察的时候也非常小心,在看过正面之后,又从旁边拿过一支玉签子,小心翼翼将草药翻个身,再将另一面再查一遍…… ——天下灵药种类众多,药性也千奇百怪,有些会和金属,木石等材质发生冲突,所以在保存和处理时往往要使用玉器,玉石在这个世界中被认为是天地精华所凝聚,至坚至纯,不会干扰到草木药性,是最常见的药房工具。 在看过草药外观之后,黄昶接下来的动作,便是用手轻轻在药匣子上面扇一扇,仔细嗅闻所传来的气味。这也是标准的药师动作——如果是外行往往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鼻子凑上去乱闻一气,但这样一来人体本身呼出的气息便有可能污染到灵药,所以光看这嗅闻药气的动作便能看得出是不是专业了。 黄昶的动作显然是很标准的,因为他上辈子做化学实验也是这个要求,旁边那老掌柜看得也暗暗点头,心说这孩子果然悟性出众,不愧是昆仑本山上下来的精英弟子。 “一望二闻”都用过,接下来便是修仙之士才特有的鉴定方法:以神识灵觉去感应其特性。在这方面黄昶却要比教他辨识之学的那位药师掌柜都更有优势——他修为境界已过中期,神识能够离体释放,感应能力自是强大无比。而那位掌柜本身才刚刚炼气一层,只勉强能聚集起一些神念,还是要用手指轻轻触碰到那些草药表面,全神贯注之后才能感受到一些东西。至于旁边那四五个小学徒,根本都还是凡人,压根儿集中不起精神力量,所以对他们来说,这“三感应”还根本只是个神话而已。 其实黄昶在西昆仑山上也学过材质辨识,但西昆仑山上那些授课师长们教他们都是直接用神识感应的,外观特征只随便提一句便罢,根本不会刻意研究——视觉可以被欺骗,嗅觉味觉听觉触觉都可能被欺骗,但灵觉却是最不容易被骗的。记住某种材料在神识感应中的特征比什么都管用。也就是凡间下界这些人普遍修为不足,才会钻研出各种凡人所用的方法。 所以黄昶其实已经拥有了更高层次的方法来解决问题,这些天中再来向坊市掌柜们学习和应用那些低级手段,只是为了印证他在灵觉之中的判断而已。故此最后这“感应”一关的辨识过程他表现得非常轻松:双眼半睁半闭的,只在那几个匣子上粗粗扫了一眼,便算是辨识过了,比起刚才第一遍时的仔细检查,简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六十四 辨识(下) 但那位出售者在看见黄昶这个动作后,却是脸色微变,颇有惊诧紧张之意——什么时候白云坊里居然用境界那么高,能够让神识离体的修士来担当查验者了?还是这小子只是在故弄玄虚? 但接下来黄昶的判断则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 “那几枝‘紫玉参’的品质倒还不错,龄期都是在百年以上的。只是在挖掘的时候似乎有些匆忙,参须有些被铲断的,表面也有刮痕,后来似乎是又放回到熟土中养了一阵子?所以没有明显伤痕,但终究是受了伤,立即入药可以,但不能久存。” “这几枚‘天罗朱果’则似乎采摘的稍微早了一些,没能达到完全成熟就被摘下来了,只是后来不知用什么办法人工催熟了一下,外表看起来是没有任何问题,但药效终究不如自然成熟的好了。” 那卖药修士听到这里,禁不住面露苦笑: “道友果然厉害,神念之下,这些小小瑕疵全都无所遁形啊……不错,这些朱果是趁着守护妖兽暂时离开才偷摘下来的,没敢等到完全成熟——若彻底成熟时就会被妖兽直接吃了。那些玉参也差不多,都是有守护兽看着的,实在没充足时间慢慢挖啊。” 黄昶并没有回应,只是继续评论着: “至于这朵‘金盏花’么……” 他的手指指向最大一个玉匣,那里面单独盛放着一朵大如杯盏,色作纯金之色的奇异花朵,仿佛通体都用黄金铸就,却又完全是天然生成。而这也是那位修士拿来的灵药中最为珍贵,要价也最高的一件。 “这花恐怕咱们不能收啊。” 那修士一听就急了: “为什么?这金盏花可是难得在草木之躯上成长出的金属性异种奇花,不但可以炼制金行修士所用丹药,处理得好甚至能用来作为法器坯材的!” “那得是真正的金盏花才行,而这一朵……” “道友休要开玩笑,这朵难道不是?” 那修士一下子急眼了,也不管黄昶境界比他高得多,开口争辩起来。而后者也不跟他吵,只是从容道: “我听说人世间有一种名为‘玉盏’的名本花木,花形外观跟这金盏花是一模一样的,只是色作纯白,且只是寻常草木之属。而西秦王朝那边的宫廷方士素有‘点铁成金’之术,据说是可以把任何东西都变成黄金,只是代价之高,远远要超出被制造出的黄金本身,所以并不实用。” “可如果是用来伪造金盏花,倒是挺划算的——当然,前提条件是要能卖得出去。” 黄昶说到这里,便不再开口了,而那修士则两眼发直,盯着那玉匣连连叫道: “怎么可能?不可能!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我不会被骗的!肯定不会的!” 黄昶笑了笑,不再说话。不管这个修士是不是真被骗,他们白云坊反正不会做这冤大头的。不过这修士倒也不笨,喊了这几嗓子,便将自己也置于受害人的地位上,这样无论交易能不能成,白云坊这边也不好追究他企图卖假货的责任了。 ——散修群体中果然没一个简单的。 黄昶完成辨识工作,找出了对方货物中的瑕疵之处,接下来据此与对方讨价还价的工作便由那老掌柜来担任了,他在旁边看看热闹既可。白云坊这边的掌柜们个个见多识广,对于各种藏奸耍赖的把戏也见得多了。而且还不能过于严厉——水至清则无鱼,你若找到点小瑕疵便硬邦邦动不动喊打喊杀的,人家下次可就不敢过来了。 于是在经过一番辩论争执之后,那修士终究还是把前两种药材卖了个符合其品质的价钱,至于最后那朵金花,只能拿去外面自由市场上,看看有没有可能碰上冤大头了。而那老掌柜在处理完此事之后,也回过头,对黄昶笑道: “阿昶你很不错啊,观察既细,见闻亦广,就是我们这些老人来看,也不过如此了。” “这都是前辈您悉心传授之功,这几天的教导对晚辈大有助益啊。” 花花轿子人抬人,黄昶自然也不会吝惜夸赞之词,两人互相吹捧了一番,而黄昶也正式得到这位掌柜药师的认可,觉得他在辨识药材方面已经出师,可以称得上是正规药师了——可别小看这一声夸赞,有了“白云坊药师”这个称号,在天下任何灵药铺子中都能混到个不错职位了——假如黄昶将来打算干药师这一行当的话。 接下来几天,黄昶又陆陆续续在其它几个柜台混了一阵子,虽然不是每次都能像药材柜台这里皆大欢喜,终究还是学到不少东西的。只有制作符器的那个作坊例外——纪程宣纪师兄起先倒是郑重其事亲自带黄昶过去,将他介绍给那里的工匠首领。说这是咱小师弟,对符器一道极感兴趣,特地来向各位前辈学习观摩的。人家也客客气气接待了他一天。不过当天晚上那工匠首领就跑到纪程宣那儿发飚去了——你纪老板啥意思?弄个宗门天工堂里培养出的高手来砸我们场子?那小子还用我们教吗?他看了一天倒是指点出我们不少疏漏之处! 这事儿搞得纪程宣很尴尬,黄昶也很尴尬——作为一个大工业党人,他对于作坊里有些明显错误习惯和不合理的生产流程实在看不下去,再三控制却还是没忍住,只能设法用最委婉,最客气的方式开口提醒。可人家作坊首领那都是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威风,即使纪程宣这等空降下来的坊市掌控者在他们面前也得客客气气,怎么可能随便听从个小毛孩子的指点?可偏偏黄昶说出的几点都十分在理,只得当时笑眯眯说好,回过头就跟纪程宣算账。 此后黄昶便不好意思再去作坊那里了,只能多在外头消磨时光,好在自由市场那里总是有新鲜东西可见,倒也不虞无聊。 六十五 好货?(上) 十日之期很快将至,用不了多久便要回山了。这一日黄昶正在那自由市场中东游西逛,却忽然感到旁边有人接近。转头一看,却是个面色苍白,貌不出众的年轻人,小心翼翼正企图往他身边凑,一只手还半放在怀里,整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如果换了外面其它地方,没有一个修士会让这种人靠近身边,但在坊市这里,这种表情动作倒是让黄昶想起前世里,逛电子一条街时常常会遇到的某些人,接下来他似乎应该说…… “嗨,朋友,有好货要吗?” ——果然是这句话,与此同时那人藏在怀中的手稍稍向外展露了一下,顿时有一道颇为“明亮”的灵气波动在黄昶灵觉感应中闪耀出来,令后者暗暗吃了一惊——如此强烈的灵气散发,不管是草药,材料,还是别的什么,品质都不会低。于是他朝那人多看了两眼,那小伙子偏偏头歪歪嘴,示意跟他去角落里商议。黄昶略加考虑,便跟了过去。 ——他这几天一直逗留于自由市场中,倒也闯出了一点小小名头。关键是黄昶手头宽裕,对于各种古怪东西的识别能力很强。又是年轻人能赚会花的奢遮性子,只要是看中的东西就不怎么还价,觉得价钱合适就直接拿下,这就使他在那些散修卖家眼里属于绝对的优质客户。那些散修在这儿做生意久了,手头多多少少有些高不成低不就,被积压下来的好货色,有时候便专门拿来给他看看,希望能推销出去。 ——眼下这人大约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只是有必要这么鬼鬼祟祟吗?这里又没城管! 黄昶心中一边暗暗吐槽,一边却还是跟着走了过去——他刚才已经用神识扫描过,那人不过炼气一层境界,所以倒也不担心什么。 两人走到一处角落中,那人方才把怀中东西拿出来,却并不肯离手,只是放在自己手掌心中向黄昶展示。而且整个人还离开黄昶足有丈许之遥,似乎是怕他出手抢夺,搞得黄昶暗自好笑,心说不是你自己要求到这角落来的么?还这么紧张干啥。 不过作为修仙者,他的目力自然很好,即使隔开那么远也能看得很清楚:那东西本身并不起眼,黑黢黢的,似乎是年代颇为久远之物。其形状也很不规则,好像只是什么东西的破片。但这只是黄昶眼中所见。而在他的神识世界中,此物却在不停向外散发出灿灿灵光,仿佛一枚晶莹璀璨的上品灵石。 “这是……法宝残片?” 黄昶愣了愣,他也不能肯定。这东西显然不是药材,也不是处于原始未加工状态下的材料。但既然能发出如此灵光,肯定是仙家之物。不过哪怕是宗门内部陈列的上品法器,也没见过能有如此高级材质的。 能这么发光的东西,黄昶到目前为止只见过一件——他师父长青子的随身法宝:八宝玲珑赤金塔,便是如此宝光灿灿。即使以他师父长青子的地位实力,每次祭出时还得小心翼翼,唯恐招惹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那小伙儿嘿嘿一笑,露出两颗丑陋的大板牙: “怎么样,朋友,是好东西吧。若不是见你这些日子出手豪气,兄弟我也不会把这宝贝拿出来……如何?开个价呗。” “你的东西,你开价。” 这几天来的磨练,让黄昶对于讨价还价一道也颇为熟捻:这种交易,谁先开价谁就先暴露了自己的心理底牌,接下来只能接受对方的侃价,相对会被动些。而作为买方,总是应该占点优势的。 那小伙子似乎并不了解这些手段,想了想,咬牙道: “三百……不,五百灵石!” 黄昶哑然失笑,摇摇头,连话都懒得说,转身就要走。那小伙儿连忙上前拦住: “等等,等等!朋友,有道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么,觉得不合适咱们还可以谈哪,何必急着走。” 黄昶停下脚步,看了对方一眼: “这位道友,此物呢,说老实话,我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残骸,只知道其材质甚好,但肯定是没什么实际用处的。你若是开个三块五块灵石,我也不妨权当买个小挂件吊坠之类饰品,拿回去玩玩了。但你居然喊出三百五百……呵呵,那就只能祝你好运了。” 一番话说得那小伙儿面色尴尬,却还坚持说道: “唉,朋友,你们昆仑山弟子个个见多识广的,可不能耍咱们穷散人啊——这可是法宝的残片哪!法宝啊!你把它拿上山去,找个大师看看,说不准就能重新复原出一件来。至不济也能把这材料重新融入到什么器物中去,做成个法器之类。” 这回却是黄昶上上下下打量对方了,看得那小伙子有些局促,之后才见黄昶呵呵一笑: “你见识倒挺广么?法宝的残片确实可以再利用,但那首先要搞清楚法宝原来的用途,特性,才有可能利用其材质。你就这么一小片,纵使能用上效果也有限得很,不值得花费大量精力去分析研究。” 说着便依然要走,那小伙子连忙又喊道: “诶,等下!其实……我那里还有不少的。实不瞒你说,我是在一位前辈大修士的骨骸旁捡到此物,当时他身边大大小小散落着好多碎片,我这只是其中最小的一片。” 说到后几句时声音骤然降低,还小心翼翼东张西望,唯恐被他人注意到。而黄昶在听到这话以后也犹豫了一下,缓缓停下脚步——如果是能拼凑出一件完整法宝的碎片组合,那价值可就难以衡量了。 不过他表面上依旧是淡淡的: “哦,那下次一起带过来看看吧。动作可要快些,我在这儿待不了一两天了。” 那小伙子却摇摇头: “朋友你开玩笑呢,我又不是象你们这样有门派罩着的大高手,带这一小片出来就已经提心吊胆了,哪敢全拿过来,那肯定在半路上就被人劫杀了……要看得话你得跟我过去,我把它们藏在离这儿不远的一个山洞里了。也不算太远,就二三十里地。” 六十六 好货?(下) “哦?” 听到这话,黄昶若有所思的看了他几眼,说道: “那等我去向同门师兄弟打个招呼,便跟你去。” 那小伙儿一听之下却更加是连连摇头: “算了吧……要么现在就走,要么干脆别去。你去跟人商量过了,还指不定在半路上安排些什么呢,我可是怕死得很。” 黄昶忽然哼了一声,目光炯炯朝那人看去,一股强烈精神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压得那小伙子全身战栗不止,却还强撑着叫道: “你……你是名门大派的,可不能打坏主意,仗势欺人啊!” 黄昶嘿了一声: “是谁想打坏主意?偷偷摸摸想把我骗出去么?” 那小伙子忽然噗嗤一笑: “你堂堂名门弟子,中期以上的高手,一身都是宝贝。我就一小小低阶散人,穷的连件符器都没有……你若是这么害怕,不去也罢。” 对于经常和战令堂那帮贱人对骂的黄昶来说,这种简单的激将法对他完全无效。但他想到那东西灵光如此强烈,而这人本身的实力却甚是低微,不敢拿出来倒也确实情有可原。于是又思忖片刻,终于点点头: “好,那我便跟你走一趟,可别想打坏主意——我的兵器可锋利得很。” 黄昶拍了拍腰间佩刀,向对方威胁道。自从有了乾坤袋以后,他身上大部分武器都已经收入袋子,但腰间依然随时悬挂着双兵刃以及数块符盾,因为从袋子里拿东西还是要稍稍耽搁一会儿,而随身兵器连这点时间都尽量要节约下来。 那小伙儿哼了一声,抬头看着他: “说起来,应该是我更怕你不守信用才对吧……若不是看你们昆仑派的人名声一向很好,我可也不敢做这笔交易。咱们还是互相发个誓吧,好歹放心些。” 说着,也不等黄昶回答,他率先抬起一只手,肃然道: “我胡天龙以心魔立誓,这一趟交易绝对是货真价实,没有任何虚假之处,否则这辈子修为再达不到炼气二层!” 对于修士来说境界最重要,这小伙子胡天龙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在修炼一道上还是颇有前途的,拿自己的修士前途来发誓。应该也算是比较诚恳了——要知道所谓“心魔大誓”乃是牵扯到修士进阶时那神秘莫测的心魔骚扰问题,纯粹是对自己内心世界的审视。不是说靠玩文字游戏,报个假名字之类小把戏就能规避掉的。 黄昶看了他一阵子,便也抬起一只手: “好,那我黄昶亦以心魔立誓,只要胡道友所述一切为实,没有欺骗之举。我黄某人亦会遵循西昆仑门规,及江湖应有之道义,绝不做那卑劣无耻之行。否则,此生修为,再不得提升。” 话说得有些宽泛,但其实有个西昆仑弟子的名义在,便足以保障这誓言会得到履行了——越是大门派,越是境界高的,对于这“言出必践”四个字便愈发重视。因为修仙修仙,修的就是让其本心逐渐与天地融合,其首要条件便是诚心,一个满嘴谎言的家伙肯定得不到天地承认的。 而到了金丹,元婴级别的高手,更是要追求所谓“言出法随”的境界。但你若是连自己说的话都不愿遵守,自个儿都把自己的言辞不当回事,那还谈什么符箓咒法?要知道任何符箓咒法的本质上都是祈愿,了解天地规则,借助天地之力以为己用。但如果修士自己说出话来都当放屁一样,那天地法理规则当然更不会把你的要求当回事了。 所以在黄昶立誓之后,那小伙子胡天龙便很高兴的点点头: “好吧,我信你。咱们出发!” ………… 不久之后,两人行走在白云坊外面的小径上,那胡天龙在黄昶发誓以后就表现的很是兴奋,一路上叽里呱啦扯的甚是开心: “我说,朋友,那东西你要是真看中了,我要求也不高——换一件好一点的法器就行了,当然要中品以上,或者相应价值的灵石也可以。那些法宝碎片绝对是好东西,可惜对我没用,还要整天提心吊胆的,随时担心被人给算计了……不如搞个实际点的。听说你们西昆仑弟子人人都有中品法器的?大门派就是好啊!” 黄昶笑了笑,按照这白云坊里的价格,能够达到中级品阶的法器,大概是要一千多到两千灵石的样子。当然也要看器物本身用途,如果是武器之类比较重要的,达到三四千也有。不过中品法器关键是颇为难得,就算是白云坊中也只陈列着一两件,作为镇店之宝的。这东西白云坊本身根本无法生产,都是从山上天工堂里调拨下来,提升店铺档次的。 但如果那真是一件比较完整的法宝,哪怕破损丢失的部分比较多一些,只要能大致拼凑起一个架子,纪程宣纪师兄肯定也是愿意用一件中品法器来交换的,或者一两千灵石也行。后者的话黄昶自己都能付得起——这小伙子的要价倒不算高。 ——但黄昶其实并不指望自己能有这份好运气。 这两人都是修士,脚下速度自然不慢。行走了一段时间后,距离坊市便足有二三十里远了,眼看已经到了对方说的距离,那胡天龙却还是一个劲的在往前走,路上刻意还七拐八绕的,分明是想要掩饰行踪。 黄昶自然要问上一句,而对方的回答也没出乎他的意料: “马上到了,就在前头。” 之后不久,当胡天龙带头走进一片小树林中时,黄昶却在树林边上停了脚步,四下看了看,唇边微微显出一丝冷笑,却还是踏步走了进去。 树林中央却是一小片空地,那胡天龙带他走到空地中,忽然向前窜出,连奔出去十四五步,离开黄昶身边老远,方才回过头,满脸歉疚模样道: “对不起啊,朋友,我也是没办法,都是给他们逼的……别怨我啊。” 说着便掉头跑掉了,但黄昶却也完全没有追赶或者生气的意思,只是淡然站在那里,冷冷注视着不知何时悄悄出现在四周,正在以一种包围态势围上来的五条人影。 六十七 五虎(一) “罗山五虎?” 他居然还颇有闲暇意态的问了一句,那五人都蒙着脸,穿着差不多的护甲皮衣,但彼此间还是能看出地位高下。一个身材最为高壮,明显是其中首领的大汉阴阴冷笑了一声: “小子,名门大派的架势倒是挺足么?死到临头了,还敢这么自大!” 黄昶哈哈一笑,目光连同神识在那五人身上一一掠过,尤其是在那为首汉子身上肆无忌惮的停留片刻,之后颇为怜悯的摇摇头: “四个前期一个中期,你算是其中修为最高的,不过才四重天境界。装备么也是破破烂烂,只你手中有一件法器,其它符兵还都是咱们白云坊出品的……就你们这五废物,用得着我紧张么?” 他抬头看看五人站位以及四周布局,又是摇了摇头: “区区一个小阴阳五行阵,也没办法把你们的力量加持到多高程度啊……凭什么觉得凭你们五个就能吃定我了?” 那汉子被他一通冷嘲热讽骂得热血上涌,连原先想说的话都忘了,举起手中法器长刀朝他一指: “小子,别以为名门大派的境界高就了不起,你们这种绣花枕头老子见得多了,真正厮杀起来用不了三招两式就得尿裤子!” 黄昶哈哈大笑: “是吗?又是散修打斗经验足,敢拚命那一套说法?那是因为你们命贱啊,什么都不如别人,只好用命去填,反正烂命一条不值钱……拚没了也就没了,谁在乎呢。” 说到这里时,黄昶忽然向旁边横跨一步,却正好躲开了从地下窜出,朝他小腿上恶狠狠咬去的一条古怪蚯蚓。那蚯蚓全身上下都闪耀着碧色磷光,咬人时整个身体前端都裂开来成为一张恐怖巨嘴,显然是极为罕见的奇异品种。 但在一咬不中,正要重新钻入地下逃跑时,却被黄昶一脚踩上去。这种虫类异兽毕竟只是虫子,毒性厉害,善于钻地,可自身防御却也寻常。被黄昶那镶嵌了精钢铁片的靴子底用力一踏一碾,登时唧唧一叫,却是被踏成了一滩肉泥。 就在那碧磷蚯蚓被踩死的同时,五虎中某一人忽然发出一声惨哼,仿佛也同时受到了重创。黄昶看了他一眼,又是嘿嘿一笑: “原来还有个玩蛊虫的,难怪爱耍阴招呢。可惜在咱们大宗门弟子面前,这种把戏也太粗糙啦。” 那汉子眼见连阴人也不成,再拖延时间亦没有意义,当即便怒吼一声: “上!” 说着举起手中弯刀便扑上来,而黄昶也同时拔出腰间双刃,却转而朝刚才受伤的那人扑杀过去。人距尚远,手中双刃却已经挥出两道金光锐气,直朝着那人当面劈斩过去——那双刃上都是固定附着了“锐金破阵咒法”的,在黄昶充沛法力催动下,发出的这刀气足以斩金破玉,势不可挡。 那人原本就因为所控蛊虫被杀导致心神受损,反应要慢了一拍,手中虽然也有一把符刀,却只是白云坊中批量生产的大路货,激发起来远不如黄昶手中的自制品灵活,威力也相差甚远。虽然勉强也发出一道劲气,挡住了黄昶的一股刀气,另一股却是来不及了。若非旁边同伙及时激发出一面质量不错的青木符盾帮他挡住这一刀,罗山五虎当场就要变成四虎。 而黄昶在看到那块符盾后也是暗叫一声“我靠”——那符盾竟然正是他自己亲手制造的!没想到却成了敌人的救命符。 不过……唉,不卖给敌方武器就不是好军火商么,好歹是赚了钱的。 心下稍稍一分神,旁边一杆毒龙枪便当面刺来,枪头上一团火焰吞吐不定,赫然是附加了烈焰咒法的。黄昶怕那火焰飞射出来——他日常跟同门师兄弟打架时这一手见得太多了,便不用兵器招架,而是随手一拍腰间,同样也是一面青木符盾飞跃出来,在半空中迅速变大,正好挡住了从枪尖上喷射而出的熊熊火焰。 一时间只见那持续不断的烈焰犹如一条火龙,烧灼在那面青木符盾上,不停发出嗤嗤声响——丙火欺乙木,火系法术对于青木符盾的伤害是比较大的。不过黄昶在稍微注意了一下之后便放下心来——使枪那家伙功力不行,符枪上附加的咒法也甚是寻常,释放出来不过凡火而已,看起来声势浩大,火焰温度却并不算高。对于他这面青木符盾的杀伤力很有限——要知道黄昶自用的这些青木符盾,其防火能力可是要以防御金荣“不熄之火”作为目标的,一般凡火肯定奈何不了它。眼见那火焰烧得符盾表面一片乌黑,但除了颜色变化以外,并无其它异样。 但黄昶这边还没怎么呢,旁边那强盗头儿却耐不住了。 “小心些,别把符盾烧坏了!这一块要十几个灵石呢!” 眼见那为首贼修冲他同伙大喊大叫,居然还是颇为心疼的口气,顿时让黄昶觉得这场面充满了十足喜感——合着我身上的装备已经被你们当成囊中物了?那好,就让你们多心疼一下子吧。 他索性又在腰间拍了几下,将随身携带的几面符盾统统释放出来,一时间只见四五面符盾围绕着黄昶盘旋飞舞。将他身体各个方向都遮护的严严实实,任凭那五个贼修如何腾挪蹿跃,只要企图攻击,其进攻路线上总是会被一面符盾硬生生挡住,除非将其破坏掉,否则休想伤害到后面那操控之人分毫。 “该死的……这小子居然有这么多符盾!” 那罗山五虎脸都气歪了,虽然早知道这小子出身昆仑大派,身家富裕,却也没想到他竟然赤裸裸炫富炫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要知道寻常散修只要能搞到一面符盾便是欣喜若狂,往往是将其作为保命底牌运用的。何曾见过刚开打就放出这一大堆盾牌的,这整个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用符器砸死人的架势啊! 六十八 五虎(二) “他的神魂之力也好强!简直像是达到后期高阶程度了!” 罗山五虎中另一人也惊呼道,操控符器同样需要借助神魂之力,尤其是这种离开身体,悬空飞舞的符器盾牌更是如此——这些符盾之所以能悬空飞行,其实是由操控者的神识意念,借助驱物符咒之力才将其举起的。 寻常修士就算同时拥有好几件符器,一般情况下也不可能同时操控许多。通常就是手中拿个一两件——这个基本不耗费神念,即使寻常凡人武者也能使用。然后用神识意念操控着一件凌空飞舞,也就到顶了。再多的话,一方面神魂不够强韧举不动,另一方面也顾不过来。 但眼下这昆仑修士居然能同时操控着五面符盾,其各自运作,丝毫不乱。可见对方非但魂力强大,而且还完全可以分心多用——这罗山五虎既然能摆出阵势困敌,其中当然也有个对阵法一道颇有研究的阵修。此时便看出那五面盾牌隐隐也排列成了一个“逆势小五行阵”,却正是针对他们这个大五行攻击阵法的。要想将其攻破,花费的时间精力可不在少数。 眼见对方并不是什么轻易能拿下的软柿子,那为首贼修也有些犹豫了。头脑冷静下来后,便又想起他原先的一些打算,比如……“以德服人”? “我说,小子,看来你也有些家当。再要打下去无非是白白损耗了这些好东西——这样如何,你把这些东西给我们,我们拍拍屁股走路,也免得在拼斗中白白浪费掉,如何?” 对于这样匪夷所思的提议,黄昶当然是哈哈一笑: “那么我也有一个提议:你们现在统统跪下,每人自打二百个耳光,然后自断双手,自剜双目,这样我也许会考虑饶你们一条贱命,如何?” ——黄昶这战场垃圾话的本事,可是连战令堂里那帮老油条都能三言两语激得跳起来,区区一个强盗头子岂能受得了。那贼修首领被他这么一激,气得差点又要失去理智。 只是那硬邦邦五面盾牌挡在前头,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其打破,在冷冰冰的现实面前,人总是比较理智一些的。于是强自忍耐住暴虐心思,狞笑一声: “小子,我们知道你最近在坊市里很是发了一笔财,好像有两三千灵石吧。咱们要求也不高,你丢个一千下来,我们放你离开。否则,哪怕今天就是舍掉一两条性命,也要跟你拚个你死我活!” 稍顿了一顿,那人又“循循善诱”道: “你是大门派弟子,性命珍贵得很,跟我们这帮穷鬼散修死拼多不划算哪。破点财,消个灾,回去还快快乐乐过日子,岂不是好?” 一番话说完,却见黄昶笑吟吟看着他,并不开口。那人正在想这小子是不是当真给唬住了,要不要再多说两句没准儿真能哄他放下兵器,却见黄昶忽然微笑道: “这么说,在你们眼中,大门派弟子都是胆小,懦弱,顾身惜命,不敢跟你们散修打架的?你从前跟大门派弟子打过多少次交道?” 那人一愣,还没想明白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见黄昶又笑道: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们,真正的大门派弟子,在面对你们这些低阶散修时应有的态度是什么样吧……” 之后黄昶却微微低下头,不再说话,让围在他身边的罗山五虎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这小子是犯了哪门子癫。正琢磨着要不要攻击时,却见对方骤然又抬起头: “胆敢与我们昆仑派为敌,你死定了!你死定了!你死定了!天上地下,没有一个人人能救得了你们!……跪下!受死!” 只见那小子面容扭曲,眼中更是散发出某种疯狂光芒,与刚才的从容淡定完全判若两人。饶是这帮贼人见多识广,一时间也被吓得不轻。其中一个更是惊惶后退两步,差点就要摆出逃跑的架势。 ——恶人总是比较能觉察到危险的。 但那为首的贼修却是怒气冲天,象他这种强盗头子自然一向都是狂妄惯了的,可在自己被人嚣张对待的时候,却也分外的难以忍受。尤其是当他注意到对方虽然摆出一副凶横霸道气势,眼中却仍然隐隐带着一丝讥笑之意,显然是在耍着他玩呢,这种怒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你……奶奶的!敢耍我们是吧?小子,今天非宰了你不可,好容易才把你哄出来……哼哼,你休想回得去了!境界高,武器好……那又怎么样,我们人多打人少,累也累死你了!” 听到这话,黄昶却收起了那有些轻佻的顽笑表情,脸上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冷笑道: “彼此彼此,我也是等了那么久,才终于让你们上钩……罗山五虎,哼哼,从今以后江湖上再也不会有这个字号啦。” 那贼修先是一愣,随即却忽然面色大变——因为他感觉到有一股非常强大的神念,正以极其霸道的态势扫过这片地区。那至少是一位炼气后期修士,甚至大圆满也有可能。而在这一地区,最有可能出现的后期修士,毫无疑问便是来自白云坊! 黄昶显然也感受到了那股神念,微微抬头与其交流了一下,之后却又接着那贼修头儿的话头冷笑道: “……人多?你张开狗眼抬头看看,那天上飘的是什么!” 他手指向上,指着那座正在天空中缓缓飘行的西昆仑仙山,纵声大笑道: “在我们西昆仑山罩着的地方,跟我们昆仑弟子比人多?你他娘的是猪脑子呢还是猪脑子呢还是猪脑子!” 但那贼修头儿此时已经根本没心思再跟黄昶斗口了,只冲着他那些同伙大叫一声“我们中计啦!”之后便想要掉头跑,可且不说已经被后期修士神识锁定住之后休想摆脱,就是在此时,此地,小树林四周也已经出现了好几条矫健人影,身上都穿着带有西昆仑弟子标记的道袍…… 六十九 五虎(三) ——自从黄昶把有关“罗山五虎”的事情跟纪程宣纪师兄说过以后,后者便相当赞同他要除去这一拨贼修的念头。据纪师兄说这伙人在附近作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也特地出去搜索过几次,但却一无所获。这伙人相当狡诈,每次行动都很谨慎,几乎不留任何破绽,纪程宣身负保护坊市安全的职责,也不能外出太久,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于是经过一番商议,黄昶提出干脆由自己作为诱饵,来吸引那些人上钩——他估计自己这一趟的交易成果应该已经传扬出去了。两千多灵石,对于那帮贼修来说应该是很有诱惑力的。而行动的人手他这里也不缺,虽然慕容英,吴大牛等一众与他关系最好,本领也最是高强的至交好友们这回都没下山。但如今在白云坊中的蓝衣弟子并不少,以黄昶平素在师兄弟中的号召力,打个招呼,拉一票人出来绝对是分分钟的事情。而且全部是至少四重天以上,拥有法器的中期修士。 更不要说还有个炼气九层,马上就要达到大圆满境界的纪师兄亲自坐镇,只要那“罗山五虎”敢露头,就休想再逃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几天黄昶故意在自由市场中到处抛头露面,就是想要引出那些贼修的踪迹来,只是随着时间推移,眼看昆仑弟子们回山之期将近,外面却始终没什么动静,他心里也有些着急的。心说该不是那些人胆子太小,又或者脑子太笨,根本想不出把自己哄骗到外面的法子?要不要主动离开坊市去外面转上一圈?——不过这样就显得太刻意了,很容易让人看出破绽来。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见识到那伙贼修“引蛇出洞”的法子——其实在那小伙子胡天龙鬼鬼祟祟接近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觉察了。之后看到对方居然拿出一件法宝残片来作为诱饵,心中也不由得感叹了一下,这伙人手笔还挺大么。 之后那胡天龙装神弄鬼,黄昶也就乐得陪他演戏,只是在胡天龙要求起誓时他稍稍有些意外,心魔大誓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东西,难道对方除了法宝残片外还打算搭上一名低阶修士的前途来增加真实感?啧啧啧,其实真不用这么客气,哪怕你们不放任何诱饵,就用个直钩子钓鱼,兄弟我也肯定会上钩的…… 此后一切倒都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为了稳妥起见,那些参与行动的师兄弟们跟得并不紧,但黄昶毫不担忧——纪程宣纪师兄身为后期修士,神念扫描范围甚是广大。就算一时间跟丢了,只要冲突起来,一群修士的灵觉神识全力释放之下,就好像黑暗中的灯塔一样耀眼,绝对能把人引过来的。以自己的实力及装备,总不见得连一会儿都撑不住。 而当那“罗山五虎”真正出现后,黄昶心头更是放心许多——对方的实力比他预想中还差,那就没什好说了,慢慢耗呗。能动口就不动手,能防御就不进攻……反正拖延时间越久越好,只等后方兄弟们赶上来,便是大功告成之时。 此时此刻,当黄昶看见王丰,刘阿毛,以及那个爱钻研阵法的小李子……等足足五六位同门师兄弟从四面八方逼近过来,更有一道强大神念以排山倒海之势飞速接近中。他便知道今天这事情算结束了——他可不是那种动不动总爱把自己逼到绝境中,追求什么“逆境下突破”的龙傲天式主角。作为一个大工业党,理科生,黄昶素来崇尚的行事风格是稳妥,安全,以及尽量不要出什么意外。在有条件的时候,以万不可挡之势将敌人彻底碾压才是他所喜欢的结局。 ——比如眼下的形势便是如此。 ………… 罗山五虎此时都已经吓的魂飞魄散——作为贼修他们最忌讳的是暴露形迹;最讨厌的是遇上高手;而最害怕的则是遭人围攻——可如今他们这几项都犯全了。此时围上来那批小子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可个个都是能够把神识直接释放离体的中期以上好手,这种人平时遇上哪怕单独一个,如果不是非常有油水——比如能弄到上千灵石的话,他们也不敢随意招惹的。可这会儿却是被一群给围上了。 而就在片刻之后,当另一条身影破空而至,稳稳站立在树梢上,居高临下冷冷注视着他们时,那罗山五虎便连最起码的斗志都丧失了——白云坊的守护者,这周边方圆数千里之内,公认实力最强的昆仑后期修士纪程宣也过来了——就为了对付咱们这五个小毛贼?这至于吗! 罗山五虎一时间忽然感到非常委屈,几乎要哭出来。 “投降吧,可以饶你们不死。” 西昆仑作为正道门派,终究还是要讲究一点仁恕之道的。正如长青子平素向黄昶所说的那样:无意义的杀戮还是要尽量避免。纪程宣作为长青子的亲传弟子,当然也会受到相同的教育,所以他喊出这句话来并不让人意外。 此时场中局面已经是彻底的一边倒,罗山五虎没有任何胜算,就连逃跑都成了奢望。所以当纪程宣喊出那句话时,罗山五虎中颇有那么一两人眼中显出了屈服之色。毕竟蝼蚁尚且偷生,能保住性命,比什么都强。 但那五虎之首的贼修却是全身一震,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昂起头来,居然大胆冲着纪程宣吼叫道: “投降?然后被你们用铁链穿透肩胛,用钢钉锁住丹田,永远在暗无天日的矿洞里头挖掘卖苦力,要么就是在毒气弥漫的泥沼中苦苦煎熬……给你们驱使着做一辈子苦工?再也没有任何未来和希望?” 听到这话,纪程宣脸上显出几分意外之色: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不错,留下你们一条命,当然是要拉去做苦工的。否则就凭你们干的那些事情,宰个十遍八遍都不嫌多,还指望能像原来一样逍遥自在么?既然敢走上贼修这条路,就要有这种觉悟——如何?是现在就死,还是去吃那些苦头,但却可以留下性命?” 七十 五虎(四) 西昆仑不爱杀人,却绝不意味着这个天下第一大宗门很迂腐,对于敌人他们可从不容情。之所以要保留下这些敌对修士的性命,也是因为作为修仙大派,西昆仑控制下的有些矿石挖掘场或者妖兽养殖地中环境实在太过于恶劣,凡人根本不可能进入,只有修士才能在里面生存并工作。但待的时间长了,也会对身体造成负面影响,这种地方当然不好让本门弟子去吃苦,只好花高价临时雇佣外来者。但有些地方危险到花再多钱也没人愿意进去,那就只能强制驱使这类被俘虏的敌对修士进去干活了。 而既然是强行驱使,为了防止他们暴动或逃跑,武功当然是要废掉的,修为也是要锁住的……其实就是利用他们比凡人强的忍耐力罢了,就是折腾死了也无所谓。可以说进了那些地方便是进了活地狱,比起死亡也好不了多少,所以如果不是对生命特别眷恋的话,这条路可也不好走。 那贼修首领却不知从何处了解到这些情况,显然很清楚西昆仑俘虏遭遇的。而修仙者的意志都十分坚强,于是他没等纪程宣问完,便大吼一声: “休想!老子宁肯站着死!兄弟们,跟他们拚了啊!” 说着,那贼修单手一挥,竟然是把手中那口法器长刀脱手朝纪程宣掷了过去。对于他这拼命之举,纪程宣却冷冷哼了一声,衣袖一挥一拂,带着那刀在空中转个圈子,却又飞回到了黄昶等人的包围圈中。 “不投降就死,别指望能跑得掉!” ——这时候场中人影一闪,原本站在那里的贼修首领忽然消失,却出现在另一边,手中犹自紧紧握着那口长刀——他刚才竟然是用的某种障眼法,真身随着法器长刀一起飞出去了,如果纪程宣躲避的话,没准儿便让他逃出包围圈。 很巧妙的手段,用的时机也好,可惜在后期修士的强大神识面前,这种小把戏没什么用处。 纪程宣一招破解掉对方的亡命之举后也不拖延,用一种很无所谓的口气道: “师弟们,动手吧。” “上啊!” 下面那些蓝衣弟子其实早就不耐烦了,他们专程跟过来,可不是为了抓俘虏的。此时见师兄终于下令,当即各自祭出法器,兴冲冲杀了上去。 这场除害的战斗终于开始了。 ………… 战斗稍微拖延了一阵子。 因为纪程宣,黄昶,甚至连王丰都没出手,他们只是分别站在树顶上和前后两端,封锁住了那五个贼修任何可能逃跑的路线,而将直接对敌的工作交给了另外几位平时在门派中比斗不多,战斗经验不是很丰富的师兄弟——就好像猛兽群在包围住猎物之后,往往会让团队中比较弱小的同伴上去锻炼一下爪牙一样。 这是个难得的增长实战经验的好机会,对于象黄昶,王丰这种经常上斗技场,心智成熟的英才帮助不大,对纪程宣更没什么用处。但对刘阿毛,小李等几个平时较为胆怯,在斗技场上胜率不高的昆仑弟子来说,却是个可以帮助他们树立起自信心的大好机会——这帮可怜孩子平时在宗门内比武时总遇到黄昶,慕容英之类天才型人物,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实力有多强,这回正好拿几个悍匪来试试刀。 而在场中,他们的人数也不吃亏——依然是五对五局面。五重天境界的刘阿毛缠住了那贼修首领,其他几个也都是面对比自己差了一截的对手,无论在修为境界还是武器装备上都是全面压制,又有强力人士在后面压阵,心理上完全没有任何压力,自然也能把自身实力充分发挥出来。 而那几个贼修可就惨了,本身实力就不如人,却还要留出几分精力防着旁边那几个大高手——虽然他们都知道肯定防不住,但本能终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就好像在老猫注视下的耗子一般,十成本领最多发挥出来七八成。 一开始那些昆仑弟子还有点紧张,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真正实力发挥出来,一个个便越战越猛。而且还有一点便是他们手中的武器品质要超过对方太多——他们都是用的中品法器,而对面手中却大都只是符器! 再好的符器也只是消耗品,最开始法力充沛时那几下子或许还能与普通法器对拼一下,但只要时间稍长,符咒中法力耗尽,便立刻成了烧火棍。故此低阶修士之间的战斗通常不会拖延太久,而战斗时间的长短,便往往是看哪一方手中符器首先耗尽法力了——如果没有其它后备武器替换的话,空手对敌想要翻盘可难得很。 罗山五虎为盗多年,抢过不少人,还算是有点家底,更兼战斗经验丰富,几乎每人都有一两件备用的符兵武器以及护身符盾之类。而那几个昆仑弟子实战经验也不足,打得甚是死板,居然让对方在这生死斗场上还能有机会替换盾牌甚至武器,只看得后方黄昶,纪程宣等人连连摇头不止。好在这一点点失误改变不了大局,而且也能让那帮年轻人吸取些经验教训,故此他们并没有插手,仍旧只在后方观战。 此外另一个让这场战斗拖延了较久的原因,居然是与黄昶有关——他所制造的那种青木符盾,是这些贼修手中唯一可以正面抵挡住中品法器威力的防御道具,而那帮人手中竟然有好几面!以至于纪程宣和王丰到后来都看着黄昶发笑,搞得后者颇为尴尬。 不过后来那些年轻的昆仑弟子终于找出窍门,那就是依仗手中法器硬砸狠打,逼迫对方用符器跟他们硬碰硬。中品法器的优势毕竟太大,在面对一件中品法器全力轰击的时候,就是黄昶制造的青木符盾,也最多顶个七八下就了不得了,最终还是会化作一团团绿色光芒,以及粉碎的木屑散落于地。 七十一 五虎(五) 一旦失去了符器的支持,那些贼修的末日便当场到来。开打之后没多久,曾经在这一带威名赫赫的罗山五虎,除了那为首之人依仗着一口法器长刀还勉强跟刘阿毛周旋着之外,其余四人便都已伏诛。临死之前也曾有人大喊着“我愿投降”之类话语乞求饶命,但纪程宣立即在旁边用冷酷的言辞提醒了那些经验不足,心怀犹豫的师弟们: “允许投降是开战以前,双方谈判时的选择。一旦开战,无论对方说什么就都不用理会了——不要因为敌人的言辞而影响到你们自己的行动!” 于是那四个人就只好死了,而那个贼修首领也没能坚持多久。因为在旁边观战良久,已经不耐烦了的王丰终于出手,用他那偷袭神器无影针悄悄挪移到目标脚下,趁着对方不注意时祭起飞针,一针从对方肾囊致命之处直插入体,迅速结束了这场战斗。 那贼修临死之前的惨叫声可谓惊天动地,让在旁边观战的黄昶都感到某个部位隐隐作痛,心中暗道王三儿这家伙平时总软绵绵笑眯眯一副娘们儿腔调,看不出真正下手却如此阴狠,估计将来也是个大有前途的,很有必要再好好结交一下。 ………… 眼看着对手尽皆丧命,场中那几个小伙子全都长长吁了一口气,算是放松下来。彼此看着对方额头上的汗水呵呵傻笑,有几个初次杀人的菜鸟新雏还难免要感慨或恶心一阵子。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到此结束的时候,纪程宣纪师兄却跳下树枝,走到几人面前,面色严肃道: “你们以为事情算完了吗?——还没呢。师弟们,咱们修仙者之间要么不打,一旦起了冲突,那就远比普通凡人之间要残酷的多,就连死亡也不能算是真正结束。” 见那几个小伙子面露愕然之色,纪程宣沉声道: “本来这些道理,应该是在你们十年学艺之期将至,临下山之前,由战令堂的前辈来教导你们。不过既然大家今日在这里已经接触到此类杀戮,那我这个做师兄的就有必要提前说两句了……” “凡人之争,斗到一方身死也就罢了,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但在我们修仙者之间,打打杀杀,为的是什么?——替天行道?匡扶正义?这些大道理固然不错,但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争夺!争夺资源,争夺气运,争夺那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因此,修仙者之间的战斗,实际上就是一场双方压上一切的赌博。胜者全赢,败者全输——连自己的性命都要输掉。而胜利者则可以获得对方的一切——大家要记住,这个‘一切’,可不仅仅是财物,器具,灵石之类,也包括了对方修士的躯体,甚至是灵魂!” 说了这几句话,无视那几个年轻人惊恐的表情,纪程宣让他们先去搜检对方的尸体。而搜检尸体却也是有技巧的——其首先第一条便是要防止对方装死,等这边靠近后玩同归于尽或致命一击的把戏,因此如果没有把握判断对方是否已经真正死亡的话,最好的办法是先隔空把对方脑袋砍下来。 “头为六阳魁首,就算是僵尸,妖鬼之流,没了脑袋也多半会失去动作能力,所以这是比较安全的验证方法——当然,不是绝对安全,这天下就没有绝对的事情。” 之后纪程宣教给那几个年轻弟子的搜尸方法也是十分简单粗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衣服全扒光,拨拉到一边之后先检查尸体本身,然后再慢慢检查衣服物品。在这整个过程中还要求尽量别太接近尸体,能在远程用神念操控最好,实在不行就用长杆勾爪之类工具代劳——总之就是防备对手在自己身上留下陷阱。 纪师兄是个很尽责的教导者,除了言语传授外他很亲身作了一次示范——看着他用非常熟练的动作在丈许之外,只借助一根长树枝和绑在上面的小刀作为工具,三下五除二便将一具尸体切下脑袋并扒得赤条条,包括黄昶在内,其他几位昆仑弟子都是面面相觑。 “这位师兄一定在战令堂里呆过。” 王丰悄悄在黄昶耳旁低语道,后者点点头表示同意——在他印象中这种简单粗暴,完全不顾修仙者体面的行事风格似乎是战令堂里那帮老兵油子的专利,就连执法堂那群冷面鬼都要比他们更重视形象一些。 纪程宣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抬起头,看看他们,笑了笑: “觉得这么干很没面子是么?可如果有朝一日你们好容易打倒了对手,正在兴冲冲搜检战利品时,却忽然被从对方衣服里钻出的毒虫咬上一口;或是被暗藏在对方体内的一枚阴雷炸上天;甚至更惨一点:被对方冲出体外的灵魂夺了舍——那时候你就绝对不会考虑面子问题了。所以,记住一点,我的师弟们:修仙者之间的战斗,死亡还远远不是终结!” 说完这句话,他又指着旁边那几个一脸苦相的年轻人: “好啦,你们几个,上去照着做一遍!” 纪程宣总算是给了黄昶和王丰这两个师兄级人物一些面子,没让他们亲自上去动手。但看着那帮小师弟刚刚对付活人时还算生龙活虎,此刻面对死人却是折腾得满头大汗,黄昶和王丰也不由得颇感丢脸,而纪程宣在后面责骂起来更是毫不客气: “动作那么仔细干嘛,你又不是在脱娘们儿衣服……直接割破撕开不就行了,你还指望把这些衣服再拿去穿不成?如果遇到割不破的咋办?嘿嘿,那恭喜你——捡到宝了!” 一番折腾之后,黄昶等人面前出现了五具赤条条的无头尸首,连同一堆被丢到一边的破碎衣衫以及杂物。纪程宣先没管那些杂物,而是向空中发出了一支信号火箭,片刻之后,只见一群黑衣人扛着担架从白云坊那边匆匆跑来,与纪程宣交谈几句之后,便上前将那些尸体固定在担架上,连同脑袋也丢在囊袋里,吭哧吭哧抬着,向着白云坊那里返回去。 七十二 残酷 这古怪行为让一干人颇为惊讶,有人便忍不住问道: “师兄,这是干什么?” 纪程宣笑了笑,淡淡道: “我刚才不是说过么:这些贼修输了,所以他们的一切都成了我们的战利品,包括他们的身体也是——修仙者的躯体亦是一种‘材料’。” 说着,纪程宣又指了指那群人离去的方向: “那几具尸体将会暂时寄存在坊市中,将来一并被送往宗门中某个专门研究操控尸鬼之术的所在——你们可能还没听说过,不过迟早会知道:天师堂,其实是‘尸’字的谐音。他们将在那里被炼制成僵尸灵鬼,作为修习尸鬼之术的道具或是仆役使用。” 这轻描淡写一番话说出来,着实把在场的几个年轻小伙儿都惊了个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小伙子大着胆子问道: “这个……师兄,咱们西昆仑不是名门正派吗?” 纪程宣早就预料到他们的反应,毫不意外的点点头: “是啊,当然是名门正派。可是师弟们啊,这‘名门正派’四个字在碰到邪魔外道的时候并不能当法术使啊。你们今后闯荡江湖,若碰到一个豢养尸鬼的妖人,对他的手段术法却丝毫不了解,不知道怎么对付他的僵尸仆役,那该怎么办呢?光抱着个名门正派的名头可保不住小命。” “咱们西昆仑‘名门正派’的名头,是因为我们打赢了那些邪魔外道才得来的,可怎么样才能打赢呢——当然首先就是要知己知彼。那些邪派功法,下作手段,咱们可以不用,但至少要知道对方的弱点,以及该怎么预防。如果自诩为名门正派,就对那些鬼蜮伎俩不屑一顾,等到哪一天被人用这类手段算计了,那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顿了一顿,纪程宣又笑道: “好在咱们宗门在这方面并不迂腐,天下诸般仙家手段,不拘正道还是旁门,什么炼尸,养蛊,役鬼勾魂之术,哪怕连仙界中人人谈之色变的魔道功法,邪教秘技……只要是有实际用途的,宗门里都安排有专项的杂学修士研究涉猎。而且今后也会慢慢让你们逐步接触到……别的不说,就是距离你们最近的那件大事——过铜马堂大阵,在阵法中往往便会被放入几个皮糙肉厚的铁甲僵尸,甚至实力更强一些的铜甲尸,用以测试你们的攻坚能力,那便是由天师堂中的技师调制而成。” 这一番话说下来,场中几个年轻人总算心结略解,只是脸上神情仍然不太自然。纪程宣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因为他当初自己刚听到这些消息时也是差不多的反应。所以他又继续开解道: “……这也不独是我们一家如此,象天下仙门中有一门驭兽宗,以驯养灵兽之能闻名天下。他们平素的行事风格也颇为光明磊落,算是正道宗门中的成员。但他们却有一个习惯:任何胆敢与他们为敌的修士,被其杀死后都会被当作喂养灵兽的饲料,因为这可以有助于提升他们灵兽的品阶……而世人也早就都习以为常了。” 说到这里时,忽然见黄昶举了举手,纪程宣便向他道: “黄师弟可有什么要问么?” “咳咳,关于这方面,师兄,我只想问一句——咱们上交这类修仙者尸体,宗门有没有奖励的?” 听到这话,纪程宣不由得一愣,但随即转念一想,这还真符合这位黄师弟的性格,忍不住哈哈一笑,但随后却摇头道: “那你可要失望了——没有的。因为宗门担心如果设置了奖励,恐怕就会有人特地去‘制造’大量尸体了……所以这个没有任何奖励,完全是靠各人自觉自愿。当然了,要说好处,毕竟还是有一些的——你若是能跟天师堂的人打好关系,将来向他们申请僵尸仆役的时候会比较容易被批准,得到的尸仆品质也会比较高。我等修士在行走江湖时若能随身携带一具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的铁甲尸仆,还是有很多用处的。比如很多地方会有瘴气弥漫或是阴风蚀骨,活人进去很难适应,但僵尸鬼仆却在其中完全不受影响。凡是遇到这些危险去处都可以先让尸仆去探路,就算本人不得已要进去,也有一个强大战力可用。” ——因为是黄昶问的问题,纪程宣回答得很详细。之后他又转向另外几个小伙子: “如果形势紧急无法保留尸体,或者确实在心理上难以接受,放一把火烧掉也没啥大不了。只是在具备条件的时候,还是希望大家能尽量为宗门考虑一些。毕竟咱们作为名门正派,不能像那些邪派妖人一样去肆无忌惮的挖坟掘墓,盗抢尸体,当然更不能去滥杀无辜,所以也只有抓住这少量机会,把那些与我们为敌的恶棍给‘利用’的彻底一点了。” 说到最后时,纪程宣摊了摊手: “总而言之,既然已经成为了修仙者,凡人那种‘人死为大’的观念对我们就不适用了。吾等修仙之人,引取天地灵气淬炼自身,我们的躯体中蕴含有大量灵气法力,本身就是很好的修仙灵药或材料。今天是我们赢了,这帮贼修的一切便理所当然都归我们所有。但如果哪天我们输掉了,死后尸骨亦同样难以保全,被炼成尸鬼还算是好的,更有可能是被敌人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而若是遇上那等毫无顾忌的邪修或野人,甚至会把吾等修仙者的尸体当作灵兽肉一样吃掉!——同样也是很补的哦。” 纪程宣这半真半假一番话,只听得那些涉世不深的小伙子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如果说先前这位纪师兄的一番告诫还只是被他们当作逸事奇谈,听听便罢,此刻在亲眼看到了那几具修士尸体的下场之后,这批西昆仑新嫩弟子,包括黄昶在内,全都感受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对于修士之间争斗的意义,也有了更深一层理解。 ——这帮一直处于强大宗门保护之下的菜鸟小修士,终于第一次深深体会到了修仙界的残酷。 七十三 又一人 在处理掉那些贼修的尸体之后,纪程宣又主持将他们的遗物,也就是这一次的战利品给分配给了大家。 不过坦率说没什么好分的——那帮人都是穷鬼。一群人身上居然连一个储物用的乾坤袋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强盗是怎么干的。没有乾坤袋也就意味着身上带不了多少东西,战利品自然也没多少。 刚才打斗时又被他们把几乎所有符器都消耗掉了,唯一稍微值点钱的那口法器长刀却还是被那贼修头儿血祭过的,随着那首领的死,法器品质也跌落的非常厉害,基本上可以算是废品了,总算当初制造这件法器用的材料还不坏,可以看看能不能回炉重铸,从中提炼回收一些炼器材料出来。 最后就是每人身上还有几块灵石,但数目也少得可怜。另外还有一些伤药丹丸之类,也大都是寻常之物,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毒药,又懒得一一鉴定真伪,直接全给扔了。所以最终黄昶,王丰都没有参与分配战利品,纪程宣当然更不会要,就让那五位动手的师兄弟自己内部商量,均分了一下,也没多少。 但他们依然都非常开心,这不仅仅是获得财物多少的问题,而是代表了对他们实力的肯定。而且通过这一次实战所获得的宝贵经验,可是多少灵石都买不来的。 罗山五虎既然伏诛,后面几天便一直都平安无事,直至十日之期届满,摆渡飞舟返回西昆仑山。 ——然而此事却并未结束。 ………… 一颗脑袋悄悄从草丛中探出来,紧密注视着头上那条昆仑飞舟。看着它从头顶上掠过,迅速朝那座天上仙山飞去,直到其确实消失在视线之中,胡天龙才象拔个萝卜似的将自己身体从隐藏了好几天的洞穴中拔出来——要想瞒过修仙者的探寻,这种藏身洞穴绝不能大,里面也要越简单越好,让人以为是一般野兽窝就可以了。若是搞得复杂无比,又是阵法又是机关之类的遮掩起来,反而会引起那些最爱寻幽探胜的寻宝修士注意,效果就恰得其反了。 想起这几天来的提心吊胆,胡天龙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哎呀我的妈,那伙子小煞星总算走了……” 琢磨了一下,某种好奇心还是驱使他前往了那天的现场,想去看看结果如何。 小树林中当然是早就干干净净,连打斗痕迹都没了,胡天龙四处转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任何有关罗山五虎的踪迹,但他却知道那五个在修仙界中实力还不算太低下的修士,最后便是在这里失踪的。 “奶奶的,大宗派的果然不好惹啊……这回算是栽了。” 胡天龙低声咕哝道,忽然间心头一动,却是以一个寻常炼气一层修士决不可能拥有的灵觉反应,觉察到了某种危险性的存在。他眉头一皱,立即掉头转身,向着神识灵觉中感应到的危险之处抬手掷出一把飞刀。 “噗”的一声,飞刀将某个东西给钉在后面小树上,胡天龙跃近一看,却是大惊失色。 ——那竟是一只单独的眼球,散发出某种阴冷气息。此刻眼球已经被飞刀***四处迸散出难闻的汁液来。 “这是……幽冥之眼?!” 这胡天龙虽然只是一介散修,见闻却颇为广阔。他知道这“幽冥之眼”乃是某个邪道宗派幽冥宗的著名产品,也能算是一种符器,但却并不是用寻常五行材料制造,而是用动物的眼睛作为底材,经过活化处理以后与符咒相配合。之后随便被放置在何处,这只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会被感应到施法操控的修士脑海中,就相当于多了一只眼睛一般。 幽冥宗本身为了追求符咒与材料的最佳配合效果,都是用的人眼,甚至直接从活人身上剜取眼珠,因此正宗的幽冥眼往往被正道人士视之为邪恶之物,极端排斥。但也有些大门派并不拘泥于正邪观念限制,他们对幽冥眼的制造方法进行研究和改进,用动物眼球替代人眼,虽然在效力上略有降低,但总体上还是能满足使用要求的。 ——比如眼前这一只眼球,足足大如铜铃,应该是用牛眼珠制作的。幽冥眼的制造难度其实不大,但因为是属于“邪派手段”,在修仙界流传并不广,尤其是正道宗派中接触极少。而一般邪修若是能学到此类方法,也不会刻意去用效果较差的动物眼睛作替代品,都是直接挖凡人眼珠子,附近一带有能力和动机这么做的,惟有西昆仑。 “不好!我太大意了!” 胡天龙一看到这枚改进过的幽冥眼,就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对方并没有就此罢休,他们在这里安排了监视措施。而自己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闯了进来,一下子就在对方面前暴露了形迹。 他立刻狂奔着逃离此处,但刚刚跑出去一阵子,神识灵觉再次报警,回头一看,却见一只纸折符鸟远远飞在自己身后。胡天龙再次丢过去一把飞刀,将那只符鸟击毁。随着符箓的破碎,那只符鸟骤然化作了一团冰晶水雾,仿佛一面镜子般瞬间映照出他的倒影。 “水镜符……果然是给昆仑派盯上了。” 西昆仑号称天下符法第一,这水镜符才是他们最常用的监视手段。只是符箓持续时间有限,只能用于临时性的监控,而不能像幽冥眼那样,用一只始终睁开的眼珠子长期“看”着某地……那帮昆仑弟子还真是不忌讳啊,行事风格丝毫不受所谓“白道规矩”的约束。奶奶的,这样的“正派人士”却最难对付。 胡天龙一边逃跑一边暗暗想着,作为一个散修,而且还是和‘罗山五虎’那类人勾勾搭搭的散修,他自然是深通狡兔三窟之道。在这附近不远处就又有他一处藏身洞穴,只要能在对方赶来之前及时躲进去,应该还是有机会逃过这一劫的。 七十四 胡天龙(一) 只是刚又跑了一小段路,脑海神念中再度感受到一阵波动。他回头一看,奶奶的居然又有一只符鸟跟在后面了!胡天龙几乎要气疯了——这些符鸟显然不可能是临时飞过来,只能是人家提前放在那儿的。一旦幽冥眼发现了目标,立即便激活符鸟跟随监视。而这一只显然是原本跟着先前那一只的,因为距离较远便没被自己发现。直到前一只被击毁之后才接近过来,继续执行跟踪任务。 可问题是符鸟也不便宜啊,用符纸折成的符鸟算是介乎于符箓和符器之间的过渡产品,因为对符纸的要求比较高档,好一点的也能卖个块半甚至两块灵石呢。一千五到两千两银子的东西,你放个一只也就罢了,哪有一次性两只三只往外丢的——你们西昆仑的狗大户不能这样欺负咱们穷散修啊! 心下愤愤然的胡天龙再次向身后掷出了一把飞刀,他这飞刀功夫也算是看家本领,苦练过的,出手百发百中。但这一次飞刀掷出去却落了个空,并非瞄得不够准,而是那只原本很呆板,只会直线飞行的符鸟忽然在空中晃了一下,轻盈灵巧的避开了这一击。 “糟糕!” 胡天龙一看之下就知道不好,符鸟本身肯定没智慧,不会自主躲避的,如今既然能额外做出闪避动作,必然是受人操控。而既然对方的神念能够控制到这只符鸟,其本体就必然不会太远……就在他心思闪念之间,忽见远远一支羽箭疾射而来,胡天龙原先见那箭矢距离尚远,便没太在意,随便走了几步,躲开箭矢飞行方向就行。却不料那羽箭在空中自动转向,却依然是朝他射来。胡天龙这下子知道不妙了——这支箭上至少是附加了一个“驱物符”的,而且还难保附了些其它什么符咒。于是便不敢让它接近自己身边,直接放出一面符盾,远远的将其挡住。 “轰隆”一声巨响,那箭矢上果然还附了个威力巨大的爆裂符,被盾牌挡住后便立即爆炸。令胡天龙那面符盾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不少——使用寿命大大降低了,令后者心疼得直咧嘴。但他很快便顾不得符盾了,因为那箭矢的主人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手中猎弓也换成双刀,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呃,黄……黄朋友,你们不是已经……” 胡天龙抬头看了看天上,西昆仑仙山确实飞远了啊?但对面黄昶却冷笑一声: “专程为你留下来的……很有面子吧?” 胡天龙脸都白了,哆嗦着嘴唇道: “至于吗,我只是个才炼气一层的小修士……” 黄昶上上下下打量他片刻,嘴唇边的冷笑愈发明显: “才炼气一层的小修士?居然就能接连发现我们的符眼,符鸟,能让神识离体,有灵觉护身了?啧啧啧,胡道友,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打破了修仙界基本规则的超级天才呢?” 胡天龙神色微变,勉强笑道: “黄朋友你开玩笑呢,我只是对周围观察的仔细一些……” 黄昶哼了一声,二话不说接连挥刀劈出。他在一瞬间连续劈出四五刀,数道锐利刀气从四面八方将胡天龙的闪避之路完全封死,逼得后者无奈之下,只得拔出兵器硬碰硬招架。 而就在他格挡的一瞬间,胡天龙身上的灵气法力都猛然暴涨,远远超出了寻常低阶修士的范畴! 黄昶毫不留力的连续劈出这几刀,也导致他手中那两口符刀刃口上光芒开始减弱,显然是上面符咒的法力消耗过多了。不过黄昶只随手将刀抛下,在腰间一抹,却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两口全新符兵来。同时看着对方冷笑道: “嘿嘿,这就是了,你这隐匿气息之术再怎么精妙,终归不可能在战斗时生效吧?怎么,还想玩扮猪吃虎的把戏么?你就不怕当真被作为一头猪给宰了?那多憋屈啊。” 胡天龙终于收起那副紧张害怕表情,却叹了口气,摇摇头: “可惜,果然还是瞒不过……” 说着,他缓缓站直了身体,似乎也没怎么特别动作,整个人的气势却完全变化,一股修仙者特有的灵识威压在他身上爆发出来。在黄昶的神识灵觉之中,对方的修为境界正在以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急速提升:炼气二层……三层……四重天! 当胡天龙撤掉掩人耳目的隐匿气息功法,把他的真实修为展现出来之后,黄昶愕然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是与自己差不多的炼气中期修士!也许还未达到五重天,但却比先前“罗山五虎”中那个首领明显要强出一截,跟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了。 “哦?还果然是个天才呢。” 黄昶微微眯起眼睛,面上现出郑重之色——要知道他们这批昆仑弟子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年内接连打破关口,进入到中期境界,那可是有整个门派的全力支持:仙山上充沛无比的灵气环境;宗门前辈出手替他们快速打通经络;乃至于由掌教亲自指点,为他们选择最适合自身天赋的功法;提供增强体质的灵丹妙药……各种优势,林林总总叠加起来,这才造就了历代西昆仑弟子在十年之内,普遍都能达到四重天以上境界的修仙界奇迹。 而这也是大宗门弟子素来最引以为自豪的地方,可如今区区一个下界散修,居然也能有跟他们差不多的修炼进度?甚至门派中差一点的弟子还比不过对方?黄昶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的面容,应该没有服用过什么驻颜的丹药,确实是真实年龄,比自己要大一些,但肯定大不过五六岁去。二十四五岁的四重天修士,在许多大门派里也能算是顶尖人才了。 这样的人必定是有些奇遇的,莫非和自己一样也是个“主角”型的人物?唔唔,这么喜欢玩扮猪吃老虎那一套,没准儿将来还是某尊大神呐! 七十五 胡天龙(二) 黄昶心中暗暗有些警惕,但脸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嘿了一声: “难怪敢发那个心魔誓,你是早过了二重天的,这辈子当然不会再回到炼气二层境界去……啧啧,可是心魔大誓当真这么简单么?自己说的话当放屁一样,胡道友你就不怕为天地所厌,将来施展符咒时经常失灵?” ——修仙者很忌讳说谎,除了自身心魔因素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们的超凡能力往往都要依赖于天地规则行事。比如释放符咒的过程,其本质上便是借助“天篆地书”这种能沟通天地的语言,诚心向天地间万物之灵祈求请愿,暂时借用它们的强大力量,以为己所用。 而所谓“天地有灵”——天地间的大道规则并不是完全死板的,某种程度上却也有些拟人化。至少,一个满嘴谎言的祈愿者肯定很难得到那些天地灵物信赖。“你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过天地”……这类话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可不是说说而已。一个经常撒谎的修仙者,他施展符咒的成功率会大大降低,这一点在修仙界是早就被无数倒霉修士证明过了的一条铁律。 那胡天龙听到这些话,却是冷冷一笑: “怎么,黄道友,发现境界上不能压制我,没有了必胜把握,就开始用用话术激我了么?何必如此,能够在这个年纪,达到中期以上境界,说明咱俩都不是笨蛋。真要死拼起来,胜负恐怕尚未可知吧?” 说到这里时,胡天龙炫耀性的晃了晃他刚才用来招架黄昶攻击的那件兵器,却是一口灵光璀璨的法器长剑,看品质比先前那“罗山五虎”中首领所用的法器长刀还要好上不少,虽然依旧脱不了普通法器范畴,却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黄道友你修为境界比我稍高一些,但似乎却没有一件好的武器啊?这可与阁下大宗门弟子的身份不太相符……呵呵,不过这也不关我事。我胡天龙不是好勇斗狠之辈,前些日子有些许得罪之处,在这里说一声抱歉了。咱们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说着便要向后退去,但他刚后退一步,黄昶便紧跟着走上一步,显然是不想让他就这么离去。胡天龙脸色一变,横剑喝道: “怎么,姓黄的,你还当真不肯罢休了?” “废话!” 黄昶冷笑一声: “你想劫我的财,要我的命,没成功说一声抱歉就想拍拍屁股走路?天下间有这么轻巧的好事么?” 见黄昶态度坚决,那胡天龙面色变化数次,似乎是在做什么决断。最后咬了咬牙,忽然弯腰拱手道: “不错,当日在下确实不该起那等贪念,但毕竟没有成功么。看黄道友神气完足,精力充沛,显然也没吃什么亏。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们两人实力相若,打起来实在没什么意思……在下愿以此物赔罪,咱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作罢,如何?” 说着,胡天龙探手入怀,却是拿出了那天他用以将黄昶骗出去的道具——那枚灵光闪闪的法宝残片,将其向黄昶丢过来——后者当然不会接,向旁边躲开一步,任其落到地上。同时凝神防备可能发生的变故,但胡天龙随后却只是深深一鞠: “在下诚心认错了,还望黄兄海涵。” ——道歉外加赔偿,这姿态真是做得很足了。饶是黄昶过来之前早就做好了种种准备,却也没料到这个境界与他差不多的对手居然肯服软,心下暗自赞叹一句,嘴上却也说了出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聪明人审时度势,你果然非同一般,本该是大有前途的,可惜啊……” “请问在下可以走了么?” 那胡天龙施过礼,赔过罪,抬起头来,却见黄昶仍在连连摇头,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黄道友,你们西昆仑的人当真如此睚眦必报?你们名门正派的人,总该有些气度吧!难道就为这一场小小冲突,就非要闹个你死我活?” 黄昶看着对方,缓缓说道: “如果你当真只是个炼气一层的小散修,我今天放你一马也没什么。可惜啊,胡道友,你的修为境界太高了。我们之间也不是‘一场小冲突’那么简单。” 胡天龙先是一怔,随即脸上现出怒不可遏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难道我修为高也有罪?” “修为高当然没罪。可你既然比那‘罗山五虎’修为更高,法器也比他们用的要好,也就是说……先前你说被他们胁迫来骗我的言辞便是虚假的了。而既然你并非被胁迫,却又如此卖力的配合他们行事,今天还特地过来察看现场……呵呵,所有这些迹象综合起来,那就只说明一点。” 黄昶冷冷注视着他: “真相只有一个——你也是‘罗山五虎’的成员之一,而且还应该是他们的首领。” 此言一出,胡天龙顿时大惊失色: “休要胡说!罗山五虎那五个人你应该都看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时糊涂想岔了,才跟他们联手的。” 黄昶哈哈大笑: “你该不会以为我蠢到听见‘罗山五虎’这个称号,就当真以为这个团伙只能有五个人了吧?临时联手?呵呵,临时联手的团伙会分工如此明确?——你这个修为境界最高的在骗人入毂之后就放心大胆远离现场,根本就不担心他们得手以后逃跑?临时联手的团伙会让他们放心把所有赃物都交给你保管,而自己身上只带些战斗必需品?……哦,顺便多说一句:你那五个兄弟伙还是挺讲义气的,他们直到死也没把你供出来。” “……胡扯!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胡天龙原本似乎还抱着一份好奇之心听着黄昶的分析,但在听到他最后那几句话时,脸色终于变成了铁青色,咆哮着吼叫起来。 而黄昶却只是平静看着他,似乎毫不担心他会挟怒动手。 七十六 胡天龙(三) 又过了片刻,胡天龙终于略略平静下来,他喘息着,又带着几分惊恐对黄昶道: “你这些只是无端猜测,一面之词,没有任何证据!” 相对于胡天龙的紧张,黄昶却非常轻松的哈哈一笑: “胡道友你傻了吧,我们修仙者不受人间律法约束,这又不是请官老爷审案子,还要讲什么证据?我后面那些话确实只是猜测,但只要我自己相信就行了——我是正,你是邪,你曾想要害我——有这几条理由,足够我向你出手了。而且我相信在你身上,一定能找到和‘罗山五虎’赃物有关的东西。” 那胡天龙的头脑却也颇为聪明,听到这里时忽然间恍然大悟: “说来说去,原来还是为了那些财物……哼哼,好一个西昆仑弟子!好一个名门大派!原来也只是些贪婪之徒!” 孰不料黄昶满脸理直气壮的看着对方,丝毫没有胡天龙想象中贪财心思被揭破的羞愧之色: “你这不是废话么?若不是为了罗山五虎的财物,我费那么多工夫留下来干嘛?错过了免费班船,回头还得自个儿掏腰包雇船回山上呢……就指望从你们那儿捞一票作补贴了,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哈。” “你……!” 胡天龙几乎要一口老血喷出来,却见对方仍然大模大样道: “……俗话说‘打怪不抢宝,不如去割草’。‘罗山五虎’成名了那么些年,我才不相信你们会没一点积蓄。咱们正派弟子要行侠仗义,可也不能老作亏本买卖不是?只有走可持续发展之路,才是长久之道嘛!” 胡天龙已经懒得听他后面说什么,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一切言辞都已经没有意义。他咬牙切齿的举起手中法剑,嘿嘿狞笑道: “就算你猜得都对,可最终还是要动手……黄道友,我看你也不过是个中期,就当真那么有把握能留下我?” 黄昶看着他,微笑道: “你我修为差不多,光凭我一个人,当然没有。可是,胡道友,那天你弄了五个人来围堵我,你觉得我会单枪匹马的就来找你报复吗?实话告诉你——我的人比你多。” 胡天龙一惊,双眼立即向四周望去,但却没看见什么异常。又转念一想,不由得嘿嘿笑起来: “黄道友,不必用大话哄人了。你在设下埋伏之时不可能知道我也是中期修为,如此布置紧密,无非就是想从个一层小散修手中弄到罗山五虎这些年来的积蓄罢了——可既然你也是贪财之人,就不可能另外再带人过来分摊,全部自己独吞多好。呵呵,咱俩本是同一路人,所以你骗不到我的!” 说着,他纵身后跃,掉头就跑。但刚刚才跑出去百余丈——基本上就是一个中期修士灵觉探测的极限范围,却忽然大叫一声,挥剑猛然向前劈出。前方看似空荡荡的地方居然发出了裂帛之声。接着,一张近乎于透明的蜘蛛网缓缓在半空中显现出来,而胡天龙身上先前一时不察,被蜘蛛网触碰到的地方,衣物是迅速开始发黑变焦,而皮肉上则立即红肿胀大起来,显然是有极强的毒性。 “……无色毒蛛?……乙木迷踪阵!” 胡天龙赶紧吞下一颗解毒丹药,同时惊惶四顾,在看到周围景象之后更是愕然叫出声来——不知何时,他竟然跑入到一片藤蔓丛中来了,而当他想要离开的时候,那些原本趴伏在地上,毫不起眼的藤蔓却忽然根根竖立起来,摇摆晃动着,显然不是自然生长之物,而是受人控制的妖藤。并且已经结成了阵势。 更让他感到惊恐的,却是在这片阵势周围,几名昆仑山弟子正匆匆跑来,把这阵势最后的破绽堵住。人数不多不少,恰是六个——比他先前派去围堵黄某人的还多出一个。 而此时黄昶也不慌不忙走了过来,手中武器换成了弓箭。他用一种猎户看待掉入陷阱猎物般的眼神注视着胡天龙,缓缓说道: “这就是你和我不一样的地方了——你靠说谎骗人,而我说的全都是实话,却也一样能让你上钩。” 接着,他回头朝两个满脸兴奋之色的昆仑弟子点点头: “李师弟,阵法布的不错。陈师弟,蜘蛛网也安排得挺好。” 那两个分别钻研了阵法和驭兽之道的年轻昆仑弟子激动的面色潮红,却也知道不能独自居功,连声道: “多亏黄师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还拖延了那么久,让我们能有时间从容布置。” 胡天龙几乎要疯了,他瞪着黄昶,嘶声叫道: “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提前预知我隐藏了境界?还弄这么多人来埋伏我……” 黄昶见他满脸的疯狂之色,心知此人心神已经有些失控。心中却也暗暗有些感慨——其实他能够安排下那么多人,彻底压制住对方,倒并不是什么未卜先知,而纯粹只是巧合而已。 真的只是巧合——别看他先前在胡天龙面前侃侃而谈,一副柯南附体,福尔摩斯转世的样子,但黄昶的头脑毕竟还只是属于那种“凡人的智慧”,不可能掐指一算就无所不知。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尤其是后半部分,其实很多都是当场灵机一动,头脑高速运转之下才把种种线索联系起来的,而非早有预料。 他特地留下来,在现场设置监控措施,确实是为了“罗山五虎”团伙的漏网之鱼。胡天龙由此觉得他贪财无比,却是太小看他了——黄昶如今手头正宽裕着,其实并不在乎那些财物。他之所以留下,却是因为某种完美主义在作祟——打了怪,却没掉宝,说明这怪没打完啊!黄昶从那五个贼修身上没有搜到任何赃物,从而判断出这个集团并未彻底覆灭,对他而言这件事就没有做完。 ——作为一个年轻气盛,而且还颇为心高气傲的理科生,黄昶可不允许自己在这个仙侠世界中第一次主导的“打怪”行动就这样虎头蛇尾结束掉。 七十七 胡天龙(四) 所以他说服其余六个师兄弟一起留了下来,为此还承诺其他几人错过这趟免费班船后,回山需要额外付出的灵石全部由自己支付——王丰觉得他太浪费了,因为如果只是他一人单独回山的话,雇一只飞梭就可以了。而如果七个人都留下来,就得专门找一条翔云飞舟了,哪怕是最小号的,那花费的灵石也会增加许多。 但黄昶还是决定把大家统统留下,其原因并不是怕对手太强,而恰恰是觉得“罗山五虎”主力已灭,纵然剩下一两个家伙也不可能有多大威胁了。这样一来到如果到时候当真找到了贼赃,出力动手的是七个人,最后查抄赃物时却只有他一人……日后传扬出去,肯定会影响到同门关系的。 关键是这种事情还说不清楚,哪怕他把所有东西带回去平分掉,人家肯定还会怀疑他私藏了什么——除非找到时大家都在场。所以他宁肯自己吃点亏,把大伙儿全留下,大不了全体白等一回——而正是这一份公心,让他此刻在面对胡天龙时,有充足的人手可用,可谓善有善报。 ——当然这些话就没必要说出来了,反正眼下也不需要再拖延时间。 “……干掉他吧。” 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黄昶从不浪费时间——他上辈子见过太多因为啰嗦碎嘴而痛失大好局面的反派头子了。虽然那多半是根据影视剧或小说中的剧情需要,但他也不想冒险。 这胡天龙能够以一介散修身份,年纪轻轻的便突破到中期以上境界,必定是有些机缘的。先前虽然陷入困境,却并不显得太慌张,想必也有几张底牌在手。所以黄昶丝毫不敢大意。当即指挥几位师弟分头围上,借助阵法为依托,此起彼伏的攻击对方,并不追求一击得手,只以消耗对方的法力和体力为目标。 此外又让王丰祭出他的中品法器“乙木三元盾”,随时准备遮护同伴,当然顺便也把他那根“无影针”悄悄挪到最合适的位置,准备再来个一击致命。 至于黄昶自己,则立于阵外,手中猎弓时不时射出一支爆裂符箭,只炸得那胡天龙鸡飞狗跳——黄昶本身也是阵法高手,虽然身在阵外却也能准确判断出阵法变化,每当那位主持阵势的李师弟有什么疏漏之处时,他便及时射出箭矢,迫使胡天龙无暇顾及。而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时,他也会及时射出一箭,让对方局面变得更加窘迫。 如此才打了没多久,那胡天龙便支持不住了,关键是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他开始大喊着求饶: “黄道友,黄道友!你不就是要咱们这些年来积攒的财物么,我给你!我全都给你们!” 说着,他直接从衣襟里扯出一个乾坤储物袋,将它丢在了地上。 “这里有一部分,我先交出来。回头还有一些在我们的秘密据点,我带你们过去拿。我们有好几个藏宝秘洞,我都带你们过去,只要饶我一条命……好吗?好吗!求你了,求你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们散修真的不容易啊!” 胡天龙显然是意识到了死亡的威胁,求饶声喊得那叫一个凄厉惨烈,连王丰等人都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大家略略停手,回头看看黄昶,等待他的决断。 但黄昶的头脑却无比清醒,闻言只是喟然叹息道: “胡道友,你是个聪明人,你竟然连心魔大誓都能想出办法来规避掉,你觉得我还敢相信你的言辞么?” “不会的,这一次我绝不敢骗你。那些秘洞只有我知道,你杀了我就永远找不到了。我对天起誓,这些话都是真的,真的!真的!” 看着胡天龙那扭曲的面容,黄昶缓缓摇了摇头: “真遗憾,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誉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敢相信,宁可在你的尸体上寻找线索……兄弟们,继续!” ——于是胡天龙只好死了。 胡天龙的求生欲望其实非常强烈,到最后时爆发出的战斗力也确实不凡,身上又着实有几件压箱底的宝贝和若干绝技底牌,只可惜他遇上了黄昶:一个冷酷,睿智,完全无法用言辞或利益打动,且毫不贪功只是步步为营跟他对耗实力的大门派弟子。 而论起双方的实力对比,胡天龙相差实在太远了——他再怎么牛气冲天,终究只是个炼气四层,撑死了算四层半的散修。而面对的七个人中有三个是炼气五层,剩下几个也都在四层以上,用的法器道具样样比他强,还结成了阵势,这可怎么打? 所以最终,胡天龙在临死之前,连连大喊着“我不服!我若是身在大宗门,肯定比你们强,强得多!”的时候,包括王丰在内也只能默然——他们都觉得此人似乎当真能做到这一点。 黄昶倒并不觉得对方能比自己强,但他心中也颇有怅然之意——主要是他觉得这胡天龙的性格和处事方法让他感到有些亲切。或者更准确一点说,胡天龙这家伙的怕死程度与这个世界中普遍轻生死,重荣誉的习俗不太符合,倒让他想起了前世那个普通社会中处处可见的庸俗小市民。 而且从胡天龙此人以散修身份却能拥有如此之高的修为,以及身怀能够隐匿境界的功法来看,他似乎还很有点黄昶前世里看过那些仙侠小说中的“主角模板”呢——当然不是那种龙傲天式的,而是那些所谓“能成大器型”的人物:行事谨慎,知道藏拙,该服软时毫不拖泥带水,当然还要有极厚的脸皮——那种撕心裂肺的嚎哭哀求可不是一般人能喊出来的。象先前的“罗山五虎”那样,跑不掉就索性痛痛快快死拼一场,才是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行事风格。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黄昶才更加坚定了要杀掉对方的信念,他可不想让个如此能隐忍,而且似乎前程远大的仇家活下来,将来必成大患。 七十八 钥匙 胡天龙死后,大家按照纪师兄教的方式,依旧把他给剥了个精光,还要求用神念扫描一遍尸体,以防有些人会把秘密留存于体内——还真被黄昶给找出了些东西:胡天龙的手臂上鼓起一个小包,看起来似乎只是普通的囊肿之类,但当黄昶割开来之后,才发现里面藏了一颗小小珠子,只有黄豆大小,不象天然珍珠也不象是玉石,用神念试探了一下,也并不是修士储存信息的感应玉符,究竟是什么还得再研究,反正先收起来再说。 “他的尸体怎么办?还上交吗?” 因为这次纪师兄不在,这个决定便是要由黄昶来作出,后者考虑片刻,终究还是难以接受纪师兄所说,修仙者们对于人身躯体的概念,做出了比较传统的决定: “烧了吧,宗门里头应该也不缺这么一具尸首。” 黄昶注意到其余几位师兄弟似乎也都舒了一口气,看来想法都跟他差不多。于是大家很快找来柴薪,再丢一个火行术法上去,算是给了胡天龙一个较为体面的结局。 解决了尸体之后,大家返回到坊市之中,找了个安全地方,便开始仔细检查胡天龙的遗物。此人在刚才的战斗中韧性极强,先后消耗了大量符箓,丹药,以及符器等等,在拖延了很多时间的同时,也着实给黄昶他们带来不少麻烦,若非黄昶他们占得优势实在太大,又步步为营绝不冒进,一点空子都没让他钻到,说不定还真能让这家伙跑了。 所以大伙儿估计从他身上已经捞不到多少油水了,事实也确实如此——胡天龙身上原本携带的物资大都消耗殆尽。包括身上的一件符甲和几块护身符盾,玉佩之类都已破碎,就连那口原本不错的法器宝剑也因为被血祭后,受到主人死亡的影响,品质下降了一个档次。 好在这种由于血祭而下跌的法器品质是可以恢复过来的——只要找个高手匠人,再补充一些好的灵材,重新祭炼一下就行,而这些条件在西昆仑山上都不难满足。 倒是他丢出来的那个储物乾坤袋里还当真有些好货色——若干散金碎银不值钱,但多达两三百块的灵石,一些不错的仙家草药,以及若干灵玉,稀有金铁等炼器材料,却都是价值颇高,只不过对实战没什么直接帮助的东西。再考虑到这个乾坤袋并没有被血祭,显然是专门整理好,平时当作钱包,必要时随时可以被丢出来买命的东西——胡天龙在这些保命手段上确实考虑周到,可惜碰上了软硬不吃的黄昶,一切都白搭。 西昆仑这帮小伙儿都还年轻,很容易满足,在发现这个储物袋里收藏颇丰以后,大家都很开心,纷纷忙着清点盘弄战利品,估摸这回每人能分到多少,自己要哪些东西比较合适。只有王丰出身富家,不太在意这些身外之物,显得从容一些,回头一看,却见黄昶正在用一根木棍拨弄着另外一堆东西——却是从胡天龙身上剥捡下来的一些凡人之物。比如手巾腰带,衣裳鞋袜之类,这些东西通常没人在意,都是一把火烧掉的。不过此时,黄昶却从中挑拣出一把黄铜钥匙,拿在手中细细翻看。 “怎么,这东西有古怪?” 王丰随手拿过来看了看,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一把市井人家常用的锁头钥匙罢了。 “一把钥匙?研究它有什么意义吗?我们又不可能知道它能开的锁在哪儿。” 王丰不解道,黄昶却颇为自信的笑了笑: “怎么不能知道——如果是山野秘窟或修士洞府,根本不必用锁。需要用这种寻常锁头的地方,也只能是普通凡人居住之地。而在这附近方圆百里范围内,除了咱们白云坊,还有哪里会有普通凡人聚居的?” “白云镇上!你是说……” 王丰也是个聪明人,被黄昶这么一点醒,当即领悟: “……胡天龙在白云镇上有藏身处?他有这么大胆?” 王丰愕然道,黄昶则满不在乎的点头道: “这有什么不敢的——胡天龙装扮成低阶修士,只负责引人上钩。本身并不参加打劫活动,又刻意营造出‘罗山五虎’这个匪号出来,诱导他人使之误以为只有五个贼修……如此的大费周章,其目的不就是为了有一个能见人的公开身份么?” “有他在坊市和镇子之间打探消息,罗山五虎才有明确目标可以下手,而他们也能有个渠道补给物资和出售赃物——你看这把钥匙毫无锈迹,又是随身携带的,肯定是经常被使用——这说明胡天龙经常在白云镇上出没,他的行踪必定不会太隐秘,我们去打听一下应该就能知道。” 说着,黄昶便站起身来,冲着身后那几个犹自沉浸在收获喜悦中的傻瓜师弟们一挥手: “好啦,兄弟们,别再盯着那个袋子看了,回来后再考虑分配的事情,我们的收获应该还不止这些呢!” 之后,他便拉起这一票犹自晕乎乎的师兄弟们,朝白云镇上走去。 到了镇子上,靠着水镜符能够幻化出那胡某人形貌的优势,果然没费太大工夫,便打听到了有关胡天龙的行踪,他确实是在这里长住的,甚至还有间属于自己的屋子。 来到那座位于镇子边缘,并不太大的小屋子前,黄昶一眼便看见了悬挂在门上的黄铜锁,他颇为得意的回头看了王丰一眼——在这个修士与武者众多的镇子上,这种铜锁无非只是起个“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心理作用罢了。真想防盗,还得依靠各人自己布置的仙家手段——不过话说回来,在这白云镇上,除了一些凡人和那几位真正想要在此定居的生产修士,通常也没人会在住所上下太多工夫,当然也不会把财物留在屋子里。 胡天龙大约是想以此来表达“我只是个又穷又弱小散修,没啥油水”的概念——但却偏偏就是这把铜锁,给了黄昶一条抄他老窝的线索。 七十九 贼窝(一) 黄昶首先上前用神念查探了一番,确认没危险之后才打开门锁。屋子里面不出所料,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但黄昶还是把师兄弟们都叫了进来。 “胡天龙既然费偌大心思在这里布了个据点,就不可能不让它发挥作用——这里面肯定有密室,大家仔细点四处找找,但要注意防备机关埋伏。” 于是一帮人便开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起来,包括黄昶自己也是,他和那个钻研阵法的李师弟走出房子,在四面八方绕了一圈,先后用阵法之道,风水相学等学识推演了一番,甚至还往地上泼了几大桶水,观察其渗漏和流向……同时黄昶更借助他那接近后期修士的强大神识,将这里给彻底扫描了一遍。 不得不说,胡天龙那家伙还真有几把刷子,把密室入口位置安排得非常隐秘,若只是一般闯空门进来想捞一票的过路客,还真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可惜黄昶却是通过分析他这个人的行为模式,判断他这里必定有密室。一帮能够放出神念的中期修士盯住这儿死命找,那再怎么也藏不住的。 不过在找到密室入口后,纵使黄昶等人已经有些心理准备,却也对那胡某人的阴险大感无奈——那密室入口竟然是设在茅房之中,而且就在粪坑下面! 胡天龙愿意不嫌肮脏的去钻粪坑,因为他需要把入口隐藏起来。但黄昶等人却没这要求,反正就出入这一次,所以他们几人联手,稍微费了些功夫,把那里的污秽之物给统统清理掉,直接把秘道口彻底暴露出来了。 在照例用神识侦测过之后,发现里面空间不大,最多容两人进入。于是便由黄昶和王丰二人进入其中。大伙儿现在对黄师兄都信赖得很——如果他有意私藏,直接把钥匙留下就行,根本没人会想到能从区区一枚普通钥匙上摸到“罗山五虎”的窝点。 而当黄昶与王丰两人进入密室后,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一阵惊叹——这里面虽然空间窄小,却布置的极为雅致舒适。地上铺着厚厚一层毛毯子,长长的绒毛几乎要没过脚面,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反正踩上去非常舒服,摸上去也能感到非常的柔软顺滑。顶部则用夜明珠,荧玉,灵光玛瑙之类珍贵珠宝镶嵌出满天星斗图案,既可照明,又能营造出悠远空间效果,躺在地上仰面看去,仿佛置身于星空之下。黄昶曾在殷商王朝帝王盘庚的皇陵中见过这种布局,没想在到区区一个贼窝里又能再一次看到。 密室内被布置成了寻常家居的形制,四周摆放着一些烛台,桌案,橱柜等家具——没有床,因为可以直接躺在地毯上。家具数量不多,但每一件都非常的精致,皆是用珍稀的南海棱香木精雕细凿而成,以至于密室之内始终弥漫着一股淡淡香气。 “黄师兄小心些,这香气中恐怕会混杂着毒素。” 王丰谨慎道,他对仙门六艺中钻研较深的,除了昆仑弟子必学的符箓外就是丹药之道了,包括补药和毒药都有涉猎。但黄昶却摇了摇头,并不同意王丰的看法: “师弟多虑了,这里是不会有机关埋伏的。” “哦?师兄为什么这么确定?那姓胡的心机可深沉得很。” 王丰不解道,黄昶却点头道: “因为这里明显是被他当作了一处心灵上的港湾,而不仅仅是普通的藏匿之处,否则没必要布置得这么精致——他需要在这里充分休息,彻底让自己的心情放松下来。所以决不会在这里安排陷阱,否则一旦疏忽大意,岂不是自己倒霉……身为人人喊打的贼修,心理压力想必很大吧,需要有这么个地方帮助疏缓心情。” “还有这种说法么……?” 王丰作为一个富家子弟,从小早习惯了各种豪华奢侈的环境,显然就不太能理解这种心理学上的概念,依旧保持了几分小心。当然这不是坏事,所以黄昶也不多说。而王丰在四下看了几眼之后,忽然嗤嗤笑起来: “从粪坑里钻过来,一身肮脏臭味,岂不是把这好环境都给破坏了?” “他们应该有办法保持干净的进来……嗯,看来这里并不只是胡天龙一个人的秘密安乐窝,而是属于‘罗山五虎’全体成员的,他们大约是轮流进来休息。” 黄昶是从靠墙摆放着的橱柜上推测出这一点的——在这间小小密室中,桌案,椅子等都只有一套,应该是一次性只可以进来一个人,但橱柜却有六只,而且都是一模一样的型制,分散靠墙摆放。柜子上则是这间密室中唯一使用了仙家手段的地方——每个柜子上都绘制着一套警示符,其用途并不是阻止别人打开橱柜。而是一旦使用了不正确的方式或是由不正确的人打开,便会立刻让设符人有所感应,算是一种仙侠世界的警报装置。看来“罗山五虎”相互间也不是很放心呢。 不过现在,黄昶他们当然无所谓报不报警了——符咒的警示对象全都已经死了。于是直接上前将其统统打开,里面的东西果然各不相同,应该便是包括胡天龙在内,“罗山五虎”六个成员各自的私藏了。 “果然都在这儿呢……我就说那五个家伙不可能没点积蓄的。” 黄昶看着橱柜里最下层那一小堆一小堆的灵石,以及上面各个夹层中的若干杂物,脸上终于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他当初坚持让大伙儿留下,不就是为了这些东西么?后来又钓出胡天龙那条大鱼属于意外收获,但黄昶还是很看重他在这里的收获,因为这代表着他的判断并没有失误。 他和王丰仔细检查了橱柜中的一切,包括胡天龙在内,六个家伙都在橱柜里留下了不少东西。灵石当然是有的,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最多的柜子里也才百十来块,少的只有几十,都摆在最下层。而上面几格则是一些稀有的宝石,珠玉,几把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匕首短剑,以及一些仙家灵材之类。 八十 贼窝(二) 不过这里面也并非全部都是和修仙者相关的东西,比如在一个柜子里,专门有一格托架上摆放着几颗人头骷髅,不知道是这橱柜主人的仇敌还是朋友,死了还要特地把脑袋留下来。而在另一个柜子里,居然还有几对被砍下来的女人手脚,更是令黄昶感觉恶心不已。 而最让黄昶与王丰感到高兴的,却是他们在其中一个柜子的最顶上一格中,找到了一块传功玉简,里面居然是一套功法。虽然很偏门——乃是通过培育和修炼剧毒蛊虫,以引蛊入体之法踏上仙道的修仙法门,一看就知道属于绝对的旁门外道。而且功法也不全,最多只能修炼到炼气后期,但这好歹也是一本功法啊! ——所谓修仙四要:财法侣地。这个“法”字虽然只排在第二位,但它却是天下间所有修仙家族或门派的基础。没有属于自己的功法,其余三要根本无从谈起。而当今天下各大门派都对自己的功法严格保密,比如黄昶等人,虽然学到的昆仑派功法乃是天下仙门中最正宗,最高档的。可由于心魔大誓的限制,这些功法只能由他们本人修炼,而无法传诸于子孙。 所以将来如果他们想要让自家子弟也走上这条修仙之路,建立起一个修仙家族的话,就得依靠这些自己得到的江湖功法了——眼前这一套烂归烂,好歹也算是修仙法诀么。就是王丰,对于这个能够丰富自己家族藏经阁的机会,也是决不会放过的。 ——当然,还要经过高手鉴定,确定其中没有被做过手脚才行。好在西昆仑山上并不缺乏这方面的大师。而且按照宗门规矩,外出历练的弟子能够为宗门带回来新功法的话,可算是立下大功的,即使这是一门很邪很偏很阴毒的低级炼蛊之法,门派功德奖励也不在少数。 带着兴奋的情绪,两人又去其他橱柜中翻找了一番,希望能找到其它功法——散修的功法来源多种多样,找到功法的几率反而比大宗门弟子要大很多。黄昶尤其注意了胡天龙的那个柜子——他对于胡天龙那门可以隐匿自身修为的功法相当感兴趣,如果能弄到,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可惜那里面并没有传功玉简,倒是有一本小册子,打开后却并非什么功法,而似乎是一本帐簿。王丰也算是商人世家出身,家学渊源,看了半天却摸不着要领,不得不将其递给黄昶,指望这位聪明机智的师兄能找出端倪。 黄昶拿过来看了几眼,里面充斥着诸如“一斤猪肉五文,三斤猪肉六十文……”以及“今天运气真好,弄到了四斤的,价值二百文……”等等纪录,看起来倒像是屠户家里的帐簿子,但显然和这里格格不入。 不过黄昶上辈子在各种侦探小说中看多了此类隐语,稍稍思索一下,便冷笑一声: “胡天龙那个王八蛋,早知道还是应该把他送给天师堂的。” “什么?” 王丰还是不解,直到黄昶又把册子丢还给他: “你把‘斤’替换成‘重天’,把‘猪肉’替换成‘尸体’,把‘文’替换成‘灵石’,然后再读一下。” “一重天尸体五灵石……该死的,他竟然是在倒卖修士的遗体!” 这下子王丰终于理解了,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黄昶对此倒没什么感觉——这帮贼修连人都杀了,尸体能卖钱当然不会放过,而且从账簿上看修士尸体还挺值钱的,刚入炼气的还低,可之后升值极快,一具刚刚达到中期境界的修士尸体居然就能卖到二百灵石,几乎相当于一件低级法器了。难怪纪师兄反复跟他们强调修士之间战斗的残酷性。 不过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关心这本帐簿上有没有那些交易者的资料,如果有的话,便又可以顺藤摸瓜,牵出一个甚至几个黑道团伙来。 只可惜他的时间不够了,再拖延下去昆仑仙山可就要飞得更远了,回山也会更加麻烦。所以他决定把这本东西交给纪师兄,请他有空的话关注下,自己那些蓝衣师兄弟们还是先回山去。 当然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那便是分配战利品。 ………… 在把这个密室里的东西统统搬空之前,黄昶先出去让其他师兄弟们也都进来看上一眼,大伙儿果然对这个装饰精巧的空间大感兴趣,于是后来在搬运财物时,有个师弟居然不辞劳苦的把顶上那些宝石统统撬了下来,说是要拿回去装饰自己房子的天花板。又把下面的兽皮地毯卷了走,如果不是家具太笨重,他甚至连那些桌子椅子柜子都想统统搬回山去,倒也不嫌晦气。 把这些和先前的战利品合并在一起,黄昶等七人便开始分配——纪师兄是早就说好不参与的,想他堂堂后期修士,去跟一群蓝衣小师弟抢东西?可丢不起这人!不过黄昶依然从缴获物中找了一把没啥实际用途的,镶金嵌玉的装饰性匕首送给他,算是留个纪念品。 至于他们七人内部,由于大家都颇为谦让,便也一路顺顺当当的把东西分完:四个手头比较紧张的年轻师弟平分了所有灵石;刘阿毛拿到了他一直心心挂念的乾坤袋。只在最后,黄昶让王丰在那块传功玉简和法器灵剑之间任选一样的时候,后者犹豫了片刻——传功玉简只有一块,这东西也不像寻常书册那样可以多抄录几份的。要想复刻出来,修士本身必须练过这门功法,而且还要练得相当精深才行——传功玉简本身属于感应符中最高级的品种,一般炼气期修士是制作不了的。 而无论黄昶还是王丰本人都不可能去练这种低级垃圾功法,王丰拿下来也只是丢给家族,看有没有王家子弟愿意自残肢体来修炼这种邪门功法的。但是想到将来可能会有某个王家人带着满身蛊虫在家中出没……王丰不由得打个哆嗦,觉得把这拿回去对家族未必是好事。 八十一 贼窝(三) 所以他考虑片刻,还是指着那口法剑道: “小弟正好缺一件用于正面对敌的法器兵刃,还是要这口剑吧。” “行,那我就要功法。” 黄昶是完全无所谓,他虽然没有法器,但却可以通过自己制造大量符器兵刃,用数量来弥补质量不足,所以中品以下的法器对他并没有什么吸引力——迟早能自造的。反而是那套功法更让他感兴趣。要知道他将来可也是打算好好提携一下家里人的。虽然肯定不会让家人去练这种邪功,但至少可以拿来研究一下,说不定还能对其进行改良呢——黄昶在这些方面向来都很有自信心。 而王丰在拿到了那口法器灵剑以后也是心满意足——这样他手头便有了三件法器。以玄木盾防御,无影针偷袭,再有这口法剑正面对敌,攻防兼备。其中玄木盾还是中品,虽然跟慕容英,吴大牛那两个开了金手指外挂,直接拿到通灵宝剑或上品法器的幸运儿还是不能比,可在这一届的蓝衣弟子中也算是最顶尖的了。就是山上那些老资格的灰衣执役弟子中,装备能比得上他的可也不多。如果按黄昶前世中那些网络游戏的概念,就是一标准的“人民币玩家”,妥妥的土豪范儿。 “呵呵,师弟这下子可算是武装齐全了,回头在斗技场上,我可没把握能赢你了。” 黄昶也笑着向王丰祝贺道,却让后者有些尴尬: “让师兄见笑了,小弟实力不足,只好多用身外物弥补。这剑拿回去后还得找人重新炼制一下才能真正恢复品阶……而且就算三件法器齐备,小弟暂时也无法同时操控呢。” ——这倒是,以王丰当前的神识和法力强度,最多只能操控两件法器,同时用三件很难。就算勉强用上,也只能把这口法剑握在手中,当作普通兵器一样挥舞,而并不能让它凌空对敌,发挥不出这柄法剑的最大优势来。 “看来师弟要在提高法力,凝练精神方面多下点功夫了。” 黄昶判断道,而王丰则连连点头: “是,小弟回去后就闭关!” 几人在说说笑笑之间完成了对战利品的分配工作,大家都很满意——那几个原本手头局促,常常为修炼资源发愁的小师弟们这回每人都得了百多块灵石,买法器也许还不太够。但至少在今后一两年内都不用担心会缺少灵石去开启聚灵阵了,而这也意味着他们不必再花大量时间去做宗门任务,修炼进度相比以前必然能大大提高。而刘阿毛,王丰,黄昶等三人也是各自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堪称皆大欢喜。 最后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修仙材料,珠宝杂物之类,大家便根据自己所专精的仙门技艺,以及个人爱好,各取所需分配掉了。还有些一时间弄不清用途的东西,比如那颗从胡天龙体内取出的小珠子,以及他用来骗人的那枚法宝残片——打完以后当然是捡回来了——便统统都归了黄昶,算是作为他这个“队长”的额外奖励。 之后便是回山了,白云坊作为西昆仑的直属产业,坊内当然备有与本山上可以随时联系的交通工具。其中便有一条小型的翔云飞舟,是在紧急关头用于撤离人员用的——翔云飞舟不比寻常法器,要求至少有炼气后期以上境界的修士才能驱使。也就是说黄昶想坐飞舟回去,非要纪师兄肯亲自送他不可。 好在以他跟纪程宣的关系,这方面完全没问题,而且纪程宣也说他正好有必要回山一趟——罗山五虎不大不小也算是个闯出了名号的贼修团伙,在宗门内部还挂了悬赏任务的。如今黄昶将其彻底剿灭,其间却又涉及到另有盗卖修士遗体的团伙,这事儿若追查下去可大可小,需要纪程宣亲自回山向执事堂作个汇报了。 当他们乘坐的飞舟返回到昆仑山上时,着实引起一番轰动——下船的七个人每人都带着一大包行李,堪称是满载而归。就算是黄昶,王丰,刘阿毛这几个有了乾坤袋的,也都背了一大堆东西走下船来,连旁边那些执役弟子都看得眼热心跳,个个都羡慕不已。 其实这其中绝大部分是黄昶的货物——别忘了他除了缴获贼赃以外,还在白云坊中以及王家商队那里购买了大批修炼仙门技艺所需的原材料。他这一次赚的两千多灵石,最后真正拿到手连一半都没有,其余全换成原材料了。搞得纪程宣都正儿八经跟他长谈了一次,建议他当前阶段最好还是不要在这些旁门技艺上下太多功夫,若因此耽搁了自身修为提高可不划算。黄昶对于师兄的忠告表示感谢,但依然把东西统统装上了船。 只是在下船之前,他仔细一琢磨——若直接把这大堆货物搬到自己那里,必然在全山上下都引起轰动,到时候少不得又要被师父唠叨一番。而且如此赤裸裸的露富行为,虽然是在自家宗门里,恐怕也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他跟另外几位师弟商量了一下,请他们帮忙分担一些。那几个师弟对于这位带领他们发家致富的黄大师兄如今正佩服得五体投地,对这小小要求当然毫不介意。于是七个人都是大包小包的下船来,对外只说是剿灭了一个贼修团伙之后的缴获,倒是让那些听说之后满心艳羡的昆仑弟子们踊跃掀起了一波前往凡间下界,扫奸除恶的打黑高潮。令这一带修仙界中原本就很萎靡的邪道势力愈发叫苦不迭,也算是积了不少阴德。 而黄昶本人则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每每趁着月黑风高,夜深人静,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前往那几个师弟的住所,一点点采取蚂蚁搬家的方法,把属于自己的货物背回到自家院落中去。而每当这时候,他心中原本对自己终于能够拥有乾坤袋的喜悦,便会转化为另一种更高层次的渴望: ——奶奶的,储物空间还是太小,要搞些更大的背包啊! 八十二 特邀(上) 回山之后的个把月,黄昶一直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基本没怎么出门——他自知前段时间闹的声势有点大,需要避一避风头。顺便也可以整理一下这一趟下山后的收获,以及好好把此番行动的利弊得失再仔细回顾一下——黄昶平时可是连师兄弟之间的比试都要做复盘推演的,这一回真刀真枪跟敌人作生死之战,自是更要反复推敲,寻找是否有疏漏和可以改进之处。 不过总体来说,他这一次的行动还真没出啥纰漏,几乎可以说是达到了此类行动的最完美结果——这是师父长青子在审阅过他准备上交给宗门的行动报告后给的批语。至于为啥要交报告?因为上文已经说过:“罗山五虎”这个贼修团伙是在西昆仑执事堂中挂了悬赏的,黄昶虽然没刻意去接下,但既然确实是在他的带领下剿灭了那伙人,那么事后去补办一下手续,领下这份功劳当然不是坏事。就连纪程宣纪师兄也可以跟着捞一份“襄助指导”之功呢。 ——要知道西昆仑最为重视此类实战功绩,完成此类实战任务后奖励的门派功德远比什么照顾灵兽,打扫药园之类庶务杂活要高多了。而且对于内门和执役弟子们来说,他们同样也要参加每五年一度的宗门大校检。其中除了考核本人修为境界外,为门派立下的功勋,作出的贡献也都在考量之列。纪程宣亲自回山,部分原因也正是为了办理这方面的手续而来。 不过既然要作为完成了正规任务来处理,那就得按正规流程办手续。而按照执事堂的要求,执行者事后都要上交总结报告,好坏不论,但所有人都得写。王丰还好一些,刘阿毛以及那几个小师弟都没怎么接触过这个,搞起文牍来自是痛苦无比,绞尽脑汁才凑了三两页纸,还不得不写——没这玩意儿不给记门功啊! 好在执事堂对这些弟子的文化水平并没特殊要求,反正有东西交上来就行。之后的分析判断工作自有战令堂或执法堂中委派专人进行——如果有必要的话。而假如需要进一步了解情况,他们自然再会去找相关人员深入了解。这也是西昆仑弟子们多年来在修仙界大小冲突中每每能占据上风的主要原因——人家平时下的功夫多,行事自有条理,只要不是实力相差太远的局面,基本上都不会吃亏。 而黄昶所交上去的报告却是让执事堂上下都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这家伙直接把理应由专业人员来做的分析报告全都做完了。交上来的文书厚厚一本,不但有文字说明,还有图形示意,更让人诧异的是竟然连文章格式都非常符合标准,看起来就像是个在执事堂中干了几十年的老手所作。 他们自是非常意外,起初还以为是黄昶找了别人代作的。但后来把人招来询问时,才知道原来只是根据藏书阁中那些过时的报告所写——黄昶在藏书阁中翻看了那么多年旧档案,再加上他自己前世也是写过毕业论文的,搞这么一篇东西毫不费力。 不过这也导致了另一个后果,于是这一日,黄昶便接到传令,要他再往执事堂去一次。 ………… 当黄昶来到主峰执事堂前时,还没进门,便被人拦住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仿佛老兵痞式的人物,身上随便披着一件破旧的铁甲衣,腰间挎一把环首刀,连刀鞘都没有,就这么直接插在腰带里。做工看起来非常粗陋,随便用两块木头夹住刀刃铁片就算是护手了。锋刃上也是锈迹斑斑,还不如旁边悬挂着的另一个大酒葫芦醒目。脚下一双靴子破破烂烂,分明能看到几个好大破洞,也不知为啥还不丢掉。 而其人本身也与他的装备一样破烂:手脚粗大犹如老农,满脸胡子拉碴,脸上一条长长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显然是曾经受过极重的伤。还瞎了一只眼睛,不过剩下那只独眼里倒是精光熠熠,看人时仿佛能看到骨子里去。 ——以这老兵痞的形象,哪怕在下界那些凡人国度,稍微精锐一点的军队里恐怕都容不下他。但黄昶在看到他时却是丝毫不敢怠慢,赶紧一个大礼行下去,标准的九十度大弯腰: “弟子黄昶,参见夏侯师伯!” ——这老头的外表在寻常人眼中很是不堪,但在修士的灵觉感受中,那可又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老家伙身上那些破烂家什,每一件居然都能发出耀目灵光,以黄昶的见识竟然看不出品级,估计不是法宝也至少是上品的法器。尤其是他腰间那口刀,更是时刻散发着让人炫目的宝光,绝对是法宝级别,而且品阶还不低。 一般修士若有这么一件宝物肯定要小心秘藏起来,以防被人觊觎招祸,但这老家伙却根本不必——那刀上除了宝光灵气,还被一层极其浓厚的血气笼罩着。在黄昶神念中那团血云浓厚的几乎要凝结起来,也不知是饮过了多少修士异兽的鲜血方能有此异象。很明显,任何碰到这老头儿的修仙者,绝对不会想到要去抢他东西,赶紧逃跑才是第一反应。 黄昶没见过这老头儿,但至少听说过——战令堂首座夏侯炎,修仙界赫赫有名的“老杀材”。这个外号既指他的脸皮也指他的手段,而在他领导下,整个战令堂的风格也越来越与他相似——猥琐,无节操,但却从不吃亏。 夏侯炎是法元后期修为——和黄昶的师父,西昆仑掌教长青子一样,都是限于宗门规矩才不得不担任这些行政性职位的。西昆仑金丹以上修士在门派中都不承担具体职司,最多只在相应堂口中挂一个“长老”名号,但必要时这些长老可以拥有的权力远远大于门派中任何人,包括掌教在内。而平时那些繁琐,麻烦的日常庶务则都由法元修士承担了。 八十三 特邀(中) 不过夏侯炎担当这职务已经很多年了,而且他也是门派中公认历年来最优秀的战令堂首座之一。西昆仑十二金丹中有六人挂着战令堂长老的名号,但就算是那些金丹修士,对于这位首座也颇为尊敬。门派内尚且如此,外面更不用说了,据说有些邪派金丹修士碰到他都是要退避三舍的。 “你就是那个号称有前世宿慧的小子?” 看起来像个老兵痞的夏侯炎果然毫无身为长辈的体统,象看什么稀有动物似的绕着黄昶转了一圈,目光炯炯几乎要将他刺穿,过后却有些无趣道: “看起来很一般么,上山这么多年了才到五重天修为,天赋不咋样啊。” “呃……” 黄昶只能苦笑,一直以来在他所见过的人中,都对他的修炼速度之快大感惊讶,就连师父长青子也是如此,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说他进度慢的。不过想想看能入这位战令堂首座之眼的,想必无一不是绝顶天才,如果按照这个标准,自己确实还差点。 而之后夏侯炎却也没多废话,直接手腕一翻,亮出手中一叠文书,却正是黄昶先前写的任务报告: “这堆东西是你写的?” “回禀师伯:是弟子写的。” 黄昶在掌教师父面前还敢嬉皮笑脸一下子,在这位嬉笑怒骂的老头儿面前却是恭恭敬敬,丝毫不敢有失礼之处。 “没有旁人帮你?” “没有,就是弟子独力完成。” 在这位功力高深的战令堂首座面前,黄昶自然不敢有丝毫隐瞒谎报,也没必要。而对方在确认他并没有夸大其词之后,倒是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实力虽然很差,文书方面倒是挺擅长的……怎么样小子,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战令堂?” 黄昶一愣——要想加入西昆仑的各个部门,至少也要等到十年期满,把这身蓝衣换成灰衣或白衣再说。而且战令堂收人的条件可高得很,他们向来是只要最好的精英。 “师伯,弟子如今尚未出师呢。” 黄昶以为对方忽视了这一点,便开口提醒道,却不料那对面老兵痞只呵了一声,满不在乎道: “那有啥关系,反正又不要你出去打架——实话实说吧。小子,我招你进战令堂,是想让你帮忙作文书工作的,这跟你的修为高低没多大关系。但别以为这对你没好处——你可以看到大量沙场争胜的实战例子。以你的头脑,小子,用不了几年,眼界可就极大提高了,你会成为一位非常优秀的战阵指挥。” 面对老兵痞的诱惑,黄昶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却忽然听到旁边又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善于征战,对他的修为提高可没什么用处,对他闯过铜马堂也没什么用。夏侯,你的诱饵放错了。” 黄昶回头一看,暗叫一声哎呀我的妈,今天怎么尽碰上大佬。连忙再度深深弯下腰,向着对方深施一礼: “弟子拜见铁冠师伯。” ——执法堂首座铁冠道人,也是西昆仑门派中鼎鼎大名的人物。不过私底下不管是门派内部还是外面江湖上都喊他铁面道人——据说从来没人见他笑过。甚至连那张脸上的表情都极少会有变化,总是一副死板板模样。 不过铁冠的实力绝对没话说——和动辄出动到十人以上,作战时大量应用阵势,大型法器等手段的战令堂不同,执法堂所执行的任务,往往就是一两个人单独行事,不声不响把事情办掉了。而这对于修士的战力要求当然也更高。同时,作为负责对内惩戒的部门,执法堂成员很多时候是要面对出自西昆仑的同门败类,大家彼此知根知底的,功法战术也都类似,要想让对方束手,那可不容易。 和夏侯炎一样,铁冠道人如今也“只”是法元后期,接近大圆满的程度。但在宗门内却被称为是“最接近金丹的人”或者“第十三位金丹长老”——说来也巧,他的原名就叫铁十三。 更令人惊诧的是,铁冠道人起初并非是西昆仑山上培养出来的,而原本只是一个凡间散修!但他在炼气期阶段时便经常接受西昆仑的悬赏任务,而且每次都能完成得很好。于是便接受了宗门招揽,从一个临时雇佣人员成为西昆仑的外门弟子,后来又慢慢积功成为内门弟子,并在宗门的资源支持下,成功进阶了法元期。从此成为与其他正式成员毫无差别的西昆仑核心修士。 自从铁冠以法元期修为正式加入西昆仑执法堂以来,堪称战绩辉煌——凡是由他出手侦缉的案子,几乎从来没有没有破不了的。而被他列为目标的对象,也从来没有能跑得掉的——当然仅限于法元期修士。如果是对付金丹期以上的话,西昆仑肯定也是要出动到相应修为的去对付了。不过如果敌对方势力中当真有金丹修士,那多半是由战令堂出马,按门派战争的规模来办了。 这么一位大佬级人物不声不响居然出现在身边,黄昶知道肯定不是随便路过。果然,接下来便听铁冠说道: “我看过了纪程宣的报告文书,也看了你的——这一次事件你的表现非常出色。思维缜密,行事谨慎,而最重要的一点,则是你心地无私,能够公正的对待他人……年轻人,你的性格和能力都很适合进执法堂。怎么样,可有兴趣?” “喂喂喂,铁冠你啥意思,想半途截人是吧?小纪的报告我也看过了,这小子很善于调兵遣将,乃是统帅之才啊,跟你去做个捕快头儿岂不是埋没了人才!” 但铁冠并不理会老兵痞的抱怨,只是盯着黄昶: “如何?你加入执法堂后,我们会传授你大量实战对敌的经验,这对于你提高自身战力,尤其是一年后打铜马堂非常有用。经过我们的传授,以你当前五重天的修为,就算境界短时间内不再提高,过铜马堂应该也不难的。” 八十四 特邀(下) 今天还是万字更新,求月票,推荐票^-^ ------------------------------------------- 面对两位门派中顶级人物的邀请,黄昶显得犹豫不决。这两位大佬名气都挺响,给出的好处也很实用——前者夏侯炎许他增强战阵指挥能力,后者铁冠将教他实战,都是黄昶很需要的本事。但黄昶却不想这么早就固定进入某个部门——他的才能可远远不止分析作战,对于未来的打算也并不只是做一个军方参谋人员或内部保安。 于是这个年轻人左看右看,犹豫不定——至少在那两位大佬眼中是这样。他们对此一点也不奇怪,一个年轻蓝衣弟子么,忽然受到如此重视,手足无措也是理所当然。殊不知此时黄昶心里正在琢磨着,怎样才能在不得罪两位大佬的前提下,尽量把双方许诺的好处都弄到手,同时又不必承担太多义务。 好在很快就不用他自己来想理由了——师父长青子及时出现,在大笑声中化解了黄昶的难题。 “阿昶才不过是个蓝衣弟子,提高自身境界才是他当下最主要的任务,现在就谈什么战令堂执法堂未免早了些。两位师兄日后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通过执事堂吩咐就是,何必特意跑这一趟。” 不愧是西昆仑掌教,长青子一来就笑吟吟把两个老家伙的企图给堵了回去——通过执事堂发布任务,那当然是好事,宗门大佬常常借此让本派弟子帮忙,不过那可都是要支付相应报酬的。宗门需要计算门派功德不算,大佬们私下肯定还要给些好处,所以大凡这种事情宗门弟子都是趋之若鹜,而大佬们却要考虑考虑,不像动用直属部下那么轻松。 那两位大佬看了长青子片刻——长青子提前收下黄昶为亲传弟子,虽然在门派中并没有正式宣布,但一干老家伙都还是知道的。而且在黄昶这个弟子身上发生过不少奇事,哪怕是在传承万载的西昆仑,也算是比较罕见的了。 长青子已经几次三番在宗门管理人员的内部交流会上吹嘘他的眼光如何独到,收了一个天才徒弟,也着实让那帮老家伙颇为嫉妒——要知道对于修仙者来说,在提高自身修为之外,另外一件最重要的大事便是道统传承。 ——所谓“仙自凡出”,哪怕最顶级修仙者的子孙,出生时依然只是凡人。如果不经过刻苦修炼,外加相当的气运,哪怕天赋再好也很难在那条修仙路上长久地走下去。所以一个修仙者想要把自己的道统传承下去,单纯依靠自身血脉其实并不稳妥——想当年殷商王朝的历代帝君,那拥有的条件堪称优越了吧:古往今来第一大修士太甲的血脉传承;在长达千载的寿命中可以诞生出无数后代,只有其中最优秀的才能成为下一代帝王;各种修炼条件当然也是没话说……这么好的条件之下,历代商王的境界却依然是越来越低,传承不过八代,到最后一位帝辛时居然只有金丹中期境界了——就这还算是盘庚诸子中最优秀的。 所以一个优秀的,由自己亲自培养出的弟子,哪怕并没有直接亲缘关系,只要他本身足够出色,也就跟儿子差不多了。尤其是当某个修仙者发现自己的仙道之路已经差不多走到尽头时,寻找一个能够继承自己衣钵道统,代替自己继续在修仙路上走下去的优秀弟子,往往便是这位修士余生最大的愿望了。长青子当然还未落到这种程度,但发掘出那么一棵好苗子,并亲手将其培养出来,依然可以给他带来极大的快乐。 在这种情况下,两个老家伙几句话就想把自家徒弟拐走?门儿都没有! 长青子一番话连消带打,客气而坚定的拒绝了对方,面对堂堂西昆仑掌教那两个老家伙也没有丝毫办法,互相看了几眼之后便分头散去。不过为了体现他们的气度,或者是仍然没放弃,他们临走前倒是不约而同许诺黄昶:没事可以前往战令堂或执法堂转转,接一些专职任务,他们答应给的好处依然作数,这倒让黄昶颇松了一口气。 见那两人走了,黄昶不禁向长青子问道: “师父,不是说只有十年届满,艺成下山之后,才有资格进入各堂口,为宗门效力么?” 长青子嘿嘿一笑: “规矩是这样,可这年头谁会嫌好苗子多呢?你若是表现寻常,那各堂口也无所谓,到时候按规矩挑人而已。但对于出色的人才,下手晚了可就迟啦。” 说了两句话,长青子便也没多待——在这种公共场合他总是尽量避免与黄昶显得太亲密,以免被人说闲话。只稍稍与黄昶谈了几句,叮嘱他仍然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修炼上之后,便也纵身离去。 ………… 而黄昶既然来了这里,总得把事情办完。于是他继续进入执事堂中,找到当值师兄,请求将关于捕杀“罗山五虎”的相关任务后续事宜结束掉——反正该交的文件都交齐了。 执事弟子效率很高,不久之后,当黄昶从当值的执事师兄手中接过自己那枚弟子铭牌时,稍稍用神念感应了一下,里面果然新增加了数百点门派功德,以及一次大型追捕任务的成功记录——他们的弟子铭牌也有记录数据功能。 “嘿嘿,这回可赚到了……” 黄昶心头暗喜,这种战斗型任务的功德奖励可比寻常杂务仕事要高得多,而且有过这么一次成功记录,今后再接类似任务也会方便许多。 向那位执事师兄道了一声谢,正要离开时,对方却又叫住他: “等下,还有这个,鉴定结果出来了,你也一起并带走吧——顺便把帐结了。” 黄昶拿过来一看,却是他先前上缴请求宗门帮忙鉴定的那块传功玉简。西昆仑弟子在外游历,经常会得到一些旁门功法。如果自己吃不准功效,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被作过手脚,便可以拿回来请宗门帮忙鉴定并且修正,只需要少少缴纳一些门功即可。而如果这篇功法恰巧是宗门没有的,那不但不用消费,还可以反过来得到相当多的门派功德奖励。 只是近年来能得到此类奖励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天下道统,半出昆仑”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当今天下,只要是仙侠界中较为流行的功法,绝大多数都在西昆仑山上有了备份。黄昶的这一份也不例外,所以他还得交费。 八十五 波波的请求(上) 不过当黄昶看到那个执事弟子仅仅扣除了他两点门派功德时,黄昶心中还是颇感失望的——这费用是按照功法品阶和完整程度来收取的。品阶越高,越完整,鉴定的费用也就越高。虽然总体来说,西昆仑帮弟子鉴定功法索要的门功素来非常低廉,但才价值区区两点,这功法也实在太低档了一些。 果然,在接过玉简的同时,他也拿到了宗门传功堂执事写下的评价资料:这篇炼蛊功法本身没什么问题,并没有被作过手脚,所以也不需要修正。这一点倒是基本符合黄昶的判断——传功玉简是至少要法元期以上修士才能制作和修改,以“罗山五虎”的能力,恐怕还没这本事。他只是出于稳妥起见才请宗门帮忙鉴定。 不过这部功法的完整程度很低,只到炼气后期为止——也就是说如果某人完全根据这篇功法修炼的话,最多只能修练到炼气后期,之后要么另起炉灶,要么就得靠自己摸索探寻,连达到炼气大圆满阶段都很困难。 而功法的品阶则被确定为从八品下——天下间各种修仙法诀千千万万,品阶好坏也被划分的非常细致。当今仙侠界中通常使用的评判标准被称为“九品十八阶”——从最高级的正一品到最低级的从九品,共十八个档次。但后来发现仍然不够精细,于是又在后面增加了“上中下”后缀,大致分出了五十四个等级,这才差不多勉强够用。 “……这居然还是八品功法?倒也难得。” 黄昶原以为这最多只是一部九品功法,没想到却是八品。再仔细看看,原来评价上认为这部以培养蛊虫为主的功法修炼有成之后,对敌的威力还不算低,故此才被评为八品。毕竟一部功法好不好,主要还是看效果。而在实用性上,修炼所需的材料也不难找,有毒虫就行,还有就是要消耗大量自身的精血。修炼难度倒也不算太高,对天赋没有特殊要求——这些都是鉴定功法品质时的加分项。 不过修炼者本身会受到非常大的伤害,而且修炼过程中非常痛苦,后遗症也很大——真要坚持练下去,最后会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一个活的虫巢,不再是正常人了——纪程宣纪师兄后来就告诉黄昶:上次抬回去的那几具尸体,其中一具很快便腐朽。皮囊内外到处是空洞,各种虫豸在其间爬来爬去,便是修炼这种蛊虫功法的反噬作用在生效了,没奈何只得将其烧掉——这便要大大扣分了。 故此那位传功堂执事对这部功法的总体评价是:“不可修炼”,建议用来开阔眼界,知道万一碰上此类虫修该怎么对付,也就罢了。但总体来说,这还在黄昶预料之内,他原也没指望随随便便打个炼气前期阶段的小怪就能弄到什么绝世神功——那是龙傲天们的专利,自己估计没这么逆天的运气。 反正自己很年轻,时间还长着呢,未来仍会有大把的机会。在这方面,黄昶向来很有自信。 ………… 从执事堂回来后,黄昶又开始进入到宅男模式,他下山一次,得到的资源已经足够他使用很长时间,于是便窝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再出门。平日里练功习武,钻研仙门六艺,有空的话再做做手工,继续完善自己的那台仙侠版机床。如果都不想干了,便将上次下山所得的那些奇物拿出来研究研究,也算是调剂心情。 ——只要有条件的话,其实大多数修仙者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时间在不知不觉间便会过去的飞快,所以才会有“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的说法。相互间打打杀杀,争夺资源之类,都只是在无可奈何之下才干的事,不可能经常如此。除非是那些完全没有积蓄,颠沛流离的低阶散修,才会为了寻找修炼资源四处流浪,大凡有些根基的,谁愿意整日过那种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 这一日,在一口气又制作出三块符器盾牌之后,黄昶觉得有些疲累,便停了机器,正琢磨着是去书房再看会儿书换换脑子,还是去户外运动一下锻炼身体,却忽然听到从外面传来几声呼叫: “黄八,黄八,快出来!快出来!” 声音响亮但却有些咬字不准,音调也古里古怪的,就好像黄昶前世里听外国人说中国话,倒是特色鲜明。而黄昶听到这声音,脸上却是显出哭笑不得的神色,随手拿了件东西藏在背后,便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但黄昶却一眼便找到目标——旁边树上站着一只绿色的大鹦鹉,正在昂首挺胸的看着他。却正是他的那个妖怪小朋友,鹦鹉波波。 他嘿了一声,一手插腰向对方叫道: “哈,小样儿!你丫要再敢喊我黄八,我就拔光你的鸟毛!” 鹦鹉听到这威胁,脸上居然很拟人化的显出几分紧张之色,扑楞着翅膀飞到了比较高一点的枝椏上,同时小心翼翼问道: “你又能飞了?” 黄昶看着这个懒惫家伙,眼中隐隐显出一丝笑意,嘴巴上却没好气道: “暂时还不行,不过……” 鹦鹉波波却顿时大松一口气,不等他说完就砰的一下又跳回原来位置,拍着翅膀大笑道: “嘎,嘎,不能飞你吓唬谁啊。黄八,黄八……” 黄昶嘿嘿一笑,却转手从身后摸出一把弹弓,朝那只鹦鹉点了点: “我可以射你下来!” 鹦鹉先是哆嗦了一下,但随后却想起什么,立刻高高昂起头,它脖子上悬挂着一块小小玉牌——却跟西昆仑的弟子铭牌差不多,就是要小了不少。 “你不能打我,我也是有牌子的!妈妈说过,凡是有牌子的妖怪你们都不能打!” 黄昶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摇摇头,放下弹弓: “好吧,有牌子的家伙,我不打你——但你也不许再喊我黄八了,真的好难听啊。” “那我该叫你什么?” “叫一声黄大哥就行,或者直接喊我老大。” 八十六 波波的请求(中) ——黄昶仍然没放弃诱拐它作自己小弟的想法,不过见对方歪着脑袋思考的样子,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便转而换了个话题: “你来找我干啥?” “嘎嘎,我想吃人参籽和灵芝粒了,黄八你能帮我去弄点么?” 鹦鹉在树上跳来跳去的叫道,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称呼却仍然没改。黄昶也拿它没办法,只得不计较这个,摇头道: “那玩意儿百药园中有得是,你自己去摘么。” “不行,那边是有看守的。” “你可是会飞的,蘑菇头和萝卜仔都傻得很,抓不住你啦——白长了这对大翅膀么?” “那两个好骗,但是雪丫头看得可紧啦,一看见我就会大喊,把守园人叫出来……你帮我去弄一些呗。” “切,你以为我去就能空口白话的弄到啊……你们都是妖精诶,相互之间还不好沟通么,非要我这大活人插中间干啥。” 黄昶咕哝道,但还是收拾一下,拿了点东西出了门。波波见他行走的方向正是百药园那边,当即欢呼起来,扑楞着翅膀紧跟在后面。 西昆仑山上修士众多,修炼所需的各类药材当然也消耗极大,故此也有好几座药园子。百药园乃是其中最大一处。虽然名为“百药”,实际上里面各种灵药几万种都不止,足足占据了仙山上灵气最充足的十余处峰头。 黄昶带着波波来到药园入口附近,按规矩敲响了召唤的铜钟。过了片刻,就看到一个白乎乎的小家伙蹦蹦跳跳从守护法阵中跑了出来,头上扎了根冲天辫儿,胸前围着一条鲜红肚兜,看上去好似凡间只有三四岁的一个白胖娃娃——但这小东西其实却已经有了数千载之灵性,这才能化成人形,口吐人言。 “谁呀谁呀?又是来帮忙挑水除草的么?……咦,怎么是个蓝袍子?以前不都是青袍子来干这些活儿的么?……你是谁呀,可有宗门令谕?没有的话可不能进去哦。” 看着那小娃娃一边把手指头含在嘴里吧唧吧唧吸得挺开心,一边却又老气横秋的问出这番话来,再抬眼一看,附近草丛还有个鬼鬼祟祟的小家伙在偷窥,时不时地把脑袋探出来,又收回去——却不知自家大头其实非常引人注目,这场面着实让黄昶感到颇为滑稽。 不过他却知道这两位其实都是早已成了气候的大山精,论年龄不知道比他大了多少,故此并不敢有轻慢之心,恭恭敬敬低下头,正容道: “弟子黄昶,拜见参仙,在下此来是想……”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原本站在他肩膀上的鹦鹉波波却忽然先说话了: “嘎,嘎,其实他是奉了师长之命,来这里掘取一支龄期在三千年以上的雪山参的,再要一支两千年以上的紫盖灵芝用于合药……嘎嘎,成了精,化成人形的最好。” “啊!” 那小白胖子一听之下就惊跳起来,噗哧一下往草丛中一钻,露出半截小屁股在外面晃啊晃。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只是根萝卜……白色的大萝卜!” 而另外一边,原本躲在一边的某个大脑袋小胖子也露出身形,旁边还跟着一匹头呈灵芝型的可爱小马,他本来可以骑着芝马直接跑掉的,此时却一边拖着人参娃娃想逃开,一边同样哭丧着脸直往后面缩: “不要抓萝卜仔,也别抓我……我只是个大蘑菇,真的是蘑菇!晒干了的黑蘑菇!” 眼见好端端一场会面瞬间成了闹剧,搞得连黄昶都忍不住笑起来。但正当场面上热热闹闹时,忽听旁边又传来个女孩子的声音: “闭嘴吧,两个大笨蛋!人家耍你们呢。” 随着这清如莲,脆如藕的声音,又一个身影走出了百药园的防护大阵, “黄昶!好端端的,你吓唬他们俩个干什么,你明知道他们最怕这个的。” “咦?雪姑娘还记得我么?” 听对方一口叫出他的名字,倒是让黄昶愣了一下——西昆仑山上所有弟子,就没有不认识这眼前三位的,因为它们三个乃是百药园的主要管理者——西昆仑山上很多地方都是用妖精来管理,这处百药园里亦是如此,几乎全都由草木精灵照料。 其中又要以这三个修为最高:分别是千年人参,千年灵芝,以及千年雪莲所化成的精灵。而几乎所有西昆仑弟子在青衣阶段都接过前来药园干杂活儿的任务,自然对他们很熟悉。黄昶以前也来过,不过到了蓝衣阶段以后就基本不来做这种低级杂务了。 然而对于这些动辄有数千年寿命,堪称长生不老的精灵来说,每五年一批的青衣弟子却犹如过眼云烟,除了当前这一批常来干活的,以前那些基本不太可能引起它们注意。黄昶已经有好几年没来过了,按理说人家早就该把他忘了——象刚才人参娃娃和灵芝宝宝那两个的反应才是正常,没想到雪莲女却一直记着他。 “那时候你帮我们造的自流水渠,导流风车一直都在用着呢,每次看到那些东西就会想起你……今天来做什么呀?不会是专门来戏耍他们的吧?” “当然不是,在下是有事相求。” 在行事稳重,性格冷淡的雪莲姑娘面前,黄昶也赶紧收起开玩笑的嘴脸,正色行了个礼,说道: “只是想来和那两位交换些东西罢了——我的那位小朋友需要些人参籽和灵芝粒帮忙进阶。刚才不过小小玩笑,姑娘莫怪。” 雪莲女顺着黄昶手指所向看过去,立刻就看到了飞到旁边树上,正在挤眉弄眼的鹦鹉波波,而后者看到她时居然还露出一副颇为不好意思的样子,用翅膀把脑袋给挡起来了。 但雪莲女却是眉头一皱: “我认识它!它好几回想要溜进药园子里偷东西,被发现了还骂人!可不是个好妖怪!” “嘎,嘎,那可不能怪我,我又不知道你当时正在洗澡!再说妖怪还怕被看么,我又不是人!” 八十七 波波的请求(下) 丝毫不懂人情世故的小鹦鹉扇着翅膀大叫道,听得黄昶面色尴尬,而雪莲女则被气得脸色泛红,捡起小石子去砸它: “闭嘴!快走快走,滚开!” 黄昶努力板着脸,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却暗暗回过头看着波波笑了笑——难怪这小家伙非要喊自己过来呢,原来是被人记上黑名单了。一般来说妖精与妖精之间的关系总要比跟人类的亲密一点,百草园这里的管理者都是精灵,如果不是波波得罪了雪莲女,它直接跟对方谈应该是更容易的。 可没办法,谁让自己想收它做小弟呢,黄昶只得豁出自己的脸面去,跟那位冷口冷心的雪莲姑娘赔着笑脸,小心翼翼的跟她说自己想要一些人参籽和灵芝粒——这两者都是对妖精提升实力颇有助益的东西。如果是人类的话,还要经过处理,做成丹药之后才能使用,但妖精没那么多麻烦,都是直接吞服。尤其是对波波这种正在“生长发育”阶段的小妖怪来说,助益效果更加明显。 当然波波想要的可不是一般凡品,而是从那两个灵芝宝宝和人参娃娃身上所结出的果实——寻常的人参籽和灵芝粒主要是作为用来培育仙药的种子,在修仙界并不罕见。这类仙家草药大都是贵重在年份上,除非是非常罕见的异种,否则大多数草药种子本身并不值钱,一块灵石就能买到一大包了。 大凡草木精灵,性格总是比较和善些,百药园中的这一对灵芝宝宝和人参娃娃虽然化成人形已有千年之久,但性格中却始终保持了十足的天真童趣,永远是七八岁的小娃娃脾气。向它们讨要一些种子原本不是什么麻烦事,就连西昆仑那些青衣弟子前来帮忙作杂务时,如果关系处好了,也可以额外得些稀有草药或种子的——所谓“靠山吃山”么,百药园的任务,除了正常门派功德奖励外,也就是这类额外奖励比较吸引人。 而波波作为一个幼年期小妖怪,跟那两个永远长不大的草木娃娃原本应该很有共同语言的,同样都是妖怪精灵,只要玩得好,问它们要点身上结出的附属物还不是小意思? ——黄昶原先是这么想的,却不料一个眼错不见,鹦鹉波波又飞到那俩小娃娃头顶,指着他们哈哈大笑: “嘎,嘎,你们两个真是大笨蛋……哈哈,才一句话就被骗倒了!” ——他这儿正跟雪莲女赔小心呢,这鹦鹉居然又去得罪人了,顿时搞得黄昶头大无比。心说这小子该不是存心骗我来出丑的吧?连忙将波波赶到一边树上,吓唬了它几句,不许它再开口,这才能静下心来继续跟对方谈。 “我用灵石换种子可以么?” 一切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黄昶现在手头挺宽裕,自然就想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以往他只要掏出灵石,便总是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但这一回却没能成功——草木精灵本就具备自行吸收天地灵气的能力,只要有足够时间,以及一个稍微过得去的灵气环境,它们对外物的依仗就很少。而身处西昆仑百药园中的这几位恰恰便是既不缺时间也不差环境的主儿,对于灵石并没有迫切需求。更不用说实际作主的雪莲妖精还是个女生——女性总是感性大于理性,就连妖精也是如此。故此黄昶拿出来的灵石只是被轻轻瞥了一眼,便拒绝了他。 这下子黄昶可有些无奈,再看看树枝上那只坏鹦鹉,本来是它惹出来的麻烦,这时候却居然歪着脑袋,一副等着看好戏模样,气得黄昶差点就要拂袖而去,只是想想跟一只按人类标准算才刚刚四五岁的小孩子妖怪生气没必要,默默作了一番心理建设,方才将心情平复下来。 转念又想了想,黄昶忽然想到自己身上带着一样东西,或许正适合眼下使用,当即便拿了出来——却是一枚小小挂坠,用金丝银线勾勒镶裹,其内里核心却正是先前那个贼修胡天龙用来诱骗他的那枚法宝残片——此物落在黄昶手中后被鉴赏把玩过多次,但除了能散发出相当强烈的灵气光彩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异之处。后来甚至请师父长青子验看过,但也没什么新发现,只说这件法宝就算完好时估计也只是卖相特别好,实用性恐怕也是一般。 虽然确认了自己并不具备那种随随便便就能捡到神器的龙傲天命格,黄昶依然打算把这玩意儿给充分利用起来。只是卖相好?那就拿来做饰品好了。理工科修仙者的优势就是动手能力特强:黄昶自己搞了些金丝银线,依据上辈子在电视广告里看过的某些时尚珠宝式样,以那枚法宝残片为核心,缠缠绕绕的弄成了一枚小吊坠。不过当时只是本着“不想浪费”的念头,成品作出来以后倒没想过用途,原打算等若若出关以后丢给她玩儿的,但此时既然正好用得上,那倒也不必吝惜。 果然,只要是女性,不管人还是妖,对漂亮的珠宝首饰就没什么抵抗力——黄昶刚一把那挂坠拿出来,在场几个妖精便都感受到那上面散发出的灵光了。鹦鹉波波,人参娃和灵芝宝宝倒也罢了,只是表现出一般小孩子对漂亮好看东西本能的新奇感,雪莲女却是两眼放光,黄昶甚至觉得她的眼睛里有小星星在闪光——这些妖怪精灵都是天生纯朴,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立刻表现出来,完全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有了这件对症器物在手,接下来的谈判就容易多了。不久之后交易达成,人参娃娃和灵芝宝宝跑回去拿了一大包种子给黄昶送来,后者却把挂坠送到了雪莲女手中,他们内部怎么算帐黄昶就不管了,反正他有这两大包种子在手,波波一路上便在不停的讨好他。 而黄昶也终于发现,小鹦鹉原来还是挺会拍马屁的,先前只是不愿说! 八十八 古魂(上) 除了这件饰品之外,黄昶在上次下山以及剿灭贼修的过程中还得到了几件稀奇古怪,一时找不出用途的战利品。这对于修仙者来说这是很常见的事情——敌人可不会随身携带产品说明书,有时候甚至故意弄些误导甚至陷阱在内。 所以说,在这个仙侠世界里,“杀人夺宝”其实是一件风险很大,收益却很难确定的事情——就算你搞定了对手,从敌人身上弄到了一两件战利品,但如果辨识不出物品的真正价值,找出正确用途,那也就是一件废物罢了。 黄昶在这方面已经算是条件极其优越的——他所在的宗门乃是天下第一大修仙门派,拜的师父又是堂堂西昆仑掌门,若说眼界之开阔,见闻之渊博,当今天下还真找不出比他这里更优越的,更不用说还有前一辈子的无穷想象力作为补充。 但即使如此,依然有他看不出端倪的物事,比如那枚从胡天龙身上挖出来的小小圆珠,无论他怎样观察,测试,做实验,都无法对其作出判断,那东西既不是丹药也不是法器,却又隐隐约约散发出一点点灵气波动,说明还是一件和仙术道法有关的宝物。只是黄昶看不出其中奥妙罢了。 不过他也不着急,在修仙界这种事情非常普遍,碰到这种情况无非是说明这件东西的机缘并不在自己身上,至少当前还不在。那就只能先收藏起来以待有缘,节省下来的时间与精力可以用在其它一些更有头绪,更有把握的事情上…… ——例如他先前从白云坊市中买到的那尊陶俑人像,号称其中寄养了一位殷商时期大修士鬼魂的,黄昶便打算好好研究一下。 ………… 这一日,恰逢午时三刻,正是一天中阳气最盛,阴鬼辟易,诸邪难侵的时辰,黄昶却独自一人,端坐在他住宅小院后方的一间独立石屋之中,身前正放着那尊陶俑人像。 这间屋子布置的颇为别致,本身是个半球形,墙壁和屋顶融为一体,就好像一个覆盖在地面上的倒扣大碗。屋子里没有任何窗户,唯一一扇石门安装的十分紧密,外面还设置有双层门斗,遮以帘幕,当内外两扇门户关闭严实之后,外头就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了。 屋子里的照明完全是依靠镶嵌在周围墙壁上的一圈夜明珠才取得。只是夜明珠数量并不多,散发出的光芒又是暗绿色,映照在人脸上绿惨惨的,看起来颇为瘆人。整体感觉就好像在坟墓中一般。 ——没错,这种修道之士专门用于修炼钻研鬼魂之道的石屋正是完全按照墓室格局来布置的,因为这是阴鬼幽魂之属最熟悉,也最容易适应的环境。在这里头与鬼魂交流起来会相对容易些。 黄昶已经研究这只古代陶俑好几天了,先是从各个侧面对其多加研究,比如这只陶俑的制作年代,制作风格,以及材质等等,从而对那卖主所说这里面藏有一具殷商时代古魂的说法加以印证。当然在购买之前黄昶已经大致确认了对方的说法,不过回山之后既然有了更多时间和精力,便研究的更仔细一些。其结果倒还令他满意——自己没看走眼,这具陶俑确实是那时候的古物,他甚至可以把断代精确到大约为盘庚时代晚期或帝辛时代的作品——由于去过一次盘庚陵,黄昶对那个时代的风格也最是熟悉。 不过他购买这具陶俑并不是为了收集古董,于是今日,便要对其进行正面接触了——他要把那具古代鬼魂释放出来,试试看能否对其进行操控。 修士操控鬼魂,其实就和驯兽人面对猛兽差不多,只要了解其天性,趋利避害,便可以对其驾驭自如。由于鬼魂扑杀活物乃是天性,所以必要的防备绝不可少——这石屋本身便是处于一座驱邪控鬼的阵法中,中央还竖着一杆定魂幡,包括四周墙壁地面上也都设置了定神符咒,可以在鬼魂狂暴时起到安魂定神的作用。 而且这间屋子本身在修建时便采用了特殊方式:墙壁用的是轻质浮石材料,屋面顶棚则是用软木搭建而成,驭鬼的修士如果遭遇到最坏情况,控制不住其间鬼魂了,无论拳打脚踢还是合身扑撞……反正只要稍稍用力破坏一下,整间屋子便会立刻坍塌解体,从而将阴鬼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样一来就算不能直接将其灭杀,也可以令其凶炎大减,接下来无论是抓是杀,都要好对付得多。 故此修士研究此类阴鬼之术,除非有特殊需要,否则往往都会选择在中午日光最盛之时,恰如黄昶此时所为。 一切准备完毕,研究工作便正式开始——尽管黄昶身上那块宗门所赐的弟子铭牌玉佩本身就具备极强的防护阴鬼能力,他依然很小心的向自己身上施加了好几个防护符箓,在确保了本身的绝对安全之后,方才小心翼翼,离得远远的,用神魂意念遥控着一张一张揭去了原本覆盖在那尊陶制人俑上头的封魂符。对于一件寄魂器物来说,这就好像容器被打开了盖子,里面的“东西”可以自由出入了。 不过在做完这个动作后,现场却依然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什么特异事件发生,这倒让黄昶感觉有些意外了——要知道绝大多数鬼魂虽然是由活人变来,却多半混混噩噩没了灵智,行动完全依赖本能,跟野兽也没啥区别。在寄魂物中被关了那么久,除非外头条件不允许——比如正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否则一有机会还不赶紧的往外窜? 难道那里面没有鬼魂?黄昶再度放出神念,以修士特有的灵觉去感应了一下,没错啊?在那陶俑内部确实有那么一团阴冷,诡异,充满着死亡气息的玩意儿,呈现在他的灵觉范围中,正和他平时所接触过的那些鬼魂灵体感受毫无二致。 八十九 古魂(中) 莫非还在休眠之中?鬼魂这东西是没有生死之分的,如果被消灭了,那就是直接消散于天地之间,也就感应不到了。这具魂体既然能被感应到,理论上就应该是“活”的。这么一动不动,要么是已经衰弱到无力动弹的地步了,要么是处在某种沉睡状态中,当然还有一种极小可能——这具鬼魂神智犹存,故意设下陷阱诱他上钩。骗他更加靠近之后扑上来玩夺舍之类把戏。 黄昶钻研“仙门六艺”中的驱魂之术已经有不少时间,对于鬼魂这种前世里说起来恐怖诡异的东西已经有了不少了解。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接触多了,熟悉了,知道该怎么应对,便谈不上害怕。他想了想,从旁边准备好的工具盘中拿起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几点液体,滴落在陶俑附近的地面上。 液体落地呈暗红色,却是某种血液。凡阴魂之属大都嗜血,这一方面是因为它们天性厌恶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另一方面,生灵活物血液中所蕴含的生命之力是少数可以被阴魂直接转化,提高自身灵魂力量的天然素材。带有灵气的人类之血,也就是修仙者的血液最受欢迎,但黄昶绝不可能拿自己的血液来做诱饵——很多邪法巫术都是以血液为引,若让一个古代魂魄得了自己的血液,还不定闹出什么祸事来。所以他用了一点西昆仑山上的灵兽之血,虽然比人血效果略差一些,但其间亦有少量仙灵之气,对鬼魂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这几滴散发着仙灵之气的血液落地,如果是寻常鬼魂,哪怕处在休眠沉睡之中,在本能驱使之下也应该会有些反应,但黄昶神念感觉中那团阴灵却依然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动作。 难道这具鬼魂当真已经衰弱到连动弹一下的能力都没有了?抑或是这家伙神智清明,心神坚定到连蕴含着灵气的鲜血都不能诱惑到它了?黄昶并不太担心是后者,因为在修仙界中,神智清明的鬼魂极其少见,基本上只有那些刚刚从死者转化而来的鬼魂,或许还能保持一些生前的记忆和理智,随着时间推移,它们会渐渐遗忘掉从前的一切,越来越呆板混沌,最终变成一具具只受本能驱策的游魂。 当然凡事皆有例外,也有些鬼魂能长时间保留住作为人类时的智慧与情感,比如黄昶亲眼看见过的:盘庚陵中的那位郦姬娘娘,以及西昆仑的“鬼圣”祖师——仅从这两位便能看出鬼魂若要保持生前神智有多么困难了:一个是依靠殷商王朝以倾国之力建造起的巨大皇陵,其中专门用于维持死者魂魄灵智的大型巫术阵法才能做到,而另一个则干脆是达到了当世修仙者顶峰的元婴大修士,这才能保持住灵智不失。 所以对于那卖主先前所说:这尊陶俑中有一个古代大修士鬼魂,可以通过它获得前朝宝藏,秘法的传承之言,任何一个只要对仙门六艺中“驱魂”一道颇有研究的修仙者都只会笑一笑,而压根儿不会去相信。不要说什么修士魂魄了,如果这里面当真有一个能够长期保留有生前智慧的古代鬼魂,那其价值也绝对不可能仅仅卖到十块灵石,翻个五十到一百倍还差不多——在精通“驱魂”之道的驭鬼修士手中,一具拥有灵智的鬼魂可以发挥出的作用,绝对不会逊于一件中品法器,其价格自然也是相近。 黄昶当然也不信,哪怕就是抱着捡漏的念头,他也没指望自己能有这个好运气,捡到这么大的漏儿。这简直就好像前世里在潘家园地摊上随手买到徐悲鸿,张大千的书画一样可笑。他之所以还肯掏钱买下这尊陶俑,一方面是因为这尊陶俑的风格正是他最熟悉的殷商盘庚时代,他觉得这么古老的一件寄魂之物,本身也算是个不错的古董了。反正十块灵石对他也不算什么,就当买了个玩意儿。 而另外一方面,他用灵觉探查出这里面确实有一个魂体,作为西昆仑山名门正派弟子,他们平时不能用歪门邪道手段去获得研究用的鬼魂,山上也没什么孤魂野鬼可供捕捉。如果完全依赖门功或灵石从宗门换取的话,代价也是挺昂贵的,花钱买个比较特殊的实验素材也不错。 此外,最后一个理由:黄昶虽然并不指望这具阴魂拥有神智,但如果这具鬼魂年代确实比较久远的话,他希望能从中得到一些那个时代的讯息。 ——鬼魂究竟是什么东西?不同的修仙门派对此各有阐述,但黄昶按照自己的想法分析下来,他觉得其中有两样是最主要的,一是情感,二是讯息。 情感,也就是所谓“执念”,乃是鬼魂产生的基础。很早以前人们就发现,那些生前遭遇到重大变故,情感上大起大落,或者是有着坚定信仰和目标的人更容易在死后转变成为幽魂。爱恋,仇恨,或者某件未能完成的遗憾事……鬼魂往往都是以此类“执念”为核心才会存在。即使随着时间推移,它们的神智慢慢消失,这一份执念也往往会长久留存下来。 而讯息,则就是鬼魂生前的记忆了,即使它们本身丧失了灵智,完全依赖本能行动,这些记忆却并不会彻底消失,接触到它们的人往往会有所感受。只是通常比较杂乱,也夹杂了个人想象,未必真正符合现实,就好像人在梦境中的观感。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机会,了解那个时代的好机会。黄昶自从在盘庚陵中一番奇遇,且对郦姬娘娘有所承诺后,对那个时代便十分感兴趣,如今有机会,自是不会放过。 所以此刻,黄昶对那团阴魂完全不受血液诱惑的原因,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由于年代过久,魂体过于虚弱的理由更充沛一些。他原本是打算把鬼魂释放出来之后,看看能否与之交流,获取讯息,但现在这个办法行不通了。不过作为修炼驭鬼之道的修士,他还有另一种方法,只是要稍稍冒些风险…… 九十 古魂(下) 黄昶考虑了片刻,又看看自己身上佩带着的宗门玉佩,贴好的防护符箓,觉得安全措施已经做足够到位了,便集中精神,小心翼翼伸出手指,一点点向那具陶俑触摸过去…… 黄昶先前对这具陶俑的所有探查和操作,以及计划中与阴魂的交流,都是以神念隔空进行,这样比较安全。但现在,他打算稍稍向那团魂体中注入一点自身法力,以法力为引,通过自身神魂与对方契合,直接“读取”那鬼魂的记忆,就好像平时阅读传讯玉简那样。这是无法隔空进行的,所以有一定的风险——先前仅仅以神念探查,只要那鬼魂有任何异动,他都可以在转瞬之间收回神识。人的念头何等快捷,相比之下动作就要迟钝多了。万一有什么突发意外,躯体未必能及时作出反应。 而人的躯体对于鬼魂来说乃是最好的载体,黄昶只想要获得鬼魂所携带的讯息,但前面已经说过,鬼魂所携带的可不仅仅只有讯息——如果被那具阴魂的情感,或者说执念趁机冲入他体内,吞噬或消灭掉黄昶自身的灵魂意志,便有可能被其夺舍!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性。作为一个五重天修士,又拥有两世神魂,黄昶自身的灵魂强度非常坚韧,甚至要超过寻常法元修士。而且在他自己的身体内,其自身意志当然也是占据绝对优势,想要夺舍他,没有金丹以上实力根本甭想。更不用说他还这么小心的戴上宗门玉佩,贴了好几张护身符箓……等等,一大堆防护措施,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黄昶在略加思索之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他伸手点在陶俑上,一点点将体内法力输送过去试图激发那魂魄——毕竟是年轻人,胆子大,敢冒险。 一开始没什么异常,法力传送过去时还颇感艰涩,毕竟这不是专门用于神魂阅读的符器玉简,不过随着黄昶法力输送强度的增大,以及心神渐渐贴近到那一团鬼魂附近,他似乎感受到了一些门道:一些古老的,颇为陌生的画面断断续续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时断时续,杂乱无章。 “很好……就是这样,多回想一些,再多一些……” 黄昶尽力将心神沉浸进去,他感到了某种抗拒的力量,这很正常——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不可能允许旁人随随便便阅读自己的记忆。即使这具阴魂已经失去了神智,其本能也会做出些反抗的。 严格说起来,这种阅读鬼魂记忆的行为有点不符合西昆仑名门正派的规矩。如果这是一个新丧之人的灵魂,那除非属于敌对方,否则在西昆仑门规中,对无辜之人“搜魂”是被明确禁止的。但对经年以上的老鬼,出于探幽寻宝的需要,门规就不太限制了,毕竟人鬼殊途,西昆仑作为修仙者门派,没必要太过于维护“鬼权”,黄昶这算是打了个擦边球。 随着法力持续输送,来自那具鬼魂的抵抗力被一点点破除掉,黄昶将自身神魂力量渐渐沉浸入那具陶俑之中,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他己快要破解掉那具衰弱阴魂最后的防御了……然而就在此刻,异变陡生! ——原本正在竭力阻止他“入侵”行为的那具阴魂忽然间却放弃抵抗,刹那间门户大开,停止了一切防御动作,而黄昶的神魂当然就立刻紧贴上去,他的目标一下子便达到了——大量画面和声音骤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并不停闪烁,就好像高速播放的录像带。但数据量却远远超出他原本的预计,在这一瞬间,黄昶只感觉头脑剧痛,仿佛要炸裂开来——短时间内有太多信息涌入了。 “不好,上当了!” 黄昶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紧接着又听到自己身上传来噼里啪啦几声爆响,分明是自己身上贴的那些防护符箓在瞬间爆裂,一下子全都废掉。这些专门用于防止鬼魂夺舍的符咒竟是没起到什么作用,但宗门玉佩呢?难道也无效吗? 但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个问题,黄昶只感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思维一下子凝滞停止下来。 ………… 可能只是短短一瞬间,但也有可能是很久很久,当黄昶再度清醒过来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立刻去抓挂在胸前的那块西昆仑弟子铭牌玉佩——这是他身上防御能力最强的一件法器了。 玉佩被抓在了手中,依然光华温润,并没有碎裂,也没有发热等现象,说明此刻他并无危险,所以玉佩并未开启防御机制。但身上那些防止被鬼魂附身的符箓怎么全废了?黄昶略想了一下,找不出原因,便也没再多想,转而观察四周围的情况。 周围一片漆黑,似乎已经不在那间修炼鬼道功法的石屋中了。正当黄昶想要弄出点光亮照明时,却发现前方不远处影影绰绰的,隐约有一团亮光在闪烁,仿佛是在邀请他过去。这却让黄昶立即想到了数年前他在盘庚陵中的遭遇。 “幻境?这鬼魂竟然能拉我进入幻境!” 眼前这一幕颇为熟悉的场景,却让黄昶全身上下全都冒出了冷汗——幻境乃是由阴魂执念所化,介乎于鬼界和人世之间的临时空间,说得通俗一点便是鬼魂的梦境。本身倒没啥了不起,那些能够留存在人世间,不肯进入幽冥鬼界的鬼魂基本上都是靠着躲藏在自身执念形成的幻境中苟延残喘。在幻境之中,它们是一切的主宰,拥有绝对的控制之力。那些恶鬼在作祟时往往喜欢将目标拉入到自己的幻境之中,那便会占尽优势。 但想把一个大活人拉入幻境,涉及到时空变换,那可就不是一件容易事情了。即使那些修炼多年的老鬼也未必能有这能耐。就算是黄昶在盘庚陵曾经见识过的“郦妃红烛”,那也是郦姬娘娘借助了陵墓中设置的巫阵,方才能够让她的幻境现世! 九十一 幻境与老鬼(上) 而黄昶非常确定一点:他院子里那间日常用于修炼驭鬼之术的寻常石屋绝对不可能有这个能力,而那尊陶俑雕像经过多次检查,也不像是附带有这么高端功能的样子。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这具鬼魂完全是凭本身能力做到这一点的! “见鬼,难道那摊主没说大话,这里面真是某一位大修士的遗魂?我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黄昶脸都黄了,捡漏本该是一件好事,就好像随便撒网却捞到了一条意料之外的大鱼。可若捡漏捡出一条大鲨鱼来那可就不好啦——能够不借助任何身外之物,直接将一个生机旺盛的大活人拉入到幻境之中,说明这具鬼魂至少有着不逊于人世间法元期修士的能力。而在对方的主场里,一切外来者都会受到很大压制,此消彼长之下,如果这具鬼魂有心对自己不利,那自己几乎不会有任何机会。 不过自己毕竟不是当年那个完全没有法力的寻常小男孩了,再怎么危险的境地,总也要想法子挣扎一下。黄昶一边在心下暗暗琢磨着该如何向师父求救,一边更加仔细的观察周围,努力思索着该如何脱困。 这时那边的亮光又闪烁了几下,似乎是在邀请他过去。黄昶知道在这种幻境空间中逃避是完全没用的,像这种情况:周围一片黑漆漆,只有那边有亮光,那么想要解决问题,冲出这个幻境,就必然只能向那里走。如果想要逃跑,无论往哪个方向,最终肯定会发现那团亮光还是在自己面前,不管怎么跑都摆脱不了。 所以黄昶沉吟了一下之后,便毅然决然的向那边走过去。一路上检查了一下随身的武器装备——好在有了乾坤袋,他现在随身总是携带有足够的武器和符箓丹药之类补给品,再也不会出现上次那种被一只黑猫肆意追杀的窘境了。此刻将长刀短剑统统拿出来挂上,甚至还有一套皮制护甲也先从袋子里拿出来穿上。虽说面对阴鬼幽魂之类,“物理伤害”往往无效,但手中握有一柄锐利符兵终究让人放心些。 在幻境世界中,时间和空间都很难用平常观点来衡量,黄昶先前看那光源甚远,但在主动向那里走了没几步之后,便感觉眼前一亮,已经来到了光亮所照耀的空间里。 现在他终于能看清周围的环境了——全是书架子。从地面一直延伸到空中目力所不能及之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菱形格子,每一个菱形格中都放着一卷或多卷的玉简书册——上古时代,制作留言玉简的技术尚不完善,每一根单独玉简中能够记载的信息有限,所以那时候的修士往往把很多玉简串联起来,做成一卷一卷的书册,样式倒跟凡间纸张尚未流行起来的竹简卷册差不多——事实上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凡间所用的竹简书册,也真是模仿了仙家玉简卷册的样式才会有的。 “这么多书?难道这具鬼魂生前是个图书管理员不成?” 幻境中的景象可不是随随便便生成的,必然是与那具鬼魂生前最熟悉的场景或者至死不忘的执念息息相关,而幻境的破解之道也必然蕴含其中——所有的幻境都必然有破解之法,正如有生必有死,有幻境必然便有相应的破解之道。 黄昶首先四下看了看,想要找到到幻境主人——绝大部分幻境的破解之道就在于其主身上,将其击败或者消灭掉便可以破除幻境,当然如果这位幻境之主自愿放你出去也行。但这种情况不多,比如当年盘庚陵中的诸多鬼魂幻境,只有一个“红烛幻境”的主人公郦姬娘娘是愿意放人出去的。其它都属于那种穷凶极恶,一定要把闯入者的血肉灵魂统统吸光食尽才肯罢休的厉鬼恶魂——不过千载之下,到如今却偏偏只剩下一个“郦妃红烛”还幸存着,可见在前赴后继的修仙者大军面前,任凭什么厉害幻境都顶不住。 当年西昆仑修士在破解盘庚陵上古幻境的修士大军中也算得上主力,留下的文牍记录绝不在少数,黄昶这几年来几乎读遍了西昆仑藏书阁,对于此类情况自然并不陌生。 有着诸多前辈的成功经验作为参考,此时的黄昶虽然有点紧张,却并不很惊慌。至少可以按部就班,参照前辈们留下的经验行事——首先找幻境之主,找不到的话,便要从周围环境入手,找破绽了。 这里既然都是书架子,破解幻境的诀窍想必就应该是在那些书卷中?黄昶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上前取了一卷书册下来,心中暗想如果这座幻境当真是以考校文化水平作为破解方式的话,自己倒还是颇具优势的。 不过下一刻他就失望了——那书卷打开后里面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字迹。再另外拿起一卷,打开……还是空白。黄昶不信邪的先后翻看了数十卷,居然全是空白! 这铺天盖地的一大片书架,竟然只是摆设而已。 “原来只是个假道学啊……想不到鬼魂中也有附庸风雅的货色。” 丢下书卷,黄昶随口评论了一句,却不料随即便听到从背后传来幽幽一声叹息: “光阴如梭啊,想不到如今居然连一个小辈都敢嘲笑老夫了。” 声音很轻,听口气好像也没什么恶意,可黄昶却感觉毛骨悚然——作为一个拥有神念灵觉的炼气中期修士,居然让人不声不响出现在自己背后,这可是极大的危险!哪怕对方是个鬼魂,也不行! 他立即将一只手放在腰间刀柄上,缓缓转过身去,在此过程中身体高度紧绷,神识灵觉全面放开,只要稍微感觉不对便要立即暴起发难。 不过整个转身过程中一直很平静,黄昶的神念之中也没出现什么危险报警,直到他彻底转过身,面对着那发出声音的主人,对方依然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并没有任何敌对举动。 九十二 幻境与老鬼(中) ——那些书架之间,原本空荡荡的所在,此刻却凭空出现了一桌一椅,一个衣着古朴,须发皆白的半透明老头儿正斜斜靠在椅子上,其形象倒是跟黄昶当年在阴魂谷中见到的“鬼圣”祖师有三分相似,不过后者是在阳世间直接显形,而这老者却只能在自家幻境中露面,这其间差异可就大了。 在鬼魂的幻境中什么都可能发生,黄昶对于这老头儿的忽然出现丝毫不觉惊讶,见这位幻境之主似乎并无敌意,他当然也不会主动发起攻击,只是保持警惕的看着对方。 幻境主人终于现身了!看起来似乎有些衰弱?但黄昶却丝毫不敢有大意之心——他先前以神念强行“阅读”鬼魂思想的行为,完全可以被视之为很严重的挑衅行为。不过通常情况下修士都不会太在乎鬼魂的反应,毕竟绝大多数低级游魂都已经没了神智,只有杀戮本能,根本没法子交流的。 但眼前这位显然不是,黄昶自知理亏,连忙拱手施礼道: “晚辈西昆仑黄昶,方才鲁莽窥探,惊扰了前辈,十分抱歉。” 相较于黄昶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那半透明老头却始终软绵绵坐在那里,一双眼睛似闭非闭,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面前有个大活人,整个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黄昶等了好一阵子,却没有等到任何回应,不过对方似乎也没动手教训他的意图,就这么僵持着,倒是让黄昶颇感意外。 等了一阵子,实在耐不住性子,黄昶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回总算有了反应,那老头儿恹恹的翻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却还是问道: “你是谁?” 黄昶只得第三遍报了自己的名字,那老者终于点点头,接受了他发出的讯息: “是昆仑派的人啊……现在外面是什么年代了?” 黄昶想了一阵,回应道: “如果以大周纪年的话,应该是大周景耀二十五年……” 但那老者却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他完全不关心这个: “距离灵鹿台之焚,有多久了?” 黄昶一愣,但随即理解这老者应该是指的商王朝灭亡那个时间点,但这可就没有一个精确时段了。以至于黄昶想了好一阵子也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答案: “大约……总有千把年了吧。” “已有千年之久了么……老夫这一睡又是三百年啊……还是二百年?” 那老者低声自言自语,语气中颇有感慨之意。过了片刻,抬起头来,见黄昶依然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他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颇为温和的笑容: “不用害怕,小伙子,老夫对你的血肉魂魄都没兴趣。” ——不是厉鬼!黄昶心头一阵放松,见老者态度挺好,便想要多了解一些讯息: “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老夫的名姓?嘿嘿,你既然能闯入老夫的这处‘书阁秘境’,却居然不知道老夫的名姓?连梦魂境的性质都没搞清楚,就敢不管不顾往里闯……嘿嘿,小子,你这胆子也够大的。若遇上一个修炼吞血噬魂功法的鬼修,那可正是自投罗网啊。” 那老者甚是自傲的说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提及自己的名字,黄昶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不屑与向个小辈介绍自己,但很快便知道并非如此。 “老夫的名姓……哼哼,老夫乃是……是……我是谁?” ——这老鬼居然是把自己的名字都忘掉了!搞得黄昶哭笑不得,他早就听说过随着时间推移,鬼魂会渐渐遗忘掉人世间的一切记忆,此时居然亲眼看到一则实例。 不仅仅是忘了名字,那老头儿嘀咕了几声,头又慢慢低沉下去,似乎又要睡着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又突然抬起,但看向黄昶的眼光中却又充满了疑惑之色: “你是谁?” ——尼玛,这算什么?鬼魂中也有老年痴呆症吗?黄昶无奈,只得又报了一遍自己的名姓门派,之后便没敢再跟老头儿乱扯,赶紧问到那个关键问题上: “前辈,晚辈怎样才能出去啊?” 好在那老头儿在不糊涂的时候,倒还挺容易交流的,听到黄昶的要求,只是微微一笑: “想要出去?那倒是不难,可历年来辛辛苦苦进入到老夫这‘书阁秘境’之中的人,无一不是想要多看些书卷,多了解一些大商王朝乃至于前代的秘闻奇事,你这才一进来就想着要出去?” 黄昶愣了愣,心说这秘境中有啥好看的?那些卷册全都是空白的好吧。但那老者似乎完全不知道他的疑惑,反而挥手指了指四周那大片的书架: “怎么,这里有那么多的书卷,其中就没有一两样你想要知道的事情?” “那些书卷……全都是空白的啊。” 黄昶终于忍不住说道,而他的话却让那老者脸色一变,随手一招,一卷玉书卷册便自动飞起到了他的手上。黄昶看着他将书卷展开,脸上的表情说明他所看到的东西和黄昶先前所见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是空白的。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连续从四面招来十几卷书册,却发现周边书架上这些卷册全都是空白之后,那老者终于失去了一直以来的从容姿态,变得沮丧而焦躁: “不会的,我记得这一卷应该是……应该是……该死的!忘记了!我全忘记了!” 有那么一瞬间,那老者的面容变得狰狞而恐怖,嘶喊声也是尖利刺耳,完全呈现出厉鬼凶魂的架势来,这让黄昶心下颇感紧张,不由得再一次手按刀柄,暗自做好接战准备。 不过那老头子终究还是没动手,在癫狂嘶吼了一通之后,最终却是无力垂下了脑袋。如此静静过了许久,然后,当他再一次抬起头,看到黄昶时,脸上却又显出一副陌生表情,仿佛第一次看见他的样子: “你是谁?” ——我靠!还来?黄昶觉得自己也快要疯了,这他娘的还不如痛痛快快打一架呢! 九十三 幻境与老鬼(下) 身处幻境之中,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黄昶也不知道在这里面呆了多久,只知道前前后后跟那老鬼至少说了有四五十遍“在下昆仑黄昶……”,人都快傻掉了。 好在那老鬼脾气倒不错,到后来有一次黄昶情绪失去控制,居然扑上去抓住了对方的胳膊死命摇晃,大喊“告诉我怎么出去!怎么出去!”的时候,他倒也没生气,只是轻轻掸了掸袖子,黄昶便象一块抹布似的飞出去了,贴在旁边书架上半天才滑下来。而这也让黄昶意识到这家伙哪怕老年痴呆了,在这幻境中依然拥有极强的实力,远非自己能够匹敌。 于是他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跟那老鬼周旋,一次又一次的从介绍自己开始与他交流,一点一点的从老鬼那里尽可能了解信息。不过重复的次数多了,黄昶倒也渐渐摸出了一些门道,他感觉这就好像自己上辈子时帮同学修电脑,硬盘上某些地方出现了坏道,只要操作涉及到这些地方,系统就立马崩溃,只能重新启动,从头再来。但如果不去触碰那些“禁区”——也就是被这个老鬼所遗忘掉的部分,比如他的名字,身份等等,倒也能慢慢把对话持续下去。 如此反复多次之后,黄昶终于弄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其中就包括该如何离开这处幻境。其实这本来很容易——这个无名老鬼生前应该是以博学多才而著称,他死后一缕英灵不灭,形成这处幻境,而幻境中那些书籍卷册,其实便是这老者一生才学见识之所聚。 故此当年这处“书阁秘境”乃是令无数修士趋之若鹜的好地方,他们费劲千辛万苦进入这里,就是为了学到一两门仙家秘法,或是查阅想要了解的仙界秘闻,大都能得偿所愿——但是!每人每次只能查阅一卷书册,然后便会被传送出去。 所以这便是出去的方式——只要找到一卷还有内容的书卷,将其看完,便会被自动踢出幻境了。在弄明白这一点之后,黄昶便从书架上搬来了大批卷册,盘膝坐在地上,从那一大堆空白卷册中一卷一卷翻找着有内容的部分。按理说这本应该不难——这些卷册的内容来源于幻境主人,也就是那个老鬼的生前记忆。而记忆这种东西,要全部一丝不漏的完全记住固然非常困难,可要说彻底忘光光一点痕迹不留也同样不可能。 于是这种杂乱便充分体现在了黄昶手中的那些卷册上——很多卷册上还有些内容,但都是七零八碎,只剩下一鳞半爪,比如黄昶在一卷名为“太乙秘录”的卷册中居然看到有一门名为“八九玄功”的功法介绍,这功法他上辈子就听说过,大名鼎鼎的二郎神杨戬便是修炼此功。而此世中他也曾听师父闲谈时说过,所谓天下玄功以八九为首,七十二变无所不能,这可不仅仅是神话传说了。 此时见到幻境中竟有如此强大功法传承,黄昶当然兴冲冲翻开想要一观,谁知道前几页关于功法的传承简介之类倒还完整,翻到后面真正有关修炼方式的部分了,却是一片空白——下面没有了! 后来又看到一本介绍天下秘境的书册,所谓秘境便是小千世界。其中有一处据说是某个古老门派的驻地,那门派早已湮灭,但作为修仙门派总部,历年来积攒下来的法宝器物必然不在少数,若是能找到位置,进入其中,大发一笔自然不在话下。 可惜在关键之处还是只有一片空白,只气得黄昶丢了卷册破口大骂: “我靠!上辈子在网络上看书碰到那么多断尾的,到了这个世界还是免不了看太监书吗?” 而更让他恼火的是——由于始终未能“完整”的看全一卷书册内容,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是出不去!想当年这处幻境可是热门得很,所有进入其中的修士都是想方设法要多留一会儿,却往往不能如愿,故此那老鬼在设定离开方式时,便很“体贴”的尽量保证所有阅读者确实要看完整了手中书卷才会被踢走,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些书卷本身会随着他的记忆衰退而变得不完整,更由此导致离开的条件不能满足。 “唉,居然会出现这么明显的逻辑BUG,明显是正式运营之前没经过好好测试啊……用户体验太差!” 黄昶对于那老鬼的业务水平颇为鄙视,上辈子哪怕一个刚出校门的新手程序猿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但再怎么鄙视,他也不得不承担后果,只能在一大堆残缺不全的卷册中苦苦寻觅,想要找出一册相对完整的,以求达到被踢出这幻境的要求。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黄昶就这么坐在地上,飞快的翻阅手中卷册,努力的想要读完一卷完整内容,以达成离开条件。在此过程中他倒是看到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稀奇古怪的奇闻秘史,虽然每一篇都不完整——要是完整的话他就直接出去了。可黄昶根本不在乎这个——他上辈子在网上看书时便早就习惯了看文看不全,各种断尾,烂尾,和谐遁陨石遁作品都见识过了,连自己写的东西最后都不了了之,对于“看书看不完整”这种事情,早就习惯了。 如此一来,原本焦虑的心情倒是慢慢平静下来,渐渐地,黄昶倒也不再一心想着赶紧出去,而是真正能沉下心去阅读那些书籍的内容了。那老鬼生前不知是何方大能,黄昶一直以为西昆仑的藏书阁应该算是天下间资料最齐全的仙界图书馆了,可在这里,他却看到了许多连昆仑藏书阁中都不曾提及,或是也曾涉及到一些,却远远不如此间翔实的古代秘闻。 一篇又一篇,一卷又一卷……黄昶不再关心时间流逝,也不在乎腹中感觉饥饿,甚至连自己身处幻境之中,随时有可能遭遇性命之危都不再关心,只一心沉浸在那些书籍卷册之中。沉浸在那些或宏大壮丽,或神妙诡异的奇闻异事之中。 九十四 师父的建议(上) 又是一卷读毕,当黄昶习惯性的伸手去拿另一卷时,却抓了个空,他抬起头,却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是坐在了原本那间驭鬼石屋中,仍然保持着先前打坐的姿势。四周围光线阴暗,只石壁上几颗夜明珠散发出绿幽幽的光芒,环境依然诡异恐怖,但跟刚才已是天壤之别。 出来了!终于脱离那神秘幻境了! 黄昶一下跳起来,那尊小小陶俑人像就立在他身前不远之处,但这回黄昶却再不敢去触碰,而是立即跳开,躲得远远的。 好不容易才脱离险境,之后第一件事该干什么?大吃一顿庆祝一下?大睡一觉养养精神?都不是——黄昶直接冲出石屋,给自己拍上一个“小清风符”便直冲昆仑掌教所在的紫宵峰狂奔而去。他也顾不上保密了,才跑到紫宵宫门外时便大喊“师父”不已——找后台抱大腿才是最重要的! ……片刻之后,黄昶又回到了自己那间石屋中,坐在了那尊古怪陶俑人像之前,不过这一回他胆气十足,因为长青子正坐在他对面,师徒两个隔着那具陶俑大眼瞪小眼。 “阿昶你这气运可真是不得了,随便买一件寄魂之物,居然也能碰上个自带幻境的鬼仙。” 长青子的语调中隐隐带着一丝笑意,而黄昶也听出了师父的调侃之意。 “唉,可惜是个患了老年痴呆,差不多忘光了一切的鬼魂——师父您说我这运气到底是算好还是不好?当年在岐山引发灵剑悸动,可只在我身边转一圈便又飞走了。如今遇上个博古通今,号称什么都知道的老鬼,却又偏偏是进入到遗忘期,眼看就快要消逝掉的……看得见摸不着,这算是什么机缘呢?” 长青子哈哈大笑: “不错了,阴鬼所化的幽魂幻境,向来都是极其危险诡异之地,就是吾等法元境修士进入其中,也不敢说一定能全身而退。阿昶你年纪轻轻的,却已经遇到两次此类幻境,这本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可偏偏你所遇到的这两处,却都是天下间极其罕见的善魂所化,不但没找你麻烦,还多多少少给了些好处——你说这算不算天大机缘?” 黄昶顿时无言,师父长青子经历过的种种奇遇远比他多,在这方面自然更有发言权。 而长青子在开了他几句玩笑,将原本过于紧张的气氛略略扭转之后,便随手拿起那具陶俑,放到面前细细观赏,同时啧啧笑道: “……‘书阁秘境’?当年倒是听说过,这个秘境的主人可是大大有名啊。” 长青子关于仙界的见闻阅历肯定比黄昶丰富得多,在听黄昶把他的这番奇遇述说一遍之后,随口便提起了一段当年轶事: “阿昶,你听说过皋陶这个人么?” “皋陶?” 黄昶思索了一下,他在藏书阁中曾经见过这个名字,而在上一世的神话传说中,也有这么一个人,而且有趣的是,在两世记载中,其身份和事迹都差不多: “好象是上古诸贤之一,人间律法的开创者……难道这里面是他的鬼魂?这来头可够大的,怎么会被拘于这具寻常陶俑中?” 长青子笑了笑: “那倒不至于,但却是他的后裔——昔年皋陶氏协助太甲创立殷商律法,而他的后人在殷商王朝中却是世代担当着管理书籍卷册的太史令一职。传至帝辛时代,最后一代的太史令名为皋方。据说他是因为上书劝谏帝辛爱惜民力,勿要修建奢华无度的灵鹿台,却由此而被赐死。然而他在临死之前,却请了一位与其交好的大巫术士施展抽魂之术,秘密将自身灵魂转入到灵鹿台上的某个装饰俑像之中,发誓要亲眼看着那鹿台是如何倒塌的——他并没有等待太久,区区二十年之后便预言成真。而后人在前往鹿台废墟中探险之时,有时便会进入到到这位皋太史遗魂所化之‘书阁秘境’之中,从中掌握到一两件上古秘闻。” 黄昶听师父侃侃而谈,说起当年这处秘境和那“郦妃红烛”一般,也是属于天下间修仙者梦寐以求的机缘之一,不过也是虚无漂渺,最近数百年来更是再未听过有谁碰到这等好事,原来却是因为寄魂之俑被人拿走了。而且,毕竟不象郦妃娘娘那样,拥有一整座帝陵巫阵作为倚靠,皋方的残魂在千年之间一直在慢慢衰弱,到如今,看来也差不多到了即将湮灭的时候。 “……那,师父觉得我该怎么处理这具陶俑为好?弄一块魂牌或魂幡之类把它转移进去吗?” 对于修炼阴鬼之道的修士来说,随身携带用养魂材料制作的寄魂牌或聚魂幡之类道具,里面收上一具阴魂乃是非常普遍的事情,就好像凡间猎户出门带条狗一样正常。而这些鬼魂的用处也不仅仅局限于战斗,其生前一辈子的修仙经验,见闻知识保留下来,日常作个顾问也是不错的。 当世有几个鬼修门派或家族甚至仍然传承有殷商时代留存下来的移魂功法,在自己快要死亡之前可以主动将自身灵魂转注到特制法器之内,传承给子孙后辈,一方面能给后代留下一件威力颇大的魂道法器,另一方面,其自身也算是得到某种意义上的“长生不死”了。当然这种“长生”仍然有时间限制,随着时间推移,鬼魂会慢慢遗忘掉生前一切,最终湮没于世间,就好像黄昶遇到的这位。 以前黄昶也曾碰到过不少奇遇,或者说看起来像是“奇遇”的事件,对于这类事情,长青子通常不会很明确的对他说“是”或者“否”,基本上都是让他自己判断利弊。但这一次,面对黄昶的问题,长青子却在沉吟思考片刻之后便直截了当建议道: “最好不要再与之接触了。虽然这位皋太使生前名声不错,以前也不曾听说过‘书阁秘境’有害人之举,这一回也让你安然脱出了,可毕竟人鬼殊途……阿昶,像这种积年古魂,实力高深莫测,心思更是诡谲难料啊。” 九十五 师父的建议(下) “万一其对你有所图谋,区区一个炼气修士,很难抵御的。活人之躯对于鬼魂永远是最大的诱惑,自来驭鬼修士携带鬼仆,首要条件便是要能将其完全控制住,否则遭其反噬夺舍,往往便成大害。当年我敢带你去领略‘红烛幻境’,是因为被帝陵巫阵控制的鬼魂永远不存在夺舍重生的可能,可象皋方这种能够自行控制的,就很难说了。” 长青子所说的话,其实亦是黄昶心中所想,只是他前世里看的不少仙侠作品中,都有所谓“随身带个老爷爷”的设定:某个经验丰富的前世幽魂,或者神兵器灵之类,因缘巧合之下落到主角手中,然后便尽心竭力的对其指点教导,而主角也由此好像打对战开了全地图,玩游戏得了全本攻略一般,一路占尽便宜,从此飞黄腾达…… 这一回他所遇到的情况似乎有些类似,虽然那一位有点痴呆健忘了,但终究还是个掌握着大量上古资讯,前朝秘闻的“老爷爷”,而且接触下来似乎也比较和善可亲,黄昶便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将其充分利用起来,毕竟回忆起那“书阁秘境”中铺天盖地的文牍资料,即使散佚了大部分,少数遗存下来的还是颇让人眼热,尤其是对于黄昶这个阅读癖,其吸引力就更大。 只是长青子一番劝诫却也正说中了他内心的隐秘担忧——这个真实的仙侠世界毕竟不是他上辈子阅读的那些仙侠小说,他也不敢肯定自己就一定能享受到主角待遇,万一碰上个善于隐忍,别有图谋的恶魂,哪怕起先给些好处,最终却设个陷阱让自己钻,那可就真应了“鬼迷心窍”这句话了。 两相权衡,原本还是有些犹豫的,但现在既然师父已经给了明确意见,那倒也不必多想,照着师长的指示执行便是。于是黄昶便按照长青子的指点,先在那尊陶俑之上重新绘制了几道封禁符咒,并贴上新的封魂符,以确保里面那位不能自己跑出来。之后便将陶俑安置收藏起来,至少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去接触了。 黄昶原打算将这尊陶俑交给师父处置的,或者干脆上缴给宗门换些门功也行,不过长青子表示这终究还是属于他的机缘,如今用不上并不代表以后永远不能。等到黄昶的实力增强到一定程度,就不用再惧怕鬼魂的夺舍了——只有元婴大修士主动放弃躯体所化成的鬼仙,才能够大致保持住生前水准。而一般修士死后纵使可以维持住其灵魂暂时不灭,实力比起生前肯定也大为降低。皋方生前据传闻差不多有金丹修为,在成为鬼魂后就只有法元修士水准了。在他自己的幻境之中可能要强一些,但如果想要夺舍他人,在别人的躯体主场中争斗,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又更要降低许多。 “以你的魂魄强度,大约只要到了七重天以上,炼气后期的阶段,基本上就不用再担心会被阴魂夺舍了,除非某位元婴级别大修士的神魂想不开非要往你脑子里钻——那也要冒极高的风险,而且差不多只有对半开的成功可能。所以到那时这具残魂对你可能会有些用处的——自个儿留着吧。” 长青子在这方面还是那么开明,事实上整个西昆仑门派也是如此。黄昶前世里看的那些仙侠小说,主角得了奇遇往往都藏着掖着,唯恐被宗门知道了收走,他后来有一回闲聊时说给长青子听,却引来后者的哈哈大笑: “真有这种门派那肯定用不了多久便衰败了——再好的法宝也要靠有人使用才能发挥的,把宝物收上来锁在库房中有啥用啊?你们这些弟子才是宗门最宝贵的财富呢,你们的实力越强,宗门的力量越大,连这一点都不明白的宗派,即使一时能够存在,却也长久不了。” 确实,对于西昆仑来说,什么丹药,法器,灵石……诸如此类种种修仙资源,归根结底却还是要为人服务的。虽然恪于数量有限,不可能说是无限制的供应,但昆仑弟子的修炼资源之丰富,在天下诸仙门中绝对算是非常宽裕的。更不用说还会赐予护身宝物——尤其是每逢有弟子突破四重天,达到炼气中期境界时,便更可以充分体会到宗门的大度。 ——黄昶不久之后便又一次感受到这一点,因为姬若成功突破炼气四层,出关了。按照宗门规矩,她可以领取一件中品法器,作为今后修仙路上的保障。 ………… 自从陶俑事件之后,黄昶很是偷懒了一段时间,他在这次经历中虽然没受什么伤害,但精神上受到的惊吓可着实不小。尤其是事后回想起自己居然主动以神魂去窥视一位曾经是金丹级别的鬼修幻境,那绝对是属于主动送上门让人夺舍的愚行——好在皋方没对他下手,但黄昶依然后怕不已,他估计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没胆子再敢去研究阴鬼神魂之道了。 所以他决定放松一下,舒缓舒缓心境,于是每天除了例行的功法修炼,空余下来便看看书,练练拳,逗逗鸟——在两大包仙种的贿赂下,鹦鹉波波现在跟他关系挺好的,没事儿就飞过来跟他聊天打屁,总之暂时就不去研究那些有危险性的仙法道术了。 这一日,黄昶正在窗前读书时,却忽见一只粉红色的纸折小鸟飞到窗前,在他头上绕了一圈。黄昶伸手点开,便听其发出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阿昶哥哥,我出关啦!快来桃花林!” 黄昶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姬若差不多和他同时进入闭关状态,自己是只用了短短十来天功夫便成功突破出关,可姬若却一直没消息,到如今已有将近三月之久。这让黄昶颇为担心——修士闭关通常都是在自身水准提高到一定程度,感受到有突破当前瓶颈的契机之后才进行的。 但就和打仗一样,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不能抓住灵光闪现的这段时期一举突破,天长地久拖延下去,那光把自己关在洞府里死熬时间是没什么意义的。 九十六 桃花林中(一) 对于炼气阶段的修士来说,一次闭关通常不过百日,若是在百日之内未能取得成果,这一次闭关多半便是失败了。再加上姬若又是第一次寻求这种大境界的突破,失败的可能性本就很大,越是接近这个时限,黄昶心中就越是为她着急。但却完全帮不上忙,只能坐等。 此刻终于又听到姬若的声音,虽然是通过传音符鸟转达,却也仍能听出女孩子那满腔欣喜欢悦之情,显然不可能是失败后的沮丧。这让黄昶同样大为欣喜,立即跳将起来,迅速向山上跑去。 那个当初蹲在金桥上哭鼻子的小丫头如今终于也跨入到中期修士的行列中啦!而且还是一次性成功!这是颇有点出乎黄昶意料的,毕竟姬若当年能上山主要是靠着皇族身份,本身灵根天赋和黄昶一样,相较于昆仑弟子的“正常标准”,其实是颇有不足的。黄昶可以凭借智慧与见识弥补天资不足,姬若的身份对她修炼却没什么帮助。 好在小姑娘自己也清楚这一点,这些年来一直颇为勤勉,虽不像吴大牛刻苦到了自虐的地步,却也从来不曾放松。到如今终于突破修仙路上的第一道大关隘,至少是达到了西昆仑对于门下弟子的基本要求,和那些正常选拔进来的已经没有差别了。 虽说身为西昆仑弟子,十年学艺之下,基本上都能达到中期境界,但早一步和晚一步的差别还是极大。别看相差就在这两三年,却直接关系到今后的成就——宗门师长早有统计:昆仑历史上凡是能达到法元期的修士,如果不是更早的话,至少也要在入门七八年这个时间段上完成第一次大境界突破的。再往后,那些要九年甚至十年才能达到四重天的,基本上一辈子也就是个炼气修士的命了。当然这并不绝对,大器晚成的例子也有,但极少。 所以姬若的成功,说明她的潜力尚未用尽,今后仍有继续进阶的可能,而这原本是黄昶最担心的事情——虽然长青子一直跟他说,修仙这种事情,天赋条件远非决定性因素,毅力,智慧,资源,气运……这些都远比天赋重要。但黄昶通过这些年亲身实践,总觉得长青子这话实在是有点“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意思——能够修炼到法元后期,成为西昆仑掌教,他的天赋肯定是一等一。而历年来能够被西昆仑山招募的弟子,天赋也多半是最出色的,在他们这些天才眼中看来,修仙天赋当然没那么重要,因为本身都足够好了嘛。 反正不会因为天赋问题而遇到瓶颈,自然也就不太在意。就好像他前世里常听有钱人说“穷点也无所谓”,瘦子说“胖点也没关系”,大胸妹子说“平胸也挺好”一样——矫情! 而对于黄昶和姬若这等天赋较差,由于其它因素才得以进入西昆仑仙门的弟子来说,天赋上的短板在日常修炼中却是时时都会感受到。所谓灵根不佳,最直接的表现,便是行功炼气时,向体内引入灵气法力的效率比那些天赋优秀者差了许多。 当然引气入体,修仙求道,这本身就是一个逐渐改变修仙者身体素质,修补灵根资质的过程。越到后来,随着自家身躯逐渐接近法元仙体,引气能力自然也越来越强。所以诸如昆仑这样的大宗门才说灵根天赋其实不重要,因为天赋只影响炼气中前期,到了炼气后期,如果再测一下灵根的话,肯定个个都是极其优秀。进入法元期以后更是完全转化为仙灵之体,自然天赋绝顶,再也不受灵根束缚。 ……只是,话虽如此,西昆仑在凡间招收门人弟子,首先第一条还是看灵根天赋——入门阶段以及炼气前期,灵根天赋的作用终究无可替代。大家同样花费十成功夫,黄昶估计自己所能获得的成效只能达到那些正常进入宗门弟子的七到八成左右。也就是说如果不用其它辅助手段的话,他的修炼进度当然也只有别人的七到八成——当然是在其它条件相同的情况下。 黄昶解决这个问题,乃是在师父长青子的支持下,以及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弄到了远比寻常弟子富裕许多的修仙资源,创造出了一个极其优越的修炼环境。同时超越时代的眼光见识和来自师父的悉心指点,也让他在修炼上没怎么走弯路,可以说是把每一分精力都用在了最正确的方向上,这才能保持和那些最优秀同门师兄弟差不多的修炼速度,甚至更有过之。 但姬若在这方面的条件却远不如他,虽然姬若也有一位法元期的同族长辈一直在默默关照着她,给她的各种修炼资源远比普通弟子要充裕许多,但毕竟不像黄昶主要是靠自己赚来的灵石,怎么花用谁都无权干涉。元真子再怎么照顾姬若,总不能公然破坏宗门分配制度,搞到让其他弟子感到不公的地步。更何况除了姬若之外,宗门中还有另有几位炼气阶段的姬氏子弟,都是元真子的后辈子侄,他帮起来也不能太厚此薄彼。 故此黄昶一直很担心姬若会因为一开始的落后而渐渐被同门拉下,从而失去力争上游,进阶法元的勇气与决心——对于女修来说,想要度过法元天劫,本就比男修更加艰难,成功希望也更低,就连许多天赋优秀,修炼进度还不错的女修都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宁愿一辈子停留在炼气期。比如黄昶事实上的启蒙恩师,陈想容陈师姐便是如此。姬若出身大周皇族,身份高贵,比一般修士更有后路,她若不想冒险进阶,也属人之常情。 这一次姬若的成功突破,使得她至少能达到昆仑弟子的正常进度,不会从一开始就丧失掉冲击法元境的勇气,为今后在这条修仙路上继续前进打下基础,其意义可谓重大。 ——也许连姬若自己都没想过那么多,但黄昶却早就考虑的非常透彻。 九十七 桃花林中(二) 故此听到姬若成功突破,他的欢悦之情恐怕比小姑娘本身还要强烈,以至于跑出去好长一段距离后,方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带东西——他原本早就为姬若突破境界准备好了礼物,但欣喜之下居然忘记拿了。不过在黄昶想来这并不算什么要紧事,反正经常见面的,下次再捎上就行,所以便也没回头。 ……借助“小清风符”的咒法之力,黄昶在山间蹿跳滑翔,纵然险峻山石,茂密丛林阻挡,也不过峰顶树尖上一掠而过。 西昆仑山植被茂盛,除了少数诸如“阴魂谷”之类环境特殊的地域,其它地方永远都是草木葱茏,充斥着各种奇花异树。不过,在黄昶走的这条路线上,随着他距离目标地点越来越近,四周围的草木品种却渐渐趋于单一化。到最后,连续十几座山头,除了桃树之外,便再无他木。 这里便是昆仑山桃花林了,名字听起来普普通通,可在修仙界中却是鼎鼎大名,乃是属于西昆仑山上最顶尖的风水宝地,也是当年古昆仑门派流传下来最有价值的几处“遗产”之一。 这边一大片桃树林还只是属于外围区域,而在其核心位置,单独有一处蟠桃园,那里面种着一株真正的天上仙种蟠桃树。据说还是当年昆仑派的开宗祖师,某位真正的天庭仙人在被贬谪之前,参加天庭西王母娘娘蟠桃宴时悄悄私留下的桃核,移栽到这昆仑山上。普天之下,整个人世间,仅此一株。 昆仑山在人世间算是一等一的福地,但比起正宗的天庭圣境当然还是远远不如。尽管昆仑山蟠桃园中的各项条件,已经是尽可能做到了人间仙门所能达到的极致,结出来的果实依然达不到传说中天庭蟠桃宴上那些圣品的水准:吃一枚便可长生不老。但在民间传说中:昆仑山的仙桃吃一枚便可成仙,这却并非虚假——这株仙品桃树上结出来的果实,可以让一个寻常凡人在瞬间脱胎换骨,结成法元仙体,倒是真的。 当然这种便宜绝非唾手可得,那株仙桃树来自天庭,虽然因为人间水土不同,结出来的果子效力略低,但其成长周期与天上仙种却是完全一样的: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要四千年之后才能成熟。也就是说昆仑派每隔万年,才能收获到八九枚,至多十余枚仙品蟠桃,可以借此快速培养出几位,至多十几位法元仙师。当然也可以赐给那些突破在即的法元或金丹后期,多培养出几位金丹真人甚或是元婴真君出来——实际使用中也是后两种较多。仅仅肉体凡胎的炼气士,除非当真是大能转世,否则哪怕后台再硬,也休想在诸多金丹,元婴的觊觎之下染指到这万年一遇的机缘——要知道每逢昆仑山仙品蟠桃即将成熟的年代,全天下的修仙界都会骚动起来。不仅仅是昆仑内部人士记挂着它,外面愿意付出巨大代价,来交换一枚仙果以求突破的大修士和门派势力更是数不胜数,而每逢这种时候,便是昆仑派充分展示出其外交实力,纵横捭阖的大好时机了。 昆仑能够在数万年间始终居于天下仙门之首,这株仙桃树可是立下大功的——即使昆仑派有发展不顺利的时候,哪怕连续几代甚至十几代都没招收到足够出色的弟子,可每逢万年之期,就凭这十几枚仙品蟠桃,无论是内部自用还是拿出去交换,都可以让昆仑实力提高一大截,从而确保门派威名始终不坠,这也是当年那位开宗祖师给昆仑留下的诸多福泽之一。 当然了,如果昆仑山仅仅只有一株仙品桃树,那也只是属于修仙界最顶尖那批人的机缘,跟黄昶这等炼气小辈没啥关系。不过比起其它仙家妙药,蟠桃这东西妙就妙在它是有桃核的——当年昆仑的开宗祖师都知道在蟠桃宴上私留桃核,他的后辈们又怎么会想不到留种呢?这么多年来,昆仑山偶尔可以把仙桃赠送给外人服用,但桃核种子却必须是要留下的。这些种子也都被小心翼翼栽种在蟠桃园里,西昆仑灵气最充沛的那座山头上,长成结果之后,虽然比真正的仙品蟠桃要差一些,可毕竟还算是仙木灵种。 西昆仑山的蟠桃园主要便是由这些第二代的仙桃树组成,它们的成长周期要比那株天上仙种差了一些:三百年开花,三百年结果,再要四百年后方能成熟。千年的蟠桃虽然不能让人立地成仙,却也属于修仙界中极其罕见的珍品灵药,寻常人士等闲也难得一见。 二代蟠桃树迄今也只有百十余棵,但它们结出的果实,以及果实的果实……第三代,第四代的仙桃种同样会被栽种下去,如此一代又一代,一批又一批……数万年持续不断的栽种下来。到如今,在蟠桃园周边的十几座山头,足足数百里方圆,已经全部成了桃树林,全都是蟠桃园中那株天上仙种的后代。 当然隔得越远,其仙种灵脉就越是稀疏,昆仑弟子到后来也开始筛选,隔得太远便不留种了。能够被特意保留下来并栽种的,多多少少还能算是仙种遗脉。这些桃树的成长周期比起那株天上仙种就要短了许多,不过跟凡间寻常草木相比当然还是两个概念——这些桃树三十年一开花,三十年一结果,再要四十年后果实方能成熟。如此每隔百年方才结出的果实,同样可以强身补气,延年益寿,无论对修仙者还是普通人,都是非常珍贵的灵药。 比起那株万年仙种老祖宗,或者是千年的桃树老爹们,这些要等待百年之久才能成熟一回的桃子桃孙们虽然已经快了许多,相较于人类寿命却还是太过于漫长。然而因为其数量巨大——多年积累下来,昆仑山上的百年仙桃树足足有数万株!又因其成长周期各不相同。于是西昆仑山上每年或多或少,总能收获到若干百年仙桃,可算是宗门一处长期而稳定的资源收入了。 九十八 桃花林中(三) 而除了果实灵药之外,那些一开三十年,对凡人来说也差不多相当于永不凋谢的仙桃花树亦是昆仑山盛景之一。西昆仑宗门在这方面颇为大度,除了对那处蟠桃园核心严加保护,以及对处于挂果期的那批桃树会安排守卫力量加以看护之外,其它地方平时并不禁止门下弟子过来赏玩。这些仙桃树当初都是一批一批种植下去,开花结果也都是成批成批。基本上同一座山头上的桃树一开花就是一大片,一开就是三十年之久。花香如雾,花红似火,漫步其间,犹如置身梦幻之境,而且似乎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这里,便是黄昶和姬若平时最爱来的地方。 不久之后,黄昶便来到平时他与姬若的相会之处。只见碧草地上,红花树下,一位彩衣少女正斜斜倚靠在花树之下,花瓣纷纷如雨,飘落在姬若肩头,更衬得她肌肤晶莹如雪,容颜璀璨似玉。 西昆仑门下弟子,按入门年限,以及担任职责不同,有青衣蓝衣,灰衣白衣之分,但除了对刚入门的青衣弟子要求严格些,宗门对资深弟子的日常穿着其实并不强制。只有在正式典礼,盛大仪式等场合要按规定穿上宗门袍服,平时爱穿啥穿啥。 男弟子对此无所谓,往往就把宗门发下的袍服当日常制服穿了,这样也便于识别。但女弟子们却大不一样——就算是宗门发下的制式道袍,她们也要悄悄做点诸如放窄腰身,收紧袖口,掐出曲线之类的小改动。更不用说平日所穿的常服,那真是争奇斗艳,一个个打扮起来都跟九天仙女似的——修仙的女孩照样爱美,在拥有了仙家手段之后,她们在这方面更舍得下功夫。 而姬若,毫无疑问又是她们中间的佼佼者。 借着“小清风符法”的风行之力,黄昶宛如一只大鸟般轻盈优雅飘落于姬若面前。后者一看见他,脸上立时显出欣喜笑容,当即便要迎上来,象以前那样拉着他的袖子一边喊“阿昶哥哥”一边撒娇。不过在刚刚踏出一步之后,似乎又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微红着微微弯下腰来,向黄昶施了一个淑女味道十足的标准女修礼节,同时低声道: “黄师兄好。” “咦?” 这下子反倒让黄昶有些疑惑了,他朝小姑娘看了几眼,心中却不禁微微一跳——虽然只是短短数月未见,小姑娘却似乎又长大了不少。“女大十八变”这句话在如今的姬若身上表现特别明显。又或者是因为功法境界上的突破,让姬若越来越快的褪去青涩,显得愈加成熟起来。 想当年自己第一次看见姬若时,她还只是个八岁小萝莉呢,但却已经很是让前世里见惯了各类美人的自己颇感惊艳了。身为皇族贵女,姬若明显是继承到了来自其母的倾国倾城之貌,再加上昆仑派“百花易颜诀”神妙功法的辅助,在上山八年之后,十六岁的姬若真正开始进入到属于她的如花年华中。 哪怕在美人如云,整体水平极高的西昆仑女修之中,也是属于“女神”级别的——桃花林这边非但美景醉人,其中气息对于修炼百花功法的女弟子和所有修炼木行功法者都颇有益处。但只要姬若所到之处,其她女修便往往退避三舍,为何?——不想成为她的陪衬啊。 黄昶知道自己这一届中颇有不少同门师兄弟是对姬若抱着仰慕之情的,甚至还有不少前辈师兄也是如此。这些年来或明或暗的,总有人来向姬若表达爱慕之意,不过女孩子们似乎天生都有处理这方面问题的本事——姬若总是能用友善微笑与不动声色的态度,把拒绝之意清楚传递给对方,然后,便拿回来当笑话说给黄昶听了。 ——无论姬若在外面表现得多么高贵典雅,多有女神范,她在黄昶面前却始终保持着小妹妹式的活泼可爱,也一直喊他“阿昶哥哥”,这既让黄昶感到高兴——他是所有同门中唯一还能与姬若保持这种亲密关系的,但有时候也会有一些小小郁闷——自己该不会早早的就被发上了一张“好哥哥卡”吧?虽然他自己其实也并没有考虑好今后该怎么对待与姬若的关系,可连个竞争角逐的机会都得不到,那也未免太让人伤心了。 但此刻姬若对他的态度却突然改变,这让黄昶心中感觉颇为复杂,说不出是该高兴呢还是沮丧——也许是阿若忽然长大开窍,知道在自己面前害羞了?但也有可能是小姑娘终于决定把他和别人一样对待,从此渐渐疏远? 不过无论心里怎么想,黄昶表面上还是保持了一贯的轻松语气,向着姬若轻轻笑道: “哈,闭关之前还是喊哥哥的,出来就只能做师兄啦?” 姬若脸上红晕愈发浓重,低声道: “是陈师姐说,我们现在都大啦,不能再象小孩子那样啦。” 之后,或许是为了掩饰尴尬之情,不等黄昶再说话,她又抢先问道: “礼物呢礼物呢?你说过只要我成功出关就有礼物的!” 黄昶原还不太在意,只随口笑道: “出来时着急了,没带在身上。” 这下子可算让姬若拿到把柄了,她立刻拉住黄昶的袖子摇个不停: “我不管我不管,你说过我一出关就有礼物的!你骗人!” “没骗你,早就准备好了,真是忘记拿了,回去就拿给你。” 黄昶连忙陪笑,但姬若却不依不饶,只一叠声喊着“你答应过的答应过的”,却将陈师姐教导她要保持的“淑女风范”丢到了九霄云外,不觉又恢复了原本的小儿女情态。 黄昶颇为无奈,好在他前世在大学里也算是遍历花丛,对女孩子有点办法。他抬头看了看周围,伸出手去,五指平平摊开。顿时,上方枝头,一朵正在绚烂开放的嫣红桃花无风自落,轻轻飘落在他的手掌心。 黄昶暗运乙木功法,使那桃花中的水分快速蒸发,颜色形状却丝毫未变。仅仅片刻之间,便制造出一枚可以长期保存的干花头饰来。 九十九 桃花林中(四) 黄昶拈起这花朵饰品,微笑着将其簪插于姬若秀发之间: “好吧,若若,我很抱歉。这算是我的第一件礼物,其余的,回去之后再给你。” 将桃花插在姬若的鬓角,又顺手替她理了理头发,夸赞道: “美极了。” 姬若再一次红了脸儿,但却不再闹腾,而是微微倾过头去就着对方——聪明的女孩子总是能够精准把握住撒娇的分寸,在给对方施加压力的同时,又不至于让人觉得过份,而姬若显然也完全具备这种天赋。等黄昶帮她簪花完毕,姬若抬手施展一个水镜咒法,幻化出一面水雾镜子,先是对着镜子照了照,然后冲着黄昶扁扁嘴儿: “算你聪明。” 便不再提礼物的事情,但依旧拉住黄昶的袖子: “阿昶哥哥,陪我走走吧。” 好容易才安抚住对方的黄昶自是无有不从,于是两人手拉着手,仍像以前那样在桃花林中逍遥散步。这片桃林开花已有十余年之久,今后仍会再盛开一二十年,黄昶和姬若自从能够在山上自由行动后便经常来此赏玩,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自然是熟悉无比。但这一回,对于刚刚突破到中期境界,能够让神念离体,以灵觉探索周围环境的姬若来说,对这里又是一番全新的感受。 ——黄昶走在路上,隐隐有一种颇为古怪的感觉,他以自身神念稍稍感受了一下,嘴角便微微翘起,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哈,若若,教你一个乖。” “什么?” 姬若好奇抬起头,黄昶看着她,笑道: “咱们修道者之间啊,若是不经对方允许,便擅自以神识灵觉去感应人家,往往会被视为恶意挑衅的。若是人家实力远逊于你,惹不起也就罢了。可若是双方境界相若,那可就要准备好打上一架了。至于对方境界比你强的情况……那就更不用说了吧。” “还有这等事情?” 姬若一愣,而黄昶的话却还没说完: “另外呢,对于女性修士来说,她们更忌讳被人用灵觉感应,但同时也很少主动去感应别人。为什么呢——因为对于神识感应来说,衣裳袍服这些遮蔽物往往不起什么作用,一个女修若是随随便便放出神识去感应别人,会被当作不自重,甚至是有意调戏勾引的。” “啊?什么!” 刚刚一直在悄悄向黄昶这边悄悄放出神念,想要感受一下自家“阿昶哥哥”在灵觉中是个什么形象的姬若赶紧收了神识,小脸更变得绯红: “可陈师姐怎么没告诉我啊?” “大约还没顾得上吧,毕竟你才刚刚出关。” 黄昶微笑道,姬若却一下子激动起来: “那我们遇到的所有中期以上修士岂不是都能……” 小姑娘没好意思说下去,但黄昶却完全能理解她的想法,接口道: “所以才说胡乱去感应人家很容易引起冲突啊——就是男性修士也不喜欢被人偷窥的。不过对这种事情倒也不必太紧张,毕竟灵觉不同于视觉,在脑海神念中呈现出的感观和亲眼看到的景象终究有所差别……况且四重天以上修士,在修仙界中也算是颇有地位的了,就算不想正式成婚,要找个妾室或炉鼎也是轻而易举,所以除非那些心思特别龌龊或是特殊原因的,一般也没人会想在这方面刻意占便宜。” 被黄昶开解了几句,姬若低头沉思了一阵,却突然抬起头,朝着黄昶一声冷笑: “哼,阿昶哥哥,你早就进入中期了,这一年来是不是快活得很啊?” “呃?” 黄昶一愣,心说好意提醒你,怎么反扯到我自己身上了?知道这个话题不可多扯,越扯越说不清,便随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轻松笑道: “还是那句话,若若,灵觉不同于视觉。说真的,咱们今后下山,若到了凡间人多的地方,随便放出神念感应一下,那周围不全都是人?习惯了也就那么回事,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到了人多的地方不感应可以么?” 姬若可怜巴巴的问,黄昶摇摇头: “那么如果有人心存不轨,隐匿于人群之中暴起发难,你就和那些低阶修士一样毫无防备了——为了害羞便要放弃我们最大的优势?不,若若,保命更重要。” 过了一会儿,见姬若还是一副颇为纠结的样子,黄昶又笑道: “真要介意的话,咱们西昆仑有几种符咒能够被绘制在衣服上,以此制作出的符衣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隔绝他人的神识窥探,故此常为女修所用。我这次为你准备的礼物中便有这类东西。” “啊?那还不早说,赶紧给我啊!” 姬若这才化愁为喜,而黄昶却是不太在意的挥一挥手: “回去就拿给你——其实就算我不准备,想必陈师姐也会给你准备的,这些事情当初还是她告诉我的。也就是你们这些刚刚突破到中期以上的女孩子才会在意,但时间也不用太长,最多一两年,估计你们就会慢慢就习惯了。像陈师姐她们,早就不在意了。符衣上还是多附几道防护符咒实际些。” “哼,我就是在乎,就是任性,怎么样啊!” 姬若皱着小鼻头逞强道,黄昶见她模样娇俏可爱,忍不住又想去揉她的脑袋,但这一回却被姬若躲开了。同时愤怒指责他每次都想弄乱自己的头发,从小时候梳的双环髻到现在都是如此! 两人一边笑闹着,一边在桃林中转悠,先前的一点点疏离感倒是很快消散殆尽,又完全恢复了三个月前那种亲密无间。正在说说笑笑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从头顶上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喂喂,知道你们小两口儿感情好,可也别老在咱这个可怜寡妇门前转悠啊,很让人嫉妒的知道不!” 这么直白的话语让黄昶差点打了个趔趄,而姬若则在红着脸儿轻轻啐了一口之后,却又朝着树上欢呼了一声: “是狐狸姐姐,你好啊,好久不见了。” 一零零 桃花林中(五) ——前方树上,开口笑话黄昶与姬若的并非人类,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狐狸!虽然其外表是兽类,可从她口中发出的沙哑成熟女性声音,以及那份虽然趴伏在树干上,却仿佛贵妇人躺卧在松软床榻上的那种慵懒舒适情态,却是让人感觉充满了某种魅惑之意。 姬若是女孩子受影响不大,可黄昶只抬头看了那狐狸精一眼,却立刻感觉内心隐隐躁动,尤其是对上那双细长狐目,半遮半闭的,里面却似乎深不可测,好像要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黄昶向来引以为自豪的强大精神力好像都没起什么作用。他连忙收敛起目光,不敢再朝对方看去,而且还恭恭敬敬的弯下腰: “弟子黄昶,拜见天狐前辈。” “唉,你真没劲,看小若若多乖啊,我又不是你们西昆仑的道士,不排辈份,喊一声姐姐有什么关系?” 那狐狸对黄昶的恭敬态度显然很不感冒,颇为无趣的晃了晃尾巴——不是一条,而是整整五条!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五条长长狐尾恰恰就从黄昶面前掠过,带着宛若星辰般的丝丝灵气光点,以及一缕慑人暗香,飘到黄昶鼻端,却又让他禁不住心头荡漾。 黄昶不由得暗自苦笑——这天狐一脉还真是天生媚种,哪怕对方还没有幻化成人身,仅仅是以本相面对,显然不是存心诱惑,却也让自己心神动摇,颇有把持不住之感了。如果它当真以人形体态出现,真不知道有什么人能顶得住那份诱惑。 ——这只五尾天狐也是生活在西昆仑山上的妖精之一,而且还是颇为少见的,拥有法元期以上实力的大妖。天狐一脉要判断其实力非常简单:一到三尾相当于炼气期;四到六尾相当于法元;七到九尾为金丹;九尾以上,尾巴数目不再增加,但颜色会变,那就是元婴老祖了。这只狐狸已经练出了五条尾巴,大约相当于人类修士处于法元中期阶段,在西昆仑山的诸多人类修士中也算是中上水平了——要知道整个西昆仑山,金丹期以上的大修士,不过才“三圣十二金仙”仅仅十五人而已。 谁也不知道这只狐狸精居住在桃花林中有多久了,反正最近几百年间,只要是来过桃花林的昆仑弟子全都认识她,也都知道她的故事——据说她与某一位昆仑修士曾是双修道侣,恩爱夫妻。只是由于爱侣早亡,心灰意懒之下方才隐居于此。顺便帮助宗门看护蟠桃园和这一大片桃花林。 天狐一脉天生对于魅惑法术以及幻阵之道极其擅长,这只五尾狐行事又是出了名的随心所欲,她常常会作弄前来这里的人——心情好的时候,或者看谁顺眼了,便用一两个魅惑术法挑逗挑逗对方;而心情不好,又或是看哪个弟子不顺眼了,便用幻阵将其困住,往往折腾上好几天都出不来——当然,这其中分寸她把握得很好,从来不会被西昆仑门规抓住把柄。 以她法元中期的实力,又是在自己主场桃花林中,就连黄昶的师父,法元后期修士长青子都自承不敢轻易入内,唯恐陷入到幻阵之中出不来。故此这桃花林虽然景色极美,灵气也十分充沛,对于修炼大有好处,但寻常弟子平时并不敢随便前来打搅。倒是姬若不知何时对上了她的脾气,认了五尾狐做姐姐,常常来寻她玩耍,也被允许借此地修炼那百花易颜诀。 而黄昶能随意来这里,一开始是占了姬若的光,五尾狐给小姑娘面子没作弄他。不过狐狸精那酷爱恶作剧的癖好终究改不了,后来有几次便忍不住还是出手,把黄昶丢幻阵里去了。还在里面幻化出了许多衣着暴露的美人妖姬之流在黄昶面前挠首弄姿,而狐狸精则拉着姬若在外面观看,想让小姑娘看看自己的情郎在里面是如何出丑。 结果却是狐狸精本身被打脸了——黄昶这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灵魂怎么可能会被区区几道幻象诱惑出丑?不但没上当,反而三下五除二把她设置的幻阵给破解了。这下子可惹恼了狐狸精,立即又设下一道更强的阵法,结果——还是被破解了。 要说以五尾狐法元中期的实力,当真搞不定区区一个小炼气士?然而这却正是五尾狐的聪明之处——她设置此类迷阵幻境,永远都是根据目标本身的实力来确定难度。比如当时黄昶还是四重天境界,那五尾狐作弄他,设下的幻阵在法力强度上便差不多相当于一个炼气四层修士水准。以黄昶的实力,只要找对了路子,就一定能破解。 这便是五尾狐能够在桃花林中逍遥自在数百年,调戏作弄了无数昆仑弟子,却从来没被门规惩处过的原因之所在了——她从不以境界压人。所有被她幻阵困住的昆仑弟子,无论吃了多大苦头,若回头仔细研究一下,却会发现那些阵法至少在“理论上”是应该能被自己破解的——如果能把“仙门六艺”中阵法一道钻研的比较透,或者发挥出超越自身境界的实力,便可以破阵而出,不受狐狸作弄了。当然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大多数弟子都是浑浑噩噩,有时候甚至连自己已经身处幻阵之中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被困了三天——五尾狐的幻阵困人最多三天——方才得以脱身。 之后他们若是还好意思去宗门告状的话,就往往又会被宗门长辈狠狠嘲笑一番——你若是在外面这么糊涂,恐怕连小命都送掉了,人家天狐前辈是在点醒你呢!不服气的话完全可以再去找回场子,反正只是迷幻之阵,并不伤人,而且天狐布置出的幻阵肯定是和你自身境界相匹配的,破解不了,说明你水平不够。 颇有不少人是由此踏上了钻研阵法之道,前来找狐狸精扳回面子的也不少,但能成功的并不多——就算五尾狐不以法力压人,可她在阵法与幻术之道上的天赋和多年来的实战经验却仍然远非寻常昆仑弟子可比。哪怕只是单纯比试阵法之道,也几乎没人能胜过她。 一零一 桃花林中(六) 几乎——终究还是有些怪胎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黄昶便是其中之一。这倒不是说他对于“仙门六艺”中阵法一道的研究超过五尾狐了,而恰恰是利用了五尾狐自己定下的规矩——她布阵绝不以境界压人。 黄昶那时候四重天,五尾狐对付他的幻阵就肯定严格限定在四重天水准。黄昶就相当于在和一个炼气四层,但是对阵法之道绝顶精通的炼气期修士在较量。阵修在自己的阵势之中与敌交手,其实力肯定要提升许多,但黄昶却偏偏是个最擅长于“越阶挑战”的。五尾狐不能使用超过他境界的手段,黄昶自己却没这忌讳,有十分本事却往往能发挥出十二分,反而能倒逼得五尾狐处处缚手缚脚。 当然了,以五尾狐的能耐,如果当真想要对付他,即使自限法力,也依然可以做到。只是那样一来多多少少得费上几分力气,不再是用轻松玩耍方式就能办到的——但五尾狐却不想费这心思。虽说宗门里把她的幻阵当作了对弟子的试炼,甚至要求所有四重天以上修士在下山之前都至少来桃花林中历练一次,以适应迷幻阵法,但在五尾狐这边,却始终仅仅把这看作是玩耍游戏,压根儿懒得多费精神的。 此外,黄昶本身很聪明,对五尾狐始终抱持了恭敬态度,从来不曾触怒于她也是原因之一。别看五尾狐表面上很不屑于黄昶那礼貌到近乎于死板的尊重,对天真活泼的姬若更加宠爱,可整座昆仑山上能得到她青眼的能有几人?没有姬若那近乎于天生能够让人心生好感的本事,却又自不量力想在狐狸精面前套近乎的……从来都没什么好下场。 黄昶和姬若在这里出入多了,也常常能遇到一些来此赏玩的前辈——桃花林对那些能破解天狐幻阵的昆仑弟子就不算禁区。不过这样的人不多,大都是灰衣或白衣前辈,蓝衣弟子很少。他们曾听某位前辈谈起过一桩往事:有那么一位昆仑弟子,各方面素质都还算不错,至少是顶住了幻阵迷惑,也被允许在桃花林这边出入的。但他却不知道是当真被狐狸精的魅惑之术迷昏了头,一心想要成为其裙下之臣。还是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有天赐机缘,没准儿能收服一只天狐作为灵宠?——竟然在她面前做出种种风流倜傥之态,想要哄得狐狸精变化成人形,企图与她发生点什么…… 这只五尾狐当年曾以人类身份和那位昆仑修士结为道侣,对她其实已经不能完全当做妖精看待了。在她还仅仅以狐狸模样现身时便有如此魅力,真要化作了美女形象,那份妖娆妩媚……当是可想而知。 西昆仑弟子私下里谈论起当年那位五尾狐的道侣,都很羡慕他的艳福。然而羡慕归羡慕,如果当真有人想要取而代之的话,那结局可就颇为惨烈的——当然只是对那个倒霉蛋本身而言,对其他人,却是一场可以流传许久的大笑话:恪于昆仑门规,五尾狐依然没有伤害他,只是用了一点小小手段,拿出了天狐在魅惑与幻阵方面的真本事,让他一度觉得自己似乎得偿所愿了。 然而正当此人与怀中美女颠鸾倒凤,快活到极点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环境大变,自己竟然是在西昆仑主峰,人来人往最为频繁的执事大殿门前!周围一大帮人正目瞪口呆,从头到尾把他那失魂落魄,丑态百出的样子给看了个完完全全。 虽然这事儿与昆仑门规无关,宗门也没对他作出任何处理,但那弟子在山上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匆匆下山后便从此杳无音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没人敢再对这位天狐前辈抱有非份之想——仅仅只是一段时间,而非永久。据那些老资格的前辈所言:这只五尾天狐在西昆仑山上已经居住了很久很久,每隔一两百年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过份自信的去撩拨她,那倒霉蛋的遭遇并非第一个,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而五尾狐本身对这些传言好像也并不忌讳,至少黄昶在这儿听别人谈论起这些传闻轶事时,不管说的还是听得都很正大光明。有时候甚至一帮人正说得开心时抬头一看,那神出鬼没的狐狸精就在头顶树枝上趴着!但她也只是晃晃尾巴,丝毫不显在意——也许正是这种淡然,给了某些人错误暗示,觉得她很容易上手? 不过,无论五尾狐在这方面表现得有多么无所谓,黄昶也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显露出轻浮之态的,每次都是恭恭敬敬。这一次也是如此——等姬若与她交谈了一阵子之后,黄昶便低头拱手道: “既然有幸遇到天狐前辈,总得向前辈夫妇都问候一声——不知前辈是否允许我们再去拜谒一回无名墓?” 这个要求对于五尾天狐来说,是绝对不可能被拒绝的——在那座坟墓中所埋葬的,正是她的丈夫。按照这个世界的习俗,人死之后能不能享受到香火祭祀是很被看重的事情。虽然黄昶与姬若同那位前辈都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去拜谒一番,敬上一支香,也算是对死者的一份安慰。 五尾狐果然没有拒绝,她晃了晃尾巴,一条颇为隐秘的林间小路在树林中呈现出来——如果没有得到五尾狐的同意,外人在桃花林中转悠再长时间也不可能找到这条通往无名墓的小路。黄昶与姬若沿着道路行走一段,便来到一处小小山坳中,在这山坳中央有一块用白玉栏杆围出的平地,地上也满铺着白玉石板,偶尔有些桃花瓣飘落其上,看起来甚是娇艳。 然而在平地正中,却只是一座普普通通,没有任何标识的坟头,但并没有墓志碑铭,找不到关于死者的任何讯息,就是一堆光秃秃封土坟头。若不是坟前摆放着一只供人上香祭拜用的石质小香炉,看起来就和一个寻常土堆也没啥两样。 一零二 桃花林中(七) 没有人知道这位墓中前辈的姓名,也从没人听说过他的事迹——他是如何有幸能得到一位天狐美人的垂青?又是因何而死?从来都无人知晓。有人曾试图从狐狸精口中打听,但却从来没成功过。 旁边就有用仙桃木屑压合而成的线香,黄昶与姬若各取一支,恭恭敬敬在坟前点燃祭拜,而那狐狸精也很正式在旁边以家属身份合手作揖,还以礼仪。看起来似乎有些古怪,但黄昶和姬若也都习惯了——他们每次来桃花林中,都会来无名墓这里祭拜一下,也正是因为如此,五尾狐才对他们两个比较另眼相看一点。 祭拜过之后,姬若又与五尾狐叽叽喳喳的聊了一会儿,五尾狐当然早看出她的境界有所提升,也向姬若表示了祝贺,并且还给了她一件贺礼——只见狐狸精从尾巴上随手取下一根毛发,吹一口气,迎风轻轻一晃,将其变幻成一只如意宝钗,插在了姬若的发髻上: “就送给你这个吧,小若若,可别觉得姐姐小气,只拔一毛哦。” 五尾狐微笑道,姬若连忙说不会不会,脸上却犹自有点小迷糊,反倒是黄昶为她兴奋得满脸通红——他懂行啊,这可是法元期前辈送的礼物!别看只是区区一根毛发,却是从最能体现狐狸精实力的尾巴上所摘取下来。黄昶甚至能够料想到,取下这一根毛发,狐狸精本身法力都会有微小衰退的。 他悄悄跟姬若说了,后者当然不是不知好歹之辈,当即连连道谢,而五尾狐则低声在姬若耳旁呢喃几句,告诉她这支如意宝钗的用途和操控方法——这类能够在关键时刻起到大翻盘作用的强力法宝器物,其特征用途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算姬若事后愿意转告黄昶,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五尾狐传宝时还是很注意分寸的。 但黄昶其实也能大致猜得出来——天狐本就以善于变化而著称,其毛发所化宝物肯定也是以百变千幻,变化多端见长。后来姬若也确实跟他说了:这根如意宝钗可以随她心意变成很多东西,甚至可以变成姬若本人形象,不但外表看上去完全一模一样,就算修仙者用神念灵觉感应都看不出破绽,连功法境界都能完美模仿——当然只是欺骗人的感官,幻象本身并没有实际战斗力,而且,只能是在法元期之下,再高就模拟不了啦。 但那也足够强了,用得好的话,某些关键时刻,可以当作替身救命呢。更不用说这根毛发还有另一项厉害本事——关于这方面,姬若却没细讲,只说下次有机会,让黄昶亲眼见识一下。 ………… 从这支如意宝钗开始,姬若的财运滚滚而来,陈师姐,穆师兄,还有百秀峰上几乎所有的女性同门,以及许多和她同一辈的蓝衣弟子……纷纷送上了祝贺礼物。以至于黄昶觉得姬若在山上的人缘看起来似乎远胜于他,才突破四重天境界就会有那么多人给她送礼物。 “我都有点嫉妒你了,为啥当初我突破中期后,所有人都是一副满不在乎样子?按理说我在四年内修炼到炼气四层,在宗门中也应该算是比较罕见的了。可就连最近突破到五重天,也才只有王三儿请吃了一顿……” 私下里,黄昶有些郁闷的向姬若抱怨,而后者则摆出一个扮可爱造型: “因为我比你更讨人喜欢啊。” 见黄昶好像真的有点沮丧了,姬若连忙在他背上撸一撸,就好像安抚一条失望的毛毛狗: “好啦好啦,阿昶哥哥你一直那么优秀,大家都觉得你轻松打破前几层障壁,快速提升境界是理所当然么,过不了才会觉得奇怪好吧。” 黄昶听到这句话,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神采——他又想起上山前三年,始终过不了引气入体那一关时的情形,那时候人家看他的表情可和如今大不一样……不过,毕竟已是过去的事情,也没必要总放在心上。黄昶略略低了低头,再抬起时脸上已是恢复了若无其事的笑容: “哈,确实,大家对我的要求不一样啊。” “我的安慰很贴心吧。” “嗯哼?” 黄昶刚觉得姬若的表情有些狡猾,就看到对方朝他伸出了手: “再给点奖励吧——那枚黄玉配饰我觉得也挺漂亮的。” “不是已经给过你一枚镶蓝宝的了么?那黄玉的不适合你啊。” 黄昶愕然道——要说送姬若礼物最多的,当然还是他自己。作为一个点亮了“符器制造”专精天赋的前工科高材生,他给姬若制造了一大堆衣服首饰,全都是符器。在注重实用性之余,也尽量将其弄得漂漂亮亮——在这个仙侠世界中,珠宝玉石之类被认为是天地精华所凝聚,不仅仅外观美丽,其本身也具备可以沟通天地法理之能,往往被用来作为制造符器,法器的基本灵材使用。 黄昶手头宽裕,前几次下山时虽然没怎么刻意收集,却也陆陆续续的采购了一大堆。当然以他的财力和境界,暂时还只能买一些较为寻常的基础性材料,不过在巧妙构思和精心搭配之下,制作出来的成品看起来却是非常高档大气——上辈子在大学里,工科狗们趁着上实操课的机会,用诸如不锈钢,红铜,玻璃塑料等便宜材料,借学校机床加工制作小首饰去讨好女生乃是一股流行风潮。黄昶为了追女孩子,曾有一段时间特地去钻研过那些世界知名品牌珠宝的构思造型,在这方面是很擅长的。他也就是凭着这手本事在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女朋友从没断过。 如今到了这个世界,外部条件具备以后,当然又把当年的手艺给捡了起来,陆续制作了一大堆饰品挂件。比如先前在百药园中送给雪莲姑娘的那枚小吊坠,就是他的练手作品之一。那东西除了灵光闪亮之外并没有其它实际用途,所以在黄昶眼中看起来便没什么价值。不象他专门留给姬若的,全都是结合材料特性,附上了相应符咒,可以作为长效符箓使用的。 一零三 小土豪姬若 ——例如他先前作为礼物送给姬若的那枚蓝宝石配饰,便是黄昶参考了宗门拜山令牌的设计思路,精心制作出的辅助型符器。那上面附着有相应的水系咒法,平时带在身上,不但看起来是一件很漂亮的装饰品,也可以略微提高佩戴者吸收周围水行灵气的效率,正可以弥补姬若五行灵根较差,吸收水灵气天赋不足的弱点;而如果不怕损毁全力激发的话,则可以在短时间内大幅增强佩戴者施展的水系法术效力,可说是一件非常实用的物品。 而这枚黄玉配饰也是差不多功能,不过是利于土系功法的修炼者,戊土克癸水,对姬若用处不大,所以黄昶也就是给她看了一下便收起来了,原准备送给吴大牛的。却不料姬若反而更中意这枚黄玉配饰的式样风格,对功法上的不配套却并不在意。已经开口问他要了好几次,这回找到机会又提了出来。 “唉,若若,跟你说多少次了,这些东西并不是装饰品啊。随身佩戴一枚利于土行的符咒饰品对你可没啥好处。” “知道啊,可是我很喜欢的那套洒金百蝶衣,就只有这件黄玉首饰才能压得住啊,也就是留着配那套衣裳的,平时还是会带蓝宝石啦。” 姬若伸出手来,理直气壮道,对此黄昶唯有眨巴眨巴眼儿,最终还是只能乖乖把东西交出去——他的东西,一旦被小丫头看上了,肯定留不下来。 “记着,若若,贪心可不是淑女的品格。” 黄昶只能用这样无力的言辞来捍卫自己的尊严,但姬若只是撇了撇嘴,再度用一句从他那里听来的箴言将其轻易击倒: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当初真不该跟小若若说那么多前世笑话的! ………… 西昆仑弟子,在从炼气三层踏入到炼气四层之后,虽然仅仅一层之差,其实力却往往会有一个巨大飞跃,这并不只是因为本身法力,境界的提升,而是因为其外部装备也大不一样了——西昆仑会赏赐给每一个四重天弟子一件中等品阶的法器。 在黄昶前世,人们普遍认为人类比动物先进,能够成为地球统治者的最直接原因,便是人类会利用工具,而在这个仙侠世界中也差不多——那些天生地长的妖精魔怪之类,纵使本体力量强横,或是拥有天生的法术能力,但在同等境界修仙者面前却往往不是对手,甚至连更低境界的修仙者都打不过,以至于沦落到被当作药物或材料来源的地步,这同样也是因为人类拥有工具——诸如符器,法器,法宝……等等,这些都是修仙者的工具,也是能够大幅提高他们实力的最主要手段。 姬若也是如此,而且她在这方面表现得比寻常西昆仑弟子更加明显——仅仅三个月前,小丫头以炼气三层境界进入洞府中闭关时,其实力在这一批九十多名蓝衣弟子中大约只能排到八十往后,就算是和她同样还处于三重天的弟子,能胜过她的也挺多——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女性修仙者往往在实战方面比男修要弱一些。当然基本自保能力还是有的,只是她们通常不会把战斗和杀戮当作乐趣,也不会在这方面花费太多时间与精力。姬若在这一点上也不例外。 不过等到姬若出关,收了那一大堆礼物之后,她在本届弟子中的战力排名立即就直线上升了——炼气修士的战斗力,很大程度上来源于身外之物。而姬若在这短短几天内收获到的“身外之物”,甚至可以比拟当今天下许多寻常散修一辈子的积蓄。 光是身上衣衫首饰,差不多就都换成了黄昶送她的各类符器,加上别人送的诸如爆发性丹药,战斗性符箓等等,都是能临时性大幅提高她作战能力的物品。如今的姬若,就算碰到炼气后期,甚至刚刚踏入法元境的对手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当然,只是在短期内。 但这些东西毕竟只是炼气弟子所赠,水准不可能高出他们自身境界,绝大多数都是一次性用品,包括黄昶送的那些符器,如果在全力爆发之下可以勉强发挥出近似于法器的威能,但也就是一两次的效果,爆发完了也就毁掉了。姬若收到的那么多礼物,大约还要数桃花林中狐狸精给她的那支如意宝钗价值最高,是可以多次,反复使用的——但也不是无限,其中蕴含的天狐精血消耗完了也就废了。姬若的叔祖爷爷,家族长辈元真子是送了她一瓶用珍奇药材炼制的补气丹药,对于修炼大有助益,但并非战斗之用。 所以真正能够大幅度,永久性提升姬若对外战力的宝物,还是来自于宗门的馈赠——每一个西昆仑弟子入门之后便心心挂念的,修仙界其他宗派人员提起来便羡慕嫉妒恨的那条规矩:西昆仑弟子,凡突破四重天者,均可去天工堂中选取一件中品法器。 ………… “阿昶哥哥,快点快点啊!” 宗门天工堂前,姬若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儿般叽叽喳喳的笑着,黄昶完全能理解这种兴奋情绪——想当初他刚刚突破到中期,来这里选取宗门赏赐的时候,自己可是激动的一晚上都睡不着,后来只好靠打坐调息度过那漫漫长夜。 西昆仑山天工堂的展示大厅,对于他们这些蓝衣弟子其实都不陌生。只要是修炼到神识离体阶段,可以远程操控法器的昆仑弟子,肯定都会来这里为自己挑选一件法器。相对于符箓变种,通常只能使用一次,最多两三次之后便要毁坏的符器,法器才算是修仙者们真正的工具。 天工堂的展示厅从外面看起来并不太大,只是一栋两层小楼,但当人走进去之后才会发现:这里面与昆仑山上其它大多数功能性建筑一样,是附着了“藏须弥于介子”的空间道法在其中,里面空间巨大无比,足可以容纳大量藏品,以及前来参观和挑选货品的人员。 一零四 姬若的选择(一) 在大厅的第一层,所展示的全是普通品阶法器,也就是所谓“下品”。其实在制作时没人会存心做一件下品法器出来。但法器制作的过程可不象符器那么简单,只要附几个符咒上去就可以。 ——法器之所以能发挥作用,是依靠上面所镌刻着的诸多法阵,结合本身材料特性,吸收天地灵气或操控者的法力而生效。根据用途,操控方式,以及威力大小不同,法器上面所镌刻的法阵或多或少,或简或繁。 但哪怕是最简单,最低等的法阵,相比符咒而言,其中所蕴含天篆地书的文字数量也要增加到百倍之多,通过相互之间的搭配,冲突,调和等诸多方式,形成复杂无比的阵纹。然后或以火炼,或用水溶,或借风磨,或靠雷击……等等,通过种种神妙仙家手段,在制作者的神识意念引导之下,将这些阵纹固定在法器胚材之上。 这些都是要依靠修士手工完成,于是,和人类所有手工制品一样:在制作过程中难免会有些失误和差错。比如阵纹本身从一开始设计时便没考虑周全;法阵未能充分发挥出材料特性;镌刻时有一两个篆文刻印失误……等等意外在所难免。 这些在设计时都应该预先被考虑进去的,任何一种优秀成熟的法器设计,都不能指望完全通过制作精准,一点差错都不出来达到设计要求。那些高明的制器师,往往在从最开始布置阵纹时便考虑到出差错的可能,在阵纹设计中预先留有足够安全余量,这样即使制作过程中出了些小差错,也不会影响到最终成品的使用,或者说,制成品仍然可以达到最初设计的要求,这便是一件合格的法器。 ——但也只是合格而已,即所谓“普通品阶”或“下品”。 而另一方面,人又是最善于制造奇迹的:法器在设计时留下了足够安全余量,但真正制作中却一点失误没有,做出来的成品完美无缺,不含一丝瑕疵,这样制作出的完美成品,在威力上自然要比有瑕疵的要强悍许多——那些余量一点都没被浪费掉,全部在最终成品上体现出来了。 这个所谓“安全余量”可不是一成两成,通常都要在两到三倍左右。也就是说,一件法器,若是制作时非常精准,那么它最终成型后,其威力效果会比那些普通品质的,哪怕所用材质,设计阵纹完全一模一样,其最终威力也要增强两到三倍之多! 虽然修仙界中习惯于把这类法器称为“中品”,但在专业的制器师,以及许多中小门派成员口中,却大都以“精制品”或“完美品质”称之——这才符合其真实品质。 而这往往也是那些中小门派成员或无根散修们一生拼搏,凭本身能力可以获取到的最强物品了——上品他们不太可能自行制造,就算碰上大机缘,得了一件上品,也多半留存不住。 提到“上品法器”,却又是另一种来头了——这世间大多数的上品法器,其实并不是作为“法器”而制造的,制造它们的目的,多半是将其作为培育法宝的胚材。 所谓“身控为器,心控则宝”,法器还只是单纯用于辅助修仙者施展法术的工具,仍然要依靠修仙者的手脚四肢或神识意念来控制。而法宝则不同,法宝已经初步拥有了某种灵性,可以根据修仙者的心意,相对灵活的自行执行命令——比如想要攻击某个目标,使用法器的修仙者必须亲自操控着那件器物,或是上前劈斩,或是吐火喷水……所有的动作都得亲自完成。而如果是一件法宝的话,只需要在心中动一个攻击的念头,法宝便会自己行动起来,在主人改变想法以前,持续的,自动的,用尽自身一切能力去攻击目标,而不必修仙者再分神操控。 如果这份灵性进一步增加,达到了产生神魂智慧的地步,即所谓“器灵”,那这件物品便要被称为“灵宝”了。拥有灵性的法宝极其难得,对于修仙者的帮助当然也要远远大于操作死板的法器。世间很多修士通过各类血祭仪式,将自身神魂与法器紧密联系起来,使得法器转变成为修仙者身体的某种延伸,以神魂操控起来极为灵活快捷,也算是获得近似于法宝的作用了。 但他们也要付出相应代价——从此之后那件法器必须要随着主人境界提升而不断提高品质,否则便会拖累到修士的进阶速度——没错,那便是“本命法器”。昆仑与岐山上那一大堆剑修都是走的这条路子——若是有法宝的话,他们也不必这么干。 法宝的珍贵之处,就在那一缕灵性上头,而这种灵性却是无法人为形成的,只能靠自然产生,也就是说:法宝是无法被直接“制造”出来的。哪怕上古时期的仙人,使用最珍贵,最稀有的材料,最优秀的工艺,也只能先作出一件死的器物,然后将其放在合适环境下温养,经历过时间洗礼之后,才有可能会产生灵性。 至于温养灵性的方式,则是多种多样,可以在灵气充沛的环境下,借助自然之力天生地养——比如岐山养剑池,当年便是古昆仑仙人们专门培育法宝飞剑的地方。也可以靠人为修炼,加速灵性的产生——修士们炼制“本命法器”,其实也是一种培育法宝的方式。另外,通过某些秘法,甚至可以把生魂强行灌入到器物中,迫使其成为器灵,当然这种行为往往为正道所不容。 法宝是如此珍贵难得,其制作材料与方式当然与寻常法器截然不同。一般的法器,只要求其材质能够与刻印阵纹相配合,让法器持有者可以借其力量施法即可。简单说就是“材质不必太好,满足需求就行”。 而法宝胚材,却多半是以那些最为罕见珍稀的天材地宝为基础材料,在制作过程中要求非常精准稳定,不能出一点点差错,这样做出来的器物,即使还没有灵性,仅仅作为法器使用的话,其威力也要远远超过普通法器——便是所谓“上品”了。 一零五 姬若的选择(二) 上品法器肯定都是完美品质,或至少是接近完美品质,如果在制作时失误过多,导致最终品质下降,那便成中品了。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因为有资格制造法宝坯材的炼器师,至少也要是金丹期以上的大修士才能胜任。这类人无论在法力雄厚程度还是手艺熟练程度方面肯定都是最顶尖的。而用来制造法宝的原材料也多半珍贵无比,经不起糟蹋,他们必定是有了充分把握之后才会动手,出错的几率非常低。 另外,有时候还有另一种情况,就是在制作时由于种种巧合或运气:比如制作者当时的状态特别出色,亦或是物品与周边环境非常和谐,再或者咒法阵纹与法器材质配合的特别紧密……等等,在制作过程中有时候会突然爆发出鸣响,发出七彩霞光,或是其它种种异象……最终做出来的东西品质也会突然大幅提升。 ——修仙界中将其称为“天启”现象。 “天启”现象并不仅仅局限于法器制作,事实上,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只要是和仙法道术有关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天启”。比如修士们日常在绘画符箓时,用同样的符纸符墨,绘制同一个符咒,却偶尔总会有那么一两张的威力突然远远大于其它的;又或是炼制丹药时,同一炉丹丸中的某一粒效果却特别好……甚至就连修士进阶有时候都会出现类似现象:比如当年黄昶突破感应关时,以其并不算出众的灵根天赋,头顶上居然出现灵气之云,也算是某种程度的“天启”。之后他进展神速,五年连续突破五重关口,多少也是因为这“天启”之功。 至于产生“天启”现象的原因,修仙界一种比较普遍的观点,认为是在机缘凑巧之下,造物咒文与相应的天地法则特别契合,产生了某种共鸣,于是导致灵效大增——要知道在这个仙侠世界中,所有的仙法道术,其本质上都是对于天地灵气的运用。而除了那些能够以神魂直接沟通天地的元婴大能,就连金丹期的强者,也并不能直接调用天地灵气,必须要依据天地自然间的规则,借助天篆地书之类媒介工具组成的咒文,这才能达到操控灵气的目的。 于是,理所当然的——修士对于媒介工具的掌握程度,自然便会大大影响到操控的效果。篆文水平越高,施展出来的道术威能越大,其它物品丹药,阵法符箓,也都是如此。 而发生了“天启”现象的事物,在某种程度上是绕过了那些媒介,直接与天地灵气产生效应。相当于直接就是元婴大修士,以神魂直接沟通天地的水准。又或者等同于天生地养出来——原本只是人造之物,如今却恍若得到了天意启迪,从而犹如天然生成一般完美无缺,所谓“天启”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修士在施展仙法道术时,是否会发生“天启”现象,并不能人为控制,但却也不是完全只碰运气。基本上,还是比较符合“熟能生巧”规律的:同一个法术施展的越多,咒文越熟练,出现“天启”现象的几率就越大。就好像某书法家日常练笔,写得多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字写得特别好,发挥特别出色的。平时习练的越多,这种超常发挥的几率就越大。 想当初黄昶来此地挑选中品法器,选中了那件可以自动转录符咒的“印符宝镜”,用以帮助自己快速生产符箓和符器,他师父长青子对此就颇有看法——用“印符宝镜”协助制符,虽然成功率非常稳定,基本上不会失败,却也没什么进步余地,永远都是如此。就好像印刷出来的文字,即使足够清晰美观,也不会写错,但终归显得死板,脱不了一股子匠气。 而如果纯以手工绘画,虽然开头阶段失败率会高一些,但随着手法渐渐熟练,制成品中出现“天启”现象的几率也会逐渐增加,在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做出的成品中甚至大部分都是“天启”的,其威能自然远胜于用“印符宝镜”法器加工出来的。长青子认为这才算是有远见的做法。 当然这个“一定程度”标准可不是轻易能达到的——黄昶也打听过:基本上,以金丹期修为去绘制炼气期的符咒,才能做到大部分成品都出现“天启”现象。可到那时候谁还干这个?故此黄昶才难得一次没有听从师父的建议,而仍然决定拿一件不能用于实战的法器。 如今他陪着姬若来此,可就不敢这么托大了——黄昶对自身的实战能力和制造能力都有足够信心,相信可以弥补掉武器上的不足。但姬若却没这能耐,这一回当然要尽量挑一件最能提升她实力的装备,不要辜负了西昆仑对门下弟子的一片好心。 两人走过一层大厅,对这里的诸多展品只是略略扫了一眼,便不再关注——被放在一层大厅中展示的都只是普通品质法器,也就是所谓“下品”,用门功可以直接换取。诸弟子们没事就过来挑挑拣拣,早就看得熟了。 他们的目标是在二层,专门展示中品法器的地方,虽然平时偶尔也能上去开开眼,解解馋,但这一回可是要实际拿到手的,好机会当然不容错过。 与一层货品都是一排排放在架子上,可以拿起来自由检视把玩不同。二层的展示品都是一件一件,单独呈现于圆形的展台光柱之中。但在那里面的其实并非法器本体,而只是一个影像。真正的器物是存放在安全库房里,通过展示法阵在外面显露出来,供客户挑选。 其实这才是修仙界绝大多数“常规”交易场所正常的设施,不要说法器,就是比较高级一点的丹药,材料,也多半是用类似阵法遮护住,只能看不能摸的。毕竟以修仙者的神通广大,各种诡异之术甚多,售卖物品若是可以被拿在手中摩弄,万一碰上心怀不轨之徒,什么私藏,调包,破坏,偷学……等等,可以施展的手段便太多了。 一零六 姬若的选择(三) 楼下那些普通法器之所以不做防护,而任凭弟子随意拿取,却是因为对于西昆仑“天工堂”中的炼器大师们来说,下面的那些都只是残次品而已,根本不值得重视。无非是一些经验不足新人的练手之作,或是为了测试新阵纹方案而制作的实验品。平时供弟子们细细揣摩,研究材质特性或是制造之法。有实际需求的则只需要支付一些门派功德便能换走,作为辅助或备用——主要法器肯定是宗门赐予的中品,也算是对这些残次品的充分利用了。 而在正常情况下,天工堂中那些炼器高手们即使用寻常材料,制作时也不会有太多失误,最终成果多半都是完美品质,也就是所谓“中品”。甚至有些时候撞上大运,一件本就是完美品质的中品法器又出现“天启”现象,品质便会再提升一次,生生能拔高成上品呢! ——顺带一提,若是本就以天材地宝制作的上品法器出现了“天启”现象,便会催生出“极品”法器来。这种情况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在修仙界中极品法器甚至比法宝还要罕见。偶尔若出现一件,肯定也是要培育成法宝的。法宝的品质和胚材法器的品质息息相关,用极品法器培育出来的,必然也是威能巨大的顶级法宝。 当然在这里绝不可能有上品或极品,那些好东西全都在山上的各处洞天福地中温养着呢。西昆仑虽然不像岐山那样得天独厚,有一眼上古仙人流传下来,用于培育仙剑法宝的养剑灵池,但这么多年下来,肯定也开辟出了几处专门培育法宝的通灵之地,凡是有可能被培养出灵性的优质法器,都会被送往那里长期温养。摆放在这里对外展示,供人挑选的,最高只是中品而已。 不过,在“中品”这个大类之下,也还要分个三六九等,毕竟这些法器都是出自手工制造,用途材质亦是千差万别,不可能像黄昶前世那些大工业产品一样,做出来都一模一样。 故此自从进入二层楼面起,黄昶便眼光灼灼的,启动了全力搜索模式——他想给姬若找一件品质最佳的,最好是那些原本打算作为法宝胚材,也就是以各种天材地宝为主材制造的上品法器,只是由于种种原因,品质跌落,才被列入到中品范畴——这种情况在修仙界中偶有发生。有时候是因为制作时不慎,算是炼器师的失误和耻辱。而更多则是上品法器甚至法宝在使用过程中遭到严重损伤,如果不能修复的话,也会导致品质永久性跌落。 这种好事人人都想碰到,但能不能实现,则要看各人的运气和眼力了。新近跨入中期境界的弟子过来挑选法器时,肯定都会请一位见多识广的前辈带着,黄昶他们这一届通常便是穆子清或陈想容这两位辅导员。本来陈师姐早就说好等姬若成功进阶便要亲自带她来的,不过在黄昶的主动请缨之下,女孩子还是选择了信任他。 这份信任也使得黄昶愈发小心谨慎,他事先已经来这里勘察过几次,基本选定好了几个合适目标,此时便带着姬若径直杀过去——希望还没被人挑走。 “……啊,已经没有了?” “……靠,又没了,真倒霉,好东西果然留不住啊。” “……哈,运气不错,这个还在——若若,你看这口‘冰魄寒光剑’怎么样?系用‘天材地宝录’中排名第六十七位的万载玄冰玉所炼制,略加施展便会有寒雾弥漫,自然形成一个寒霜阵法,必要时还可凝聚出一身玄冰甲,无论护己还是困敌皆有奇效,和你修炼的水行功法非常相配。” 接连跑了两处都扑空,来到第三处时终于看到预订目标还在,黄昶连忙走上前,伸出手去点了那展示光柱一指头,稍稍输入一点法力,光柱中的影像立时活动起来,呈现出关于展示品的各项介绍。 姬若顺着黄昶的推介看了一阵子,先是点了点头,但随即又道: “真是一件好宝贝呢,可是阿昶哥哥,我不善用剑啊。而且……我也不太喜欢打架。” 黄昶听懂了姬若的意思——她不想要武器。这也没啥,宗门所赐予的中品法器,作为他们这些低阶修士未来几十年中最强有力的护身宝物,肯定要选用最契合本身心性的。姬若不爱争斗,今后在修行之路上想必就不以战斗为主了,拿一件威力强大的攻击性法器意义不大,利用率不高。 ——天下诸多宗门,恐怕也只有象西昆仑这样的超级大门派,才能让弟子考虑“法器要适合自己”这个问题了,其他小宗派弟子或是散修,还不是逮到什么用什么,碰到一件中品绝对是当传家宝的。 “好吧,那咱们再看看别的……嗯,你瞧这条菩提玉珠串怎样?用千年菩提子和千年温玉髓作为主料,虽然不是天材地宝,水木双属性却也挺适合你的,中品防御法器,祭起后会有三十六颗菩提玉珠环绕身侧,形成旋转防护阵势,防护能力丝毫不逊于王丰的那套三元盾;同时自带静心破幻效果,只要将其戴在身上便可以无视大部分迷幻术法;另外每一粒珠子上都篆刻有不同水行或木行道法,必要时一一激发出来,相当于随身携带了三十六道永久性的水木符箓……” 黄昶花了不少时间,又为姬若找到了一个合适目标。姬若不爱攻击性法器,那就给她找件防御性的,尽量保障安全也是个好选择。只是姬若似乎并不感兴趣,当黄昶正在努力向她推荐这条珠串法器的时候,她却把注意力投向了旁边的一根展示光柱。还没等黄昶这边说完,便拉了拉他的袖子: “阿昶哥哥,你看这件怎么样?” 黄昶转头看去,见那里面展示的乃是一条七彩长绫,长约丈许,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光柱中上下旋转飞舞,不时变幻着色彩,看起来倒是颇为漂亮,只不知实用性如何。 一零七 姬若的选择(四) “……彩云绫?用云霞之精与千年冰蚕丝织就,算不上特别稀有的材料……用途倒是颇为广泛,与陈师姐的那条素云绫差不多。” “是啊是啊,我一直很羡慕陈师姐的那条素云绫呢,这条比她的还漂亮诶!” “傻丫头,光好看有什么用,师姐的素云绫那可是上品!因为要保护我们这些新弟子,宗门才提前颁发给她,威能比这件可大得多了……不过阵纹模板倒是类似的,我记得这种长绫法器好像都是顶级法宝混天绫的仿制品,连使用方式也都类似。” 看见姬若那眼睛亮晶晶的模样,黄昶知道小丫头多半是动心了,便按先前所制定的几条选择标准看去:器形用途,材料做工,以及是否符合姬若所修炼的功法……等等,一一对照下来,细细研判。 法器的用途往往与其形状是对应的,这种长绫法器的形状虽然简单,只是一条或宽或窄的长长织物,既可以披在身上遮护身体,但也可以藏在袖中或缠在手臂上当作长鞭施展,因此是属于攻防兼备性质的多用途法器。其最常见的用法便是环绕在修士身体四周,形成一道防护障壁,用以抵御外界攻击;也能象绳索一样飞出去擒拿敌人;或者化作烟瘴迷惑对手;甚至还能变成一朵霞云,托在修士脚下助其飞行……使用方式十分灵活。 一般来说,法器到了中品级别,除非特别向某一方面强化到了极致,否则很少是只有一种用途的。多半都是具备着“多功能”特性:可以根据其主人的不同需要,发挥出不同作用。而这种长绫法器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可以说是将“多功能”这种特性几乎发挥到了极致:只是在光柱中展现出来的,就有七八种使用方式:攻击,擒拿,防御,隐藏,移动……几乎无所不包。 然而力分则弱,处处兼顾,就难免处处都显得平庸。除非是到了法宝级别,例如混天绫这种,凭借着法宝的超卓品质,在各方面性能都极其优异,几乎没有短板的情况下,才能表现出最大的适应性。而对于这条所用材料和阵纹搭配都并不十分出众的“彩云绫”来说,它所表现出的能力,虽然不能说对不起“中品法器”的名号,却也没啥能让人感觉特别惊艳的地方——至少在黄昶眼中看来是这样。 首先在黄昶最为看重的防护性方面,按照他所制定的选择标准,对于这类防御性法器,他的要求是“同阶不破,高阶可挡”——对于来自同等品阶法器的攻击,不但要求能完全防御住,本身还不能受到破坏。而对于高出本身品阶的,比如遭遇到上品法器的攻击,则至少要求能够抵挡住一段时间,以供修士有时间做出应对。 比如王丰王三少的那套“玄木三元盾”,以及黄昶刚才看中的那串“菩提玉珠”,都可以轻易抵挡住中品法器的攻击,同时在遭遇到上品法器甚至法宝攻击时,一个靠盾牌硬挡,一个靠珠粒撞击,也都能坚持相当一段时间才会被破坏掉,故此都属于防御性法器中的佼佼者。而这条“彩云绫”,在用作防护时,是呈现出一道由轻纱薄幕构成,借助仙术道法之力幻化而出的防御障壁形态,重重叠叠将修士遮护住。防护的倒还严密,对于来自同为中品的法器攻击倒也能抵挡,可如果碰上更加凌厉的上品,甚至法宝攻击,那布幔子的脆弱性就会暴露出来,很容易一下子就被打破。 攻击上也是一样:软绵绵的一条轻纱,除非使用绞杀,缠绕之类战术,否则纵使当作软鞭施展,也最多起到个骚扰作用,无法在激烈战斗承担起主力作用。 至于其它方面,能够飞行这一点倒是黄昶颇为重视的,炼气期修士还不能凭虚临空,想要御空飞行,就必须要借助法器之力,如果在这方面能力特别强,其它方面弱一些倒也可以接受。只是这条中品“彩云绫”虽然和陈想容陈师姐的那条“素云绫”在名字上仅仅一字之差,各方面的能力却是天差地别。 这其中也包括飞行——陈师姐的素云绫可以化作一道白云长桥,一次性承载个几百人在上头都毫无问题。而这条彩云绫虽然也可以化作一朵云霞,载着修士飞上天空,看起来挺拉风,但这种飞行更多只能算是“漂浮”,在空中的速度大约只相当于寻常飞鸟,就连黄昶全力施展轻功,短途冲刺大约都要比它快些。其载运能力也颇有限,以姬若的法力,连她自己在内,恐怕也最多只能带两三个人……这就是上品法器和中品法器的差别! 总而言之,各方面综合分析下来,黄昶觉得这件法器的优势在于用途广泛,但其劣势也同样在于用途广泛,样样皆通而样样不精,更适合作为辅助之用。拿来作为主法器还稍有欠缺,如果是碰到修士间非常激烈的对抗,恐怕难以承受。 他本人倒是有信心能将这种泛用特性发挥出最大效果,但姬若选中它是不是也看中了这一点,却很难说——展示光柱只要输入一点法力,就能在其中模拟该法器的各种使用方式,黄昶主要是模拟这条长绫在攻击,防御,移动等实际用途,而姬若所感兴趣的,却似乎是其能够七彩变幻,幻化出无数种色彩和形状的能力。不但反复的观看这方面演示,还在光柱中模拟出自己的形象,换了好多衣服与其搭配,玩得不亦乐乎。 这让黄昶颇为无奈,更想起在前世里,曾有妹子买笔记本电脑时找他帮忙参谋。自己费了很大功夫到处找资料查网页,预先制定了好几种方案:有性能优先的,有价格优先的,还有性价比最优先……自以为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一定能在妹子面前露个大脸的。 ——结果人家到了专卖店,一不看价格二不看配置,直截了当便确定了某一款机型,原因却是“粉红色的外壳好可爱!” 一零八 姬若的选择(五) 眼下的姬若当然还不至于浅薄到这种地步,只是当黄昶提醒她应该更注重实用方面时,女孩子却回答说“既然有阿昶哥哥帮我看着,我就不多操心啦。”搞得黄昶哭笑不得。 为了不辜负女孩子的信任,抱着“也许还能再挽救一下”的念头,黄昶拉着姬若又四处寻找了一番,但小姑娘挑来选去的,最终却还是只对那条彩云绫特别动心,对此黄昶也无可奈何了,毕竟这是在为姬若挑选法器——在这种事情上,修仙者们一向很看重机缘,姬若放着那么多黄昶觉得更合适的选择而不就,却偏偏看中这条彩云绫,便算是和此物有缘份,那最好不要强行更改。 其实从用途,品质,威能等各方面看,这条彩云绫毕竟不愧是昆仑天工堂出品,在“中品法器”范畴中还算是不错的,只是没能满足黄昶那近乎于苛刻的挑选标准罢了。如果放到外面去,绝对是会引来大批修士争抢的好东西。 况且法器的品质并不固定,如果主人愿意不断投入珍稀材料,花费大量时间慢慢将其洗练的话,其品质也可以逐步提升。在修仙界,原本只是件普通法器,陪伴着某个小炼气士一起成长。最终,当小炼气士成长为大修士的时候,这件法器也一并成就法宝——这类传闻轶事从来不在少数。 彩云绫是姬若的第一件正规法器,也将是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主要法器,既然女孩子喜欢,那就是它了。 于是两人去找到此地的值守师兄,在办完全套手续之后,这件宝贝便落入了姬若手中。小姑娘兴奋无比,一拿到手便将彩云绫披在了身上,用刚刚掌握的操控之法将其变来幻去,转变出各种形态,还时不时非要拉着黄昶一起尝试腾空飞行,开心无比。 不单单是黄昶,连天工堂的几位执事都笑眯眯看着姬若在门前兴奋耍宝——凡是刚刚领到属于自己法器的新弟子们大都如此,他们早就见怪不怪。等了好一会儿,待姬若稍稍平静一些之后,黄昶方才朝她笑言道: “好啦,若若,现在你的修为已经进入到中期境界,护身法器也领到了,接下来,咱们该做些什么了?” “下山下山!阿昶哥哥,我们可以一起去接山下面的宗门任务啦!” 姬若立即大叫道——按照西昆仑门规所定:只有四重天以上,进入中期境界,当然也拥有了中品法器的弟子,才被允许下山行走。比起在山上只能干些打扫药园,照顾灵兽之类纯粹耗体力的粗笨活儿,下山行走于江湖之间,斩妖除魔,维护人间秩序,这才是一个修仙者该做的事情,也是真正需要昆仑弟子施展所学本领,为宗门出力的地方。 山下的任务往往需要战斗,具备一定的危险性,但相应的门功奖励之丰厚则远非山上那些杂活庶务所能比——门功对于西昆仑弟子们来说,永远都不会嫌多。更不用说下山游历中还有可能碰上奇遇,找到属于自己的机缘,故此每一个西昆仑弟子在进入蓝衣阶段之后,便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姬若自然也不例外。 黄昶早就考虑到了这些,也特地为此做了不少准备,此时哈哈大笑道: “好吧,那么你这几天可要辛苦些,赶紧把境界巩固下来,再将法器掌握娴熟,然后,我们就一起下山!” ………… 昆仑主峰,执事堂中。 “这位师弟,你确定你想要自组巡查队伍,并且担任队长?” 负责发放任务的执事弟子毫不掩饰脸上惊讶之色,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身穿蓝袍,面带微笑的年轻师弟——区区一名蓝衣弟子,居然就想要承担起连正式弟子都不能轻易承担的巡查职责?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西昆仑势力庞大,除了位于仙山之上的根本基业,在山下还有诸多附属道院和旁支家族,由大量外门弟子负责经营及保护。故此昆仑弟子下山,一般都是会有比较明确的目标,而且多半都是危险性较大的——只有山下附属门派或外门成员解决不了的麻烦,才会被报上山来,由执事堂安排人手去处理。 下山之后也不是说办一两件事便回去,而是要在相当广阔的一块区域之内四处巡查游历,对所达之处的宗门下院道场进行稽核,把周边的麻烦事统统清除掉之后才算结束,所以才说是“巡游天下”。 故此西昆仑对于派遣弟子下山执行任务这种事,向来抱持着比较谨慎的态度。比如像姬若这样,刚刚才进入中期境界,头一回下山的,宗门就有明确规定:不允许单独行动,至少要有一位经验丰富的前辈在旁陪同才行。如果是除妖灭魔之类,确定会有战斗的任务,则更要求多人组队之后才能行动。 组队当然就要有队长了,虽说理论上,只要能拉到人手,谁都可以来当这个队长。但对于那些毫无经验的新手,即使他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敢于站出来承担这个责任,宗门却还是要稍微控制一下的。降妖除魔绝非轻易之事,生死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一个人犯蠢无非害死他自己,一个队长若是蠢货,可就会害死一帮人了。 “这位师弟,巡游队长可不是儿戏。也许你在师兄弟中人缘好,有人愿意相信你跟随你,可是宗门素有定规……” “只有真正执行过战斗任务,并且获得执法堂,战令堂,或执事堂至少其中之一优等考评的人员,才有资格组建队伍,担任巡游队长——是这要求吧?我想我应该是达到了的。” 那年轻人笑眯眯的,将手中身份玉牌递了上去,那位执事弟子眼中的惊讶之色愈发明显——自我感觉良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人常见,但是知道规矩,并且还能理直气壮把身份玉牌拿出来接受检验的,可就没几个了。 一零九 队长 而在他接过玉牌,检视核对了上面的信息之后,更是再也抑制不住震惊语气: “怎么可能!竟然是战令堂首座的优等考评……执法堂首座也给了优等?你……你真是蓝衣弟子?” “宗门规则中,对蓝衣弟子也有限制么?” ——当然没有,在西昆仑山上所有炼气修士中,白衣真传弟子最受重视,青衣小师弟师妹需要照顾,除此之外无论蓝衣灰衣都是一视同仁。虽然蓝衣弟子上山不超过十年,经验上肯定不如执掌庶务多年的灰衣弟子丰富,可在修仙者最关键的修为境界方面,炼气四层五层的灰衣弟子和炼气六层的蓝衣弟子都有,所以谁也不敢说灰衣一定能强过蓝衣。 那年轻人显然很清楚这些规矩,虽然依旧笑眯眯的态度极好,言辞可一点不软。反倒是这位执事弟子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蠢话,之后的态度立即软和了许多: “不……当然没有。黄……昶师弟是吧,你已经具备了担当巡游队长,执行宗门巡游任务的资格。” 执事弟子迅速在黄昶的身份玉牌上留下相应讯息,将其交还给对方,之后又提醒道: “不过每次接任务,你和你的队员还是必须要全部在场,务必要确保你们每一个人都知晓任务的危险程度,以及门功酬劳。宗门也要留下记录。” “明白了,多谢师兄提醒,到时候我会带他们一起来的。” 虽然早就仔细了解过这些规则,黄昶依然点头并向对方致谢,同时接过身份玉牌。握在手中微微感应一下,其中果然增加了“可担任巡查队长”的新讯息。 ——总算不枉他当初辛辛苦苦,把剿灭罗山五虎匪帮的那份报告写得花团锦簇,眼下这个队长资格便是最好的回报。 ………… 不久之后,黄昶又一次来到执事堂中,这回他身边还带了另外几位,正是他预定中的小队成员。 “黄昶,炼气五层,修炼木系功法,擅木行,火行,风行咒术。” “慕容英,炼气六层,修炼金系功法,擅金行,雷行咒术,剑修!” “吴大牛,炼气六层,修炼土系功法,擅土行,金行咒术。” “金荣,炼气五层,修炼火系功法,擅火行,土行咒术。” “姬若,炼气四层,修炼水系功法,擅水行咒术……这还是初次下山?” 负责登记的还是先前那名执事弟子,对于黄昶的再次出现他早有预料,对于黄昶队伍里全是蓝衣弟子也毫不惊讶——那些老于世故的灰衣执事弟子肯定不会接受一个蓝衣小辈做队长,白衣真传就更不用说。这位黄师弟虽然有资格组建队伍,却肯定只能从同一批的师兄弟里头吸收队员。 不过他对于这支队伍的总体境界之高还是表现出了一定惊讶——西昆仑弟子下山执行任务,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喜欢单独行动。毕竟修仙者们追求的便是自由自在,心无挂碍,一个人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前进还是后退,战斗还是逃跑,都可一言而决,反正自己做的决定自己承担后果。而如果是几个人,那就势必要涉及到旁人。就算不被拖累,做决断时需要考虑的东西也大大增加了:同伴的实力,发挥,信任程度,相互配合……等种种因素叠加起来,肯定是不如自己一个人时痛快,更不用说还有被欺骗,被出卖的可能。 而另一方面,人数多了,在冒险中的收获就必然要分摊。而这种涉及到利益方面的分配向来是最容易闹出矛盾的,哪怕分配者再怎么公正无私,也难免会有疏漏,碰上个小心眼的一样会被记仇。更不用说大多数修仙者其实都很自私——不自私不行啊。修仙本就是与天争命之举,当今乃末法之世,修炼资源紧缺,你多一点我就要少一点,谁肯放弃? 在西昆仑同门之间,因为有严厉门规与同门情谊约束着,彼此间信任程度比较高,一般不用担心同伴会下黑手,可也不能指望同门个个都舍己为人啊。故此昆仑修士在执行宗门任务时,多半还是喜欢独来独往,除非是宗门硬性指派或是迫不得已,一般都不愿搞配合。实力越高的,越是如此。 那位执事弟子以前所接触到这类自发性小团队,大都是炼气四层,五层左右,几个人联合起来承接一些难度较大的宗门任务。六重天的很少会参加这种队伍,基本都是独立行动——对于炼气中期级别的任务,六重天修士已经算是最强的,他们若和别人组队,肯定是属于被抱大腿,被占便宜的一方,明摆着吃亏的事情,没几个人愿意做。 如果遇到难度更大,危险程度更高的任务呢?——那宗门自会酌情安排炼气后期,乃至于促请法元期甚至金丹期的修士去解决。正确评估以及划分任务难度,本就是宗门执事堂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在这方面天下所有修仙门派其实都很谨慎,全都是以安全稳妥为准则,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会让弟子去执行超出其能力的任务。 ——修仙界毕竟是以实力为尊,越阶挑战并且成功的只是极少数意外,绝大多数情况下,自己找死就一定会死。个人通过越阶冒险快速提升实力,也许还有一定成功的希望。哪家门派要想以这种赌运气方式谋求发展,必然很快烟消云散,从无例外。 ……就连那些灰衣弟子组成的队伍,想要找一个六重天都很困难,而眼前这支完全由蓝衣弟子组建的小队伍,其中居然有两个六重天?而且他们还都愿意服从一个五重天修士的指令——看来这位黄师弟的号召力可实在不低啊。 再看看他的队伍构成:金木水火土五行功法俱全,这意味着他们联手之后,五行咒法全都可以施展出来,加上符箓方面的配合,下山以后遇到的大多数状况,都不会有明显短板。 一一零 任务(求订阅!) “好了,几位师弟……哦,还有师妹的情况,我都已经记录下来了。你们这个队伍实力挺强,所有炼气中期级别的任务都可以接。如果是巡查任务的话,只要不超出我们西昆仑山笼罩区域,也都没问题。” ——所谓“西昆仑山笼罩区域”,可不单单只是昆仑山在大地上的投影范围,而是指西昆仑山空中飞行一年左右,其环形运行轨迹所圈出的广大地域,基本上也就是大周王朝的主要疆土之所在,甚至更有过之——有些穷山恶水凶险之地即使在昆仑山笼罩之下,对于凡人也还是禁区,只有修仙者能进得去。 不过总体而言,这片区域还是比较安全的,在昆仑修士们多年不断的努力之下,这片区域中已经不存在实力强大的妖鬼魔怪,那些黑道邪修也多半不敢来昆仑地盘上找死,所以才能让广大凡人在此安居乐业。纵有一些新出邪祟或强盗散修,大都不过炼气前期境界,只凭驻扎于下界的小型道门,或是民间猎魔人,修仙家族等力量,自己便能处理掉了。 偶尔若出现一些比较成气候的,比如罗山五虎那种,从西昆仑山上派出中期境界的巡查弟子,也多半能轻松解决。至于后期以上,无论人类修士还是妖族精怪,能在这片区域久居的,肯定都是和西昆仑山有些关系,于人无害那种,否则绝对待不长。若当真有过江强龙出现,那也是高阶修士们的职责,与低阶弟子无关。 ——当然,这只是理想中的状况。修仙界中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真碰上意外了,那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然后是硬顶还是逃跑就要取决于自身判断了。 黄昶在此之前就已经看好了目标的,此时便向那位执事弟子要求道: “多谢师兄指教,我们是打算做巡查任务的。” 那位执事弟子脸上显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抬手在墙壁上大周朝的疆域地图前挥舞一下,那幅地图上立即显示出若干条微微发亮的路线来,每一条路线都横贯着大周王朝或多或少的几处州郡。 “好吧,师弟们,这是宗门最近打算派遣下山的巡查路线,你们自己挑吧。” 黄昶早有成算,上前看了看,便指着其中一条道: “我们选这条。” 那位执事弟子在看清黄昶所选目标后,又低头查阅了一下记载任务的玉简,将其详细要求念了出来: “这条线路是从秦山郡起,经过大周镐京城,再去湓阳郡,之后途经太和,临泉二郡……最后至水原郡终,共须经过一京,五郡,十七城。其中秦山郡一带据报最近忽有妖鬼出没,但情况还不明朗,你们先去看看,能解决就解决掉,若是不能,尽量探明形势回报宗门即可;在湓阳附近有一处金阁寺,乃是这次行动的重点。据报寺内颇有古怪之处,还曾失陷了我们一名外门成员在其中,很可能是有妖魔作祟。任务中指定要巡查队伍去勘验清楚,多半是要打上一场的。若能解决掉,奖励是一千点门功;另外临泉郡守最近似乎遇到些麻烦,特地发出昆仑符信向我们求助,你们顺便去看一下,酬劳由他支付;其余便是听取沿途地方奏报,若有事则顺手平之,这部分门功奖励回山后由执事堂统一评判结算——你们想要接么?” “是的,就是它了。” 黄昶本就是冲着这个巡查任务来的,此时当然一口接下,立即将身份玉牌递过去做登记,但那执事弟子却没立刻接,反而看了另外几人,沉声道: “黄师弟,还有这几位师弟师妹,请恕我多一句嘴:这趟巡查任务事情虽然不多,路线却稍有些长,若一路上都无事也就罢了,如果路上碰到的其它杂事再比较多,整个行程恐怕要花费好几个月时间。然而宗门大校检之日将近,你们蓝衣弟子很快就要第一次打铜马堂了,若是因为巡查任务而有所耽搁,影响到你们过铜马堂阵,那可就亏大了。” 慕容英,吴大牛几个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倒是金荣朝他点了点头: “我们知道的,黄师兄肯定不会耽误。” 黄昶向金荣笑了笑,感谢他的信任,向那位执事弟子拱手道: “多谢师兄提醒,小弟自有分寸。” 见他如此自信,那执事弟子便也不再多说,接过黄昶的身份玉牌,帮他做了登记。随后又帮慕容英,吴大牛等人也一一记录,最后在登记到姬若时,却又开口: “啊,姬若师妹,你这是头一回下山,按宗门规矩,首次下山之前,还有些条件需要被满足。” “知道啊——炼气四层境界;至少擅长一系咒法;领取宗门赐予法器;熟读宗门法规并通过核查——我都达成了。” 姬若天真点头道,那执事弟子笑了笑——这个四重天小师妹混在队伍中,明显是属于蹭经验抱大腿的,不过看看她的容貌,便也释然——漂亮女孩子总是会有些优待的,这一点即使在修仙界中也不例外。 低头看了看她的身份玉牌,执事弟子又耐心道: “这些只是大的条件,另外还有几条附属的小要求,只要求经历过即可……嗯,桃花林中的天狐迷阵,你是见识过了;你们这次是集体行动,不单独下山一条也满足;那就只剩下一条:你还得去阴魂谷前,门派墓园那边,向几座前辈坟茔祭拜一番。” “阴魂谷?祭拜坟茔?” 姬若皱起眉头,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黄昶,后者点点头: “是我疏忽了,确实有这么一条要求。不过也不算麻烦,就是过去走一趟,听人说说话罢了。” “听个瘸腿老头儿啰嗦一些陈年旧事而已,权当听故事好了。” 后面金荣也大大咧咧道,慕容英和吴大牛也都点头称是,他们都是经历过的,知道这并不算一道关卡,反而应该算是宗门对即将下山弟子的一种爱护。 一一一 祭拜(一) “那边前辈的经验之谈,多听听还是没什么坏处的。” 听得慕容英也这么说,姬若才放下心的样子,不过她还是向黄昶要求道: “你要陪我一起去。” 见后者点头答应,姬若那因为听说要前往阴魂谷而有些低落的情绪才又重新鼓胀起来——蓝衣弟子大都知道阴魂谷之所在。但那里阴森恐怖的气氛,除非专门修习驭鬼驱魂之道的魂修,否则谁都不愿靠近的,姬若作为女孩子,当然更讨厌那里。 事不宜迟,次日一大早,黄昶便陪着姬若前往阴魂谷。出发时姬若坚持要用她的彩云绫法器载着两人一同飞行前往,黄昶自然也乐得从命——从来都是宝马香车载美人,如今却是美人驾着七彩祥云来载他,如此好事,当然是要好好享受一下了。 只是才飞上天没多久,黄昶便发现这绝非享受——姬若新近执掌彩云绫,飞行起来还不太熟练。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尤其是在山峰之间穿梭时,拐弯回避力道把握不足,总让人感觉下一刻便要撞到山上。要不就是总擦到树梢丛林什么,小姑娘飞着飞着没准儿就忽然尖叫起来,搞得黄昶也十分紧张。 于是黄昶一路上也都提心吊胆的,手中时刻捏了个“小清风符”法诀,随时防备出现意外时就要激发符咒,然后抱着姬若往下跳——前世里他陪大学女友学开车,结果被带到河沟里练游泳的惨痛教训还历历在目。而今世的这个十六岁小妹子干脆是在没受过任何训练的条件下,一上手就直接玩飞的——黄昶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出现什么奇葩状况都不会感到惊讶。 好在最终还是有惊无险,除了中途走错绕了一点路,以及时不时晃晃悠悠,颠得人有点头昏眼花外,大致还算顺利的抵达了目的地。不过在走下那朵彩云绫所化的七彩霞云时,黄昶还是盯着那朵云团看了半晌,琢磨着是不是要在后面写上一些诸如“女司机!磨合期!头一年上路!”之类格言警句。 ——当然这只能是遐想而已,就算他敢想敢干,姬若也肯定不会允许别人在她的宝贝彩云绫上乱涂乱画的,就算是阿昶哥哥也不行! ………… 西昆仑的门派墓园,乃是修建在阴魂谷的入口附近,这里埋葬着历代昆仑山陨落修士——无论是寿终正寝还是在外横死,只要是能找回尸体的,便大都下葬于此。西昆仑山立派万载,在这里埋葬的修士也是不计其数,成千上万座坟冢从墓园后方延伸开去,一直深入到阴魂谷内部。远远望去确实颇让人触目惊心,也难怪大多数人平时都尽量避开此处。 墓园大门很是简陋,无非是山谷道路旁竖立着的两根石柱子,区分出内外,便算是门户了。在门前空地上,屹立着许多石雕塑像,有石翁仲,石辟邪,还有黄昶曾在盘庚陵前见到过的殷商武士雕像,以及许许多多他认不出的人物或妖魔形象,看起来似乎是天下各地,不同风格的冥器随葬品,不知为何都被搜罗到这里来了。 黄昶与姬若走到墓园门前,只见这里空空荡荡,并无一人——即使昆仑弟子没事也不会来这里转悠的。地面上时不时刮起一股小小旋风,滴溜溜旋转着经久不散。此时还是上午,正该是阳光明媚,万物生发的时刻,身处此地却平白感到一股阴冷之气,让人情不自禁的便生出毛骨悚然之感。姬若顿时就有些害怕,伸手去抓住了黄昶的胳膊,并不自觉地向他靠近了几步。 “嗯……咳!” 忽如其来的一声咳嗽,让原本就在紧张的女孩子吓得惊跳起来,先是死死抓住黄昶胳膊,然后才回首一看,却是一个老头儿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的慢吞吞从那些石像群中踱步出来。他身上穿的灰黑色袍服与那些石像颜色几乎一样,脸色也类似,乍一看还以为是某尊石翁仲复活了。 “阿昶哥哥,他长得好吓人……” 随着对方渐渐靠近,姬若表现得愈发紧张起来——这老头儿相貌实在有些怕人:瘸了一条腿不算,两只眼睛也都是白花花的,压根看不见眼珠子,但又似乎不是瞎子。脸上伤疤纵横交错,不知道当年是受了何等重伤,居然到现在都不能恢复——对于修仙者来说除非是当场死亡,否则肉体皮囊的伤害应该都能慢慢恢复,通常不会存在残疾现象。 不过黄昶却是认识对方的——这位正是此处墓园的守墓人。说起来这么大一片墓园却只有一位守墓人听起来似乎很不可思议。但这么多年来,诸多前来祭拜的弟子还真没见过别人,就这么一位。还是个残疾人,不过却没人敢小瞧他——墓园中那么多坟茔总是被打理得干干净净,每逢朔望之日还都有香烛祭祀,显然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 轻轻拍了拍姬若的肩膀让他放松,黄昶自己则弯腰施礼: “弟子黄昶,拜见老……前辈。” ——昆仑弟子内部都管这守墓人叫“老瘸腿”,黄昶差一点顺嘴就报出来了,总算及时改口。不过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嘿嘿笑了笑,声音嘶哑难听,但语气倒不坏: “就叫我老瘸腿好了,身体皮囊,名号称呼,无非身外之物,不值得太在意。” 黄昶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说名号也就罢了,身体可不能不在意。当然他也不会跟对方辩驳,只是低头不语。 这位自称老瘸腿的守墓人又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尤其是看了看他们的蓝袍子,又开口道: “这是准备第一次下山?来祭拜死人的?” 其实黄昶以前曾经来过,不过对方显然已经不记得他了。不等黄昶回应,便又自顾笑骂道: “执事堂那帮家伙,还真把这里当新人学堂了……也罢,且随便带你们看几处吧。” 说着,便一瘸一拐的向墓园内部走去,而黄昶赶紧拉住姬若,带着女孩子跟上去。 一一二 祭拜(二) 三人走入墓园,看着那里面千千万万座坟茔,老瘸腿脸上却显出为难之色: “那么多坟头,该让你们拜哪座呢?” 但随即他鼻子抽动,朝黄昶和姬若方向嗅了嗅,哼了一声: “有妖气……是桃花林中那只狐狸精的味道。看来你们俩跟那只狐狸精关系不错么……咦,小丫头运气不错啊,居然还得了她的精血毛发所幻器物?” 老瘸腿的目光在姬若头上发髻间一扫而过,那里正插着天狐尾巴毛所幻化而成的如意钗。而老瘸腿也仿佛由此得到提醒,嘿嘿一笑: “既然这样,就先带你们去看个和妖精有关的吧。” 于是他带着黄昶姬若朝某一个方向走去,走在路上时便笑道: “你们得了那狐狸精的好处,是不是觉得昆仑山上的妖怪都挺和善的?” 黄昶和姬若对视一眼,嘴上没说话,脸上却难免显出颇为赞同之意。而老瘸腿也没要求他们回答,又走两步,忽然停下来,指着旁边一座坟头,微微冷笑道: “这里面埋着的那位,当初也是这么想的。” 黄昶和姬若愕然看去,见那坟墓年代甚是久远,墓碑上只有“杨逸之”三个字,除此之外便再无其它讯息。但老瘸腿显然对他的事迹很熟悉,指着墓碑继续说道: “这位杨君当年也算江湖中出了名的风流倜傥之人,昆仑白衣真传弟子,炼气九层修为,不出意外的话法元可期。只是后来在山下游历时,结识了苍水渊中的妖精,据说还是一位鲛人公主呢。鲛人落泪成珠,自是千娇百媚惹人怜爱的,杨君与她两情相悦,互订终生。一开始倒还谨慎小心,只在外面居住。但后来女子怀了孕,在外面住着不舒服,于是他护送妻子回苍水渊中养胎……便再也没能出来。” 拍了拍那块墓碑,老瘸腿嘿嘿冷笑道: “这里面埋着的,实际只有他的一条腿——还是被腌腊过的,这是宗门发觉他魂灯熄灭,战令堂精锐攻入苍水渊后,找到他唯一被吃剩下的部分。炼气九重天的修士肉身,对于妖精可谓大补之物,肯定要留着慢慢享受。若非如此,恐怕连这一点都剩不下来。” “呃……好恶心。” 姬若原本就很不适应这里的环境了,此时更是吓得缩到了黄昶背后。但黄昶却完全听懂了对方的劝诫,拱手行礼道: “多谢前辈教诲,弟子等定当牢记:山下妖物,万不能与山上等同。” 见他理解的很快,老瘸腿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没错,西昆仑山上那些妖精,其实都是被咱们驯服了的。若以为天下妖精都是那样,下山后肯定要吃大亏的。人妖殊途,彼此都视对方为食粮药饵,互相猎杀,这才是人妖之间的常态。你们在山下游历时,可不能忘了这一点。尤其若遇上连山山精,苍水水怪,那些都是特别残忍狡诈,不择手段之辈,千万别被其迷惑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拍了拍那块“杨逸之”的墓碑: “看在这位杨君给我们留下这个教训的份上,你俩给他上枝香吧。” 于是黄昶和姬若各自点燃香烛,向这位杨前辈祭拜,而姬若也终于有些明白过来: “这是让我们接受前辈经验教训,不要重蹈覆辙么?” “是啊,这里的每一座墓碑,都意味着一份惨痛经验呢。” 黄昶喟然道,他上次跟几个师兄弟过来的时候,这位守墓人是带他们祭拜了另外几座坟墓,当时也是随口说出了每个坟主的事迹——这里几万座坟墓,每一座他都能了如指掌?似乎难以置信,但看起来却好像真是如此。 对于黄昶的感慨,老瘸腿却是嘿嘿一笑: “别以为埋在这里的都是倒霉蛋。实际上,能够在这里占个坟头立块碑,还能有后辈知道他们的生前事迹,这些人就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咱们西昆仑开宗至今,陨落掉的修士何止千万!能埋在这里的百中无一,绝大多数的陨落者,根本连尸身都保留不下来。当年把墓园设于此处,有人说很快就会填满阴魂谷,现在看来,还早得很呢!” 抬手朝延伸到阴魂谷中的那片坟场示意了一下,老瘸腿又道: “修仙者之间的战斗,往往是借用天地之力,雷火之威,失败者被打个粉身碎骨,灰飞烟灭毫不稀奇。就算皮囊尚在,咱们修士每日间勤修苦练,吸收天地灵气培养出来的这具身躯,也算得上一件天材地宝了。要么被妖鬼当作食粮,要么被邪魔炼成傀儡……像你这么细皮嫩肉,容貌又出色的小姑娘么……” 他忽然转过头,朝着姬若撇了撇嘴,意味深长道: “……其用途可就更多了。” 那张丑陋面孔即使微笑也够吓人的,姬若被吓得连连后退,黄昶连忙拍拍女孩子的手臂以示安慰。之后,却听老瘸腿又正色道: “所以,你们千万要记住这一点:修士之间的战斗,死亡并不是终结。战败后失去的也不仅仅只是生命。如果你们在战斗中落到下风时,决不要指望屈膝求饶或是交出财物来就能让敌人发善心放你们一马——哪怕是你们的尸体,拿到黑市上也可以卖个大价钱的。所以无论敌人多么可怕,只有依靠自己,战斗到底才是唯一的求存之道,除此之外,别无生路。” 黄昶以前曾听纪程宣纪师兄说过差不多的话,但姬若却显然是第一次听说。小姑娘的脸色剧烈变幻,似乎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修仙界的残酷真相。不过姬若终究是个头脑清晰的女修士,虽然心理上有些抗拒,但当她的理智接受了这一切后,还是很恭敬的向守墓人老瘸腿弯下腰去,深施一礼: “弟子明白了,谢谢前辈的指点。” 见姬若开窍,老瘸腿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很好,那跟我来,再带你们去看看另一个咯。” 一一三 祭拜(三) 他一瘸一拐的带着姬若黄昶二人来到另一座坟墓前,比起先前那座,这座坟茔似乎又要古老了许多,型制规格似乎也要高一些,是用玉石砌筑的封土堆,但墓碑上依然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号:“宸龙子”。 ——没有生平,没有事迹,无论生前多么威风显赫,死后留在这里的,就只有一抔黄土,一块名碑而已。如果缺乏指点的话,恐怕也不会有旁人知道墓中这位是谁。 不过老瘸腿却是知道的: “这位宸龙真人,恐怕是葬在这片昆仑墓园中,修为最高,实力最强的大修士了——法元后期大圆满修为,还是剑修。曾经千里追杀一个邪派金丹,一口金光剑砍得对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终用尽手段却还是无奈授首,那叫一个霸气十足,真正是威震神洲。” “宸龙真人生前号称长胜不败,还在炼气时期便是西昆仑山所有炼气弟子的大师兄,连续几次大校检的首席优胜者。进入到最能发挥剑修优势的法元期之后更是纵横无敌,那时候神洲大陆上全都是把他当作金丹修士看待的……对敌时从不畏缩,就算对手境界超过他也照样勇猛迎战,屡屡越阶击破强敌……” 听说到这里时,姬若忍不住转头看了黄昶一眼——眼前这位也是常常玩越阶挑战的,不过人家玩的可比他大多了,法元直接干翻金丹! 而那老瘸腿似乎也觉察到她的动作,跟着看了黄昶一眼: “怎么,这小伙子也挺能打的?那可更要注意听好了——这位宸龙真人最后的下场,却是在南疆蛮荒之地,遭遇到多名上古巫族的大巫师围攻……他战斗的英勇!他战斗的漂亮!他战斗的潇洒……他死了。” “宗门后来费尽心机也只夺回尸身,但他的头颅至今还留在那里。” 拍了拍这位宸龙真人的墓碑,老瘸腿低声叹息道: “直到今日,在执事堂中好像还挂着一个任务:谁要是能把宸龙子的头颅从南疆巫族那里取回,宗门当有重酬。但这个任务可不好做,据说宸龙子的头颅遗骨是被巫族人做成了酒器,还是大巫王的心爱之物,须臾不离身的……没有金丹以上修为,压根儿没指望。” 虽然早就猜到会被守墓人拿出来作为教训述说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结局。可如此惨烈的下场,依然让黄昶和姬若两人都齐齐吸了一口气。 “这位宸龙子前辈去南疆蛮荒,是为了寻找材料提升他的本命剑吧?” 黄昶突然提了个似乎不相关的问题,老瘸腿有些吃惊的看了看他,叹了口气: “是啊,若非本命剑的品质不足,他早就进阶金丹了。剑修么,就是在进阶方面最麻烦。不过却能换来前期战力上的极大提升,很难说是优是劣。” 之后老瘸腿又要求黄昶与姬若也向这位前辈的坟茔上香祭拜,以感谢其教诲之恩——宸龙子用自己的生命向昆仑后辈们证实了两个朴素道理:好汉架不住人多,以及强中更有强中手。 “先前是告诉你们不能软弱,现在么就要说也别太强硬——“形势不好,掉头就跑”才是混江湖的第一保命诀窍。咱们西昆仑弟子在山下游历时大多数情况下是会处在优势一方,但千万别以为这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不可改变的。修仙界中,实力强大而名声不显的奇人异士从不罕见。碰上了意料之外的强者,该退让时就别犹豫,只有那些善于审时度势的人,才能活得长久些。” 即使离开这处坟茔之后,老瘸腿依然絮絮叨叨的念叨着,但这回黄昶和姬若却并不觉得他罗嗦了,反而各自沉思,默默咀嚼理解着对方的话语。 之后老瘸腿却又带他们去了第三座坟茔前,比起前两处的简单,这座坟墓却甚是奢华,坟头上居然镶金嵌玉,看起来华贵无比——都是上佳的仙界灵材,居然拿来造墓,也真是有个性。若非在这昆仑山宗门墓园中,大约早被盗掘破坏掉了。 老瘸腿介绍其它坟墓时都是面带尊敬之色,至少也比较严肃,唯独到了这边,却是面带鄙夷,呵呵轻笑不已: “下面躺着的这位老兄……嘿嘿,每次到这里我都忍不住想笑。他的死因说起来非常简单——大家一起去寻宝,宝贝找到了,可也招引来了强大无比的守护怪。大伙儿全都丢下一切轻装逃跑,唯有他死抱着一大堆好东西舍不得丢……于是就躺到这里来了。” “后来宗门便用那些他宁死都不肯丢弃的宝物修了这座坟墓,也算是满足了他的夙愿。” “不要舍命不舍财?” 黄昶立时明白了老瘸腿带他们过来的用意,而后者也点头称是: “是啊,要财还是要命?按理说没人会选错吧——希望你们也都不要选错才好。” 于是黄昶和姬若都低头受教,并且上香祭拜。而老瘸腿紧接着又带他们去看了第四座,这座却是最新的,而且坟头低矮,封土简陋,明摆着里面埋的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埋在这里面的,却是和你们一样的一位蓝衣弟子。就是上一批的,没准儿你们作为青衣弟子时期还见过他。我记得他那时候也是专程过来祭拜先辈,听我说了半天的经验教训,听得倒是认真仔细。可随后不久,在一次下山游历中便丢了性命,自己也躺在这里受人祭拜了。” 老瘸腿站在这座坟头前,脸上显出颇为无奈之色: “宗门要求你们过来听我罗嗦,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可终究还是防不胜防——他是被一群凡人所杀!可笑吧?堂堂修仙者,还是达到了炼气中期,神识可以外放的,居然还会死于凡人之手。” “事后分析原因,倒也找出了一大堆。说什么轻敌大意,以为是凡人便无能为,让敌人找到了机会……等等。但其实在我看来,他之所以会丧命,却是因为太拘泥于宗门规矩了。” 一一四 祭拜(四) 看着黄昶和姬若迷惑不解的表情,老瘸腿忽然问道: “自从拜入宗门起,你们的师兄师姐肯定多次告诫过你们,即使修炼了仙术道法,掌握了非凡之力,可在没有彻底脱胎换骨,修成法元仙体之前,你们终究还只是肉体凡胎。所有能够杀死凡人的手段,对你们也都能起作用——这句话听说过吧?” “是。” 见黄昶和姬若都点头,老瘸腿又哼了一声: “而你们能被允许下山,宗门规矩,想必也都读熟记住了?” 这本就是下山条件之一,黄昶和姬若当然点头称是,但老瘸腿随即就冷笑了一声: “瞧,这就是宗门规矩的矛盾之处了:一方面,时刻不忘告诫我们说,咱们还是肉体凡胎,并不能无视凡人的威胁。另一方面,却又丢不下昆仑名门正派的架子,在门规之中严格约束了昆仑弟子向凡人出手的条件——‘除非能确定是敌人,否则不得主动对凡人使用法术’——门规里这一条往往便让低阶弟子进退两难哪。” 拍了拍墓碑,老瘸腿叹息道: “他当时是去协助地方官府剿灭一伙山贼,因为事先已经查明对方中间并没有修士,以神念灵觉感应后,也证明对手确实全都是寻常凡人。因此便存了松懈之心,没有先出手,而是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去试图劝降——谁知道那伙山贼乃是叛军转成,用的还是军旅手段。将他诱近后便以数台巨弩攒射之,尽管他当时已经祭起一面符盾护身,却也抵挡不住,后来找到尸体时半边身子整个都被击碎了。” “要是多上几面符盾也许就能保住性命了吧。” 黄昶听到时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他作战也是非常依赖符盾的,老瘸腿则嘿了一声: “也许,但起手就直接丢个引雷符或是连环爆炎之类大咒法下去,解决起来更简单,可惜他没这么做。” “不是说门规不允许吗?” 姬若也忍不住开口,老瘸腿叹了口气: “所以才说他过于拘泥了,这么多年下来,宗门执法堂早就没那么死板了。其实他若先出手,哪怕将对方全杀光,执法堂也根本不会有丝毫加罪。你们以后若遇到类似情况,千万记得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该出手时尽管出手,宗门制定规矩,不是用来绑住你们手脚的。” “另外,还有一个教训便是——绝对不要忘乎所以,觉得自己会一点法术就当真成万人敌了。人间劲旅,军阵之威,触白刃,冒流矢,义无反顾,足不旋踵,气势阳刚猛烈之极。若是阴私邪祟之法,在军旅面前甚至可能无效。你们所学的天地五行,纯阳正法要好一些,但在没有真正修成法元仙体,只是肉体凡胎的时候,面对大批凡人军队,最好还是退避三舍为上,别去跟人间军队硬碰硬。” 老瘸腿说完这番话,便又示意黄昶和姬若向这座坟墓敬香祭拜,以牢记这位蓝衣同辈的教训。 之后,在带他们走向另一座坟茔的路上,似乎是觉得这位面容恐怖丑陋的守墓人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可怕,姬若居然向对方主动提问了一个与当前之事无关的问题: “老前辈,你身上的伤是没法子医治么?我这里有很好的疗伤药,阿昶哥哥也很善于治疗法术……” 老瘸腿颇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哈,小丫头心肠倒挺好。不过多谢啦,我这并不是受伤,也没有医治的必要。” “啊?” 姬若有些不解,难道这瘸腿也有天生的?可就算是天生残疾,在仙术道法之下应该也不难治愈啊?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老瘸腿又说道: “天地有灵,我们为宗门所做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些干犯天和,故而自愿受此天残地缺之报,以免在其它方面倒大霉……现在说了你也不明白,以后就懂了。” “为宗门看守墓地也会有报应?” 姬若果然是一脸不明白的样子,但黄昶却忽然有点领悟过来,他看着老瘸腿的眼睛,试探性的问道: “天师堂?” 老瘸腿先是一愣,随即嘿嘿干笑了两声: “小伙子知道的倒挺多……不过这还不是你们蓝衣弟子该知道的事情,所以别再多问,等你升为白衣真传,或是在宗门中有具体职司了,自会了解。” 直到离开墓园很久之后,黄昶还总是回想起老瘸腿当时那意味深长的表情。 ………… 此后整整一天时间,守墓人老瘸腿都带着黄昶与姬若两人在墓园中穿梭游荡,向他们一个一个述说那些埋藏在坟茔之下的往事。姬若原本是很紧张的,到后来却也渐渐习惯。并且完全明白了宗门要求弟子在首次下山之前,必须来此祭拜过的一片苦心。 而已经来过一次的黄昶当然更能理解——这是在传授他们江湖经验呢,标准的上岗之前突击培训模式。只是在他看来形式还略显简陋,完全靠老瘸腿的口头教导,将来老头儿不在这里了,还能有别人知道这些事迹吗?还会有人这么详细的说给后来人听吗?为啥不弄本教材将这些经验教训总结之后,在平时就系统传授给弟子呢? ——作为昆仑掌教的弟子,也许应该再去向师父提出些合理化建议? 在回去的路上,黄昶难免又想了许多,而姬若的念头就要简单一些——经过这一天的祭拜,她听到,学到了许多新的知识。而且,下山的最后一道障碍也没有了。 “阿昶哥哥,我们明天就下山好吗?” “只要大家都做好准备就行。” 黄昶笑吟吟答应着女孩子,引起后者一阵欢呼: “下山!终于能下山啦!” 此时黄昶正站在彩云绫所化之七彩霞云上,与姬若一起飞行在空中,闻言不觉就朝云层下方,昆仑山下的世界看去。尽管云层还是很厚,只偶尔从云朵缝隙之间露出一点大地轮廓,依然可以充分感受到那种广阔无垠。 黄昶自己是早就下过山的,但他也完全能理解到姬若的兴奋之情——数年苦修,终于能够以修仙者的身份返回到那片大地之上,当初的那份激动情绪,他永远都不会忘怀。 ——人间,我来了! (第二卷终) 一 驱鬼(一)(求订阅!求月票!) “……呜呜呜,大师兄,我好害怕,我跑不动了!” “不能停!小师妹,快跑!千万别回头!” 天上没有月亮,仅有几点黯淡星光在闪烁,漆黑崎岖的山道之上,一个红衣少女正跌跌撞撞的疯狂奔跑着。她的一只手臂向前探出。沿着手臂方向看去,她的大师兄正用力拖拽着她,在山道上艰难前行。 但无论她跑得有多快多远,耳中却隐隐约约的,仿佛始终能听到来自后方的呼唤声: “……小师妹,不要一个人跑啊……我们来啦,等着我们啊……” 惊恐,紧张,害怕,以及迄今仍然不敢相信等种种情绪,仿佛一张绝望的大网,深深笼罩着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呜呜……大师兄,后面的那些师兄弟,他们真死了吗?大家本来都好好的,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 ——就在短短七八天之前,一切都还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们还都是来自某一个小小江湖门派的同门师兄弟。这位小师妹作为其中唯一的女孩子,又是师父的独生爱女,自然是从小便宛如众星捧月一般,一直独享着大家的关心与爱护。又与入门最久,功力最高,英俊潇洒的大师兄之间暗暗的有一份隐约情愫在,在初具情怀的少女眼中,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美好。 这个门派很小,其实就是一位退隐的江湖人在十多年里,陆陆续续收下七八个当地山民中比较有天赋的孩子,慢慢形成的一个小团体。这位江湖人本身只是凡人武者,但在以前的江湖游历中倒也学过几手仙门术法,若是不惜损耗自身精血,倒也能施展出一些寻常凡人做不到的仙家手段,在这个偏远荒僻小地方便很让人景仰了。 于是随着时光推移,这个无名小门派在附近一带也慢慢有了点声望,周边村镇上若有麻烦,便常常来寻求他们的帮助——当然不是无偿的。小地方么,也不可能有多大麻烦,无非是村落之间争水争地,调解一下,若偶尔有盗贼匪帮流窜过境,协助村民守御或捉拿……等等,不过如此。 而在不久之前,听说此地的山林之中出了妖怪,人们都很惊慌。但消息传到这些练过武功的少男少女耳中,却又是另一种感受——在这个存在着仙神妖鬼的世界中,各种有关仙人和妖怪的故事永远是年轻人的最爱。而在所有此类故事的结尾,经历者总是能够取得胜利并且获得许多好处。一个妖怪,对于凡人来说,意味着恐怖和危险,但在那些传说故事中,这不正是主角们发现宝藏,踏上仙途的开始吗? ——这些阅历不足的年轻人还没意识到:那些能够经久流传下来的故事,多半都是经过一定程度艺术加工,符合世人喜好的。而世人们总是喜爱美好结局,而讨厌悲剧。那些掩埋在故事之下的真实,未必就象他们所听说的那么美好。 虽然作为老江湖的师父拒绝掺和进此事之中,可抱着“有可能撞上仙缘”的想法,这群年轻人还是瞒过师父,悄悄找上了武功最强的大师兄——这几年由于师父渐渐年老,不常出门,很多时候都是由大师兄带领。大师兄入门最早,实力最高,武功上已经得了师父七八分真传,也学了几手仙家道法,在这些年轻师弟们眼中,大师兄的形象早已和师父相差无几了。 平心而论,这群年轻人之所以会如此自信,其实也不是那么完全没道理——从前在师父和大师兄的带领之下,他们亦曾经处理过不少此类超自然事件。包括协助村民驱赶作祟的狐妖,超度迟迟不肯离去的阴灵等等,他们甚至还与一个天然凶穴中养出的白毛僵尸战斗过,并最终用火把将其焚烧消灭。 妖魔鬼怪都见识过了,也不过如此。这里是秦山郡,大周王朝的腹地,距离王都镐京城都不太远的!在这种人烟稠密地方,不可能有什么强力妖魔出现——他们头顶上可是有昆仑仙山在罩着呢。真有什么大妖恶魔,昆仑山上肯定直接派仙师来处理掉了。 于是,在一众年轻师弟的撺掇之下,尤其是小师妹也在其中,连撒娇带闹腾的坚决要求,一向沉稳的大师兄终于松口。带领大家来到此地,打算尝试着降妖除魔。就算不能成,好歹也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妖怪是啥样,权当增长见闻也好。 起初一切都平淡无奇,他们一路寻到这里,据说就是妖怪出没的荒山,不过在入山搜索之前,小师妹的身体不太舒服。于是体贴的大师兄为她在山脚下寻了一处废弃农家小屋,让她在此休息,而自己带着师弟们进了山。 这一去就杳无音信,直到七天以后的今晚,他们终于回来了,然而却聚在门口不肯进来,只是七嘴八舌的哭喊着: “师妹!大师兄死了,他被妖怪吃掉了!” “大师兄死的好惨哪!小师妹,快出来跟我们走吧,再不走,妖怪就要追来啦!” “出来啊!小师妹,快出来啊!” 乍闻噩耗的女孩子几乎被吓懵了,六神无主之下,正想要走出门去,却忽然听到后窗有人在猛烈拍击,她回头一看,登时又被吓了一大跳——师弟们口中已经死去的大师兄正站在窗前,满脸焦急的看着她。 “大师兄!你回来了?” 女孩子赶紧跳过去,刚想问为什么师弟们会说他死了?却见对方竖起一根手指: “嘘,小声些,别惊动了它们。” “什么?” 女孩子愕然,大师兄却指了指前门,正被敲得砰砰作响的薄门板: “那些东西……生前是我的师弟们,可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小师妹,全都死了!” 似乎永远镇定潇洒的大师兄忽然哭了起来,还不敢高声,只能是低声抽泣: “那妖怪非常厉害,比我们以前遇到的根本是天差地别。师弟们一下子就被杀死了,我也差一点就……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二 驱鬼(二) 大师兄那向来英俊的脸上如今满是血污,眼眶更是青黑一片,看起来十分吓人。再加上说出这一番话,更是让小师妹被吓坏了: “那它们怎么……” “今天是头七还阳,所以它们才能出现在这里。不过这房子被我施过法,它们暂时还进不来……” 被这么一提醒,小师妹这才想起来——先前大师兄在临走之前,用所学的一些道术在房子周边布下一道屏障,说是可以防止阴鬼邪祟侵入的。这时候抬眼看去,果然看见沿墙根一圈,当初大师兄洒下的雄黄粉末和艾草灰桃木炭等等都在发光。尤其门口那一片,更是嗤嗤燃烧着,一度发出极为明亮的光芒来——但随着那些粉末的快速消耗,这光芒正在渐渐减弱。 “……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小师妹,赶紧跟我走,我们逃出山去,只要天亮以前没被它们追上,天一亮就不怕了!快爬出来,快啊!” 女孩子六神无主,而门外的呼唤声则愈发强烈: “师妹,师妹,大师兄死了,快跟我们走啊!” 与之相伴的,便是那扇破木板门被砸得框框乱响,愈发摇摇欲坠。而门前驱邪粉末所发出的光芒则越来越暗。终于,在最后闪耀了几下之后,那光芒骤然消失,而板门也轰隆一声倒塌下来,显露出围拢在门前的憧憧黑影。 也许是因为墙边还有一些粉末,那些“东西”并没有敢直接冲进来,但已经有七八只手臂迫不及待的伸进门洞胡乱抓拽着。黑色剪影逆光透射进来,飞速逼近到女孩身边,仿佛一个恐怖的巨大怪物,正要将她给吞噬掉。 “啊!” 女孩不能再犹豫,也没什么好选择的余地,只能快速从后窗爬出去,才刚一到外面就被大师兄抓住了手腕,接触的地方一片冰凉。 “快跑吧,师妹,快跑!” 女孩子爬出窗时跌了一跤,但几乎是立刻便被大师兄拽了起来,硬拖着她逃离开这座小屋。只差一点点,衣服便要被从那窗口中伸出的手臂拽住了。好在终究化险为夷,她连爬带跑的脱离开去,沿着小路向前狂奔。 ………… 回想起先前发生的那一幕,女孩子心中又是惊恐,又是委屈,可是连续奔跑了半夜,她已经精疲力竭,连哭泣的体力都快没有了。脚下更是早就稀软如泥,一步一拖,若不是被大师兄硬拽着,根本不可能再向前走。 “大师兄,歇一会儿吧,你带我跑了这么久,也该累了。” 大师兄却并不回答,只是闷头拽着她向前走。女孩子忽然注意到周围景象,觉得不大对头——那农夫小屋是在山脚下,可怎么感觉越走越高了?虽然星光黯淡看不清周围,可至少能感觉到丛林愈发茂密,怎么也不像是出山的样子啊? “大师兄,我们在往哪儿走啊?这好像不是出山的路啊!” 前面却没有应答声,只是手上感觉传来的力道愈发大了。女孩脚下一软,差点要摔倒在地,但前面完全没停下的意思,依然在继续用力把她往前扯,感觉完全就是不顾死活,生拉硬拽的架势。 “大师兄,你弄疼我了!先停一下啊!” 女孩子叫嚷着,想要把手臂抽回来,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感觉就像是被个铁箍套住了一样。女孩子愈发惊慌,心头浮现出许多不好的想法,失神之下,无意中低头看了一眼地面…… ——脚印!地面上为什么没有脚印?再转头看看后面,只有一双小小的,她自己的脚印子!只有一个人的!难道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人在山道上跑? 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刚才的景象——外面很暗,可大师兄在窗口的时候,自己为什么能看清他的脸?因为窗子下面的驱魔粉末也在发光!而且自始至终,大师兄也没进屋!没能越过他自己当初设下的防线! 女孩子的心跳急剧加速,几乎要从胸腔里蹦跳出来。她毕竟是江湖人之女,从小练武长大,关键时刻,还是稍微定了定神,行功运气,用力一拔,总算把胳膊抽了回来。低头一看,手腕上果然被捏得青黑一片,呈现出一个黑漆漆的手掌印子,更有一股浓厚腥臭味道扑鼻而来。 脱离对方掌握,女孩子当然就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那模糊身影,带着哭腔喊道: “大师兄,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后面那些师弟都死了,他们却都说你死了,到底是谁在撒谎啊?” 夜色中,对面那人影依然没有回应,但却也停了下来,就这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阵夜风吹过,对面那人影忽然宛如水波一般晃动起来,而女孩也感觉心中渐渐发凉,直至冰冷彻骨。 ………… “嘎,嘎,笨蛋女人,难道还猜不出么——它们都没撒谎,他们其实都早已经死掉啦!” 忽如其来的回答声音并不是来自前方,而是从旁边黑黢黢密林中骤然传出来的,听高度似乎还在树上,女孩子惊慌的朝那边看了一眼,却也顾不上多想——这一晚上的无数变故已经让她变得麻木了。 然而在对面,那位大师兄的反应却要激烈许多,不但嗖的一下子跳起来,更向林中吼出了一声活人不太可能发出来的尖嘶: “有妖气!又是一个妖怪?” 林子里那位却嗤笑一声: “你都已经变成鬼了,也没剩下什么能被妖怪吃的了……还怕个毛啊。” 在这通嘲笑之后,林子里却又安静下来,半天没有声音。而那位大师兄在观察了一阵,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后,终于又转过头来冲着女孩子——只是脑袋转了过来,身体完全没动,就这么背对着她直接飘到面前。脸容也变得青面獠牙,尽显恶鬼本色,似乎是被揭破以后便懒得伪装了: “小师妹,跟我走吧,反正你是跑不掉的,与其便宜它们,不如让我在大王面前立上一功,也算是全了我俩多年情意。” 三 驱鬼(三) 女孩尖叫着转身逃跑,而已经显出鬼魂本相的大师兄则不慌不忙跟在后面飘着,似乎并不急于追上她,而是嘿嘿冷笑不已: “没用的,小师妹,后面是那些师弟们,落到它们手里,你只会更惨。我好歹还能把你完整的送到大王面前,它们可是急于抢功,把你撕开来一人分上一块也是肯的。” 在由于恐惧而生出的最后一丝体力支撑之下,可怜的女孩一边哭着一边跌跌撞撞朝后跑。但在拐过一段弯路之后她却忽然惊叫一声,无力瘫倒在地,丧失了最后一丝希望——对面,一大波黑乎乎影子正在靠近,离得老远便伸出七八只手臂迫不及待抓过来,正是那些死去的师弟们! “嘿嘿,我说的没错吧,师妹,被它们抓住可惨啦。” 后面,大师兄的鬼魂依然冷笑着慢慢逼近,而前方那群师弟鬼魂也在喊叫不已: “小师妹,跟我们走吧!” ——不过最终,却还是从旁边树顶上传来的声音,盖过了所有阴魂的啸叫: “嘎,嘎,有我绿……波波大爷在此,谁敢跟我抢活人!” 嚣张的宣言让前后两批鬼魂都愣了一下,都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而随着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发言者终于出现在距离他们最近的一颗树上,看样子似乎是只鸟,身躯并不太大。但会说人话的鸟,显然不可能是普通种类。 不过鬼魂们也发现这只鸟体型并不大,估计纵使为妖实力也有限,便没再多加理睬,仍继续朝目标逼近过去。然而这位“波波大爷”并不是在虚张声势,在发现这些阴鬼竟敢不听它的警告之后,便立即采取了行动。 只见它站在枝头,昂头挺胸,还深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了一个超级女高音般的姿势,然后…… “……喔!……喔!……喔!” ——居然是标准的大公鸡报晓之声!有道是“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这公鸡一打鸣,天就必然亮,多少年已经成为定势,深深烙印在所有阴魂的本能之中。这三声鸡鸣,顿时让那些鬼魂中断了一切行动,嗖的一下子化作黑气,迅速散入丛林之中——它们必须要在被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之前,躲入到阴暗无光处,否则便会被阳光烧灼消亡掉。这是不可违抗的铁律,也是所有阴鬼之属最大的弱点。 那女孩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见刚才还群魔乱舞的周边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她奇迹般的从死里逃生了!但女孩子依然全身酸软,瘫坐在地上半响动弹不得,直到那只鸟扑刷刷飞到她面前——这时候才看清楚,原来是只毛色漂亮的大鹦鹉。 “我说,笨女人,赶紧逃啊。我能学公鸡叫唤,可叫不来天亮啊,等一会儿那些恶鬼发现受了骗,马上就会赶回来的。” 这只名叫波波的鹦鹉说话口气倒是老气横秋,但声音其实还挺稚嫩,看外表也象只半大雏鸟,所以它的话便没什么说服力——那女孩子依然无力瘫坐在地上,只淡淡扫了它一眼: “你也想要吃我吗?小鹦鹉?” 鹦鹉呸了一声: “我还怕你们人类吃我呢……我已经不小啦!妈妈允许我下山啦!……诶,见鬼,跟你说这些干啥,快跑啊,再不跑我可真没法子救你啦。” 这是今天晚上第三个喊她快跑的,而且摆明了是只妖怪。不过女孩子心中却莫名生出一种信赖感,她苦笑一下,捡起一根枯树枝,用力撑着站起身来: “好吧,那我就再跑……跑掉跑不掉都是命了。” 她的鞋子已经跑丢了,脚也磨破了,但女孩依然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山下走去。那只鹦鹉忽前忽后的在她头上盘旋,时不时的还呱噪几句: “嘎,嘎,快点呀,你这哪叫跑啊,不要说恶鬼了就是乌龟都能追上你啊……” 那女孩子已经竭尽全力了,但已经耗尽了体力的她再怎么也不可能加快速度,只能用这种慢吞吞的速度向前走。但女人天生的八卦心思在这种环境下居然还能保持,于是她忽然抬头,问了波波一个问题: “你明明是只鹦鹉,为什么总是嘎嘎叫?那是老鸹子的叫声啊。” “诶,小时候不懂事,跟着隔壁乌鸦老大学唱歌,后来改不过来啦。” 这回答让处在重压之下的女孩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笑声刚响即收——前方道路上,以大师兄为首,那一群凶鬼恶魂再次挡在了路上,正恶狠狠瞪视着他们。 小师妹抬起头,看着鹦鹉: “你还有办法赶走它们吗?” “没啦,见鬼,回来这么快……这回可真是活见鬼了。” 鹦鹉波波很诚实的回答道,女孩子闻言倒也并不怎么失望,只是惨笑了一下: “看来这就是我的命了。” 而对面那些鬼魂似乎也觉得稳操胜券,在齐齐发出一阵阴森恐怖的尖笑之后,又七嘴八舌喊道: “小师妹,不跑了吧,跟我们走吧。” “我们本就是一起的,以后还要在一起啊!” 只有那大师兄恶狠狠盯着鹦鹉波波,口中发出如毒蛇般的嘶嘶啸声: “贱鸟,有本事别跑,待会儿大王来了,一口就把你吸进肚去!” 然而那只鹦鹉却居然表现得比它更加嚣张: “刚才跑了也就算了,还敢回来?你们现在跑都来不及啦,白痴笨鬼!知道本大爷为啥陪你们玩这么久吗?能收拾你们的人来啦——黄八,出来!” 无比自信的语气再次令那些阴鬼感到恐惧,但在它们提心吊胆的四顾一周后,却发现周围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这让阴鬼们回想起刚才被三声鸡叫吓得落荒而逃的狼狈,顿时个个都怒火万丈。 “死贱鸟,还敢骗人!” “我是活的,你们才是死的!再说也没骗人,要骗也是骗鬼……黄八,黄八,你们怎么还没到?再不过来我可管不了啦!” 四 驱鬼(四) 俗话说骗鬼都骗不到第三回,这次不管鹦鹉再喊什么,那些鬼魂也不予理会了,纷纷呼啸着朝真正目标——那已经无力行动的女孩子扑了过去。包括那只可恶的鹦鹉也没放过,那大师兄便恶狠狠扑过去想拽鹦鹉尾巴,尽显厉鬼本色。 鹦鹉波波虽然挂了个妖怪名号,论实际战斗力却是标准的战五渣。不过它却深谙“好鸟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看见阴鬼朝它扑过来,翅膀一扇扑刷刷便上了天——若不是仗着能飞会窜,它也不敢跑到一群恶鬼面前挑衅。 但女孩子已经完全无力抵抗,只能眼睁睁等死了。不过,正如所有的故事情节里一样——关键人物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出现。正当这边几乎陷入到绝境时,从旁边山头上,又一个大黑影子无声无息贴着树梢滑行过来,张开的翅膀同样仿佛飞鸟,但体型可比波波要大多了。 “哈,总算及时赶到!” 长笑声中,那影子一直滑行到了女孩头顶上,双翅一敛便直接从空中掉落下来,似乎完全不惧阴鬼扑身。女孩心中暗想大概是那只小鹦鹉的长辈来了,大妖怪总比小妖怪强些,只是不知道会不会也想吃了自己。 不过随即她便愣住了,因为落下来的竟然是个人,只是背上披着一件三角形的奇怪斗篷而已,还有用金属制作的支撑架张开,使之看起来像是一只始终展着翅膀的大鸟。 ——黄昶特制的滑翔翼符器再度立功了。 ………… 那些阴鬼来势凶猛,很快便咆哮着扑到了女孩子面前——也就是被黄昶所挡住的位置,这些已经失去了人性,只知道杀戮的恶鬼们嚎叫着朝对方伸出手爪,意图将这个胆敢挡住它们去路的家伙撕碎。然而黄昶却不躲不闪,也没做任何招架动作,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些阴魂的攻击。 ——确实没必要在乎,无论那些鬼魂扑击的多么凶狠,在黄昶身上先后亮起一道道白光,与此同时还伴随着“砰砰”之声,每一声响,便有一道阴魂被弹飞出去,根本连靠近那人身边都作不到,更不用说伤害对方了。 “咱们昆仑弟子的身份令牌,在对抗鬼魂方面果然是有奇效。” 黄昶意态从容的注视着那些阴魂,看它们持续不断向自己发动着完全无效的攻击,心下不由想起那位宗门长辈的提醒——他的身上穿戴了不少防护类符器,但并没有防护鬼魂攻击的,因为完全没必要了。想当初他们在领取西昆仑正式弟子令牌的时候,乃是由天工堂的前辈亲自前来查验他们的身体状况,根据每个人的具体条件,精心为他们单独制作的宗门玉牌。而在把成品发给他们之时,那位前辈曾经十分自傲的说过:只要把这身份玉牌佩戴在身上,西昆仑弟子至少在炼气阶段,就绝不会受到阴魂厉鬼的伤害。 当时他们还只是些青衣弟子,对这句话没什么感觉。但后来,随着技艺不断提升,接触到有关鬼魂之事越来越多,对于这句话的感触便也越来越深。修仙界中很多祸事都是由于阴鬼作祟引起,而昆仑弟子在对付鬼魂方面向来极占优势,其中起最大作用的,便是他们身上所佩戴的西昆仑弟子令牌了。有这件宝贝戴在身上,凶鬼恶灵最常见的附身,夺舍,致幻,迷魂等等手段全都失效,货真价实的诸邪辟易,万鬼不侵。而像这种低级鬼魂,根本连靠近都难。 此时看到那些阴鬼坚持却又徒劳无功的一再往他身上撞,黄昶心中毫不担心。西昆仑弟子令牌乃是法器级别的宝物,在防御阴鬼方面更有独特效果,这帮刚刚从死人转化出来的新魂嫩鬼,哪怕耗尽力量也不可能威胁到自己。 当然他也不想毫无作为的任凭对方攻击,于是在稍稍考虑了一下该采取何等手段之后。黄昶手掌在腰间一抹,掌心中出现一面小小铜镜,他将这镜子朝对面那些鬼魂晃了一晃…… 从铜镜中爆发出一片宛如太阳般的光芒,对于活的生命没什么影响,最多不过晃一下眼睛而已。但对那些鬼魂来说,这道如同太阳的光芒却比任何武器都要恐怖。在“嗤嗤”的烧灼声中,那些鬼魂全都发出了惨声嘶嚎。随即便再一次四分五裂,象刚才听到波波模仿鸡叫时一样,化作道道黑气朝树林中遁去。 不过黄昶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跑它们,借着铜镜光芒之力,他又伸出一根手指,朝着那些鬼魂方向轻轻一点,同时口中低低的喝了一声“定!”那些阴魂顿时全都被固定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 于是,就在这短短一瞬间,那些刚刚还活蹦乱跳,杀意十足的阴鬼便再也动弹不得,完全陷入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修仙者掌控天地灵气的本事一样可以用来操控阴鬼之气。如果鬼魂还保持有自己的神智,这种操控就很难生效。但当它们自己改变形态,主动分解成为最基本的阴灵之气时,这种操控就立刻显出效果来了。 “它们……完了?” 那个被追杀了整整一夜的女孩一时间还不敢相信危机至此解除,直到黄昶朝她点点头: “嗯,没事了,姑娘,至少这几个伥鬼是威胁不到你了。等到天一亮,被太阳光一照,它们就将从这世上彻底消逝掉。” 这话反而让那女孩伤感起来,她看着那些隐约还能辩认出生前容貌的阴鬼,忍不住又低声抽泣道: “梁师兄,齐师兄,还有小孟师弟,我们关系一直都是顶好的。还有大师兄……为什么突然之间就……” 看了这个可怜的女孩子,黄昶叹息道: “因为它们并不是自然形成的鬼魂,他们被妖怪所害,其实并没有开启自身灵智,只是被彻底控制了,他们身不由己。” 轻轻叹了口气,黄昶将手中铜镜递给那女孩子: “你自己看看吧……” 五 驱鬼(五) 新的一个月,依然是万字更新!求月票,推荐票,求订阅! ------------------------------------ 女孩怯生生接过镜子——黄昶的这面“印符宝镜”法器除了最主要的转印符咒功能之外,也多少保留了一些大多数镜类法器所必备的破除幻术,去伪存真能力——透过镜中看去,可以看到那些阴气形态的鬼魂又与她先前肉眼中所见大不相同。只见在一团团漂浮不定的灰黑色雾气之中,隐约显现出她那些师兄弟们的面容…… 但和肉眼中看到的凶神恶煞不一样,在法镜中呈现出来的鬼魂却是充满了痛苦与悲伤的表情,其中大师兄的脸孔更是一直在朝她大喊大叫,虽然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却能隐约辨认出似乎是“小师妹快跑”的口型。 然而这些阴魂却被一道道黄黑相间的纹路束缚着,无论它们在其中怎样痛苦挣扎,那些纹路都牢牢将其约束住。又过了片刻,仿佛是嫌这些阴魂挣扎得太厉害了,那些纹路骤然收缩,一瞬间将所有鬼魂阴气统统强行集中起来,幻化成为一只巨大的老虎头形象,冷冷看了女孩一眼,随即仰天咆哮。 虽然并没有真正的声音,女孩子却依然感觉听到了一声震慑神魂的虎啸,脑袋里仿佛一下子炸裂开来。她惊叫一声,手中铜镜失手掉落,不过黄昶在旁边随便招了招手,铜镜便又自动飞回到他手中去了。 “看见了吧?” “那个就是……妖怪?” “是啊,一只实力强大的虎妖。虎妖天生就有控制伥鬼的能力,而这只……显然更擅长于此道。” “那您……还能救他们吗?” 女孩子看着那些仍然被黄昶以控灵之术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的伥鬼幽魂。知道这些师兄弟都已经遇害,而且是在妖鬼操纵之下才来诱骗自己,先前的怨恨早已消失无踪,转而又为他们担心起来。 黄昶看了女孩子一眼: “如果你是指让他们重新复活的话,我没这本事。但如果能将那虎妖击杀,解除掉它对这些伥鬼的控制,那么它们至少还能去转世投胎。” 听到这句话,女孩犹豫了一下,之后便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说道: “要不,请仙师您把大师兄放开,让他带我去找那个虎妖吧,您可以悄悄跟在后头……一定要除掉它!” 这句话显然出乎了黄昶的预料,他有些意外的看了看这个女孩,微微一笑: “勇敢的姑娘,不过没必要了。一山不能容二虎,一座山上也容不下两个妖怪。这里既然出现了陌生妖怪的气味,就一定会把那只老虎引过来。” 说着,黄昶伸出手臂,让鹦鹉波波落在他的肩头——虽然波波只是一只幼年期的小妖,可毕竟还是妖精。就好像任何动物都会有体味一样,妖灵精怪之属,也免不了总会释放出特有的妖气。 而在另一个强大妖怪面前,这种陌生妖气无疑代表着挑战。碰到了就肯定要去干上一场,要么吃掉对手或是迫使对方屈服于自己,要么自己被击败,再无其它选择。 ………… 一阵微风吹过,空气中隐隐带上了一丝腥味。黄昶抽了抽鼻子,冷笑一声: “瞧,这不是来了。” 他的手掌轻轻在腰间乾坤袋口部抹过,于是和刚才取出宝镜法器时一样,一根足足有鸭蛋粗细,遍体闪耀着符箓花纹的精钢棍棒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这棍棒符兵所用钢料极其扎实,全重足足有好几百斤,一般人恐怕连举都举不起来。就算不考虑上面所附符咒的威力,单单这根钢棍本身便是一件恐怖杀器了,若非黄昶内功深厚,力量超群,压根儿就施展不动。 不过这根棍棒的尺寸,长短,重量,原本就是黄昶根据自身条件量身定做,当然也是按照最能让他发挥出自身实力的标准来做。所以这才是黄昶最爱用,最趁手的兵器,只是以前没有乾坤储物袋,携带不方便,现如今可就没这问题了。 风渐渐大了起来,有道是“云从龙,风从虎”,山中忽起这种恶风,必然是有猛兽出没的前兆,而弥漫在风中的浓烈腥臭味道和强烈妖灵气息,更让这风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妖风”。黄昶示意那女孩子躲到边上一条石缝中,并告诫她待会儿尽量隐藏好自己,别被战斗波及到遭了池鱼之殃。又让波波飞上天去暂避一时,而他自己却站立原地不动,反而微微闭上了眼睛,放弃不可靠的视觉,转而以神念灵觉监视四周。 夜间的山林中一片寂静,连惯常听闻的鸟雀鸣叫声都没有,只有在他头顶上盘旋的那只小鹦鹉还在嘀嘀咕咕,另外就是躲在边上石头缝里的那个女孩轻轻发出的啜泣声。 而在黄昶的神念感应之中,四周围则是一片混沌,同样也只有鹦鹉和那女孩两处位置显示出有生灵存在的迹象。但黄昶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老虎最擅长隐蔽捕杀猎物,虎妖多半也是如此。他暗暗运起护身功法,又将神识尽量铺散开去,随时准备好遭遇突袭。 又是一阵腥风吹过,黄昶心头忽然警兆大起,修仙者特有的危险直觉告诉他,攻击已近在眼前,但无论目光还是神念之中却依然一无所觉。这让黄昶心头有些摸不着底——他的阅历毕竟还是浅了些,在西昆仑山上武斗场中赢得再多,也不能增加与这种真正妖魔作战的经验。遇到从没经历过的现象,难免感到紧张。 正在暗自疑惑时,耳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那声音震慑心魄,似乎不是被耳朵听见的,而是从脑袋里直接迸发出来一般。然而更让黄昶感到惊讶乃至于恐惧的是,这响声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绝对不会有这种声音的…… “嘀——!” ——这分明是一辆汽车在狂按喇叭的声音!黄昶愕然睁开眼睛,只见一辆校园大巴车正向着自己迎面冲来,司机那仓惶的表情,疯狂拍击方向盘的动作,以及丝毫不减的车速,说明这辆车应该是连刹车带转向系统全部失灵,已经完全失去控制。 而黄昶在这一刹那,唯一的动作却是转头看向旁边——刚刚被他奋力推开的那两个小孩子都已经安全了,自己的牺牲总算有所回报,不是白送死的……这一瞬间,黄昶心头居然只感到宁静喜乐,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静静等待着,等待迎接这属于自己的命运——他前一世的命运。 六 斗妖(一) “嗡嘛呢——阿昶!” 就在黄昶迷迷糊糊,感觉似乎又回到他上辈子为了救人而不幸牺牲的最后一刻时,一声佛门禅唱,以及来自挚友的呼唤终于将他从恍惚中叫醒。却是刚刚赶到这里的吴大牛眼见势不妙,赶紧大吼了一嗓子,吴大牛所练的“佛门六字真言”本就有破幻驱邪之功效,这一嗓子吼出来,黄昶头脑顿时为之一清。 头脑清醒了,眼前幻觉自然消失,什么大巴车小孩子全都不见,只有一根黑黄相间的九节钢鞭扑面而来,眼看着就要砸到自己头顶上! “嘡!” 关键时刻,平日里在大量格斗拼杀中所养成的战斗本能总算发挥出作用,尽管黄昶脑子里还有些糊里糊涂的,手中精钢棍棒却是毫不停留的迎上去,将那口钢鞭给招架住了。鞭棍相击,发出震天巨响,手臂上传来的巨大力量也将黄昶震得连连后退,几乎都要站立不住。 然而这巨响与震动也终于将黄昶彻底惊醒,他面前出现一只巨大的老虎头,但这只老虎头却是长在一具无比壮硕的人型躯体上,而紧握在对方手中的九节钢鞭正是刚才差点要了他命的凶器。 “竟然是化了形的虎妖!” 黄昶心头顿时巨震,人为万物之灵,身体脉络穴窍皆暗合天数,成仙得道的机会最大。那些出生时并非人类,而又在种种机缘巧合下获得修仙之法的妖灵,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往往便会化成人身继续修炼,这样更加符合天道,吸收与转化天地灵气的效率更高,也可以利用人族的诸多修仙法诀。 ——当然不这样做的也有,不过那就只能完全依靠自身独有的修炼方式,进度难免缓慢。世间妖灵,若有机会化为人形的话,往往还是会选择化形的。 可能够达到化形阶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好像人类的炼气士吞吐天地灵气,逐渐改变自身素质,最终要到法元期才能脱胎换骨一样。妖精灵怪改变自身天然体态化为人形,那也是一个脱胎换骨的过程。等到最后成功,可以真正变成为人了,也就意味着这个妖灵同样获得了一具符合天道规则,最适合于修仙的躯体,也就相当于人类的法元仙体。 ——完全化形期的妖怪,就等同于人类的法元仙师,这是修仙界中的铁律,也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眼前这只虎妖显然还没达到这一步,虽然对方的身躯已经大致是个人形了,但全身上下那黑黄色的毛发,以及巨大而锐利的虎爪,还有那个最难变化的老虎头……都说明它距离完美化形还有一段距离。不过无论如何,既然能够变化身躯了,就肯定不会是才刚刚得道的小妖怪,若拿人类修仙者的进度来类比,至少也是个炼气后期,甚至是大圆满阶段的强者! “这里可是大周朝内陆腹地,人烟繁茂之地,怎么会出现后期的化形妖怪?” 正是这一点让黄昶无比惊诧,要知道异类修仙一向缓慢,这只虎妖能达到化形阶段,哪怕只是半化形,少说也要有几百年的道行方可。在这几百年中虎妖又不可能把嘴扎起来,肯定是要捕猎杀生的;其吸收天地灵气也必然要有个合适地方;在日常修炼时中出现一些异象……这些都在所难免。 就算这虎妖足够聪明,知道躲着人类——从它最近的嚣张行径看却也不象。但那些到处乱窜,四处寻找机缘的人类武者与修士只要发现一点点蛛丝马迹,也肯定会搜寻到底的。就好像先前某个小门派中那群年轻人的行为,碰到这个后期大妖怪算是自找死。但如果只是一只刚刚才开窍,沾了点妖气的小老虎精,其皮毛血肉,虎骨虎鞭,无论对人类武者还是修仙之士,全都是大有补益的好东西啊!在人类力量占优的地方,怎么可能让它成长到现在这个地步? 满脑子都是疑问,但此刻的黄昶什么都顾不上——那虎妖攻势极猛,一鞭子才被他挡住,立即迎面又是一爪抓过来,巨大的老虎爪当头盖下,竟然隐隐给人以一种泰山压顶之感。黄昶奋力挥棍还击,爪棍再度相交,又发出一声与刚才相差无几的金属碰撞声,而黄昶的精钢棍棒上竟然被那虎妖利爪拉的火星直冒,出现数条划痕。 眼见这一击再度无功,虎妖也似乎被激怒了。它猛然张开血盆大口,黄昶顿时只感到脑海中剧痛,刚才那仿佛从心底迸发出的恐怖魔音又一次在他脑海中爆发出来。 “嗷呜……” 这一次,由于黄昶已经有所预备,提前运功防护,声音传到他耳中便没发生什么变化,就是一声高亢吼啸,也不至于再让他产生幻觉。但这一声巨吼依然让黄昶全身僵直,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是完全动弹不得。 本来这时候虎妖若是趁势进击,黄昶就算不死也得非身负重伤不可。但虎妖在冲着黄昶吼了这一嗓子之后却是不进反退,回头转身,手中钢鞭高举,又听得“嘡”的一声响,却是挡住了吴大牛从背后袭来,若不抵挡便肯定要砸碎它脑袋的一记金刚杵! 之后便是“哐当哐当”打铁般的声音不断,虎妖与吴大牛鞭杵护击,这两个都是修练体术的好手,手中武器也全是力大招沉,纯粹正面硬杠的打法,交手数合,没一下是虚招,就是硬碰硬对砸,哪一方招架抵挡不住,立即便是骨碎筋折的下场。 那虎妖力道极其刚猛,但吴大牛也不差,他手中的金刚杵同样是精钢打制,更在局部混铸以黄金增重,是比黄昶手中钢铁棍棒还要沉重的大家伙!拿到凡人世界中甚至可以直接当攻城锤使用的,跟那虎妖九节鞭对砸起来倒是毫不吃亏。不象黄昶还会被击退,吴大牛与那虎妖对轰片刻,双方都是牢牢站在原地,双脚甚至都没入到土中,却都各自不曾后退一步。 七 斗妖(二) 那虎妖奈何不得对手,大约又发怒了,于是又故技重施。只见它深深吸一口气,胸口骤然胀大数分,后面黄昶立刻猜到它要干啥,连忙纵声大呼道: “大牛小心!它的吼声极会惑人心智!千万别被迷了!” ——黄昶的神魂意志强度可是被他师父夸赞说相当于法元期修士,在炼气期可以不惧任何迷魂术法的。可先前竟也被那虎妖一声吼惑入到幻像之中,若非被及时唤醒,后果不堪设想。可见其必然是这只虎妖所独有的天赋本领,绝非寻常迷魂幻术可比。吴大牛功法境界虽然比黄昶高一层,神魂强度却还不如。若是也被迷惑了,黄昶可没把握能把他叫醒。 好在吴大牛虽然性格忠厚老实,平时反应也颇慢,但在战斗方面却极有天赋,否则也不会上山仅仅八年便成为这批昆仑蓝衣弟子中唯二的两个六重天之一。他根本就不用黄昶提醒,一见那虎妖张开嘴,他自己却先吐气开声,唱出一连串的字眼来: “嗡嘛呢……叭咪吽!” 却是抢先以佛家禅唱施展出了“佛门六字真言”功法,这佛门真言对妖鬼原本就有很强的克制作用,又是在虎妖张口吸气,正要发出吼声的前一瞬间,顿时将其硬生生打断——虎妖的吼啸乃是它的天赋异能,也算是一种类法术能力,被强行打断后虽然不像寻常术法那样会产生反噬,却也令其难受非常。 而与此同时,黄昶这边的僵直状态已经消失,再度挥舞着钢铁棍棒合身扑上。那虎妖纵然凶悍无比,在面对两件重兵器的前后夹击时却也不敢硬挡,在地上打了个滚,一下子翻到侧面去。这还是开战后它头一次躲避,黄昶与吴大牛毫不犹豫,立即紧跟着追杀上去,想要趁它失去锐气的这个机会,尽量占据上风,锁定胜局。 但这只虎妖的实力毕竟摆在那里,它其实并不畏惧两人联手,只是不想被前后夹击罢了。此刻面对黄昶与吴大牛两人正面攻击,虎妖将手中九节鞭祭起在空中,空出两只虎爪与铁棍金杵硬碰硬的往来招架。而那口九节鞭却是悬在它头顶上,找到机会就一鞭子抽下来,再加上时不时的张口撕咬,那满口尖牙利齿也极具威胁性,与黄吴二人翻翻滚滚交战数十回合,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眼看着一时奈何不得对方,黄昶与吴大牛对望一眼,两人开始颇有默契的左右移动——那虎妖显然很忌讳被他们前后夹击,只要二人有所动作,也必然会跟着调整位置,始终与两人保持正面对敌态势。而黄昶和吴大牛便利用这一点,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连诱带逼,将那虎妖渐渐朝某个方向引过去。 若是换个心思缜密的人类修士,或是处在冷静状态下的旁观者,应该能看出他们的企图。但老虎精可不是什么以头脑见长的妖灵,激战状态下也不可能容它细想,于是便一步步被引诱过去,渐次踏入陷阱而不自知。 终于,当虎妖被黄吴二人两面包夹,被迫退向一棵大树旁边时,黄昶与吴大牛同时怒吼,双双发出强力攻击,而在虎妖背后的那棵树上,也骤然亮起一点青色剑光,宛如流星般划破夜空,直奔虎妖后心而去。 ——埋伏在此许久的慕容英终于出手,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先前黄昶在安排搜索这片地域时,并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么强悍一只妖怪,五个人连同一只鹦鹉是各自分开行动的。不过他们五人平时关系密切,在山上也多次练习过配合,相互之间颇有默契。遇敌之后并不是一窝蜂的冲上去硬干,而是见机行事,情况紧急就冲上来帮忙,譬如吴大牛刚才所为。但如果同伴若还能支撑的话,便设法埋伏诱敌,尽量制造出一击取胜的契机来——恰如慕容英此刻。 ……惨叫声中,血光四溅,慕容英的“韭叶青霜”本命剑一击而中。虽然那虎妖及时闪了一下,避开后心要害,身侧腰腹部位还是被划出了长长一条豁口,伤势甚重。而慕容英一击重创对手之后更没有丝毫容情。他以本命飞剑发出第一击,其本人也手持一口施加了锐金符法的青锋宝剑紧随其后,犹如巨隼捕猎般跃下树冠直扑目标! 但那只老虎精战斗经验也极为丰富,挨了第一下之后便立刻猫腰缩腹,刷的一下竟然恢复成老虎本相,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连窜带跳,以猫科动物特有的敏捷从三人包围圈中逃了出去。 黄昶等人立即紧追而上,仍然保持“品”字形包围圈,三人三面同时攻击。而这只虎妖干脆也不化人形了,就以老虎本相与黄昶等人恶战起来。比起在人类形态下施展武功战技,它显然还是对野兽原型下的撕咬扑击更加熟练。而且动作要灵活许多,攻击手段也更加丰富——它在人形态时只有两只爪子可用,野兽状态下却四爪皆可攻敌。一张大嘴向前突出,撕咬起来更加有力。另外就是那根黄黑相间的九节鞭,也果然如同黄昶所猜想的那样:乃是由老虎尾巴所炼化而成,此时重新长回到老虎屁股上,挥舞起来却依然如同钢鞭一般,力道丝毫不减,沾到一下便是骨断筋折,反而使得黄昶等人从后方发起的攻击也很难奏效了。 “这虎妖实力好强,多半有后期境界了。” 就连一向沉稳的吴大牛都禁不住嘟哝了一句,但素来高傲的慕容英则立即哼了一声: “也不过如此,且看我收拾它。” 确实,慕容英的攻势之迅猛远非黄吴二人能比——黄昶的印符宝镜并非武器,而吴大牛的上品法器震魂钟没敢带下山,故此他们两人都只能用寻常兵器对敌,纵使上面附有一些符咒,在刚才那一轮节奏极快,且纯粹是硬拼实力的强力对抗中也根本来不及激发。 ——所以他们两人在先前战斗中实际只相当于比较强悍的武者,修仙者的优势并未充分发挥出来。 八 斗妖(三) 但慕容英却不同,他眼下正是标准的剑修战法——手中一口宝剑,神念再控一口飞剑!其本身剑法就已经十分高明,更不用说还有那口飞剑在虎妖身前背后来回穿梭,只要被其寻找到一丝空隙,便立即趁隙而入,往往都是攻敌之必救,令其应接不暇。 光慕容英一个就相当于二打一了,更不用说还有黄吴二人在旁协助,于是才交战不久,那虎妖身上便又接连挨了好几下,若非妖怪大都是天生的皮粗肉厚,且在修炼时对于躯体的强化都十分重视,恐怕早已坚持不住。但即使如此,流血的伤口也终究在不停削弱它的力量,使其越来越虚弱。 又过了片刻,虎妖再次企图张口咆哮,但是由于准备动作太过于明显——需要张口吸气,且胸口还会膨胀,所以又被吴大牛及时以佛门禅唱将其打断。不过从树林中倒是冒出不少伥鬼阴魂来,包括刚才那些被黄昶定住的也都重新活动起来,张牙舞爪的扑上来试图围攻。只可惜对于昆仑弟子来说这些鬼魂实在毫无威胁,黄昶等三人甚至根本不加理会,就盯着老虎精死命打,反正那些伥鬼只要靠近就会被宗门令牌弹开,根本连骚扰都做不到。 如此反复再三,黄昶等人终于将战斗节奏拖入到对自己有利的状态中,以慕容英为主攻,黄昶与吴大牛两人在旁协助,那虎妖眼看着已是在劫难逃! ………… 然而,恰如下山前师门长辈反复告诫过他们的:修仙界中永远充斥着各种意外。修道之士,无论是人是妖,多少都会有点底牌。那虎妖逢此生死关头,果然也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只见它再次张开大口仰天咆哮,却并非象先前那样,以啸声伤人,而是从口中喷出一样东西来。 那东西亮闪闪的,黄昶等人以修仙者的目力居然都看不清楚具体轮廓。而且还没等他们看个分明,那东西便骤然大放光芒,向着四周释放出一圈又一圈的五彩霞光,颜色极其华贵美丽。 如此美景,却让围攻的三人都惊恐万状——因为就在那五彩霞光亮起的一刹那,他们便都感受到一股极为恐怖的妖灵气息扑面而来。那气息是如此强大,让三人都有一种情不自禁要被压趴下的感觉,就好像当年他们在坐飞舟去岐山剑派时,半途中遭遇到那只大鹏妖王时的感受。 不仅仅是心理上的威压,那东西还同时发出了实质性的攻击:虽然由于霞光刺眼,黄昶等三人的眼睛都已经看不太清,但作为中期以上修士,他们的神识灵觉始终保持着高度戒备。而此时此刻,在三人的神念之中,正有无数细小尖利之物朝他们迎面射来,好像是那东西瞬间爆出了无数牛毛细针,一下子便将他们三人都笼罩在内。 三人大惊之下,连忙各自施展防身技法。黄昶是马上召唤出符盾挡在身前,唯恐一面不够还连续召唤了两三面,慕容英则是将手中清锋剑硬生生转攻为守,瞬间挥舞成一道剑圈,将身前防护的密不透风。至于吴大牛,却是不躲不闪,发出嘿嘿几声轻喝,其全身上下骨骼啪啪作响,肌肉皮肤绷紧到极致,竟然在瞬间凝聚出一层黝黑中又隐约带点古铜色的金属光彩,整个人看起来宛如铜雕铁塑一般——这是要靠横练功夫硬扛了。 神念中的感受十分精准,那细小攻击物很快便打到三人面前。黄昶的木头符盾上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就好像下雨一样。而慕容英和吴大牛身前则都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当真似乎是在被无数的金属牛毛针或小钉子击打。好在其力量并不算太大,凭三人的防护手段,倒也能挡得下来。偶尔有一些漏网的,打到三人身上,也被一道道随时激发的防护咒法遮护住了——有黄昶在,他们几人身上穿的衣服当然全都是附有护身咒法的符衣,一般炼气程度的攻击总能挡一挡的。 “如果这只虎妖的最后手段只有这种程度,倒也不难对付。” 黄昶脑海中刚刚浮现出这个念头,便看到那只虎妖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微微扯开,眼中居然呈现出某种冷笑意味——这只老虎精化形不完全,喉中横骨大约还未曾炼化,从头到尾除了吼叫外,从没说过话,显出老虎原型以后当然更不像是能交流的样子了。不过此时它的表情却非常拟人化,黄昶甚至觉得自己都能从它的目光中看出它要表达的意思: “人类,别以为我这宝贝就这么简单,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随即,只见那只老虎又发出一声吼啸,一口青气从喉咙里喷出,笼罩在那发光奇物上。那东西发出的光芒顿时又明亮了许多,除了本身光圈外,还有一道道五色霞光宛如实质般向着四面八方冲刷而来。 慕容英是第一个见识到那些霞光厉害的——他的飞剑“韭叶青霜”原本还在附近盘旋飞舞,准备找机会突袭对手呢。被那五色霞光一刷,竟然立即与本人失去了感应,象根寻常凡铁似的扑通掉地上去了,再怎么催动也没反应。 这下子可把慕容英给吓得魂飞魄散——“韭叶青霜”可不是寻常法器,乃是与他心血相连的本命之剑,就算是被毁坏掉,其心神中也必然会有所感应,而且还是非常严重的后果。怎么会一下子就这么断了联系?幸亏那口飞剑正好掉落在他和虎妖中间,距离自己还比较近的地方。唯恐飞剑被那妖怪夺走,慕容英也顾不得正在挨打了,飞速扑上前去一个翻滚将青霜剑抢在手中,为此硬挨了虎妖一爪子,另外就是身上中了无数牛毛细针,但好歹把本命剑给抢回来了,受这伤还算值得。 而紧随其后又一个倒霉的便是黄昶——他的符盾被那霞光一刷,同样也是再无半分神异的立即落地。黄昶连续祭起三面,结果都是一样——只要被那五色光芒照到,就立即失控,绝无例外! 九 斗妖(四) 而更要命的是,连他身上符甲被那霞光一照,所有防护咒法居然也全部失效。细如牛毛的飞针瞬间便劈头盖脸钉了黄昶一身,若非他及时低头,避开了头脸要害,恐怕连眼睛都要保不住。 相比之下吴大牛不假外物,这时候反而受到影响最少。纵使被那五彩光芒照在身上,也不过是身体表面的铜铁之色稍稍化去一些,但立即在他运气行功之下重新恢复起来。一束束牛毛针虽然也打在他身体表面,却大都仍旧被弹开,只有极少数钉在皮肤上,却也并不能深入。 但无论如何,这件发光奇物一出,强弱之势顿时逆转。慕容英和黄昶受伤都不轻,而吴大牛在那奇异光芒之下也只剩下自保之力。好在那虎妖要维持此物看来也颇为吃力的样子,期间并没有发动很强力的攻势,双方一时间陷入僵持。 “噗噗”两声响,却是原本埋伏在另一处,此刻终于按捺不住的金荣也跳起来加入了战团,他等不及靠近就先丢过来两团火珠子,看上去只有鸡蛋大小,若是炸开却能够让附近数丈方圆内尽数焚烧起来,本身威力着实不凡。可惜这么大威力的火焰珠也没能发挥任何作用,在进入到霞光笼罩范围后,同样无声无息的便熄灭掉了——那五色光芒不知是何异能,竟然连已经激发出来的咒法都能湮灭! 这一战打到现在已经打不下去了,黄昶等人根本没有能对付那五色霞光的办法,无论什么兵器或法术,只要进入那光圈范围内便立即落地。黄昶甚至连手中棍棒都脱手朝对方掷过去了,结果还是一样——重达数百斤的钢棍在被五色光芒刷到以后,竟然连投掷的惯性力道都瞬间消失,扑通一下落到那老虎身前,只换来对方一个满是轻蔑的眼神。 “见鬼,这什么法宝如此厉害?难道我第一次组队下山就要团灭?” 眼见形势不妙,黄昶不得不开始考虑撤退了。虽然集合五人之力,居然被一个妖怪打得落荒而逃颇为丢脸,但下山前才刚刚接受过老瘸腿职业教育的黄昶当然不会非要死缠硬打。西昆仑底蕴深厚,这回吃了亏,以后想办法再赢回来就是。不过在逃跑之前,他还有个想法要测试一下。 “这五色霞光很强啊,那么看看我的这件宝贝能不能奏效……” 抱着姑且一试的念头,黄昶悄悄取出印符宝镜暗藏于怀中,待那五色霞光再度映照过来时,黄昶却举起镜子主动迎上去,将镜面正对着光束。 在五色霞光照耀之下,这件中品法器镜子瞬间爆发出恐怖灵压,黄昶甚至感觉手中镜子都开始发烫,耳中似乎也听到了“嘎吱嘎吱”的声音——这是两件宝物纯粹在拼斗法力威能了。渐渐地,印符宝镜在霞光照耀中也开始失去法术灵光。不过其铜镜光滑表面倒并无改变,于是最终,它还是成功令一束五彩光芒彻底改变了方向,反过来朝那光源本身反射回去! ——镜子可是能反光的!而黄昶的这面印符宝镜更有吸纳符咒,拖延一段时间后再重新转录的功效。黄昶以前就研究过:发现这面镜子能转录的不仅仅只限于符箓咒法,有时候连一些法术类攻击都能进入到吸收——延时——转录(反射)的过程中。比如说太阳光,对于阴魂算是极为可怕的攻击手段了。而这面镜子居然也能吸收一部分阳光,然后在需要的时候再释放出来。黄昶先前收拾那些伥鬼,便是利用收纳在镜中的一束货真价实太阳光,让那些新丧幽魂重温了一下身处白天的感觉。 而当前的这种五彩霞光固然神秘而强大,终究还是属于光束攻击,黄昶当然就想试一试自己的中品宝镜能否对其奏效。现在看来依然抵挡不住。但作为镜子法器,其能够反光的本质终究终究还在,在斗法中好歹体现出一些,让黄昶得以将光芒反射回去一部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能扛住自己发出的五彩光么?” 黄昶心中颇为恶趣味的想到,而结果则立即显现出来——那闪闪发光的奇物在被五彩霞光照射到之后,竟然也同样失去了光彩,轻飘飘的跌落下去,五色光圈瞬间消失! 慕容英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的青霜剑一下子又“活”过来了,忽的一下从他手中跃起,仿佛一条游鱼似的再度飞向空中。 而那虎妖则是第二个,它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件宝贝居然会被其本身射出的光芒克制,又或者是太过于自信,直到五彩光圈消失后,又过了片刻才发现不妙,连忙张开大口,想要把那件宝物抢回。而这时候黄昶等人也终于看清那件奇物的本相:是一根颜色绚丽的五彩翎毛!飘飘荡荡的还在空中飞舞着,位置么当然是距离那虎妖最近,后者高高跃起,张口一吸,便要将那翎毛再吞回腹中去。 然而就在这刹那之间,鹦鹉波波忽然从它头顶上冒出来,居高临下发起了一次俯冲攻击,也是这场战斗中小鹦鹉的唯一一次出手,但效果极佳——那小小身躯以极快速度从虎妖大张的嘴巴前头掠过,竟然化成一道绿色幻影,只差一点点便要被老虎嘴巴一口吞下去了。不过结局却是小鹦鹉安然无恙,还从老虎嘴前抢走了那根五彩翎毛! 这件护身宝贝被抢走还了得,那虎妖当即便疯狂起来,咆哮着要去追杀小鹦鹉。不过后面也同样有一帮子要追杀它的——慕容英下手最快,手指一点,青霜剑就直冲着虎妖后脑而去了。后者慌忙低头打滚,在一溜血珠中被削掉了半只耳朵——若是再躲得慢一些,飞剑必然直插入脑。 ——没了那件翎毛异宝,面对黄昶这边三人,哪怕他们三个都受了伤,老虎精依然是毫无胜算的,更不用说后面还有个正在高速冲杀过来,同时死命朝这边丢大火球的“火烧荣”。那虎妖的决断也挺快,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便毫不犹豫的掉头便朝树林中逃去。 十 斗妖(五) 黄昶本欲追击,但随即便想到己方三人身上伤势都实在不轻,而且这头虎妖的实力也着实超出他们原先预料太多。更不清楚那根翎毛到底是何奇珍,虎妖身上还有没有类似宝贝……在重重疑惑之下,黄昶不得不采取比较谨慎的策略,暂时放弃了对虎妖的追杀。 不过,正当他打算举手示意慕容英和吴大牛停下脚步时,却忽然又想起一事,连忙张口想要向林中呼喊,却已经迟了一步——在那虎妖的去路之上,经过一丛灌木时,一条七彩长绫忽然从中弹出,直缠向虎妖某只最靠近的足爪。却是姬若还在按照原本分配给她的任务行事——姬若在五人中战力最差,因此黄昶事先告诫她说就算咱们几个动上手了你也别加入,混战中多你一个助益不大。但如果你能找准敌人的后退方向,悄悄躲在那边,关键时刻出来骚扰拦阻一下,防止敌手逃跑,那可就帮了大忙了。 姬若很认真的执行了黄昶的计划,还真给她屏息匿气,悄悄拦在了虎妖的逃路上。此刻长绫猝然而出,那虎妖在猝不及防之下居然被她缠住了一只脚,打了个趔趄差点没摔倒。然后姬若便很努力想要拉住这个大家伙,不过这显然就太超出了她能力了——这只虎妖的实力按人类修士算,绝对是达到了炼气后期境界,远非刚刚进入中期的姬若所能对抗。更不用说它还受了伤,受伤的野兽更不好惹啊。 “若若闪开!” 后面黄昶只来得及叫出这一嗓子,姬若却已经被甩飞了起来——那虎妖随便一抬爪子,就把姬若给挥出去了。而被激发出凶性的老虎精并不罢休,又或者是终于发现一个实力明显弱于它,可以欺负的目标了。在摆脱姬若彩云绫缠绕之后居然并不逃跑,而是怒吼着又朝姬若摔落的方向猛扑过去,只等女孩子一落地便要狠狠撕咬。 后面黄昶顿时紧张万分,唯恐姬若一个应对不好丢了性命——按理说有中品法器护身的炼气中期修士,哪怕对上炼气后期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的。不过女孩子么,关键时刻是否能发挥出正常水准,那可谁也说不定的。毕竟这还是姬若头一次真正面对强敌,居然直接撞上个后期化形妖怪,也真是够倒霉的。 好在姬若在此危急关头却并没有失去冷静,她人在半空中又一次挥出臂上长绫,彩云绫仿佛有生命般自动缠上附近一棵大树,拖着姬若好像玩秋千一样高高荡起,令下面那只已经张开大嘴的老虎精白等了这一回。 耽搁了这一会儿,后面可就没机会了——慕容英连同他的飞剑都已经杀到,而黄昶也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副弓箭,施展连珠箭术朝老虎精不停攒射,不求伤敌,只求干扰,使其不能继续向姬若攻击。 于是无可奈何的虎妖只得再一次落荒而逃,但在临走前依然回头,恨恨盯了黄昶一眼,当然,还有那只得意洋洋在他头顶上来回盘旋,口中犹自叼着那根五彩翎毛的小鹦鹉。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映照到这片山坳中时,黄昶等人依然停留在昨晚战场附近,在持刀执盾的金荣护卫之下,各自疗伤休整。 那支奇异翎羽所发射出的细密针雨其实就是极其细微的毫毛,一根根硬如金铁,却又轻至纤毫,但杀伤力可是丝毫不弱。其刺入皮肤表面后甚至能够跟着血液一起在人体经络中流动,一旦到达心脏则必然致命,可以说是极其歹毒的一样暗器。 昨晚黄昶等三人身上都挨了不少,若是换了寻常江湖武者,多半就难以挽回了。幸好他们都是修仙者,可以借助神念灵识非常精确的查探自身状况,同时以法力对自己肉身进行完美控制。经过一番小心翼翼的行功运气,将刺入体内的毫毛一根根挤出去,三人终于将这些隐患彻底根除。 在三人之中,又要数黄昶的伤势最重——慕容英和吴大牛,一个修炼金系法诀,一个修炼土系法诀,在护身方面都有各自擅长的咒法。而黄昶的木系功法虽然在治疗方面比较强,正面防护这块还是稍有不足的。再加上黄昶的境界偏低——炼气阶段修士的修炼最主要就是淬炼身体,境界高低硬碰硬实打实的体现着身体素质,在这方面无论怎样聪明机巧都无法弥补。黄昶五重天修为,他的身体强健程度和自我治疗能力就是要比六重天的慕容英吴大牛差上一截,恢复起来也更要慢一些。 故此,当黄昶终于驱除掉体内那些毫毛细针,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结束功法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其他伙伴都已经恢复完毕,都在很关切的注视着他。见他清醒过来,一直在旁边守护着他的姬若连忙凑过来: “怎么样,阿昶哥哥,全都治好了么?不会留后患吧?我这里还有疗伤的丹药。” 姬若在仙门六艺中除了昆仑弟子人人都要学的符箓,便主要研究丹药一道,不过她没有黄昶那么变态的学习能力,于是和大多数蓝衣弟子一样:在研习了五六年,浪费掉无数低级材料后,直到最近才算是略有小成,可以制作出能够实用的成品了。 而这段时间她便总爱到处推销她自制的疗伤秘药,但黄昶才不稀罕呢——姬若在丹药方面的本事基本上都是他亲手教出来的,用她的真还不如用自己的。 当然嘴上是不会这么说的,何况吴大牛和慕容英都已经服用过了,所以黄昶也只能笑眯眯谢过若若师妹,并从她手中接过几粒看上去很漂亮的粉红色仙丹——姬若的唯美倾向也体现在炼丹上,为了让丹药的外观好看一些,她居然在配方中另行加入了一些染色的草药。理论上应该不会影响效果,卖相也确实是好看多了,但黄昶正是因为深知其中奥秘才不大想吃。 不过最终,他还是在姬若殷切的目光之下,老老实实把药丸子放进了嘴里……我晕居然还是酸酸甜甜的?这丫头到底是在炼药还是做零食? 十一 斗妖(六) ……算了,反正药效本身还是不错的。这药方当初还是黄昶和她一同拟定,后来虽然姬若自己又增减了些配料,但只要君臣佐使大体没变,效果也不会有多少差异,就当吃糖豆子好了。 待黄昶吞下药丸,又运气一回,化解开药力之后,慕容英坐到他面前,毫不废话的递给他一样东西: “黄昶你看看这个。” 黄昶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块黝黑铁牌,看型制像是挂在腰间的。 “是那虎妖的东西?” “好像是,我在最初偷袭它的地方找到此物,应该就是刺伤其腰时掉落下来的。” 黄昶把这玩意儿拿在手中掂了掂,铁牌本身没有任何灵气光芒,只是寻常凡物。做工也十分粗糙,其正面篆刻着“九连山,金鸡岭”字样,而反面则是“虎先锋”三个大字,下面还篆刻着一个老虎头,倒是活灵活现,跟那虎妖形象十分吻合。 “居然是从连山下来的妖怪……果然是个外来户,倒还是个颇有跟脚的。” 黄昶沉吟道,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人类能够修仙,飞禽走兽,鱼虾虫蛇,甚至连草木矿石之类……只要得了机缘都有可能踏上修仙路,而在人类眼中,这些异类成精,便是所谓“妖怪”了。 当今天下,妖兽灵怪所占据的地盘远比人类要大。人类诸国之外,大多数凡人无法涉足的“蛮荒绝域”,其实便大都是妖灵的天下。就连人类诸国领土本身,很多也都是在人族修士的帮助下,击败了原先占据的妖灵之后夺占过来,并由各大修仙门派负责守护。 那些被击败的妖灵下场不一,有些是死掉了,而有些则只是被赶走。天长日久,被赶走的那些妖怪也慢慢聚集在一起。陆地上的,大都集中到了西境九连山,而水族妖灵,则多居于南海苍水渊中。天下妖族甚多,但和人类仇恨最深,数千年来相互攻杀屠戮最为激烈的,便是所谓“连山山精,苍水水怪”——都是当年被人类抢走了地盘的失败者,一直想着要夺回来,也是理所当然。 “连山虽然是在西境,可距离我大周还有万里之遥,中间更隔着一个西秦呢,它是怎么过来的?这只老虎对吃人毫不忌讳,这一路上怎么都没被发现?” 慕容英显然对这一点很想不通,连山妖怪想要侵入人类国度毫不奇怪,进来之后毫无顾忌的大肆杀戮也很正常,但西秦王朝的峻岭雄关和二十万强悍边军可不是摆设。那都是多少年间彼此厮杀惯了的,一只炼气后期的老虎精不太可能突破那重重关隘,并且还能来到大周腹地。 比起慕容英的疑惑,黄昶则更在意眼前事实: “不管它怎么来的,眼下反正已经在这边了。我想我们现在要决定的,应该是要不要继续追杀?还是上报宗门,请求派遣更强的力量下来?” ——西昆仑从不要求弟子作超出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执事堂在安排宗门任务时,通常都会尽量让执行者在拥有境界压制的优势下去行事。比如大周王朝内部,出现的妖魔鬼怪通常都只是前期境界,那么就安排炼气中期境界的蓝衣弟子去收拾。就算偶尔判断失误,出现了中期敌手,以西昆仑弟子在法器和符箓上的优势,也多半可以拿下。 现在忽然出现这只后期虎妖,按正常套路,黄昶等人在发现敌人实力远高于预期之后便该放弃行动,把情况上报宗门。然后执事堂那边就肯定要派个能够轻松压制住老虎精的高手过来。即使法元仙师没空,那肯定也会派几个炼气大圆满,或者至少都是后期境界,战斗经验丰富的好手过来……总之就是一定保障在绝对优势下行动。 黄昶对这种谨慎是很欣赏的,他一向主张应以绝对强势轻松碾压对手,而不是脑残式的放着优势却不用,却非要被打个半死后才爆种。不过慕容英显然不这么想,听黄昶询问是否要向山上求援时,他反而颇为诧异的挑起了眉毛: “为什么要向宗门求助?我们三个人出手就揍得它狼狈而逃了,若是上报宗门再另派人过来,又要花多少时间,到那时这只老虎精早跑没影了。” “是啊,咱们可有五个人呢,收拾它不在话下,何必多此一举。” 旁边金荣也连忙表态,先前一战他未能及时加入,心头本就颇为不爽了。此时听黄昶竟然打算放弃,那如何能忍得。 “打呀,阿昶哥哥,打掉这只老虎精,咱们可以得到很多门派功德的吧?” 姬若也表达了跃跃欲试之意,看来先前那次遇险并没有吓到她。昆仑并不主张弟子越级杀怪,但对于那些能够以低级修为搏杀高境界敌手的出色弟子,也从不吝于褒奖。 这一回黄昶他们五个中期若是能干掉一个后期化形妖怪,回去后统计功劳,说不定比整个宗门巡查任务给的门功都要多。姬若头一回下山,当然希望有个好开头。 对此黄昶笑了笑,他对自己组建的这只小队当然很有信心,其本心也是想要追杀到底的——他黄昶可是个记仇的人,那虎妖差点要了他的性命,岂能就这样轻轻放过。多问一声只是担心队伍里有不同想法罢了。 既然大家都想打,那就继续追杀好了,干掉这只后期化形妖怪对于他们这些蓝衣弟子而言,也是很重要的资历。只不过…… “那根羽毛好诡异,不知道老虎精身上还有没有类似宝贝?若是再有的话可麻烦。” 吴大牛是五人中唯一提出异议的,当然没人会怀疑他的勇气,他才是先前跟虎妖对拼最凶的那一个。提出异议也只是出于谨慎,而绝非害怕。 对此黄昶也是颇有顾忌,刚才若不是他急中生智,想到用镜子反射光芒,这时候狼狈逃跑的可就是他们自己了。 那玩意儿究竟是啥?居然这么厉害? 十二 斗妖(七) 想了想,他朝旁边树上招一招手: “波波,把那根羽毛给咱们看看。” “嘎,不给!咱们说好的,我抢到的就是我的,我的宝贝!” 小鹦鹉却很不给面子的拒绝了,黄昶瞪了这个小气鬼一眼,这只没节操的鹦鹉先前一直拒绝跟他下山,直到看见有个美女在队伍里才肯改变主意——当然波波自己是坚决不承认的,就好像它经常去百药园中厮混,却从不承认有偷窥过雪莲女一样。而黄昶为了哄它下山也做出了不少承诺,其中还就有“谁抢到的宝贝归谁”这一条。 “好啦,只是看一看而已,回头会还给你的,我保证。” 黄昶的保证还算是比较有信誉,小鹦鹉歪着头考虑半晌,终于把那支羽毛给他了。后者接过来,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细细查验了一通,微微一笑: “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我想我知道它的来历了。” “是什么?” 慕容英也好奇道,这羽毛所放光芒竟然能隔断他与本命剑之间的心神联系,着实令其又惊又畏——若是天下间这种宝物随处可见的话,那剑修还能威风得起来么?可如果是很珍稀的宝贝,居然才下山就被自己碰到,那也够倒霉的。 黄昶将翎毛递给他,又先后在另外三人手中传递一轮,大家都看过了,隐约辩认出一部分,但却并不象黄昶这样胸有成竹。 “好像是一根孔雀翎毛?” 当吴大牛最终将羽毛还给黄昶时,脸上也满是好奇之色——辩认出这根羽毛本体不难,但要说看到这根羽毛就能知道它的源头来历,那别人可没这本事。 “没错,是孔雀翎。” 黄昶接过羽毛,又拿起那块刻有“九连山,金鸡岭”字样的铁牌子在手中抛了抛,嘿嘿一笑: “所以说平时多读些杂书还是很有必要的——连山金鸡岭的妖王名叫孔宣,其自称便是开天辟地以来,世上第一只孔雀成精。” ………… 连山群妖作为人族大敌,人类的修仙门派当然对其一直十分警惕。西昆仑山坐镇神州西陆,很大一部分精力便是用在了监视和防备九连山的妖族身上——苍水渊那边则是由岐山剑派负责盯防,包括天下各大仙门,都有派出精锐力量从中协助。 双方既然敌对多年,对于彼此间的情况当然也都有所了解。昆仑藏书楼中关于连山妖怪的情报为数不少,但普通蓝衣弟子因为还涉及不到那么远的地方,所以没要求教导学习,黄昶纯粹是出于兴趣,这才掌握到一些。 九连山并不是一条天然形成的山脉,而是数千年前由某位妖族大圣施展移山倒海的本事,从神州各处将好几条灵脉集中到一起,九座峰头合而为一,方才造出了这处妖族聚居之地。 而那位妖族大圣也是连山群妖能够集结到一起的核心之所在,其号为“九灵元圣祖师”,实力肯定是达到了元婴期,属于修仙界中最顶尖的大能——若非有这么一位强悍老祖镇着,昆仑派早就打上门去了,哪儿还会让那帮妖怪蹦跶到现在。 而在九灵元圣之下,又有八大妖王,分别占据着九连山主脉之外,灵气最为充沛的八座山头。八大妖王都至少是金丹期,故此九连山妖族的实力其实非常强,放眼全天下也就稍逊于西昆仑一筹,单以顶尖高手数量而论,比岐山剑派都要雄厚一些。 有这么强悍的实力,居然还会被人类压制在西陲?——没错,这个真实世界可不像黄昶前世那些小说故事中那么缺乏逻辑:正义这一方各种勾心斗角自相残杀,而反派那边反倒是能精诚团结万众一心?什么“伪君子不如真小人”?——扯淡呢,妖怪本就远比人类缺乏纪律和约束,由妖怪所组成的团体,和人族修仙门派相比,当然更为混乱无序。 连山八大妖王之间彼此有仇的不在少数,它们内部相互攻伐也绝不比对外作战的次数少。甚至连八大妖王本身的名号都经常改换——金鸡岭妖王孔宣,便是千年之前新近崛起的一位,算是连山妖王中的少壮派。 这孔宣的来历却也颇为不凡,他原本乃是殷商王朝的三山关总兵——太甲所建立的殷商王朝对妖族并不歧视,妖怪一样能在王朝中获得高位。即使到了末代商王帝辛时期,身具天狐血脉的苏妲己还能独宠后宫呢。周朝反商,提出来的讨伐罪状之一便是殷商王朝“重妖而轻人”,故此在诸侯大造反,连昆仑山都抛弃了商王朝的时候,反倒是许多妖族将官还在为保住商朝国祚而奋战不休。 这其中一个孔雀成精的孔宣,一个白猿得道的袁洪,都是曾经统领千军万马,奉旨征讨过西周的商朝大将。据古籍上记载,说那孔宣天赋异禀,其脑后有五色神光,号称无物不刷,当时诸侯国方面的修仙者上去一个被灭一个,就算群攻人家也丝毫不惧,可着实吃过他的大亏。 黄昶当初看到这里的时候还纳闷过,心说这什么“五色神光”当真这么厉害,直到昨晚亲身领略到,方才知道传言不虚,这五色神光还真是无物不刷,逮谁灭谁,连自身都不放过的。 “这根翎毛便是那孔宣妖王的?” 被黄昶这么一说,大家都有些明白过来,而姬若更是恍然——毕竟她手中有一件差不多的宝物。再拿起那翎毛仔细看看,果然看见色彩已经颇为黯然,想必是其中精血已经消耗掉大半,再用也用不了几次了——估计也正是因为有使用次数的限制,那只老虎精不到最后关头,也是舍不得拿出来的。 “那孔宣这么厉害,后来是怎么被打败的呢?” 爱听故事的姬若又忍不住开口询问,在黄昶前世看过的《封神榜》传说中,孔宣乃是被圣人准提所收。但在这个世界中,却并无元婴以上的大能出现过。 所以最终,能击败那些可怕妖魔的,还是只能靠人类自己。 十三 斗妖(八) ——当然这其中也得到了某些外力相助,黄昶想了一想,方才回应道: “当时是有另一只站在人族这一方的鸟妖自告奋勇来帮忙:一个名叫陆压的道人,拥有法宝斩仙飞刀,据说其本相乃是三足金乌成精。” “三足金乌?那不是太阳帝君的法相吗?” 姬若惊呼道,后羿射日的故事她也听说过,而黄昶则点点头: “是啊,因为同为鸟妖一族,在血脉上又有优势,所以才干翻了孔宣。不过看在同为鸟类妖族的面子上,陆压并没有杀掉他,而是将其放走了。后来这位便率领麾下残兵投入了九连山。跑到那边去厮杀火并一场,干掉了某个弱势妖王,独占一座山头,成为新的连山八大妖王之一。” 说到这里时,黄昶忽然又哈哈一笑: “说起来那些鸟妖都蛮能吹的——孔宣自称是天上地下首只孔雀成精,这已经够狠的了。而那只乌鸦精更猛,出场时还自带定场诗的,什么‘先有盘古后有天,陆压道君更在前’……实力高低姑且不论,嘴壳子那是一个比一个硬啊。” “嘎,嘎,那都是我们神鸟一族的大英雄,当然值得颂扬!我以后也会成为这样的英雄!” 树顶上,同样听故事听得入神的鹦鹉小妖波波拍扇着翅膀大叫起来,黄昶看了看这位——实力不咋样,可也挺能咋呼的。鸟妖大约都这个德行,于是他呵呵一笑,把那根孔雀翎往上一抛,又还给了波波。 “好吧,未来的神鸟英雄,这个还给你——好好体验其中奥秘,没准儿还能从中悟出个神通什么呢。” ——说实话,这一回他们能够取胜,还要多亏了这只小鹦鹉,硬从老虎嘴前抢走了这根孔雀翎毛。否则即使黄昶利用宝镜反光将其击落,多半还是会落回到虎妖自己口中。以波波在战斗中表现出的英勇行为,这根孔雀翎归它所有也是合情合理。 即使单以用途论,这枚蕴含着孔雀妖王法力精血在内的翎毛也是分配给它最为合适。因为据黄昶所知,这类蕴含着妖灵本身天赋能力的毛发爪甲之类,若是落在人类手中,充其量只能当一件威力超群的法器使用,而且使用次数有限,等到精血耗完,也就废掉了。姬若的那根狐狸毫毛便是如此,但是如果落到另一位妖族手中,则有可能通过揣摩其中奥妙,模仿其天赋神通,最终转化为自己的本领。 估计孔宣将翎毛赐给那只老虎精,一方面是提高它的战斗力,另一方面,也是让虎妖借此细细揣摩,提升自身修为的。那老虎精的吼叫声拥有无与伦比的致幻能力,恐怕也是与这根能够发出五色神光,其中同样具备致幻能力的孔雀翎有些关系。 而现在落到波波手中,同为鸟妖,学习起来应该更加容易些。这只小鹦鹉精刚刚长成不久,还没掌握什么法术,若是能借孔雀翎领悟出一两门神通天赋,却是最好不过。 波波大约没想这么多,但天赋本能使它自然而然能感觉到这根翎毛将对自身有巨大帮助,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去抢。如今重又拿回到手中,立即欢呼着叼到一边细细把玩去了。 ………… 而黄昶这边也继续讨论正题——该怎么对付那只老虎精。 “如果这根翎羽只是妖王所赐,那老虎精身上应该不会有第二根了。” 在搞清楚了那根孔雀翎的来历之后,众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只要对方没有第二根五彩翎羽,合这边五人之力,收拾那老虎精也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不过慕容英依然对那虎精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而耿耿于怀: “如果是当年殷商王朝的妖兵或其后裔,熟悉这边地理形势,潜越边关深入至此倒也不是没可能。可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妖怪,按理说是不该那么张扬的啊?” 在了解到金鸡岭妖王原来是当年商朝旧将后,慕容英对这只老虎精的出现倒不是很意外了——昔年商王朝的妖族军队大都跟着孔宣一起投奔了九连山。出于某些因素,个别跑回来一两个倒不奇怪。边境关卡毕竟只是由凡人镇守,一个进入化形期的炼气后期妖怪要悄悄溜过去,倒还是不难的。 但黄昶对此却想的很开: “它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要来……这些都无所谓。咱们干掉它,无论死活,到时候自有宗门战令堂或执法堂的人来关注这些后续问题。” 接下来黄昶大致安排了一下战术——面对这么个相当于炼气后期的化形妖怪,他们可不敢再搞什么分兵作战了。而且也没必要再玩谋略,双方已经打过一场,彼此的实力都已经探明,老老实实组团上就行。 一切安排妥当,正打算出发时,却又有一个小插曲——昨晚被黄昶救下的那个小姑娘忽然冒了出来。她先前是被要求躲藏起来,但早在那虎妖第一声摄魂之吼时便被波及,当即昏晕过去,直到天亮后方才慢慢苏醒。 黄昶原打算让她自行离去也就是了,反正那虎妖身受重伤,又是在被追杀的时候,至少短期内不会再有出来捕猎的胆子,而在这只老虎精附近区域,也不可能有其他妖怪或猛兽存在。 然而小姑娘却不肯接受这样的安排,她倒是颇有眼色的一直等在边上,看这里谈得差不多了才凑过来,请求几位“仙师”大人带她一起行动,共同去追杀那只虎妖。 这个要求让黄昶颇感为难: “这个……姑娘,这只老虎精不是寻常妖怪能比,不瞒你说,若单打独斗的话,我们这几个谁也不是它的对手。所以就算能找到它,激斗起来肯定也是危险万分。而你一个凡人夹在中间,只要稍微被激战余波蹭到一点便会丢了性命,危险性太大了。” “我不怕的。仙师您曾经说过,如果杀了那只虎精,师兄他们还能再去转世,我只是想……送他们最后一程,如果可能的话,把他们的遗骸带回家。” 十四 斗妖(九) 那女孩子却如此坚持道,黄昶皱起眉头: “坦率说,我不觉得他们还能有什么遗骸可收……” 话刚说到这里,却被姬若悄悄踢了一脚,显然是嫌他说话太直接了。对此黄昶只能耸耸肩表示遗憾——上辈子形成的工程师素养:有啥说啥,绝不掩饰。这习惯也带到此世,迄今未改。 这时候慕容英也开口了: “好了,黄昶,她愿意跟就跟着吧,能有这份勇气也不容易——不过,姑娘,丑话说在前面:我们到时候肯定是分不出精力来照应你的,你得自己保护自己。” 那女孩连忙表示到时候自己一定会远远躲开,绝不会成为几位仙师的累赘,对此黄昶却只是暗暗撇嘴——慕容英这家伙就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表面上酷酷的不怎么搭理人,内心却颇为柔软。这时候嘴上说不搭理,到时候却肯定会分心关注的。 他的判断非常准确——这不,都还没出发呢,慕容英却先注意到那女孩赤手空拳,于是回头询问黄昶能否找件武器给她——熟悉他的师兄弟们都知道,黄某人不出门则已,出门必然会携带大量备用装具,整就一个活动武器库的派头。 对此黄昶只能苦笑,自己身上装备多不错,可也没多到随便拿出来送人的地步啊。能被他带在身上的可没凡品,全都是精致符器,拿去仙门坊市上一件至少要卖到三五块灵石的。若在凡间,更算是价值上万两白银的神兵利器。慕容这家伙随随便便一句话便拿去送人了,难怪他在家里时只一心练武而从来不管庶务,估计家里人也不敢让他管,否则还不早赔光了? 不过既然慕容英开了口,那总要给他个面子,于是黄昶便询问那女孩善用什么兵器,在得到“略通剑术”的回答后,他在储物袋内翻找片刻,找出来一口短剑给那女孩子配上。这口短剑功能单一,不过上面附加的符咒也同样较少,凡人武者依靠内力真元也能催动。这女孩子内力浅薄,但在危急关头也可以用自身精血催发,即使符器属于一次性消耗品,坚持一两场战斗总没问题。 黄昶将使用方法传授给那个女孩儿之后,这支队伍便出发了。那女孩子显然是第一次接触符器,一路上表现得甚是好奇,时不时便用黄昶教她的驭使之法,驱动着短剑在身侧四周盘旋飞舞,如果不是慑于对“仙师大人”的畏惧,没准儿还要问个不停呢。 ………… 不久之后,密林深处。 吴大牛,黄昶,慕容英,金荣四人各自收敛起身上滑翔翼,缓缓飘落于地——黄昶研制出的各种符器,其最大优势便是通用性,一人能用,其他人就都能用——当然要求身具法力方可。 而姬若则带着那个誓要报仇的小姑娘从彩云绫上走下来,小女孩第一次体验到飞行滋味,还有点晕忽忽的,脸儿煞白,但手中仍然紧紧握住那口符兵短剑不放。 最后是小鹦鹉波波,它就轻松多了,翅膀一收,呼啦一下便降落到黄昶肩头,直着嗓门叫唤起来: “嘎,嘎,就在附近了吗?我怎么没感到妖气?” “……嘘!” 黄昶做了个安静手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此刻在他掌心中,正虚虚托着一团灵光法球,光球中央则是一滴殷红鲜血。在黄昶法力催动之下,那滴鲜血仿佛有生命一般朝着某个位置跳跃不休,片刻之后便神秘消失。但黄昶已经由此辨明方向,示意慕容英等人跟着自己,朝那血滴主人,也就是老虎精的位置继续追踪而去。过一会儿搞不清楚了,便又从小瓶中滴出一滴老虎血,继续用同样方式辨别方向。 ——此乃血引之术,乃是某个邪道门派血河宗的秘法,血河宗以各种神秘诡异的血法术而著称,据说只要有一滴鲜血落入血河宗门人之手,那其主人的生死就完全不受自己掌控了。当然这话也只能吓唬吓唬寻常江湖人或散修,在见多识广的西昆仑等大宗派弟子眼里,血河宗的诅咒之术防范起来确实比较麻烦,但也只是麻烦而已。 血河宗确实可以利用血液与其主人的天然联系作些手脚,但那不过诅咒之术罢了。而诅咒之术无非是通过沟通神魔阴鬼之流,驱使其去给被诅咒者找麻烦。其本质跟虔信者祈求神灵降下神迹没啥两样,只不过前者属于临时雇佣,而后者是长期合作而已。 但那些愿意被雇佣的“神秘力量”胃口可从来不小,要求施咒者付出的代价往往都非常大,有时候甚至还要大过受害人的损失。而且还多半会有其它种种后遗症,故此在大宗派修士看来,诅咒之术纯粹是一种“杀敌八百,自损三千”的亏本术法,压根儿不值得提倡。天下仙门宗派,拜佛求神的不少,敢玩诅咒的却没几家,反倒是在民间淫祀野祠间流传甚广。 那血河宗本身也不是什么大宗门,无非功法较为奇异古怪而已。西昆仑山藏经阁历经万载蒐集,阁中各派功法包罗万象。血河宗的功法秘要,除去极少数特别隐秘的,昆仑山上基本都有。除了在传授法术对抗之道时演示出来,让本门弟子增长见闻,遇到类似事件时知道该怎么应对外。还有专门负责研究别派法术的杂学修士对其进行归纳整理,挑选或改进出一部分不必作恶便可发挥出效果的功法出来,以扩宽昆仑法术的选择面。 血引之术便是这样被挑出来的所谓“良性邪派法术”,它的效果很简单:只要有目标鲜血,便能将其催动激发,循迹寻找到目标本体之所在。 因为对目标没什么伤害,施法者也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无非把血液本身献祭给那些神秘指路者而已。若是血液不足,则指路功能自然终止,也没什么后患。 昨晚一场大战,那虎妖连半只耳朵都被切下,血液更是洒落无数,黄昶没费多大劲便收集到了一小瓶。所以尽管他还有其它办法追踪那只虎妖,但在这瓶老虎血用完之前,血引之术毫无疑问是最简单,最方便的法术。 十五 斗妖(十) 在他的引领之下,追踪小队先是从空中飞行,血珠显示到了目标附近之后便降落下来,小心翼翼排出了战斗队形,时刻准备和那虎妖打遭遇战了——受了伤的虎精更危险,况且对手的境界原本就要比他们中任何一人都高。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这时候既然了解到对方底细,可就不敢再分散力量了。 作为引路者,黄昶当然是走在最前头,一路走一路仔细观察四周,时不时再看看手中法球。其次便是手持金刚杵的吴大牛,再后面是金荣姬若两个,最后则是慕容英带着那小姑娘断后。除了黄昶以外,后面五人基本上是以菱形站位,这是昆仑战令堂前辈们传授下来,在密林中行动的最常见队形,以便于互相呼应。而黄昶在前头隐隐是起到一个诱敌作用,为此他甚至没拿出武器,空着两手,一副悠哉游哉架势——当然这只是假象。暗地里,黄昶手中紧捏着一枚符盾,随时准备激发出去,他对自己小命可是看重得很。 但一路上却都平安无事,黄昶几次施展血引之术,老虎血珠在被祭献出去之前跳跃的越来越欢腾,说明距离虎精本体是越来越近了。按理说这个范围已经在后期化形妖怪的警戒范围之内,以那只老虎精先前老远感受到陌生妖气便要过来厮杀的凶猛作风,这时候早该冲出来了。 但却居然没有,难道对方伤势比自己预料的还要沉重?又或者是正在酝酿什么大招,要一举搞定咱们?黄昶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毕竟这是在追杀一只实力超出自身的后期化形妖物,人家可也是有大招有秘宝有智慧敢拼命的,突然出现什么意外都有可能。 又走了一阵,先前被要求安静,居然还真老实闭嘴到现在的鹦鹉波波忽然把嘴巴凑到黄昶耳边,低声报告道: “嘎!我闻到妖气了,嘎!就在前头。” 黄昶闻言点了点头: “那就由你带路吧。” 说着,他自己手中法术一收,翻手从储物袋中取出钢铁棍棒,做好了战斗准备——现在已经不需要诱敌了,主动找上去就是。 再往前走一段,甚至都不用鹦鹉帮忙带路了,黄昶和其他人都闻到一股刺鼻恶臭,其间还夹杂着野兽骚味,就好像乱葬岗与野兽巢穴的味道混合起来一般。而当他们来到气味源头时,才发现事实果真如此:在一座山崖洞穴前的平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着无数骨骸残肢。有些是动物的,但更多能看出还是属于人类。那些骨头大多被啃咬过,有些没啃干净发臭了,于是便散发出浓烈的尸臭味道。 而那山崖洞口则是野兽味道的来源,黄昶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那虎妖一定在里头,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能感应到,有一股强大妖气从山洞中迸发出来,与百兽之王的气味一道驱赶着周边一切有可能靠近的兽类或妖鬼。但对于他们这些追杀者,这股子气息却反而起到引诱作用了。 “它不往远处跑,反而逃回老窝了?” 金荣等人都有些不相信这只老虎精会这么蠢,居然不考虑随之而来的追杀,光逃回来有什么用?但兼修了阵法之道,颇通风水的黄昶却伸出手去,感受了一下周围灵气环境,又看看周边山川地势,方才点头道: “没错,你们看此地峰头荟萃,地脉汇集,虽然略带煞气,却也算是方圆百里之内,唯一灵气比较集中的地方了。它先前选择在这儿落脚不是没道理的,如今也只有回到这里才能恢复得快一些。” ——和西昆仑仙山上到处都是灵气充沛不同,人间大地上虽然广袤无垠,却并非处处都适合修仙的,必须要有灵气富集的地方才能修炼。而天下间但凡有这样的灵地,肯定是早就被各家势力或本地修仙者占去了。这老虎精初来乍到的,能找到这么一处略微通灵之地已经算是运气不错。它不太可能轻易放弃此地,拖着伤躯再去寻找其它灵地,哪怕是出于动物的本能,在外面受了伤当然也是逃回到最熟悉的地方去慢慢舔舐伤口,恢复体力。 找到了地方,黄昶等五人呈扇形将那山洞团团围住,山洞里黑黢黢的,不知道有多深,不过黄昶并不打算亲身去测量,他只是朝后面作了个手势: “金师弟,上。” 和黄昶已经颇有默契的金荣立即会意,走上前来稍稍运气。原本在他身侧盘旋飞舞的几点红色火珠立即飞跃出去,飞入那山洞中时便一个个都有鸡蛋大小,在里头更是很快扩散为银盆般的大团火球,最终轰隆隆在洞穴深处迸发开来,引发出远比外面空间更加剧烈的爆炸。 金荣这烈焰珠法术引发出的乃是不熄之火,哪怕山洞中没有任何引燃之物也能在石头上烧灼起来的。才丢进去两粒烈焰珠,便将山洞口那一块给烧的烈焰滚滚,仿佛火山口一般向外喷吐出火舌来。 但山洞里居然还没什么动静,那老虎精的耐性当真好到如此地步?黄昶心头纳罕,但行动上却没什么变化,依然让金荣不断向洞中发射烈焰珠,最多一次干脆同时把九粒珠子全部发射进去——九星连珠也是金荣目前的最强攻击手段了,打完这一轮后他便稍稍后退,要恢复一下才能重新聚集起新的火焰珠子了。 不过这最后,最猛烈的攻击也终于收到效果,只听一声低沉而充满暴虐的吼啸声从山洞深处响起,一股阴冷黑气从洞口喷出,瞬间便将洞口火焰冲灭,就连刚才被烧灼到已经呈现出玻璃形态,摇摇欲坠的半熔化岩石都一下子凝结起来,洞口变得狭小了许多。 那只老虎精确实在里面,但它却始终不肯出来。慕容英有点耐不住性子,手指一点,便要让飞剑投射进去。他的本命飞剑同样可以释放并接收自身神识,也就是说,飞剑所至之处,就与慕容英亲身去用神念探测一个样。 十六 斗妖(十一) 不过黄昶阻止了慕容英的鲁莽行动,眼下优势在于己方,完全没必要着急。他看了看那洞穴,那么猛烈的爆炸都没能把对方逼出来,说明里面应该比较深,而且曲折甚多,爆炸的冲击波并不能直接威胁到目标。但既然那老虎精有反应,说明洞口的爆炸对它也不是完全没影响,既然这样…… 黄昶哼哼冷笑两声,让其他人看好洞口,他自己转头去附近丛林中收集了一些枯木枝叶,又特地找了些尚未枯透,包含水分的树叶嫩枝,堆在洞口,用个火焰术法点燃了,再稍稍一扇,便看见大团大团浓烟从洞口灌了进去,飘向洞底深处。 其实对于修仙者或妖怪来说,普通烟雾的影响并不大,哪怕凡人武者都能在短时间内屏息闭气,修炼之士更是如此。但绝没有哪个修士敢让自己长时间置身于敌人释放的烟雾之中——谁知道那烟雾中有没有别的手段?修仙界中令人闻名色变的毒障毒雾可从来不在少数。 果然,当向洞穴中灌入烟雾之后不久,便听到又从里面爆发出几声充满愤怒之情的咆哮,紧接着……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中,一个浑身长满黄毛的虎头大汉出现在山洞口,它用充满仇恨的眼光看了黄昶等几人一眼。挥手一拳,砸在低矮了许多的洞口,顿时只听哗啦啦一声响,洞壁岩石顿时坍塌下来一大块,又可容那虎妖直立着出入了。 这虎妖走出来时气势威严,额前王字俨然,虎尾钢鞭依然紧握在手,看似杀气腾腾。但黄昶心中却是暗暗一喜——他可没那么容易被对方外表骗倒,立即注意到虎妖行动迟缓,而且行走之间似乎总有些趔趄,从动作看,应该是腰部颇有不便。 “妙极,它的腰部伤势尚未痊愈!” 黄昶心下顿时大喜,说起来这便是人类修士和妖灵精怪的最大差别之所在了——妖灵大都只靠本身,而人类极善于借助身外之力。黄昶等三人昨天晚上一样受伤甚重,但通过使用丹药,专门的疗伤功法等等方法配合,今早便完全恢复了。但那虎妖显然没能做到这一步。 昨晚慕容英的惊天一剑几乎斩断了它的腰骨,当时伤势确实非常严重。但如果是换个同样后期境界的人类修仙者,只要不是那种穷到一无所有的倒霉散修,弄点专门治疗外伤的丹药内服外敷一下,一夜工夫也差不多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了。毕竟对于已经达到后期的修炼之士来说,他们的肉体已经较为接近了法元之躯,回复能力远非寻常肉体凡胎能比的。 而这只老虎精却只能回到老窝,依靠此地稍微比别处多上一些的灵气和自身肉体回复能力硬抗,那就惨得多了,难怪被黄昶他们打上门也不敢露面。 但终究还是逃不掉,还是被逼了出来。此刻尽管它满面凶悍,怒气冲天,可既然没了那件孔雀翎羽宝物,本身又伤势未愈。在黄昶眼中,便已然是穷途末路了。 不过这一次黄昶决定不再冲在最前,事实上他已经反省了昨晚的战术,发现自己还是犯蠢了——居然在吴大牛和慕容英都出手了的情况下,依然挥舞棍棒冲在最前头充当武士。实际上如果他当时能够主动退上一步,纵观全局及时作出呼应的话,那老虎精说不定都没机会祭出孔雀翎来。 自己当时怎么会那么冲动呢?是因为被幻境迷惑,差点送命导致的恼羞成怒吗?还是头一回与真正强敌交战,过于兴奋所致呢?但无论如何,这次可不能再犯傻了,老老实实居中调度,将己方众人的力量全部发挥出来,这才是一位优秀指挥该有的水准。 “大牛,注意打断它的吼叫。若若,警戒四周,要是有伥鬼小怪之类冒出来,拖住它们——是的,我当然知道鬼魂白天出不来,但这只虎妖善于利用傀儡,当心些总没错。慕容,金师弟,主攻任务就交给你们俩了。” 三言两语,将各人承担的任务分配下去,黄昶自己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副弓箭,微笑着退往后方,看着吴大牛,慕容英,以及金荣三人成“品”字形向那只虎妖包围过去…… 最后的战斗开始了。 ………… 恶战之后,一片狼藉。 显出了本相的老虎精尸体横倒在地上,它的身躯在死后似乎比生前更显庞大,尸首上横七竖八的伤痕充分体现出刚才那一战有多么激烈。 “好家伙,这家伙可真难对付!” 金荣大口大口喘着气,左手上那面原本用于防御的金属盾牌上已经呈现出无数裂纹。要知道这盾牌可是用符咒加持过的,又是直接以手握持,不像一般符盾那样需要考虑飞在空中用神念操控,故此可以制作得加倍厚重坚固,但此时依然被打得几乎破碎,符咒法力完全消耗殆尽,金属盾牌本身也快崩溃了。 ——这全是被那只老虎精打出来的。 而旁边慕容英和吴大牛二人的形象也与金荣类似,都是汗湿九重,精疲力竭。 “不愧是化了形的妖怪,以前从没打过这么激烈的恶战。” “唉,可惜了一张好皮子哟。” 只有黄昶还算正常,甚至还有兴致说句笑话,但并没有人因此对他生气——从老虎精那犹自大张着的嘴巴里露出的残余箭尾,以及从后脑处透出的半截箭头,都表明了黄昶在这一战中所起的关键作用——若非他那关键一箭偷袭得手,这一战恐怕还要拖延更久些。 回想起刚才那场恶战,在场几人都是暗自心惊——这只意识到自己陷入绝境的老虎精丝毫没有放弃抵抗,束手就擒的打算,“困兽犹斗”这个词在它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尽管没有了孔雀翎秘宝,腰部伤势也严重影响了它的动作,但这只老虎精依然表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吴大牛,慕容英,以及金荣三人联手,再加上有黄昶张弓搭箭随时在旁掠阵,战力比昨晚应该说是强了不止一筹,但感觉居然比昨晚还要更吃力一些! 十七 斗妖(十二) 那老虎精到后来几乎是完全不顾自身了,很多时候就完全是在用同归于尽的打法,即使以金荣之悍勇,慕容英之高傲,也不得不稍稍退避以保全自身——他们可没必要拼命。 期间虎妖还几次试图施展出那迷魂之吼,但吴大牛盯得很紧,一看对方有张口吸气的动作,便抢先唱出佛门真言,使得虎妖完全没有施展着独门绝技的机会。唯一让它找到机会用出的一个技能,却是召唤了一群僵尸出来——白天时伥鬼不能出现,但那虎妖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那些被它控制的鬼魂可以附着在周边散乱尸骨上,并聚合起来,成为能够活动的骷髅僵尸。 僵尸在白天其实也很受压制,但总比完全没有实体,被太阳光一照就要消亡的阴魂要好一些。尽管那些僵尸身上也被阳光烧灼的吱吱作响,但好歹还能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朝黄昶等人扑咬过去。不过威胁其实不大,如果不被其恐怖外表吓倒的话,哪怕普通武者也能与其周旋一段时间的。 而黄昶早就安排了姬若负责“拉小怪”,作为一个女孩子,姬若对那些恶心噫怪的骷髅僵尸当然极其厌恶,但却牢牢记住黄昶给她的任务,使用种种水行冰霜法术牵制住了这些怪物——她倒底还是没舍得用彩云绫。彩云绫是她常常披在身上的,若是拿来缠绕过那些东西,以后恐怕再也不能往身上裹了。 不过只要能完成任务,别人也不关心她用什么手段。而当那只老虎精死后,那些骷髅僵尸也都重新解体,化作飞灰,一缕缕仿佛淡淡青烟般的光雾从骨骸上升起,飘向虚无之中。 “张大师兄!齐师兄!小孟师弟……!” 旁边那女孩子忽然惊呼起来,她在那团团光雾中分明看见了自己那些师兄弟们的面容,比起昨晚的阴森恐怖,凶神恶煞,这时候他们终于恢复到了从前友爱和善的亲人形象,一个个含笑看着她,然后慢慢消逝于虚空。 “大家……走好……” 女孩儿呜咽起来,她知道这就是昨晚那位仙师告诉她的——只有消灭了虎妖之后,那些受其控制的伥鬼才能转世投胎,重入轮回。此时看到那些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们一个个消散于风中,心头虽然明知道该为他们感到庆幸,却也有抑制不住的悲伤。 隐隐抽泣声中,黄昶等五人默默无言站在那里。过了片刻,那女孩儿终于恢复情绪,走过来向他们低声道谢,同时嗫嚅着,低声说道: “仙师,我能不能……” 黄昶立即明白了这个小姑娘的想法,事实上这也是人世间大多数凡人遇到修仙者之后常有的反应——想要拜师学艺,他们总觉得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 但黄昶没等那姑娘把要求说出来,便朝她摇了摇头: “世事艰险,生死无常,姑娘你这次能够活下来,实在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那个妖怪的实力你也看到了,就算是我们自己,又集结了数人之力,赢得也是极其惊险,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而这,便是我们修道人的日常生活。入了仙门,学了仙家道法,今后难免经常遇到此类事件——姑娘,你还觉得这种生活很值得羡慕吗?” 那女孩子顿时哑然了,她明显不是那种胆气十足的类型,所以黄昶又朝她笑了笑: “能活着就是幸运,好好把握住这份幸运,好好的生活吧,不要让你这一次的运气白白损失掉……” 那女孩子终于走了,她用一个罐子装走了师兄弟们的尸骸骨灰,已经全都混在一起了,其间也肯定还有其他遇害者的,但对那个小女孩来说,这是她唯一的寄托。 而黄昶等人也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回顾检视一下这次战斗的成败对错,同时好好搜检一番战利品——西昆仑弟子下山除妖,行侠仗义固然是理由之一,籍此寻找机缘,积累修仙资源也是重要因素之一。当今乃末法之世,修仙资源严重不足,若不知自行寻找,就算是西昆仑宗门也不可能永远提供支持下去。 不过在此之前,黄昶倒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封魂符,走过去贴在那老虎精的头脸部位。封魂符乃是用于封锁灵魂,防止其脱离当前宿主的一种符咒。用在这只刚刚死去的老虎精身上,却是为了避免它魂魄离体,等于说是把老虎精的魂魄强行封在它自身肉体之中了,天长日久的话,可能会催生出一具老虎尸妖出来,不过短时间内倒还无碍。 “慕容,你不是想知道这头虎妖是如何潜入到大周腹地的么?现在可以好好问问它了——我?我当然不行,我的驱魂之术还没达到这种程度,不过宗门肯定是会对此感兴趣的,当然是由他们派人来处理。” ——在修仙界,如果想要了解敌人的讯息,被拷问者的死活从来不是问题。很多时候,比起费时费力,还有可能被欺骗的拷问活人,修仙者们甚至更乐意通过搜魂之术,直接从死者魂魄中抽取记忆,获取讯息。 死人是不会撒谎的,死去的老虎精想必也是一样。 ………… 几天之后,大周王都镐京城外,前往龙首原的通衢大道之上。 黄昶等一行五人心情复杂的走在这条当年拜山时走过的道路上,为了表示对大周朝廷的尊重,在大周京城附近,修仙者通常是不飞行的。如果有人硬要这么干,很容易激发起镐京城的防护大阵,同时也会被视为对大周朝廷的挑衅。 在大周朝出现道士不稀奇,在龙首原附近则更是常见——龙首原上本就是西昆仑宗门派驻人间,代表昆仑与朝廷交涉联络的宫观道场之所在,出现在这里的道士十有八九都是昆仑门下,往往只要出现一个,便立即会引来许多羡慕与敬畏交织着的炽热目光。 十八 重回京城(一) 但这一次,黄昶等五人一路上收获最多的,却满是惊讶之色与好奇之情,绝大多数都是冲着吴大牛去的——在吴大牛背上,此刻正横担着一头巨大的老虎尸体,这具躯体是如此庞大,以至于看来似乎比下面那个原本身高两米多,仿佛铁塔般的壮汉还要更加魁梧雄壮。 “好大只老虎,昆仑山的道士也打猎么?” 路上若遇到那些普通凡人,往往便会这样胡乱猜测。但偶尔若是有懂行识货的武人或是修炼之士经过,则几乎全都会用极其惊诧,然后便是无比热切的目光紧盯着那具虎妖之躯不放——这种快要彻底化形的妖灵躯体,其中蕴含天地灵气无比丰富,可以用来制药,炼丹,炼制傀儡……用途极为广泛,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天材地宝了。更不用说虎骨虎鞭天生便可入药,这只后期虎妖的骨骼若熬成汤水,已经具备了一定程度的易筋洗髓功效。对于那些初入仙道,境界尚且低微的低阶修士;或者是练武已到极致,再进一步便可堪破天道,踏入到修仙范畴,而此时正在仙武之间门槛上徘徊的先天武者们……均有极大帮助。 ——而在下界凡间,最多的便是这种人。 于是不止一次,有人试图拦下黄昶他们的脚步,报上来的名头也都颇为唬人,什么某某庄主,某某将军,或是某山某洞的炼气士……总之不是武林大豪便是权势人物,又或者是凡人眼中掌握着神秘力量的仙师——当然在黄昶他们眼中无非是些炼气前期的低阶修士罢了,连一个中期都没有。为啥这么肯定?——因为中期修士只要神念一扫,便能知道眼前几位的实力绝非自己能招惹,压根儿不会凑上来自取其辱。 但无知者无畏,偏偏是这些连神识扫描都感应不到的人胆子最大,提出来的要求倒是大同小异:询问几位小道长是否能割爱,将这具虎妖躯体转让给在下,价钱么当然是好商量,奇珍异宝,金银珠玉等等许了无数——以这些人的层次,基本都还是处于使用金银而非灵石的阶段。 就这还算是比较实在的,有人甚至看黄昶几个年轻脸嫩,走上来说这大老虎皮毛还不错,丢出几锭银子便说整只卖给我得了——这是直接把他们当凯子了。 对此黄昶等人当然都是直接拒绝掉,一开始还有耐心说上一句“抱歉不卖”,到后来实在不胜其烦,摇摇头闪过去也就是了,反正这些人也肯定拦不住他们。被拒绝之后那些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有无所谓摇摇头便走掉的;也有锲而不舍一直跟在后面啰嗦求恳的;当然也有起了凶心想要强抢的——修仙者虽然并不能直接知道这些凡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但他们情绪上的变化,对外发散出的恶意,在中期以上修士的神念感应中却是清清楚楚。除非是受过特殊训练,完全能控制住自己身体机能变化,否则绝对无法隐藏。 那些能够辨认得出这具虎妖躯体的人在凡间往往都颇有地位,平时大约也都是颐指气使惯了的。在被拒绝之后还能保持良好心态的人可没几个,事实上在大多数人身上,黄昶他们都感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恶意情绪。 不过他们完全不必理会这些恶意,也不需要考虑该怎么应对,因为无论那些人私底下如何怒气冲天,只要他们的目光在这边昆仑道袍上绕一绕,种种恶念便会自动消散掉了。就算仍有保持的,明面上也绝对不会显现出来——在大周王朝的地盘上,尤其是京城附近龙首原这一带,打劫昆仑派弟子?没人有这个胆子。 黄昶曾以为那么多人,恐怕难免会有这么一两个胆大妄为,行事不计后果的忍不住动手,毕竟“侠以武犯禁”么,自以为掌握了超人一等的力量,总有人免不了想要用一用的。至于撞上铁板的可能性……习武之人都这么头脑清楚的话,江湖上还会有那么多麻烦吗? 他已经准备好收拾几个不开眼的立威了,看慕容英的他们的表情,估计想法也差不多。然而这一路上还真没人敢玩硬的,让他不得不感慨昆仑派在大周威名之盛。 不过即使如此,沿途络绎不绝的言语骚扰,还是让几人都深感烦躁。 “唉,真没想到这一具区区妖怪尸体,竟会引来这么大动静……可惜咱们的储物袋都太小,否则藏在袋子里就没这些麻烦了。” 连慕容英都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感慨,作为新近踏入修仙界的新嫩成员,他们的积累不足便在这些方面体现出来——五人之中,唯有黄昶和慕容英两人拥有能够收储物品的空间装备。黄昶是依靠自己赚了钱,在下界白云坊买的一个殷商王朝时期旧乾坤袋,而慕容英则是不久前才花尽了所有门功,从宗门天工堂中换取到了一具仙木剑匣法器。 这具剑匣最主要的用途是可以收纳飞剑在其中,通过特殊的仙木材料以及阵纹,将飞剑的锋锐之气聚集起来,然后在打开时一并放出,形成威力巨大的剑气——简单说就是如果有飞剑在其中的话,这具剑匣会有一个“聚气”效果,之后在飞剑出匣的同时,释放出一道剑气攻击目标。飞剑的品质越高,藏于匣中的时间越久,放出来的这道剑气威力越大。 而且在平时,剑匣本身也会缓慢从周围环境中吸取灵气对飞剑进行温养,和岐山养剑池的功效有点像,当然效果要差得多了。 慕容英的韭叶青霜宝剑可以说是炼气期修士所能得到的最强飞剑了,对于爱剑如命的他来说,这具剑匣就好似专门为他特制。慕容英很早就看中了此物,但直到不久之前,才终于攒足门功将其换到手。 此外,与大多数“多功能”法器一样,除了养剑与聚气之外,在这剑匣中也蕴含着一个储物空间,和黄昶那个用貔貅毛发制作的乾坤袋差不多,也就是大约三尺见方的样子。 十九 重回京城(二) 这次下山,其他人都背着包袱或行囊,就连黄昶也不例外——他带的东西太多,储物袋都不够用,普通物品只能塞行囊里,战斗时暂时丢弃。www.只慕容英潇潇洒洒的,身上除了背后一具剑匣,腰间一柄长剑外便再无长物,却是因为他的杂物行李都收在剑匣里了。 他们先前搜刮老虎精的战利品,除了已经落在**手中的孔雀翎,也就一口虎尾鞭外加老虎精本身的尸体还值点钱了。虎尾钢鞭乃是老虎精用自己的尾巴炼化而成,在它手中可以运转如意相当于本命法器,因为那本就是它身体的一部分。可随着老虎精的死亡,这钢鞭的灵性也就丧失了,就算用它作为主材,重新炼制兵器,充其量也就是一件下品鞭类法器而已。 倒是老虎精的尸体价值很高,如果拿到坊市中贩卖的话,黄昶估计至少也要在千把灵石左右——因为据说在邪道黑市上,炼气后期的人类修士尸体差不多便是这个价。考虑到妖怪的躯体在人类这边可以正大光明拿出来买卖,售价肯定又要高出很多。 只是那老虎精的巨大体型,导致黄昶他们没有足够储物空间能塞得下,为了保全魂魄完整,也不能将其切割开来,所以最终只能是让吴大牛扛着。这一路上便惹来许多麻烦,好在还仅仅只是些麻烦而已,尚不至于酿成祸端。一行人加快脚步,不去理会那些拦路者,不多久便也来到了龙原峰顶,昆仑道宫之前。 数年之前,当黄昶等人还只是待选凡人,站在峰顶那块大平地上,等着天亮后好拜山的时候,人人都不止一次的关注过旁边那座富丽堂皇道观。不止一个人萌过想要进去看一看的愿望。直至今日,他们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观前,以正式宗门弟子的身份,请求入观一叙。 由于龙原道观的重要性,其执掌者乃是一位白衣内门弟子。不过这位年纪很大的内门师兄并非是因为境界高深,打过了铜马堂而入选,而是先以执役弟子和外门弟子身份为宗门效力多年,最终靠积累了大量功勋才进入内门。 以他此时的年纪,这一生多半是无望冲击法元期了。宗门承认他为内门弟子,并安排他执掌此处道观,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忠诚肯定没有问题,另一方面则是他为宗门做出的贡献足够大,所以给个安慰性质的奖励,算是放在这里养老了。 故此这位老师兄虽是内门身份,却并非哪位法元师长的真传,对黄昶等几位蓝衣弟子的态度也是十分客气——上山八年就能进入到五重天,六重天境界的,绝对是真传弟子的有力竞争者。将来前途远大,肯定不能怠慢。尤其是当他看见黄昶等人扛过来的那只巨大虎妖遗体时,心头更是震撼不已——以中期境界,灭后期对手,那可不是仗着人多势众就能做到的,“后生可畏”四个字,用在这帮年轻人身上还真是无比贴切。 ………… 通过观内设置的远程传讯法阵,黄昶向昆仑山上出讯息,请求宗门派人前来调查这只后期虎妖出现在大周腹地的原因。西昆仑对于这个消息显然很关切,不久之后便有使者专程从山上下来了,而来人的身份也让黄昶等人都吃了一惊——竟然是战令堂座夏侯炎亲自出马! 法元后期大高手,威震修仙界的“老杀才”,直接来调查一桩炼气期的妖怪案? “你们这帮小鬼运气还真不错,居然能得到这件好东西。” 夏侯炎人忙事多,行程紧凑,在龙原这里并不能耽搁太久。他检视了黄昶等人带来的妖怪尸体,又详细向他们询问了当初现虎妖的地点,以及战斗的经过,包括那虎妖使用的种种手段。当然**的孔雀翎毛也被要来好好观察了一番,然后便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小鹦鹉很紧张,惟恐被人家说一声“拿去研究”便没收了,好在夏侯炎只是看一看,之后便又还给了它。甚至连那具老虎尸体,他也没带走,只是在快要离开的时候拿出一枚半透明琥珀给黄昶他们看——里面封存着一团如烟似雾,不停变幻的物事,时不时的呈现出整只老虎,抑或仅仅只是个老虎头的形象。 “这就是那只虎妖的魂魄?” 虽然也在研习驱魂之道,可黄昶还真没见识过鬼魂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形象,他一直认为这东西仅靠肉眼是看不见的,晚上出现肯定要凭依阴气之类,而白天多半是隐藏在阴鬼界或是寄魂物中的。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要不是夏侯炎特意用的这块半透明“封魂琥珀”,旁人依旧看不见封存其间的魂魄形象。 夏侯炎点点头: “是啊,对于魂魄之道我也不是很擅长,带回去让精通此道的人慢慢拷问。这小妖怪来自九连山,魂魄中蕴含的讯息应该不少,总要尽量多蒐集一些。” 说着,他又随手将那块标明其身份的铁牌子拿出来看了看,嘿嘿冷笑一声: “据说孔宣仍在以商朝军法操练麾下妖兵,其部众在连山群妖中来最是齐整精练。可今日一见,连个化形尚不完整,都算不上真正妖将的区区炼气期小妖怪居然能得封先锋官?可见其传言也是夸大,连山妖怪真是越来越不如前了。” ——按照夏侯炎的说法,在妖族中,相当于人类炼气期的普通小妖其实只能被称为妖兵,法元期的大妖才有资格被称为妖将,至于金丹期以上那便是妖王了。妖族内部等级甚是混乱,但只要实力高出一个境界,便可随意驱使下级境界的小妖,甚至连生死都可一言决之,其残酷严苛之处,却比人类尤甚。 这只老虎精并没有真正达到法元期,本来是没资格成为妖将的,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精锐妖兵。但孔宣不知出于何等目的,通过授予它孔雀翎强行提升它的实力,让它挂上了先锋牌子。这其中缘由,确实有必要好好查上一查。 二十 重回京城(三) “那这具尸体怎么办?” 见夏侯炎做完这番事情便打算离去,黄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他原本以为宗门会把整具老虎尸体都带走的,然后随便赏赐些门功给他们,现在看来不需要? 而夏侯炎却朝他笑了笑: “当然是你们自个儿留着了,自用或卖出去都行,这是你们的猎物。老虎肉味道不错,虎骨虎鞭更是好东西,肯定不愁没销路的。” 说着,夏侯炎还朝黄昶等几人挤了挤眼睛: “我刚过来时,就看到有不少江湖人已经在朝道观这边过来了。此地乃是大周朝内陆,很少能捕猎到这种接近化形期的妖怪了。又是王都京畿之地,富贵人家最多。这具妖躯你们如果不想自己用的话,就在本地发卖是最好的,若带上山去反倒不显稀奇了,换门功不划算的。” 确实,夏侯炎前脚刚走,后脚那位观主师兄便来找黄昶等人商议了——他们上山时太过招摇,有无数人看到几个昆仑山小道士扛着一具灵气十足的巨型虎妖尸体进了龙首原道观。消息一旦传播开去……龙首原旁边是什么地方?镐京城!整个大周王朝世家豪族最为集中的地方。而在这个世界,所谓世家豪族,若没有足够武力是绝对生存不下去的,这些大家族对于此类妖灵躯体的需求之迫切,绝非黄昶等人能够想象。 先前那些沿途碰到,在路上拦截的还只是恰逢其会,如今却都是得到消息专程上门来求购的了。那来头是一个比一个大,甚至就连大周皇族姬氏都派了人来。 这边的老道观主能被长期派驻此地,当然是很会搞人际关系的。说起来他是高高在上的仙师,天上仙门西昆仑在人间的代理者,就连大周皇帝都得对他客客气气。可平时和那些世家大族打交道,也不可能总是盛气凌人,互相给面子才是能保持人际交往的常态。这回既然那些大家族都派人来了,他便过来问一问:这具虎妖灵躯几位师弟是想留着自己用呢,还是打算卖出去换一笔灵石? 黄昶等人当然是不打算自用的——对于他们中期修士来说,这具相当于后期境界的妖怪尸体对自身帮助已经不大。而且他们在战斗中都是见过那虎妖化成人形模样的,虽然其死后依然还原成为老虎本相。但想到要把这么一个曾经是人形的生灵扒皮抽筋拆骨剔肉,最终还要吃到嘴里……心理上难免有点受不了的,所以还是卖出去算了。 “如果要卖的话,不妨就交给咱们道观来操作吧。咱们在城里有相熟的商阁,过几日正好有一场拍卖会,这具虎妖灵躯绝对可以成为压轴珍品。” 老道士在这些方面果然很擅长,一句话就消除了黄昶等人的疑虑,也让外面那些世家人士免了争抢——既然有那么多人求购,卖给谁都不好。那干脆上拍卖,价高者得,公开公平,谁也不得罪。 ………… 说定了此事,黄昶等人便决定在道观里休息几天,一方面是等待这次拍卖会。另一方面,先前几人和虎妖作战时受伤不轻,虽然经过临时治疗恢复了大部分,但如今正好有空,那就不妨再好好调养巩固一下,以彻底消除身体隐患。期间黄昶原本还想找一找当年那位提携他的前辈——如今要叫师兄了,叙一叙感激之情,但却没能找到。修仙者行踪不定,就是观主老道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只得郁郁而止。 除此之外,姬若的家正是在镐京城中,安排她回家看看,与家人见个面,这也是黄昶当初选择这个巡查任务的缘由之一。 姬若当然不会反对黄昶的这番好意,高高兴兴回家去了。大家都以为她至少要在家里待个三五天呢,谁知道才一天不到,小姑娘就又回来了。而且神态中隐隐似有不快之色,尽管她现在也很会隐瞒情绪了,其余三人都没太在意,但却终究瞒不过黄昶,一下子便被看了出来。 当天傍晚,做过晚课之后,黄昶循着神识感应来到道观后方,龙首原大广场的边缘处,只见姬若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向镐京城方向眺望着。黄昶亦随之望去,只见城中暗处繁星点点,亮处灯火如昼,一派繁华热闹景象。再回望姬若,却见她眼中亦是点点晶莹,隐隐有泪光闪烁。 小姑娘似乎是和家里闹了不愉快,但终究还是记挂着家人的。黄昶当初和她一同上山,见识过姬若父王对她的关怀——他也是沾了光的,若非有那双铁底鞋,过荆棘藤桥时恐怕还要多吃不少苦头呢。 而这几年中姬若也多次表露过对家里父王的思念和依恋,所以黄昶这一回特意选择经过镐京城的巡查任务。原以为姬若会很高兴的,没想到却似乎有点弄巧成拙? 不过黄昶也没急吼吼上去询问劝解,而是轻轻一个纵身,同样跃上石台,在姬若身边坐了下来,陪她一起看风景。若是换了其他男人敢这么干,不是被一脚踢下去就是姬若自己走开,但黄昶毕竟是不同的,他有这份自信。 而姬若果然也没什么动静,在痴痴呆坐了许久之后,忽然开口问道: “阿昶哥哥,是不是一旦入了仙门,就真的不能再有家人了?” 黄昶愣了愣,摇头道: “怎么会,穆师兄他们不是经常提醒我们要往家中写信吗。修仙者无家,是因为我们的生活环境从此脱离凡间俗世,寿数也远比普通凡人要长,以后很容易变成孤家寡人而已,可不是要疏远了原本家人。” “可是家人还会接受我们吗?” 姬若又问道,语调十分低沉,黄昶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当然会,别人不知道,至少我家里是经常写信过来的,前些日子换了宅子还巴巴儿的写信来告知新地址呢,就怕我回去时找不到……我依然是家里一员啊。” 这句话似乎触及了姬若的伤心处,她忽然哽咽起来: “可是我的父王……他不要我了!” 二十一 重回京城(四) 这句话可更让黄昶意外了: “怎么可能!我们虽然还只是炼气修士,可在凡间也算是强者了。就算是你们姬氏皇族,也只有加意笼络的道理,而不可能把自家修士往外推啊……你和你父王吵架了?” 姬若摇摇头,这才对黄昶说了回家的事情——她上山八年,母亲又去世,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便是她父亲了。这一次能回去自然是非常开心的。小姑娘心性一时发作,当天便悄悄潜入了王府,前往她父亲平时最爱去的花园凉亭那里,想要给她父王一个惊喜。 谁知道在那儿不但看见了她的父王,还看见了另一个美貌女子和一个可爱小孩,听下人称呼是王妃和世子——她的父王已经重新组建了一个新家庭!而且看起来十分的美满和睦。那一家三口在凉亭中赏花观景,谈笑风生。那景象却和一直深深印在姬若脑海中,小时候她与父王母妃一家三口在花园中扑蝶玩耍的美好记忆几乎一模一样! 这让姬若顿时心灰意冷,悄悄的离开了。不过在离开之前,她还特意去打听了一件事: “……那孩子今年正好七岁,我父王他可真是一点时间都没浪费!” 姬若愤愤然道,黄昶听了不由暗自一笑。想了一想,他双手枕在脑后,在大石头上懒洋洋躺下来,沉吟着开口道: “这么说的话……若若,你愿意听听我们家的一些琐事么?” 黄昶和姬若素来亲厚,但平时倒也并不怎么跟她谈及自家。姬若又素来是最爱听故事的,此时当然表现出了好奇之色,而黄昶也没拖延,很直爽的说下去: “我家里的情况,以前大约也跟你说过——不是什么有钱人家,我父亲原本只是个穷书生,母亲看重他的才学人品,不顾娘家反对下嫁过来,起先很是过了几年苦日子。直到我被选中有拜仙门的资格,外祖父愿意提供资助了,又在官府中谋了个职位,家里条件才渐渐好起来。” “不过那时候穷归穷,家里气氛却一直很好。父母亲互敬互谅,自我懂事起就没见他们拌过嘴。我还记得有一年冬天,大雪封山,家里快要断粮了,我大哥下套抓了只兔子,母亲煮了一小碗肉,可谁都舍不得吃。都要推让给别人,后来只好拿根筷子在盘子上转啊转,转到谁谁就吃一块,其实没几块肉,但那一顿好像人人都吃得特别饱。” 说起这些往事,黄昶眼中充满着怀念与温馨的神情,而姬若也受其感染,原本紧绷的脸色渐渐平复下来。 “后来因为我成功拜入了西昆仑,眼看着将来必定前途远大,父亲在官府中的仕途也慢慢走的顺了。我上山后不久,家里就来信说是受郡守大人邀约,去郡城里做了个小官儿。几年下来,我们家在当地郡城中也勉强算是有个名号了。” “出仕做了官,成为富贵人中的一员,难免就会有交际应酬,父亲以往不怎么爱参加那些事情的,如今也只能慢慢去适应……经常喝醉酒,深夜晚归甚至不归,以及金钱上的开销大大增加——这些都没什么,母亲也完全能理解。但是有一天,父亲忽然带回家一个纤弱美人,说是郡守大人赏赐下来的,实在推脱不掉,才不得不收下……诸如此类的一番话。又说今后无非让她在家里充任洒扫婢女而已,母亲虽然很不高兴,却也只得认下。” 姬若一直安安静静的听着,听到此处时,却忽然冷笑了一声,但也没说什么,又继续听黄昶说下去: “然后,大约过了一年左右,家里再写信过来时,说我多了一个庶弟,以及一位庶母。” 姬若忍不住又哼了一声,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而黄昶则仍然用一种带着淡淡嘲讽之意的语气说道: “这件事情当然让母亲非常生气,她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搬回到外祖父家中,希望能从娘家得到帮助。而外祖父外祖母也确实尽力为她谋划了——等到父亲服软,去外祖家道歉并接回母亲的时候,又顺便把她一个妹妹,也就是我的一位小姨娘也抬回了家中充任滕妾……于是我又多了一位庶母。” 听到这里时,姬若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而黄昶脸上也泛出一丝微笑: “听了我们家的事情,若若你心情是不是变得好了一些?” 姬若却又沉默了片刻,方才回应道: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啊?” “……呃?” 黄昶一愣,心说我好心开解你,不惜把家里丑事都拿出来当笑话说了,怎么还反倒把我自己牵扯进来?不过姬若倒似乎并没有借题发挥的意思,只是随口感慨一句,之后还是把话题转回了自家的事情上。 “苍水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我娘以前常常爱说这句话,如今才算知道她的意思了。” 黄昶却摇摇头,随口道: “说实话,若若,我倒觉得你的那位母妃手段很高明。” 见姬若诧异回头,黄昶笑了笑: “你想想啊,你父王是当今景耀天子的亲兄弟,正儿八经的近支亲王,将来是要拜领封国的。站在他的立场上,家族要求他传宗接代,尽早开枝散叶的压力绝不会小。可是直到你母妃去世之前,你父王却始终就只有你一个女儿——说明她一直牢牢把持着你们家的后院呢。” 姬若哼了一声: “我娘出身高贵,未嫁之前便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品德容貌才艺皆是出了名的优秀,父王好不容易才求娶到她的,婚后当然视若珍宝,岂是那寻常争宠女子可比——不许你说我娘的坏话!” 见姬若紧绷着小脸儿一副要生气的模样,黄昶连忙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乖乖闭嘴。然而又过了一会儿,见姬若依然心事重重,显然还是没放下心头压力。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顶着挨骂的危险,继续劝解。 二十二 见家长(一) 她母亲这头说不得,那就换个方向,从她父亲说起吧: “嗯,若若,咱们来做个假设——如果你回到家里,发现你父亲并未续娶,而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整天孤零零的在院子里转悠,一心怀念着你的母亲——这会让你心里变得舒服点吗?” 姬若再次回过头,吃惊看着他,竟是一时愣住。而黄昶见打动了她,赶紧继续趁热打铁道: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想必都不会很好。王府里没有女主人住持中馈,衰败没落也在所难免——但是你的父王却始终忠于你的母亲,忠于他们的这段感情。在你母亲过世之后,他也随之凋零而去——编成戏剧会是个非常感人的故事,但你真希望你父王是这个结局么?” 这药似乎下得有点重,姬若勃然大怒,腾的一下站起身来: “不许你咒我父王!” 说着还恶狠狠地踩了黄昶一脚,怒气冲冲驾云而去,剩下后者抱着脚丫子嗷嗷呼痛,同时苦笑不已。 “嗷呜嗷呜!算我嘴贱……这一脚跺的真狠哪,小丫头穿高跟鞋了?” 不过,等到次日一大早,姬若却又来到黄昶门口,红着脸而向他道歉: “阿昶哥哥,昨天对不起啊。我昨晚回去后又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你说得对,是我太自私了,我还是希望父王他能过的好好的。” 姬若终于还是想通了,这让黄昶甚是高兴——这姑娘还是很懂事的么,自己一番苦心总算没白费啊,那一脚也没白挨。 “好啊,既然想明白了,那就再回去一趟吧,我想你的父王一定也很想见到你的。” 姬若点点头,但随后却又道: “阿昶哥哥你能陪我一起回去么?” “——啊?” 这回是黄昶被吓了一跳,此刻他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见家长?”第二个念头则为“是不是快了点?”不过最终却转成了“我到哪儿去找香烟啊?”——黄昶他们老家习俗:毛脚女婿头一回上门,两条好烟两瓶名酒是必须要供的。当然,这是指他上辈子。 …………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镐京城中,当今天子诸兄弟中,排行第十六位的晟阳君府邸。 黄昶,慕容英,吴大牛,金荣四人端坐在会客厅中,颇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堂中摆设。 ——没错,四个人。姬若发出的邀请并不只有黄昶一个,而是把四个师兄弟全拉上了。看来她只是单纯的近乡情怯,想多拉些人壮胆,而不是借此向黄昶表达什么。意识到这一点让黄昶略感沮丧,想到自己刚才还在绞尽脑汁的考虑该置办什么上门礼物,心中又难免感觉好笑,看来还是自作多情了。 姬若当然是一进门就被其父迎进内堂去了,黄昶等人则被请入客厅中奉茶。这茶水还颇不一般——黄昶随手捧起面前碧水天青玉瓷杯,未饮先嗅,一股淡淡茶香带着缕缕灵气透入体中,令人心旷神怡。再轻轻啜饮一口,全身上下毛孔仿佛都舒张开来,倒是让他小小吃了一惊——这竟然是连西昆仑山上都颇为罕见的上品灵茶。黄昶也就在师父长青子那里见到过,没想到在这人间王府中也能品尝到。 “好茶,实乃仙品。” “很好嘛?……咕嘟咕嘟……果然好茶!” 黄昶这边还算稍微懂一点茶道,知道先品后尝的规矩,但坐在他身旁的吴大牛可完全不懂这些。他本来不喝这种小杯茶的,见黄昶赞了声好,端起茶碗闻一闻,觉察到其中灵气后便将其当作山上日常提供的煅体灵药对待,不但咕嘟咕嘟的将茶汤一饮而尽,就连茶叶都倒进嘴里嚼吧嚼吧吞下肚了——标准的牛饮。 黄昶无可奈何的看了这个淳朴伙伴一眼,脸上难免有些尴尬,包括旁边慕容英金荣二人也是如此——这两位好歹都是出身武林世家,待人接物的礼仪还是学过一些。不像吴大牛,纯粹的乡巴佬。 不过坐在他们对面,担任陪客的一位高冠道士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立即示意旁边仆役上前续满,同时微笑着轻轻鼓掌: “好,吴道友这份不受外物所拘的赤子之心,实在是令人羡慕——莫非只有如此,才能比较容易突破到中期境界么?” 眼前这位陪客道人名唤李斋,乃是姬若之父晟阳君府中特聘的客卿供奉,境界却并不甚高,只有炼气三层——当然这只是按黄昶等人的眼光标准来衡量。会在凡人世间厮混的修仙者普遍境界都不高,大多数只在炼气前期徘徊,李斋在其中还算比较出色的。 而这些修士之所以混迹于凡间,并非他们想要如此,其根本原因还是找不到更进一步的门路——这些人能够成为修仙者,必定是或多或少的得到过一些仙缘,算是踏上了那条艰险莫测,却又回报无穷的修仙之路。可之后的道路该怎么走,还是得靠自己慢慢寻觅,并不是说搞到一本修仙功法或道术秘籍之类就能从此一帆风顺练上去的。 修仙四要:财法侣地——这个“侣”字的重要性便体现在这里了。功法秘笈终究是死物,不可能把修炼过程中的所有疑难歧路全都解释清楚。就好像在黄昶前世那个科技文明中,基本上不可能有人光靠看说明书和训练手册就学会开飞机一样——这种事情肯定要有人教的。 但若是没人教,或者师长自己也本事有限没法教了,那怎么办呢?那只能靠自己摸索,一点点领悟了。摸对了路子,那叫悟性超群,继续向前。但若是摸索错了或者没能“悟”出来,那要么走火入魔当场丧命;要么走上错误道路就此沉沦;最好的情况,也会被某道关口瓶颈卡住,耽搁上几十年都不稀奇。 所以说像黄昶他们这种大宗门的弟子,永远无法体会到那些凡间散修的苦楚——宗门弟子只要随口向师长问一句话就能解决的疑惑,对于散修来说却可能永远都得不到正确解答。这种情况下不要说法元天劫了,就连突破小境界的瓶颈,如果运气不好,没“悟”对路子的话,被卡上个三五年甚至更久也很正常。 二十三 见家长(二) 这位李斋李供奉便是如此:他的修炼天赋其实不差,平时下的苦功夫也不少,而通过为亲王府效力,所换来的修仙资源,至少满足炼气中前期阶段使用还是够的。只是和所有师承不足的散修一样,李斋在修仙道路上更多是靠着自己的摸索领悟,而没有系统性的师门传授。日常修炼靠着自己的聪明与勤奋,或者多投入一些资源,倒也能应付过去。但积累下的隐患和疏漏终究还是会留在那里,等到想要突破大境界的时候,就全都钻出来变成拦路虎了。 ——这不,李斋在炼气前期向中期突破的关口上已经卡了有足足七八年之久,却始终过不了这一关。而眼前这几个小伙子,才刚刚二十出头,就已经全部突破到了中期,这便是散修和宗门弟子的差距! 黄昶他们能轻易看出李斋的境界,李斋却看不出他们的。但他知道眼前这四个年轻人的境界肯定都远高于自己——昆仑派弟子不到四重天以上不得下山,这条规矩在大周朝还是广为人知的。而且虽然他的神念并不能离体放出,但隐隐还是能感应到一些东西:比如在对面四人中,似乎要以这个姓吴的大个子身上灵压最盛,给他的压力之大完全超越了以往见过的几位四重天,五重天高手,难道这小伙子年纪轻轻的竟然已经达到六重天?马上都要触摸到后期瓶颈了? 而除了那位吴道友之外,另外三位身上的灵压也绝对不弱,至少是远远超过了李斋平时接触较多,一直视其为榜样的另一位四重天修士道友——难道他们都是五重天以上的? 感受到这一点让李斋心中颇为不是滋味。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年龄并不算大,能在三十有余四十不足这个年龄段上达到三重天境界,在凡间修士中也算是相当不错的成就了。他平时也一直颇以此自傲的。 但这份骄傲在人家大仙门弟子面前,却完完全全成了笑话——眼前这四位身上灵压强悍到都让他有些畏惧的昆仑高徒姑且不论,就连那位刚刚进入内堂的小郡主,娇滴滴方满二八年华的女孩子,都释放出了能让自己感应到的离体神识,明显是中期境界修士了——要知道自己当年可算是看着这个小姑娘长大的,姬若没上山以前一直是把自己当作偶像来崇拜……这回可好,以前在小郡主眼中无所不能的仙人李叔叔,如今喊对方一声“道友”还要看人家给不给面子。 当然在修仙界中这种事情倒也不算稀奇,尤其是在比较容易进阶的低等级修士群体中,某人平时可能不咋样,但只要偶尔获得一件秘宝,一粒仙丹之类机缘,便可以让这个幸运儿境界大增。昨天还是高高在上的前辈高人,今天就成了平辈道友甚至后生晚辈……对于修仙者来说本就是经常会遇到的事情。 李斋内心中虽然会有些嫉妒,不平之类情绪,却还不至于会因此陷入到不可自拔的阴暗面中去。毕竟在这大周朝中,昆仑弟子得天独厚本就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而他来到这个以昆仑派为绝对主宰的大周国中定居,接受姬氏皇族招揽,本也就是希望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够得到昆仑弟子的一些指点和帮助。 故此几人在交谈之时,李斋便表现得相当活跃,完全没有那种被临时拖来陪客,只能没话找话的勉强感。这类人间散修境界或许不高,但大都走过许多地方,见闻绝对是广阔的。那李斋在闲聊之中便显得非常健谈,天南海北,谈天说地,无所不包,这边四人中也只有兼具两世灵魂,平时又爱博览群书的黄昶可以跟他聊得起来了,另外三人多半只能竖起耳朵听着。 不过总体来说还是聊得挺愉快,毕竟李斋所说的种种奇闻异事,对于黄昶等人无非只是听个闲话而已,而他们随口谈及的一些修仙常识,在李斋那里却是可以帮助他尽快突破关口障壁的重要诀窍。故此李斋姿态摆得很低,基本就是竭力交好的态度。而黄昶他们也不可能对这位和姬若父亲平辈论交的修道之人摆出什么架子,大家互相尊重,这气氛当然就好了。 ………… 姬若跟他父亲这一面见得时间挺长,黄昶仗着自己精神力强大,悄悄放出神念感应了一下,发现小姑娘在后堂中又哭又笑的,又时不时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折腾些什么。把他们四人晾在前厅里喝了一肚子茶水,灵茶虽好,灌多了却也胀肚。 好不容易,姬若那边才终于完事,与她父亲手牵手走了出来,小脸上满是欣喜之情,昨晚还哭哭啼啼说“父王不要我”的情绪早就抛到九霄云外——怎么可能不要呢,炼气中期的修仙者在人间各大修仙家族或门派中都算得上是中坚力量了。对外姓尚且要竭力招览,更不用说是自家亲人。 姬氏皇族能够坐稳大周之主的位子,其本身便是传承极为久远的修仙世家。虽然最主要的支撑力量是来自西昆仑,但姬氏家族作为殷商时代的四大诸侯国首领之一,原本也自有不错的功法传承,族人中有灵根天赋却又没能进入到西昆仑门派的,也可以通过修炼自家秘传功法,踏上那条修仙之路。 不过随着天地间灵气日益稀薄,在下界凡间想要培养修士也越来越难。如今的姬氏一门,在人世间的最强力量也就是法元期修士,而且还没几个。炼气期修士在姬氏皇族中一样极受重视——光看一个炼气三层都能被亲王府中聘为供奉待为上宾,而且还是这王府中唯一的一位修仙者,便可以看出修仙者在人间是如何吃香了。 姬氏家大业大,但人口也同样众多,光是当今景耀天子,就足足有二十几个兄弟,按周朝习惯都是封了“君”,也就是亲王头衔。还好大周的亲王并不世袭,也就每一代天子的亲兄弟可以获封,并且得到一块产业。但之后便是其子孙自己负责经营,是好是坏是生是死,朝廷都不再干涉,最多姬氏家族内部会互相支援一下。 二十四 见家长(三) 这样一代代传下来,历经千年之久,姬氏各房各支,亲戚关系近一点的还好说,祖上隔了五六代的除了都有一个“姬”姓外,谁还认识谁呢?纵使有一个做皇帝的族长老爷,也只能照顾照顾近亲,远支除非有真本事,否则跟寻常路人也没啥两样。 而在这个仙侠世界,成为修仙者便是最硬的“真本事”了——先前黄昶曾听王丰王三少谈及他拜入昆仑后对家族会有多大帮助,这一条对姬氏族人同样有效:姬若之父晟阳君本身没有修仙天赋,那么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作为天子的亲兄弟,他在成年后能开辟亲王府,得到一个封号,并且得到一小块封地作为永续产业——通常也就是一座大庄园。如果没有其它进项的话,今后他的子子孙孙,吃喝供养,便都是来自于这份产业了。毕竟天子有那么多兄弟,不可能给每一个都裂土封疆的。 但现在姬若成功拜入昆仑山,成为昆仑派正式弟子,那姬氏晟阳君这一支族人今后的前途就非常美好了。别的不说,光是开府后给他的封地便会增大许多,可能是一县,一城,甚至一郡——这要取决于晟阳君自身的雄心和财力,看他在边境上能开辟出多大地盘了。 当世人类诸国的疆域领土,大都是从蛮荒绝域中开拓出来,大周朝亦不例外,只要有人敢去开拓,朝廷就敢承认他们对那些土地的所有权,如果是姬氏家族自己人的话,那当然更受扶持。有个女儿成了修仙者,晟阳君就已经有资格作为姬氏家族的守护者和开拓者,为家族去开疆拓土了。地盘能拓多大,则取决于他这修士女儿的境界水平,同时也看她在昆仑门派中的交游是否广阔。 ——姬若这丫头精灵的很,这回一口气带了四个中期以上的修士回家转悠一圈,哪怕只是做个样子呢,也足以让晟阳君府的名望在镐京城中又大大提升上一层了。 故此黄昶他们在见面时便明显感受到了对方的重视。姬若父亲晟阳君的年纪并不甚大,才刚刚四十不到,若按黄昶前世规矩,甚至还能算得上是“青年”,其本人形象也很好,头戴金冠,面容白净,长身玉立,颇有些风度翩翩的样子。 由于女儿的缘故,他对黄昶等人不好行太正式的礼仪,但在言谈举止之间也完全没摆长辈架子,而是以一种非常诚恳的态度,向黄昶他们充分表达了自己的尊重与交好之意。 “这位亲王殿下看起来倒是个颇有雄心壮志的……” 在与其交谈了一阵子以后,黄昶大致做出如此判断——在修仙者面前,普通人是很难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的。晟阳君是出于礼貌过来敷衍一下他们,还是真正想要结交,都可以被神念感应出来——而黄昶通过神识感应,觉察到的应该是后者,晟阳君似乎有求于他们。 按照晟阳君的身份地位,如果他没什么追求的话,这一辈子风花雪月也可以舒舒服服过去。反正有个姬若在,就算姬氏家族内部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也多半牵扯不到他身上。而同样是因为姬若的缘故,就算他在黄昶等人面前端一端长辈架子,摆个谱儿什么,这边也不会计较。 但他却并未如此,而是表现的非常谦和有礼,那么——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黄昶估计这位晟阳君多半是希望在未来向朝廷争取封地时有所作为的。所以才需要尽量多获得几位修仙者的友谊。 不过这位亲王在人际交往之道上显然很有分寸,头一回见面除了表达善意之外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和李斋一样,尽力与这几位昆仑弟子攀谈交好。而且黄昶还隐约感觉到,晟阳君看他的眼光似乎与看待慕容英等另外三人颇有不同,难道是姬若跟他父亲说了些什么?还是自己想太多过于敏感了? 黄昶为此暗自琢磨了许久,但没能得出什么结论,毕竟修士神念不是万能,并不能真正探知别人内心的想法。 ………… 在晟阳君的热情相邀之下,此后数日,黄昶一行人便都暂居于王府之中,反正人间下界灵气贫瘠,在哪儿修养都一样。而上门做一回客人与居住于其中,对外体现出的涵义又大不同,他们这么做也算是帮了姬若他爹一把,有利于他在京城诸多王府之中继续提升名望,以争取更多人才和资源——这些都是将来他开拓封地的重要助力。 既然居住在王府中,他们自然也不可避免与晟阳君的继王妃见了面——也就是让姬若大感不忿的那个后妈。姬若先前在和黄昶谈起她时,把这个女人想象得非常阴险狡猾——不是这样怎么会抢走了原本深爱她母亲的父王呢? 但黄昶等人这几天中与其接触下来,倒并没有这种感觉。而是和大多数凡人一样,这位年轻美貌的继王妃在面对修仙之士时表现颇为胆怯,尤其是在姬若面前,更是显得心虚气短,小心翼翼的,完全没有所谓“后娘”的威风。 而她的那个七岁小儿子,也就是姬若的异母兄弟表现却是截然相反——这个小罗卜头其实早在黄昶他们第一天上门时,便躲在会客厅屏风后面,鬼鬼祟祟的一直在朝厅堂中窥视偷听。这当然不可能瞒得过厅中修士的感应,但各人也只是付之一笑。 而这小家伙对于修仙者的兴趣显然非常大,此后数日几乎天天都悄悄溜到黄昶他们居住的客院里来——也许是因为被母亲警告过,又或者男女有别的缘故,他不大敢接近姬若的住处。但黄昶这边四个人都是男子,而且看起来都笑眯眯的好像比较好说话,于是小家伙便总爱往这边钻。头一两天还怯生生躲在墙角树丛里,到后来看没人管他,便大着胆子直接站在练武场边看黄昶他们锻炼了。如果不是这边几人故意都作出了对其完全不感兴趣的架势,肯定早就凑近过来。 二十五 见家长(四) 而这边四人也都有些不适应——黄昶本人不必说自是个精乖的,慕容英和金荣都是出身于大家族,对这种事情也是从小司空见惯,剩下一个吴大牛反应虽然慢点,却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因为姬若对这母子二人并没有表现出要接纳的意思,他们也不方便对这孩子表达出太明显的好恶之情,对于这孩子强烈释放出的,想要亲近他们的态度也只能装着不知道。一两天还行,三天四天这样下来,还真挺尴尬的。 姬若回家后这几天还是住在她自己原先的院子里,这个院子自从姬若离家之后便一直没动过,连那个从小服侍她的侍女茜雪都在。而这也是姬若记忆中唯一和她离家之前没什么变化的地方了——她母亲原本居住的地方乃是王府正院,其父续娶之后当然要根据新王妃的品味爱好重新修造过,和先前女主人有关的东西都被置换掉了。整座晟阳君府中,也就姬若的这座小院子,还保持着她母亲当年亲手为她布置的模样。 将近十年的岁月流逝,使得这院中一切都变得陈旧了。而且姬若之母当初是为自己才七八岁的小女儿布置房间,如今再作为一个青春少女的闺房也已经不太合适。但即使如此,姬若也坚决阻止了其父想要让人重新铺设改造的想法,要求一切都保持原样。 回家后整整三四天,在去其母的坟上祭扫过之后,姬若就待在那院落中足不出户,应该仍然是在悼怀她的母亲。而与她父亲除了在第一天见一次面,抱头痛哭过一场之外,后面几天竟然是根本不曾相见,连黄昶等客人和晟阳君碰面的次数还要多一些。 晟阳君对于女儿的心事显然是有所觉察的,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在第一天的晚宴上,晟阳君便很正式的让王妃与世子都出来与姬若见面了,但后者的态度却相当冷淡,只是和黄昶等人一样,以昆仑山弟子的身份与晟阳君夫人见礼,显然不愿承认这个陌生女人是自己的继母。 这让晟阳君颇感无奈,他当然希望自家后院能够亲密和睦,但姬若的想法已经不是他能够左右。对于那些寻常世家女孩来说,未来婚姻前途都掌握在继母手中,当然不敢这么倔强。但姬若已入仙门,根本不受凡俗所限。从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整座晟阳君府的未来前途反而是由她决定,就是亲生父母都拿捏不住她了,更何况一个凡人后妈。 晟阳君甚至私下里找过黄昶,希望他能帮忙从中劝说一二——看来姬若确实跟她父亲专门说起过黄昶,只是不知道提及到哪个层次。不过晟阳君肯定发现了黄昶对自家女儿有一定影响力,否则也不会来找他。 但黄昶的想法却又不同——他先前已经主动去和姬若谈过一次,如果这回再去劝说,未免显得太热衷于介入她家私事了,恐怕不会为姬若所喜。而且姬若和她生身父亲之间是有割舍不断的亲情,自己去劝和心安理得。但对于她父亲续娶的女人……在黄昶这个转世之人眼中,就是不认也不算大逆不道。他前世社会中这种情况见多了,能维持住表面上的客气就已经足够。 所以这回他不打算介入,而是想让姬若自己跨过这道坎。跨不过去也没关系——反正再过几天他们就要离开了。 ………… 如此匆匆数日瞬间即过,黄昶等人在镐京城中便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去参加本地商阁组织的一次拍卖会,看看能从这场拍卖中得到多少好处——那具虎妖躯体已经确定是将作为这场拍卖的最珍贵物品,也是最后的压轴货。商阁那边报来的起拍价就已经相当高,至于最后能拍出多少,还要看镐京这边各大家族的底蕴如何,以及拍卖会当时的气氛有多热烈。 到了这一日,在晟阳君和李斋的陪同之下,黄昶等一行五人来到了大周锦绣商阁专用的一处拍卖场中,参加这场号称是锦绣阁今年规模最大的拍卖会。 锦绣阁乃是大周王朝诸多世家,包括皇族姬家在内,联手组建的一个巨型商业机构,在大周国内独树一帜。镐京城这里更是他们的总号之所在,属于绝对的市场掌控者。就连西昆仑山都采取了与其合作,而非自己独立在这里开设经营机构的商业布局——不想在这里和锦绣阁硬拼。 黄昶很早以前就注意到,这个仙侠世界很多地方虽然与他前世里的春秋战国时代类似,但在具体发展轨迹上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别的不说,殷商传承万年,在黄昶前世里都早已从原始社会进化到信息时代了。而在这个世界,却依然是个标准的“古代社会”。 不过在某些地方,终究与那真正的春秋战国不一样:比如民间货币已经发展到使用金银为主;有相对完善的科举选材方式;以及以商阁为代表,非常发达的商业文明……等等。在黄昶曾去过的东方齐鲁一代,民间世俗生活和文化气息更是繁荣,按黄昶的感觉,都有些象是明清时代,出现资本主义萌芽了。 这一点从这场拍卖会中便能充分感觉到——黄昶在进入场中时,便注意到整座场子里不但有包厢,散座之分,高低错落的座椅区和环形反射墙面,说明建造者完全考虑到了视线和声学问题,整体布局简直和他前世里那些高档剧院一模一样——后来在与晟阳君闲聊时打听到,这地方平时锦绣阁用的不多,毕竟宝物难得,大型拍卖会每年最多也就开个一两场,有时候甚至几年才开一次。大多数时候,这里还真是主要被作为戏楼使用。 这场拍卖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必须要有锦绣阁事先赠送的请柬方可,当然对于提供了压轴拍品的黄昶等人,以及大周朝亲王晟阳君来说都毫无问题,他们甚至各自都有一个包厢。不过在晟阳君的热情邀请下,一行人还是坐在同一个包厢中,反正地方也足够大。 二十六 拍卖会(一) 根据黄昶前世里看过的那些仙侠小说中所述,凡参与此类拍卖会的,大都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甚至要用东西把自己真面目遮挡起来,唯恐露白显富,引来了他人截杀……然而在这次锦绣阁所组织的拍卖会中,现场却完全是两种情况——拍卖会之前有个鉴赏环节,大多数即将拍卖的宝物都预先被展示出来,以供前来参会的达官贵人们随意观赏,也便于他们确认购买目标——顺便说一句,那具虎妖躯体此时便是被安置于展示场的正中央,在其四面八方摆放着许多发光晶石,将其映照得纤毫毕现。 黄昶他们先前围杀虎妖时可是与其大战过一场,导致其尸体上伤痕处处,黄昶还曾抱怨过说是一张上好虎皮毁掉了。但现在,锦绣阁的匠人们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修补遮掩,展示出来的老虎身躯却居然是皮毛完整,至少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破损痕迹。 老虎本身当然也是被仔细清洗过,甚至可能上了油——在灯光下那虎妖毛皮熠熠生辉。老虎脑袋则用支架撑起,连嘴巴都被撑开,做出张口咆哮的恐怖模样来,看起来竟是栩栩如生。有几个跟着大人来看热闹的小孩子无意中转到老虎正面,顿时被吓得哇哇哭叫,也算是给会场中增添了一份热闹。 而锦绣阁在服务方面也确实十分细致周到:会场中除了那些展示品,在四周围的条案上还摆放着许多香茗细点,精致小吃。包厢中则是有侍者送来,客人们一边观赏物品,一边还可以随便取用饮食,感觉有点像是黄昶前世里那种高档商务酒会。而客人们来到这会场中,显然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观看拍卖品的,客人们彼此之间通过交际攀谈,拓展人脉,也是吸引他们参加这种活动的重头戏之一。 晟阳君对这种环境似乎挺适应的,在包厢里坐了一会儿,便询问黄昶等人是否也想下去走一走,他可以介绍一些“有力人士”给他们认识。不过这回被黄昶婉言谢绝了——他们几人这次过来主要只是看个热闹,自己却并不打算被人围观。如今虽然不流行“扮猪吃虎”模式了,但他们也不想显得过于高调。 而且从情理上说,他们五人现在还都只是作为学徒身份的蓝衣弟子,这次不过下山做宗门任务而已,还没有正式出师呢。跑到这种场合顶着昆仑弟子的名头神气活现,虽说不能算是招摇撞骗吧,总感觉有点“不太合适”。 既然黄昶这么表示,慕容英等人自然是唯他马首是瞻的,而姬若作为一个女孩子当然更不想去抛头露面了——尽管看晟阳君的表情,他似乎是很希望自家闺女能跟着老爹下去亮个相的。 不过最终晟阳君还是单独下去了,但他却颇为体贴的让李斋留了下来,为黄昶等人随时介绍出现在拍卖场中的各色人物,以及彼此之间的关系。而黄昶他们也很快明白为何晟阳君希望自家女儿能跟着下去转一圈,至少露个面。 ——因为内部有竞争呢。 ………… 这边几人虽然留在楼上包厢了,但他们都是修仙者,耳聪目明远胜于常人,即使在这里不便放出神念到处感应,下面大厅里发生的事情也瞒不过他们的耳目。 所以片刻之后黄昶便注意到晟阳君在下面被人拦住了去路,不过双方态度倒都很客气。而且晟阳君还率先向对方问候: “小弟见过九哥,一向可好?” 对面那位一部美髯,年纪看起来比晟阳君大了不少,气派也大了许多。不过看起来跟晟阳君关系倒还好,一见面就颇为豪爽的揽住了晟阳君的肩膀: “呵呵,还行吧。小十六,这次怎么是一个人过来,你不是一向和那位李供奉形影不离的么?哥哥我最近又延请到几位好手,啥时候带他一起来切磋切磋。” 晟阳君显然对他的态度早已习惯,微微笑道: “九哥府上高手如云,小弟怎敢去献丑。” 那美髯公哈哈大笑,摇头道: “好手虽多,三重天的可没几个……怎么样兄弟,到时候咱们兄弟几个一起,合力去蛮荒之地好好开辟一番?你府上人手虽少,但有李供奉这等高手,打下的封地估计也小不了。要是我若若侄女儿能回来,那可就更妙了。” 晟阳君的目光飞快从楼上包厢处扫过,眼中泛起一抹骄傲之色,但口中却淡淡道: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反正还有一年多,十年之期将届,到时候看阿若回来是个什么打算吧。若是她有开辟之心,我也少不得陪她动一动,为族里再拓一方天地。但若是她留在仙门里不想多事,那我随便拜领一处庄园也就罢了。” 那美髯公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不以为然,摇头道: “你啊,还是这么没志气……” 话音未落,忽听旁边传来一声长笑,又一位穿着姬氏王族服色的年轻贵人走到他们面前,径直大笑道: “九王兄此言差矣,十六王兄心中大有丘壑,若若侄女将来更是前程远大,岂肯甘居于凡人之下——怎么样,十六哥,到时候咱哥儿俩联手如何?若若下山后至少四重天境界,打下的地盘咱们一起平分,谁也不吃亏。” 一见这年轻人过来,那位美髯公九王兄脸色便不大好看,此时更是勃然作出怒色: “阿昊,你这是一定要跟我争到底了?” 那年轻人嘿嘿一笑,满不在乎的拱了拱手: “九哥勿怪,小弟也无可奈何啊——生得太迟没赶上前头几位王兄的机会,只好跟几位哥哥混作一路,但也不能落于凡人之后,不是么?” “你……我家可也是有仙根血脉的!” “嘿嘿,九哥是说您的那几位令郎令爱?啧啧,不是我这做叔叔的说他们坏话,咱们姬氏的家传功法也算玄妙了,可您给他们用了多少灵丹妙药,才勉强让其晋入仙道,开局就如此艰难,日后成就料也有限……不如还是再多纳几个小婶子,看看有没有运气再生出个能拜入昆仑山门的——您看十六哥家的阿若多好,八岁去拜山照样能成功,这才叫有前程的。” 二十七 拍卖会(二) 这边几人在下头谈话,那边楼上姬若听到有人提起自己,探头去看了一眼,诧异道: “那不是九王伯和二十一王叔吗?九王伯素来会笼络人也就罢了。可二十一叔向来狂傲得很,看谁都不上眼的,什么时候也跟我爹交情这么好了?” “自从阿若你留在了仙山上之后啊。” 旁边李斋笑吟吟道,却见不但姬若,连旁边黄昶等人脸上都显疑惑之色,便少不得解释几句——原来即使身为大周皇族,姬氏子弟,也不是人人都能获得对外开拓资格的。毕竟所谓蛮荒绝域可不仅仅是穷山恶水,光靠人力开荒种地就行的。那里的妖兽魔怪神秘诡异,凶狠莫测。没有足够实力就想去占据它们的地盘?那不叫开拓,那纯属是给妖魔送菜去的。 想要组织起一支蛮荒开拓团,需要的人力和财力绝对是个巨大数字。对于组织者的要求也极高,不是说随便什么人振臂一呼,别人就愿意跟他们去冒险的——寻常凡人倒是很容易被忽悠,可这种人跟去再多也没用。想要建立一支开拓团,最关键,最核心的力量,还是要看其中有多少修仙者,以及他们的实力高低。 就连皇族姬氏建立的开拓团也是一样,肯定要以修士作为核心。如果姬家子弟自己便是修士那当然最好。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高手客卿相助了。姬氏景耀皇帝这一代,二十几个兄弟中,本身就有灵根天赋的,自然是早早的便踏上了修仙路。就算没有拜入昆仑山门,也可以修炼姬氏家传功法。他们之中最优秀的——当然就是景耀帝本人了——继承大周皇帝之位。而其余几位实力高深的强势亲王,也根据各自愿望,或是出去开拓疆土抢夺权势,或是闭门隐修追求境界,总之各有前程——这是第一批。 之后的第二批,便是类似于晟阳君这样的——自己没有修练天赋,但子孙中有出息的,成了修士,能够为家族效力,那也可以改变前途的——还是以晟阳君为例:他原本在兄弟之中没什么存在感,属于有点小透明类型的。但自从女儿姬若成功拜入到昆仑山,便在兄弟们中间一下子变得显眼起来。 毕竟人人都知道昆仑弟子一旦下山至少四重天,再加上他原本还有一位三重天客卿好友,这份友情若是能一直保持下去,其实力在诸兄弟中间便算是处在前列,也有独立申请家族资源支持,自行组建开拓团队的资格了。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打破了原本的平衡——本来有开拓封地计划的亲王中,主要是两人在争,便正是此刻在下面与晟阳君说话的那两位:美髯长须的九王爷姬昱,朝廷封号为昱原君。这位王爷自幼便志向远大,很早以前便确立了要独立开府,成为一郡之主的伟大目标。在大周境内肯定不可能分封给他这么大片土地的,要想掌控州郡,只能从蛮荒之地中自行开拓。 只可惜姬昱本人没什么修仙天赋,虽然一身功夫练得不错,已达先天境界。却始终未能以武入道踏上仙途,终究属于凡人,于是第一批分封时就没轮上他。不过这位昱原君并未丧气,自己没仙缘就把希望寄托在子女身上:除正妃外又纳了大堆妾室,生下若干儿女,其中倒也有那么一两个有灵根,可修仙的,虽然没能拜入昆仑山,修炼姬氏家传功法却也颇有成就——当然限于下界灵气与资源的匮乏,进境肯定不可能与昆仑派弟子相比的。 再加上他母族一系势力颇大,留给他大笔产业,又有能人帮忙经营,家中豪富,养得起人,府中号称有门客三千。平时总是作出豪爽姿态,待人接物时手面也颇豪阔,于王府中聘请了不少武者高手,还有几位低阶修士。不过大都是一重天,二重天境界,三重天境界的好像只有一位——修仙界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如果没有特殊原因的话,只有前期境界,也就是三重天以下的才会接受他人雇佣,为其效力。而达到四重天以上,炼气中期的修士,如果不是隐居修炼继续往高处走的话,多半也是积攒家底,准备开辟自己的家族,基本不会再甘心居于人下。就算偶尔欠下了人情,也不过帮忙个一两次还掉便罢,本人不会长期陷在红尘之中的。 所以晟阳君身边虽然只有一位修士客卿,修为境界却和昱原君府中最强的那位相似。而昱原君除了大量招募门客异人外,平时对兄弟们也颇为笼络。尤其是那些府中有强力修士作为客卿的亲王,他都尽量设法交好。象晟阳君这样有个女儿拜入昆仑的,那当然更是经常交流,希望能将他拉入自己阵营。到时候几兄弟一合力,在大周朝对外开拓,分封诸王的大蛋糕上便能切下最大一块了。 而另一位在此处处与他唱反调的,却是同辈诸王中排行第二十一的昊陵君姬昊。这位昊陵君可是个厉害人物——他本人便是修士,还是个突破了中期境界的四重天修士,如果早生二十年绝对是有资格争夺一下大周皇帝位的。只可惜生得太迟,等他成长到拥有一定实力的时候,不但皇帝名份早定,就连第一批开拓领地都没赶上,只能混在凡人哥哥们的队伍里,等着第二批的分封了。 而他也因此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九王爷昱原君最主要的竞争者——中期以上修为,本人又同样是近支亲王,昱原君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令其甘心居于自己之下的。既然不能合作,那就只有竞争了。无论是人才,资源,家族内部的支持,外面盟友的数量……这些都要竞争,有个三重天客卿和至少四重天闺女的晟阳君更是成为了他们重点竞争的目标。 然而晟阳君显然不是个甘心做绿叶衬托别人的,这一点就连与他刚刚接触不久的黄昶都能看得出来,更不用说跟他相处多年的老朋友了。 二十八 拍卖会(三) 所以听到他在下面嗯嗯哼哼,态度虽然甚是软和,却终究只是敷衍着那两位兄弟,黄昶和李斋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嗯,难怪了,要是我们陪着若若一起下去走一圈,他们大概也就知难而退,不会再这么执着了。” “但这样一来恐怕君上反而成为众矢之的,所以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于是楼上几人依旧保持不动,在这种人数众多而且大都身份贵重的地方,就算是中期以上修士也不会随便乱放神念扫描——恰如黄昶以前所说:修士神念之下,人人无所遁形。在这种地方释放神念,简直就跟肆无忌惮窥视别人隐私没两样——非常得罪人的。所以只要黄昶他们不主动抛头露面,人家一般也不会注意到他们。 此后晟阳君又在下面遇到几拨熟人,也包括其他姬氏家族成员。不过除了先前那两位彼此间竞争意识特别强烈的,别人见面都还是客客气气。尤其是几位当朝皇子,景耀帝的亲儿子,更是个个表现的彬彬有礼,亲热有加——他们还想要竞争一下景耀帝那个位子呢,当然要尽量与各位伯父叔父打好关系,到时候就算得不到公开支持,也别坏了自家大事。 ………… 一派喧嚷之中,忽听台上传来一声玉磬之音,袅袅绕粱不绝。众人皆知是正主将至,纷纷各归座位,大厅中也渐渐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一位面相清癯的老者走上了拍卖台,他自我介绍说是锦绣阁京城总号的大掌柜。但黄昶却分明看出这是一位炼气修士,大约前期境界,具体几重天倒是分辨不太出,心说这锦绣阁果然有点门道,居然肯让个修士来做这种事务性工作——这种职位事务繁杂,整天忙个不停,压根儿静不下心来,正是修炼大忌,一般来说很少有修仙者愿意长期处在这种环境下的。 不过由这位大掌柜亲自出面主持的拍卖会,水准显然是低不了的。拍卖品虽然并不完全都是修仙者之物,其间也夹杂着一些凡人器具,但档次都是非常之高,从第一件拍品开始,起价就没有低于万两白银的——在这个仙侠世界中,修仙界固然是习惯以灵石作为货币,但在人界凡间,金银的购买力还是比较坚挺的。万两白银大约要相当于十块灵石了。要知道就算是西昆仑山开办的白云坊市,其间还有一两块灵石的小买卖呢,在这里居然根本没有万两以下的货品,不愧是大周京城顶级权贵的商业圈子。 这拍卖会上的气氛也不错,与黄昶前世里读的那些仙侠话本不同,会场中并没有出现什么世家阔少为了争一口气而互相疯狂抬价的戏码。大多数人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对货品有意的话举一举手中小牌子就行。包间里的贵客更是连牌子都不用举,只需向旁边侍者打个招呼即可。 客人们彼此之间的竞争也不甚激烈,一件货品即使有人竞买,通常也不过竞价个四五次,比起拍价高出个五成左右便能成交了,更有少数在叫价之后只有一人举牌,便直接以底价买到手的。不过倒也没出现流拍现象——这说明锦绣阁对货物价值估算得比较准确,起拍价基本定在了大多数人的心理价位关口上,但也不至于无人问津。 到后来随着仙家器物渐渐增多,竞争倒也慢慢激烈起来。毕竟修仙者是最不差钱的,几万两银子折合成灵石也不过才几十块,对于能够参加这次拍卖会,接受各个世家供奉的客卿修士们来说,几十块灵石虽然也不算小数目,但攒一攒凑一凑,倒还不至于拿不出。 于是这种时候便是他们出手的时候了,锦绣阁拿出来的大都是些诸如丹药,符箓,符器之类可以立竿见影增加自身实力的东西,那些客卿修士们争夺的便比较厉害。基本上每件货品都要反复争夺十余次,溢价达到一倍多才能成交。而买到了一件物品的修士往往就没能力再关注其它同类型物品,显然对于他们来说这灵石花的也不轻松。 晟阳君对于自家闺女当然是疼爱到十二万分的,几次三番的询问姬若是不是对某件物品感兴趣,他可以买下来。尤其是碰到那些用漂亮珠玉制作的配饰符器时,更是反复询问——显然他也很清楚自家女儿从小爱美爱漂亮,特别喜欢好看东西的秉性,很想在这方面讨好她。 不过姬若却始终只是微笑摇头,有几次晟阳君问的多了,她干脆从衣裳里翻出一件差不多的给老爹看一看,于是不但晟阳君立即闭嘴,连旁边李斋也给镇的不轻——姬若身上那些饰物都是黄昶制做的符器。用的原始材料或许跟场中拍卖品差不多,甚至品相材质可能还差一些——毕竟黄昶是大批量买入的便宜货。但以他穿越客的设计构思之巧妙,工科男兼五重天修士的做工之精细,拿出来的成品绝对比锦绣阁中那些由凡人工匠制作胚材,低阶修士附着咒法的“精品”要不知道强了多少去。就连晟阳君这个外行都能一眼看出高低来,更不用说李斋这个正宗修士了。 而更让李斋诧异的,还在于这位小郡主身上符器数量之多——先前他不方便过于关注女孩子身上,便没太在意。但此刻坐的近了,姬若又几次翻开了外衣,李斋才注意到这小姑娘身上除了一件外罩衣衫是凡物外,其它包括头上簪钗,腰间环佩,臂上手镯和一条装饰彩绫,乃至于脚下鞋袜和无意中显现出的内衣一角上,全都隐隐有灵气波动,似乎都是有咒法附着其上的——至少是符器!甚至有可能是法器!只是用晦灵之术处理过,使得法术灵光不那么显眼罢了。如果不是特别接近的话,一般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我的天,这丫头莫非是在昆仑山上得了什么奇遇不成,竟然豪阔成这样?全身上下都用符器?这要多少人伺候她?” 二十九 拍卖会(四)(求订阅,求月票,推荐票!) 李斋自己也画符,也能制作一些简单符器,所以他才知道姬若这一身穿戴有多么奢华——符器的本质依然是符箓。但画在纸上的符箓只需要考虑篆书纹样即可,最多注意下使用相应的符纸符墨也就够了。而制作符器除了符纹本身外,还要考虑在器型,材质等各方面的设计和配合,比起单纯在纸上画一张符,难度何止增加了十倍! 多费了这么多功夫,最终的效果却差不多——都是一两次激发后便要报废的玩意儿。当然比起激发后肯定烧毁的纸质符箓,符器由于材质坚固的关系,用过一次后也许还能重新灌注法力,再反复多用几次,但绝不可能像法器那样长期使用,最终还是要报废的。即使一直没用上,过个几年后随着其中灵气耗尽,符器也会慢慢失去效力。和符箓一样,依然是属于“有保质期的一次性用品”。 故此大多数修仙者通常不会在符器上下太多功夫——有做一件符器的功夫足可以多画三四张符箓了,就算不考虑前者成功率更低,仅从效率上来说也是符箓完胜。更不用说制作符器失败的可能性远比画一张符要大许多,很多修士可以熟练画出十几种不同类型的符箓,但制作符器的话,掌握一两种已是不易。 所以李斋才会认为姬若是有很多人在伺候——在他想来只有大量分工不同,擅长方向不一样的修士和工匠一起动手,才能配得齐姬若这从上到下一水儿的不同符器。他却不知自家小郡主的御用工匠其实就黄某人一个,不过此人有印符宝镜,往物品上转录符咒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做什么都不费事而已。 当然了,黄昶本事虽大,有些东西还是没法做的——姬若的内衣显然绝不可能让他沾手,那是来自于陈想容等几位师姐的馈赠。不过黄昶也在姬若允许的范畴之内做了点强化。一分价钱一分货,姬若把这一大堆精致符器直接穿戴在身上,产生的效果肯定比单纯在乾坤袋里塞上大叠符箓要强得多。 别的不说,衣衫符器十有八九都是防御性的,而且多半是自动激发。也就是说只要不是遇到实力强过太多的对手——比如法元仙师直接出手。一般炼气期修士,哪怕是暗中偷袭也不可能威胁到姬若了——她身上符衣在受到攻击时肯定是能自动释放出防护咒法的,在这些符衣全部被毁坏之前,姬若本体就不受伤害——而这也正是黄昶要求姬若在下山期间必须做到的自我防护。 在悄悄观察了小郡主一阵子之后,李斋心暗暗苦笑一声——早听说大宗门弟子身家阔绰,昆仑派更是其中顶尖,如今亲身领略之下,才知道这些传言非但不虚,甚至还颇有不足。当然他也注意到另外四人并不像小郡主这样夸张,连衣服都是符衣。不过从他们身上戴着的,一些散发着灵气的小饰物能够看出,他们并非没能力配,只是觉得不需要罢了——跟着黄某人混的,在符器装备方面,肯定不会缺乏。 “昆仑派符法本事天下第一,这是早就被公认的。难道如今在昆仑派中,就连符器都是可以和普通符箓一样随意制作了么?” 李斋当然不知道昆仑派弟子还没那么夸张,只是黄昶个人组建的小队如此而已。而不久之后,拍卖会上出现的一件物品,更是坚定了他这样的想法。 ——那位锦绣阁大掌柜拿出了一面青木符盾,还没等他开口介绍具体用途,便已经在场中修仙者群体里激发起小小波澜——这种青木符盾的好处在大周修仙界早已传开:非但可以注入法力反复多次使用,受损之后还能吸收乙木灵气慢慢恢复!虽是符器,却已经有点类似法器的格调。对于手头不甚宽裕,买不起正宗法器盾牌的穷修士们,这可以说是最佳的护身器物了。 就连李斋都颇为动心,琢磨着自己除了必须买的冲关灵药外,手头还能挤出多少活钱来,是不是也参与到竞拍中去……不过正当他在考虑的时候,却见小郡主用一种很古怪的表情看着她师兄,发出咯咯轻笑声,而另外三位也都用差不多的眼光看向那位黄道友,让后者面色颇为尴尬。 李斋起先并没有在意,这些昆仑师兄妹间难免有些自己的小秘密,他并不想牵扯其中。不过随即,当他在那面符盾的竞拍中出了一次价之后,姬若却阻止了他继续叫价: “李叔叔,这个不用买。” “嗯?” 李斋有些诧异,但还是遵从了姬若的要求。直到拍卖会结束,大伙儿回到亲王府后,在姬若的要求下,那位黄道友钻进自己的小屋中捣鼓了半天,转头便拿了两枚和拍卖会上一模一样的青木符盾送给他。上面还有点热呼呼的,仿佛是刚刚才从原木状态中被打磨成型——实际也确实如此:黄昶虽然没能把那台仙界版机床整个带下山,却将其中的主要配件拆下来了,加上一些基础材料,都存放在储物袋中。虽然效率低一点,但也一样可以搞生产的! 以前没储物袋时他下山都会尽量多背武器,这次有条件了,干脆便随身带上座兵工厂! 而这时李斋才终于明白了小郡主那古怪笑容的意思——感情这种在散修群体中大受欢迎的青木符盾,还真就是出自眼前这个年轻到过份的黄道友之手! ——昆仑派弟子果然是可以随意制作符器的,这个印象从此刻入李斋心头,再也不曾改变。即使他后来又遇到过其他昆仑弟子,发现人家其实没这能耐,他也总认为对方是故意藏拙,又或者制器水准太差,远不如当初那位黄道友——这一点倒是没说错。 ——当然这是后话,黄昶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给那位李道友造成了一个颇大误会。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他要操心的地方多着呢。 三十 拍卖会(五) 黄昶之所以肯特意留下来参加这次拍卖会,一方面是为了能立刻拿到售卖虎妖躯体换来的灵石,好当场分给大家做为奖金以提高士气——这支队伍是他四处拉人组建起来,巡游任务也是他决定接的。可才刚刚下山就跟一只后期虎妖苦战一场,虽然取胜了,却多多少少有些“挨了当头一棒”的味道。 而且大伙儿这么拼死拼活的干上一场,最珍贵的战利品却让他带来的小鹦鹉给得了去。就算队伍里众人都跟黄昶关系好,不计较这事儿,他自己却不能若无其事,把这一切当作理所当然。所以尽管龙首原道观的主持师兄跟他说可以全权操办此事,回头卖的钱直接送上昆仑山也行,黄昶还是宁肯耽搁几天时间,也要拿到现款——让小伙伴们直接拿到好处,这比任何豪言壮语都要管用。 而另一方面,他也是想看看能够出现在大周朝最顶级商业圈中的货品,其大致水准是个什么样。这样他将来在为家里制定发展方案时心里可以有个参考——作为一个来自商业社会的穿越客,黄昶想要为家里做点事情,走贸易路线毫无疑问是成长最快的方向。而在大周王朝中,镐京城的商业圈子当然是最高端的。 不过几轮拍卖看下来,倒是让黄昶颇有些失望——拍卖会中的货品并没有出现能让他感觉大开眼界的东西。货物质量倒是都不错:丹药大多是来自昆仑山药王院的正规工坊;符箓符器除了少数别出机杼之作——比如他的青木符盾,多半都还是出自大周有名的炼气后期高阶修士之手;而最后出现的几件法器,则更是全部出自昆仑天工堂的名家作品——当然只是普通品质,没有中品。但东西确实不错,全都是精品,没有野路子货,更没有以次充好现象,这一点比他在白云,青云二坊中接触到的良莠不齐要好得多。 但货物品质高,价钱却更高。即使是对于黄昶这个还在蓝衣弟子阶段,便已经在修仙坊市中赚到了大笔灵石的商界老手来说,锦绣阁的刀子之亮也着实让他颇感心惊——别的不说,就拿他自己的青木符盾为例:他当初卖给白云坊的“出厂价”是八块灵石,白云坊转手十二块灵石卖出。而在这里,那位锦绣阁大掌柜报出的起拍价,直接便是三万两白银,翻了一倍还多! ——然而这还不是最终成交价,经过包厢中几位王爷家的仙师客卿一番温文尔雅,不带丝毫烟火气的小牌子举啊举,最终成交价达到了六万三千两白银——大约要折合到六十块灵石左右。 这价钱差点没把生产者本人都吓晕过去——这只是符器啊!这只是消耗品啊!黄昶平时跟师兄弟切磋一下都有可能报废掉一块的,前面跟那老虎精恶战一场,前前后后连他自己带另外几位师兄弟的消耗,至少损毁了十块以上的符盾,还有其它若干符兵符箭——合着咱们纯粹是用银子把那老虎精给砸死的啊? 黄昶当时就有一种冲动——我此刻若是跳上拍卖台去,大喊一声符盾大甩卖:不要六万,不要三万,只要九千九百九十八,青木符盾抱回家……是会被银子包围呢还是会被乱刀砍死? ——多半还是后者。仔细想想:这大周镐京城贸易圈既然是如此的“钱多人傻”,这么多年来除了锦绣阁外为什么没有其它商阁能在这里立足?就连西昆仑山都不愿在这里设立坊市,显然不会是嫌钱多烫手。 “垄断的果实可真是甜美啊。” 黄昶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连宗门西昆仑山都不愿与之碰撞的庞然大物,他这个尚未出师的小小蓝衣弟子当然更没胆子去冒犯的。不过既然自己的产品能上拍卖会,将来倒是可以考虑跟对方合作一二——从庞然巨兽嘴里漏下的一些小小残渣,也足够小麻雀们吃的挺饱了。而以黄昶昆仑山弟子的背景,倒也不怕他们耍赖翻脸。自己将来想要扶持家族来个“寒门崛起”,若是能搭上锦绣阁的路子,没准儿便能依靠这层关系赚到第一桶金…… 有念于此,在拍卖会之后还有一场宴会,锦绣阁也是向最后压轴宝物的货主发出了邀请的——能够杀掉一只后期虎妖,这样的少年英才镐京城中当然有许多人想要交好结识。不过黄昶并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原本打算婉言谢绝掉的,但现在看来倒是有必要去应酬一下,混个脸熟了——就算不为他自己,他老爹将来还要混官场的呢。 ………… 虽然在黄昶眼中这边的物价严重虚高,但锦绣阁组织的这场拍卖会总体而言还是相当成功的。基本上每一件货物都受到了相当的追捧,就连黄昶自己,虽然明知道在这里买东西纯粹是被痛宰,却也终究出手一次,以高达九万多两白银,也就是说差不多要将近一百块灵石的代价,在竞拍中拿下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口弯刀,只是普通凡物,并没有任何法力,但却居然能卖到这个价钱,都相当于一件低阶法器了——要知道最普通法器的价位也就差不多在百来块灵石左右。黄昶出价拼到最后,迫使其他竞争者放弃的时候,不要说晟阳君和李斋等外人了,就连他的几位同伴都有些诧异,不知道黄昶是看中了此物哪一点。 不过黄昶在拿到货品实物之后验看了一下,便感觉很满意——锦绣阁的东西虽贵,但货真价实倒是一点不掺假。那位大掌柜介绍说这口刀来自西蜀巴中,通体全用“血纹钢”铸造,黄昶原本还不大相信——所谓“蜀中血纹,吹毫断发”,寻常刀剑中只要稍稍掺入一点点血纹钢,便能令其锋锐异常,变成神兵利器。而且血纹钢是极少数可以接受修士法力灌注的亲灵金属之一,打造时若在钢铁中掺入血纹钢,哪怕只是很少一点,也可以直接在上面附着咒法,制造成符兵了——寻常钢铁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黄昶手头便有好几柄这种武器,所以对它的性质十分了解。血纹钢十分稀少难得,不能人工制造,只能是天地自然生成。而且就算是在原始生成的环境下,每次也只会产生一点点。故此即使有人运气好找到一处生成点,也只能收获到很少一些。不太可能做成什么大件,一般来说,都是掺杂在其它钢料中使用的。 三十一 拍卖会(六) 但此地此刻,居然能见到一柄整体用血纹钢打造的兵器,可着实让黄昶大起了好奇之心。这必然是有人极其耐心的,花费了许多时间和精力一点点收集起来,最终才能攒足这么多的血纹钢——当今天下有能力这么做的,多半是修仙者。而能让修仙者花费这么多功夫做出来,不太可能只是寻常兵器的。 “莫非是原本想要制造成法器的胚材,却由于种种原因没能成功?” 抱着这样的想法,黄昶才不惜花费大笔银子将其买下。反正就算猜测失误,把这些血纹钢重新熔炼到大量金属底材中去,批量制造成血纹符兵也不错。 一柄掺杂了血纹钢的符兵即使在白云坊里也能卖到十几块灵石,而根据这口弯刀的型制大小来看,如果当真完全是纯用血纹钢铸造,回头熔掉重炼一下,以黄昶的能力,加工出二三十口血纹符兵毫无问题——对于别人来说还有镌刻符咒失败,浪费材料赔了本的可能,对他却没这问题。 把实物拿到手中,稍稍掂一掂重量,再用神念略略扫描一下,黄昶心头最大的担心便消失了——确实完全用的血纹钢,那他至少不会亏本。至于是否真是法器胚材,这要花时间慢慢鉴定,就没必要在这里仔细研究了。 于是在送宝过来的锦绣阁侍者和旁边众人看来,这位黄道长花了近十万两银子买到这口血纹宝刀,拿到手之后却只是先掂一掂,然后又拔出一半看了看刀身,随即就呵呵一笑丢在脚边不管了,一点不像是买到了心爱之物的样子。但要说买的不对吧,却也没提出要退货——锦绣阁在这方面很大气,所有货物哪怕是再高价钱拍出去的,只要买主说一声货不对板,实物跟你们先前介绍的不一样,立马退货没商量,完全不怕人家借机找他们麻烦。 而整场拍卖会,黄昶也就出手这一次,其它就没什么他能看上眼的了,姬若,慕容英,金荣和吴大牛则是干脆什么都看不上——昆仑弟子眼界高啊,他们又不象黄昶那样见多识广能捡漏子。这些拍品中,凡人之物他们大都看不出根底,不觉得有必要为此花钱。至于仙家器物,哪怕是锦绣阁精挑细选出来,也不可能比得上昆仑山给自家人用的,就更看不上眼了。 只有晟阳君出手买了一轴字画和一幅据说是出自前代大家之手的刺绣。字画显然是他自家赏玩,但那刺绣却有些意思——姬若对女红素来没兴趣,这刺绣显然不是买给她。那就只能是送给自家夫人的了——即使在姬若明确表示出不肯承认那位继母的情况下,晟阳君依然当着她的面给老婆买礼物,这位王爷的气性其实并不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软和呢。 姬若当然也看到了,但却没有任何反应,至少表面上没有。而黄昶当然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多嘴。此后这包厢中便一直平静得很,直到进入压轴大戏:那具虎妖躯体的拍卖环节。 和原先预料的相反,这最后的压轴拍卖并没有掀起太大波澜,连举牌子竞争的没几个人,但这绝不是说货品没卖出高价——实际上最终成交的价格远在黄昶的心理价位之上。 由于他们在委托给锦绣阁时说好只收灵石,所以最后这场拍卖是以灵石计价的。黄昶原本估计能卖到一千多就算不错。因为据说在黑市上,一具炼气后期修士的尸体才不过卖一千灵石左右。而人类自身的尸体对于人类修仙者来说其实是用途最广的:制造尸妖傀儡;炼成身外化身;乃至于直接抽骨炼髓强化自身;或是吸收其灵体精血以为己用……等等。当然敢这么干的大都被称为邪派,属于被正道打击的目标。但毫无疑问,他们的方式对于修士躯体的“利用率”才是最高。 而妖族躯体的使用范围相对之下就窄了不少,无非拿来食用,或是取其有用部位作为原材料罢了——哪怕这是一只老虎精,其精血骨骼天生便皆可入药,对低阶修士和武者提升境界有极大帮助,真要比较的话还是及不上修士之躯。只不过考虑到是公开销售,又是竞争最充分的拍卖形式,黄昶才把心理价位定在了一千之上,原本估摸着能达到一千二三就是极限了。 然而锦绣阁显然远比他对本地豪族的购买力更加了解,开出来的拍卖底价直接就是一千五!出面竞买的也不再是单独哪位贵人,而干脆就是“某某世家”“某某门派”了,到最后中标的还是本地最大地头蛇——大周姬氏。如果不是姬家出的价格绝对不低,黄昶都要怀疑是不是预先就内定下的结果。 不过高达两千二百块灵石的最终成交价让他懒得去考虑这其中有啥猫腻了。反正自己拿到手的灵石不少就行了。锦绣阁在其中抽取的佣金比例是最低一档,只有百分之五,再加上给龙首原道观主持老道的百分之五中介费用——这方面黄昶一向很拎得清,最终落到他们手中的灵石是一千九百八十,对于炼气期修士来说绝对算是一笔非常大的外财了。 黄昶一点没耽搁,灵石刚拿到手便立即主持了分赃行动,分配模式也简简单单:姬若慕容英吴大牛金荣四个人,每人拿五百,他自己非但分文不取,还倒贴了二十进去。至于理由?——鹦鹉波波是他撺掇下山的,并且将来打算收其为灵宠,所以鹦鹉波波拿的东西他得认账。既然最珍贵的那根孔雀翎已经落到小鹦鹉手中,那宝贝价值远高于虎妖本身,他此刻不参加分配也是理所当然。 慕容英等人劝了几句,但见他态度坚决便也没再坚持,就痛快收下——反正几人都知道这位黄师兄有点金之手,赚取灵石的能耐恐怕连法元前辈都及不上,跟他讲客气没意义。 三十二 拍卖会(七) 腰包鼓鼓哒,人的心情自然也好起来。之后的那场答谢宴会,不仅仅是黄昶,连慕容英和金荣两人也参加了——这两位都是家族子弟,身上都背负有一定责任的。就算他们再怎么一心练武不通世事,对这种送上门扩大家族影响力的机会视若无睹,却是干不出来。 而吴大牛和姬若都没来,吴大牛是没兴趣,他家里纯粹的农户,父母都是寻常村民,将来撑死做个小地主。不可能往官场发展的,所以就懒得来受这份罪了——他这几天连住在晟阳君府中就已经觉得很不自在,更不用说参加什么贵族宴会了。 至于姬若,则是完全没必要——由于另外两位强势王爷的竞相拉拢,她老爹晟阳君如今在京城中已经够风光了。这次回家原本没什么人知道,消息若传开恐怕连大周皇帝都要召见,到时候反而麻烦。 考虑到这层因素,在宴会上黄昶他们三个也是单独行动,没暴露出与晟阳君的关系,只充作因事下山的昆仑弟子而已。不过这仍然让他们在宴会上受到了极其热烈的追捧。黄昶倒还好一些,他是新近崛起的年轻高手,没什么根底,人家纵使想跟他拉关系,也无非当面说几句好听话罢了,随口敷衍几句便能过去。 但慕容英和金荣却不然——燕山慕容氏在江湖上虽然有些名气,但毕竟只是武林世家,在掌握超凡力量的修仙者家族眼中算不上什么的。至于金荣出身的金氏家族倒是有修仙的,但在其根本之地太和郡中原本也只是属于二流家族,根本没多大势力。然而这一回,他俩却愕然发现在这大周镐京城中,似乎有无数人和他们的出身家族关系密切。提起家中长辈时,宴会场中的高官名宦居然有不少能说得出名字,言谈之间,似乎还很有些与之相交莫逆的意思。 这俩天真孩子顿时都被唬住了——虽说达到炼气中期以上境界,在修仙者之中也算高手了。可同时他俩毕竟也只不过是才二十刚刚出头的毛头小伙儿,在待人处事的火候方面还很稚嫩,跟那些在名利场中浸润许久的老家伙远不能比。给别人真真假假,云山雾罩的一番话说下来,顿时就有点患得患失,显出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局促来。 好在还有个黄昶在旁边,这家伙年纪虽不大,今年才刚刚十九,可内在心智却早就过了四十,已是进入到“不惑之年”的。况且以他前世那个社会的复杂程度,哪怕以他只在大学学生会里混过一段的经历,应付这些富贵人士也已经绰绰有余了。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去提醒两位师兄弟,而只是笑眯眯在旁边看着——毕竟人家的目标还是为了和他们打好关系。只要不是被人利用踏入陷阱,让两位同伴习惯一下这种环境气氛并无坏处。所以黄昶也就没把他前世里那条“任何陌生人之间都可以通过最多六个人拉上关系”的社会学理论拿出来吓唬两位师兄弟了——让他们觉得自家在镐京城中朋友众多未必是坏事。 虽然现在这还不是事实,但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变成事实了——黄昶的神识之力在这宴会场中堪称最强,所以虽然他没有刻意的放出神念去扫描,却还是能隐约听到,有不少豪族人士在过来与慕容英和金荣拉近过关系之后,转头就去向自家管事低声嘱咐,“燕山慕容氏”与“太和城金氏”字眼在这些人的对话中屡屡出现,想来虽不至于象嘴上说得那么好听,终归是要拿出一些实质性东西的。 ——果然,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从慕容家和金家都有书信寄过来,提及家中近况大有改观,无论是朝廷官方,还是世家贵族,感觉一下子对他们变得友善了许多。几条原本下了大力气也难以打通的商道,如今却轻易就向他们开放了;几位本来很难接近的有力人士,如今却反过来主动向他们示好——而那些人都一无例外的提起了这次京城宴会,称颂了两位年轻修士的强大实力。 至于黄昶自己,倒也是有些人问起他的郡望堂号,想要扯上点“世交”关系的。可惜黄昶自家人知自家事,比起那两位师兄弟的家族好歹在地方上有些名望,自家才是一点根基都没有。硬要扯成什么望族只会白白惹人耻笑——这种地方可不是前世网络上,吹牛没人管的,他说的话人家虽然未必每一句都当真去核实,却肯定会设法打听下。虽然他也有心为家人铺一铺路,却不能揠苗助长。 更何况他已有将近十年未曾归家,虽然一直都有通信,可从书信中看,家中父母随着环境改变,脾气性格都已经有所变化。从前那个温馨祥和的小家庭恐怕已经不复存在,而能不能成功向大家族转变,还要他自己亲眼去确认过才行——万一父亲当真失去了原本贫穷时尚能保持的自尊心与自信心,迷失在那红尘浊流中,而其他兄弟姐妹也不能真正承担起家族成长的重担,那黄昶也只能做到保障他们这一世的平安了。 至于权势富贵,没那本事偏要去追求,只能是害了他们。 有鉴于此,黄昶的心态就非常好,所谓无欲则刚么,在宴会场中既与那些王爷将军可以聊得投机,和小厮仆役打招呼要东西时却也温和礼貌,当真是潇洒自若。他在三人中虽然年纪最轻,可表现出来的人际交往能力却最是老辣,让素来高傲无比的慕容英和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金荣都不得不表示服气。 “这种应酬可真累人啊,还真不如去跟妖怪打一架呢。” 找了个机会,慕容英悄悄向黄昶抱怨道,而金荣也立即表示赞同,虽然不好说后悔来参加了,但却也觉得颇为无聊。 对此黄昶只是微笑,一边向某位举杯向他致意的世家公子点头回应,一边淡然道: “没事,反正也就这一晚了,明天咱们就出发——巡查湓阳郡。”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三十三 金阁寺之谜(一) 半月之后,大周王朝湓阳郡所属,北野荒原中。 蹄声如雷,数十匹骏马有如疾风般在官道上飞驰。马上骑者除为首数人身穿道袍外,其余一色皆是玄衣薄毡大氅,里面亦着玄色内甲,人人背弓挂剑。但见人雄似虎,马快如龙,人既矫捷,马亦雄骏,每一匹马都是高头长腿,通体纯黑,全身上下并无一根杂色毛发,显然皆是世家大族中精挑细选出的宝马良驹。这支队伍骑士约四十余人,马倒有八十余匹,人数虽不甚多,但气势之壮,却似有如千军万马一般。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处岔路口,前方一名引路骑士放慢速度,转身先向旁边一位道袍青年和他旁边的女孩子拱手施礼,随后方才恭敬道: “启禀黄仙师,小郡主,左侧路口便是前往郭北县城的道路了。到了郭北县,再往北走三十里,便是那金阁寺之所在。” “是吗?那到郭北县城还有多远?” 虽然有认识路途的引路者,黄昶还是拿出地图看了看,同时开口询问。那引路者略略回想一下,回答道: “应该还有四十里左右。” 黄昶看了看地图,又伸手探一探周围几匹战马脖颈,微微点头: “地图上显示是四十二里……马匹尚有余力,大家加紧再跑一程吧,今夜咱们在郭北县城中歇息。” 一行人轰然应诺,随即便又都控马奔跑起来。 骑在飞驰骏马之上,黄昶向旁边慕容英等人哈哈一笑: “如何,骑马过来也并不很慢吧,就算按我们原先的行程计划,这一路过来也要十天左右呢。” 慕容英尚未回应,他身后却有个声音嘎嘎叫起来: “慢死啦!” 黄昶一听那声音便乐了: “嫌慢自个儿飞啊,老是赖在我的马屁股上做什么。” “嘎!飞过去了还不是得回来,你当我傻的?” 鹦鹉波波没好气道,不但黄昶,连旁边几名骑士都被逗笑了。 过了一会儿,那小鹦鹉又道: “这回不会把我关在外面了吧?” ——先前镐京城有防护阵法,妖怪进不去,只好把它单独留在龙首原道观里待了几天,小鹦鹉对此就很不乐意,重新见面之后抱怨了好几天。 “嗯,不会了。一座小小县城,不至于也有阵法防护。你进城时别说话,装作普通鸟儿,应该就没问题。” “嘎!我是鹦鹉啊,说话也正常的,凭什么不给说话!” 小鹦鹉抬杠道,黄昶则呵呵一笑: “好好,随便你。” 随口安抚了几句,黄昶心中却暗暗高兴——小鹦鹉肯黏他是好事,这样以后时间长了,自然将其收服。 日暮时分,一行人进入到郭北县。这个世道并不太平,纵使一座小小县城也有比较完备的城墙和防御系统,以及相当数量的郡县兵守卫。黄昶这一大群人在进城时当然受到了严格查问,不过跟随他一起过来的那支骑兵队首领立即拿出代表晟阳君府的令牌,证明他们乃是晟阳君麾下护卫的身份,便顺利入了城。 本来以那首领的意思,他还可以动用令牌去号令本地县令,要他召集县兵前来协助。不过黄昶暂时还不想大动干戈,只让那首领出面包下了一家客栈,让大家休整憩息。不久之后那县令却主动上门拜访,而黄昶也仍然让护卫首领出面应付,自己却另有行动。 期间还特别嘱咐那首领:对外只说护送贵人途经此处,歇息几日即走,不要提及此行真正目标——如果那县令不识趣还要继续追问的话,只好让姬若这个正儿八经小郡主去吓唬吓唬他了。好在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那县令一听是位郡主,知道不是自己能够打扰,赶紧恭恭敬敬致以问候,随即便退去了。 到了晚间,待别人都休息了,黄昶方才取出他在昆仑山上时便准备好的讯息玉简,以及先前途径湓阳郡昆仑别院时了解到的资料,还有刚刚去县衙那边与积年老吏闲聊交流,暗中搜集来的郭北县志,历年刑名档案等等……开始对此次行动的详细计划。 ………… 调查金阁寺,并解决掉其中可能出现的妖魔——这是本次巡游任务的重点内容。如果不是意外碰见一只后期老虎妖怪的话,大约原也是他们本次巡游任务中难度最大的部分了。 而且黄昶在镐京城时又一时兴起,答应了晟阳君的请求——允许他派出一支亲兵队伍也参加到这次行动中来。晟阳君虽然贵为亲王,但在未领封地之前,在镐京城中的王府并不允许有太强武力,亲兵护卫最多不过百人,以免产生不该有的心思。 当然了,作为一个有志向的亲王,晟阳君府中并不缺乏钱财,虽然受朝廷法度约束,护卫数量不能太多,但在质量上,那肯定就是尽量精益求精了——这百名亲兵个个弓马娴熟,身手不凡,拿到普通军队中,至少也是个担当十夫长的材料。而为首的几名队长则更是达到了武者中所谓“先天级别”的高手,以一挡百不在话下。 将来,在晟阳君出发去开拓蛮荒之地的时候,这支队伍肯定是要发挥大作用——修仙者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却不可能事事包办。在对外开拓的队伍中肯定会包括大量凡人武者,他们将是组成开拓团队的最基础人员。故此晟阳君才会请求黄昶允许他的亲兵队伍加入这次除魔行动,就是希望能多积攒一些此方面的经验。 而黄昶也同样打算尝试一下与凡人武者配合的模式,所以便同意了晟阳君的要求。而他的几个同伴中,姬若是肯定不会反对的,慕容英和金荣都是出身于武林家族,将来也免不了与家族武力配合,多积攒些此类经验没啥坏处。吴大牛则是无所谓,于是便带了这一批人过来。虽然比直接用滑翔翼飞过来肯定要慢,但晟阳君财大气粗,给所有人都备了双马,这一路上皆是纵马疾驰,倒也没慢上太多。 三十四 金阁寺之谜(二) 晟阳君府中一共有五队护卫,这回是派出了两队配合黄昶行动——按周朝军制,每二十人为一队,算是调派部队时的一个最基础单位。两名队长皆是他府中的顶级高手,身手极为了得。不过在对付拥有超自然力量的妖魔鬼怪方面,肯定还是要以修仙者为主——这次行动必须是修仙者说了算,哪怕是王府护卫,也必须严格听从命令行动。这一点黄昶在同意晟阳君要求时说的非常清楚,而后者也一口答应,并当面向那两队亲兵下达了必须无条件服从“黄仙师”的指令。 然而,虽然取得了这支军队的指挥权,但黄昶其实还没想好该怎么使用他们。一切还要根据金阁寺那边的实际情况而定。 金阁寺有妖魔盘踞——这是在湓阳郡中流传已久的一段传说,也是西昆仑山派遣他们前来调查的根由。但是,根据黄昶先前在本地打探的结果,以及清查历年县志和文档来看,却似乎没那么夸张。至少,这妖魔闹得并不太凶,否则区区三十里以外的郭北县城绝不可能这么安静。 不过这应该不是谣传,因为湓阳郡那边的昆仑派下院道观曾经派出过人手前来调查此事,那还是一位富有经验的资深猎魔人,达到了二重天境界的修仙者呢!却居然一去不返,从此漂渺无踪。所以道观里才通知了西昆仑山,要宗门派出更强力量来解决——这不,一个前期搞不定,干脆一下子派来五个炼气中期,这就是西昆仑山的办事风格。 “铁衣剑客姚秀……以武入道的?那战力应该很强啊……” 黄昶拿起那枚湓阳道观所提供的,关于这处金阁寺的讯息玉简,一缕神念探入,脑海中便出现了那位失踪猎魔人的面容形象和身份资料。此人并非昆仑门徒,而是自行修炼有成的散修。但由于平时经常完成昆仑下院颁发的委托任务,所以被接纳为昆仑外门成员,算是聘请的客卿执事。以后如果时间长,立功多的话,也是可能慢慢积功升入内门的——西昆仑执法堂首座铁冠道人便是走的这条路,以散修出身,一样成为昆仑派高阶修士。 这位老兄名号中倒也有个“铁”字,可惜看来是没机会了……黄昶回想着刚才脑海中呈现出来的那张粗豪面孔,及其展露出来的几分精湛武功,不由轻轻叹了口气——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啊。猎魔人一辈子猎杀妖魔,到最后也免不了成为妖魔饵食……不过能干掉这么一个从修仙界最底层一步步拼杀出来的武道修士,还让其无声无息的失踪,敌手能耐可不一般。 所谓武道修士,乃是指凡间武者,对于武学之道感悟到极致,从中领悟到天地至理,便自然进入道家境界,成为修仙者的一员。他们和黄昶这类一开始就有人引领传授,直接吸收天地间的五行灵气淬炼改造身体的炼气士不一样。武者只修炼气功内力,自后天而至先天,到极限后“化气成罡”,一身内力转化为“先天罡气”,以此为源,倒也可以施展一些仙术道法。 气功人人可练,武者人人可当,所以武道修士对灵根天赋没有要求。但这绝不是说武道修士很容易成就——当今天下练武之人不计其数,比修仙者要多百倍千倍,可最终能够以武入道,成为武道修士的,却只是极少数。关键是那个“从武道中领悟天地至理”这一关太难过。那本质上就相当于一道识见障,只有打破以往定见,能够凭着自身智慧和悟性,破解掉仙凡之间那道藩篱的人才能越过这道关口——而对于那些借助五行灵气修炼的“正常”修仙者,这道关口通常是在炼气进法元,甚至法元期晋入金丹期时才会遇到的! 另一方面,一名武者即使成功以武入道,成为了武道修士,今后的修仙之路也非常崎岖难行。绝大多数武道修士的境界终生只能限制在炼气前期,很多人甚至连一重天都难以突破——除非他改练五行功法。 原因则在于五行灵气引入体内,可以滋养修士肉身,淬炼修士体魄,逐渐的让修炼者改变体质,从肉体凡胎慢慢转化成为仙家道体,自然越练越强。而以暴烈杀伤为主要特性的“先天罡气”却没这能力,武道修士所修炼出的“先天罡气”越是浑厚,他的身体作为容器,承受的压力就越大。到最后要么强行控制,但从此修为停滞不前,要么就一味精进,直至身体承受不住崩溃掉,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下场。 故此天下各大仙门对于武修或体修法门都不怎么看重,最多保留一些低阶速成之法,用于培养最低级的杂役打手之类——比如昆仑山上的杂役力士或下界别院中自行培养的护法道兵,就是用的体修之法。这些人对灵根天赋没有任何要求,可以大量培养,但也没啥前途。 倒是从西域传来的佛家禅宗一脉,在强化人体皮囊方面有独到之处,导致他们的体修之法相当完善,甚至可以一直修炼到金身罗汉层次。佛家不重灵根而重悟性之说也正是由此而来。 不过,对于绝大多数凡间武者来说,以武入道是他们踏入仙途的唯一希望,虽然这希望其实也渺茫得很。但终究还是有一些能够自行开悟,进入到修仙者行列的——那位铁衣剑客姚秀便是其中之一。而且他还突破到了二重天,可见在悟性智慧和功力深厚方面都是极其出众。而能够做到这些的人,在实战方面肯定也不会弱——毕竟“以武入道”四个字的前提,便是在武学上达到极高水准。这类修士也许在仙术道法方面比不上修炼五行功法的,但真要与其不择手段的拼杀起来,一般五行修士哪怕高出一个大境界,也未必就敢说稳操胜券。 ——然而连这样的强人都在金阁寺里栽了,由不得黄昶不小心应对。别看他们几个都晋入中期了,弄得不好照样阴沟里翻船。 三十五 金阁寺之谜(三) 略略感慨了一回那位铁衣剑客的不幸,黄昶又开始查阅金阁寺本身的资料。这虽是一座佛家寺庙,但却与修仙界中那些禅宗门派没啥关系——否则倒也不需要昆仑派人解决了。当然话说回来,在受西昆仑保护的大周朝境内,也不太可能允许禅宗来发展势力,哪怕派系间关系再好也不行。 不过从郭北县志中的记载看,似乎也不像是单纯的凡间庙宇。因为据县志中记载,当年建立起这座寺庙的智广禅师还是颇有几分神通的,很是为附近居民消过几回灾,解过数次难,尤善超度亡灵。在他作主持的几十年中,金阁寺香火一直很旺盛,规模也一度很大,甚至被称为是湓阳郡的第一丛林。 不过智广禅师并无传人,在他圆寂之后其余僧众走的走散的散,这座宏伟寺庙便很快衰落下去。时至今日,金阁寺已经荒废了有百余年,在郭北县当地也只剩下若干传说了。按理说距离县城这么近的一处古迹,就算没人经营,应该也是能成为一处名胜的。年轻人闲来无事爱好个探幽访古什么,这种地方不是最受欢迎么?但奇怪的是县城中知道此处的人却并不多,黄昶先前在街市中略略打听了一下,很多年轻人压根没听说过此处。倒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听得“金阁寺”这个名字还有些印象,可也似乎并不在意,仿佛在金阁寺中发生的一切都很正常,完全不像是都市传说中有闹鬼名声的地方——这类地方按理说早就应该被市井中人传遍了。 另外,在查阅了从县衙那里弄来的卷宗之后,黄昶倒是发现过去百余年中曾经不断的有游方僧人,甚至是行脚道士垂涎这份无主基业,想要搬进去来个“鸠占鹊巢”,但却没一个成功的。有些人逃走了,有些则死在里面,或者干脆就和那位铁衣剑客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掉……金阁寺中有妖魔盘踞的说法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流传。不过从卷宗中看,死在金阁寺的人其实并不多,百多年下来也不过才十几个,当然更多人可能是没被记录下来,毕竟郭北县衙的卷宗只会记录那些来报过案的苦主或者被发现的无名尸。没报案也没留下尸体的,官府也不会自找麻烦。 “都一百多年了,居然才十几个……好吧,就算真实遇害人数达到十倍,百来年才一百多……这个妖魔还是挺有节制的么。是自控能力强大还是实力太过弱小?但如果是后者的话姚秀不至于挂掉……奶奶的,难道运气这么差,又碰上了个烫手山芋?” 黄昶轻声自语道,此时他听到窗外传来翅膀扑腾声,便过去打开了窗户,让小鹦鹉波波直接降落到他的手臂上。 “怎么样,飞过去看过啦?” ——鹦鹉波波被他派去现场侦察了,三十里距离对于鸟儿来说毫不费力。况且波波还不是一般的鸟儿,派它去有个重要任务…… “有感觉到妖气吗?” ——妖怪总是比较容易觉察到同类的气息,而且像波波这种弱小妖怪很容易引发其它大妖的好胜心,诱使它们主动跳出来追杀,就好像先前那只虎妖一样。 不过这回波波却没成功。 “噶!没有,那里只有一座破破烂烂的大庙,没感受到有妖气。” “没有吗?” 黄昶皱了皱眉头,也许金阁寺里压根儿没有妖魔?那里确实死过不少人,但也有可能只是寻常江湖仇杀,或者凡人盗匪谋财害命之类,最终推到妖魔鬼怪头上——人世间这种事情从来不在少数。 虽然昆仑下院那些外门成员并不是轻易会被欺瞒之辈,可只要是人就难免出错。没有妖魔却误认为有,向山上发出假警报,最后让山上人员白跑一趟的事情——下界那些旁支道院并不是没摆过这种乌龙。 不过这次……应该不是假消息。黄昶摇了摇头,他的直觉告诉他没这么简单。修仙者境界达到一定程度,自然会有种种神异能力,什么心血来潮,掐指一算之类,未卜先知对于修士而言并非神话。黄昶当然还达不到这种境界,不过他对自身直觉也是颇为信赖的。见他犹豫,波波在旁边说道: “刚才匆匆忙忙的,没细看就回来了,要我再飞过去一次吗?” 小鹦鹉倒是挺热心的,但黄昶摇了摇头: “不必了,夜间鸟儿不会乱飞,一次还说路过,两次恐怕就会引起注意了……等等!你说你匆忙回来?为什么你要匆忙返回?” 波波歪着脑袋想了一想,摇头道: “不知道啊,只是想早点离开。” 黄昶嘿嘿一笑: “这就对了,虽然没觉察出妖气,可你却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所以才不想在那里多待,赶紧逃走……那地方必然有古怪。” “有危险吗?不像啊,那庙里还有人呢。” 波波回忆道,黄昶一愣: “还有人?” “是啊,我从上方掠过时,好像看见房子里有灯光在闪……有人才会点灯吧?” “……是么?” 黄昶沉吟片刻,朝着波波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 次日上午,黄昶叫上慕容英,两人换了一身装束,便出城前往那金阁寺而去。至于姬若等三人,还有四十名武士护卫,则让他们留在县城中,继续扮演“途径此处,歇脚休息的贵人”,以及顺便暗地里打听有关金阁寺的消息。 没了凡人拖累,两名中期境界修士的行动自是极快,不过他们俩刻意控制了脚程,差不多到正午时才抵达目的地——探查这类鬼魅邪异之地,不管是不是和鬼魂有关,正午阳气最盛时总是最安全的。 出城后往北行进约三十里,便远远看到前方道路旁边,乌压压好大一片林子,而在林中深处,则远远露出若干屋角房檐,还有数座舍利塔顶,应该便是那座荒废了的寺庙了。 三十六 金阁寺之谜(四) “这庙不偏僻啊,竟然就是在官道附近?” 黄昶愈发惊讶了——靠近官道就意味着经常有人经过,有人经过则难免会有夜间借宿,坏天避雨,临时歇脚等种种事情发生。如果这里真是有妖魔盘踞,那还不早就闹得鸡飞狗跳?郭北县城就在隔壁,怎么可能那么安静? 惊讶之下,索性跳上一棵大树观望寺庙地形——黄昶对“仙门六艺”中的阵法一道颇有涉猎,每到一处习惯先看风水地势。此刻他粗粗一望之下,只见其附近却无人家,只是纯粹的乱石山,杂木林,风水上并无形胜之处,并不是适合建佛庙道观的地方,只不过寻常荒野而已。地势非但不吉,似乎还有点犯凶。 这倒让他颇为意外,一般来说僧道之流哪怕不修仙术,总该也多少懂一点风水堪舆之术,否则怎么骗吃骗喝呢?修建寺庙又不是小事,就是自己不懂,事先找个风水先生看看也是理所当然,怎么会选址选在这种地方? 还以为是自己水平不精看不出来,黄昶干脆拿出一个堪舆罗盘——以他当前在阵法一道上的水平,人世间大多数风水先生还真比不上他。不过在正儿八经按风水先生那套看了一通之后,却是越看越恼火: “地脉淤塞,水流断绝;前不藏风,后不聚气;既无靠山,也无遮挡……奶奶的这根本就是五衰之地啊!作为乱坟岗还差不多,那智广和尚当初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敢把庙建在这种鬼地方?这不衰败才是没天理呢!” 他在这儿看风水,而慕容英则细细放出神念,将四周围统统扫描了一遍,尤其是那片将整座寺庙包围在内的杂木林子,更是仔细查验过——“逢林慎入”这条江湖原则可不仅仅是对武林人士有效,修仙者碰见树林子也要当心的。 “无走兽亦无鸟雀,略有阴腐之气,里头可能有些坟茔荒冢,但在寺庙附近原也难免……我们进去看看?” 慕容英艺高胆大,自是不会被野木荒坟吓倒,对于他的提议黄昶也不会反对,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到那丛林之中。 ………… 树林中杂草茂密,藤蔓滋生,不过看得出来当年曾是有一条道路从官道上一直通往寺庙去的,还是铺的青石台阶板,虽然到如今多半已破碎,但从差不多要接近官道宽度的石板路遗迹,以及两边残存的一些石质灯台残骸,可以想见出当年金阁寺香火鼎盛时的盛况——夜间道路上居然有灯火照亮?要知道这可不是黄昶前世那个文明世界,这里的灯火都是要熬油费蜡的,家境一般的人家晚上连自己房间里都舍不得多点,更何况整夜整夜拿来照亮路面? 那时候这金阁寺的财势还真不一般,可惜终究还是湮没在了时间长河中。黄昶漫步走在这百年前的古道上,心中不禁又升起思古之情。配合他身上穿着的相士衣衫,走路一摇三摆的,活脱就是个无意中闲逛至此的江湖术士。 旁边慕容英却是一身武者戎装,主要是他背上那口剑匣不好遮掩,所以只能仍然扮作武人。黄昶之所以只拉慕容英过来,因为他们俩都有储物空间,武器可以收起来,这样不至于显得太咄咄逼人——若是金荣吴大牛也来,一个扛着大棍棒一个提刀背盾外带全身符甲,真有妖怪都未必敢露头了。 途中他们果然经过一片乱葬岗,只见累累荒坟,处处旧冢,隐现于枯萎树干之旁,看起来甚是阴森恐怖。黄昶为了避免伪装穿帮,并没有直接用神念扫描,但他天生阴阳眼,倒也能看到在那坟头上缠绕的丝丝阴气,下面恐怕有些不妥,但看那阴气之色甚浅,好像也没达到厉鬼或僵尸的地步。 再往前行,经过一处崩塌山门,便入寺中。只见殿塔壮丽,台阁俨然,虽然都破损得十分厉害,却仍可让人充分感受到昔日繁华。而院落之中,原本的步道之上,蓬蒿野草足足有一人多高,当是多年未有行人踩踏其上了,果然是一副衰退败落之像。 继续向里,绕过供奉着佛门四金刚的天王殿,便是正院大殿。大殿保存的还算不错,明间额坊匾额之上,正书有“慈登彼岸”四个大字,两侧柱则挂有一副木刻楹联,上联为“殿宇耸云霞,辉映法界”,下联是“楼台临水月,光昭禅机”。年代虽久,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辨,甚至隐隐感觉到有些灵气波动在其中。 黄昶与慕容英对望一眼,两人几乎同时感受到从那大殿匾额与两侧楹联上有一丝佛门禅道气息,倒也并不是什么法器宝物,只是历经多年香火供奉,以及在高僧大德长年累月的诵经熏陶之下,佛门愿力在上面的聚集而已。寺庙道观大都如此,纵使只是凡人所居,妖魔鬼怪也往往退避三舍。这座大殿虽已荒废多年,当年遗泽仍有部分残留。 不过大殿之内,毁坏的却又比外面更加厉害,看墙上残痕,黄昶估计当年这里面恐怕用了不少金箔金粉之类装饰,结果却引来祸患——大殿内几乎每一寸都被刀斧刮削过,昔日的精美壁画十不存一。地上厚厚一层香灰,佛雕造像之类更是碎散一地。不但外面金身被剥走,连里头泥胎都被打碎,大约是有人觉得和尚可能在佛祖肚子里面藏东西——妖魔鬼怪虽然进不来,人类的破坏力却丝毫不差呢。 两人感慨一回,绕过大殿去到后院,东西两排僧舍同样破败不堪,门扉虚掩,垃圾遍地。倒是南面一处小小倒座房舍,墙壁门窗虽然同样破旧,房门倒是似乎被修葺过,门上一条铁门闩更是颇为光亮,显然是不久前才被装上。并且正在使用的。 院落东隅,有一座小小月亮拱门,走出门去,却居然是一座大好园林,相比起旁边房屋楼台的破旧不堪。这园子里却是修竹茂密,古树婆娑,藤萝爬满山墙,睁眼看去便是满目苍翠,看起来一派生机勃勃。台阶之下又有一巨池,数朵野藕莲花漂浮其上,一切都静寂无声,清幽杳静之意扑面而来,竟然颇有几分灵界仙境的味道。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三十七 书生(一) 黄慕二人再次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充满了震惊之色——这仅仅才一墙之隔,居然好像完全是两个世界。墙内人居之处一片凄凉衰败景象,而这边却是好一派光风霁月。 “可惜了,若不是形势未明,倒是可以考虑在这里落脚歇息呢。” 慕容英低声道,自从离开昆仑山后,下界灵气匮乏的环境让他深感不耐。这里虽然也没什么灵气,但周围景观好歹让他感觉比较舒服。 黄昶轻笑一声,并未回应,只是道: “……咱们再到处看看?” 接下来两人四处逛荡,就好像一时误入的好奇游客一般,在金阁寺内外彻底游玩了一番。这座寺庙规模并不算大,毕竟只是一代高僧建立起来,跟那些传承数百年乃至于上千年的古刹名寺不能比。但其房舍布局却十分的精巧细致,尤其后面那座园子,更是让人流连忘返,仿佛不在俗世。 但这却又让黄昶颇为纳闷——看这寺庙内部布局,当年的建立者绝对是胸中大有丘壑之人,可为何在外部选址上那么随意?两者差距之大,完全不像是同一人的手笔。如果这寺庙是几代人传下来,那他会以为是最早开辟之人不懂,后面才慢慢改进的。但这金阁寺从头到尾就一任主持,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 “……慕容你怎么看?” “……其中必有蹊跷。” 黄昶将自己的疑惑告知了慕容英,但后者除了比他能打,在这方面却远不如他,自也说不出什么道道来。不过除了这处矛盾外,整座寺庙却是相当的“干净”:既无妖氛亦无鬼气,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败落破庙罢了。黄慕二人里里外外转上一圈也没花上多少时间,同样也没看出任何问题来。 “看不出问题……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啊。” 就连慕容英都叹了口气,他不怕打架,哪怕像先前那样遇上一只境界超出自己的妖怪,那也总比像现在这样找不到对手要好。宗门既然专程派了他们过来,而官府县志和民间传说中都说此地有妖魔出没,再加上有一名昆仑外门执事在此失踪,都说明这地方肯定有问题,但他们却看不出,摸不着,那岂不是说此地的诡异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探查能力? “白天看不出问题,晚上却未必——我们今晚就留在此处如何?” 慕容英建议道,但黄昶却摇了摇头: “没必要,看我的。” 接下来,慕容英便见识到黄昶的办法了——他在前方大殿,后院禅房,以及旁边花园等地,选择隐蔽却又视野良好之处,各自放置了一枚“幽冥眼”——又是昆仑派对邪道功法的改良技术之一:用动物眼球附着符咒以后制作的监视符器,用途基本上就相当于黄昶前世那无所不在的摄像头,只不过是一次性的。 “瞧,我们又不是那些穷散修,动不动就得亲身犯险——要善于利用工具么。” 对于黄昶的嘚瑟行为,慕容英只是撇了撇嘴——也就是黄昶制作符器的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否则换了其他昆仑弟子,也没能力像他这么大手大脚到处用符器的。 “现在我才知道,你当初选择那面‘印符宝镜’,还真是最恰当不过,和你的性格太配了。” “那是,最合适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两人说笑几句,放置了这些监视设备之后,就没必要再在险地多留了。两人正午入寺,这一番参观游览再加上布置,也就差不多到了黄昏时分。不过正当他们打算离开寺庙,去外面大路上等天黑看监控时,却见门口有个背着书箧的青年书生走了进来。 三人面对面相逢都是一愣,慕容英和黄昶都是修士,自然是首先仔细观察,判断对方的身份。但这书生却似乎没想那么多,只看看他们的装束,便拱手笑道: “这位侠士,还有这位……道友请了,两位也是来这里借宿的么?后面还有几间空屋,似乎没损坏的太厉害,还能遮遮雨。” 这话让黄慕二人皆是一愣,而这书生已经很自来熟的邀请他们去后面坐坐。慕容英和黄昶本就是为了调查异象而来,当即便跟他过去。果然见那书生开启了那扇修整过的南舍小门,在那小屋子里一领破旧芦席之上放下了身上背着的书箧,并熟门熟路的去旁边井中打水洗脸,显然在这里住了已经不止一日。 黄慕二人与他攀谈了几句,打听到这书生姓王,一路游学至此,平时靠着替人写写书信,又自编些评词话本度日。由于最近囊中羞涩,盘缠不足,住不起县城中的旅舍,听人建议找到了这处破庙。白天在县城中摆摊卖书,晚上便回此暂住,已经在此待了好几天了。 这让慕容英和黄昶都有些惊讶,哪怕黄昶昨晚已经听说这庙中有人居住也是如此。看这书生面相体格,非但不是修仙者,连武者都谈不上。就他这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不要说妖怪了,恐怕随便来个强盗就够他受的。也就是大周王朝民风淳朴,普遍比较尊敬读书人,这书生又是行囊空空,除了几只秃笔一沓黄纸外再没什么能被人看上的,这才一直安稳度日。 但他独自一人在这里住了五六天?居然还能保住小命?这庙里难道当真没有妖魔?或者说,那个妖魔这么“善良”?黄昶心下愈发疑惑起来,他试探着询问那书生:这几天晚上宿在寺中,可曾遇到过什么蹊跷怪异之处?提到这个问题却让那王生支支吾吾的,东拉西扯了一通,楞说一切很好,没有异常。 估计就算是吴大牛在这里,也能看出他在撒谎,慕容英盯着那书生看了半晌,脸色颇为严肃。过了片刻,找个借口将黄昶拉出门去,低声道: “这书生肯定有问题。你看他面色灰白,隐隐有阴气缠绕,分明是被妖鬼迷惑,阳气亏缺之像啊!” 三十八 书生(二) 黄昶当然也早就看出不对,而且他专门研究过相面的,能看出来的东西比慕容英还多一些: “我看他眉间眼角都带春色,脚步又虚浮,有点像是纵欲过度,被采补了元气的样子——想必是跟某个女妖或女鬼**过了。不过他的神智很清醒,完全没有被控制的迹象。白天明明已经离开,晚上却又主动回来——他是自愿的。” “我想我们今晚还是留在这里吧,也许能挽救他一下。” 慕容英是个热心人,但黄昶的心肠却要冷硬许多: “我不觉得他会感激我们,而且看样子他只是被采补了一些元气,精神会萎靡个几天或是生一场病,但并不致命。这家伙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再多待一晚上应该也没事。” “今晚也许没事,也许有事。但无论如何,我不想将来后悔——如果我们本来可以救下他的性命,却又错过的话。” 听到慕容英说出这句话,黄昶的眉毛挑动了一下,随即却轻轻笑起来: “我还以为师父只对我一人灌输过他的那些思想呢。” 慕容英也笑了: “掌教师尊的仁爱之道可不是只对你一个人说,咱们也是经常领受教诲的。” 两人匆匆商议几句,最终还是定下今晚在此留宿——凭他们的本领技艺,本来也没太多顾忌,黄昶只是出于绝对稳妥的心理,才打算先用“幽冥眼”符器探探路。不过既然牵扯到一条人命,那他们稍微冒点风险也值得了。 不过黄昶还是做了万全防备——他放了一只传讯符鸟回去,让吴大牛和金荣都赶过来,但不要进寺,就在外面等待。这样他和慕容英万一遇到难以应付的情况,外面好歹还能有两个接应的。至于姬若和那四十名护卫武士,则依旧在县城里等待——连修仙者都应付不了的危险,凡人上来也没用。黄昶带他们过来是希望能发挥作用,而不是让他们白白送死。 安排好这一切之后,两人去跟那王生打了个招呼,便找了旁边的破屋子安顿下来。那王生先前虽然对他们说这里还有空屋,但其实却并没有想到他们真会留下——看这两人都是空着双手,一副悠哉游哉样子,怎么看都是临时路过,仅仅进来游玩一番就要走的样子,谁知道还真住下了?行李铺盖一样没有,这晚上怎么睡觉呢? 王生的疑惑很快便得到了解答——这两位居然既不用床也不要铺盖,就那么直接往地上盘膝一坐,双目微瞑,便仿佛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王生是个读书人,还算有点见识,知道这种道家的打坐之法最是容易入静,真正的修道之人闭关时一次坐上好几个月甚至数年的都有。照这两位的架势,还真不需要什么行李,他们其实连那破僧房都不用,随便找块地儿都能一坐到天亮的。 那王生似乎因此而颇感郁闷,不过这地方不是他的,他也没资格说不让人在这里留宿。于是在无奈了片刻之后,他便缩回到自己那间房舍中,铺开纸笔,点起一盏小小灯火,居然开始连夜创作起来——这书生倒还是颇为勤勉的。 ………… 月光如水,映照在这处小小院落中,衬得四处一片莹白。破旧僧房中,黄慕二人仿佛塑像一般纹丝不动。但忽然之间,仿佛有默契一般,两人同时睁开眼睛,互相看了看,脸上同时现出一丝笑意。 慕容英嘴唇微动,一缕细细声线便在黄昶耳中响起——江湖人的“传音入密”之术,修仙者也同样爱用: “他果然有动作了。” 黄昶点点头,但随即朝慕容英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又微闭双目,做出仍然打坐未醒的样子。而慕容英也马上仿效——那王生正蹑手蹑脚走出自己房间,还特意绕到这边,从破窗口往里头张望一眼,见这边两人仍旧保持打坐姿势丝毫未变,方才小心翼翼的朝旁边花园中走去。 房中两人嘴角都忍不住翘了翘——这傻书生还真以为他能瞒得过修仙者?人家连跟踪都不用,放出一缕神念附在他身上就行了。此时黄昶和慕容英便是如此——仗着有六重天修为和天生的强大精神力,他俩连门都不出,神识皆足以覆盖这整座庙宇。 在两人的神念灵觉之中,那书生鬼鬼祟祟走过月门洞,在山墙另外一边停住,低声呼唤道: “小兰,小兰?” 头几声时无人应答,不过这书生甚是坚决,仍然不停呼唤,过了一阵子,园子另一头便有了动静,只听一阵细细簌簌脚步轻响,似乎有人分花拂柳走过来。 黄昶在那院落中原本放置有一枚“幽冥眼”,不过后来他决定亲自留下,便将其回收了——该大方时大方,该节约还是要节约的,于是这时候他就看不见园中景象了。为了怕打草惊蛇,他也没有肆无忌惮放出神念胡乱扫描,只能借助附在那书生背上的一丝灵觉,可以稍稍感受到一些周边状况,外带听到双方说话,但却看不见目标。 但光用猜的也能猜得出来,那必然是个看起来年轻美貌,有着一副好皮囊的……女妖或女鬼?否则那书生也不会这么半夜三更偷溜出去幽会。 果然听那墙后传来娇滴滴一声“王郎”,声音又嗲又糯,让人一听之下就禁不住心头乱跳。那书生更是一副猴急模样,急匆匆问道: “今晚怎么没来找我啊,我书都写了好几段,一直在等呢,可你总是不来。” 正在窃听的黄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说哥们儿你这是有多饥渴啊。八辈子没见过女人还是咋的?在这个世界上,妖鬼吃人之说可从来不是迷信啊!这种荒郊野外地方突然冒出来个美女,居然就敢毫不犹豫跟她上床?运气好一次两次的没给干掉,可你难道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脸色坏成什么样了? 三十九 书生(三) 却听那女子声音仍然娇滴滴道: “王郎你院中新来那两位壮士好有威势,身上隐隐有煞气,奴家怕见生人,就不敢来了。” 黄昶撇撇嘴,心说这位不知道是妖是鬼的,可比你这蠢书生有眼色多了,若她敢跑到我们隔壁来迷惑人,绝对是被一巴掌拍死的命。 但那书生却偏偏毫无所觉,闻言很是不愉的哼了一声: “那俩人也真是唐突,我随口客气一声还就真留下了……江湖草莽果然不通礼数。” 这回连旁边慕容英都禁不住冷笑了一声,却听那书生继续道: “要不,我们去你那里吧。” 又听那女声娇声拒绝道: “不要,姥姥会发现的。” 书生却一副欲火中烧架势,坚持道: “没关系,咱们小心些就是。上次她都靠得那么近了,我躲在你的浴桶里不也没给发现吗。” 似乎提到了什么香艳往事,那女声低低啐了一口, “再别提那事,真真是羞死人了……” 之后却又是一阵悉悉索索,衣衫摩擦之声,又夹杂着男子喘息与女子呻吟在其中,墙那边显然正在发生一些儿童不宜的情节。黄昶和慕容英都没有窥人阴私的嗜好,不约而同收回神识,却对望一眼,两人皆是无奈摇了摇头。 ——人家都不想来纠缠你了,居然还主动送上门去?这简直就是前世鬼片中那些不作不死,非要作到死才肯结束表演的标准配角模式啊,黄昶对这位哥们儿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 就这么稍稍耽搁了一下子,之后当黄昶再次用神识探测过去时,却是空空荡荡一片,什么也感应不到了——就这么短短一会儿,那王姓书生和那不知是妖是鬼的女子居然全都消逝的无影无踪。 黄昶这一惊非同小可,那王生只是凡人,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跑出他神识范围的,只可能是被那个“小兰”掳走了。可根据先前的感受,那个叫“小兰”的女子既没有发现他们在远程窥探,也没能让他们感受到精神上的压力——说明其实力有限。无论她是妖是鬼,都不象是能在瞬间内把一个大活人带走的样子。 更不用说他们先前还正在亲热中,而且无论男女都是一副恋奸情热的架势,难道他们两人都是在故意做戏?否则不太可能那么快就跑没影的。 慕容英显然不像黄昶考虑的那么多,但他的动作却更快,刷的一下人已经窜出窗口,腰间长剑已经擎在手中,径直朝月门洞那边过去了。于是黄昶也立即跟上,不过他没跟着走门,而是颇为谨慎的跳上屋顶,手中拿了一副弓箭,随时准备远程支援——如果慕容英遇敌的话。 不过那花园中却是静悄悄的,白天漂漂亮亮的院落在晚上显得有些阴森,一缕缕细细薄雾在林木间飘荡着。只是却和白天一样寂静,没有人,没有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慕容英已经走出月门洞外,刚才神识感应中那王生和“小兰”站立说话的地方距门洞不远,应该就在莲花池边上。慕容英甚至在莲池台阶上找到了几枚脚印——只有王生一个人的。 “真奇怪,莫非我们看走眼了,他也是个修士?” 慕容英在莲池边搜索了一阵,除了几枚脚印外再没发现任何线索。而那脚印在池边彻底消失,脚尖正对着水池,仿佛其主人是踏浪而去了。如果不是他和黄昶两人都没发现那王生有何特异之处,慕容英真要怀疑对方是个彻底收敛了气息,瞒过了自己探查的修仙者。 黄昶先在四周转悠了一圈,然后也来到池边。他同样没什么发现,看看池中,那池水颇为清澈,深度也有限,很容易便看见了底部,除去若干野藕莲荷,便是一轮天上明月的倒影紧贴着水池岸边,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除了有个大活人刚刚在此莫名消失……另外黄昶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四下看看,却找不出原因来。 “嗨,早知道先前把‘幽冥眼’留下来就好了,还是不该节省的。” 黄昶懊恼道,慕容英则无奈摇头: “实在不行,只好作罢。那书生命该如此,反正我们尽力了。” 但黄昶却不想就此罢休,越是稀奇古怪的事情越是能激发出他的兴趣。他越发仔细的观察着四周,找了许久都一无所获,心中却始终隐隐觉得哪边不对,只是一直找不出缘由,直到听慕容英发出一声感慨: “这么明亮的月光之下,居然还能跟丢一个凡人,可真是丢脸呢。” 下意识的看了看天上圆月,又看看水中倒影,黄昶心中忽然一动。绕着水池边上走了两步,终于发现不对劲在哪儿了——他人在移动,那水中月影的位置却纹丝不动,不像是天上倒影,倒仿佛水面下这个位置真有一轮月亮似的。 于是黄昶捡起一块石头,朝那水中月影丢过去。扑通一下,那石头落入水中,虽然也溅起水花,发出声响,但当黄昶凝聚目力,朝水下看过去时,却发现那浅浅的池塘底部依然是干干净净——石头不见了。 黄昶嘿嘿一笑,朝慕容英点点头,从储物袋中取出钢铁棍棒,先点向那水面月影试了一试,然后便一步踏上去——正和先前王生留下的脚印踩在同一个位置。 随着他这一脚跨入水中,整个人立即沉陷下去。那原本看起来浅浅的池塘却将黄昶整个人彻底吞没,一下子就不见了。后面慕容英见状吃了一惊,不过也大致明白了那王生是如何消失的。 ——原来是这月亮影子有问题啊!慕容英如今也算是修士中的高手了,倒还真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事情。但既然连个普通人都能过去,那边想必应该不会是龙潭虎穴。 于是慕容英在放出了一只给外面吴大牛和金荣的传讯符鸟之后,也跟在黄昶身后,一脚踏入到那水月倒影之中……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四十 小洞天(一) 一阵天旋地转,当慕容英重新恢复视觉时,他发现自己依然站在莲池边上,连脚上靴子都没沾湿,就好像刚才根本不曾踩到水里似的。 不过慕容英知道自己肯定没弄错,不仅仅是因为黄昶此刻站在旁边,也因为周边环境跟刚才大不一样了——莲池还是那座莲池,但面积扩大了许多。先前那池子就很大,而此刻更是宛如一座湖泊。而在水面周围,原本只有一些湖石柳树的堤岸之上,此刻却环绕着若干座华丽水阁,有的静寂无声,有的却是灯火闪烁,并隐隐有人声传来。 “这里是……洞天世界?” 慕容英吃惊道,所谓“三千大世界,无尽小洞天”,在修仙界中很早就流传有各种“洞天福地”,“小千世界”,以及“异界空间”的存在。不过真正见识过的人并不多——哪怕对于一个大宗派来说,异界空间也是相当宝贵的财富,尤其是像这种可以让活人出入其中的小千世界,往往会被当作一个门派的藏宝秘地或者试炼场所而仔细守护起来。甚至有些隐世宗派会将整个宗门都藏入到异界空间中去,只要出入口足够隐秘,就抵得上最好的护山大阵。 西昆仑当然也有属于自己的异界空间,不过蓝衣弟子还没资格了解更多详情,所以慕容英以前只是听说,却从未见过,此时乍见之下便十分惊讶。 黄昶比慕容英要冷静一些,毕竟他曾经两次被拉扯入鬼魂幻境,那也算是某种异界空间,而且刚才发现那月影异象时心里便有了些准备,所以此刻还算镇定。进来之后并没有急着过去探查那些水阁,而是首先将慕容英从空荡荡水池边拉开,两人躲到旁边隐秘之处,方才开始观望四周。 周围阴沉沉的,天上虽然也能看见月亮,但却十分模糊阴晦,远不像在主世界中那么清晰。地上飘荡着一缕缕灰黑色阴气,偶尔触碰到便会感受一阵幽寒,仿佛生命力被抽走一样。 “此界阴气如此浓重,多半和幽冥鬼界较为接近。活人纵使可以暂时入内,却也不能久待,否则就算不死也会元气大失。” 西昆仑对于弟子的教导相当全面,宗门前辈在以往江湖冒险中所遇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状况,都会在平时交流中尽量传授给同门后辈作为借鉴。故此慕容英虽然从没进过此类空间,却只在地上稍稍摸了摸,便迅速做出判断。 而几乎通读了昆仑藏书阁中所有历代弟子冒险记录的黄昶对此当然了解更多,慕容英在摸索地面,他便探查四周,四周围都看了一圈,才点头道: “这里的地形地势虽然跟刚才进来前不太一样,但却变化不大——这不是一处独立的小千世界,而是依附于主世界的投影空间或镜像世界。” ——异界空间也分许多种的,有完全独立于主世界之外,大到可以容纳一整个国家在内的大型空间。也有小到只能放一些东西的储物空间——比如修士的乾坤袋。此外还有一类,乃是在主世界的基础上幻化而成,其本身并不能独立存在,表现出的特点,便是地形跟主世界几乎一致或者非常相似,只是在其中活动的“东西”不太一样。 黄昶他们刚才进来之前是在一处小花园中。背后是院墙,面前有水池。而现在,在他们面前也有一片水面,虽然大了许多,可在靠近岸边这里依然是几级台阶,阶下莲花,水中月影,就跟黄昶他们刚刚进来时一模一样。而在他们背后,同样是一堵高了许多,也长了许多的围墙,两头一直延伸到黑暗中。给人一种既高不可攀,又避无可避的感觉。但在刚才进来的位置,却有一处月门洞,同样也大了许多。但里面却是一片漆黑,看不见门后景象,只偶尔有大团大团的黑色雾气从门洞中流溢出来,让人感觉十分恐怖,最好不要靠近。 “那后面按理说应该是这个世界中的金阁寺了……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 黄昶正考虑是不是要过去看看,却见慕容英指了指前方那些水阁,显然是想要先过去搜索一下。黄昶对此倒也不反对——水阁那边有灯光,有声音,明显属于这片空间中的“居住区”,不管那里面是妖是鬼,从中得到情报的机会总更大些。 况且那个王姓书生也很有可能身处其中,虽说他贪花好色,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找死行为让黄昶和慕容英都很是鄙视。但这两人毕竟是昆仑弟子,行事还是秉持着名门正派的道义宗旨,若有机会的话,能顺手救他一下子倒也不会刻意忽视。 于是两人收敛气息,藏踪匿气,小心翼翼朝那些湖边水阁摸去。走到一半时,慕容英忽然在黄昶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两人瞬间闪到一丛灌木后头,隐藏起身形。 ——沿着湖水岸边,几个摇摇晃晃的人影走了过来。黄昶透过树丛缝隙看过去。只见那些人影全身上下裹在深色长袍中,连头部都用罩帽遮住,脑袋低垂,完全看不清面目。走路一拖一拐的,行动起来颇为缓慢笨拙。不过在他们脚旁,还有一些“东西”在跟着移动,黄昶目光才刚稍稍投过去一点,那东西便十分警觉的将头抬了起来。 黄昶赶紧低下脑袋,等一会儿,待这支队伍差不多走过去了,方才从背后仔细看了几眼。他一开始以为那应该是某种獒犬之类,但随后便发现不是。好像还是人形,只是在用四肢着地的爬行,而且身上似乎都已腐烂,一身肮脏烂肉完全暴露在外面,就象是被剥了皮的猿猴,又有点象是黄昶前世里玩过的“生化危机”游戏中那种舔食者怪物,看起来非常恶心。 “那是什么怪物?” 慕容英也看见了那种东西,也同样深感恶心,黄昶摇摇头: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路数……感觉似乎很灵敏,咱们可得小心些,别被发现了。” 四十一 小洞天(二) 之后倒没再遇到什么阻碍,两人绕过半边湖泊,摸到了一座水阁旁。那水阁里安安静静的,好像没有人。不过黄昶也没敢进去——这种地方没有“人”并不代表就没别的东西,尤其是刚刚看到那些古怪巡逻者之后,黄昶更不想黑灯瞎火的闯进去冒险。于是他和慕容英选择了前往下一座水阁,那里有灯光有人声似乎还在弹奏乐曲,总应该能打听到些什么。 两人继续向前,这些水阁之间相距不远,两人很快便摸到那水阁廊下。这里的主人似乎很喜欢丝织物,无论走廊边还是屋檐下处处都悬挂着轻纱薄幕,飘飘荡荡的,看起来甚是美观。 水阁四周被一圈长廊包围着,但直接站在走廊上偷听显然太大胆了。好在黄昶和慕容英并不仅仅是修士,他们的轻功也都很好。两人对望一眼,互相点点头,便各自找个角落,沿着柱子几个蹿跃便攀上了屋面。又小心翼翼,无声无息的爬到了正在发出声音的那间房屋上方。 之后黄昶从储物袋中取出两块布料,与慕容英各自披在身上,手中捏个法诀,将那布料上附着的咒法激发出来,于是这两块布料符器便开始发挥作用——布料表面的颜色和纹理变得与屋面几乎一模一样,黄昶和慕容英两人躲在其下,如果不是仔细观察的话,基本上看不出什么异常的。 隐藏好身形,黄昶又选了个偏僻屋角位置,轻轻撬掉一块瓦片,用丝线悬吊了一枚“幽冥眼”下去,将其激发后又手指轻点,一道淡淡光幕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样就连慕容英也能看见屋中景象了。 “你小子倒好像是做惯了贼的。” 慕容英终于忍俊不住,用传音入密之术先笑话了他一句,方才低下头去,和黄昶一起关注起屋中景象来。 ………… 比起外面的阴森可怖,鬼气森森,那屋子里却是暖意融融,一派春色盎然之象:在屋子中央的嫣红地毯上,一位青衣女郎正在翩翩起舞,而在主座之上,则又有一位白衣女郎在弹琴为其伴奏。跳舞者身形娇艳,弹琴者则容色如画,看起来当真是美轮美奂,给观众带来无限遐想——假如偷窥者也能算观众的话。 可惜黄昶和慕容英都不是一般人,他们不但能看到皮囊表象的美好,也能看到内里实质。尤其是黄昶,双目涂抹过幽泉石乳以后获得了阴阳眼能力,更让他对鬼灵魂体有着非同寻常的辨识本领。此时在他的眼中,下面那两位美女身上的衣衫配饰倒全都是真货,可暴露在外的皮肤却朦朦胧胧的,隐隐有一种烟雾笼罩之感,应该还是由阴气凝结而成,只是修行有成,较为凝练,仿佛形成了实质血肉一般——但还是鬼魂。 不过这两个女鬼蛮会享受的,一个弹琴一个跳舞,虽然没有观众却依然全身心投入,自娱自乐的劲头倒是挺足。黄昶原本还琢磨着是不是要跳下去抓个活口审问一番——他刚才已经用神念大致感应了一下,没感到有什么危险预兆,这俩女鬼对他的试探也毫无反应,说明她们的实力都很弱小,根本不足以让自己感受到威胁。 但现在他决定暂时等一等,自己不是个不通风雅的人,没必要急吼吼做这种煞风景的事情。那白衣女鬼弹琴挺好听,青衣的跳舞也不错,多欣赏一会儿不是坏事。 于是他顶着慕容英的催促目光,很有耐心的等着下面那一曲结束。那青衣女不停转啊转,手臂上两条嫩黄绸带犹如花蕊吐信,而裙子则飘洒开来,宛若一朵盛开青莲。白衣女的琴曲也越发轻柔悠扬,仿佛一泓流水般在黄昶耳中回荡,直到最后结束,似乎仍有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一曲即罢,白衣女伸出纤纤素手,自案前酒壶中斟了一杯碧色佳酿,双手举着递送到青衣女面前,微笑道: “小青姐姐的舞姿真是越来越动人了,若我身为男子啊,一见之下就必然丢了魂儿。” 她一开口黄昶和慕容英顿时就听出来了——这分明就是先前那个“小兰”,娇滴滴甜腻腻的声音太有特色了,哪怕这时候是在和同性说话,却也免不了给人一种撒娇的味道。 青衣女接过杯子,轻轻啜饮一口,方才微笑道: “小兰妹妹的琴技也是越来越高明了,不过我觉得你其实根本没必要练什么琴,只要开口说一句话,谁还能不动心?” “姐姐又在取笑我……” 白衣女小兰羞涩道,脸色晕红,眉宇间媚态嫣然,连黄昶这等见多识广,又明明知道她只是个女鬼的修行有成之士,心中也不禁暗暗跳动了一下。 二女相视而笑,彼此手拉着手回到座位上。青衣女小青忽然抽了抽鼻头,皱眉道: “怎么好像有些异味?妹妹这里有生人来过……嗯,阳气甚浓,还是个男人!” 小兰连忙摇头,一副天真无邪之状: “怎么可能,姐姐莫不是弄错了?臭男人怎么可能进得了我的绮兰阁。” 屋面上,黄昶禁不住撇撇嘴——看来这漂亮女鬼跟漂亮女人一样,欺骗技能也是天生就点满的,明明一个大活人就躲在后面屋子里,愣是表现得毫不知情——他刚才发现这两女鬼都是弱鸡,立即毫不客气的用神念将附近扫描了一通,以确定周围没有强敌,但同时也发现了隔壁有个活人存在。再看看这“小兰”的表现,隔壁肯定就是那王生无疑了。 不过让黄昶略感诧异的是这个叫小兰的女鬼似乎并不想将王生暴露出来,而那青衣女似乎也不为己甚,只问了一句后也没再继续,很快又把话题扯到其它事情上。 于是接下来挺长一段时间,这两个女鬼就好像黄昶前世里那些同宿舍的女学生一样,一边叽叽咕咕说着一些女孩子家的私话,又时不时嘻嘻哈哈的抱着笑作一团,好一派姐妹情深模样。 四十二 小洞天(三) 上面慕容英只看的老大不耐烦,他皱起眉头,悄悄传音给黄昶,说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要么救人要么抓鬼,总不见得专程过来就为偷听下面俩女鬼的闺房私话?但后者却朝他摆摆手,嘴角边隐隐带着一丝笑意,示意慕容英看看周围。 于是慕容英的注意力从那光幕上转向水阁周围,一看之下却顿时吃了一惊——只见若干先前所见的那种长袍黑影,带着剥皮猴子般在脚边爬行的怪物随从,正无声无息的从四面八方向这座水阁围拢过来。不声不响的,竟是将他们包围住了! 慕容英当即拱起腰背就想动手,却被黄昶止住,后者又指了指下面房间,悄悄传音道: “别着急,并不是我们被发现,先看场好戏再说。” 慕容英再度看向光幕,却见就这么短短一会儿,下面那屋子里形势又是一变——那白衣女小兰不知何时却被一条黄色带子给捆了起来,此时正在用充满惊愕的目光看着对面的偷袭者: “小青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要问妹妹你啊。” 那小青笑靥如花,伸手点了点那扇通往内室的房门——黄昶感应到的那个活人便藏在此屋中。 “妹妹是不是跟那个男人相处太多,已经习惯了,竟然会觉得那么一个精壮大活人的气息能瞒得过我?” 小兰面色微变,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恳求之色: “姐姐一向是最疼我的,还请帮我瞒一瞒吧。若是让姥姥知道,他肯定没命了。” 小青却摇摇头,无奈道: “妹妹你好糊涂啊,连我都能觉察到,姥姥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天你把他带进来,藏在浴桶中,还在我们面前装腔作势的,当真以为没被发现?无非懒得抓你罢了。” “……啊?” 小兰这下子才真着急起来,满面显出惊慌之色。而小青又继续道: “这月影界中素来寂寥,妹妹你又向来害羞,难得有个能看上眼的,姥姥和我怜你寂寞,才故意放任你拿他取乐子。可你也该知道,那人既然被带了进来,知道了此处‘月影界’的存在,那是必不能留的。姥姥原以为你不过一时心动,玩腻了自然会收拾干净首尾,这才容你多放纵了几日。可没想到你这小妮子还真是动了情了,日日都去幽会不说,竟然还敢再带他进来……” 说到这里时,又拿起桌上那只酒壶,饶有兴味的拿在手中把玩片刻,轻笑道: “这碧泉釀虽然比不上幽泉石乳,却也是幽冥界中少数对阴鬼活人都有益的好东西了,咱们自身修炼所用尚且不足,你却偷偷拿了来当酒喝?……是给他预备的吧?还想帮他改进体质,弥补元气?傻妹妹啊,你还当真以为能跟他白头偕老不成?” 那小兰越听越是害怕,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虽被绑缚住,却仍然努力将身体靠到小青身上,垂泪叫道: “求姐姐救救我们!” 小青亦跪了下来,捧住小兰的脸庞,手指头轻轻在那娇美容颜上划过,长长叹息一声,摇头道: “我救不了的,妹妹,我连你都救不了。我只能救我自己……妹妹啊,这些年来你真是太受娇宠了,娇宠到你都忘了——就算你的琴艺再高,我的舞技再好,可我们俩终究只是受控制的孤魂野鬼而已,不过是投了姥姥的意,才被当作个玩物养着罢了,跟外面那些‘东西’也没什么不同。” 说到这里时,小青抬手一挥,缠绕在她手臂上的黄色飘带拂过水阁窗前,哗啦啦一阵响,水阁四面窗扇全部打开,显露出外面景象——四周围廊上,东一堆西一簇的站了许多那种全身裹在长袍中的黑色身影,罩帽下的阴影之中,隐约闪耀着两点恐怖红光。连同爬在它们脚边那种剥皮怪物,已是将水阁彻底包围起来。 那白衣女鬼小兰本就出身于此,按理说对那些黑影子应该是很熟悉的,但此刻她一见之下,却像是被通了电的似的一下子弹跳起来,尖声大叫: “不行!不能让那些脏东西进我的绮兰阁!姐姐!阻止它们!小青姐姐!” 小青凄凉的笑了一下,摇摇头: “我不能,妹妹。你终究来得迟,修炼时日尚短,没真正见识过姥姥的厉害。真要惹得她老人家不快了,随手就能拍散我们的精魂,跟拍碎一只蚂蚁没两样。这里从前有一位小倩姐姐,才艺容貌,皆远胜于你我,可就是因为看上了外男,想要逃离姥姥的控制,却被姥姥随手扑灭了魂魄……妹妹啊,我虽然已经死过了一次,却不想魂飞魄散啊!所以,妹妹,对不起了,我只能在姥姥生气以前,先把你们交出去。” 说完这句话,小青手臂再度挥舞,她身上披有一条黄色绸带,两端分别缠在两只手臂上,想必便是她所祭练的法器。此刻绸带一端已经捆住了小兰,而另外一条这时候也游动起来,一扭一扭像条活蛇似的穿过门扉,游进了另外一边的内室中。 那房间里响起一阵惊呼和挣扎声,但很快便平息,过了片刻,小青拉动绸带,从房间里把捆得像个粽子似的王生给拖了出来。后者连嘴巴都被封住了,发出呜呜之声,用惊恐万状的目光看着小兰,眼中尽现求恳之意。 但小兰连自己都保不住了,小青低下头去,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叹息道: “别怨我,妹妹。若有来世,再做姐妹罢……” 说完,挥动起手中彩绸,将被绸带绑住的一人一鬼两具躯体朝廊下那些黑影抛投过去。那些影子仍然无声无息的,但它们脚下怪物全都发出兴奋嘶吼叫,有好几只同时跳跃起来,争抢着朝王生扑过去——新鲜的血食无论对僵尸还是恶鬼都有极大吸引力。 当然了,它们没一个能得手的——关键时刻,水阁屋面哗啦啦一下子坍塌下来,慕容英白衣长剑,犹如天神般从天而降…… 四十三 小洞天(四) 其人尚在半空,便一手探出,抢先将那王生抄到手中,同时另一手中长剑挥舞出一圈银光。刷刷刷几下子,在惨号声中将伸过来的几只厉鬼手爪全部削断。 黄昶随后跳下,正好看到小兰朝他飞了过来。不过黄昶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压根儿不让这女鬼近身,手中铁棍一拨一带,来了个“四两拨千斤”。那小兰人在半空,被铁棍在腰间一挑,又沿着原路飞了回去。正与目瞪口呆的小青撞在一起,两个女鬼在尖叫声中滚作一团,双双跌进到内室房间里头去了。 “撤!” 慕容英是猝然发难,还没来得及跟黄昶商定下一步计划。但两人合作许久,配合默契,顷刻间便共同做出决定——既然救到人了就赶紧先退出这鬼地方,小青把那什么“姥姥”吹得神通广大,暂时先避开为妙。 不过外面走廊里那些黑影和剥皮怪可不想放他们走。慕容英与黄昶刚才都是暗运宗门秘法收敛住气息,这才一直没被发现。而此刻他们全力动手,身上法力内息充分流转,所散发出修士灵息与武者血气就毫无遮掩了,在这近乎于地府冥界的幽暗之地,在那些阴鬼僵尸们眼中,就好像两只大火把一样耀眼。 远远近近的,传来无数尸嚎鬼啸之声,但最接近的还是廊上之敌。慕容英原想拖着王生走,但他不知是被阴气冲入体内还是腿上血脉被封住了,一时间站不起来,只好继续拎着他。而黄昶便当仁不让冲在前头开路。 又一个剥皮怪物跳了过来,靠得近了,越发能看清它的真容——果然还是个人形,只是嘴巴扩大的不像样,张开后嘴角一直裂到后脑,整个头几乎就是一张大嘴。除了满嘴尖牙外,从口中还伸出一条又长又细的赤红舌头,其顶端分叉,尖锐如矛,隔得老远便先朝黄昶脸上弹射过来。看那架势,黄昶毫不怀疑若被打中,肯定连颅骨都能击穿。 “还真跟舔食者有几分相像呢……希望不要也那么难缠。” 黄昶脑海中回想起前世里第一次玩“生化危机”游戏,被舔食者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过那时候他所操纵的警察角色手中只有一把小手枪,而现在,他手里可是拿着一根又长又粗的精钢大棒! “砰”的一声巨响,黄昶高举棍棒,象打棒球似的击打在那剥皮怪凌空腾起的身体上,将其直接抡了回去。他这棍子可是重达数百斤,全力挥出之下,那力道结结实实的足有千钧之重。任凭那怪物嘴有多大,牙有多尖,长舌有多锋利,只要它还是血肉之躯,这一击“本垒打”绝对够它受的。 果然,那怪物先是被打得倒飞出去,直到撞上一根梁柱方才止住。那怪物生命力极是顽强,滑落到地上后还想要翻身跃起,但努力挺了几下身,却根本动弹不得,反而是身上发出咔咔之声——它的脊椎骨已经断成了好几截,完全丧失行动能力了。 黄昶嘿嘿冷笑一声,对付这种不知道路数的敌人,刀剑一下子未必能刺中要害,还是拿大棒子硬砸简单些。干翻一个剥皮怪,后面紧接着便是一个长袍人影拦住去路。黄昶不管不顾,又是一棍子砸过去,那人影反应甚慢,居然是抬起双臂,交叉在头顶企图遮挡。黄昶顿时暗爽,心说你这可是自己找死。 他眼中仿佛已经看到对方双臂俱断,脑袋被砸进胸腔的惨状。然而现实却与他的想象截然不同——那一棍子砸下去就好像砸在石头上一样,蹦的一下居然又给反弹起来。而那黑影吼叫一声,双臂顺势横扫,黄昶仓促之下只得竖起棍子招架,然后便是他自己被一下子扫飞出去。 轰隆隆一通响,那双粗大手臂非但一巴掌扇飞了黄昶,其余势不休,连旁边水阁墙壁都给一下子砸了大窟窿。而那原本裹住它身躯的深色布袍也被撕裂开来,暴露出里面真实形象——却是一具皮肉枯干,躯体破烂的恐怖尸怪,大体上倒还是个人形,身上肌肉虬结,看起来十分的孔武有力。 在打飞了黄昶之后它便径直朝后面的慕容英走过去,虽然其行动甚是缓慢,但每一步都十分坚实,压迫力十足,仿佛不可阻挡。 “慕容小心,这东西力气巨大!” 黄昶在旁边一时赶不过来,只得叫喊提醒。慕容英却冷笑一声,把手中王生向上一抛,身影一晃,瞬间便出现在这大力尸怪面前,手中长剑迅如雷电,剑光刚刚一闪,便已插入到那尸怪眉心! 那尸怪狂吼一声,双臂合拢试图夹击慕容英,但后者已经迅捷无比的退了回去——顺手又把王生拎在手中,甚至都没让人落地。而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中已经捏好法诀,朝着尸怪额前长剑一指,那剑身上顿时噼里啪啦爆发出猛烈无比的雷光电弧来——慕容英的这把长剑可也是符器!上面附有雷电咒法,只是他平时光凭剑锋之犀利便足以拒敌,用不上这一招罢了。 雷电对于尸鬼的杀伤力甚至更胜于阳光,那原本还在挣扎的尸怪顿时发出凄厉吼叫,纵使再怎么狂暴,最终却也无力跪倒下来,从头颅处逐渐化为灰烬。慕容英上前抽回长剑,轻轻吁了一口气: “还好,不算太难对付。” 嘴上虽然这么说,却还是略停脚步,回了一口气,调息之后方才提着王生继续向前,可见其实还是费了些力气的,只是习惯性的骄傲不肯承认罢了。 “嗯,剥皮怪速度快,善于跳跃,但力量有限好对付。巨力怪皮粗肉厚的不好惹,但行动缓慢,注意避开就行。” 黄昶迅速总结出两种敌人的特点,同时继续朝湖边月影,也就是空间出口的地方跑去。这回他目标明确的躲开了那些行动缓慢的直立人形巨怪,至于那些蹿跃蹦跳,主动朝他冲过来的剥皮怪物,一棍一个打飞出去就是。 四十四 小洞天(五) 激战片刻,黄昶干脆激发了棍子上的雷电符咒,顿时只见棍头两端的紫金箍上电光闪烁,那些怪物只要被击中,哪怕只是轻轻蹭了一下,最起码也是浑身颤动失去自控能力,严重些的就相当于被天雷所击,当场破碎化灰的都有。 到后来那些怪物也变聪明了些,不再一个个上,而是几个一起围拢过来。黄昶那根打杀了它们不少同伴的大棍子显然让这些怪物非常忌讳,这回当它们扑上来时,弹出的长舌不再是朝着黄昶本人,而是不约而同全部朝棍子飞卷过去,缠绕在棍棒中段,企图将其从黄昶手中夺走。 黄昶倒没想到这些怪物还挺灵活的,一个猝不及防,手中棍棒还真让它们卷住了。他用力夺了一下,却没能夺动——这种剥皮怪力气其实不小,只是相对于巨力尸怪稍差一些而已,几个怪物同时用力,黄昶一时间也夺不过它们。 “这么想要?那就送给你们!” 黄昶冷笑一声,夺不过就不夺呗——他顷刻之间改变用力方向,反而将铁棍用力朝对方推过去,甚至还在棍子上反蹬了一脚。那几头剥皮怪这回都没反应过来,一下子被它们自己往回扯的力量外加黄昶所施之力压倒,数百斤的钢铁棍棒狠狠砸在它们身上,将这几头怪物象青蛙似的压了个四脚朝天。 而黄昶双手互握,噌噌两声轻响,原本藏于手肘皮鞘里的两口短刀被亮了出来。随着刀刃上闪过两道金色光芒,附着在上面的锐金咒法被激发,那两口短刃瞬间变得锐利无比。黄昶挥刀扑上,以极快的速度在那些怪物面前挥舞了几下,只见刀光如电,刷刷刷刷几下之后……黄昶不慌不忙收起短刀,以脚尖挑起铁棒,重又将其握在手中。而在此过程中那几个剥皮怪只是双腿乱蹬,手脚抽搐。再仔细看看:它们的脑袋已经完全与身体脱离开来,黄昶在那一瞬间精准完成了同时对几个怪物的斩首。 ………… 有黄昶在前头这一通恶战,吸引了绝大多数怪物的注意力,后面慕容英就从容了许多。虽然手中还拎着个王生,行动却也不慢,至少没被那些慢吞吞的巨力怪给堵住。就算偶有几个剥皮怪找上他们,也被慕容英一剑一个随手收拾掉——他的实际战力可比黄昶还要强些呢。 唯一稍稍耽搁了他一下子的,却是从后面水阁中突然飘出的两条黄色绸带,犹如毒蛇般朝王生卷过去,却是那小青追了出来。慕容英拖着王生躲开几步,正打算索性放出飞剑,解决掉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女鬼时,却又听琴声淙淙,几根琴弦从水阁中飞射而出,朝那小青身上直刺而去——想必是那小兰在里面动手了。小青无奈之下只得一边骂着小贱人一边回身招架,这两个女鬼自家互相撕起来,当然就顾不上外头了。 于是慕容英和王生得以继续向前,在黄昶掩护之下,三人终于跑到先前映照着月亮倒影的池塘附近。像这种已经成型,能够让活人进入其中的小千世界,其出入口一般来说都比较稳定。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也不受外力控制,所以当黄昶和慕容英看见水面上那轮月影犹在时,便知道出去的门户也还开着。 两人心头才刚刚一喜,正要接近时,却忽然觉得周围一下子变暗了,抬头一看,却见天上一团黑雾飘飞过来,正在逐渐将月亮遮住,水中月影也立时黯淡起来。黄昶和慕容英对望一眼,心中都暗叫一声不好——刚才偷听时小青说这地方名为“月影界”,想必是和月亮影子息息相关,当月影不在时,出入口是否还能开启就很难说了。 危急时刻,慕容英举起王生,先把他丢了过去。那书生一边惊叫着,一边噗通一下跌入到水中月影的最后一点残光之中,但然后便消失不见,应该是过去了。慕容英轻轻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黄昶,笑了笑来没来得及说话,却见后者用一个颇为隐秘的动作示意他当心脚下。 慕容英跟黄昶之间那是何等默契,当即明白过来。他先是不动声色,但忽然间便倒提手中长剑,狠狠插入到脚下地面中。扑哧一声,地上剑刺之处骤然喷出一股三尺多高的血泉,仿佛这一剑插在了什么巨兽的躯体之上。 随即便听到一声怒吼咆哮,慕容英整个人被掀飞起来,从他脚下腾起一根极其粗壮的茎须藤木,犹如蟒蛇般弯曲扭动,上面被慕容英刺穿的地方还在不停冒出鲜血。慕容英人在半空,行动却依然从容,他在那树藤上轻点一脚,避开藤根抽打。随即又是一个轻巧转折,躲开旁边悄悄缠绕过来的另一根树藤,并顺手一剑将其削去半截,然后方才轻飘飘落地。 “这又是什么东西?” 慕容英顺口问道,他知道黄昶读遍了昆仑藏书阁,见闻极广,往往会知道一些稀奇古怪的知识。这回果然也没失望——黄昶用颇为古怪的眼神看了看那两根受伤树藤,连同四面八方像章鱼触手一样纠缠过来的同样玩意儿,方才回应道: “想必便是那个什么‘姥姥’了。” ——这却不是从藏书阁里看来的,而是他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著名电影《倩女幽魂》,里面情景跟此时所见就颇为相似。 “这便是‘姥姥’?” 慕容英颇为意外的又问了一遍,黄昶仍然点头: “没错,应该是个藤妖树怪。”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就与四面八方同时侵袭过来的无数藤蔓茎须交上了手。比起刚才那些人形妖鬼,这些藤蔓根须反而要更难对付些。它们就像活蛇一样扭曲缠绕,却又斩之不尽剁之不绝。慕容英凭着一口利剑倒还能应付,可黄昶手中精钢铁棍擅长的硬桥铁马,大开大阖战法,拿这些软趴趴滑腻腻玩意儿就毫无办法了。好在他身上武器众多,随时可以更换。此时只得先收了棍棒,换上两口锋锐利刃与其周旋。 四十五 小洞天(六) 这两人噼里啪啦好一通砍,只剁的周围枝叶乱飞血汁四溅,也不知砍断了多少树根藤条,从里面喷出的血红色汁液在地面上都糊了厚厚一层,但那些怪东西却还是源源不绝而来。显然,对于一棵根深蒂固的树妖精怪来说,损失一些枝蔓根本构不成什么损伤。 而且那些根须藤蔓即使在被砍断之后,也能像脱离本体以后的壁虎尾巴一样,仍然在地上弹跳翻滚,弯弯曲曲一拱一拱的扭个不停。若稍不小心被其沾上身,则立刻紧紧缠住,同时从枝条中伸出无数细小棘刺,试图钻入到皮肤中吸血刮肉,着实是恶毒之极。 亏得黄昶慕容英都是实力高深的修道之士,恶战之中也能各自运转起法力护身。五行法力各有奥妙——比如慕容英的金行法力本就有护身之效,练到极处时身如金钟,刀枪不入。而黄昶的木行法力亦可让皮肤干硬如老树,虽然在防护方面比金行土行略差了一些,可还具备恢复之能,木行法力流动之处,寻常伤势,顷刻治愈。 眼下他们俩虽然还没强到这种地步,但小小藤条棘刺倒也拿他们没办法。故此虽然两人脚上时不时也难免被缠上一两根藤条根须,但上面的吸血刺根本扎不进肉里去。哪怕缠绕的再紧,等两人抽出空了,回手一剑或一刀便能削去。 不过黄慕二人也知道久战不利,这样拖下去没啥好处。他们本来的目标是要从月影出口处离开此界,但这时候见那朵黑云遮挡住天上月亮迟迟不散。黑云不散,月影不现,出入口就显不出来。明知道这必是那“姥姥”捣的鬼,他们一时间也拿对方没办法。 黄昶修习过阵法,知道这“浮云遮月”之像并不能持久。毕竟天地之力,自然之理,外力虽能影响到一时,却难以长久控制。然而那“姥姥”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不惜损耗大量枝条藤蔓也要疯狂发起攻击,却在不知不觉间将黄昶和慕容英二人渐渐逼迫,离开那水面越来越远。 ………… 黄昶又砍掉了几截枝条,但是却看见从湖面方向已经冒出更多藤蔓,仿佛会活动的灌木篱笆一般,把前往水边的路给彻底封死了。而且不远处,那些行动缓慢,但却力大无穷的巨力怪正在慢吞吞挪动过来。速度虽然不快,却隐隐对他们形成了包围之势。 那些剥皮怪却不怎么敢靠近,至于原因,黄昶也看见了——有一只剥皮怪一个不小心,靠湖边那些张牙舞爪的活动藤蔓稍稍近了一些。立刻便被数根藤条缠住,在惨嚎声中被拖进了灌木之中。过了一会儿,噗噗几声响,从灌木丛中甩出来几根干瘪骨头,就好像人啃完了鸡翅膀以后吐出骨渣一样。相比之下巨力怪就完全不受攻击,即使踩着那些藤蔓经过都没事。 “这样下去可不行,慕容,换地方。” 黄昶招呼一声,与慕容英换了个方向突击。那树妖想把他们驱离水边,藤根枝条大都集中在那一面,其它方向较为松懈。黄慕二人主动离开水边,那树妖一时间阻拦不住,让他们三两下跳出了包围圈,却跑到了花园边上,先前那扇月门洞附近。 月门洞里依然黑雾弥漫,散发出令人畏惧的气氛。不过却吓不住黄昶这样实力高强的修道士,他这次毫不犹豫踏了进去,可进去之后却是一愣…… ——现实世界中,月门洞这一边乃是金阁寺。亭台楼阁,殿塔僧舍,规模虽然不大,却样样齐备。黄昶原以为月影界的这一边也应该差不多——毕竟花园那头就是相似的。 然而当他跨过月门洞,进入到这边时,却见这边空空荡荡,四周那一圈高大围墙倒是跟现实世界中金阁寺所占范围差不多。不过里面没有任何建筑,偌大空地上再无他物,只有一棵顶天立地,亭亭华盖几乎覆盖满了墙内所有空间的大树。 那棵树极是高大,树冠覆盖面积极广,但上面却很诡异的没有一片树叶,只有无数藤蔓须根盘绕其上,还像榕树气根一样拖挂下来,使得这仅仅一棵树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片树林。 远远粗略望去,树上似乎还鼓鼓囊囊的结了不少果实,不过当黄昶和慕容英集中目力,仔细观察时,便能看出那些“果实”其实仍然还是藤蔓组成,只是缠绕包裹着什么东西。更有一些隐隐呈现出人形,里面是什么便很明显了——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一大团藤须包裹象熟透了的果子一般落到地上,落地之后那些藤蔓根须自行枯萎松弛,一个赤裸的巨力怪慢吞吞爬了出来。从地上捡起一件黑袍子披上身,然后便一拖一拖的行走了起来。 “原来那些东西是这么出来的……能够制造僵尸的妖怪?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黄昶心头恍然,他看看那棵妖木大树——这显然就应该是“姥姥”的本体了。一般来说擒贼先擒王,对付妖怪当然是直接冲其根本而去。但眼前这棵大树的体量却让黄昶兴不起这个念头——光看那数人方可合抱的树干,黄昶估计就算用锯子也要很久才能伐倒。更不用说这棵妖木巨树绝对不会束手待毙,把它挂在树冠上以及悬吊在周边的那些“果实”放下来,本身就足以组成一支军队了,再加上那么多的藤蔓,茎须,以及其它可能出现的攻击手段,黄昶觉得任何企图靠近这棵大树的想法都很不现实。 不过他也不能毫无动作,那树妖本体是如此巨大,不知已在这月影界中生存了多少年。这里是它的绝对主场——黄昶此时当然是神念全开,把神识灵觉的警戒范围扩到了最大。所以他能隐隐觉察到地面之下在微微震动,似乎有无数或大或小,如蛇如蚓的细长之物正在从泥土中飞速钻过来——很显然,这颗巨大树妖的根系是如此发达,足可以覆盖到月影界的任何一处。无论他们躲到哪里,都不可能逃过这树妖的攻击。 四十六 大招(一) “这树妖很强啊。” 旁边慕容英显然也感应到了地下变故,发出一声感慨。以他的高傲性子,能给敌手发出一个“强”字评价,可着实不容易。不过越是强大的对手,越能激发出慕容英的斗志。说了那一句话后,慕容英便肃然站立,手掌轻轻放在背上剑匣处,显然是准备动用他的本命飞剑了——刚才对付僵尸怪物时他嫌那些东西太污秽,一直只是用的普通符剑,不过这时候却顾不上这许多了。 而旁边黄昶也决定拿出几分真本事来给这树妖“姥姥”瞧瞧——老东西杀气腾腾的,一上来就全力阻止他们离开,显然是想要将他们困杀在这月影界中。若是那些平时在人间行走的低阶修士,比如当初那位铁衣剑客,还确实难以应付。但他们两人可是从“山上”下来的,无论法力境界还是身家装备都远非凡间散修可比,刚才不过防御而已,这回,黄昶决心让对方见识见识他的攻击能力。 “慕容,护我片刻。” “好!” 在慕容英的保护之下,黄昶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口长弓,三支符箭。长弓是他惯用的也就罢了,那三支符箭却甚是不凡:箭头箭身尽皆呈现出火红之色,通体遍镌符纹。纹路之间隐隐可见电光雷火在不停闪耀,时不时的爆出一朵小小火花或发出电闪雷鸣。刚刚才拿出来,便给人一种极其危险,随时可能爆炸的恐怖感觉。 就连慕容英,也被黄昶拿出的这三支符箭给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朝后退开两步,一叠声的叫他小心些——这种雷火箭乃是黄昶所制符箭中杀伤力最大的一款。虽然名为符箭,其制作材料却是用的爆炎或雷电属性法器之材,光材料价格就要几十块灵石,若是把制作费用和利润算进去,拿到市场上卖的话,大约也能卖出相近于低阶法器的价位了。 然而这却只是一次性用品,连上面镌刻的符纹皆是刻意选择的雷火相冲之咒。慕容英之所以看到这东西就如此紧张,是因为他在制作这符箭时还出过力的——当时黄昶要他向符箭中某一段输入最为精纯的雷行法力,而另一段则是黄昶自己输入的火行法力,两者之间再用一道直接受黄昶心控的木系符咒阻隔住——这相当于保险。 按黄昶的说法,这东西在没有被激发以前其实是很安全的。真正使用的时候首先要激活木系符咒,令其中木行灵气运转起来,然后再将雷火符咒各自激发。这时候那两道性质火爆,相遇则必然冲突的雷火二系法力元罡就在各自所属的符咒纹路中开始游走循环,只是被木灵气阻隔才不能相遇。之后再将符箭射出,等飞到需要的位置,只需其主人心念一动,撤去中间阻隔法力,让雷火两道灵气相冲……然后便是“轰隆隆”了。 虽然黄昶一再表示他设计的这款符箭非常安全,前后需要三次激活才能生效——需要先后激活木行,火行和雷行咒法,最后使用时还要撤去木系灵气防护,总共四道保险,基本不会有失控的危险,但慕容英还是颇为怀疑——因为先前在制作时曾出过一次岔子。亏得当时黄昶反应很快,一见那上面雷火灵光疯狂闪烁,立即便把手中半成品往外一丢,同时把从吴大牛那里借来的上品法器“震魂钟”往头上一罩……直到外面一声惊天巨响过后,两人从“震魂钟”里探出脑袋来,这才发现他们所在之处已经被炸出了一个巨大坑洞,幸亏本就是在荒野之地,否则损失可不得了。 雷火箭炼制不易,其原材料更是珍稀难得,黄昶想尽办法才弄到可供制造十二支符箭的底材。中途出错废掉一支,制成后测试威力又用去一支——那回他们是专程下山,在凡间荒山试射,当时一箭就炸平了一座小山头,其威能着实恐怖。 故此到如今黄昶手中总共只有十支雷火箭,此刻见他一口气拿出三支来,慕容英立刻知道这兄弟是要玩真的,赶紧后退两步,同时准备好一个防护咒法,专心护住他不被打扰——这雷火箭的威力差不多要相当于一个法元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了。若是在发射时受到干涉,上面雷火符纹被激发而又没能将其远远射出去的话,他们两个肉体凡胎绝对是必死无疑——这回可没“震魂钟”护身。 那些地下根须来势极快,两人才只刚刚站立这一会儿,从四面八方就又有一道道藤枝围拢了过来。慕容英挥舞起青锋剑,连砍带削的将那些树藤阻拦在数尺之外。不让它们靠近黄昶身边。以免影响到后者专心解除那雷火箭上的“保险”。 如果只是寻常武者,纵使武艺高绝,要做到这一点还挺困难的,但慕容英除了手中一口宝剑,还有一口本命剑在其身侧飞着呢。放开来一前一后,倒也能遮护周全。 而且黄昶的动作也不慢,本来从挽弓到射箭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只是解除安全符咒需要尽量平心静气。现在有慕容英帮他护法。只见黄昶稳稳站立在原地,对于正在朝他飞射而来的诸多藤蔓根须视若无物。将两支雷火箭插在袖口,剩下一支则虚虚搭于弓弦之上,专心致志的一道道解开了上面符咒。 眼看着雷火箭上一道道光芒亮起,狂暴的雷电与火系灵气开始沿着箭矢上符咒纹路流动,只在几处紧要位置被另几道木灵气所阻。之后黄昶便拉开弓弦,对准了前方目标…… 箭杆上原本还附有一道用于调整飞行姿态,确保能灵活追击目标的驱物符,不过此时却用不上——那么大一棵固定在原地不能动弹的妖木,连瞄准的过程都可以省去了。出于某种恶趣味,他在将箭矢射出之前,甚至还大喊了一声: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然后,便在慕容英迷惑不解的目光中松开了弓弦。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四十七 大招(二) 那树妖的感应倒是很灵敏,当全部符纹都被激发后的雷火箭噼里啪啦冒着电光,并拖着一条长长火焰尾巴朝它飞过去时,从那树妖四周,包括树冠,树枝,以及附近地面上,无数藤枝根须同时疯长起来,围拢成为一道巨大篱笆护盾遮挡在妖木主干之前。非但如此,从那些藤枝根须上又冒出道道黑烟,化作一座巨大黑色护罩,将树妖本体给牢牢遮护住。 黄昶和慕容英都看不出这黑气护罩是何路数,不过无所谓,马上就能考验其实际效果了——雷火箭才刚刚飞至树妖身前不远,那树妖立即挥出一根藤须抽打过来,显然是已经发现这东西非常危险,想要将其击飞开去。 那藤须速度极快,抽打极准,在空中甚至幻出几道残影,准确无误的抽中了箭杆中段,如果是一般要射中才能起到效果的火箭之类,这一下子还真就被打飞了。 可惜黄昶这雷火箭的优势恰恰就在于起爆时机完全受主人控制——神念的速度永远比动作要快。就在那藤须抽中箭杆的同时,黄昶眼神中只微微一凝。立刻,一团无比明亮,无比绚烂的雷光火球,在他的视觉中闪亮起来。 这一瞬间,仿佛天地初开,旭日方升,在这终年昏暗,从来不见日光的月影界中,恐怕还从来没有过那么亮堂的时候。只听周围一片惨呼嚎叫之声,无数原本隐藏在妖木冠盖之内,以及附近黑暗中的魑魅魍魉,此刻尽皆暴露在强光之下。就好像置身于正午烈阳之中,其皮肉骨骼瞬间枯焦,化作一滩滩碎末飞灰,随风飘散。 就连黄昶和慕容英都不敢直视这光芒而不得不偏开头去。黄昶更是早有准备,提前祭出一面青木符盾挡在身前,一方面遮挡闪光,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护爆炸余波——他知道自己射出去的是个什么大杀器。用原子弹爆炸来形容未免太夸张了,但说这爆炸威力差不多相当于前世的温压弹,云爆弹,那肯定毫无问题。 就连黄昶这个发射者本人都深惧其威,旁边被闪光波及到的小鬼都是深受其害,遭到直接攻击的树妖本体当然更加无法承受——只听一声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树妖主干那里爆发出来。尖锐和粗犷混合在一起,听起来不男不女的,极其渗人。 战斗到现在,这还是黄慕二人头一次听到那树妖“姥姥”发出声音,他们原本还以为这妖怪不会出声呢——作为树木精怪,天生哑巴也很正常,能够发出声音的反而是少数。这树妖既然还没有化成人形,不会说人话乃是理所当然,能够出声反倒更显古怪。 这时候就可以看出那道由黑色烟气组成的防护罩,其真实效果究竟如何了——应该说还是不错的。当闪光亮起,爆炸发生的时候,那黑烟护罩本身虽然也在噼里啪啦声中不断破碎,最终像个肥皂泡一样完全消逝掉,但确实吸收并削弱了一部分的爆炸威力。 不过如果仅仅如此,还不足以让那树妖死里逃生——火行咒法对于木妖的杀伤力本就有额外加成,而雷系咒法则又是专克阴鬼的。对于这个藏身在近似于幽冥界的月影之地,以木精之身却修炼阴鬼术法的树妖“姥姥”来说,黄昶这支雷火箭可谓是其天生克星。哪怕仅仅是被上面所附的雷火咒文打中,也足以令其身受重伤了。更何况这是以彻底损毁消耗法器级别材料为代价,刻意制作出雷火相冲效果,所引发出的大爆炸! 即使那树妖吸尽了四周围全部阴气,所形成的玄阴护罩也不足以抵消那雷火之威。树妖本体藤枝根须所形成的篱笆状护盾更是无效,只被雷火一撩便尽数化作飞灰。到这时候那树妖也不得不拿出了它压箱底的手段了——大凡这种积年老妖,多少年积攒下来,终归有些底牌手段,万不至于被人一击之下便完蛋的。 不过这树妖的保命手段倒是让黄昶和慕容英都吃了一惊——只见它的主干从根部裂开,露出原本被完全包裹在树干里的一具尸骸。那尸骸光头赤足,颈挂念珠,分明是个老和尚模样。盘腿趺坐,双掌合什,其膝头还摆放着一卷金色佛经,仿佛仍在念诵经文。 而就在妖木树干裂开,那老僧身躯重见天日的一刹那,道道梵音响起,以老僧身体为核心,从佛经上面泛起一道淡金色光罩悄然撑开,将那树妖主体躯干遮护其中。在金光罩未能护及之处,树木枝干或是炸毁,或是燃烧,全无阻挡之力。只有在被那道金光护罩所保护的地方,才能不受损害。 有那么一瞬间,黄昶甚至可以用眼睛看到:雷火箭爆炸所形成的火球在不断扩大,压迫着那道金色护罩在不断的收缩,树妖躯干也受到了极大损害,不过其最核心的部分却始终处在金光罩保护之下。而爆炸的威力释放终究只是一瞬间,虽然这种由于雷火符咒形成的爆炸,其持续时间比起黄昶前世所熟悉的火药燃烧爆炸已经长久了许多,却也终究只是在眨眼之间便能完成的过程。那禅音梵唱与金色佛光护罩只持续了片刻便告消失,但在此之前,雷火箭上的符咒之力,连同燃烧箭矢本身所爆发出的能量,全都已经消耗殆尽。 ………… 一场恐怖的大爆炸终于结束,而黄昶和慕容英也终于能够看清这一击的效果——整个月影界似乎变得清爽了不少,原本无处不在的黑雾阴气至少在短时间内全部消失。不是被树妖吸收走用于组成那个玄阴护罩,便是在刚才被雷火箭爆炸形成的光亮给灼烧驱散掉了。 而那棵先前还无比广袤,几乎是独木成林的巨大妖木此刻景象变得极为凄惨:上面的巨大树冠被雷火烧灼掉了至少三分之二,剩下部分也稀稀拉拉。那些大大小小犹如果实般的藤结全都不见了,里面包裹的“东西”当然也无影无踪,只见地上一滩一滩,尽是妖鬼僵尸被烧化后的灰尘,有些甚至犹自隐约可见人形。还有许多犹如长蛇般的炭灰尘段散落在地上,分明是树上枝条所化。 至于那根原本足有数人合抱,粗壮无比的妖木主干也被炸得面目全非,树干炭化,树皮枯焦,有些地方甚至还在燃烧着小火苗。如果说先前他们看到的这棵妖木还能给人一种阴森恐怖之感,这时候,却只像是一根刚被雷打过的枯死木桩。 四十八 大招(三) 当然了,所谓“树大根深”,这种年代久远的木妖精怪,必然是根深蒂固,哪怕就是把它暴露在地面上的部分全部烧光了,最多也只能让它身受重创,其本体依然还能存活下去。 更何况在这树妖肚子里还藏着一个能够发出梵音禅唱的老和尚呢——雷火爆炸才刚一结束,妖木树干便迅速合拢,重又把那老僧给包裹了起来。而树妖本身则发出了一声愤怒至极的凄厉嘶吼: “两个小贼,无缘无故坏吾千年道行,决不放过你们!” 随着这一声吼叫,树妖旁边的地面上发出隆隆之声,出现无数巨大裂缝,冒出无数犹如虬龙一般,远比先前藤蔓古拙粗壮了许多的巨大根须来,又有许多身躯比刚才那些巨力怪更加魁梧的僵尸从地下爬出,朝黄慕二人发出震天咆哮——原来这树妖真正厉害的手段全部深藏在地下,平时放在上面的不过二流水平。 但黄昶却丝毫不惧,只是嘿嘿一笑——他本也没指望仅用一支雷火箭就搞定对手,就是考虑到这树妖应该有保命手段,才特意摸出三支箭来。 “老东西,且看你能挡我几箭!” 黄昶冷笑着,但才把另一支雷火箭从袖口中抽出来,却见那树妖根须一下子全都缩了回去,杀气腾腾的僵尸群也全都停下了脚步。 “且慢!两位道友,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非要赶尽杀绝!” 听到这话,黄昶不由得乐了——这树妖还挺机灵么,一看他手里还有大杀器,立马就从小贼变道友了。只可惜那声音仍然忽男忽女的,听起来说不出的别扭。 而对于此类手上沾过了人血的妖魔,他们西昆仑弟子向来不会容情。更不用说黄昶下山之前才专程去墓园那里接受过“教育”,历代牺牲者的经验教训可都还记在脑子里呢。再加上先前师兄纪程宣的教诲:开战以前可以谈判,可一旦开战,无论对方说什么就都不必理会了,不要被敌人的言辞干涉到自己的行动。 所以尽管黄昶平时也是个牙尖嘴利的,此时也有一大堆理由可以调侃对方,但他还是一言不发,只默默的再度将一支雷火箭搭上了弓弦……但那树妖却居然能充分感受到这份无声的冷酷威胁。正当黄昶要激发箭上符咒时,却听那树妖又尖叫一声: “这月影界已经与吾化作一体,你若杀了吾,此界也会一并崩塌!你们也休想逃出去!” 若是换了旁人听到这句话,多半只是冷笑一声,认为这不过是树妖在惊恐之下的虚张声势,危言耸听罢了。但黄昶通晓阵法,对于周围环境的辨识能力极强。此时眉头一皱,激发符咒的动作暂时停了下来——并非被树妖吓住,而是心中确实有所怀疑。 ——这月影界并不大,而大凡植物成精,其根须深入大地,虽有不能移动的弱点,但对周围环境的控制能力确实远比动物精怪更强。这树妖如此古老,在此修炼多年,将自身融入到周边一方天地并非不可能。比如在修仙界中有一处很有名的“大槐安国”秘境,便是被一颗老槐树精所控制着的小千世界。 况且刚才他引爆雷火箭矢时,在灵觉中确实感觉到四周围空间仿佛水波荡漾一般震荡不已,这可不是雷火箭爆炸应有的效果,只能说这片空间确实受到了影响。 不过他心里纵使疑惑,面上却并不显现。手臂依旧稳稳把着弓臂,保持射箭姿势不变,同时冷笑一声: “吓唬谁呢?此地不过是个投影空间,纵使崩塌掉,无非回到现实世界罢了。” “空间崩塌,此中万物尽毁,你们自己也会被撕裂!碎成齑粉!” 那树妖唯恐黄昶不信,声嘶力竭的大叫道,但后者却哈哈大笑: “吾等昆仑弟子,岂能无护身之宝——妖孽休要拖延时间,老老实实受死罢!” 说着,便将手中长弓缓缓拉开,弓弦咔咔作响,一副箭在弦上随时便要攻击的样子。不过后面慕容英的嘴角却微微翘起——雷火箭上的符咒一个都没激发,这一箭射出去也无效的。作了多年的师兄弟,他立刻知道黄昶这家伙又要唬人了——或者应该说是骗妖? 可那树妖哪儿知道呢,眼见黄昶气势十足的要动手,连忙拼命摆动枝条,大喊道: “等等,等等!两位昆仑上仙,何苦与小妖为难。小妖一直蜗居此界,从不敢外出为恶,上仙异宝强悍,何必浪费在小妖身上!” ——从“道友”又成了“上仙”,自己则从“吾”变成了“小妖”,这只树妖的情商还真不低。 黄昶这回真忍不住笑了,他知道拿捏别人总要让对方看到点希望,于是放下了弓箭,却又故意作出一副高傲派头道: “你这妖孽,原也不配浪费我三支天雷神箭。但既然敢和我们动手,又已经废了我一支神箭,少不得就要斩草除根!” 那树妖姥姥连忙哀求: “是小妖有眼无珠,得罪了上仙,小妖愿意赔罪,赔罪。” 黄昶哼了一声,斜眼看着那妖精——赔罪有光空口白话说说的么?这树妖姥姥看起来情商不低,应该不至于这么肤浅罢? 不过对方果然不傻,很快,只见它的树干上又裂开一个大口子,从里面哗啦啦的倒出来一大堆东西——看来这树妖习惯于把好东西全藏在自己身体内,它的躯干内部应该和慕容英那剑匣一样,藏有一个储物空间。 一排树藤根须把那些东西朝黄慕二人这边推过来,不过还相距百余步的时候便停下了,看来这树妖还真是怕了他们,唯恐引起任何误会。当然这个距离也足够二人看清那些物品了——有一堆亮晶晶的是灵石,另外还有若干兵器用具,虽然相当一部分已经衰败腐朽了,但也小部分依旧保持了原样的,看来不是有强力咒法附着其上,便是材质特异,绝非凡品。 四十九 敲竹杠 这些能够被树妖特意留下来的战利品,当然都不是普通凡物,至少是符器级别——黄昶通过灵觉感应到到其中不少都散发着法力灵光,而另有几件兵刃上虽无灵气感应,却能看到刃锋上依旧寒光闪闪——在这阴寒之地经历多年而居然毫无锈迹,显然是非同寻常的神兵利器。 其样式亦是今古不一,估计是树妖多年来陆续击杀对手所获。黄昶甚至在其中还看见有一件镔铁战衣,正是他先前在讯息玉简中所见到的那位铁衣剑客姚秀所穿。 “……果然是遇害了。” 虽然早就有所猜测,黄昶心头还是一阵黯然,毕竟说起来乃是同门。这时只听那树妖姥姥忽男忽女的古怪声音又一次响起: “小妖百年积聚,尽数在此,只求两位上仙饶吾一命。” 那树妖交出这些东西买命,其赔罪看起来就很有诚意了。不过黄昶并不想就此放过它——敲敲妖怪竹杠什么的,最喜欢啦! “所谓‘百年积聚’就这堆垃圾?你耍我呢?当我们昆仑弟子没见过世面吗?” 黄昶摆出一副大宗门弟子的跋扈姿态——必要时他也是可以很嚣张的。在西昆仑山的笼罩之地,扯起“昆仑弟子”这面大旗,绝对是非常有效的,那树妖态度果然又软化了不少,一叠声说自己这些年来从未离开过月影界,只能从外面来人身上搜集物品,实在是没有再多的了。 对此黄昶其实也心知肚明——这树妖是很少见的完全以本相修炼,未曾化作人形。故此这些人类所用的器物对它就没什么用处,纯粹废物,这才被丢出来。而对于这个修炼阴鬼之法的树妖来说,那些入侵者真正有用的部分,其实正是他们自己的尸体。看那地面翻起之处白骨累累,这么多年来死在树妖手上的牺牲者为数肯定不少,他原先估计的百来号人,实在是太保守了。 这些牺牲者想必都被培养成了受其控制的僵尸妖鬼,这么一支尸鬼大军才是树妖的真正力量之所在。黄昶倒是很想把那个老和尚的尸骸或者他膝头上的那卷金色佛经给敲诈出来——能够硬抗自己一发雷火箭,肯定不是凡品。不过想想也知道树妖绝不可能答应,有这东西它没准儿还能再抗一发,交出来就是纯粹等死了。 所以稍加考虑之后,黄昶换了个目标。他走上前去,用手中长弓挑起那件血迹斑斑,犹带战痕的镔铁战衣,沉声道: “这是我们昆仑同门所遗,把他的尸首交出来,我们就离开。” 树妖沉寂了片刻,犹豫道: “这个……上仙容禀:这些年来侵入此地的外人甚多,小妖也弄不清谁是谁了。” 黄昶冷笑一声,这话换了个经验不足的正道小年轻没准儿还真信了,可却休想瞒过他——在这凡间下界,一具修炼到二重天,还是武道修士的骨骸,对于修炼妖鬼之道或者驭尸之术的邪派修士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灵材了。而且相隔时间也并不太久,他才不相信这树妖会毫无印象。 “要么,你自己交出来,要么,我们自己来找——在把你炸碎以后。” 在黄昶手中的雷火箭威胁下,那树妖果然屈服了: “好好好,还请上仙稍待片刻……” 随即,树妖附近地面上就上下翻腾起来,就好像有一只手正在地下翻找东西。过一会儿,从地下冒出一根粗大根须,其顶端悬挂着一具赤裸尸体。又有无数细小藤蔓深深插入到那尸体的口鼻耳孔乃至于幽门粪道等窍穴中,不知道是将其当作了吸取养分的来源,还是在向其中灌注着什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那根须把尸首缓缓推送到黄昶面前,还带着血丝的藤蔓纷纷从尸体中抽出来,悉悉索索的退去了。这具尸首保存的还挺完整,正是铁衣剑客姚秀的容貌。黄昶甚至仍然能从他依然扭曲的嘴角和圆睁的双目中看出他临死前的不甘与愤怒——这位姚剑客应该是战斗到了最后一息。 忽然间,黄昶低下头去,不嫌肮脏的在尸体嘴角边抹了一下,看了看手指上的黏连物,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之后他也没急着站起来,而是从腰间储物袋中取出符笔和朱砂——道士们行走凡间的必备之物,在那具尸首的眉心,胸口,丹田,会阴以及脚底涌泉等几个关键部位各画了一道符咒,又取出几截符绳将其绑缚起来,皆是取的封锁镇压之意——这具尸体可是被树妖炼化过的,天晓得有些什么古怪。若丝毫不加防备就带在身边,那才叫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呢。 之后他又看了看旁边那一大摊灵石与器具,嘿嘿一笑,拿出一大块布料,将那些东西统统扫入布中,打了个大包袱。然后又取出铁棒,一头挑着包袱,另一头挑上那具尸首,朝慕容英打个招呼: “咱们走啰。” 随即便像个丰收老农民似的挑着担子,朝着墙洞另一头,水池出口方向走去。在他身后,那树妖全身上下藤枝都悉悉簌簌的抖动了好一阵子,似乎难掩愤怒。但终于还是强行压制下去,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们离开。 闹了这么久,原先遮挡月亮的乌云早就散去,一轮明月倒影再度清晰显现在池塘中。慕容英先上前试探了一下,确认出口无恙。然后便让黄昶先过去,他自己再随后踏入。 在一阵天旋地转后,两人再度回到了现实世界,临离开时似乎听到那树妖又发出了愤怒嚎叫之声,不过谁在乎呢。 不过才刚回到这一头的小花园中,就听见旁边也在闹腾。抬头一看,却是那王生哭哭啼啼的,一边喊着“小兰”一边还硬要往水池子里跳。不过始终不能成功——憨厚的吴大牛只用三根手指便拽住他的衣领,就象拎只小鸡似的,以那王生的小身板儿根本不可能挣脱。而金荣则怀抱双手站在旁边,一脸看好戏的架势。 五十 情种? “放开他吧。www.” 黄昶一声吩咐,吴大牛便放手了。但那王生却反而安静下来,也不再闹腾着要跳池塘,就好像被主人松开绳子的宠物犬,反而往往会比较安静,不再随便冲人乱叫一样。 黄昶看着那张渴望而急切的面孔,无奈叹了口气, “王公子,我们以往素不相识,今日也是萍水相逢。但是为了救下你的性命,我们两个不得不冒险进入到那鬼地方,差点就没能出来。” 那王生嗫嚅着,嘴里嘀咕着一些感激的话,但声音很轻,似乎还不太懂得如何跟人打交道——果然是书呆子脾气。 而黄昶也不去理他,仍然自顾自道: “想必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小兰是个女鬼,那里面压根儿就没活人。你非要进去,无非是给里面的妖鬼送些新鲜血肉罢了——命是你自己的,你爱怎么糟蹋旁人也管不着。我们能救你一时却救不了一世,所以……” 黄昶让到一边,把那水中的月亮影子,也就是月影界的出入口暴露出来: “随你想做什么吧,请自便。” 说着,他随手把那一大包战利品象丢垃圾似的往空地上一扔,反而颇为小心的将那具尸仔细放平,又招呼另外三位师兄弟过来叙话。 但那王生却反而第一个朝他冲过来,跑到近前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那撞击声让黄昶听到都感觉膝盖疼。但王生却不管不顾的,只是砰砰砰不停朝他磕头: “仙师,仙师,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的,可我还是想和她在一起。求求你救救她吧,救救她吧!” 这下子倒是让黄昶有些动容了,于是他暂时搁置和师兄弟们的讨论,皱眉看着王生: “你说你早就知道她是鬼了?” “是,小兰她第一天就全告诉我了。她原本是官宦之女,随父上任时病逝于道中,被葬于金阁寺旁,魂魄不幸为那妖怪所困,被迫为其效力,专门勾引过路旅人,以供妖怪吸收精血……她都跟我说了,也不曾害过我。” “是吗?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阴鬼与活人**时会大幅吸取活人的阳气与生机,即使她本身并无杀你之心,只要陪你多欢愉几回,用不了多久也能让你丧命?” 旁边慕容英忍不住插口,同时随手幻化出一面灵气镜子,让王生看清楚他自己的脸色——苍白中透着青黑,完完全全就是一副短命鬼的样子。 但王生却依然点头,连声道: “她说过的,所以她每次都十分抗拒,是我自己控制不住……小兰还说要想办法帮我调养,弄到某些阴间奇药也可以补回元气。” 黄昶和慕容英对望一眼——这话倒是没错,凡人的精血亏损起来容易,弥补起来倒也不算太难。不过终究还是会损耗寿数,但看这王生提及小兰时的一脸狂热之象,不要说让他损失几年寿命,就是要他为其殉情估计也肯的。 命是他自己的,既然这家伙啥都不在乎,那黄昶等人也懒得再理会他。不过这王生却像个牛皮糖似的一直纠缠着,想要黄昶答应他去救那个小兰,到最后黄昶只能无奈苦笑道: “我没办法救她,魂魄必须要有所凭依,而尸体更是与灵魂密不可分。只要她的躯体还被树妖控制着,哪怕我带走了她的魂魄,树妖随时都可以将其召回。如果树妖在她的躯体上施法,甚至可令她魂飞魄散。” 原以为说的这样清楚明白,总能让王生死心了,没想到他的回应还是那句…… “——我知道的啊,小兰跟我说过。如果我能找到她的金坛,她就可以跟我走了。” 金坛便是骨灰坛子,听到这句话倒是让黄昶等人都吃了一惊——看来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并不只是这王生一个,那女鬼小兰明显也是疯魔了。金坛作为她的寄魂之物,无论被谁掌握都可以立即成为她的主人,居然敢把这么重要的秘密透露给一个凡人——就算王生得到了又能如何?以其凡人之身,根本无力保护这件东西。消息万一泄露出去,落到心怀不轨的修士耳中——比如他现在就傻乎乎的主动说了出来,如果黄昶几人不是昆仑正统修士,反而心怀邪念的话,只要将那金坛弄到手,就可以将小兰这个美貌女鬼完全控制住,让她做什么都行。 一念及此,黄昶禁不住又多看了王生几眼,心说这家伙到底是哪儿对了那女鬼的眼,竟然当真把自己一切都托付给了他。正想要提醒他谨言慎行,却听旁边慕容英开口问道: “她告诉你金坛的埋藏地点了吗?” 黄昶暗暗叹了口气——慕容英就是这个面冷心热的性子,而王生也立即听出了慕容英口气中的松动之意,顿时大为欣喜,连忙道: “说了说了,就埋在那树妖姥姥的树干旁边,去挖出来就行!” 没想到黄昶和慕容英二人一听见这话,却双双苦笑一声,两人不约而同都摇摇头: “这事儿办不成。” “为什么?小兰说埋得不深,这次我进去原本就想偷偷去挖出来的!” 王生坚持道,慕容英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不得不又临时画了个水镜符,显现出刚才他和黄昶与那树妖大战时的场景。 “你以为那棵树是死的?连我们都不敢靠近,何况于你!” 在画面中,树妖身上千千万万蠕动着的根须触手,以及在其附近四处游荡的尸鬼妖怪,终于让那王生真正理解了那月亮倒影中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他想要达成的目标又是怎样的不切实际。 这王生虽然痴情,终究不是愚蠢,他也没有自私到非要素不相识之人为他去冒险拼命的地步——就算是求了人家也未必肯理会他。所以在呆呆看着那镜中景象,直到水镜术结束,画面彻底消失之后,王生才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这处园子,口中犹自在喃喃念叨着“小兰”不止。 五十一 再战(一) 慕容英倒是被他的凄惨样子打动,转过头低声向黄昶建议道: “那女鬼本身尸骸既然已被烧化,只是以骨灰坛子作为寄魂物,倒不象有尸首那样容易被作法了。我们不是已经把那树妖给吓唬住了么?干脆再进去一次,将金坛要出来,用养魂木给她重新做块寄魂牌,让这书生随身携带着,这样他们就可以长久在一起了。” “然后这书生要么因为经常接触阴魂而衰弱至死,要么被其他强者看中那个美貌女鬼,抢夺魂牌的时候顺手把他宰了——不还是为他招祸么?” 黄昶一句话就把慕容英说得哑口无言了。确实,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书生来说,这种和阴魂妖鬼有关的事物,完全不接触才是最好的选择——本身实力太弱,却硬要参与到这种事件中,稍微不小心就会把小命搭上的。 “况且我也不认为那树妖真被我们吓唬住了……也许对它来说,我们才是愚蠢受骗的一方呢。” 听黄昶又忽然这么说,慕容英颇为意外: “难道说当时它在使诈,可你的雷火箭确实给它以极大伤害啊。” “所以它把我们骗出了月影界,这样就无法对它的本体造成伤害了。” 黄昶转头看了看那水中月影,朝慕容英笑道: “你不妨再试试看,看那通道是否还开启。” 于是慕容英丢了一颗小石子在那水面月影中央,但这回石子却并没有消失掉,而是普普通通的沉到了池塘底,他又用木棍试了一下,发现木棍也是径直插到淤泥中——通往月影界的空间通道果然关闭了。 “还真是……我们上当了?” 相对于慕容英的恼怒,黄昶倒是很平静: “谈不上,原本我就没打算留在那里面和它硬干,那里面毕竟是它的主场,我们在里面太吃亏,找个机会退出来也好,也算是各取所需吧。” “那妖怪关闭了空间通道,它自己也出不来了。” 慕容英猜测道,但黄昶却摇摇头: “不一定,那树妖远比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的要狡猾许多……又是千年道行又是百年积聚的,哼哼,我才不信它影响不到外面。” 说着,黄昶又抬头看看那轮天上圆月,低声自语道: “还有不久天就要亮了,希望能平安度过这一夜。” 这边两人正在交谈,旁边吴大牛和金荣由于未能进入月影界中,对这个话题就插不上嘴。不过黄昶才出来便将一块记录了刚才在其中冒险以及与树妖大战全过程的讯息玉简丢给他们,所以那两位先前都在忙着传阅,到此刻也对月影界中状况有个大致了解了。 “照这么说,那树妖很怕火?” 金荣一边捻着手指头,一边兴致勃勃道。在他的手指缝间,一缕缕小小火苗时隐时现——玩火可正是他金某人的特长。 而吴大牛则很是自信的挥了挥手中黄金杵,哈哈笑道: “那些大个子尸妖就交给我吧,阿昶你的力量还是差了些。” 黄昶哼了一声,却也无可否认——在吴大牛这等天生神力,且又是模仿佛门金刚护法修炼之道的家伙面前,当初元真子师叔灌注给他的几十年浑厚内力根本占不到什么优势。这一点当年他在天禅院中就已经深有体会,而如今的吴大牛明显也越来越在向那帮人形牲口看齐。 “好吧,希望如此。” 他有些悻悻然道,这时候金荣却又对黄昶带出来的那一大包东西感兴趣了,兴冲冲上前翻找起来。 “哈,师兄你可真有本事,从一棵树身上都能榨出这么多油水来……” 黄昶脸色略窘,但还是决定把这当作恭维话来听。不过在看到金荣打算去仔细翻找那堆战利品时,他却摆手阻止了对方: “等一下,金师弟,至少在明日正午,被太阳光全部暴晒过一遍之前,最好别接近那些东西。” “为啥?” 金荣不解问道,黄昶则嘿嘿一笑: “这些都是从妖怪那里缴获来的东西,谁知道里面混了点什么。据我所知幽冥界有一种名为‘罗刹鬼骨’的小妖灵,可以随意变幻外型,常常幻化成为黄金或灵石,诱人随身携带,待其睡熟后便剖腹剜心,害人于无形之间。” 被黄昶这么一说,金荣也不敢靠近那些东西了,只得心中颇为不服。正想再说点什么时,忽然听到隔壁寺院内传来一声惊叫,却是那王姓书生所发出来的。 慕容英与黄昶同时惊起,心中俱是懊悔——几人忙着商议月影界的事情,居然让这凡人书生脱离了他们的视线。本来这人是生是死也不关他们事,但既然已经保护了他一晚上,甚至为了救他都跟个千年老妖怪干过一场了,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那也太冤枉了。 慕容英立即跃过墙头,直冲进寺庙中去,黄昶等三人也随后跟上。不过当他们才跳到围墙上时,却见慕容英已经从僧舍中窜了出来,一手提着那王姓书生。另一只手中紧握长剑,上面血痕俨然。 随着慕容英跳出僧舍窗洞,在他身后紧跟着也蹦出一个青蛙似的玩意儿,仔细一看却正是先前月影界中的剥皮怪。那剥皮怪在月影界一众妖鬼中实力并不算强,但强大的弹跳能力和那根神出鬼没的长舌头颇为难缠,其实力大约可以相当于一个炼气四层,黄昶先前应对起来还是有点费力的。 不过在六重天修士以及剑术高手慕容英面前,这种勉强才晋入中期级别的妖怪却也算不上什么了——只见慕容英连头都不回,随手回剑搅动了数下,剑刃上隐隐有金光闪耀,却是他激活了附着其上的锐金之术。一口寻常青钢剑顷刻化作神兵利器,后面那剥皮怪仍然向前跳出,但落地时却已分作了四五块碎尸。犹自在地上跳动不已,却是再没有威胁了。 “我已经在里面杀了一个,它们果然追出来了——这月影界必然还有其它出入口,看来要继续打了!”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五十二 再战(二) 慕容英刚刚提着王生跃上墙头,便看见四面八方鬼影憧憧,许多剥皮怪与先前那种巨力僵尸从夜影中显现出来。而地面上的泥土则仿佛浆液沸水一般翻滚鼓动,时不时的呈现出一个裂口来…… 从裂口中往往先伸出一支干枯焦黑的手爪,接着便是腐朽的臂膀,破烂的身体……又一具本不该在这世上出现的丑陋僵尸从地下钻了出来。 “我晕,这算什么,仙侠版的生化危机?” 黄昶心中暗自吐槽,而旁边慕容英也皱眉道: “见鬼,这金阁寺当初是修筑在乱坟堆上的吗?怎么下面有这么多尸体?” 慕容英的飞剑威力巨大,但却不大想用来对付这些肮脏东西——就算不至于受到污损,可也太恶心了。倒是金荣面露冷笑,手中一团火焰吞吐不定——对于这类污秽邪祟之物,他的火焰术法才是真正克星。 墙头上不能久待,几人随即又跳到了一处坍塌殿宇的台基之上。这处台基乃是以大块青石铺就,至少不用担心象泥巴地那样随时从脚下冒出些什么。 “我们到大雄宝殿里去吧,那里好像对这些尸妖还有些克制作用。” 慕容英建议道,遇到危险的时候寻找一处安全之所乃是人的本能,而那座大雄宝殿算是这里唯一比较完整,至少屋面和墙壁都没怎么大破损的建筑,再加上白天时感受到楹联匾额上尚有一缕佛性存在,此刻周边妖鬼虽众,却都不知不觉的主动避让开去,这使得那座殿宇看起来还真是个不错的临时藏身之所呢。 但黄昶却摇了摇头,嘴角边呈现出一丝冷笑: “不能去,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我想那里面应该是个陷阱,是树妖故意留下来引诱对手的。” “哦?” 另外几人对于黄昶的判断向来信服,但此刻也都好奇看着她,想知道他为何能做出如此判断,而后者也没让他们失望,指了指那具铁衣剑客的尸体,解释道: “刚才我在把那位姚执事搬运出来的时候,发现他嘴里满是香灰——慕容你白天时也看过了,这庙宇荒废已久,唯有一处地方还有大量香灰留存……” “……大雄宝殿里头?他是在那大雄宝殿中被妖怪擒拿的?” 慕容英愕然道,黄昶嘿了一声,点头道: “多半是,否则他临死前也不会那么惊诧愤怒,一副被阴了的表情……就算不考虑这个,慕容,你回想一下,刚才我们在月影界中,那棵树妖所处的位置,相对于这个真实世界的金阁寺,是在哪儿?” 慕容英稍稍回忆,登时醒悟: “就在园子正中,大雄宝殿的位置!那里才是树妖的本体所在!” “是啊,所以我说这树妖远比它刚才表现出来的要狡猾——先把我们骗出月影界,伤害不到它的本体了,然后再用这些小怪逼迫我们到它预设好的陷阱中去……非常高明的策略呢。” “可惜有黄师兄在,咱们偏偏不上当,气死它!” 旁边金荣大笑道,旁边吴大牛也道: “那我们就待在这里?” 黄昶踩了踩脚下的青石板,点头道: “就在这里好了,大牛你用个咒法,把地面再加固一下。凭我们几个人的本事,这些低级妖鬼拿我们没办法的。只要坚守到天亮,我倒要看看这些妖鬼能不能在青天白日,太阳光芒下面继续猖獗!” ………… 在黄昶作出决定后,这只小队伍便就此确定下了作战方略。之后几人各司其职,慕容英和金荣主打,吴大牛施展一个土行咒法巩固了地面,黄昶则拿出符盘和阵旗,在原地临时设置了一个木行辅助阵法,利用周围天然树木众多的优势,从四面八方源源不绝抽取木系灵气补充自身。几个人就守在这方小阵势中稳扎稳打,不慌不忙的等天亮。 这一冷静下来,果然发现那些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的地底僵尸,其外表虽然恐怖,实力却也就那个样。这些尸鬼的身体本身早已朽坏,如今还能动弹,全靠某种神秘的幽冥之力驱动。但这些低级僵尸身上的幽冥之力有限,导致其力量速度也只是比寻常凡人稍强。吓唬吓唬普通人也就罢了,对上一般武者也许还能凭数量占个上风,但在黄昶等西昆仑精锐弟子面前,却完全构不成威胁。四名西昆仑弟子光凭自身武艺便足以对付,更不用说他们还能使用咒法,符箓,乃至于法器等超自然力量,随随便便就能将那些僵尸打碎或烧毁掉。 “如果只是这样程度的对手,再来一千个也不怕啊!” 金荣一边打一边哈哈大笑,他果然是象黄昶上次建议的那样改练了刀盾之术,此时手中长刀上火焰熊熊,随便挥一挥便有一道长长火刃腾起,在那尸群中纵横捭阖,当者无不披靡,果真是威风凛凛所向无敌。如果不是黄昶要求他们保持守势,不要离开这处青石台基,他都忍不住想要冲出去杀个痛快。 慕容英对他的狂傲颇为看不顺眼,摇头道: “也就是这些东西太弱,比刚才在月影界中的要差的远了……对那种蹦蹦跳跳的剥皮怪物和巨力僵尸你也敢这么托大?” 金荣有些尴尬的嘿嘿一笑,不说话了,他在山上跟黄昶比武虽说是输多赢少,但总算还有赢过几次,可在慕容英面前却是从无胜绩,而且每次都是输的干净利落,根本连还手都难。故此金荣对于慕容英向来是存着几分畏惧的,对他说的话,哪怕再不中听也只能接着。 “这个现实世界不是那树妖的主场,它派出来的妖鬼质量果然就降低了许多。光靠数量优势,对我们没用。” 黄昶更重视大势,此时关注的也是对方整体力量。此刻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尸鬼数量虽多,但大都只是刚刚从地下爬出来的腐朽僵尸,中间只夹杂着少数刚才在月影界中出没的剥皮怪与巨力怪,却已经算是其中的精锐了。 五十三 再战(三) 这些僵尸的种类倒是颇为繁多,有些是烂到差不多只剩一身骨头架子,动作却反而因此变得轻灵,手中握一口破烂刀剑或者干脆就是半截尖锐骨刺,像武士一样冲上来直接砍杀的,有点类似于黄昶前世里玩过奇幻游戏中的骷髅兵;也有一种全身上下挂满腐烂赘肉,每走一步都在滴滴答答朝地上流出脓水的肥胖型肉山僵尸,走两步就喷一口脓液出来,从那些脓水滴落在地上之后却能像浓硫酸一样冒出丝丝白气来看,这些脓水的腐蚀性极强,多半不能让其靠近,属于僵尸中的“法系怪”。 不过总体来说这些僵尸怪物的杀伤力并不特别强大,凡人之中的优秀武者大约也可以应付。如果用修仙者的眼光来评判,无非是在炼气一二层之间徘徊,充其量前期的水准。 倒是那些在月影界中见识过的剥皮怪和巨力怪比较难缠,这两种怪物分别在速度和力量方面都远远超越了正常人所能应付的极限,大约可算是炼气中期,四层五层境界的样子。和黄昶他们的境界相当,纵使弱一些也有限——如果双方都不借助任何外力的话。 然而人类修仙者之所以能够在这方天地之中纵横驰骋,压服各路精怪妖灵,最大的原因不就是人类最善于利用工具,借助各种外力么?黄昶等人光凭自身素质,也就比那几个剥皮怪或巨力怪强一些,一对一取胜不难,同时对付两三个就有点困难了。 眼前这一大群同时涌上来,还真有点难办——但这只是双方都不借助外力的情况。而昆仑派弟子在修仙界中可向来是出了名的“身家丰厚”,诸如符箓,咒术,丹药,法器……等等,层出不穷。在这种种外力加成之下,纵使一个炼气中期弟子,也能够在短时间内展现出足以匹敌法元期大修士的战斗力,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之下,尸鬼们的数量优势就算不上什么了。 黄昶先前在月影界中已经露过一手,一支雷火箭炸得那本身境界其实超过他许多的树妖老怪几乎要跪下来叫爸爸。而这时候,面对许多尸鬼的围攻,慕容英也不甘示弱的打算亮一手绝活儿出来。 “黄昶,大牛,护我一下,看我给它们个厉害的。” “呵呵,要放大招啊……好说,你到阵势中间去。咱们从三面护住,尽管放心持咒吧!” 慕容英在这一辈同门中间向来是以剑术精湛和武器犀利而闻名,师兄弟们谈起他时都会首先想起他的那口“韭叶青霜”飞剑,以及无与伦比的驭剑之术,对于他的法术能力倒是不怎么提及,因为在同门较量中很少见他施法,最多只是一些金系辅助咒法——因为他光用剑术就足以收拾掉一切挑战者了,所以大多数师兄弟其实并不清楚他的咒法能力究竟如何。 但黄昶,吴大牛这些和他关系亲近的朋友心里却有数:慕容英的咒法道术能力其实非常强悍,就连黄昶都远不及他,原因也是理所当然——昆仑派赋予拜山令牌的首要条件就是灵根天赋,而慕容英又不象黄昶这种有前世宿慧加成的,他当初能够获得昆仑拜山令牌,跟他的武功可没关系,只能是因为他在修炼仙法道术方面绝对是有着极佳的天赋,也就是所谓“灵根绝顶”。 黄昶因为灵根天赋较弱,在修练方面更加依赖外物,为自己设计的绝技大招也是建立在强力装备基础上,优点是适应性广泛,后遗症少,缺点则是太费钱:一支雷火箭射出去就是上百灵石没了。而慕容英就没这麻烦,他是标准的本土修仙者模式:其绝技更依赖法术本身的威力,简单说就是完全凭借自身的超强能力,施展出超越自身境界的更强大,更有力咒法,完全以境界碾压对手。 此时此刻,只见慕容英驻剑于地,一手捏着法诀,保持持咒姿势,另一只手则在空中虚划,绘制出一个天篆“雷”字符纹,口中则喃喃有词的吟诵着咒术篆文,额头隐隐有汗珠呈现,看起来颇为迟缓吃力——通常只有那些新近踏入仙门,刚刚学会几个咒法的新嫩小道士才会这么笨拙。但此时慕容英的表现却也与那些菜鸟类似,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的业务不熟练,而是这个法术已经大大超越了他本身的境界水平——这本该是一个由法元期修士来施展的法术!由炼气期,而且还是仅仅中期境界的修士来施展,就好像小孩子硬要强行挥动大铁锤一样,肯定是过于勉强了。 “……天雷震震,地雷殷殷;天官神将,助吾除妖;雷部诸曹,邓辛张陶;荡魔涤恶,万劫尽消!……疾!” ——勉强归勉强,效果还是有的。随着慕容英的咒语一字字从口唇中诵出,手中雷纹符咒也渐渐成型,这一方天地间逐渐起了变化:原本就颇为潮湿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湿润起来,慢慢的,在这片庭院上空开始积聚起一团水汽,汽雾中隐隐有雷光电火在闪耀,同时附带着一声声噼里啪啦的小小爆炸声——这明显是一朵雷云正在形成。附近所有的天然雷电之力都被吸附过来,集中在这朵雷云之中。 此乃引雷符,雷系符咒中最出名的一种咒法,虽然是法元期法术,但真正到了法元期的修士却反而没什么人愿意用它——施法速度偏慢,而且限制条件太多。但在炼气阶段,这却是几乎所有修习雷法的修道士们所必学必练的一个咒法——因为这是极少数,可以在炼气阶段就施展出的,拥有法元级别杀伤力的强大咒法! 当初陆嘉善陆大师兄在给新弟子们演示法术的时候,所展示的两个咒法一个是小清风符——对于还不会飞行的修士来说,最常用和最实用的高速机动法术。而另一个,便是这引雷符——炼气期阶段修士所能施展出的威力最大法术。 五十四 再战(四) 引雷符的核心理念,乃是以修士自身法力为引子,引动周边天地中的雷电之力,形成雷暴闪电攻击目标。由于修士本身的法力只是起到个引介作用,故此对于修士的境界要求就不是太高。一般来说炼气后期就能施展,但象慕容英这样,在中期阶段就能练成的,倒也并不多见。 不过慕容英虽然练成了这个咒法,但真正使用起来却还要受到诸多限制——比如先前在月影界中他就用不了。因为月影界里不是正常的自然天地,没有雷电之力可供借取。就算到了这外面,若不是四周围草木繁茂,空气湿润,天上本就有云气在聚集,存在着打雷下雨的可能性,他这引雷符也用不出来。 就算能用,如果是在和其他修士对战,这引雷符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一方面对手不可能让他有充足时间慢慢施法,另一方面只要不是傻的,看到这种架势就知道要放大招,阻止不了还不赶紧逃跑? 但偏偏眼下围在外面的乃是一大群僵尸妖鬼,完全没脑子的东西,纵使其中有几个在天上雷云聚集起来时本能感受到了不妙,却也并没有因此而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傻乎乎的依旧前仆后继,忙着围攻黄昶等人组成的小三才阵。 于是当慕容英施法完毕,铺天盖地的雷电霹雳从那团云气中抽打下来时,这些妖鬼僵尸的末日也就到了。在慕容英的法力引导之下,一道道雷电准确无误的劈在了尸群中间——引雷符最艰难的部分就在于把那朵雷云聚集起来,之后可以根据需要,将所有雷电之力并作一道巨雷一次性轰下去——这是攻击单体目标的,也可以将其分散开来,以规模较小,但持续不断的雷电轰击某一块区域之内的所有目标,这是群体攻击。 慕容英此刻选择的模式是后者,但哪怕雷击的力量被分散了,也绝非这些充其量才四重天,五重天的怪物所能承受得起。无论是动作灵活的剥皮怪,还是木讷坚强的巨力怪,在被雷电劈到后都只是一个下场——化作飞灰。普通尸体在被烈火焚烧以后也许还能剩下些残骸,而这些躯体完全被地底幽冥阴气浸润透彻,在幽冥之力控制下才能够活动的怪物,当它们体内的幽冥之力被雷电之力烧灼驱散之后,那真的是连一点残渣都剩不下来,彻彻底底,干脆利落的化作了一团团灰烬。 ………… 在这一片轰隆隆持续不断的天雷鸣响之中,金荣也一下子兴奋了起来,眼下慕容英已经不再需要旁人护持,而是仿佛天神一样,只要手指头轻轻一点,便会有一道雷电依据他的指向劈下去,对面哪怕是最大最猛的巨力僵尸,也立即仆倒燃烧,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这份威风显然激起了金荣的好胜心——同为昆仑山正牌弟子,谁没几手绝活儿?他金荣可也是有大招的!平时不好随便施展,如今可不正是个好机会! “还剩下一些妖鬼呢,全交给我啦!” 金荣一边仿佛怕人争抢似的高声叫喊着,一边放下刀盾,双手握拳交叉一碰,只听“当”的一声响,却是金荣套在胳膊上的一对护臂互相撞击,那护臂本身质软,但上面分别镶嵌着一片鳞片,此刻碰撞起来时,却发出了清脆宛如金属般的声音。 随即,环绕在护臂上的纹路便依次闪亮起来,其先是一个个单独的篆文,随即便是一道一道的纹路……最终,当这些纹路完全连接,显现之后,便可以看见:那是两只通体闪耀着火焰,样式古老的上古奇鸟,在金荣的护臂上盘旋舞动,仿佛随时会飞下来 ——炎凤麒麟臂,这便是金荣达到四重天境界之后所挑选的宗门法器。以金荣一贯好勇斗狠的性子,大家原以为他肯定会挑选一件兵器类的,谁知道他最后选中竟是这样一对带有防御性质的护臂法器,起先很是让人意外。 不过时间长了,大伙儿在平时的较量和闲谈中慢慢了解到这对护臂的真实效用之后,却又都觉得金荣的选择还真是一点没错,太适合他了——这对护臂乃是用千年火蚕丝搭配上古异兽火麒麟的须发织就,其上更镶嵌着两片蕴含有火麒麟精血的鳞片!光这材质本身就十分不凡了,更不用说在护臂之中,还封印着一对火鸟精魄。 当今天下,万物皆有灵性。哪怕是在火山焰海之中,时间久了也会生出许多精魂灵魄来。这些精魄根据其实力高低不同,显现出来的外形就不一样,最强的会化作火龙,其次便是凤凰,仙鹤,猛虎……等等。有实力的修道人常常会到火山之地,捕捉这些精魄,将其炼入到器物之中,从而大大增强法器威力。 金荣的这对麒麟护臂便是如此,其间封印着两只外形显现为凤凰之态的火焰精魄,虽然不是火焰精灵中最强悍的火龙级别,却也是属于上等精魄了。一般来说一个法元期修士所发出的火系法术,其杀伤力也不过与之相当,对于炼气级别的修道士来说,更绝对是压倒性的优势。 而这对麒麟护臂法器所有的效果也都体现在火行法术上——在平时,佩戴着这对火麒麟护臂的人,除了对于火行法术的防御能力大大增强外,施展出的所有火系法术也都能提升一到两层小境界。比如金荣现在还只是炼气中期,五重天的水准,但是在佩戴上这对护臂之后,他所施展出的火行法术,无论杀伤威力,施法速度,还是耗费法力方面,都差不多能够与炼气后期,六重天甚至七重天修士相当! 另一方面,在必要的时候,金荣还可以召唤出封印在护臂中的这对火鸟精魄,令其直接攻击敌人。这时候的金荣绝对是拥有法元修士的破坏力——当然时间不会很长。火鸟精魄飞在外面耀武扬威的条件,乃是护臂中贮存有足够的火行灵力。一旦灵力耗尽,召唤结束,便会有很长时间的恢复期。 五十五 再战(五) 其间如果金荣愿意辛苦些,持续不断的向里面输入自身法力,这段恢复期便可以大大缩短,不过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左右。当然他也可以完全不费力气,只靠法器自身,也能慢慢吸附周围环境中的火灵气自行恢复,但那时间可就拖得比较长了,一年半载的都很难说,要视周围环境,火行灵气的浓度而定。 对于最擅长火行法术的金荣来说,有了这对炎凤护臂在手,那绝对是如虎添翼——在山上与师兄弟们比试的时候,因为潜规则是大家都不用法器,那时候他只有中期水准。但在下山行走,真正与敌人生死拼斗起来时,在这对护臂的加成之下,金荣的法术破坏力绝对是属于后期水平的。黄昶拉拢他进入巡游队伍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金荣在实战中能够发挥出来的战力比武斗场上可要强得多,属于典型的“实战型”选手。 而此刻,他更打算拿出自身最顶尖的实力来秀一秀,让大伙看看一个拥有了法元期杀伤能力的金荣有多厉害! ………… 和慕容英竭尽全力才能越阶施展法术不同,金荣发出大招并不费力,毕竟这本就是法器自带的功能——稍微运转片刻之后,一只火凤凰中便已经脱离开护臂表面,转而围绕着金荣全身上下转圈子了,其每转一圈,躯体便增大一分——这是在吸取法器中贮存的灵力,以及根据金荣本身的境界,正在蓄积力量呢。 这个过程并不需要太长时间,在稍稍等待片刻,完成蓄势之后,金荣便向前伸出一只手,随着一声清唳凤鸣,那只已经增大到几乎有一人多高的火凤凰便沿着金荣手臂所指方向,朝着对面那群已经七零八落,散乱不堪的尸妖鬼怪冲了过去——若是金荣的境界再高一些,法力更浑厚一些,这只火凤凰的规模还可以更大,最大可以达到一两丈左右,杀伤力自然也更强。不过现在么,暂时还只能是一只小凤凰而已。 但哪怕是未长成的小凤凰,用来对付那些仅仅相当于炼气中前期的小妖怪也已经绰绰有余。只见那火凤凰前端化作火鸟之形,后面则拖着几条长长的火舌——倒也差不多类似于凤凰尾巴,无论前方有什么阻拦之物,都只是简简单单的缠上去绕一下,然后目标便化作了熊熊火炬。这火凤凰乃是火焰精灵所化,本身略微具备一点灵智,但更多还是受金荣的神念操控。简单说就是它缠绕目标那是火精灵的本能,但往哪儿飞,朝什么东西缠上去,那还是要金荣来决定。 “别把房子给烧了!”——这便是黄昶唯一的要求,慕容英的引雷符其实已经把原本十分密集的妖鬼尸群给打杀了大半,剩下一些小虾米凭他们几个的武力也足以应付,不过既然金荣想要露一手,一个人把剩下残敌统统收拾掉,黄昶当然也就乐得省些力气了。 他起初还有点担心金荣控制水平不佳或者是烧上了瘾,把整座金阁寺给付之一炬了。不过后来却见金荣控制的还不错,基本上还是只烧那些残余落单的妖鬼,对于房子树木之类都小心绕了过去,只在几处檐角树稍不小心燎了一下,引起了几个小火头,但很快便熄灭掉了——金荣的控火能力不仅仅长于放火,灭火也一样有效。 火凤凰在庭院中四下转悠了几圈,差不多将所有能动或者不能动的尸骸都给绕了一遍,若不是黄昶及时提醒,差点连他辛苦搬出来的那具铁衣剑客遗体都给一起火化掉了。在此过程中,火凤凰的躯体渐渐缩小,到最后终于消失。而金荣的一只护臂也随之黯淡下来,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了。不过另外一只还是灵气充沛,上面的炎凤图案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飞下来。 但金荣在放出了一只火凤凰之后便没再继续——两只护臂,一对火凤精魄,平时当然是轮流召唤。除非碰到生死攸关的情况,否则他肯定不会一次性把所有底牌都放出去。 而在这样一通雷鸣电响,以及火焰升腾之后,园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刚刚还鬼影憧憧,到处充斥着僵尸妖鬼的庭院里,如今只剩下地面上若干焦黑印记,以及大团大团的骨灰残渣。 ………… 黄昶的原计划只是坚持到天亮,利用太阳光赶走那些僵尸妖鬼也就罢了,但既然一干师兄弟们都很给力的直接放了大招,那局面可就大不一样了——这不,才一顿饭工夫都不到,反倒是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妖鬼尸群给他们给打得全灭。 不过之后他们依然很有耐性的坐在石台上等到了天亮,只有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重重阴云,照射到这处古老破旧的院落中时,黄昶才放心确定那树妖应该是没别的手段了——天下间妖鬼千千万万,但不怕太阳光的鬼魂或僵尸,哪怕以昆仑弟子见识之广也极少听说。修仙界一直有传言,说天上地下,最大最强的一件异宝其实应该是太阳。正是因为有了太阳的庇护,有白天的存在,万物生灵才得以生存下来,而不是沦为诸多妖魔鬼怪的饵食——在这片神州大陆上,妖魔原本可是占着统治地位的。 天亮之后,姬若也带着王府卫队赶了过来,其实她昨晚就想要来了。毕竟她也是巡游队伍的一员,其他几位师兄弟都在外面拼杀,自己却要枯守城中,那滋味可不好受。不过姬若平时虽然古灵精怪,时不时的还爱跟黄昶闹一闹小脾气,但在正事上还是挺稳得住的。 ——因为黄昶以前跟她说故事时,刻意的找了不少诸如“我没听你的话我犯了错误我把事情搞砸了,但我是一片好心是为了关心你所以不能因此怪我……”之类脑残人物出来,让姬若从小就充分意识到“自以为是的关心其实就是害人”这一点。 所以姬若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会闹闹,但碰到正事儿还是很听话的。 五十六 外援 此时此刻,虽然心里头一直七上八下的,姬若却还是老老实实,在县城里一直待到天亮之后才动身赶过来。包括那支王府卫队,也都是一群年轻人,斗志十足的,听说这边仙师当真跟妖鬼动上手了,一个个也早就心痒难挠,迫不及待就跟着小郡主杀了过来。 原本一帮人都是信心满满,还指望能弄到个把个漏网之鱼练练手,结果到这边一看除了满地灰尘外啥都没剩下,难免都显出了失望之色。不过,在通过水镜符看到了昨晚那场激战场景之后。包括姬若在内,这群好奇宝宝一个个又都禁不住面如土色——和所有女孩子一样,姬若是最讨厌妖鬼僵尸之类恶心东西的。昨晚她若是参加了战斗肯定免不了要动用彩云绫去和那些怪物战斗,到时候沾过了尸体的布条还能往自己身上裹么? 而那些武者护卫再怎么心高气傲,基本的自知之明总还是有的,剥皮怪的速度和巨力怪的力量都已经大大超越了凡人极限,哪怕仅仅看到水镜符中的影像,那份威势也着实让他们胆战心惊。这些武者大都只有后天境界,实力其实也就是和那些低级僵尸在伯仲之间。昨晚他们这批人若贸然投入战场,就算能顶住尸群的进攻,伤亡肯定不会小——但是既然几位仙师能够轻易全灭对手,那这种牺牲就毫无意义了。 所以他们很快便意识到了黄仙师昨晚不让他们搀合进来的一片好意,之后,当黄仙师安排他们远离战场,只是做一些协助性的事物工作,而仍然不允许参与战斗时,也都老老实实的遵从了。 ………… 此后数日,金阁寺周边颇为安静——即使当黑夜降临,月亮又一次挂上天空时,黄昶也并未急吼吼的再度向月影界发起攻击,而是安排人手截断了周边道路,并将附近为数不多的几户人家全部挪走,将这一块地域完全封锁起来。 要做到这一点光凭四十名王府护卫肯定是不够的,黄昶是以“昆仑巡查使”的身份召集了郭北县的郡兵。西昆仑作为大周王朝的护国宗门,其门人弟子在大周朝中的地位十分崇高。一般来说哪怕有私人需要,只要向朝廷官府求助,也大都是会得到支持的。更不用说黄昶此行乃是奉了西昆仑宗门之令,作为代表西昆仑在凡间下界的巡查者,原本就有调动当地军队配合的权力——不过以往这份权力压根儿不被重视,因为在大多数修仙者眼里,凡人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能不拖后腿就不错。 但黄昶却没有这份自大,他向来信奉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哪怕只是个普通凡人呢,只要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也能发挥作用。郭北县的规模不大,县中兵卒数量也不多,尽管那县令竭力配合,最终也就派来了一百多人。不过黄昶对此并不介意,因为在他的计划中从来没指望靠凡人去战斗。这些郡兵和王府护卫们一样,只是承担“事务性”工作的,比方说在周边道路设立哨卡,拦截并劝阻那些前来看热闹的凡人…… 在湓阳郡郭北县这一带,金阁寺闹鬼的传说一直都有,但原本在意的人并不多。毕竟在这个仙侠世界上,各种稀奇古怪的事件层出不穷,真正闹鬼的地方都多着呢,区区一个只是“传言”闹鬼的破庙,没人会特别关注的。 但如今可不一样,昆仑山上的仙师带着一支军队正儿八经前来除妖了,而且还已经和诸多尸鬼大战了一场!这消息传开后立即在周围数县引起轰动,非但本地的郭北,湓阳,就连附近的太和,临泉等郡都有侠少武者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江湖人士总是最爱凑热闹的,无论是仅仅出于增长见闻的好奇心,寻找机缘的贪婪之念,还是纯粹的正义感,他们总会出现在那些有奇闻异事的地方。 就好像黄昶他们才下山时遇到的那个小门派,一帮子少男少女才模模糊糊听到个传言便想去“除妖”,结果一窝子除了个小师妹外全都死光光——然而这却是江湖人的天性,未来还是不停会有这种事情,就好像永远会有主动投入火盆的飞蛾一样。 黄昶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安排大批人手在外围尽量拦着劝着,就算拦不住也给指明一条道路,好歹让他们不要去白白送死。当然也有不听的,那就没办法了,自己非要找死,谁都救不了。 ………… 马蹄声声,又是一群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士出现在金阁寺外围。修仙要有灵根天赋,练武却不必,故此大周朝武风鼎盛,江湖门派众多。门派一多,侠少自然也多,年轻人又最爱凑热闹,听到附近有这么一场大热闹,那还不赶紧来掺上一脚?将来在漂亮妹子面前也好有个谈资。 不过这群年轻人倒还算谨慎,在路口哨卡那边被郡兵拦住之后,虽然没有完全按照郡兵们的要求掉头回家,却也听取了他们一些建议——如果非要参与此事的话,请先去设立在金阁寺外围不远的前敌大营处报到,那里有昆仑仙师主持,又有军队保护,以及诸多武林同道在一起,相互间好歹有个照应。 于是这群小伙儿就过来了,到了这边一看,果然有一座颇为庞大的军营屹立在官道之侧,型制相当正规,护墙,刁斗,瞭望塔哨,一样不缺。另外就是在营地四周的空地上密密麻麻钉着许多一尺来长的短木桩,似乎是某种防御措施,但似乎也并不麻烦,无非绕一绕便过去了,不知道有何作用。 营地门口的守卫甚是严格,见这群游侠儿靠近,虽然没有象普通军营那样驱赶他们离开,却也要求他们首先报上姓名,来历,然后说要进去禀报,让他们稍等片刻——态度倒是很客气,并没有寻常官兵对江湖人士的厌恶和提防。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五十七 特殊培训(一) 片刻之后,只见一位身穿军队制式皮甲的军官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不以为然——大周朝武风鼎盛,江湖门派以及各种世家众多,但大周朝廷的地位可绝对不弱。毕竟大周最为强悍的修仙世家便是姬氏皇族本身,所以大周朝的军队中其实才是高手最多的地方,其次便是各家贵族的私军,最后才轮到江湖门派。故此正规军看不起地方武装,而地方军人则鄙视江湖好汉,在这里是很正常的事情。看那名军官此时的态度,倒是比较符合正常情况下军方人士碰到江湖中人的反应了,不过他好歹还通报了自家名姓: “在下护军校尉罗春,为晟阳君府中队率,诸位可是来帮忙剿除此地妖鬼的么?” 罗春自报姓名军职,也算是颇给这些江湖人面子了,但偏偏这帮小伙子一个个眼高于顶,稍微了解一些朝廷官制却又半通不通的,听到这罗春的自我介绍之后反而生出了轻视之心,一个个大大咧咧的坐在马上,居然都不下来见礼。 “哈,原来只是个护卫头子啊……” 有几个甚至直接口出轻蔑之言,大周王朝的军职划分比较简单,只有士卒,校尉,以及将军三个阶层。当然每个阶层内部还有高低之分,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和千夫长同样都能被称为将军,但含金量可大不一样。校尉则是基层军官的统称,通常统领千人以下,百人以上的军队。但罗春偏偏又说自己只是个队率——周朝军制一队二十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这便让那些侠少们觉得这校尉多半是个水货,无非名义上的军职比较高而已,实际权力却不大,难免就看不起他了——至于“晟阳君”这个名号,由于姬若他爹一向比较低调,出了大周镐京城还真没几个人听说过他的,这年头自称“某某君”的小贵族也不少,那帮年轻人压根儿就没在意。 对于这帮小年轻的轻慢,罗春则在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这几天他碰到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回了,早就有了一套应对方式。于是便伸出一条胳膊,冷冷挡在了那几位小伙儿马前。 “我们这里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想要进营,总得拿出点本事来。” 江湖子弟哪儿能听得了这个,一听这话那还用说吗?动手干啊——几个血气方刚小年轻当即就动起手来,然后又很快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不过他们脸上倒没什么愤怒或是不服气的表情,反而一个个充满惊诧的叫喊道: “先天真气!阁下是先天高手?” ——对于这个世界的武林人士来说,先天后天乃是划分武者实力高低的一道最明显分水岭。普通人如果不练内功,光是打熬力气,锻练筋骨,那练到极限也无非只有一身死力气。挥拳打人就是依靠胳膊上的力量,运劲方法高明些的也许还能加上腰劲,腿劲……但终究脱不了一人之力,力气再大也有限,后天武者而已,称不上高手。 而所谓“先天武者”可就不一样了,这些人肯定都是内外兼修的,既练外劲,也练内功。在把内功修练到一定程度,体内经脉尽数贯通之后,其全身上下都可在内劲引导之下联成一体。那时候他哪怕仅仅动一根手指头,也可以将全身所有肌肉骨骼的力量统统集中到这一点发挥出来,给人的感觉就是力量骤然增大了许多。而如果全力爆发的话,更是能够发挥出远远超出凡人水准的强大力量,这便是所谓“内功深厚”了。 是否先天高手很容易判断——对方只用身体的一小部分,用很小的动作便能胜过你全身气力,如果不是天赋异秉的话,就定然是借助了内功之力了。眼下这几个年轻人便是如此——他们合身扑上,却被罗春仅仅抖一抖胳膊便都甩了出去,看这罗春身材也并非如何魁梧,一条细胳膊却轻松拧过这么多条大腿,毫无疑问是靠的内劲,即所谓“先天真气”之力。 意识到对方竟然是一位先天级别高手,那群年轻人的态度马上又为之一变——对武林人士来说,先天和后天之间的差别,就好像修仙界中的法元期和炼气期一样,差异无比巨大。这群年轻人的家中师长很多都未必能达到这个水准,被这样的高手打败,他们是一点不感到羞耻的,心中除了敬佩之外也生不起任何敌对情绪。 “前辈竟然是先天高手!在下方才失礼了,恕罪恕罪。” “罗大哥好功夫,小弟服了!” ——江湖人士么,能屈能伸也是基本素质。这帮小伙子爬起来之后非但不恼,脸上一个个还都带着笑容,开口闭口更是客气了许多。 那罗春倒也不为己甚,稍稍展示了一下实力,杀了杀这帮新来小子的傲气之后,却又点了点头: “还行,手上还算有点功夫的……你们可以加入。” 直到这时候方才同意他们进入营寨,如果还是刚刚初到门前的心态,这群少侠心底肯定很是不忿的,但此刻却都老老实实,甚至还在为能得到一位先天高手的肯定而暗暗得意。 不过对他们的考验却并未到此为止,这位罗校尉在把他们带入军营,让他们先去马厩寄养了马匹之后,便立即把这批人带往了另一个地方: “你们既然自告奋勇前来帮忙,总得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些什么东西……” 说着,便将他们带到军营某处,一座巨大的,封闭得非常严密的牛皮帐篷之前。帐篷上方的皮革相当厚实,外面是大白天里面却是黑呼呼,只靠几枚挂在顶蓬上的萤石照亮,绿幽幽的甚是吓人。 进去之后才发现那帐蓬里面还有一道门户,两道门户之前都有厚厚的门帘,罗春在前一扇门关闭后才开启了后一道。而在揭开门帘进入之前,他回头轻笑道: “拿好你们的武器,以你们最擅长的战斗方式做好准备,以及最重要的一点:不要胆怯。” 五十八 特殊培训(二) 然后便一步踏了进去,那群侠少们自然也是不甘落后的先后跟进,随即,其中的大部分人便或高或低的发出了一声惊叫。 ——帐篷里空荡荡的,只在中央树立着一根大铁柱,而在铁柱四周,则是几具黑影在蹒跚着四下挪动。这些黑影光看轮廓乃是人型,但当它们靠近,在萤石映照之下,所展现出的形象却绝非活人——白惨惨的骨头,黑洞洞的眼窝,以及腐烂流脓的残缺肉块……任何一个活人都不会把这些“东西”当作自己的同类。它们也确实对活人没有任何怜悯,一听到门前有动静之后便都立刻转了过来,而且是恶狠狠地朝这些闯入者扑杀过来。 只是扑到一半却再也前进不了,身后却传来哗啦啦的金属之声——它们都被铁链子锁住了,只能在铁柱周边一定范围内活动,而帐篷入口,显然恰恰就在这个范围之外。 罗春用颇为鄙视的目光看了看那几个发出惊叫的小伙子,撇撇嘴: “怕什么呢,你们来不就是为了和这些东西作战么——上去试试吧,看看你们所学的武功对这些东西有多大作用。感觉不妙就退下来,反正它们都是被铁链锁住的,追不过来。” 罗春说得很轻松,但这群刚刚还斗志满满的年轻人却都蔫了,他们在兴冲冲赶过来的时候确实想象过许多种和僵尸战斗的场景。但无论他们在想象中杀死了多少僵尸怪物,都并不能增加此时此刻,他们在面对一具真正僵尸时的勇气。 罗春并没有催促,只是笑吟吟抱臂站在一边,看着这群年轻人的反应——这几天中见的多了:他们会紧张,会害怕,不过最终,还是会上去的。 确实,在最初的惊愕与犹豫之后,那些年轻人还是壮着胆子上去了。一开始只是小心翼翼的挥动着手中兵刃前去试探,但到后来也渐渐的放开手脚,腾挪蹿越的战斗起来——毕竟这些都是江湖好汉,一方面要脸面,另一方面,他们对于和人型对手战斗其实也并不陌生。这些僵尸撇除外形恐怖,令人恶心的部分,其实也就相当于力气大些,不畏生死的壮汉,动作还颇为缓慢,真要静下心来并不难对付。 当然和僵尸战斗,与普通江湖仇杀在细节上还是有些不同——罗春把他们弄进来打这一场也就是为了提醒他们这一点。此刻见那些小伙儿克服了胆怯之心敢于上前,便也时不时在旁边指教几句: “注意攻击部位,这些僵尸没有受伤之说,攻击他们的手脚毫无用处。砍脑袋通常有用,但有时候会碰到脑袋砍掉照样还能活动的情况,那就只有把躯体完全砍碎才行了……” “嗯,小心那些被砍下来的手脚,一样会抓人或使绊子的,别被抓到了。跟僵尸战斗千万不能摔倒,一摔倒就会被压住,然后几个一起扑上来撕咬,那就完蛋了。” “注意避开它们喷出的尸气,感觉头晕了就退开一会儿,调息好了再上。在尸气中呆久了会中毒的。另外身上若是有被抓挠破损之处,也会感染尸毒,若是拔除不及时,便会变得和它们一样了……不过也别太担心,尸毒拔除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用新鲜糯米就行。回头出去会有人帮你们疗伤,也会教你们一些应对妖鬼的常见法子。” 罗春抱着双臂,沿着帐篷边缘来回走动,时不时的出声指点几句。帐篷里总共只有七八具僵尸,与之作战的年轻侠士倒是有十来人,那些僵尸还是被铁链子束缚住的。形势不好后退几步便够不着人,但即使如此,总体形势上却是那十来人处于下风。关键是这帮侠少除了有一腔热情外,在武器和战术方面其实都不适合这种战斗。 比方说这里面有好几个是用剑的——剑乃兵中君子,少侠们平时身穿白衣,腰悬长剑,那当真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和人对战时戳刺也往往是比砍削更有威胁的攻击方式。但是在和僵尸打斗的时候就不同了:就算能在对方身上戳出十七八个窟窿又有啥用——僵尸身上本来就破破烂烂的,少块肉缺根骨头什么很正常,再多几个洞眼也毫无影响。只有硬碰硬砍掉它们的肢体才算有效伤害,而用细长狭窄的宝剑就很难做到这一点——如果是先天高手,将真气附于剑刃之上,倒是可以轻松斩断肢体,又或者武器本身便是削铜截铁的神兵利器,要么就是有能够附着五行咒法在上头的符兵——慕容英用长剑对付僵尸轻而易举,那可是因为他的剑上附着雷行咒法,刺中目标后立即有雷电放出,就相当于被天雷击中一样,所以才一剑一个效率超高。而这些小地方的游侠显然没那么阔绰,那就只能用寻常钢铁兵器慢慢剁骨头了。 另一方面在这些侠少平时修炼的武功之中,多多少少有些无用功——这一剑刺出去直不隆通的有点难看,舞个剑花就漂亮多了。那一刀正劈下来力量够大,可姿势太丑,稍微偏一偏就好多了……诸如此类。当然能够被作为武功招式流传下来的,肯定也不会是毫无作用的花架子,很多小花招确实可以起到诱敌,挑逗,威胁等用途,和人对战时倒也是很有效的,但在面对僵尸的时候却毫无作用。那些低级怪物根本就没有“躲闪”这种概念,就是傻愣愣的一下换一下。这也让那些初次接触到此类僵尸妖鬼的武林人士很不适应, 于是帐篷中大呼小叫的,那些江湖侠客们基本上都只在僵尸的最大活动范围这条线前后腾挪,但即使如此还是险象环生,时不时就有人被爪子撩一下发出惨叫声狼狈退回。罗春对此倒是很镇定——新进来的基本上都这样,而这也正是黄仙师坚持要设置这种训练帐篷的目的之所在。如果新人一开始就能很镇静,很从容的面对妖鬼,那倒也没必要接受训练了。 五十九 特殊培训(三) 想到这方面,罗春不由得对那位看起来年轻,行事却无比老到的黄仙师愈发佩服。那个年轻人似乎对任何事情都能拿出一整套解决方法来,好像早就经历过多次的样子——但是从小郡主,以及其他几位仙师的日常闲谈中听来,这却是他头一次带队下山,那当真只能赞一声天生统帅了。 而且这位黄仙师对他们这些凡人武者的顾惜,也远远打破了罗春原本对于那些修仙者的印象——在罗春的概念中,仙师大人都是高高在上,对凡人要么不屑一顾觉得根本派不上用处,要么就是毫不在意的作为消耗品,生死根本不管。但那位黄仙师在制定任何计划的时候,首先考虑便是伤亡问题,对于任何有可能造成人员伤亡的想法都十分慎重,往往同时设定好若干后备的弥补方案,虽然这肯定会导致行动效率降低,消耗增加,进展缓慢,但他却一点不着急,表现得极有耐心。若不是亲耳听小郡主说过他才二十不到,看行事真以为是出自四五十岁稳妥老将的手法呢。 这才稍稍有些走神,忽听斗场中一片惊呼,罗春抬头一看,却见场中骤然生变——却是一个小伙子在游斗中脚下步伐错乱,被某个僵尸拖拽的铁链子绊住摔了一跤。刚刚罗春还说过跟这类尸鬼作战最怕摔倒,如果是往外面摔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倒向了靠近铁柱一边,摔到尸群内圈去了,这下子就有好几具僵尸能同时够到他了! 而那些僵尸在这方面的反应或者说是本能非常快,无论刚才还在和谁交手的,这时候全都不约而同转换目标,扑向那个摔倒在尸群中的倒霉蛋。这批少侠都是一起来的,相互之间倒也颇有香火情,此时自然是竭力救助,但他们能做的无非是加强攻势。可那些僵尸根本不为所动,对后方袭来的兵器不管不顾,哪怕被砍断了腿脚,也依然不屈不挠朝着新目标爬过去,俨然一副死了也要在对方身上扯下一块肉的架势——事实倒也确实如此。 当即有人便朝罗春大叫“前辈救命!”——你是这里实力最强的,又是把我们带进来的,总要负点责任吧?更有细心之人早就注意到在罗春腰间悬挂有一口长刀,刀柄上镶嵌有一小块隐隐发光的灵石,刀刃虽然藏于鞘中,修炼过内功的人却隐隐能感受到其上有一丝灼热气息波动,似乎是传说中附着有仙家法力的符兵,加上先天高手的实力,对付这些僵尸应该是很轻松的。 确实,罗春腰间这柄火灵符刀正是黄仙师所赠——以黄昶的身家底蕴,要说给全部四十名王府护卫一齐换装可能还有点困难,但对于两位达到了先天级别的队率高手,帮他们一人弄一把符兵还是举手之劳。 一把符兵在昆仑山坊市中也要卖到十几块灵石,在大周朝镐京城这种富贵地方更是没个三四万银子休想沾手。虽说符兵是消耗品,可武者一生中可能经历的生死关头其实也就那么几次,关键时刻手中有一件符兵,那对武者的重要性是怎么形容都不过份。 先天武者收入高但花费也大,其实和修仙者一样,武功高手的实力也是要靠资源堆出来的。若是光靠罗春自己的收入——连正常俸禄带灰色外块全都算上,在扣除日常开销后估计要十年左右才能攒够买符兵的钱,故此黄昶这件赠品也是迅速拉近人际关系,让罗春对他五体投地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此刻罗春却并没有拔刀,而是飞快的跳向某个角落,这个动作着实让那些少侠们大吃一惊——难道这位先天高手竟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但还没等他们心中升起鄙视念头,罗春的下一个动作便解除了他们的疑惑——罗春伸出手去,却并非攻击,而是用力拉扯角落中原本不起眼的一根绳索。 哗啦啦一声响,那原本密密实实,严丝合缝没留一点空隙的大帐顶篷却好像两把折扇一样从中一分为二,然后便各自折叠并滑落下去,仅仅片刻之后,帐篷顶上除了几根骨架外边便再无它物。大片天光倾泻而下,刚才还幽深晦暗的帐篷中顿时明亮无比,让帐篷中人不由自主的纷纷伸手遮挡眼睛,方才意识到此时此刻,外面还正是大白天。 如此明亮的太阳光,对活人无非是晃一下眼睛,对死人,或者说死了还能动的家伙可就大不同了——当一束束光线照射到那些僵尸体表时,虽然没有火焰冒出,但所有被照射到的地方却立时腾起大量烟雾,之后便飞快的焦炭化,灰烬化,最终变成一缕细细尘烟。 这些僵尸先前即使被利刃斩首也没表露出任何恐惧或害怕的情绪——具体表现为它们根本不作任何防御动作,只管自顾自攻击目标。但此刻,对着那从天而降,避无可避的阳光,它们却或者举起手臂,或者向着天空高高张开手掌——不知道是试图遮挡,还是向往着那久违了的太阳。不过无论最终定格下来的是何种形象,结局全都一样——只要稍稍有点风吹草动,便会坍塌下来,化作一滩灰烬。 没想到打了半天,感觉非常难缠的僵尸在阳光下竟是如此脆弱,那些侠少们不由得全都呆楞住了。但罗春对这种景象却早已习惯,大踏步走上去,从灰堆中把那个犹自抱住脑袋,傻傻愣愣的小伙子拉了起来。当人站起来的时候还从他身上噼里啪啦掉下来几副牙齿碎骨——这倒霉孩子已经被撕咬了好几口,伤口处在太阳光下也开始渐渐发黑炭化,而且还有大块大块的青黑色开始在他皮肤下显现出来。 “……前辈,我要死了吗?……还是会变成那些东西?” 那小伙子很快便觉察到了自己的异常,全身颤抖着,几乎快要哭出来。 六十 特殊培训(四) 但罗春却只是满不在乎打量了一下他的伤口: “你中了尸毒,比较严重……不过别担心,待会儿把你全身埋入到糯米堆里,过一阵子就拔掉了。死不了的,也不会尸化。” 用轻松的语调安抚住了伤员,罗春又抬头看着那些年轻人: “原本是打算在最后才告诉你们的,现在出了岔子只好提前说:对付这类僵尸鬼怪,武功并非最佳,最好的手段其实是太阳光,火焰,以及雷电。所以如果对它们有所行动的话,一定要选在白天;晚上碰到尽量别靠近,用火箭就好;实在没办法要近身肉搏的话,火把也比刀剑更有效——告诉你们这个是因为这一次训练消耗掉了八具僵尸,回头你们也要至少再抓八具回来。” “要我们去抓?” 旁边一小伙子愕然道,罗春点点头: “当然啦,否则你们以为这些僵尸怎么来的?吹声口哨它们就自己钻进来套上铁链子吗——还不是我们的兵卒和先前那些武林同道一起去捕捉的。现在轮到你们了,否则下一批人怎么训练?” 理直气壮一番话说的那些侠少们哑口无言,而罗春在确认了这批年轻人的勇敢和斗志以后,对他们也亲密了许多。拍了拍旁边一小伙儿的肩膀,哈哈笑道: “行啦,别再耽搁啦,现在带你们去疗伤,然后再吃点东西,安排宿营帐篷……要做的事情可多着呢。” 在把那群小伙儿带出这座先前还阴森恐怖,此刻却掀了顶盖,变得亮堂堂一派光明的训练帐篷之时,罗春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那顶棚——这便是那位黄仙师为了确保人员安全所做的“后备方案”了。只是他原以为身为仙师大人,肯定是靠得仙术道法来实现,或者就是让他这个先天高手靠武功硬吃。没想到真正实施起来竟然是用的机关之术,那折叠顶棚设计得非常巧妙却又极其简便,从头到尾只用一根绳索便能控制,当真是巧夺天工。 不过,这么高明的构思竟然是出自一位本应该高高在上,不理凡间俗务的仙师之手,着实让罗春好几天都没能适应过来——要知道就是在他这个武者眼中,机关工程之术也只是属于工匠杂役才会关心的小道而已,有这闲功夫,多琢磨琢磨关于武道上的奥秘不更好么?何况一位堂堂仙师,机关之术再怎么巧妙,肯定不如仙术道法厉害啊。 而更令罗春难以理解的,则是黄仙师花大力气培训的这些低级武者,到最终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呢?他虽然亲身没进过那月影界,却好歹通过仙师符法看到过一些画面,那种危险地方,就连他们先天高手在里面都不敢说能够自保,后天武者练得再多,进去十有八九还是送死的。 ——有着类似想法的显然并不止罗春一人,几天之后,当黄昶召集众人,准备商议下一步对敌之策时,慕容英就提前私下找到他,直截了当便提出了质疑: “黄昶,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呢?弄了这么多凡人过来,还让他们到处挖坟掘墓的,又是设立军营又是焚烧尸体还特地去抓活动僵尸训练……纯粹浪费时间么!” “哦?怎么浪费时间了?” 黄昶微笑反问道,慕容英哼了一声: “这些凡人练的再怎么精熟,进了月影界肯定还是死路一条。一个剥皮怪估计就能杀掉一大群,更何况那树妖本体——凡人根本介入不了这种层次的战斗。” “确实,可我也从来没打算让他们进月影界啊。” 黄昶从容笑道,慕容英皱起眉头: “那你这么大动干戈的做什么?到最后不还是只有我们几个人能杀进去么?” 见慕容英脸色严肃,黄昶也收起轻松表情,正容道: “因为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慕容,我们下山巡查一圈,斩妖除魔,可迟早是要离开的,而他们却将长久的生活在这里。所以我才要让他们学会如何与这些东西战斗——今后的日子可长着呢。” “……嗯?” 慕容英有些不理解,不过黄昶并没有立即向他解释,而是在之后的正式会议上才提起此事。参加这场会议的人不少,除了一起下山的四位同门外,还有率领那支王府卫队的两位队率校尉:罗春和袁震;另外还有几位专程前来相助的江湖豪客,以在湓阳郡颇有名气的先天级别高手,金刀大侠秦越为首;此外再加上郭北县尉林虎,也就是那一百多郡兵的指挥官,黄昶都一并请了来,并不因为他们仅仅是凡人而有所轻视。 当然,参会的人数虽然不少,但黄昶在这些人中间必然是拥有绝对的控制权。不过他倒没有一上来就指手划脚的派发任务,而是搬出了一大堆文牍资料,向所有的参会者介绍了他这些天来的调查成果。 ——这段时间大家都忙得很,黄昶自然也没闲着,他利用充裕出来的时间,通过走访山野遗老,翻阅史籍文书,以及搜集民间传说等等手段,在本地进行了更加充分的调查,基本上摸清了这月影界的来龙去脉。 这月影界并不是自古就有的,而是起源于千年之间。在商周交替时此地连续发生过数场大战,在这块区域留下一片巨大的古战场——殷商作为拥有万年国祚的超级王朝,想要推翻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由于双方都有大量修仙者的介入,这场改朝换代之战打得极其残酷,凡人在这种环境下就是纯粹的炮灰,一战下来便伏尸数万甚至数十万都毫不稀奇。有时候连这些尸体都会被修炼尸鬼之道的修士召唤起来再次投入战场。 如此大凶之地,自是没人敢靠近。再加上那时候人力稀缺,无法收敛,于是无数阵亡将士长期暴露荒野,天长日久,渐渐便有了灵异之事——据说每到阴晦之日,此地便仍可听到军队交战,兵器相击,以及人喊马嘶之声。又在大雾弥漫之时,有时候会从雾气中走出披着破盔烂甲,手持锈蚀兵器的骷髅或僵尸,见人则尽皆杀之——这是本地最早有尸鬼之患的记录。 六十一 来历 不过当时在神州大陆上这种地方并不罕见,而且刚刚经历过封神之战的诸国武力也足够强悍,哪怕普通凡人对这类东西也没什么惧怕之意,碰上了往死里打就是。这类东西倘若没人操控,光靠其本能的话,又慢又蠢,并不难对付。所以当时没人当回事——死人又能活动了?那就打到它不能动为止——刚刚经历过大战,一心重建家园的凡人就是这么剽悍! 不要说修仙宗门了,就连凡间的官府都没将此地放在心上。反正当时才刚刚打完仗,人死了好多,地盘空出来更多,这地方不干净就避开点呗,附近有得是空地方。 到后来战争虽然平息,但这片区域却又被当作了乱坟岗。数百年间,附近州郡凡有遭逢瘟疫或其它灾害,无法正常安葬的死人,以及无名死尸或处决刑徒之类,便统统都往这里抛。天长地久下来,等于是人为的制造出了一片养尸地——于是相应的结果就是此地越来越邪,白天阴气森森,晚上鬼火磷光自不必说,经过此地的行人遭遇到诸如“鬼打墙”“鬼上身”,以及偶尔会闯入到“鬼市”等异象中去,也是越来越频繁。 如果形势一直这样发展下去,此地大约会形成一片真正的幽冥鬼界吧。不过修仙者对此就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了。大约一百六七十年之前,有一位高僧来到此处——便是那位智广大师。他见这里地势凶邪,民众困苦,便发下誓愿,定要解除此患。据说他千辛万苦求来了一卷昔年佛法东传时的原版经文宝册,又用整整十年时间坐禅诵读,超度掉了此地的千万亡魂,当地民众感其恩惠,挽留他在本地建起了一座金阁佛寺,以永镇妖氛。 于是地方遂平,附近的郭北,湓阳等郡县渐渐繁荣起来,即使几十年后智广大师圆寂,金阁寺败落至今百余年,当地也基本再没怎么闹过鬼——只除了偶尔有一些失踪传言。 黄昶根据打听来的这些消息,再与他亲身所见相互印证一下,便基本能推导出前因后果了——此处的幽冥之地其实并未被彻底消弭掉,而是转变成了一片颇为隐蔽的镜像空间,也就是月影界了。 “不过,以我的推测,当初那位智广大师在平息此地鬼患时,恐怕并不象传说中那么轻松简单。而要让一处已经历数百年凶邪,几乎快要成型的幽冥之地安定下来,所付出的代价肯定也不仅仅只是诵经十年而已。” 黄昶敢这么推测当然不是没理由的——先前他在用雷火箭重创树妖本体时,却看到那树妖竟然是靠着一个老和尚的遗骸,以及一件佛门之宝才抵御住了雷火之威,心头就很是疑惑。此后,当他在搜集相关传说时看到有关智广大师求来经文宝册,诵经超度亡魂的内容时,方才恍然大悟——这样就对应起来了:那具老僧遗骸,十有八九便是智广大师本人。 最终竟然连自己的骨骸都未能保全,反而被那树妖所利用,可见那位智广大师确实是竭尽了全力,而终究力有未逮。 除此之外黄昶还有另一项证据——他又拿出来一小截枝条,放在台子上给大家看: “这是从那树妖姥姥身上砍下来的枝条,大家能据此判断出那棵树妖的种类么?” 几位西昆仑弟子先前都看过了,但那些凡人却还是头一次得见那传说中的树妖本体,此刻便纷纷好奇靠近,不过很快却又紧张躲开——这根枝条被砍下来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但此刻居然仍有活性。一旦感应到有人气靠近,立即仿佛蚯蚓一样疯狂扭动起来,试图缠绕到人体,同时在枝条一侧伸出许多宛如利牙的倒刺,若是被缠上了可没好果子吃。 如此古怪的枝条显然不可能是普通树种,众人看了半天都没个头绪,见所有人都是大眼瞪小眼,黄昶也没再卖关子,直接说出答案: “虽然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异,但我觉得它原本应该是一棵菩提树。” “菩提树?这不是佛门的……” “没错,这是佛门的守护之树,所以我觉得这棵树妖很有可能并非本地天生,而是那位智广大师特意移栽过来的,而他将之移栽到此的本来目标,恐怕还是为了压制或者说控制月影界,使其无法危害到外面。” 黄昶大胆的阐述着自己的判断,菩提树在禅宗佛门的地位极其特殊。相传第一位佛陀便是盘坐于菩提树下苦思许久,终于获得大彻大悟,由此成佛。故此所有的禅宗寺庙中都必定会种植菩提树,而僧侣们平时也都爱在树下打坐参禅,因为按照禅宗的理论:菩提树下自成空间,在此参禅更容易参悟到所谓“佛性”。 而黄昶关心的恰恰正是“自成空间”这种说法,虽然他对禅宗理论并不熟悉,问吴大牛也不知道。但这块区域从原本邪煞冲天的幽冥之地,到后来百余年都无声无息的月影界,这中间肯定与那棵菩提树有偌大关系,这一点黄昶还是可以确定的。只是这么多年来虽然无害于外界,可在月影界的内部,恐怕还是发生了许多不太妙的事情。 “应该说迄今为止,智广大师的做法还算成功——月影界一直保持着相当隐秘性,即使区区数十里外就有一座人烟繁茂的县城,居然也一直无人察觉此地的异象。但这种隐秘性是否还符合大师的原意就很难说了——那棵菩提灵树显然已经化为了妖灵,而且对于杀人毫不忌讳。一般来说像这样尝过了人类血食味道的妖灵不太可能控制得住杀生欲望,但它在百余年间却居然能始终保持低调,这要么是智广大师当年的布置还能起到一点约束作用,我们仍在享受其遗泽;要么,就是那树妖本身境界尚且有所不足,还无法突破镜像空间,威胁到月影界之外——但这种约束恐怕不会长久,等到那树妖实力增长到足以突破空间屏障时,此地必将有大灾祸。”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六十二 锻炼(一) 黄昶这一番分析下来,可谓论点详实,有理有据,即使是在座的那些凡人,也都纷纷点头。也因此,他们对黄昶最后的判断非常信服。 “仙师果然大才,所言极有道理。吾辈武人,保护乡梓乃分内之事,仙师要我们做什么,还请尽管吩咐。就是要杀进月影界中去掘那树妖之根,我们湓阳汉子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代表诸多江湖侠客参与此次商议的湓阳大侠秦越果然是个很有眼色的通透人,虽然从他的表情看还有些晕晕忽忽的,似乎并没能完全理解黄昶的说法,但这并不妨碍他第一个站起来表态。在他的带动之下,另外几位江湖客也纷纷表示支持。之后郭北县尉林虎也站起来拱手道: “郭北郡卒亦当服从仙师调遣,倘若兵力不足用,还可再行征召。” 有这几位表了态,黄昶心头就彻底安定下来——自家几位同门和王府卫队肯定是以他马首是瞻的,如此一来在指挥上就不会有任何制肘了。不过虽然如此,他对于人力的调用依然非常谨慎: “那树妖虽然还未能祸害到外界,可在月影界中却已经成了气候。想要通过一两次突袭就将其彻底消灭已经不现实了,所以我的打算是‘步步为营,反客为主’——先把外界那些僵尸妖鬼全部消灭掉,然后再由外而内,一步步的来。先削其羽翼,断其枝叶,最终才是杀入月影界中,绝其根基!” 黄昶到这时才说出了自己的通盘打算,旁边慕容英皱了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黄昶这计划听起来似乎非常的保守,但作为和黄昶一起亲身见识过那树妖姥姥本体力量的同伴,慕容英也知道凭他们五人的力量,其实并不能消灭那树妖——他自己的引雷符大招在月影界中用不了,也就金荣的火凤凰和黄昶的雷火箭管用。可就算他们不惜代价把树妖的地上部分全烧光了,那深埋在地下的根系也不是短时间内能消除的。 昆仑弟子都是受过宗门教育的——关于天下妖灵的种类及其各自优势弱点也都有前辈做过专门的讲解。植物系的妖怪没有腿脚,低阶时往往不能移动,这算是它们最大的弱点。但它们的根系深埋地下,只要剩下一点点残根就能重新发芽,这一点也最让人头疼了——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么,就连普通野草都如此顽强,何况树木妖灵。 所以按慕容英原本的想法,他们五人所能作的无非是杀入月影界中,毁掉树妖主体枝干,迫使其将妖魂隐藏起来。这样虽然不能彻底消灭那树妖,却也可以令其实力大衰,甚至陷入到长期沉睡中——植物系妖怪的生长周期本来就非常缓慢,这么搞一下子,至少百年之内附近会比较安定的。而这个妖怪既然在昆仑山上挂了号,今后定期派遣门人弟子过来巡视一番,若有复苏迹象就再砍伐一轮,基本上也就不能为害了。 不过根据黄昶刚才的分析看,这树妖的存在对于控制此地尸鬼却是有一定作用的。如果将其打压到对外界失去控制的地步,这地方恐怕又会闹出僵尸之祸来。难怪黄昶不惜花费时间也要培养凡人对付尸鬼的能力,看来他已经在为这个结局做准备了。先清理掉外界尸鬼显然也是为了防止树妖被消灭后那些僵尸大暴走——他似乎比自己更有雄心,都想着要“绝其根基”呢——且看他怎么做。 抱着这样的念头,慕容英便一声没吭,继续听黄昶阐述计划: “此战凶险,非得我们大家通力配合不可。月影界中阴气弥漫,又已经完全被那树妖控制,只有吾等修炼之士才能在其中自保,所以那里面的事情,就由我们昆仑山弟子负责。而在外头清理僵尸,封禁道路,避免无辜受害这些繁琐之事,就要麻烦诸位多多费心了。” 黄昶首先确定了一个大致范围,然后便开始具体布置:让江湖侠士在秦越等人的带领下,组成几支队伍,配合着罗春的王府卫队,由外而内逐次清理金阁寺外围的无主荒坟野墓,挖出来的骨骸无论是否已经僵尸化都统统举火焚烧掉。郭北县的郡兵则继续在外围封锁道路,并定时巡逻,阻拦劝说一切靠近的行人商旅,以免有人误入此地,白白送命。 所有这些凡人的活动范围都被严格限定在月影界可能的笼罩区域之外,而月影界与现实空间相重叠的部分——据黄昶推算应该就是金阁寺周边那一大片杂木林子,则根本不派人进入其中。任凭里面再怎么尸嚎鬼啸也不予理会,只是在周边安置了若干枚幽冥眼以及警示符箓,再让鹦鹉波波时常从上空掠过,始终保持巡视监察,若发现有那种“强力型”尸怪——比如剥皮怪或巨力怪之类钻出来,就赶紧带领自家几位同门过去消灭掉,免得这些强力怪物到处流窜,威胁到普通人。 在罗春等人的强力要求下,黄昶偶尔也让凡人武者中实力较强的那几位配合参加过一两次这种围剿,算是帮他们积累些经验。平心而论,如果把作战手段仅仅局限于武功搏斗的话,他们几个昆仑山弟子和那些久经杀场的先天武者相较倒也强不了多少。罗春,袁震以及秦越三人在装备了黄昶提供的符兵之后也是如虎添翼,杀起低级僵尸来基本都是一两下就解决一个,效率极高——但前提条件是要调动兵器上的符咒之力才行。 武者没有法力,仅靠内功真气虽然也能驱动武器上的符咒,但无论持续时间还是爆发效果都不能与修仙者相比——当然好处也有,符兵的使用寿命会比较长。不象黄昶自己,用起符兵来向来都是简单粗暴死命折腾,基本上每打一场都要耗尽兵刃符咒法力,有时候甚至一场激烈战斗下来要换两三件符兵,也就是他本人可以修理补充才敢这么玩,若换了其他修仙者,一样负担不起。 六十三 锻炼(二) 不过罗春等人也就是在对付那些低级僵尸时才比较从容,遇到比如剥皮怪这种达到中期层次的对手就很难应付了。先天武者的格斗能力虽然十分优秀,但达到了中期境界的妖灵鬼物往往会拥有一些匪夷所思的能力,光靠武功很难应付种种突发状况。比如那位湓阳大侠秦越就不信邪,在一次战斗中非要去独挑一个剥皮怪。结果当他招架住了对方的锐利双爪,并且以巧妙步伐绕到了对手身后,正要运真气激发刀上锐金符,好一刀砍下那怪物脑袋时,却不防那怪物背上皮肉忽然翻起,一根长而锐利的舌头竟然从其后颈部位闪电般射出,一下子便击穿了秦越的肩胛骨,若非慕容英恰好在附近,及时放出飞剑救护,秦越肯定必死无疑。 这一战结束之后秦越终于肯老老实实待在大营中养伤了,而罗春和袁震两人也终于不再吵着要去跟那些强力怪物对战——按照黄仙师的说法,由我们修炼之士对付那些高级怪,就算出了点岔子也有仙法道术可用,不会受什么伤害。但让你们去打就纯粹是玩命,稍有不慎便是生死之危,如果没办法非要拼命也罢了,可既然形势并不紧迫,那当然还是以保障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 罗袁二人先前还有点不大服气的,但在自身亲自领教过那些高级怪的强悍,又见同样的敌人却能被黄昶等人轻松收拾,这才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武者确实远不如修士,还是老老实实按要求去对付那些小杂鱼吧,大家伙果然还是交给修仙者去对付最为稳妥。 先天级别高手尚且如此,普通武者当然更不用说——未入先天的武士真气不足,难以驱动符箓咒法,就算给他们符兵也用不了。除非有谁愿意消耗自身精血,用不惜损耗身体本源和寿命的方式强行发动,才能勉强驱动一些道法符咒。但事后必然会大病一场——如果没有当场吐血身亡的话。 黄昶当然不会让他们这么干,所以那些普通武者大部分情况下只是在白天行动——白天时僵尸妖鬼畏惧阳光,只能躲在阴暗之处,行动范围大受限制,就要好对付得多。凡人们就专挑这种时候对其下手,也不用刀剑之类兵器,而是普遍换成了叉子,渔网等工具,就像是猎人捕猎动物一样去收拾那些僵尸,无论抓捕还是焚烧,只要几条身强力壮的好汉子就能做到——这也正体现了黄昶“人尽其才”的概念。 ………… 如此不过短短大半个月,在金阁寺周边,黄昶所率领的这支“除鬼军团”前前后后消灭了大约三五百具僵尸,另外还有十倍于此的腐尸被火化焚烧,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被普通凡人解决的,修仙者只需要对付那些最强力,最危险的尸妖即可。 而随着时间推移,经验增加,那些凡人对付尸鬼的手段也越来越娴熟,到后来他们甚至还在夜晚消灭掉了一个中期境界的巨力尸怪——那东西力气虽大移动速度却比较慢。以往一头巨力怪周围通常都有至少四五只剥皮怪作为支援。而且剥皮怪在战斗时往往都绕着巨力怪转来转去的,彼此间相互呼应十分紧密,就算修仙者有心将其分开也很难做到,只能一起消灭掉。 但那一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某个巨力僵尸居然只带了两名剥皮怪“保镖”就出来晃悠了,而且还离开杂木林子冲到了外面,于是正好被黄昶拿来练兵——他和金荣先出手干掉了两只剥皮怪,之后便让一帮子普通武者采用“放风筝”战术,只用火箭远远攒射那个巨力僵尸。到最后那大家伙身上插满了燃烧的箭矢,那情景让黄昶想起前世少年时和小伙伴们一起用自制的火柴枪打老鼠,老鼠身上插满火柴棍的场景。 最终那个强悍无比的巨力僵尸是被火焰烧成了灰烬,从头至尾没用一点仙法道术,全是靠凡人的手段。罗春此时已经完全理解了黄昶的用意,在远远看到那巨大躯体颓然倒下时,便向黄昶笑道: “仙师,您的目标终于达成了,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独立对付那些强悍尸妖了!” 黄昶笑了笑,没说什么,但等到罗春等人离开后,旁边金荣却摇头道: “这种大笨家伙,怎么都能解决的。关键是要有人能对付得了剥皮怪才行,罗春他们还差得远哪。” 对此黄昶倒是比较乐观: “只靠武功的话,先天武者倒也能和剥皮怪一战,只是伤亡在所难免。如今他们的胆气和战术都练出来了,将来即使遇到这两种怪物一同出现,只要不怕牺牲,凡间的武者一样可以将其消灭掉!” “照这么说,黄师兄你的目标也算达到了——我们什么时候杀进月影界?” 金荣对于仅仅在外围剿杀那些低级僵尸早就不耐烦了,这时候立即提出要向月影界内部发动进攻。不过黄昶的想法却不这么简单,面对金荣的热忱,他却沉吟道: “关于这件事,我一直有点犹豫,正想找个机会跟你们商议一下呢……” ——这一回的商议就没那么多人参加了,就是五名昆仑弟子的内部讨论。而黄昶在“自己人”内部提出的意见,也和他先前在凡人面前所说的颇有不同。 “什么?黄师兄你说又不打算攻入月影界了?” 饶是金荣向来对黄昶的判断十分信服,在听到黄昶的新想法之后也不禁拉长了脸: “那我们折腾这么久是为了啥呀?就是陪那些凡人玩儿吗?” 旁边慕容英也很是意外,这几天行动的顺利都让他觉得自己先前可能过于悲观了。他们前后干掉那么多僵尸,却几乎没有任何伤亡——包括那些帮忙的凡人武者和普通士兵都是如此! 照黄昶这么搞下去没准儿还真能把那棵树妖连根拔起呢——没想到正主儿却突然说不干了? 六十四 新的想法 “黄昶,你是在担心什么吗?计划执行得很顺利啊。现在外围已经基本清理完毕,接下来那片树林稍微麻烦点,但只要我们狠下心放把火,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使按照你尽量不要有伤亡的要求,我们再有一个月左右也就能把外面清理干净,攻入到月影界了。而那个树妖我们也掂量过,要将其彻底灭杀麻烦些,可击败它却是毫无问题啊。” 慕容英疑惑道,黄昶摇摇头: “我并不是担心攻不进去,也不是怕打不过它。我所担心的……” 黄昶再度拿出了那根树妖残肢——经过这么长时间,这东西终于彻底枯死了,至少看上去像根枯树藤模样。但黄昶依然小心翼翼的隔空将其放置在桌面上,而不使其接触到自身。 “这月影界的形成,与那妖怪本体乃是菩提树恐怕真有莫大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恐怕是一体的。无论我重创还是灭杀掉那树妖,恐怕这月影界也会同样受到破坏,甚至于彻底崩溃掉。” “确实,所以不能让凡人进去。而且也要让外面的凡人做好准备,防止月影界崩溃后里面的僵尸到处乱窜——这些你不是都已经安排好了么?” 慕容英依然没理解黄昶的想法,倒是后面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姬若听懂了: “我想阿昶哥哥的意思,是希望能把月影界完整的保全下来,最好是能将其掌控住。” “保全月影界?这种阴森地方留着岂不……啊,我懂了!” 慕容英毕竟也是西昆仑山的优秀弟子,该接受的各种仙门教育一样不缺,只是不象黄昶那么学识广博而已。先前一直钻了牛角尖没想到,但此刻被姬若一提醒,便立即明白过来——月影界是什么?小千世界啊,虽然只是一处依附于现实世界的镜像空间,可对于任何一个门派来说,像这种处于现实世界之外,可以单独存在的小千世界,绝对是用途巨大的宝地,就好像储物袋对修仙者的作用一样。 西昆仑山财雄势大,受其掌控的异界空间也为数不少,不过总没有谁会嫌自己的财富太多不是?这处月影界里虽说阴气太重,于活人有害,并不适合修士在其中修炼,但有没有用还得宗门说了算。别的不说,就算只在里面设置一处“凝灵法阵”,每隔一段时间也能固定出产一批阴魂石来——幽冥之气结成的灵石,对普通修士无益,但修炼阴鬼之道的魂修以及相应法器或法阵方面还是用得着的。 哪怕宗门当真完全不想沾手,到时候将其破坏掉也很容易。 “只是……要掌控住月影界,恐怕还得控制住那树妖,这多半超出我们能力之外了。” 即使慕容英素来骄傲自信,此刻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力不足——关于那树妖的境界,事后几人专门分析过:法元期肯定是没到的——不管是人是妖,到了法元期必然脱胎换骨重塑肉身,哪怕它原型是棵树也能长出腿脚来,无论两条腿还是四条腿,肯定早撒丫子跑了,不会留下来等死的。 不过从它表现出来的强大实力来看,就算没到法元也差不多了。至少那具老僧尸骸,按黄慕二人当时的感受来看,十有八九是进入了阿罗汉境界,也就是佛门的法元期高手。能够掌控这样一具罗汉遗骸,那树妖本身的境界也绝不会与之相差太远。 黄昶甚至觉得这棵树妖之所以未能突破法元天关,并非本身底蕴不足,而只是因为月影界中天象不全,没有雷电让它度雷劫。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不经过雷劫就永远无法脱胎换骨进入法元期,但也不用担心被天雷劈死,可以天长地久的活下去——反正植物妖灵寿命极长,上万年都不稀奇。 “那可是炼气大圆满……至少也是后期的妖怪,我们依靠法器符咒这些身外之物,将其击败甚至击杀都容易,可是想要控制住它,这个非得有境界压制才行。” 慕容英皱眉道,黄昶却嘿嘿轻笑一声,举起手来指了指天上: “我们五个人当然不行,不过,宗门里能做到这一点的前辈高手可不在少数。” “你是打算向宗门求援么?” 慕容英眉头皱得更紧了,西昆仑并不主张弟子越阶对敌,一般安排弟子下山除妖,对付的多半都是低一档或至少同阶的对手。若遇到境界超过自身的敌人,向宗门求援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黄昶他们这支小队伍不知道该说运气好还是差,下山以后居然碰到的全是强敌,先前那只虎妖已经是后期,而这棵树妖更是接近了大圆满——偏偏就是这样,在黄昶的安排调度之下还都一路杀过来了。击杀虎妖给他们带来了一件宝物和两千多灵石的收入,而眼看这个树妖也不是不能对付,慕容英自然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向宗门求援似乎有点丢脸。 抱类似想法的还不止他一个,金荣也摇头道: “向宗门求援会降低我们的任务评价吧,奖励的门派功德也会相应减少的。” “关于这一点……”黄昶却不慌不忙道,“我认为帮宗门开辟一处异界空间,得到的奖励肯定会远远高于任务评价所带来的那点门功。” 果然还是小钱钱最可爱,金荣一听之下就立即转变了立场: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没意见。” “你们觉得呢?” 这种决定肯定要大家一起做出,所以黄昶又看向另外几位。不过姬若向来是他的小尾巴,小事情上也许会撒个娇儿折腾一下,这种正事从不拖后腿的。吴大牛也基本没啥主张,黄昶说啥就是啥的,所以只有慕容英稍稍犹豫了一下,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既然你早有向宗门求援的打算,我们又何必耽搁这大半个月?从月影界一出来就可以上报了。” 黄昶笑了笑: “因为我不想让宗门前辈们觉得,我们是对付不了这个妖怪才不得不求援的——我也不想丢面子呢。” 六十五 宗门来人(一) 慕容英一听之下就明白了,黄昶这家伙其实和他一样,也是个心高气傲的——按照他的战术确实可以解决掉月影界的麻烦,只是收益没那么高罢了。所以他是为了宗门的利益才上报,这跟打不过求援可是两回事。 这种事情如果仅仅放在嘴上说说肯定没啥说服力,所以他现在先把自己的战术执行到一半,宗门前辈过来时自然能判断出他这套战术的可行性,也就能意识到他们这支小队伍的优秀了。 “哈,你倒是面子里子两不误……也罢,就照这么做吧。” 五人取得了一致,接下来黄昶便将本地具体情况,尤其是关于月影界的内容作成玉简,用宗门配发的传讯令符发往昆仑山。之后他们仍然继续保持清理外围尸鬼,但对于那片杂木林内部——也就是与月影界相关的部分,则按兵不动,等待宗门的处置。 宗门的反应相当快捷,数日之后,黄昶等人正在大帐中闲坐,忽有哨卫来报,说天上有仙人飞来。几人连忙迎出去,修仙者的目力可远比普通人要强得多,黄昶等人一看之下,皆是大惊失色。 “怎么是师父亲自来了?” “竟然是掌教师尊亲临?” ——空中飞来几片彤云,在为首一朵云头上,那位负手悠闲站立的长须道人,可不正是黄昶的便宜师父,西昆仑掌教长青子! ………… “拜见掌教师尊!” 稍后片刻,当那几朵云头降落地面时,地上早就乌压压跪倒了一片——连几位仙师大人都远远就跪下来迎接了,在场的所有凡人哪儿还有敢站着的,当然全都跟着矮了一截。 长青子对于这么大阵势显然也颇感意外,在空中稍稍停顿了一下,看清楚确实是黄昶等几人在下面,方才走下云头。不过他倒也没有推脱,而是正大光明的接受了所有人的礼仪——尽管黄昶私下里见到长青子时总是很随便的,但作为西昆仑掌教,他有责任在这种时候体现出昆仑派的威严。 与长青子一起从云中走下还有另外三人,这三人也同样让黄昶等人吓了一跳——他们都认出了其中一位乃是阴魂谷中负责看守宗门墓地,每次新弟子下山时都要去接受其一番教育的守墓人老瘸腿。而和他站在一起的那位老者,其形象甚至比老瘸腿更吓人:脸上皱纹深如刀刻,还满布着伤疤,看起来比老瘸腿更加苍老虚弱就不说了。眼睛睁开同样也是白花花一片不见眼珠子——可老瘸腿虽然眼睛有此异象,平时行动之间还明显能感觉到他并不是瞎子,看人视物什么都不受影响。但那老头儿就完完全全表现出一个瞎子模样了——其手中持着一根竹杖,行走时突突突的伸在前面探路,另一只手则摸摸索索的,似乎随时会被什么东西绊到摔倒的样子,以至于黄昶都琢磨着是不是要上去扶一把。 至于跟在老瘸腿身后的第三人,倒是没什么特别奇异之处,外观看起来就是个身穿布衣的普通壮汉模样,但这只是普通凡人眼中所见。在黄昶等几位昆仑弟子的神念之中,那壮汉所在位置却是空荡荡一片,非但完全没有生命存在的迹象,还给人一种非常压抑,非常恐怖的死寂之感。 不仅仅是修仙者能感受到,甚至就连那些凡人,在老瘸腿带着那人经过后都不自觉会打个寒颤,但他们大都把原因归于老瘸腿和前面那个古怪瞎子,而通常不会注意后面那位。 长青子一行人并未在外面多待,很快便都进入到大帐中,黄昶等五人自然也跟进。脱离了众多凡人的视线,长青子也就不再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严肃嘴脸,而是象平时一样,笑眯眯看向自己的爱徒: “说说吧,怎么回事,居然闹出这么大阵势,却还要传讯回宗门求援?” “啊,师父,是这么回事……” 黄昶上前简单把情况又介绍了一遍,这些内容他其实在传讯玉简中已经说得很透彻了,不过长青子依然要他亲口说明,显然是说给那几位同行者听的。同时他自己也就其中几个关键点提出了一些问题。而且正如黄昶所预料的:长青子最关心的,还是那些凡人的安危。 “你确定一个凡人都没死吗?” “是的,迄今为止,只要是服从了我们调遣的,无论士兵还是江湖人,一人未死,受伤的也很快都治愈了。” 黄昶实话实说,确实有几个不听劝阻,私自闯入杂木林的家伙后来发现被吸成了干尸,或者干脆是以僵尸形态再度出现在人前。不过他可不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而长青子显然也是同样想法,对此未置一词。在听黄昶确认他这处大营里没有任何人死亡后,便很满意的点点头: “我们以往除妖灭魔,尽量不牵扯凡人在其中,就是怕伤亡太大。你能够避免这一点,又帮助他们熟悉了对付尸妖的战法,也算是不错的功德了。” 说完这一句,长青子又转过头去,向黄昶等人介绍那几位跟他一起进来的同伴: “这两位乃是宗门天师堂的前辈,夏元吉夏师伯你们想必都见过,以往不知道名姓也就罢了,以后称呼时可不许失礼。” ——长青子介绍的正是守墓人老瘸腿,显然他也知道宗门弟子平时都是怎么称呼这老家伙的,对此老瘸腿倒是不以为意,嘻嘻笑道: “没事儿,就叫老瘸腿也行,不过称号而已,我们连自身皮囊都不在意的,还会在乎这个?” 长青子嘴角动了动,却也没说啥——反正他身为昆仑掌教,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对方是否接受他就管不着了。顿了一顿,他又介绍那位老瞎子道: “这一位……乃是天师堂首座瞽叟大师。我昆仑天师堂实为‘天尸’之通假,以专攻炼尸驭魂之道为其所长。但只有恶贯满盈之辈方会遭此对待——你们作为蓝衣弟子,本不该接触到这些的。不过这一回情况特殊,姑且破例。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便行,回山之后不要四处传播。” 六十六 宗门来人(二) 黄昶等人自然都一口应诺,其实和所有长辈们觉得小孩子不该知道的“秘密”一样,关于宗门天师堂的传说也早在年轻人中间传扬开了。别的不说,当初黄昶在白云坊中,他的师兄纪程宣就对他说起过这方面事情,还让他尽量支持天师堂的“业务”呢。 不过这时候,在师父面前,黄昶当然表现得像个乖宝宝一样,仿佛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般满脸的纯真之色。同时他也注意到长青子只介绍了两人,对于跟在老瘸腿后面的那位未置一词,对此黄昶心中已然略有所悟,脸上自然表现得毫不在意。 这一次的行动显然是以天师堂为主,即使长青子身为掌教之尊,在介绍了来人身份之后,便将主动权交到了对方手中: “两位师兄,远道而来,是不是先休息片刻,准备好之后再去探那小洞天?” 那老瞎子瞽叟嘿嘿笑了几声,声音就好像夜枭一般,着实难听。 “不必,不必,一棵小树,几具残尸,碍不了多大事。你我事情都多,还是早点处理掉,早点回山去罢。” 这话听起来狂傲得很,不过在场众人都觉得理所当然——长青子乃是法元后期,接近大圆满的水平;瞽叟大师既然能担任天师堂首座,至少也是后期修士;而老瘸腿在宗门墓地那里混了许多年,一代又一代新下山弟子接受过他的“岗前培训”,但却从来没人发现他竟然也是一位法元修士——居然是连长青子都要喊一声师兄的!哪怕仅仅是出于礼貌,这境界也绝不会低。有这三位大能在此,那棵连法元期都没进的小小树妖就算藏身在龙潭虎穴中又能如何? 事实上黄昶已经很诧异了——哪怕按照西昆仑一贯寻求稳妥的行动原则,这种事情派个法元期过来也绰绰有余了。居然一次性来了三个,其中还包括门派掌教和一堂首座——这月影界当真如此重要么? 既然正主儿这么有自信,那其他人当然也不会多罗嗦。一行人当即出了大营,径直朝那片环绕着金阁寺的杂木丛林走去。 等候在外面的诸多凡人武者立即也都跟了上来,不过除了长青子以外,那两位法元仙师显然都对凡人很看不上眼,不想让他们牵扯进来,还是黄昶说了一句:“跟着打了那么久,好歹也让他们见识一下月影界内部。”这才同意让罗春等三位先天级别高手跟着,但其他凡人就不行了——月影界中阴气弥漫,先天高手有真气护体,短时间内还能抵御,内功没达到这个水平的,进去之后就算没死也必然大病一场,就不必为了满足好奇心冒送命之险了。 说起来,先前那个王生体质本就虚弱,之所以能偷入月影界而没当场丧命,却是因为他的那个女鬼情人小兰弄了些幽冥界特产给他服用。就好像黄昶喝过幽泉石乳之后再也不怕阴气侵袭一样,那小兰给王生喝的碧泉釀虽然没那么高级,让饮用者在短时间内不受阴气伤害的能力总有的,这才让王生觉得那里面挺不错,去过一次居然还想再去…… 不过到如今他总算知道厉害了——碧泉釀虽然能保住他不受阴气伤害,却难以弥补他因为“鬼混”而丧失的元阳之气。那天在被救出之后,惊吓与后怕再加上想到从此跟女朋友“生离死别”的悲伤,几厢夹攻起来导致他一下子病倒了。幸亏黄昶等人当时没走远,本着救人救到底的精神给了他几粒仙家灵药,总算是把小命保住。然后又帮他在郭北县城中找了家医馆住下来调养身体,这会儿估计还躺在床上呢。 ——有高手带队,黄昶心中自然也轻松愉快,如此胡乱想着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他带着长青子等人仿佛散步般进入到那片原本被百般提防着的杂木林中。长青子一路走来,看见杂木林周边百余步内,所有草丛灌木被清除,只留下光秃秃的空地,知道这是清理出视界便于巡逻告警,倒也不足为奇。只是那空地上密密麻麻,却和先前军营旁边一样被插上了无数短木桩,上面还架了横梁,不由得好奇询问这是做什么? 黄昶哈哈一笑,学着僵尸走路的姿势一拖一拖向前走了几步,长青子等人立即恍然大悟,但旁边老瘸腿却摇头笑道: “会被这种东西绊倒的尸妖,原也根本威胁不到你们吧,何必费这么大劲……” “吾等修士用不上,对凡人却很有用,阿昶考虑得很是周到。” 作为黄昶的师父,长青子倒是一眼看出了黄昶的用意,还特地表扬了一句。 黄昶原以为他们会一直走到金阁寺,毕竟只有从那边的莲花塘才能进入月影界——黄昶前段时间也尝试过让人在树林边缘挖了一些大坑,灌水成塘,等晚上月亮出来之后里面也一样出现倒影。不过这些倒影并不能帮他进入月影界,所以想取巧从边缘地区潜入的计划从一开始便告失败。 而这一回他们才刚刚进入丛林不久,瞽叟大师就停下了脚步,一边用鼻子不停吸气,似乎想通过嗅觉来弥补视觉上的不足,一边很是满意的嘿嘿笑了起来: “好地方啊,真是好地方……” 好地方?黄昶看看四周,树上枝叶并不繁茂,但外面的阳光却似乎很难透进来,即使在大白天,这片杂木林子也有点阴森森的。由于黄昶先前已经完全封锁了四周,林中静悄悄的,当然是不可能有任何活人的踪迹了,然而非但如此,就连鸟雀,动物,甚至蛇鼠昆虫之类都一概不见,就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并不难找——黄昶脚下,林间地面上,已经有一缕缕淡淡的黑色雾气在四处流淌,其所到之处,无论草木虫蚁尽皆死去,连灌木都从根部开始腐烂,只有比较高大的乔木似乎还能抵御,但靠近地面处的树皮也都焦黑变枯了。 六十七 宗门来人(三) 不过这种黑雾只能在树林中阴暗之处存在,当其流淌出了树荫遮掩范围,到外面阳光直射之地时,便立刻仿佛被点燃一样发出嗤嗤的烧灼之声,随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阴气已经弥漫到现实世界中来了?是月影界快要崩溃,还是那树妖故意扩散出来,准备跟咱们死磕的?” 黄昶先是出于习惯立即开始考虑对策,不过随即便想起已经没这必要——只见瞽叟大师朝老瘸腿那边点点头,后者四下看了看地势,便从袖子里摸出两面小小旗帜,迎风一晃化作丈许高低,插在那青石山道两侧。 之后神奇的事情便发生了——这两面旗帜上的飘带无风自动起来,互相缠绕在一起构成了一道旗门,而在旗门之中,原本后面的山道景象渐渐模糊,转而呈现出一块黑黢黢阴森恐怖的地方。黄昶一看就知道,正是那月影界内部场景。 “这就能进去了?” 旁边黄昶着实给吓了一跳,那些“小千世界”之所以受到各大宗门青睐,不就是因为异界空间向来隐秘而且难以进入么?如果空间障壁这么容易被突破,就好像一间屋子的墙壁上随时可能被开出个洞口来,那谁还敢用这间屋子作为仓库或是住宅呢? 见黄昶满脸的惊讶之色,长青子倒也能猜到他的想法,微笑解释了几句: “此乃灵宝玄门旗,上古昆仑流传下的宝物之一,专门用于破解各种奇门阵势,也可以用来打破空间障壁。以及拥有瞬息千里,咫尺天涯之力,可不是寻常法器能比。” 黄昶这才恍然,心说这还差不多,若是随便哪个修仙门派都能借助这类法器自由出入异界空间,小洞天也就没那么值钱了。 说话间,瞽叟大师等数人已经跨过阵门,进入到月影界中,而黄昶等几人也赶紧跟上。这些人中除了黄昶与慕容英,其他人实际上都是第一次进入,在踏入到那片黑色土地上之后,很自然的便都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这处与现实世界截然不同的空间。 虽然外面是白天,可月影界中却并没有太阳光,一切都灰蒙蒙的,甚至感觉比夜晚时都要灰暗——连月光都没有。而且刚一踏进去,就能感到一阵彻骨的阴寒从脚底直冲顶门。几位炼气修士中除了黄昶饮过幽泉石乳,对阴气无所畏惧外,其他几人纷纷运起功法,让仙灵法力在全身流转,这才能不受阴气之害。而罗春等三名武者更是在踏入旗门以前就丝毫不敢懈怠的运气于全身,包括呼吸也是极慢极轻——唯恐吸入一丝阴气入体,那可是要纠缠长久的麻烦。 然而老瞎子瞽叟和老瘸腿夏元吉两位却仿佛如鱼得水,进来之后不约而同都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显出十分满足的表情。 “好……果然已经十分接近幽冥鬼界的环境了……下界人间,这样的地方可不多见。” 老瘸腿夏元吉起先大约是想蹲下去接触一下地上的阴气——这里面的阴气远比外头浓厚许多,几乎要覆盖到小腿处。不过似乎是因为腿脚不太方便的关系,他蹲不下来。于是夏元吉伸出手掌,轻轻招了招,那阴气便自己升腾起来,缓缓流过老瘸腿的手掌,仿佛受其控制一般。 另外一边,那位形象恐怖的瞽叟大师却突突突敲着竹杖,朝黄昶等人这边走了过来,姬若有些害怕的后退了一步,但黄昶却走上前去,让对方摸摸索索的拉住了自己的胳膊。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你们干得不错,回山后本堂必有重重回报。” 一堂首座,法元仙师的承诺!旁边金荣听到了这句话,刚要喜笑颜开,却听那老瞎子又问道: “你们喜欢哪一种尸奴?还是想弄个无形无质的鬼仆随身带着更方便些?” 听到这句话黄昶等人的脸色都变了——天地良心,他们可都是好孩子,向来以身为名门正派弟子而自豪的,身边带个尸奴或是鬼仆之类……听起来未免太渗人了吧? 旁边长青子的眉毛跳动了几下,连忙上前打岔道: “两位师兄,咱们是不是先把这里的事情结束掉?” 说着还作个眼色示意了一下——这里还有三个外人呢。老瘸腿夏元吉只是腿脚不好,眼神倒没问题,而那瞽叟大师明明是个瞎子,居然也立即注意到了长青子的提醒,脸上略有些尴尬的样子。 正好这时候从那月影界内部传来阵阵骚动,看来是树妖有所觉察,做出反应了。老瞎子朝老瘸腿做了个动手的姿势,后者点点头,但却先转头看向了黄昶,又看了看那三名凡人武士。黄昶立即领会到他的意图,转头向罗春等三人道: “罗校尉,袁校尉,秦大侠,你们也见识到这处小洞天里的景象了。咱们马上就要和那妖物交手,凭你们的功力,待在这里面过于勉强了,还是先撤离吧。” 罗春等人这些天对黄昶已经十分佩服,况且他们进来之后确实感觉内力消耗极大,光这样静静站着就很吃力了,真要在这里头动手交战肯定不成,留下来恐怕只能成为累赘,于是便都抱拳应诺,又向长青子等人施了一礼,迅速退出了旗门。 待这三人退出之后,老瘸腿收起了两面阵旗,旗门之间的空间通道亦随之消失。昆仑派这一行人都留在这月影界里了。从月影界深处传来恐怖的嘶吼之声,但在场众人都没有任何畏惧之色,而是信心十足的站在那里,就等着看热闹。 不一会儿,前方影影绰绰的,出现了许多黑色身形,除了大批黄昶等人这些天来见惯的巨力怪,剥皮怪,还有一些特别高大,特别强壮的“加强型”尸妖,当初黄昶用雷火箭炸过树妖姥姥之后曾见它放出来打算拼命的,但具体有多厉害倒没见识过。 不过如今肯定是用不着他出手了——五名炼气期修士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前面那三位正宗法元仙师,而长青子和瞽叟大师也完全没动手的意思,只是朝老瘸腿那边看了看。 六十八 宗门来人(四) 老瘸腿夏元吉则是先朝那支尸妖队伍瞄了几眼,哈哈一笑: “用的‘材料’倒是不错,数量也够多,只可惜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子,白白糟蹋了此地的大好环境哟!” 说话间,老瘸腿大袖挥舞,从他袖中飞出几件东西,和所有从储物空间中被放出的物品一样,起初很是细小,但随即便快速变大。最终,在几声“嘭嘭嘭”的巨响之后,那几样东西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且让你们看看,正宗的驭尸之道该是什么样!” ——丢出来的都是棺材!五口巨大的铁黑色棺木以直立姿态呈现在众人面前,每一口棺木都足有一丈多高,远远要超出正常人的体型,不知道里面摆放的是何等巨物。 谜底很快揭晓,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中,棺材盖子慢慢翻开,然后便轰隆一下倒塌下来,随即便从里面流出大量灰黑色的阴腐之气,显然棺材里的“东西”是需要借助阴气来保存或养护的,难怪老瘸腿会这么满意此地环境。 之后随着一连串金铁交击的脚步声响,棺材里的“东西”轰隆隆走了出来,却并不是众人预想中青面獠牙的恐怖尸妖,而是一尊一尊完全包裹在全金属甲胄中的钢铁武士!这些铁武士的甲胄造型其实并不特别古怪,就是标准的战将形态,但全身上下都用特别厚重的金属板重重遮护起来,包括头脸部位都是一样,完全不考虑观察或呼吸的需要——显然,被包裹在里面的“东西”并不需要呼吸或是借助眼睛观察。 但正是这种铁气森森,冷冰冰毫无生命气息的味道,反而才更让人感觉恐怖。姬若就躲到黄昶身后,紧紧抓住了他的手,黄昶能感到这小姑娘正在瑟瑟发抖,显然很是害怕。就连他自己,虽然前世看多了鬼片,今世也见惯各种神奇之事,此刻他依然感到有些不太适应——关键是他所处的位置总让他感觉不太对头。 悄悄挪到师父长青子身边,黄昶小声道: “师父,以咱们昆仑派在仙侠界的立场和地位,玩这种东西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 长青子点点头: “所以平时基本不用,若非这一次恰逢其会,也根本不会让你们知道有关‘天师堂’的事情。” 他们虽然都放低了声音,但这边诸人都是修士,谁听不见呢?旁边老瞎子瞽叟大师就咳嗽一声,没好气插话道: “所以咱们天师堂在宗门里总是低人一等,干什么事情都偷偷摸摸像作贼似的,想弄一处下院道场都屡屡被驳——咱们天师堂为宗门做的贡献难道比其它堂口少了?” 长青子闻言不由得苦笑: “师兄此言差矣,天师堂要的道场可不是一般环境所能满足。咱们昆仑总不能公然在凡间下界搞一处幽冥鬼界出来。” “难得这处小洞天就不错,这地方阴气充沛而又足够隐蔽,平时也不会妨碍到凡人,作为咱们天师堂在凡间的下院,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如今掌教师弟你也亲自看过了,总该不会有什么疑虑了吧!” 老瞎子口风一转,却立即摆出敲钉转脚的架势,而黄昶也终于听明白——原来这两位下山是专程来考察环境的。按照他上辈子的理念:就是西昆仑宗门比较重视环保评价,对于天师堂这种污染严重单位要求扩大工作场所的申请素来卡得非常严格,难以审批通过。好容易这回有了块合适地方,这才导致他一封报告上去,居然引下来两位大佬。 ………… 几人说话之间,大群尸妖已然逼近,而五尊从黑棺里走出的铁甲武士也立刻迎了上去。这些铁武士手中所持武器乃是犹如门板一样宽大的长柄双刃巨剑,或者按照黄昶前世的概念,叫做斩马刀或者陌刀更合适一些。 随即,只见这五名钢铁武士站成一排,高举着巨大铁剑,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走入到对面尸妖群中。而当大剑开始上下翻飞,将胆敢阻拦在它们面前的一切都统统剁为碎块时,更是呈现出了在黄昶前世,传说中那大唐陌刀阵“进如光墙,人马俱碎”的威风与煞气。虽然只有区区五名铁武士,却杀出了犹如千军万马般的雄壮风采。 平心而论,那些巨力尸怪的力量其实未必弱于这些钢铁武士,但它们所能依仗的却只有自身肉体——哪怕经过树妖以秘法强化,又长久的用阴气淬炼过,号称是坚如铁石,但在和真正钢铁硬碰硬的时候终究还是不如。在铁武士的大剑之下,即使是那些“强化型”的巨大尸妖也根本不是对手。无论以手臂遮挡还是靠头颅颈项硬扛,在大剑重斩之下都逃不过一刀两断的下场。 倒是以动作灵活,速度快捷见长的剥皮怪尚可一战——在正面硬扛的巨力怪纷纷被砍倒之时,那些剥皮怪却仗着惊人的弹跳能力高高跃起,一个接一个的跳到了铁甲武士身上,然后便仿佛攀上了大树的猴子一般,紧紧箍住目标的脑袋或是脖子,张开嘴巴狂啃,与此同时,其五根乌黑指骨上,那锋锐如刀的爪甲也在不断撕扯,试图从目标身上撕下点什么来。 这一招对付绝大多数敌人都很有效,但偏偏这些铁甲武士却不在其“适用范围”之内——只听噼里啪啦之声不断,却是那些剥皮怪的牙齿和爪甲纷纷被崩碎断落,可根本拿对手覆满全身的钢铁甲胄毫无办法。而这时候就能看出这种钢铁武士全身上下完全不露任何缝隙的好处来了——纵使剥皮怪伸出舌头,想要从眼睛,鼻孔等脆弱部位发动攻击,却也完全找不到空隙。 而钢铁武士对于这些紧贴到身上的敌手也绝非毫无办法,只见一名被三四只剥皮怪缠上了的铁武士首先是硬扛着四只剥皮怪依旧挥舞大剑,将面前一头巨力怪砍成碎肉块,然后才不慌不忙将大剑插入地面,抬起手掌,将一只跳在它肩膀上,正在大肆啃咬的剥皮怪给扯了下来…… 六十九 宗门来人(五) 随即,只见它手掌一翻,仓啷一声响,从其手腕护甲中弹出一截半尺多长的晶莹利刃,之后便是咔哧一声,将那剥皮怪的头颅给捅了个对穿…… 如果是一般生物,这时候肯定死了,但剥皮怪的活动能力却十分顽强,即使脑袋被捅穿了,其手爪牙齿也依旧在拼命撕扯啃咬,一根锐利弹簧般的长舌头更是连续刺向对方面门。不过这一切对那铁武士都毫无威胁,只是让它确认目标并未死亡,需要继续对其展开破坏而已——于是它的双手用力向两边分开,在那剥皮怪惊天的嘶吼声中,将其从头至尾硬生生扯成了两片! 被分成两片残尸的剥皮怪仍在蠕动,但已经没什么威胁了,铁武士随手将其扔在地上,又踏上一脚将其踩成肉泥。接着再抬手从另外一边肩膀上抓下了第二只剥皮怪……和先前同样处理,期间一只剥皮怪试图抓住它的胳膊阻挠其运动,却被从手肘处弹出的一截刀尖刺穿了面门。另有一只想去抱住腿的,也被铁武士屈膝撞击,用膝盖处的铁刺撞碎了它的头颅。 ——在这种钢铁武士身上,似乎每一处关节都有利刃保护,它们根本不怕贴身缠战! “看来只能尽量远程攻击……” 黄昶刚想到这儿,却见另一名钢铁武士抬手从腿上摘下一把短柄斧,先是随手剁翻了一只近在身边的剥皮怪,接着便将斧头投掷出去,把另一只距离它还有数丈之遥,正要扑过来的剥皮怪硬生生砸下地来,斧头嵌入其头颅,将其脑袋给劈成了两半。 而几乎就在同时,旁边又有一名铁武士从背后摘下一支短矛,紧走两步,呼啦一下投掷出去,将数十丈远处正在跳跃过来的一头剥皮怪直接钉在了地上——这时候黄昶等人才注意到,这些钢铁战士除了手中最显眼的门板巨剑外,两边腿上还各挂有一口短柄手斧,背后更插着五根铁矛,再加上手腕关节处随时会弹出的利刃,肩,肘,膝,踝等部位的铁刺……整个就是从贴身缠斗到中远程投掷,样样精通啊! “我晕,不愧是专业的,这简直就是仙侠版的铁血战士啊……除非用法术,玩物理攻击的碰上这种东西根本没法子打么!” 黄昶心头暗自震惊,而拥有同样感受的显然不止他一个——饶是慕容英等人先前对这些从棺材里冒出来的东西深具戒心,此刻也不禁都看得呆了。 “好家伙,这种东西,恐怕就是我们修士也很难对付吧!” 金荣就直接说出口来,而慕容英则低声向旁边吴大牛问道: “大牛,你觉得我们能单独对付一个这类东西么?” 后者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 “恐怕不行……它们近战实在太强了,用道术或法器也许可以……” 话音未落,却听旁边那位瞽叟大师发出嘿嘿笑声: “道术中能威胁到它们的也不多——这些铁甲尸兵被制造出来,本就是为了克制吾等修士的,每一尊铁甲尸兵的战力,都至少相当于一名炼气中期。而且寻常炼气中期还多半拿不下它们,因为能杀伤这些东西的手段太少……只有炼气后期把握才大一些。” 说着,瞽叟大师却又朝他们挤了挤眼睛: “本来蓝衣弟子只有在打铜马堂的时候才会首次接触到这类东西,那是考核其战力的一道关口,如今能提前见识到它们的战斗方式,也算是你们的机缘了,可要好好把握住。不过回去之后可不要对外宣扬,自己知道就行了。” 黄昶等人一听,这原来竟是将来过铜马堂大阵时的考题?那还不赶紧研究透彻么!于是什么名门正派风度,什么嫌恶畏惧心态,统统都丢到九霄云外,一个个都用炙热无比的眼光紧盯着那些铁甲尸兵的每一个战斗细节,惟恐漏了一点儿——连姬若都不例外。 ………… 在如此犀利的攻势之下,没过多久尸妖群便被彻底击穿,在那五名铁甲尸兵所经过的宽度之内,只剩下一片断肢残躯。而五名铁甲尸兵在颇为笨拙的转了个身之后,又从另一个角度把尸妖群给“犁”了一遍。经过这两次碾压之后,这批尸妖群中的大块头巨力怪基本已经全部被消灭,只剩下一些零散剥皮怪,却也不敢再靠近那五尊铁塔煞星,只是徒劳的在周围兜着圈子。 不过说来却也奇怪——那些尸妖从头到尾只是围着铁甲尸兵死斗,对于相距并不算太远的昆仑派一班人却丝毫不感兴趣,有几次某个尸妖距离这边比较近了,反而会象害怕着什么一样迅速躲避开去。黄昶猜测这应该是与那两位天师堂大师有关,但具体用的什么手段却看不出来。 在击败了这一批尸妖之后,老瘸腿并未让铁甲尸兵继续进攻,而是在前方逡巡等待,仿佛是存心想要见识见识那树妖究竟有多大能耐。 那树妖果然很快发动了第二次攻击,不过这回不再是以尸妖群为主力了——作为一棵菩提树成精的妖怪,却修炼的阴鬼之道,大量制造尸妖为己所用,虽然是借助了此地的天然环境,可终究属于半路出家,碰到专业的就不行了。 既然小弟不行,那就只能老大亲自上阵了——第二阵攻过来的便是以树藤枝条为主,从地面以及地下细细簌簌的涌动过来。其间依然夹杂着一些古里古怪的僵尸鬼物,但种类繁杂,除了僵尸之外,也包括一些阴鬼幽魂在内——黄昶甚至隐约看见连那两个美貌女鬼小青和小兰也在其中,看来那树妖是倾巢出动,也真是拼了老命了。 而老瘸腿依然是让五名铁甲尸兵上前迎战,依然是以陌刀阵开路。但这一次的效果显然不如上回——关键是没什么东西给它们砍了:鬼魂压根儿就不怕刀砍斧剁的;尸妖也大都是灵活型的连蹦带跳躲得极快;就几根粗树藤还能受点力,却是既坚且韧,往往一刀砍不断便缠绕上来,一下子把铁甲尸兵整个卷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乱七八糟什么攻击方式都上来了……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七十 宗门来人(六) 先是几具阴魂在尸兵周围上下翻飞,企图钻进去来个“借尸还魂”,控制其躯体。不过天师堂的产品显然不会有这么大漏洞让鬼钻,那些鬼魂尝试了许多次,却是屡屡碰壁,毫无作用。 随即又有喷出毒液,企图腐蚀盔甲的,倒是有些效果,毒液喷溅到金属甲胄上不停冒出泡泡,沾到的地方也很快出现锈蚀斑点。但仅仅依靠这种手段,想要烂透至少有半寸厚的钢甲,估计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 只有一种黄昶以前并未见过,算是全新品种的尸妖怪物稍稍给铁甲尸兵造成了一些麻烦——这种尸妖有点类似剥皮怪,身躯瘦削而灵活,但一只手爪已经完全消失,在前臂部位就是一根乌黑锃亮的骨刺,其顶端甚至闪耀着少少的金属光泽——看来树妖终究是“生产”了一些专职战斗的尸妖品种,只是数量极少——它在这月影界中不缺尸体,不缺阴气,更不缺时间,但却缺乏足够的金属材料——寻常钢铁在阴气腐蚀之下很快便会锈烂掉。所以无法给制造出来的尸妖配上武器,只能依靠其自身天赋能力战斗。而这种尖刺型怪物,难得配上了金属,最擅长的无疑就是快速突刺了。 确实非常快——当它们扑跃到铁甲尸兵身上,高举起前臂刺向面前目标时,尖刺居然是带着残影的!以如此超高速所带来的巨大力量,以及特别加强的异化骨刺,终于突破了铁甲尸兵的防护,能够伤害到藏在钢铁后面的躯体了。 钢板上被扎出孔洞,骨刺深深插入到甲胄中,但那些铁甲尸兵的动作却并不因此而稍有变化,依旧是一板一眼,毫不动摇地将身上尸妖拽下来,剖开或剁碎……只在躯体受到破坏之处,动作可能会有些迟缓和变形——比如腿被刺穿了移动会变慢一些,肩膀被刺中了手臂的动作会迟钝,又有一个头部盔甲被骨刺穿透的铁甲尸兵暂时停止了活动, 不过这一切持续时间并不长,大量黑色阴气从它们的盔甲缝隙以及被刺穿的孔洞不停涌入到甲胄内部,而在被阴气浸润片刻之后,这些铁甲尸兵便又都恢复了行动能力——显然,在这种充满阴气的地方,它们随时都可以获得滋养与修补。 “居然还能自行修复的?这续战能力可逆天了!” 黄昶在后面几乎看呆了,而旁边慕容英也发出长长叹息声——虽然这些尸兵眼下是属于他们这一边的,但在慕容英和黄昶等人心目中,却都在考虑该如何对付它们——为将来过铜马堂大阵做准备。慕容英有一口犀利无比的飞剑,当然是指望依靠剑之锋利解决问题,但现在看起来,难度很大。 这些铁甲尸兵确实太难对付,突刺怪物虽然可以对其造成伤害,可数量太少,一会儿便给杀光了。到最后就是那树妖本体亲自出动,所取得的进展也很是有限——那些藤蔓枝条以缠绕手法对付这些力大而笨拙的尸兵,确实算是比较克制的手段。但也只能禁锢它们的动作,对于铁甲尸兵本身却构不成什么伤害。 尽管缠绕着尸兵的粗藤犹如巨蟒一般不停收紧,勒的那些尸兵铁甲咯咯作响,但想要依靠藤木之力破坏钢铁,却还是力有未逮。而那些铁甲尸兵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依然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先是挥舞着巨剑大砍大杀;等到身躯被缠住了,便从腿甲上摘下手斧进行砍削;若是连手臂都被禁锢了,便从手腕处弹出刀刃来切割;哪怕就是完全被藤条缠死了,它们也会努力的挪动着躯体,利用从身上各处弹出的利刃,以及铁甲本身的棱角来磨断那些树藤——这一招非常有效。树妖缠的越紧,那些藤蔓施加的力道越大,反而越容易被崩断。 即使树妖不断以更多藤蔓覆盖上去,到最后都完全把那些铁甲尸兵包裹在里面,形成一个个巨大的藤球包裹,可里面依然在蠕动不停,而且可见有赤红色犹如血浆一般的汁液不断流出,可见这种缠绕对于树妖本身也是在造成持续的伤害,就看谁先顶不住了。 如此僵持片刻,那树妖终于耐不住放了个大招——只见从月影界中央位置,也就是树妖本体所在之处,先是猛然闪亮了一下——这在昏暗的月影界中特别显眼。随之传来的还有一声清吟禅唱——没错,正是佛家子弟的禅唱之声!然后便看到有一圈金色佛光沿着某根藤蔓一路从树妖本体那儿迅速延伸过来,最终是传到了某个包裹着铁甲士兵的藤蔓球中。 金光似乎是在那藤球中爆炸了,一道道金色波纹衍射开来,从构成球体的藤蔓缝隙中闪耀出刺眼光芒。藤球猛烈震动了几下子,然后便不再动弹。但树妖放出这一狠招来,它自己也没落着好——无论那根传导着金光过来的藤条,还是包裹着目标的藤球,很快都枯萎并且化作了飞灰,露出里面的铁甲尸兵——此刻那尸兵终于完全不动了,只是半跪在地上,头颅低垂,宛如一尊钢铁的雕像。 ——看来这树妖还是有点手段的,不过它的绝招居然与佛门功法有关,倒是让包括瞽叟大师和老瘸腿等人在内的一干西昆仑修士诧异不已。虽然先前黄昶在报告中阐述过他对此妖的来历,以及和那位智广大师之间关系的猜测,但不是亲眼看到,终究是让人难以置信。毕竟佛家功法专克阴鬼之道乃是常识,一个修炼阴鬼道的妖怪能够施展出佛门神通,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但树妖的这种大招显然也并不能随意释放,此刻它虽然干掉一只,又把剩下的另外四名尸兵全都裹成了粽子,却依旧只能将其缠绕,禁锢,却不能消灭之。等到藤蔓被崩断,尸兵再挣脱出来后,先前的一切努力可就全部白费。 七十一 宗门来人(七) 它们这边还在纠缠着,老瘸腿那头却耐不住了——他可不想等对方回过劲来再毁掉他一具铁甲尸,于是摇了摇头,回头对瞽叟大师道: “看来光靠这一伍铁甲尸兵还是不行,那颗小树还算有点道行的。” “这是你的事情,你做决定。” 瞽叟大师依然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显然这一次他跟长青子过来真是纯粹只为了考察场地,动手的事情完全由老瘸腿负责。而后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却仿佛是得到了什么批准。迅速转过头去,向一直跟在他身后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汉子下达了指令: “刑天,你去。” 那汉子微微低下头,向老瘸腿施了一礼,却对旁边地位更高的长青子和瞽叟大师二人视若不见。不过这时候黄昶等人也都大致猜到了——这个名叫“刑天”的家伙十有八九也是一具尸傀儡,没人会去计较一件兵器是否有礼貌。 再想想看——先前它可是跟着老瘸腿等人一起在光天化日之下驾云而来!一具完全不惧阳光且能飞天的僵尸?这个实力该有多强? ——黄昶等人很快便看到了:那刑天就这么赤手空拳的走了过去,身上也就是一件寻常布衣,和先前那些武装到牙齿的铁甲尸兵相比真是天壤之别。但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身影,却让那些前方那些尸妖鬼魂噤若寒蝉,隔得老远便纷纷躲开,即使有树妖藤条在后方驱使也无济于事。 黄昶这才意识到,先前那些尸妖鬼怪不敢靠近,并不是怕的三位昆仑仙师,而是在恐惧着这个刑天。 ………… 那刑天的步速看起来并不频繁,但其实移动极快,几乎是转瞬之间便走到了前方鏖战之处。立即便有好几根藤条缠绕过来,但刑天却不闪不避,任凭藤枝缠到他身上——下一刻,那些枝条便都结成了厚厚冰块。然后刑天只轻轻一抖,藤条便化作无数碎冰洒落地面。 “好可怕的冰霜之力!” 后面黄昶等人再度被惊呆了,尤其是姬若——小姑娘修炼的水行功法,最清楚水行道法中的冰霜之道有多难练。水行法术变化多端,但普遍威力较弱,虽然冰霜冻结之术乃是其中最具攻防威力的门类,可想要让其威力达到这种程度,炼气修士是绝对做不到的。 “大师,这难道也是我们将来会在铜马堂中碰到的对手?” 金荣傻乎乎问道,他的火焰法术可以说是最克制冰霜术法的,但金荣估计如果自己跟刑天放对,恐怕被克制的多半会是自己——水火互克,取决于谁境界更高。 “那倒不至于,炼气期修士只要求能对付尸兵就够了,这刑天乃是银甲尸将级别,你们斗不过乃是理所当然,宗门自也不会强人所难。” 瞽叟大师笑言道,黄昶一听之下顿时若有所悟——先前曾听夏侯炎说起过修仙界对妖怪境界的分类:炼气期的称为妖兵,法元期的称为妖将,而金丹期的则号为妖王。现在看来僵尸的分类也差不多——这个刑天既然被称为尸将级别,肯定是有着法元境的修为和实力,用它来对付那树妖,想必是绰绰有余。 果然,刑天这一出手,刚刚还颇为纠结的局面立即简化下来——无论那树妖放出多粗的枝条藤蔓,也无论它如何狂攻猛打,刑天都只是挥一挥手,将其冻成冰块,然后再震碎即可。 此后树妖又一次施展出了那种金色佛光大招,这种技能对于尸妖想必是非常克制的,因为就连刑天也不敢直面其锋。但在场众人也没有能看出刑天是否会被这种技能伤到——它只是简单在身前幻化出一面冰盾,便将那道金光挡在了外头。金光爆炸,冰盾损毁,但也仅此而已,刑天本身未受一点伤害——它对树妖的境界压制可不是假的。 不过之后刑天倒也没再托大的直接用接触方式去冻结那些枝条,而是在全身上下凝结出一身银色冰甲,左手臂上又凝结出一面冰盾,显然是防着那树妖再度施展佛门金光。而其右手则轻轻一晃,在手心中出现了一口锃亮长刀,刀身银亮如雪,离得老远仍可感受到寒气逼人,黄昶的眼睛顿时眯缝了一下——先前他为姬若挑选的那口“冰魄寒光剑”便给人以这种感觉,而这口长刀散发出的冰寒凌厉之气则更有过之! 全副武装之后的刑天威风凛凛,终于展现出瞽叟大师口中“银甲尸将”的风采了。黄昶判断他身上那套冰甲并非完全靠法术,而应该是某种冰系防护法器的作用,至于手中长刀,则更是非同寻常的宝物。 “……是上品法器?还是法宝?嗯,还要算上储物的乾坤袋……至少三件法器了,宗门可够大方的,连个傀儡尸妖都配备得如此豪华……” 黄昶这边正在低头遐想,刑天那头却是进展飞快:一旦它真正亮出法元期的实力与装备,那树妖顿时便丧失了一切还手之力。放过来再多的藤蔓树枝也都是被一刀两断的命。至于那些断藤残枝还企图继续缠绕到刑天身上……完全接近不了。刑天现在每走一步,其踩过的脚印都会结出厚厚的冰层,并且迅速向周围蔓延,形成一小块冰霜之地。在其范围之内,一切都被冻结成冰,根本就不需要再接触到。 “看来光派这一个就足够收拾那树妖了。” 在场众人无不抱此想法,而刑天也没有丝毫耽搁的朝月影界中心位置,也就是树妖本体那儿,一路披荆斩棘杀了过去。老瘸腿背着双手悠哉游哉跟在后头,经过那几个藤球时随手弹出几道黑光,落在重重藤蔓上,不一会儿便令其枯萎,将里面仍在挣扎的四个铁甲尸兵释放出来。不过也没再让其继续进攻,而是留在身边充当护卫了。 见此情景,黄昶不由得失笑: “……打架靠小弟,自己只在后头骚扰,原来这天师堂走的是亡灵法师路线啊!” 七十二 好东西(一) 正在胡思乱想时,忽听旁边金荣靠过来,低声道: “师兄,看来这里没咱们啥事了哈,一名银甲尸将出手,再有几位法元师伯掠阵,那树妖死定了!” 曾经和那树妖打过交道的黄昶却摇摇头,笑道: “这可未必,那树妖很是能屈能伸的,形势不好多半会投降。” 旁边慕容英却也接话道: “以瞽叟师伯对此地的看重,那妖物降不降,恐怕结局都是一样……树妖没腿不能跑,生擒起来太容易了。” “是啊,所以草木成精大都比较友善,坦率说我还是还头一次见到嗜血嗜杀的草木精怪呢。” 黄昶几人交谈了几句,却见长青子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跟上。于是五名昆仑弟子便跟着自家掌教师尊以及那老瞎子瞽叟一同向月影界深处走去。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一道山墙,却正差不多是现实世界中金阁寺山门的位置。而这里墙上也有一扇门户,门里头就应该是金阁寺范围了。 此时战斗似乎已经停止,无论尸妖还是藤蔓都没再出现。几人从容进入,却见刑天以及老瘸腿一行人已经站到了那树妖主干旁边——就这么短短片刻工夫,那树妖果然如黄昶所预料的一样,干脆利落投降了。 ………… 和黄昶上次进来时一样,围墙之内光秃秃的没有任何东西,就是一棵参天大树占据了金阁寺的全部地面。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休养,树妖似乎已经从上次黄昶那支雷火箭的伤害中恢复了许多,又能呈现出独木成林,遮天蔽日的感觉了。 不过这时候那树妖身上枝条藤蔓再多也没用——全都老老实实垂落在侧,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在其核心树干部位,则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显露出里面那具老僧遗骸,以及在其膝头上的一卷金色佛经,另外在其脚下似乎还堆放着一些物事,离得远看不太清楚。但在修仙者的灵觉感应中,却能感受到那里有大量宝气灵光在闪耀——显然,那里面才是树妖存放最要紧事物的所在,树妖多年来收藏下来的真正好东西都存在此处,上次丢出来打发黄慕二人滚蛋的,不过少量次品而已。 “诶……没想到这妖怪居然这么肥!可惜啦,这些宝贝都要被充公了。” 耳边隐隐传来的金荣的念叨声,黄昶看了他一眼,嘴上没说什么,心下却知道没这么简单。那树妖在先前的战斗中果然还藏了底牌,就冲它刚才施展出的那两道佛门金光技能,换了自己这边五名炼气修士,哪怕出尽绝招,也未必能拿得下来——自己先前还是太乐观了。 所以此刻他的心态便很平和,只是带着一众同伴远远看着,并不走近。不过当长青子和瞽叟大师两人走过去,与老瘸腿交谈了几句之后,却又朝这边招招手,示意他们几人也过去。等走到那大树干近前时,便听长青子笑道: “想不到这棵已经化为了妖灵的菩提树却依然能结出智慧果,也算是他们的造化了。” 在长青子与老瘸腿的指点之下,黄昶等五人这才注意到,在那树妖主干的中心部位,坐化老僧尸骸头顶上,居然从木芯中伸展出来一枝青藤,乃是与其它藤蔓截然不同的嫩绿色。而在枝条顶端,一朵五色花瓣的中心部位,有一粒金色菩提果实若隐若现,并散发出一圈一圈的道道金光。 “还真是智慧果啊……必须要有阿罗汉坐化于菩提树下,方能结出的果实,想不到在这里也有!” 老瘸腿夏元吉也发出一声感慨,见黄昶等人都是一脸迷惑之色,便索性又向他们讲解了一番——反正作为昆仑守墓人,老瘸腿给新弟子讲解各种江湖轶事已经是熟门熟路,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成了一种嗜好: “所谓智慧果,乃是某些佛宗大能自知大限将至,时日无多时,坐化于通灵的菩提树下,其一身法力灵息尽数被菩提树吸收,却又不能完全将其利用掉,才会结出的一枚果实。其中包含着那位佛家大能的部分修为与意志……简单点说,你们可以将其看作一枚特殊的大补丹药,服用之后可以极大提升自身的修为境界。” 按照老瘸腿的说法,其实草木精灵大都有类似能力——就好像普通树木会从土壤中吸收养分一样,草木精灵一样能从周围环境吸取灵气供自己修炼所用。而繁衍生存的本能又会促使它们将其中最精华,最珍贵的部分储存起来,汇集到具备繁衍功能的果实或根茎中去——那些天材地宝,珍稀灵药之类,大都便是如此而来。 而比起仅仅是汇集了灵气精华的仙药,这种智慧果本身乃是由那坐化高僧生前的部分法力残余汇聚而成,不再需要修仙者另行炼化吸收,直接就是海量的法力灌注入体,其效果简单明了——就是直接提升法力修为的! ——如果按照游戏中的概念,那就是吃了以后直接升级! 当然这颗智慧果中所蕴含的法力远远不能与阿罗汉生前相比,十成中充其量只能留下半成都不到,所以对法元境以上仙师增益有限,对炼气期的小修士倒是帮助极大。 “这东西对我们已经没什么用,你们五个商量一下,看看给谁用吧。” 听到长青子这句话,几位年轻的炼气修士互相看了看,最终不约而同却都将目光投注到黄昶身上,显然还是要让他做决定。 后者想了想,先看向吴大牛道: “佛家之宝,跟大牛你的功法应该最为匹配,你用吧。” 但吴大牛却摇了摇头: “不,阿昶,我觉得你才是最适合的。” 黄昶又劝了几句,吴大牛却坚决不肯,无可奈何之下,黄昶又回头看向姬若: “若若你的境界最低,将来打铜马堂怕是吃力,不妨用这个提升一下。” 但姬若非但不同意,反而也对他说道: “阿昶哥哥你就不要推让了,这件事情上你最辛苦了,当然应该是你来用啊!” 七十三 好东西(二) “是啊,能破解这月影界之谜,师兄你才是最大功臣,这东西理所当然应该归你。” 旁边金荣也开口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而慕容英虽然没说话,却朝黄昶点点头,表示了自己的支持之意。就连掌教师尊长青子,先是笑吟吟看着他们互相推让,显然对这批弟子的品性很满意,到此刻却也开口道: “说起来,这智慧果中不仅仅包含了前辈的法力修为,也往往包含了那位强者的毕生信仰,以及临终前的一丝执念,故此服用者在法力境界上大受益处的同时,在神魂精魄方面也会受到很大冲击。虽然不能算是夺舍,但如果意志不够坚定,将来受其影响,转移性情却是有可能的。” 说到此处,长青子饶有深意的看了黄昶一眼: “所以,在你们几人中,阿昶,也唯有你最是见多识广,且精神强韧,意志坚定,不容易为外力所惑,倒还真是最适合使用此物的人选呢。” 既然连师父都这么说了,黄昶便也不再矫情,向大伙儿道了一声谢,便伸手去摘取那颗金色菩提子。摘下来倒是不费什么功夫,可正当他将这颗“智慧果”捧在手心中,想要仔细看一看时,却见那颗金色果实表面竟然一下子化开来。 里面倒是还有一粒种子,色作翠绿,看起来甚是小巧可爱,但原本包裹在外面的那层金光就仿佛果仁巧克力外层受了热一样,迅速在他手掌中流淌成了一滩金色液体,而且在极短时间内便渗入到他的皮肤中去,转瞬之间便消逝无踪。 “……师父?” 黄昶这下子可给吓了一跳,不是说只有服用之后才能起效果吗?还是这东西根本不是智慧果,自己上当了?那树妖可是狡诈无比啊! 好在大靠山就在旁边,黄昶赶紧喊了一嗓子师父,但长青子却笑着摇摇头,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别担心,我们当然是先查验过没问题才让你们接手的。有些智慧果就是这样的,见效极快……” 话刚说到这儿,黄昶忽然感到一股热流从手掌部位传导向全身各处。他以前也曾服用过不少增强功力的灵丹妙药,那感觉倒与此刻差不多。但是哪怕他从前吃过的最高档,最顶级的丹药,所感受到的法力冲击也不象现在这样磅礴宏大。 而另一方面,他的头脑中也是迷迷糊糊,似乎有无数陌生的记忆画面一下子涌现在脑海中,同时巨大的疲倦感汹涌而来。 黄昶自知机会难得,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盘膝坐下。耳旁又似乎隐隐约约听师父说了一句:“诶,这地方可不适合闭关入定哪。”但黄昶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只是全力运行功法,以求尽可能多的吸收入这笔法力横财。如此,便迅速进入到物我两忘的玄妙之境中。 ………… 当黄昶再一次睁开双眼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轮挂在天空中的皎洁明月。 他有些迷糊的睁大眼睛,又看了看,才发现这里依然是月影界,他仍然盘坐在那棵树妖旁边,并没有挪动位置。但月影界的整体环境似乎与先前进来时有所不同,不再是原来那种灰蒙蒙阴森森的样子,而是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特别优雅清静的感觉,就好像月影界外面,现实世界中那处莲池花园一样。 不过黄昶并没有把太多注意力放在周围环境上,因为他很快便忙着关注自己的身体状况了——才稍稍一运气,他便惊呼出声: “六重天!” ——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又突破一重小关口,进入到炼气中期修士的最顶峰,与慕容英,吴大牛这两位宗门公认的天才一样,成为了六重天修士! “怎么样,智慧果的效用很不错吧?”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黄昶转头一看,连忙跪下去大礼参拜,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哽咽: “弟子多谢师父守护!” ——当年黄昶突破识见障,第一次成功引导灵气入体时,长青子便象现在这样站在旁边守着他。此时此刻,他的姿势又是与当年一模一样,看起来显然也已经站了很长时间。 这里是阴气弥漫的月影界,更是在那棵危险无比的树妖旁边,但就是因为有长青子在旁边,黄昶才敢毫无顾忌的当场打坐入定,以求取得最佳的炼化效果。 “师父,弟子入定有多久了?” “不算长,才三天左右——入定三天便完成突破,你这回的收获看来不小啊。” 长青子用手轻轻搭一搭黄昶脉搏,便觉察出他的境界提升,当即笑呵呵向他道喜——有六重天修为,铜马堂基本上可以说是必过,成为宗门真传弟子毫无问题。这个被西昆仑山掌教提前预定下的佳弟子总算是稳拿稳了。 不过接下来,长青子的口风却又一转: “有此奇遇固然很好,可是阿昶,距离你上次突破境界,迄今才不过几个月吧?” “是,大约三个月左右。” 黄昶赶紧说道,姬若闭关突破成功之后没多久便带她下山的,这个时间节点很容易计算。 “百日之内,连破两重关隘,固然是进境非凡。但是……” 长青子一说“但是”,黄昶便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果然随即又听长青子道: “你的根基不太稳当了,阿昶。以佛门功法凝结出的智慧果,虽然可以助你突破关隘,提升境界,可终究与你自己修炼出来的道家法力有所不同。如果不管不顾继续勇猛精进,难免留下隐患,会影响到你日后继续进阶。” 说到这里,长青子又一次握住黄昶的手腕,一边细细感受他的内息状况,一边评判道: “虽然你眼下已经达到六重天……嗯,法力还十分的雄浑厚重,距离突破到后期似乎也只差一步之遥。但以我之见,如果你现在当真想要去追求后期境界的话,那就好比镜里摘花,水中捞月……” 七十四 好东西(三) “看得见,摸不着?” 黄昶悟性极佳,当即明白了师父的意思,长青子点点头: “不错,修仙路上,并不是不能走捷径。你以比较差的灵根资质,却能够胜过宗门内大部分师兄弟,到如今已经与那些天赋最佳,进展最快的天才弟子并驾齐驱。便是由于你这一路上占了太多便宜……” “这主要是师父多方提携之故。” 黄昶恭敬道,长青子哈哈一笑: “确实,我帮了你不少,但你自己的聪明机灵则更重要——那些远超于同门师兄弟的修炼资源可是你自己赚来的。没有大量的资源投入,所谓捷径就无从谈起……嗯,不扯远了。还是谈眼下吧——依我之见,阿昶,最近一两年中你最好先别急着突破,细细把这些外来法力打磨圆熟,完全炼化,彻底收为己用之后方可继续。” “另外,以你的灵根天赋,光修乙木功法,达到六重天境界,原也差不多到了尽头。接下来若想有所突破,恐怕要另辟蹊径,再练一门水行功法,借水生木,以求突破了——正好可以与这回打磨法力的要求结合起来……嗯,在山下多有不便,阿昶你回山以后还是再闭一回关吧,好好把基础夯筑坚实了,这样日后才不会后悔——走捷径固然痛快,可有些时候,有些关隘,还是得踏踏实实,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过去,才是正道。” “是,弟子明白。” 黄昶一口答应道,而长青子随后又将一根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似乎是在感受他的灵识,同时问道: “智慧果不仅仅是法力遗存,那位智广大师留下的心灵残念,对你可有影响么?” 黄昶笑了笑: “记忆中好像多了若干片段,知道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另外,看到这棵树忽然觉得亲近了许多。” 黄昶转头看向那棵菩提树妖,这时候的树妖已经丝毫没有先前那种妖气冲天,独霸此界的豪气了——西昆仑山修士本就是最擅长收拾各类妖怪的,树妖为了活命向老瘸腿乞降,虽然保住了小命,却从此将永远受制于人,是好是坏还真难说。 不过此刻,至少从外表上说,那树妖跟先前倒也没太大变化,只是树干主体从上到下,被钉了七枚亮闪闪的银钉,另外还贴了一张符箓,似乎仅此而已。以黄昶的见多识广,只能辨认出那七枚钉子应该是“七星镇魂刺”,仙侠界中很出名的一套魇镇法器,至于符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另外宗门还有没有其它镇压手段现在也看不出。 看着那棵似乎已经陷入到沉睡之中的树妖,黄昶心头中泛起一阵非常古怪的情绪——就他本人而言当然对这树妖绝无好感,但感受到智广大师的念头则并非如此。在得到了智慧果中的部分记忆之后,他对于那位智广大师当年为何会造就这样一棵菩提树妖已经完全了解——其实这根本就是不可避免的。 月影界中永远没有太阳光,把一棵菩提灵树栽种到这里,当然就只能吸收月华与阴气作为滋润,成妖化魔乃是理所当然。本来这个问题倒也不难解决——智广大师活着的时候经常前来念经超度,延缓树精的魔化。等到他日益老去,不能再管控树妖的时候,再找个有能耐的僧侣或道士过来继续也就是了。 然而智广大师并没有这样做,因为此地乃是大周王朝,被西昆仑山所笼罩,所控制的地盘。他本人由于某些特殊原因,获得了在西昆仑山控制区内开辟道场的权利,但这份权利并不能转让给其他人。所以如果他要找人来继承这份基业的话,还只能是昆仑山的人。 那时候月影界已然快要成型,而一旦形成了小洞天,便可以作为一个宗派的立身基础。智广大师纵使已修成罗汉金身,佛法高深,却也终究免不了心存欲念。他不想自己辛苦开创的这份基业落入他人之手,于是便作出了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 自知时日无多的智广大师主动坐化于菩提树下,在圆寂之前,他试图通过某种秘法将自己的毕生法力与灵魂统统注入菩提树内,从而让自身与树妖融为一体,以菩提树妖的躯体继续承载自己的灵魂,从而获得某种程度的永生,同时也能长期控制这月影界。 融合成功了,但却并非他吞噬了树妖之魂,而是恰恰相反——智广大师自己反而变成了树妖的饵食,连同他的佛家功法,经文宝册,甚至于遗骸本身,都一并成为了树妖姥姥的护身绝技。菩提树本来无所谓性别的,但在成妖之时会有雌雄之分。这棵树妖原本是雌性精怪,可在吸收了老和尚的魂魄之后却变成了不男不女,便是黄昶他们先前听到的那种古怪声音。 黄昶在智广大师的残存思绪中感受到了后悔与惭愧之情,但也正是因为他的存在,百余年来树妖始终不能影响到月影界外面,或者说是不愿——老和尚的残魂终究在某种程度上抑制住了树妖的凶性与杀心,使其只在月影界,最多只是金阁寺范围之内“狩猎”。 总体来说,这还是位不错的老和尚——这是黄昶的感受。虽然自己也是昆仑山弟子,但在他看来智广大师为了维护自家产业而做出的冒险决定并不算什么错误,只不过失败了而已。在他前世人们为了保护自己的私有财产,往往可以干出更加激烈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黄昶将自己在记忆中得到的讯息禀报给长青子,后者听了以后微微一笑: “那位智广大师啊……倒还有些印象呢。那时候我还只是一名低阶炼气士。某日忽然被一位宗门前辈指派,前往镐京城龙首原道观前的大广场上伺候。当时满心纳闷,去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本门修士和外宗道友切磋,让我们这些白衣弟子去开阔眼界的。” 七十五 好东西(四)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又额外解释了几句——修仙界竞争激烈,昆仑派虽然号为天下第一宗门,理论上仙山笼罩之地,则尽数为其掌控之土,其间出产理应归于昆仑。但在很多时候,也还是会遇到要与别派门徒或散修竞争的局面。如果昆仑派完全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只一味牛气哄哄的仗势压人,什么资源都要独霸,那也称不上名门正派,白道魁首了。 西昆仑在这方面的处理方式还是比较公正的——让修仙者之间各凭实力说话,通过相对平和,不至于造成死伤的切磋和赌斗来决定竞争目标的归属。镐京城的龙首原道观算是西昆仑山在凡间下界的总院之所在,每隔数年都会在这里与别派修士进行一次大切磋。 西昆仑山会保证切磋的公平性,而以昆仑派的名望,在外宗修士和散修之间也还比较被信任。西昆仑修士若是在外面和人结了梁子,或是有什么要争夺的资源宝贝,都可以通过这个机会用赌斗的方式解决掉。 “……当时我才刚刚晋入内门不久,作为前途远大的白衣真传弟子,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但到了那边,见到了法元期前辈与禅宗佛门阿罗汉高僧的较量,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此再不敢骄傲自大。炼气修士的肉体凡胎,在真正仙人面前压根儿算不上什么,更不用说练成了金身的佛门罗汉——还记得正是这位阿罗汉,连败我西昆仑两位法元仙师,当真是威风凛凛,战力超群!” ——那位智广大师便是当时的参与者之一,也正是因为在与西昆仑修士的赌斗中获胜,他才能以禅宗弟子身份,却在大周王朝境内开辟道场——不过这项权利仅限于他自己使用。如果他能成功立下道统传承,那西昆仑也将不得不承认金阁寺这独立小宗派的存在。只可惜他失败了,那昆仑山如今收回此地也是理所当然。 ………… 长青子在与黄昶交谈几句,化解了刚刚结束入定的不适之感后,便带他离开此处。这一回他们是从莲池月影那边正大光明离开的。离开前黄昶抬眼四顾,莲池周围的那些水阁依然屹立,围廊上纱幔依旧,但已经没有了动听的音乐与漂亮的女鬼,当然,僵尸鬼怪也都不见。 瞽叟大师和老瘸腿等人就驻扎在外面的金阁寺——今后将要改名作“金阁观”了,但也算是保留了一分创立者的初衷。好在佛家寺庙跟道家观阁本身也没太大差别,西昆仑山又不敬仰仙神,无非在大雄宝殿原本供奉佛祖的地方立上“天地”二字碑牌,也就够了。 这几天外面的事情挺多:腐朽破烂的房屋要重新修造起来,年久失修的庭院也得重新整理,当然更重要是在那处莲池周边,月影界的出入口要用阵法遮护起来……林林总总,甚是繁琐。 当然这些杂活儿就不需要天师堂自己干了,自有工匠杂役处理,某些关键位置还需要昆仑山上专司营造的堂口总负责——其实就是天工堂,除了制造法器外他们也有一摊子是分管宗门基础建设的。昆仑山上那些外观看起来小巧玲珑,实则内部空间却无比宽广的小二层楼就全是出自他们的手笔。寻常凡间下院一般还没资格要他们出手,但这里因为有个小洞天,情况比较特殊,才特地破例一回。 至于建成之后的日常主持与维护,则是由天师堂自行安排内外门弟子和护法道兵前来。此地作为天师堂为数不多的直属下院之一,又拥有独立的小洞天,在天师堂内非常受重视。瞽叟大师甚至考虑要不要派一名法元仙师常驻此地,以免再重蹈先前主人的覆辙——那树妖只是降服,而未消灭。于是西昆仑山现在也面临着与当年那位智广大师同样的问题:菩提树妖与月影界是融为一体的,想要保留月影界就不能消灭树妖,但只要树妖还活着,难保哪天就控制不住,再闹出大麻烦来。 当然西昆仑的底蕴之厚重绝非一个孤身和尚能比,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不用考虑这个问题。眼下只是先让老瘸腿在此临时主持,再加上一名银甲尸将辅助,两名法元级别的高手镇压之下,那树妖本事再大也翻不了天。 另一方面,本地居民在听闻昆仑山要在此地建立一处道院,用以长久镇压此地妖氛之后,也都表现出了一万分的支持之意。从郭北县令到当地豪侠,无一不是对此欢欣鼓舞——前段时间黄昶带人消灭的那大批僵尸可把他们吓坏了。谁知道自己的家园竟然是建立在那么危险的幽冥之地旁边!那段时间几乎人人夜不能寐。 总算昆仑仙师行事周全,事情了结之后也没说一走了之,而是打算在此地建立道场,长久镇守,那总算能让人放心了。更有先前与黄昶等人合作过的那一干武者侠客,一个个更是心头火热——追求更强力量乃是人之天性,修士和武者的巨大差别在这几天中他们也都看得清清楚楚。虽然自身由于天赋不足,已经是错过了修仙的机缘,但能够与仙门扯上关系,无论如何都是好事情。别的不说,修仙者所用的符器,丹药,在武者中间也一样是大受欢迎的。 那位金刀大侠秦越就当即表示想要把家里的几位子侄送过来,哪怕只作香火道童都可以。就连他自己,如果仙师们允许的话,在道观做个护法弟子也是极好的。 连堂堂先天级别高手都如此热衷,那些寻常武者还不个个趋之若鹜!一时间找人拉关系的不计其数,天师堂那几位法元仙师他们肯定巴结不上,只能找几位合作过的炼气修士。可是那位最能做主的黄仙师不在,郡主娘娘金枝玉叶的也不敢去打扰,于是在这几天中,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吴大牛,以及出身于武林世家,跟本地武林人士还能扯上点关系的金荣和慕容英都被缠得要死,倒让罗春等人在一旁看了好几天笑话。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七十六 收尾工作(一) 黄昶才刚一出来,这些麻烦就立刻被推到了他的头上,好在他在待人接物方面本就是极为擅长的,与那些武者侠士们交流一阵子,总算是把事情揭过去——本来这事儿他也做不了主。最多推荐一下担任外门护法的人选,收不收还要取决于天师堂。 此外又有本地官员前来拜访,法元仙师当然懒得敷衍,又全交给黄昶应付……诸多杂事纷至沓来,倒让黄昶比先前更加忙乱了许多。所幸毕竟只是些收尾工作,在忙乱了一两天后,也差不多都完成了。 本来长青子和瞽叟大师这两位是根本不必在此逗留的,当天就可以离开——法元仙师自己能飞,行动起来就非常自由,不必象炼气期弟子那样非要等宗门飞舟才能回山。但在临走之前,他们却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数日之后,在刚刚换上新匾额的金阁观中,举办了一场盛大法事。一方面是作为金阁观的开山典礼,另一方面,主要还是为了济幽度化多年来被那树妖转化为僵尸妖鬼的众多不幸亡魂。 一般来说超度亡魂这种事情总是佛门更擅长一点,但道家也不是没有这方面的斋醮科仪。西昆仑掌教长青子亲自下场主持,包括天师堂的那两位法元仙师也从旁辅助,所以这场斋醮科仪虽然人数并不多,规格却极高。黄昶等五名炼气士虽然还没接受过这方面训练,但因为属于昆仑弟子,便也被安排穿了道装,混在人群中跟着举旗幡摇铃铛。 另外则是有一批从湓阳郡下院抽调过来的外门道士构成了这场斋醮科仪的主力——将来他们也会留在金阁观,充当外围装点门面的人员。至此一切算是走上正轨:大周朝又多了一处道观,而西昆仑山也增添了一处凡间下院。 到了仪式的最后,金阁观外火光冲天,却是昆仑弟子将月影界中搜检出来的僵尸遗骸尽数焚毁。虽然天师堂中一直很缺尸体,而这些经过树妖多年培育的僵尸理论上是极好的尸兵“材料”,但西昆仑天师堂只能对为非作歹之徒施行“废物利用”,这一条根本原则却不容更改。 所以那么多上佳“材料”都只能烧掉了,甚至包括那位智广大师的遗骸:一位佛门阿罗汉的遗骸!对于研习炼尸之道的修仙者来说绝对堪称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极品“材料”。但在这里,哪怕天师堂首座瞽叟大师,老瘸腿夏元吉等人也只是脸上一片肃穆,静静看着这具高僧骨骸在火焰之中化为一滩灰烬,以及若干粒光彩熠熠的舍利子。 “我记得这位智广大师并非散修出身,其师承门派乃是洛口龙门山白马寺,也是传承久远的佛门大宗。如今虽然坐化于此,他的骨灰,舍利,以及那卷经文宝册都理应送还给白马寺——阿昶,你既然得了智广大师的一部分法力遗存,这便是你的因果,日后抽空去跑一趟吧。” 长青子在这方面果然无愧于天下第一仙门的掌教,决断十分大气。而黄昶也赶紧答应下来,不过倒不必很着急——反正都过了一百多年,再拖延个两三年也无所谓了,等黄昶艺成下山之后再去不迟。 做完了这件事情之后,西昆仑掌教和天师堂首座就真的没什么事了,瞽叟大师当日便离去。而长青子却又特地留下来一段时间——他大约是怕年轻弟子们产生误会,专门把黄昶等五人召集起来,花费了不少时间,向他们介绍了一番关于西昆仑天师堂的沿革历史,以及行事风格,以表明昆仑派绝非那等表面上坚持正义,暗地里装神弄鬼的虚伪之徒。 ——昆仑派年代悠久,传承广阔,所谓“天下道统,半出昆仑”:一方面当今仙侠界中许多门派的道法传承都是出自昆仑山。另一方面,昆仑本身也十分注重吸收天下各门派之长,即使那些邪魔外道的伎俩,只要有用的,也都有专人负责研习,并不因其属于旁门左道而有所歧视。 炼尸驭魂之道虽然听起来比较恐怖,但在“仙门六艺”中都占有一席之地,乃是仙道功法中一项非常重要的大类。要知道当年在远古蒙昧时代,人们笃信死后可以重生,保存好此世皮囊对未来的重生至关重要,而维持魂魄不灭则意味着长生不死……炼尸驭魂之道便是这样发展起来的,到了崇尚巫蛊造陵的殷商时期,一度更是极为兴盛。 那时候在天下宗门中,着实有好几个大门派都是以此道作为立身之基。其中对于炼尸驭魂之术最为精通的一个门派名为天尸道——就是理直气壮的以“天尸”为名,以擅长阴阳转换,化死为生而著称。在当时统御着天下一切仙门人界的殷商王朝中,天尸道和西昆仑山,岐山剑派等一样,同为殷商王朝的九大护国仙门之一。 但是后来随着殷商王朝的败落,尤其是第六代商王雍己将整片都城区域统统化为自身陵墓的疯狂行为,使得天下宗门日益离心。而天尸道一直以来却都是殷商修坟造墓的重要助手——包括雍丘陵的建立,天尸道也在其中是很出了一把子大力气的。再加上这个门派规模巨大,门人弟子众多,为了搜罗修炼法术的尸体难免不择手段,于是很自然的:在那些崇尚正义,讲究人道的宗派眼中,天尸道毫无疑问便成了助纣为虐,为非作歹的邪派宗门。 正邪之间自是争斗难免,但那时候的天尸道力量很强,乃是拥有若干座飞来峰的大宗派。门中虽然没有元婴级的顶尖高手,金丹期大宗师却有好几位,法元期,炼气期修士数量更是众多。丝毫不在昆仑岐山之下。而且除了活人修士外,天尸道最为厉害的便是它门中藏有三千具铁甲尸兵,一百零八尊银甲尸将,以及八位金甲尸王……如此强大的战斗力量,非但可以轻易灭人之国,在九大宗门中亦属于上乘,绝非寻常门派能够挑衅。 七十七 收尾工作(二) 不过俗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天尸道实力强悍,正常情况下就算位居九大仙门之首的昆仑山看它不爽也不愿轻易去招惹。但它偏偏干了一件引起公愤的事情,弄得天下侧目,举世皆敌,就连殷商王朝都不好庇护它了。 它干了什么呢——其实也没啥,就是想把雍己干过的事情在自家封地内再做一遍。准确点说:是想把自家门派控制之下的一个国家中的全部人口,统统都转化为修行尸鬼之道的“原材料”。 殷商九大护国宗门,每个门派都有其传统控制区域,基本上一个门派控制一两个诸侯国。所谓“仙自凡出”,仙门传续最重要的一项资源:门人弟子通常情况下便都是在己方的控制区域内挑选,这一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天尸道当时控制的地方乃是如今巴蜀地区,有巴国,蜀国,夜郎国,上下庸国等诸多小国家。大都是由土人村寨,蛮族部落转化而来,自不能与中原灵秀之地相比。在天尸道的修士看来,此地环境闭塞,民风愚昧,想要从中找出些拥有灵根天赋,可以得传仙门大道的好苗子实在太困难了,还不如索性拿来给自家仙门增加一些修炼材料,也算是“物尽其用”。 此外据说当年在修建雍丘陵时,商王雍己曾经是给过天尸道某种承诺的。而且在协助商王造陵的过程中,天尸道也基本掌握了这方面的“核心技术”。仙道宗门之主,地位尊崇并不比凡间君王稍差,你雍己能干的事情,我天尸道尊凭啥不能干?——估计当时天尸道掌教就是这么想的,不过等到他真正想要实施的时候,才发现局面大不相同。 ——以当年殷商开国之主,古往今来第一大修士太甲的崇高威望,想要把天下万民带到“那个世界”去时尚且遭到了副手兼门徒尹乙的背叛。更不用说把一国之域尽数化做幽冥,国中之人统统变为僵尸——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就算是雍己来干也得偷偷摸摸。他能成功不是因为威望有多高,而是保密工作做的好,全天下都猝不及防而已。 有了前车之鉴,后面天尸道再想走这条路,留心的人就多了。虽然天尸道掌教也尽量保密了,但在天尸道的内部,也不是个个都不把凡人当人看的。一些心怀善念,正义感尚存的门人弟子发现了这个秘密,他们先是只想在天尸道内部发难以推翻这个计划,但是没能成功——这短短一句话的结果背后不知蕴含了多少腥风血雨与残酷内斗。而最终残存下来的反对派已经无法靠自身力量阻止此事,只能求助于外部力量……于是又在经过一番无比艰难的逃跑与追杀过程后,最后的几个幸存者投奔了昆仑山。 天尸道的计划暴露了,之前它已经内乱过一场,实力受到一定损害,但作为一个仙家门派它依然强大无比。然而更致命的威胁来自外部——它已经不再是不可侵犯的了。找到机会的昆仑派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人多力量大”:其广发英雄帖,联络了包括岐山在内的天下诸多仙门宗派,仅九大宗门中就说动了六家。共同召集了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发动了修仙界历史上极其罕见的一场门派征伐之战。 而原本唯一可能阻止此事的殷商王朝也无所作为——此时的商王乃是盘庚,为了收拾雍己留下的烂摊子他自己都是一脑门子官司呢,当然不可能在此事上支持天尸道。于是大局就此底定:天尸道用自身门派的毁灭,向诸多仙门同道展示了一个道理:哪怕是仙门大宗,也不能为所欲为。 此后的修仙界秩序确实要好了许多,当然这更多也许是因为之后覆灭了殷商王朝的封神之战导致太多仙人陨落。但很多人也把征讨天尸道一役看作了封神之战的前奏:天尸道固然是自取灭亡,但仙门无需商王允准而自行征伐不义,这毕竟是打破了当年太甲立下的规矩——从此之后,原本被尊为天下之主,理应执掌仙界凡间一切权力的殷商王朝,便失去了对各大仙门的约束,在修仙界的权力渐渐丧失了。 至于人间俗世的权力么……西昆仑门下弟子出身,原本不怎么起眼的姬氏家族,同样也是在此战中崭露头角,渐渐发展起来,后来在盘庚王朝中后期,受封为天下四大诸侯之一的西伯周侯,并最终请出封神榜,引发封神之战,灭亡了殷商王朝。 当然这些事情与长青子此番讲述的主题就没多大关系了,长青子说了这许多,其实只是为了告诉那五个年轻人一件事:西昆仑山天师堂的来历,便是在剿灭了天尸道之后,各大参与门派分配战利品。昆仑派得到了原属于天尸道宗门的一座飞来峰道场,以及少量残余的铁甲尸兵和几尊银甲尸将,不过比起这些物质财富,更为珍贵的,还是天尸道多年积攒下来的大批仙术道法,或者说:天尸道的门派传承——这才是一家修仙宗门的核心基础。 这些资源被昆仑交给了先前在天尸道内乱中,少数幸存下来,犹具正义之心的那批修士。他们在昆仑山上安定下来,重新整理归纳了天尸道的遗存。最终,这些人与昆仑派自身原本钻研尸鬼之道的杂学修士们合并,共同创立了昆仑天尸堂。因为“天尸”二字实在过于吓人,怕传扬出去对昆仑名声有碍,这才通假成了天师堂——但只是对外宣称,其内部人员,依然是以“天尸堂”为名号。 不过,虽然在名号上保留了一些对当年那个古老宗派的怀旧之情,但昆仑天师堂的成员们都牢牢记着当年的教训,对于养尸炼尸材料的选取极为严格,哪怕再怎么困难,也绝不滥杀无辜。只有那些真正罪有应得,死有余辜的大奸大恶之人,其死后尸身才会被当作天师堂修炼尸鬼之道的原材料使用。 七十八 收尾工作(三) 因为有这个限制,天师堂的规模一直不大,但它的底蕴却无比深厚——那可是出自于一个当年与昆仑派并称的古老宗门之道统遗存!而天师堂弟子虽然平时很低调,在西昆仑山的诸多堂口中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他们真正承担的职责却不轻。大多数情况下,昆仑弟子试炼用的对手,多半便是出自天师堂调制的尸兵傀儡——比如铜马堂大阵中便是如此。 “……这不就是咱们西昆仑山的蓝军部队么。” 黄昶很快便接受了这个概念,而慕容英等人虽然没他这么见闻广阔,却也并不难理解其中涵义。长青子既然专程花费大量时间来进行这样一番说教,肯定是有把握取到效果的——如果连几个年轻弟子都说不通,那他也没资格担当堂堂西昆仑掌教之位了。 经过这一番长谈之后,几个年轻人心中总算是心结尽解,对于天师堂再也没有什么误会。长青子的目的也算达到,再没什么逗留的必要了。不过在他真正动身回山之时,黄昶身为亲传弟子当然要恭送一段路程,而在路上,长青子却又顺便提及一事: “阿昶,你们先前翦除的那只老虎精,战令堂高手搜其魂魄,还真查出些不一般的东西呢。” “哦?” 黄昶一愣,夏侯炎把那虎妖魂魄带回去时间并不久,这么快就有收获了?看来宗门对此事还真是挺重视的呢。 “嗯,事关九连山群妖的动向,那是整个人族的大敌,战令堂当然不敢怠慢……当然本来不必是让蓝衣弟子知道的,但既然最初是从你们手中得到的线索,你们倒也有权利知道此事后续。” 其实一只炼气后期的虎妖本身并不算什么,黄昶所关切的,却是这位九连山金鸡岭先锋官如何会突然出现在大周王朝腹地?显然西昆仑战令堂最在乎的也是这个,而通过搜魂之术,他们确实得到了答案,但这个答案却让他们愈发心惊。 ——又是与异界空间或者说洞天世界有关:九连山的妖怪们无意间发现了一处奇异的洞天世界,这处洞天世界与外界的连接口不止一处,而当它们从九连山那边的空间入口进去,再从另外一边口子出去时,却发现是在远隔万里的某地——其间距离远远超过了空间内部的大小。 “一处能够跨越超长距离,远程传送生命的洞天世界?” 黄昶有些诧异,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洞天世界,那人类诸国多年来在西秦帝国那边设下的重重防线可就失效了——连山妖怪们只需要把大军投入这空间,转眼间就能出现在大周王朝核心区域,这个破坏力可太大了。 “嗯,我们一开始也是这么担心的,但后来发现好像倒是没这么容易。” 长青子又继续介绍下去:通过进一步搜检那虎妖的魂魄记忆,发现这处空间本身很不稳定,并不能承受太大的法力灵气变化。具体说来,就是如果境界较高的妖怪或人类修士进入其中,随便施法动作一下,在身边四周围便有可能会出现空间碎片,将其身体撕碎或分解。 “完全化了形的妖怪,以及法元期以上的修士都不能进入,只有寻常肉体凡胎在里面会比较安全些。所以就算连山群妖能够借其向我们这边投放兵力,也只能派法元期以下的过来,掀不起大风浪——当然我们这边过去也是一样。” “难怪那金鸡岭妖王孔宣会将自身翎羽赐给一名妖兵,又让它挂上先锋令牌……原来是正宗妖将进不去,只能尽量提升小妖的实力了。” 长青子的说法让黄昶颇有某种熟悉之感——这不就是他前世看的那些仙侠小说中,专门为主角初期低境界时准备的神奇秘境么?高阶修士进不去,才好让低阶主角在里面大占便宜啊。 “那,宗门也打算让我们炼气弟子进去探一探么?” 黄昶倒是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但长青子却笑着摇摇头: “不必着急,暂时我们还没找到那空间在这一边的出入口。就算找到了,肯定也是先对外颁布巡查任务,雇佣一批凡间散修和猎魔武者进去探路,同时我们昆仑这边也会抽调精擅空间秘术的修士进行各种测试。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会要你们这些内门精英弟子顶上的。” 长青子一番笑言却又让黄昶暗暗苦笑——倒是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可不是那些仙侠小说中最常见的苦逼散修主角啊。西昆仑财雄势大,压根儿不缺修炼资源,并不需要弟子拿命去冒险赌博。探索秘境这种事情,还是让广大散修同志们去干吧——反正穷鬼散修是死不完的,大宗门只要愿意付出代价,就永远不愁没炮灰用。其间就算出了一两个走狗屎运占到大便宜的,也影响不了大势。 这个修仙界,毕竟还是属于大宗门的天下。 一番拜别之后,长青子驾云而去,而黄昶在这里的事情也算完成,回到金阁道观与同伴们略略收拾收拾,便也打算走了——他们的巡查任务尚未完成,下面还有很长一段路程要走呢。 只是在临走之前,黄昶却又想起一事,专程去拜访了暂时留下主持道观的夏元吉夏师伯——就是老瘸腿了,向他请求了一件事情,却是与他们最初进入到月影界的原因:那个王姓书生和女鬼小兰有关。 随着树妖姥姥的投降,那寄存了女鬼小兰魂魄在内的骨灰金坛和大批僵尸骨骸一样,自然也都落入到天师堂修士手中。对于那些没有了自我意识,完全被当作傀儡的僵尸妖兵,天师堂都是一概将其焚毁。但对于类似于小兰这种能哭会笑,还保存了部分生前记忆的魂魄,天师堂可就不能一灭了之啦——她们是有自身意志的。而她们自身肯定不愿意被“销毁”,哪怕在被超度之后可以重新转世投胎,这些女鬼也大都不愿接受。 七十九 收尾工作(四) 正常情况下,人死为鬼,头七之后很快就转世投胎去了。即使有些鬼魂由于种种缘故坚持留在人世间,也会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忘却原本的记忆和意识,最终只保留下阴魂消灭一切生命活物的本能,再然后还是会湮没于人世,回到那永恒的幽冥世界…… 而象小兰这种,被菩提树妖用鬼道秘法祭炼过,并控制住的鬼魂,她们遗忘一切,失去记忆的过程会延长许多,也就是说能在人间多留一段时日。但享受这种“好处”绝对不是没有代价的——她们转世重生的难度也会大大增加。按照那些阴鬼道修行之士的说法:这种被炼制过的阴魂,基本上很难有机会再托生了,多半是在幽冥界中成为永远飘荡的孤魂野鬼。 所以天师堂修士们对于小兰她们也算比较宽容:愿意接受超度,尝试转生的可以试一试。不愿意的,也能继续待在月影界中,修炼阴鬼天生掌握的幽冥功法,看看能不能修成个鬼仙什么,倒是可以长久留在人世间了——这难度其实并不比去转世容易,不过好歹有个念想,而且也能在这世上多“生存”一段时日。 小兰就这样留在了金阁观里,而黄昶一直被本地人士拜托,想要弄个加入金阁观的名额。别人他都懒得理会,却特地去为那王生说了个情,让王生也留在观中作了个火居道士——作为月影界的外围掩护机构,金阁观中的道士终究还算是西昆仑外门弟子。那王生虽然体质天赋都很差,也早过了适合修炼的年龄,可混在其中,多多少少能学到一些与阴鬼打交道的法门与常识,跟小兰经常相处时不至于很快丢了性命。 再加上有昆仑山的威名震慑着,估计也没人能从天师堂的分支机构中抢夺鬼魂,这样王生总算是达成他跟那女鬼妹子长相厮守的心愿了——能厮守多久天晓得,黄昶帮他也只能帮到这儿。 但他的这番热心却让慕容英都颇感诧异——黄昶一开始对那王生可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啊,那天夜里若非自己坚持,他都未必想去救人呢。但后来怎么态度转变这么大,给了一粒颇为珍贵的救命丹药不说,还为他去欠下天师堂的人情? 慕容英性子直率,有话就直接问了,不过从黄昶那里得到的回答,却依旧让他一头雾水…… “呵呵,我只是突然发现这王生其实是以写小说为生的,他是个写手。” “那又如何?” “我上辈子出于兴趣,其实也干过一段时间业余写作……嘿嘿,认识的一个家伙,本人在这一行中还算混得不错的。但他说起自家闺女时,却口口声声的‘嫁猪嫁狗,不嫁写手!’……大部分写手都很惨哪:没钱,没地位,没老婆!” “呃……所以?” “所以在这边既然碰上个前世同行,能帮就尽量帮一把啰,好歹让自身念头通达一下。” 看慕容英的表情,他显然还是没能听懂,不过很快慕容英便顾不得跟黄昶扯皮了——他自己也遇上了事儿。老瘸腿夏元吉将他们几个人都喊了过去,却劈头丢给慕容英一块小木牌子。黄昶眼神很好,一眼便看出这是一块用养魂木制作出的魂牌,鬼道修士专门用于收纳魂魄在其中的容器道具。 慕容英愕然接过,尚未有所动作,却见从那魂牌中冒出一缕青色雾气,袅袅飘落到他们面前,随即便化作一位美貌青衣女郎,手臂上缠绕着两条黄色绸带——却正是他们先前在月影界中见过的那个舞女幽魂小青! “奴婢拜见主人。” 只见小青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向慕容英施了一礼,却把后者吓得连连后退,连声道: “怎么回事?我可不是你的主人!” 那小青却抿嘴笑着又追上来,坚持向慕容英跪拜下去,再抬起头时,脸上满是楚楚可怜之色: “奴婢自知身份低贱,本来绝不敢起攀附之心。只是那日见到主人大展神威,实在仰慕不已,这才不顾羞耻,自荐于前。祈望主人收留,日后有所差遣,万死不辞。” “……夏师伯,这是怎么回事?” 对此慕容英自是迷惑不已,旁边老瘸腿先是嘿嘿笑了两声,之后才说明原委:天师堂除了负责给门派中人提供试炼用的傀儡对手外,也可以为正式弟子配发可以随身携带的尸奴或鬼仆,在外面冒险时很有用的。当然每一名弟子通常只能申请一个,毕竟他们是昆仑弟子而非天尸道徒。 正常情况下西昆仑弟子申请尸奴鬼仆需要不少门派功德,但是黄昶他们五人帮了天师堂的大忙——带来一整座小洞天呢,这份功绩怎么算也不为过,所以天师堂决定给他们每人配一个,只要提出申请就行。 “可是我并没有申请啊……” 慕容英还在傻乎乎分辩道,黄昶可就要比他老道多了,光是从那小青看向慕容英的眼神便能分辩出来——姐儿爱俏么,哪怕女鬼也是一样。就连那穷鬼书生都能被小兰一眼看上呢,况且慕容英这等形貌英伟的修仙者。也许就是在那天晚上,慕容英从天而降的神勇姿态让这小女鬼一见倾心了,居然敢主动提出要跟他走。 慕容英今年二十二岁,但从小到大不是宅在家里练武就是窝在山上修仙,没经过多少历练,除了武学和修炼上颇有天份外,在其它方面终究还是个青涩少年。猛然间被个美貌女子当众示好,脸上自然是不太好意思,心里则未尝没有几分窃喜。而面对美女可怜巴巴的眼神,要说硬邦邦一口拒绝掉,小伙子却也做不出。 见他一脸纠结的样子,黄昶决定推他一把: “说起来,慕容,咱们先前如果有这么一个鬼仆探路,也不至于要亲身进入月影界中去冒险。” “不错,幽魂鬼仆,形体聚散无常,正是黑夜间探查隐秘危险之处的绝佳助力。这块魂牌在你手中,她就绝对受你控制,如果你不想她出来,就一直收在里面,一点不碍事的。” 八十 收尾工作(五) 老瘸腿也笑吟吟补充道,慕容英果然愈发犹豫,到最后还是黄昶替他做了决断: “既然夏师伯一片好意,这位小青姑娘也是完全自愿的,那就收着吧。我们接下来还要巡查数郡呢,多一分力量终归是好的。” 这句话终于让慕容英点点头同意收下,那小青见状喜出望外,然而还没等到她做出什么表示,慕容英已经默念咒法,将她收进魂牌中去了——大约就是怕她再“主人主人”的乱喊,年轻人毕竟还是脸皮子薄啊。 老瘸腿见慕容英收下魂牌,又笑眯眯看向另外几人: “你们也可以每人领取一个的,需要么?” “哈!当真?我们也可以有吗?” 金荣对此极有兴趣,立即询问能不能申请一尊那种铁甲尸兵——那天仅仅五尊铁甲尸兵就横扫月影界的威风他可是都看在眼里了。如果有这么一尊战斗力堪比炼气后期的铁家伙跟在身边,那实力还不直接翻倍啊! 金荣原以为这种强力货色大概还轮不到他们蓝衣弟子申请,没想到老瘸腿考虑了一阵子居然表示可以,只是刚刚才建立的金阁观下院中不可能有这类强力兵种,需要回到昆仑山上才能领取。金荣对此当然不着急,知道将来能有得用就心满意足了。 但姬若的态度却是完全相反——也许是因为从小生活在深宅大院中的关系,她最怕鬼了,哪怕老瘸腿跟她说申请来的“东西”绝对受她控制也不要,一口拒绝。而吴大牛由于修炼的佛门功法天生克制阴鬼,无论尸兵还是鬼仆带在身边都会被他自身的佛门气息严重压制,根本发挥不出什么力量,时间长了反而会被慢慢“超度”掉,所以老瘸腿倒是不建议他带,吴大牛也无所谓。 轮到了黄昶……本来他倒也是挺有兴趣的,然而姬若随即冷笑着问他是不是也想弄个漂亮女鬼带在身边?这让黄昶立马退缩了。但老瘸腿却又颇含深意的看了他几眼,说让他回山后到天师堂来一趟——就是宗门墓园那边,有些事情要跟他说,黄昶自然应承。 ………… 除了老瘸腿这边,外面也还有些杂务要料理——黄昶先前召集了那么多凡人武者和地方军队共同参与这场除妖之战,到如今事情总算是圆满结束,总得给人家有个交代。 郭北县的郡兵是通过县尉征发而来,按大周朝廷制度,战前战后都会由县衙门给一笔钱物报酬,而黄昶在此基础上又私人添了些钱,请县尉林虎帮忙分发下去——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凡人所用银钱当真不算什么,随便拿一块灵石出来就可换到上千白银,足以让那批服役郡兵都开开心心的捧着银子回家。 至于各地聚集来的武林人士,就不好光用银钱打发了。好在很多对于修仙者来说普普通通的东西,到了凡人手里却都属于罕见珍品。比如黄昶和姬若在仙山上练手时制作的一批疗伤丹药,其中含有少量仙灵之力,对修仙者功效不算太显著,但用于一般肉体凡胎,只要遭受到的外创内伤不算太严重,就都能快速恢复。这对于普通武者来说绝对算是仙家秘药了,一人给他们发上一粒,也都纷纷满意而归。 其中又有几位实力尤其高超,而且还年纪甚轻,将来多半前途远大的年轻好汉。对这些人黄昶有心拉拢一二,以便将来提携家人,振兴家族时有可能引以为助力。便将从树妖那里敲诈来的东西,挑了些凡人可用的分给他们——那都是多少年来失陷在金阁寺的凡间散修和猎魔人遗物,一般东西树妖还看不上。能被留下来的,肯定都是那些人用于行走江湖的依仗。大宗门弟子也许不在乎,可对于那些才刚刚踏足江湖,没什么底蕴的少侠们来说,还是非常珍贵难得的好东西。也不要多,一人能拿到一件,便十分心满意足了。 最后是那支晟阳君府的卫队,四十名精锐武士,黄昶也让他们返回镐京城去——他们倒是想要跟着一起继续巡游下去。但黄昶却觉得姬若头一回下山本身也需要历练,身边跟着这么一批亲卫,时时刻刻被人当作郡主娘娘伺候着,就起不到历练的效果了。所以下面一段路还是恢复到游方修士的常态为好。如果在之前他这么说人家还未必服气,但经过金阁寺这一战,黄昶在这批王府卫士心目中的地位已经非常高,哪怕他与晟阳君府并无关系,那些卫士也不敢违逆他的吩咐。 当然对于姬若家的这些护卫,属于“自己人”范畴的,黄昶肯定不会吝啬。除了给他们每人分配三粒丹药,还各给了一张可以临时给武器上附加仙术咒法的符箓——不过未能练出先天真气的普通武者只能用自身精血激活,算是用于在关键时刻拼命的大招。 护卫队首领罗春和袁震两位先天级武者,包括那位金刀大侠秦越在内,这三位除了别人都有的赠品外,还各自得到一口黄昶亲手炼就的符兵。对于先天武者来说,有这么一件武器在手,只要兵器上所附符咒尚有灵气,他们的战力就至少要增加五成。 这样一番礼品大派送自是让人人都皆大欢喜,所有人都得到了好处:获得了与尸妖作战的经验与勇气;与强大的昆仑山修士搭上点关系;另外就是实打实得了些好东西——关键是还没有伤亡!这一点特别让人佩服。而“昆仑山黄仙师”的大名,也渐渐在这一带开始流传起来。 ……后话不论,这边待到诸事完毕,黄昶等五人便继续进行他们的巡游之旅,不过这一次,他们的阵容又有所调整——数日之后,在一处岔道路边。黄昶拿着地图,与另外四人商议道: “这里往下,分别通往太和,临泉二郡。我们没必要绕路,就按原计划分头行动吧,到了水原郡再重新汇合。” 八十一 分头行动 这是在山上出发前便拟定好的行动方案,黄昶当初选择这条巡游路线的原因,便是这条路线正好经过他们这个小团体中好几人的家乡——姬若家在镐京城;太和郡乃是金荣的家族之所在;而慕容英的本家燕山慕容氏距离太和郡也不算太远,以修仙者的速度绕一点路根本不算什么。 昆仑山新弟子一般来说都是在十年学艺期结束后才回家,不过在这之前若是正好有事经过附近,那倒也没必要去学古代圣王大禹过家门而不入的精神。毕竟这些年轻修士们从少年时便离开家乡,数年后都满怀思乡之念也是很正常的情感。 于是金荣和慕容英两人自然都安排走太和郡了,以方便他们各自回家去转一圈。剩下黄昶,姬若和吴大牛三人原计划是一起走临泉郡路线的,因为在那里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不过这时候黄昶却略作调整,让吴大牛也跟着金荣他们那一拨行动。 “太和郡地方广大,金师弟和慕容又要回家,再去巡查宗门下院,时间恐怕有点紧,还是让大牛单独跑一趟吧,这样你们俩也可以在家里多住几日,不必着急出门赶路。” 黄昶这计划比原先又要更加宽松些,反正慕容英,吴大牛和金荣三人实力都挺强,即使各自单独行动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这样一来他这边的力量难免减弱些——太和郡之行只是去听取收集一下外围机构的常规汇报即可。而临泉郡这边确定是有任务要做的,万一又碰上强悍难缠的对手,光他和姬若两人,恐怕会势单力薄应付不了。 金荣和吴大牛也很担心这一点,但黄昶却表现的颇为自信: “没事,我现在好歹也是达到炼气中期顶峰,堂堂的六重天修士了。咱们蓝衣弟子能接的下山任务,向来都说对手境界不会高于中期,咱们先前已经碰到过两次例外。俗话说事不过三,总不见得当真次次都那么倒霉,尽遇到强手。” 金吴二人依然不太放心,但这时候慕容英却开口表态了: “行啦,既然黄昶有把握,就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吧,反正几条路线相距也不是太远。真要有什么意外,需要我们再集合行动的,用宗门令牌联络,彼此间也能呼应得上的。” ——昆仑山弟子的身份令牌除了驱鬼辟邪,提供防护外,还有一项功能便是可以让同门弟子之间通过令牌互相联络,当然有一定的距离限制。比如黄昶他们现在如果通过令牌发出一条信息,昆仑仙山上是收不到的,但只要是在千里方圆之内的同门,其宗门令牌都会有所感应。 这也是昆仑山弟子在外面不容易被欺负的原因之一:他们即使遇到麻烦也很快能联络到附近同门寻求帮助,若是寻常求助也就罢了,但如果是生死攸关的求救讯息——西昆仑门规要求每一个昆仑弟子在接到同门求救信号时都必须立即施以援手,如果本人实在无法前往,至少也要把讯息传播开去。若是明明收到求救信号却不予理睬,门规中对这类行为的惩罚力度相当之大,仅次于主动出手残害同门。 慕容英搬出这条理由,金荣和吴大牛二人便不再质疑了。而慕容英看看黄昶,趁别人不注意忽然朝他眨了眨眼睛——慕容英在自己的事情上糊里糊涂,看别人眼光倒还挺毒辣。黄昶微微一笑,悄悄作了个拱手的姿势,算是表达谢意。 于是五人就此分开,慕容英等三人暂时还是走在一起,过了好一阵子,在这方面一向迟钝的吴大牛才忽然恍然大悟道: “噢,阿昶让我跟你们走一起,是想跟若若单独相处吧?” “切,这时候才想到,你可真够笨的。” ——却是金荣发出的嘲笑声,不过在被慕容英横了一眼之后,他也只好摊摊手: “好吧,我承认也是不久前才想到的。黄师兄也是够虚伪,咱们昆仑弟子又不禁嫁娶,山上谁不早就把他和阿若看作一对,偏要这么装腔作势的。” 谁知虽然他立即服软,却还是遭到了慕容英的斥责: “你才是蠢货!明说出来黄昶大男人当然无所谓,可阿若岂不要难堪!” ………… 这边三人嘀嘀咕咕说着黄昶与姬若的八卦,那边路上,被当做话题的两个年轻人却都一言不发,只是骑在马上慢悠悠沿道路溜达着。 女孩子家心细,姬若从刚才黄昶提出新分组计划时便脸色微微泛红,但却没表示任何意见,安安静静接受了安排。而黄昶虽然想方设法创造出了与姬若单独相处的局面,这时候在她似笑非笑的清澈目光之下也难免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得先默默走在姬若身边,与其并辔而行。 当然以黄昶的机敏灵活,要解决这种小尴尬毫不费力。不久之后他便设法用几个笑话打破了沉寂气氛,等到姬若笑逐颜开的时候,再跟她说些亲密话儿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惜他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美好气氛还没持续多久便遭破坏——某只不识趣的绿皮鹦鹉忽然从树梢头冒了出来: “嘎!嘎!你们俩明明都能飞的,为啥还这么慢吞吞在地上爬?” 黄昶没好气的瞪了鹦鹉波波几眼,心下暗叫失策——其他人都被调开,却偏偏忘了还有这么一只长翅膀的大号电灯泡。这下子他跟姬若逍遥自在过二人世界的愿望可要泡汤了。 然而波波当初是他自己想方设法哄下山的,眼下与昆仑仙山相距极远,也不可能打发它单独飞回去了。自找的麻烦,含着泪也要忍哪。黄昶只得拍拍自己身畔的马鞍囊袋,没好气道: “还不是为了让你有个能睡觉的地方……下来吧!” 但小鹦鹉却并不领情: “嘎!少拿我做幌子,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雪莲丫头化作人形洗澡的时候我也是看到过的!” 八十二 与美同行(一) 鹦鹉波波老气横秋道,随即便收敛起翅膀,一头扎进那个囊袋中——这是小鹦鹉的专用睡袋,它平时爱在外面傻飞傻玩,累了便钻进去睡觉。 不过这回,它在钻进睡袋之后,却又从袋口把脑袋探出来,冲黄昶说了一句: “我睡着了就啥都看不见了,所以你们爱干啥就干啥吧,反正我也不知道。” 然后便钻了回去,黄昶嘿嘿一笑,故意压低声音对姬若道: “咱们待会儿找个地方把它卖了吧。” 姬若也抿嘴微笑,但还未开口,果然听囊袋中先回应道: “嘎!不许打我的坏主意,我睡着了也能听见的!” 黄昶和姬若唯有相对苦笑——有谁敢在一只大嘴巴的鹦鹉面前谈情说爱?哪怕它自称是“睡着了”。于是两人只好又恢复到先前的沉默状态,老老实实专心赶路。 此地人烟稀少,山道上甚是寂静。一时间只有清脆马蹄之声在林间回荡,姬若与黄昶二人虽然都不开口,但却时不时悄悄互望一眼,就好像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瞒着家里人头一次偷偷约会,心中都感觉甜丝丝的。 ………… 半日之后,两人来到一处市集。大约恰逢当地赶集之日,集市中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女孩子爱逛街的天性无论在哪个世界里都是一样,虽然只是当地村镇的一处草市,卖的东西不要说修仙者,连寻常有钱人都未必看得上,姬若却依旧逛得津津有味。还杂七杂八买了一大堆东西——亏得黄昶预先准备了一些金银,若光有灵石还没法买。 黄昶带姬若走陆路本就有让她多多历练的意思,这时候自然不会阻止。本来在市场中捡漏子也是修仙者游历江湖的一大乐趣么。姬若才刚进入炼气中期不久,对于中期修士最大的优势——神念灵觉应用还很不熟练。而且修士借助神念鉴定物性乃是“仙门六艺”中非常基础的一项要求,姬若学习的制药炼丹技艺对此也有很高要求,让她借此多多锻炼绝无坏处。 当然在这种小地方是不可能捡到什么漏子的,对姬若左挑右拣后买下的那些东西,什么漂亮羽毛啊,美丽皮毛啦,以及号称珍奇的草药之类……黄昶甚至不用放出神念去扫描,就必然能确定只是些寻常凡物。反正也不值几个钱,就是全扔掉也不可惜的——如果不想增加坐骑负担的话。尽管他们各有一匹备马,东西多了却也麻烦。 然而姬若却让黄昶小小吃了一惊,倒并不是说她忽然发现了什么珍品,而是小姑娘一边买东西,一边趁人不注意,东西在她手上晃一晃便不见了——这分明是有个储物空间啊!姬若啥时候也拥有乾坤袋了? 黄昶开口询问,而姬若则得意洋洋说了原委——原来就在老瘸腿等人降服树妖那天,黄昶是得到了智广大师借树妖之身结出的“智慧果”,在入定状态中增长功力。而另外四人也没空手而归——瞽叟大师允许他们在树妖收藏的诸多宝贝中任选一件。在那其中居然还有两个乾坤袋,于是姬若和金荣就一人拿了一个。此外慕容英则是看中了一口在这个阴气浓重之地埋藏多年,锋刃却居然依旧保持寒光熠熠状态的法器级别长剑。他当场拔了几根头发测试一下,果然即使不用法力也能吹毫断发,这样慕容英就拥有了一口能够长期使用的近战武器,而不必总是携带一大堆很容易消耗损坏的青钢符剑在身边了。 他们三人的选择都很正常,唯独吴大牛有些令人意外的选中了一双草鞋——没错,一双只有穷人和苦行僧才会穿着的草鞋!虽说能被树妖留下,而且那么多年居然不腐不烂的始终保持了原样,这双草鞋肯定不是凡俗之物,在修士的灵觉感应中也能确定必定是件法器。可就连瞽叟大师也没能看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通常穿着在脚上的法器除了防护功能外,多半是在提高移动速度方面做文章,或者具备飞行能力。比如修仙界鼎鼎大名的步云靴,便是能够让穿着者脚踏祥云,凌空而行。但这双草鞋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能力,天晓得当初为何会制作这样一件法器出来。 不过吴大牛却偏偏看中,他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本能感受到此物应该与自己有缘。修仙者最讲究所谓“缘分”,既然吴大牛这么说那谁也不好劝阻,就是它了。反正是额外得到的战利品,选错了也无所谓。 黄昶听到这儿心头忽然有所触动,觉得自己似乎想起了什么。但仔细回忆却又不得要领。他反应甚是灵敏,马上联想到自己曾使用过那位智广大师遗留下来的智慧果,除了得到那位前辈的部分法力遗存外,也继承了对方的一部分记忆,也许这双草鞋也在那些外来记忆之中? 现在想不起来不要紧,下次碰到吴大牛,看到实物,再跟他好好参详一番就是。 那一头,有了储物空间的姬若买起东西来越发没个数,到后来她都不太在意品质用途了,仅仅看其外表是否美观就决定买买买……这丫头要是生活在黄昶前世那个社会绝对属于标准的剁手党月光族,有多少钱都不够她糟蹋的。 好在这是一个仙凡差异极大的世界,姬若作为修仙者,随便掏出个灵石来就能把这集市上全买空。所以黄昶也不干涉,只笑眯眯牵着马匹跟在后头,任凭小姑娘在前面折腾。 逛了一阵,却见有几个鬼祟人影悄悄靠近过来,想必是任何集市上都会有的特产——窃贼出现了。他们很自然的都选择了朝女孩子下手,而黄昶也不露声色,就等着看姬若怎么应付。 “呀!有贼啊!” 小姑娘的反应还不错,一个小偷刚刚朝她伸出贼手就被发现了,然后便被一脚踢飞出去。但随即旁边又有三四个小偷同伙围拢上来,七嘴八舌说她冤枉好人滥伤无辜要求赔偿之类……姬若就有点犯迷糊了。 八十三 与美同行(二) 这姑娘从小在王府中一直是天之娇女,进了宗门后也向来是受师兄长辈们宠爱着,对于此类市井无赖伎俩还真没怎么见识过。那些无赖没直接向她出手,她一时间就想不到要把对方当敌人收拾,被那些人呱噪的有些手足无措。 当然了,一头年幼不懂事的小狮子可能会吃鬣狗的亏,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被一群老鼠欺负的——姬若的克制似乎是让那几个无赖觉得这傻妞儿挺好对付,竟然伸手朝她身上乱摸过去,然后便被愤怒的女孩儿一脚一个,踹去跟最初那同伙作伴了。 瞬间清空了周围,怒火犹自未消,抬头一看却见黄昶抱着双臂在那儿傻笑,姬若顿时把剩余火气全都撒在了这个竟敢看她好戏的混蛋师兄头上。对付那几个小贼时还有些缚手缚脚,毕竟女孩子不想随意杀人。但收拾黄昶她的小手段可就太多了——两人一起从小玩到大,彼此间的性格脾气都太熟悉了。 幸亏黄昶也是早有准备——前世的恋爱经历给了他不少教训。他很清楚妹子们这种时候往往会把男朋友当作负面情绪的垃圾桶。所以一看见姬若朝自己瞪过来,赶紧跳上马背就跑,而姬若果然也立刻追杀过来,追了一段发现赶不上,看看周围没什么人,不至于惊世骇俗了,干脆祭起彩云绫,飞在天上追赶起黄昶来。 “站住!你竟然眼睁睁看他们暗算我也不提醒!你是个坏师兄!” “哈哈,若若,这就是人世间的历练啊。不经历几次,怎么知道该如何应付呢……喂喂,朝师兄动手可不是正确的应对手段啊!” ………… 此后的一路上,黄昶便带着姬若屡屡出没于市井人间,顺便也干些诸如帮人驱除一二小妖,超度若干野鬼之类的“小事情”,就好像当初师父长青子耐心教导他一样,带着姬若领略这俗世间的风土人情。 姬若从小生活优渥,天真良善而又不通世事,很多时候在市井中人看来真是傻忽忽的。好在她无论如何毕竟是四重天修士,那些凡人手段再怎么狡诈阴狠,也很难给她带来真正的麻烦。又有黄昶在旁边随时照看着,受些教训也就罢了,当真要说能让她吃什么亏却是不能。 这一日,两人走在路上。姬若是笑靥如花,开心得很,而黄昶却苦着一张脸,尤其是当姬若拍拍他的脑袋,仿佛逗弄宠物一般笑道: “汪汪汪怎么不高兴啊?” “都被你叫汪汪汪了,还能高兴得起来么?” 黄昶没好气道——说起来也是他自己作孽:先前在一户农家,帮人家驱除作祟的狐狸精。黄昶想起以前跟师父云游时也有过类似的经历,说不用打打杀杀的,找几条狗来吓唬一下就行了。却没想到附近不知什么缘故,居然愣是连一条狗都找不出。 关键时刻鹦鹉波波跳出来自告奋勇,说俺可以学狗叫的。而黄昶当时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脑袋一时发热,说这事儿我也会啊——于是他跟波波两个上去,分别占一边,比赛似的“汪汪汪”“嗷呜嗷呜”学了一通狗叫狼嚎,还真把那条狐狸精给吓跑了。 狐狸精是给吓跑了,姬若也笑得花枝乱颤。此后好几天,只要一想起此事就“汪汪汪”的逗弄他,搞得黄昶颇为尴尬。 好在这样的时间并不长,姬若笑话了他几天后也渐渐恢复旧观,后来只在偶尔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再拿他取笑一回,但每次都让黄昶心跳不已——关键是姬若每次说“汪汪汪”的时候声音又娇又软,极其引人遐思,偏偏女孩子自己并无所觉,也不知是随着小姑娘年岁渐长,媚态自生,还是她发嗲撒娇的段数又提高了,反正让黄昶越来越感到难以应付。 如此,与美人相伴而行,行程虽然不快,却是极让人感觉惬意的。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进入临泉郡地界。这一日,他们行至傍晚时,忽然天降大雨,虽然姬若祭起了彩云绫法器,将其幻作一圈五彩霞雾环绕在两人身侧,轻松将雨水统统隔绝在外,可以确保身上丝毫不湿,但冒雨赶路终究不太方便。于是在看见前方有座废弃神祠时,两人便决定进去避一避。 进入祠堂后发现里面已经避了不少人,分成两拨儿各据一边点起了火堆。黄昶虽不是江湖人,却也知道规矩,进门前先朝那两拨人都拱一拱手,说一声“我们兄妹来避个雨,多有打扰”,然后方才踏入门内——如果光是他自己倒未必这么讲究,但因为有姬若在旁边,就得言传身教,让她知道点江湖规距,免得有时候稀里糊涂得罪了人尚不自知。 两拨中人多的那一群倒是颇为客气,一名粗豪汉子抬手回礼,同时笑道: “这房子也不是俺们家的,两位请自便。” 而另外那拨只有一老一少的两个人却都不理不睬,只抬头看了黄昶与姬若一眼,眼中冷冰冰的毫无善意,便又低下头烤火,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 当然黄昶也压根儿不在乎——他在靠近之前就已经先放出神念,将整座祠堂从里到外“扫”了一遍。里面这些人气血旺盛,似乎大都是练家子。这也很正常,在这个有神仙鬼怪的世界,敢于出门行走的人一般都有点功夫在身,否则肯定不敢轻易离开人类的聚居地。在大周朝核心区域还好一些,而临泉郡这里,已经算是颇为偏远之地。哪怕依然是在西昆仑仙山的笼罩之下,可到了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外,山精树怪,尸鬼幽魂都还是挺多的,更不用说无孔不入的强梁盗贼之类。 然而这些人中并没有一个对他的神念扫描有所感应,在灵觉中也未觉察到什么异样,说明这些都只是普通人,充其量武功高些,会几手道术,但只要不是修仙者,就没啥可担心的。 八十四 初遇邪教(一) 他和姬若身上都是干的,没必要生火,进门后也只是找了个干净点的角落坐下。而那群围拢在一起的江湖汉子倒是挺热心,见他们只是枯坐,刚才那打招呼的汉子又抬起头来,朝这边笑道: “雨天阴冷,两位朋友一起过来烤烤火吧。” 黄昶看看姬若,让她做决定。而女孩子当然不想跟一群陌生男人太靠近,于是黄昶站起来谢过了对方的好意,依旧坐在原地。见他们无意对方也不多说,仍然自顾自烤火聊天,又取出干肉酒囊,就着篝火边吃边喝,倒是挺快活。 黄昶原本并不在意他们说些啥,不过修仙者自然耳聪目明,那几个江湖汉子哪怕已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的每一个字也还是清清楚楚钻入他耳朵里。 “……以咱们姚家寨五虎断门刀在这临泉地界的赫赫威名,这次到了郡中,肯定能得到郡守大人的重用!” “这次郭大人不惜重金招募江湖侠士,不知是为何事啊?听说周围数郡都有好汉收到了招贤榜文。” “好像是对抗邪教吧,反正给钱多就行,我们又不信神道的。” “郭大人乃是堂堂临泉郡守,天子信臣,他要对付谁还不就一句话的功夫,怎么还要另外雇佣武人?” “肯定是那帮邪教徒不好对付呗,要是好对付也轮不到咱们来赚这笔钱……嘿嘿。” 那群人说的开心,这边黄昶和姬若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显出几分讶异之色——正是因为昆仑山上接到了当地郡守郭守垣所发出的求助符信,他们才会来这临泉郡。没想到本地已经闹出这么大声势来。 西昆仑山笼罩一方天地,护佑着这片区域内的黎民万众。但是在正常情况下,昆仑山很少去干涉人间王朝的统治,正所谓“仙家不理俗世”,“凡间事,凡间了”。统治人间的事情,还是交给大周王朝之主,姬氏家族的君王来进行。除非那位君主当真倒行逆施,到了要被推翻的地步,昆仑山才会出面主持,在姬氏家族内部另换一个,以免殷商帝辛之祸重演,导致生灵涂炭。 大周王朝建立千年以来,这种事情只发生过一次,但昆仑的威慑力始终存在。大周的历代君王基本上都能保持一定水准,甚少昏君。便是因为有这么一股比王权更强的力量在他们头顶上悬着,即使身为君主,行事也不敢肆无忌惮。 对君主尚且如此,下面的各级官吏当然更是懒得理会。确切点说就是昆仑山只管天灾而不理人祸:下界凡间出现妖魔作祟,昆仑会主动派出修士前往清除。但如果是涉及山贼作乱,邪教妖人造反,甚至哪怕一城一郡都出现叛乱了,昆仑山原则上也是不管的——你自己的统治能力不足,出现这些问题,自有人间君王去解决。实在解决不了,换个君王也罢。但昆仑仙山的力量绝不是用来帮凡间朝廷维持统治的。 当然了,原则上虽然如此,真正碰到实际问题时不可能这么死板的。这年头敢跟大周朝廷过不去的肯定都是掌握着超凡力量的,没有修仙者很难应付。而在大周王朝中能够爬到高位的官吏,也多半跟昆仑山有这样那样的关系。 ——比如临泉郡守郭守垣,其祖上也曾经出过拜入昆仑山的门派弟子,到现在那人虽然已经逝世,但他用祖辈传下来的昆仑符信向宗门求援,昆仑总不能不顾这一份香火情。 所以黄昶他们就被派过来了,但宗门执事也说得很清楚:你们自己判断,能帮就帮,帮不了拉倒。酬劳也是由那郡守负责支付,昆仑山不会为此赏功。 不过黄昶眼里这没什么差别,主线也好支线也罢,反正都是任务。对于他这个上辈子玩游戏一定清空所有任务的完美主义者来说,肯定是完成度越高越好。况且姬若如今正需多加历练,这一次来临泉途中他就与姬若说好了:全权交给你来处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插手。 这时候意外听到与临泉郡守有关的消息,黄昶立即朝姬若看过去。后者当然也听见了,正微微蹙起眉头一边思考一边继续听着。如果是黄昶的话多半就大大方方过去询问一番了——那群人看起来还挺好打交道的。但姬若显然没这么潇洒,只是悄悄的竖起耳朵偷听人家谈话。对此黄昶也不干涉,反正一切都看小姑娘自己的决断。 那帮人又陆陆续续聊了不少话题,但总体上还是自吹自擂为主。尤其对自家刀法极其推崇,黄昶听了一阵心中不由得暗暗好笑——在他前世看过的那些武侠小说中,“五虎断门刀”可是标准的龙套技艺,你们几位估计这辈子也就是个路人配角的命了。 有这种想法的显然并不止他一人,另外一堆篝火旁边,那一老一少两人似乎也在听这群人吹牛聊天,听他们吹了半天再聊不出什么新意后。其中老者忽然间嘿嘿一笑: “天门山姚家寨?五虎断门刀?切,出了临泉就没人知道的玩意儿,也跑来胡吹大气。” “混账!你说什么?” “好大狗胆!” 别看这群挎刀汉子对路人挺客气,但在人存心冒犯的情况下就立即表现出江湖大老粗的本质了——伴随着呵斥叫骂声,以及噌噌响声不断,一口口雪亮锐利的钢刀从背后皮鞘中抽出,映着熊熊火光,一时间厅堂中杀气四溢。 但那嘴贱的老头儿却毫无惧色,依然坐在原地,大咧咧道: “你们一帮人都是要去临泉郡中投效郭守垣的?叫我说,不去也罢。” 此时那群江湖豪客已是纷纷站起,并且亮出兵器对那两人呈现出了半包围态势。但见对方依旧一副胸有成竹之态,那先前出声招呼黄昶的为首粗豪汉子反而冷静起来,沉声道: “未知尊驾有何指教?” 那老者懒洋洋笑道: “指教谈不上,反正你们到了那儿也是与神尊做对,肯定死路一条。还不如干脆都死在这里罢!” 八十五 初遇邪教(二)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忽然抬手朝面前火堆一挥,也不知撒进去什么东西,只见那堆篝火忽然间烈焰大涨,而且颜色变成了极其诡异的暗绿色。随即那老者手指连弹,一朵朵绿色火焰从火堆中飞出,竟然是抢先动手,直接攻向那些江湖汉子! “邪教妖人!” “小心毒火!” 一众姚家寨的汉子们纷纷举刀招架,那火焰飞出的速度并不快,以至于大多数人都能挥舞刀花挡住。但终究还有几个实力较弱或是运气不好的被火苗燎上了身。赶紧惨叫着试图扑救,不过那绿色火焰却很难熄灭,无论浇水还是扑打都不管用,即使在地上打滚一时压制下去,稍微见点风就立即又窜起来。被烧到衣服上的还好些,只要及时把衣衫扯下还能摆脱。有个半身袒露,被火苗烧到了肉的最倒霉,后来不得不把那块皮肉整个削下,血淋淋的方才摆脱毒焰焚身之苦。 姚家寨的汉子足有十多人,其中三四人中了招忙着扑火,其余众人当即便挥刀朝那两人攻杀过去。惹事的老者嘿嘿冷笑一声,竟然将双手探入到火中,再拿出来时手掌上已是火焰熊熊,然后他便以这双肉掌迎战姚家寨众人。 “神尊圣火,助我灭敌!” 那老者满脸疯狂之色,一边交手一边不停呼喝。只见他手掌上火焰时涨时消,吞吐不定,甚至还时不时围绕着他全身上下盘旋飞舞,仿佛一条护身的火链。令那些江湖汉子避之唯恐不及的绿色火焰,于这老者而言却仿佛是一件运使如意的随身兵器。 再加上时不时从他口中喊出的那些疯狂言辞,更增添了这种古怪火焰的神秘性,周围那些姚家寨好汉们似乎也被恐吓住,行动间都有些束手束脚的,不太敢攻杀上去。 于是又有人尝试着朝两人中年少的那个出手,那人身材出奇矮小,仿佛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小孩子。所以起初时也只有一个人朝他攻去,出手时也犹犹豫豫的,大概是觉得欺负小孩子太丢脸。 然而片刻之后他就不这么想了——那小矮个子起初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但等到攻击者靠近至一定距离后,他骤然抬起头,朝着对方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脸上却是布满了皱纹,表情狰狞无比——哪儿是小孩子,分明是个上了年纪的侏儒! 那汉子一愣,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矮个儿侏儒已经冲着面前火堆用力吸了一口气,只见那绿色火焰一下子被他吸进去许多,篝火都似乎都要熄灭的样子。但就在下一刻,矮个儿侏儒便朝着那位姚家寨好汉张开嘴巴,一条长长火柱从他口中喷了出来,犹如恶龙吐火。持刀汉子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喷了个满头满脸,顿时脸上头发胡须一起烧起来,扑打着脑袋连连惨叫不已,情状极是可怖。其余那些持刀汉子自是大惊失色,顿时又有数人赶紧转过身来,提刀戒备着这个侏儒,脸色愈发紧张。 以双掌驭火的老者手臂挥舞数下,绿色火焰从他掌中飞出,形成了一个火圈,将那些持刀汉子包围起来。矮个儿侏儒又吹一口气,火圈绿焰骤然暴涨,将包围圈中那十多人吓得挤作一团——仅仅以两人便压制住了对面十多人,那两个邪教中人显然十分得意。对望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神尊大能,圣火威严,岂是你们这帮凡夫所能冒犯!老老实实跪下来,宣誓从此信奉我教,可饶你们一条命!稍有疑惑,即化飞灰!” 说到这里时,那老头儿却又忽然转过头,朝从头到尾一直保持着旁观模式的黄昶和姬若二人冷笑一声: “你们两个也是一样,不想死就赶紧跪下!” 矮个儿侏儒则是将目光放在姬若脸上身上,狠狠的看了几眼,色迷迷道: “小妹妹莫怕,待会儿爷爷定会好好疼你的!” ………… 面对威胁,姬若皱起眉头,似乎是在考虑什么。那两人还以为她是打算投降了,颇有耐心的在那儿等待着,却不知姬若此刻正在悄悄借助“传音入密”之术向旁边伙伴询问: “阿昶哥哥,这两个好像只是凡人啊,为什么他们也能施展出不熄之火?” 黄昶却是早就用神念灵觉辨识过那两人所施展的手段了,闻言也不用密语回应,直接就轻笑一声: “鬼的不熄之火——把赤铜粉投入火中会显出绿色火焰;以骨磷粉引火极其容易自燃而且不易熄灭;另外就是戴着石棉手套的话便不怕被火焰灼伤……这两人装神弄鬼的本事倒不错,能把这么多效果混合起来使用。但除了唬人外也没多大用处——若真是不熄之火,沾到一点就早成灰了,还能坚持到现在么。” ——确实,那绿色火焰看起来诡异,但真正烧到人身上也就是不易扑灭这一点麻烦些。那个被火焰点着了脑袋的倒霉蛋这时候还在嚎着呢,一时半会儿看样子还死不了。 “小子大胆!” 被黄昶一下子揭破底细,那玩火的两人顿时大怒,控火老者当即便连续朝黄昶扔了好几团火球过来,似乎是想叫他尝尝厉害。但黄昶却晒然一笑——他跟金荣较量的多了,哪儿会在乎这种程度的凡火攻击,根本都懒得理会。 但姬若却不想置之不理,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数团水系灵气凭空出现,全部挡在那些火球前头,两者相逢腾起一股黑烟,随即便双双湮灭。 那老者年纪甚大,火气倒是不小,不服不忿的还待再要出手,旁边他那侏儒同伴却甚是灵敏,一拉他衣袖,低喝一声: “是修道人,快走!” 说着便率先朝祠堂外窜去,那老者楞了一下之后也瞬间醒悟,赶紧跟着向外逃窜。姬若看了黄昶一眼,大概是询问是否该出手留下他们,对此黄昶却依然从容笑道: “既然说好这次以你为主的,那就由你作决定。” 八十六 初遇邪教(三) 姬若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下来,先救治那几个被烧伤的人再说。这让黄昶心中略略有些遗憾——也许姬若是在刻意学习他的行事风格,但显然还未掌握好其中分寸——本来明明可以抓个活口了解情况的,却就这样轻轻放过,显得有些被动和保守了。 不过既然他已经说过让姬若处理,自然也不会再出手。接下来就看姬若释放出一套清灵水雾法术抚慰那些伤者——水行道法中也有疗伤之术,效果比木行的要差点,但用来医治火灼之伤却正好对症。此时外面正好在下雨,水灵气十分充沛,只见姬若手指轻点,一团团水蓝色的灵云雾气先后覆盖到那些伤者患处,其间闪烁着淡淡光芒…… 片刻之后,云消雾散,大部分人的伤势便已恢复。即使那个刚刚脸上头上还冒着火苗,整个人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倒霉蛋也渐渐安静下来。虽然刚才那火焰已经烧坏了他一只眼睛,磷毒也深深渗入到肌体之中,但这时候伤处已然收口,毒液亦被化去,只要再将养一段便可慢慢痊愈,已经是非常好的状况了。 “……多谢两位少侠相助之恩!” “……仙姑救命大恩,小人永志不忘!” 被救了的江湖汉子纷纷向姬黄二人致谢,黄昶趁机向他们打听了一些关于临泉郡的事情。不过这些姚家寨好汉们也说不太清楚,只大致听说似乎是有邪教作乱,郡守大人正在抽调军队平乱,同时也四处征募江湖好汉去对付那些邪教中的高手。他们亦接到了榜文,原打算去搏个出身的——江湖侠士听起来逍遥威风,实际上朝不保夕,哪儿有吃官家饭来的稳定舒服。只是当今天下世道不宁,修习武学之人比比皆是,世家大族在这方面天生占了极大优势,一般平民若无晋身机会,想为朝廷效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听说姬黄二人也要前往郡城后,姚家寨这群人便请求能跟着他们一起行动,嘴巴上说的很好听:说是感谢两位相救之恩,这一路上情愿牵马坠蹬以为报答。但是在拥有灵觉的修仙者面前,其真实想法却瞒不过人——他们害怕了。在路上随便碰到两个装神弄鬼的邪教中人都差点要了他们的命,等到了临泉郡,碰上那些真正会法术的邪教高手,岂不跟普通小兵没啥两样——都是填坑的下场。 这群凡人武者中并没有什么高手,在自家乡下附近也许还能耀武扬威一下子,出来真正碰到个厉害的,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来时的一腔热血顿时凉了大半,眼前正好遇到两位高手,要是能跟在高手身边还好,若是不能,他们是真不敢向前走了。 但姬若毫不犹豫拒绝了他们的要求——虽然在努力学习黄昶的行为方式,姬若却毕竟没有他那种前世玩游戏培养出来的调兵遣将爱好。带一堆凡人武者在身边只会觉得累赘。而黄昶本人更不用提了——他连自家师兄弟都打发走,好容易才创造出这个美好的“二人世界模式”,怎么可能再弄一群糙汉子在身边碍眼。 于是最终,姬若和黄昶还是保持着两个人四匹马,溜溜达达的轻装上路,至于姚家寨那帮人是继续前进还是回家他们就管不着了。 ………… 后面数日,一切都很平静。但在这一片平静之余,似乎却酝酿着一场风暴——这一日,眼见天色渐暗,如果再找不到投宿之所,难免又要在外头露宿了。其实对于修仙者来说露宿并不是什么坏选择——大部分炼气士都是以打坐取代了睡眠的,比起在不接地气的房间里闷头睡大觉,修仙者以天为幕,以地为席,于完全的自然环境中打坐一夜,在消解疲乏和回复法力方面可能还更充分一些。 黄昶以前在和师父长青子行走各处时便很少宿于室内,尽管那时候他还没有突破感应关,并无法力在身,却也已经能完全按照修仙者的习惯行事了。然而现在与姬若同行却反而做不到这一点——姬若毕竟是女孩子,对个人卫生极是看重。炼气期修士尚未达到“不染尘埃”的境界,在外面行走一整天,总要梳洗清理一番,清清爽爽的才好休息。 所以他们平时还是尽量找有屋顶的地方投宿,有时候实在不得不在野外露营了,也必须要支起一顶牛皮帐篷来,让姬若到里面去打坐,以避免虫子露水之类的骚扰。至于黄某人当然只能在外面把守而严禁进入,哪怕帐篷是由他的备马负责驮着。 这一回黄昶都做好露营准备了,但在天色将晚之前,他们看见路边密林中露出屋檐一角,走过去一看,居然又是一座废弃神祠。临泉郡这边民间祭祀野鬼邪神似乎挺多的,难怪能兴起神道教派来。但被废弃的也很多,光这一路上他们看见被荒废抛弃的祠堂神龛就有好几处,看来信仰之间的彼此争斗也挺厉害。 这次祠堂里并没有其他人,地上有些脏,稍稍清理一下就行了。不过黄昶却把那四匹马也牵进了屋子里,却不象之前只是将其拴在廊下。这让生**洁的姬若很是不解,而一直秉持着“不干涉”原则的黄昶也不得不开口提醒她一下: “若若难道你没发现吗?有几个人始终远远跟着我们,都已经好几天了。到今天人数忽然增加,距离也接近了不少,我估计他们很可能就在今晚动手。所以要先把坐骑保护起来,免得万一被误伤了,到时候可没给牲口咱们驮行李。” 被黄昶这么一说,姬若才若有所悟道: “难怪这几天我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原来是被人监视着。” “很好,记住这种感觉,以后再碰到心里就有数了。你的神识范围还太狭小,需要多多锻炼啊。平时多用用,别觉得不好意思,这是所有中期以上修士必备的能力。” 八十七 初遇邪教(四) 黄昶老气横秋道,自从晋入六重天后,他的神识能力又获得了极大增强,如今已经完全不弱于普通炼气后期甚至大圆满境界。所以才能发现那些远处的跟踪者——对方显然也是很有这方面经验的,以一般中期修士的灵觉范围,还真不易察觉。 姬若才刚晋入四重天,在神识灵觉方面自然不能跟黄昶相比,恰恰属于“一般修士”范围。此时得了黄昶的提醒,心中有所防备,再以神识去搜索,感受又有所不同。 黄昶也就提醒这么一句,接下来依然让姬若自己应付——在他的灵觉感应之下,围过来那群人中间并没什么强者,以姬若的实力应该能够对付。 当然他也不会因此大意,仙侠世界中以弱胜强,越级反杀的例子从来不少。尤其是像姬若这类刚刚踏出师门,空有境界法器而毫无经验的菜鸟小修士,正是那些老江湖们最爱猎杀的目标。姬若那天已经暴露出修道人身份,但那些人居然还敢一路跟踪过来,如今更是想要下手,想必有一定的把握。 所以黄昶预先连鹦鹉波波都打发离开了,就是怕到时候照顾不过来。以他如今六重天的实力,在这下界凡间已经能算得上是一方高手。只要谨慎小心些,别中了圈套,在这大周朝境内,能威胁到他的人还真不多。 随着最后一缕阳光缓缓消逝于天际,这间小小祠堂中也迅速阴暗下来。黄昶与姬若二人并没有生起火堆,只是并肩靠坐在神龛旁边。两人略略吃了点干粮,便各自放出神识,通过灵觉感受着周围一切。 不久之后姬若身体轻轻一颤,用传音之术向黄昶道: “我感应到了,阿昶哥哥,有五个人在附近!” 黄昶笑了笑,并没有纠正她的错误——实际是十个人,五个正在接近的应该便是被姬若感应到的,另有四个离得相当远,分别位于四个方向,大概是准备在他们逃跑时出来阻截的。还有一人虽然也靠得比较近了,但一直贴着树根和土沟慢慢挪动过来,居然逃过了姬若的神识扫描,隐匿功夫确实不错——只可惜在黄昶接近于法元仙师的强大神念面前毫无作用。 那公然靠近的五人倒是正大光明,片刻之后径直来到祠堂外面,三人当面,另有两人分散在两侧,接着便听见一个中年男子声音在外头响起: “里面那位姑娘你好,在下圣教神尊座前,左护法陶宏前来拜访,还望姑娘不吝一面。” 言辞甚是斯文,而声音更是温和动听——倒有点像黄昶前世里那位著名新闻主播人的嗓音,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姬若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式开头,不由得转头看了黄昶一眼,想从他这里得到些提示。 但后者却只是笑而不语,也不给提示,明摆着是要她自己处理。姬若只好自己开动脑筋,略略思虑之后,还是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你们有什么事吗?” 对方既然没一上来就喊打喊杀,这边也就不方便马上动粗,不得不先敷衍他几句。姬若出得门去,方才看见外面五人中有两个是见过的,正是先前那老者和侏儒,另有三个陌生人。当先那位年约四十来岁,眼角细长,面皮白净,颏下三缕长须,倒是颇有一派仙风道骨之象。 他一开口,也正是那好听的嗓音: “前日里我这两个属下不知好歹,胡言乱语得罪了姑娘,特此前来赔罪,还望姑娘见谅才是。” 姬若点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走吧。” 说着便要掉头回屋去,顿时让那摆出一副想要结交架势的陶某人脸上笑容一滞。 “呃……请稍等,姑娘,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大约是唯恐姬若续上一句“既是不情之请就不必说了”,陶某人这回没再敢摆什么风度,前一句话刚出口便紧接着又道: “我神教方兴,教众兄弟无数。神尊大才,求贤若渴,想请姑娘一同共襄大业,还望姑娘能够答应。” 姬若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忽然间脸上泛出一丝颇为古怪的笑容——如果黄昶在她面前,看见这个表情,就知道小丫头一准儿又在泛坏水了——别看姬若在外人面前显得聪明乖巧,只有与其最亲近的黄昶才知道,这丫头其实腹黑得很。 可惜那陶某人对此当然一无所知,见姬若嘴角微翘还以为有门儿了,愈发努力摆出一副温柔可亲的嘴脸——凭着一副好卖相以及颇能吸引人的嗓音,这位陶护法曾经成功勾引到不少涉世不深的单纯少女和怀春少妇,所以这次专门过来,想要再发挥一下这个“特长”。 可惜这招对姬若没啥用——西昆仑掌教长青子也是个帅大叔,由于黄昶的缘故,姬若也常常能与长青子碰面。她可是在昆仑掌教面前都能撒娇卖萌的,对这种仙风道骨气质的英俊中年早免疫了。 “你知道我是谁么?” 那陶宏愣了愣,还没想明白该怎么回应,姬若却又继续道: “你知道我有什么本事么?” 陶宏这才有些反应过来,拱手笑道: “如果姑娘愿意说的话,在下自当洗耳恭听。” 姬若却摇摇头,嗤笑道: “你既不认识我,又不知道我的能力,却忽然跑过来说要拉人入伙——莫非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还是干脆自己是个傻子?” 那陶宏气度甚好,闻言也不恼,从容笑道: “姑娘误会了,在下绝无轻慢之意。是我这两名属下回来禀报,说遇见一位精通道法的女侠,而贵随从的见识也颇为不凡……” 说到这儿时,却见对面那女孩的嘴角又突然翘了一下,陶宏怔了怔,见她并无其它反应,才又继续说下去。却不知这时候姬若正悄悄用传音之术大肆嘲笑黄昶: “……贵随从!哈哈,阿昶哥哥你真可怜,被人鄙视了哟!” 八十八 初遇邪教(五) 里面黄昶也是脸黑黑——自从两人单独上路后,为了不至于太显眼,他和姬若就不再穿昆仑道袍。姬若是个爱美的性子,自然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一副标准大小姐派头。而黄昶则是习惯穿着以简单实用为主的武人装束,身上甚至还始终套着一件皮制符甲……再加上这一路上照料马匹,收拾行李等杂务全都是他在干,被人误认为是大小姐的随从护卫也不奇怪了。 稍稍这么分神了一会儿,那陶宏又说了一大通招揽的言辞,不过无论他说的怎么天花乱坠都没任何意义——他在前头拖着姬若交谈的同时,那个先前鬼鬼祟祟,隐匿接近的家伙悄悄爬到了祠堂后面,并且从腰间摘下一个铜葫芦,在葫芦口部接上一根长长铜管。那人将铜管从后面破损的窗洞间插进来,转动葫芦口部的机括,随即便有一缕细细白烟从那铜管中冒出,无声无息的飘散在室内。 这祠堂破败已久,门窗皆早已破败,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封闭性。不过自家所释放的这种迷魂烟雾颇为奇妙,大部分还是能留在室内,即使有少量散逸出来,自己口中也早含着一丸解药,本身并不会受到影响——这个身着黑衣的偷袭者很有信心等待了片刻,估摸祠堂里已经差不多布满迷烟,只要那小丫头回到室内,用不了多久便多半会昏倒了。 就算她发现得早,这种迷烟只要吸入一点便能让人手足酸软,哪怕是修行道法之人,也必定失去抵抗力,到时候就算玩硬的也不怕……那偷袭者一边轻松愉快的想着好事,一边随手用力,试图抽回铜管。 抽了一下没抽动,再用点力气还是抽不动。他不由得探头朝窗洞口往里一看,却见对面也有一张笑眯眯的脸孔正看着他。而那根铜管已被人攥在手中,头部早被捏扁,连一丝烟雾都放不出去了。 ——是那小丫头的随从!这家伙一路始终没出过手,只是干些杂活,所以上头判断他多半只是个伺候人的随从杂役。也许会些武艺,江湖经验比较丰富,但应该不会有太强实力,否则上次不至于要那贵气十足的女孩子亲自出手。 脑海中飞速闪念之间,黑衣偷袭者也同时出手,从衣袖中弹出一口寒光闪闪的匕首朝对方眼睛刺去。他希望对方在忙于闪避时最好无暇叫喊,这样不会惊动前头那女孩。 那人果然没出声,可是也没有躲闪,而是闪电般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便将那匕首锋刃牢牢钳住,仿佛固定在岩石中一样怎么也挣脱不开。黑衣人脸色大变,脑海中刚刚升起“此人功力好生深厚!”的念头,便看见那两根手指骤然变大,并在中途紧握成拳——对方顺势一拳头,砸向他的面门! 黑衣人仓惶后退,同时试图举手格架,然而对方却立即冲破砖墙追杀出来,而即使他以双手倾尽全身之力格挡,唯一的结果也只是手臂上传来剧痛,并听到了咔嚓之声——两条戴了金属护臂的胳膊居然在这一拳之下同时折断! “先天高手!小娘们儿手下有能人!” ——这便是黑衣人在被黄昶打昏之前最后喊出的话语,偷袭任务虽然失败,但他至少向同伙告了一声警,倒也算尽忠职守。 ………… 后面突然闹出这么大动静,前头不要说姬若,就连那陶宏都听到了。自知谋算失败,陶宏脸上却并无丝毫尴尬之色,反倒自然而然的哈哈一笑: “贵属下倒是有些本事,既然姑娘不愿接受我们的好意,那就只有得罪了。” 说罢大袖一挥,很是潇洒的后退两步。而先前站在他身后的四人则立即扑杀上前。那四人先前便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状,显然对被迫充作布景板的待遇很不满意,这时候终获解放,立即杀气腾腾都朝着姬若猛扑过来。 面对凶狠攻势,小丫头却只是嘻嘻一笑,后退一步,闪身躲回到了祠堂阴影之中。四名攻击者冲到门前时顿时犹豫了一下子——他们都是老江湖,深知这种态势最是麻烦不过。尤其是刚刚进门的一刹那,敌暗我明,正是最容易被偷袭的时刻。虽然他们人多,只要一拥而入对方肯定顾不过来。可谁冲在最前面? 四人互相看了几眼,这时候就能看出他们在组织中的地位高低了——那两个陌生面孔朝玩火老头儿和侏儒瞪了一眼,做了个要求上前的手势,后两者便不得不老老实实挤到门边,准备冲进去探路了。 不过他们倒也不是完全的没脑子,那侏儒站在门口并没急着往里闯,而是首先点亮了手中一根火折子,把火苗凑到嘴边,呼啦啦的喷出一口烈火覆盖住了门口区域。若有人当真埋伏在门口,肯定会被火焰撩到。就算没烧到也会被吓跑。 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侏儒与那玩火老头同时闪身冲入,但两人才刚进门便都发出一声惊叫——迎面一根精铁大棍横扫而来!轰隆一声响,两人以比冲进去时快了好几倍的速度又倒飞出门,只听到噼里啪啦一通响,两人在地上犹如滚地葫芦一样,只是满地打滚而根本就站不起来,也不知道身上骨头被震断了多少根。 门外另两人对望一眼,眼中显出惊疑之色。但这二人能在组织中获得高位,自也不是胆怯之辈,里面对手强悍,反而更加激发起他们的凶性。其中一个手持双铁锏的矮壮汉子侧过身体,沉身下蹲,以肩头的铁铸虎头护肩狠狠撞击在墙壁上,顿时将那风化已久,本就不太结实的砖墙撞开一个大窟窿,一头冲了进去。 这一下理应是出乎对方预料的,但结果和刚才那两人也没什么不同——只听里面传来几声轰然巨响,似乎是有沉重钢铁兵器在互相撞击,然后那矮壮汉子便也飞了出来。人在半空中时便从口中喷出好几口鲜血,落地后虽然勉强保持了站立,但手中精铁锏只剩下一根了,而且还弯折的犹如曲尺。 八十九 初遇邪教(六) “不行,那护卫力气好大,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根大铁棍,拼力气完全比不过他。” 说出这句话却又吐出几口血,显然是内腑被震伤了。再加上刚才玩火二人组被一棍子震断身上多处骨骼的景象,只要稍有见识之人,便肯定能猜想到出手之人绝非光有一把子蛮力气的莽夫。附在棍棒上的必然是内家暗劲,否则不可能透过兵器给人造成如此内伤。 外面最后剩下的那个冷面剑客不禁回头朝陶宏看去,两人面面相觑——这剑客和那铁锏汉子都是内功大成,晋入先天级别的好手,否则也不会明知道对方有个先天高手还硬往里冲。这剑客算是四人中实力最强的,可他的武功比起铁锏汉也高不了太多,前面那位被几棍子砸出来,换了自己进去下场估计也不会好上多少。 更何况里面还有个会道术的小丫头呢,武功好手与道法高人组成队伍,相互间取长补短,历来是江湖中最难对付的几种配合模式之一。他们这次的行动队伍,本身也是这种组合,对于其中奥妙,最是清楚不过。 ………… 外面陶宏叹了口气,脸上居然显出几分悲天悯人之色: “敬酒不吃吃罚酒,姑娘这回可要逼得我们大动干戈,有伤天和了。白白为此丧了性命,何苦来哉。” 饶是里面黄昶早就说好由姬若出面应付一切的,此时也忍不住说话了: “我靠,你这不要脸的程度我给满分——是不是连你出生都是你妈给逼的?” 外面陶宏愣了愣,估计还不太能适应黄昶这种一开口便直接战你娘亲的网络时代风格,但他至少能觉察到双方斗口自己多半赢不了,所以便闭嘴了。当然手上动作没停——他取出一根短箭,将其弹射上天,箭矢在空中爆裂开来,居然呈现出灿烂烟花,也不知道在这个没有火药的时空是如何做到的。 这烟花明显是信号,烟花一炸,黄昶神念中便感觉到远处周边的那四个目标也开始飞速向这里围拢过来,看来对方是要全力以赴,不在乎他们跑不跑了——正面干不过,什么都是虚的。这帮人总算意识到他们啃到了硬骨头,而不是原先预想中的软柿子。 不久之后姬若也感应到了对方的援兵,小姑娘有些紧张的看了黄昶一眼,后者朝她笑了笑,指了指头顶上,以“传音入密”之术布置道: “待会儿打起来你先上房梁避一避,如果对方人多一起冲进来,你就打破屋顶去外面跟他们周旋,里面的敌人我负责解决。注意对方也有可能从屋顶上突袭进来,别撞上了。” ——姬若不爱与人争斗,在昆仑山上也甚少去比武场,所以她对敌就是传统的修仙者模式:利于远程而不长于近战,在狭小的室内空间中施展不开。黄昶先前让她退回室内,又死守祠堂不出,就是要把对方尽量吸引进来,由自己亲自收拾。 他是要尽量锻炼姬若的能力,但也不会让小姑娘独自承担所有压力,硬碰硬这种事情,还是自己来干吧。 那四人速度很快,不久之后便集中到了祠堂附近。但露面的仅有两人,另外两个躲在暗中不肯出来。而公开露面的那两位也很有特色——那两人一穿黑一穿白,一笑脸一哭脸,头上各自带着一顶高帽子。白衣人帽子上写着“一见生财”,而黑衣人则是“天下太平”。 “哈,居然连黑白无常都冒出来了?这家教派倒是什么货色都齐全啊。” 黄昶一看就乐了,这个世界传承万年,虽然朝代上才只到商周,可民间文化习俗的演进却十分超前。从天上玉帝到地下阎罗的传说一概齐全,而且大部分居然与黄昶前世所知的十分相似——在这个存在神仙鬼怪的世界中,很多传说恐怕不能仅仅以封建迷信视之了。 比如传说中的阴司地府,阎罗判官是否当真存在,就连昆仑山上大修士们也不好随意否定。毕竟僵尸鬼魂和地底幽冥界都是切实存在的,民间老百姓供奉阎罗天子及其部下也很正常。 当然出现在这儿的不可能是那两位正牌阴司鬼帅,在黄昶的灵觉感应中这两位毕竟还是活人,但他同时也隐隐感应到了从那两人身上散发出的一丝幽冥之力,说明这两位还真是修炼鬼道功法的修道者。活人借助幽冥之力修炼鬼道功法,通常会影响到自身寿命的,但很多时候人对于力量的渴求甚至会超过对死亡的恐惧,那这也算是一条变强的路子。 “小丫头,逼得我们不得不请出神兵天将来对付你,也算是你的本事了。” 陶宏的这句话让黄昶觉得他先前莫非不是在骂人,而是精神上恐怕真有些问题,习惯于把一切责任都往别人头上推了?而随着陶宏这句话,那作黑白无常打扮的二人从袖子里抛出许多豆子谷米撒在地上,与此同时,随着他们口中大念咒语,一道道烟雾从地上升腾而起。 “一把降魔神豆起,落在地下重千斤!” “三教祖师来助我,撒豆成兵化归魂!” 那黑白无常一边大声念颂着不知是咒言还是祭词的内容,一边又取出若干轻飘飘,两闪闪的东西纷纷朝烟雾中抛洒过去,看起来像是金银箔纸剪成的人马或兵器形象。如此折腾了片刻,那腾腾烟雾已将祠前空地完全遮盖住,而在烟雾之中,隐隐响起了人喊马嘶之声。待烟雾稍微散去一些,便可以看到里面影影绰绰的,竟然站着许多手持兵器的黑影,甚至还有骑在马上的高大武士。 “剪纸为马?撒豆成兵!” 姬若还是小时候在奶娘嬷嬷讲的故事中听说过这种东西,那时候总是既害怕又好奇。和所有小孩子一样:听是很爱听的,可听完之后却往往又吓得睡不着觉,非要嬷嬷伴着才好。后来等到上了昆仑山,学习正宗仙法道术,对此类传说就不大在意了。没想到在这里却又碰到。 九十 初遇邪教(七) “别担心,若若,所谓撒豆成兵,并不是将黄豆或者谷米直接变成士兵了,那些用符水浸泡过的谷米豆类只是祭品。施术者以祭祀之法召请附近孤魂野鬼现身,让其享用供奉之后在短时间内受自己驱使——最多只是些阴兵鬼将而已,不足为惧。” 见姬若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黄昶立即出言安慰她。西昆仑山上对各种凡间异术都有所涉猎,但除非威力强大或者非常实用的,一般低级术法并没有人专门教导,只在前辈授课谈论时或行动记录中偶尔会提起。姬若也许没注意到,但黄昶博闻强记,阅读面又广,这种哄人把戏可骗不过他。 那些被祭品供奉聚拢过来的孤魂野鬼显然并不怎么好控制——外面黑白无常两人叽叽咕咕跳大神一般的闹腾了好一会儿,才将那些黑黢黢影子排出混乱不堪的队形,朝祠堂这边涌动过来,看得里面黄昶都在替他们着急——所以说真正有点底蕴的仙家道门都不搞这种鬼把戏。无论驱魂还是驭尸,肯定都是用自己事先驯服或炼制好的成品,这样才能做到指挥如意,如臂使指。 像这黑白无常二人,临时抛洒些祭品聚拢来的鬼物,一方面并不完全受控制,只是依据其毁灭一切生命的本能伤人。另一方面,则非要让其胃口餍足之后才能驱使得动,如果在这方面出了岔子,就很有可能反噬自身。 黄昶之所以有耐心等那二人,却正是因为这样勾引而来的阴兵鬼将根本不足为惧,如果附近曾经是有过惨烈厮杀的古战场,那还可能召唤出一些真正的百战军魂来。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会被几粒豆子一撮白米引动的魂魄,无非就是一些贪食供奉的孤魂野鬼罢了。 故而使用撒豆成兵之术,除了必须是在晚上这一点外,也往往只能用来恐吓那些胆小怯懦的乌合之众,而且人数还不能太多——人多了阳气旺盛,鬼魂反而不敢上前了。此外阴鬼杀人的能力也很有限,更多是指望对方自行崩溃,总之吓唬人还行,可真要跟血气充足敢于对战的军队撞上,肯定会被立即冲散。 黑白无常召集阴兵来对付一个女修士,倒也算是不错的策略——除非正好碰上专修此道的,否则女修大都胆小,对鬼物天生比较畏惧,姬若就恰恰是这种类型。但是姬若还有另一点特殊之处——她是昆仑山弟子,而昆仑弟子的护身令牌用来防御鬼物最是强悍不过。理论上就算姬若一动不动,任凭那些阴兵怎么攻击,也休想突破令牌防护。所以黄昶才没急着出手驱散那些幽魂,而是打算放它们进来让姬若练练手。 ………… 那群阴兵果然散漫,晃晃悠悠,飘飘荡荡的移动了半天才从祠堂门窗各处钻进来。这回黄昶不出手了,他只管安抚住那几匹骏马,笑吟吟看着姬若怎么对付这些讨厌东西。 对付魂魄灵体,普通刀剑武器是不起作用的。但带有灵气的东西都可以对其造成伤害。用黄昶前世玩游戏的概念来说,就是这类东西对物理攻击免疫,但魔法抗性较低。欺负凡人武者厉害,碰到修道之人就不行了。 面对这种恶心敌人,姬若都不想沾染她的彩云绫法器,便直接在骑马用的皮鞭上附了个水行咒法,然后便犹如一位强势女王般挥舞着皮鞭,基本以一鞭一个的效率把那些闯入阴兵给抽了粉身碎骨。当然那些阴兵也不是光挨打,扑上来试图攻击的也有,但只要靠近到姬若身侧三尺之地便被纷纷弹开——有一道淡淡白光形成的护罩撑在那里,阴魂妖鬼,概莫能近,这便是西昆仑山弟子令牌的特效! 黄昶原以为有了令牌的保护,姬若对付那些阴兵肯定是不在话下了——完全不需要操心防御了么。却不料仅仅片刻之后便有意外发生——几名身披银色铠甲,胯下还骑着高头大马的鬼将从忽然门洞里冲进来,呼啦啦挥刀便朝姬若砍过去。后者依然举起鞭子抽打,但皮鞭与那鬼将手中武器相击,竟然好像碰到真正的金属兵刃一样被削断了。 姬若顿时一惊,手下反应略慢,那鬼将已然一刀朝姬若颈项劈砍过来,姬若身上护身令牌泛起一道光芒,将那鬼将弹飞出去,但就在这一瞬间,从屋顶上又有个白色人影飘然而下,借着令牌闪光,弹飞鬼将的一刹那间隙,竟然钻进了令牌防护圈! 黄昶大惊失色,连忙飞身扑上,却迟了一步,那诡异人影已然逼近到姬若身边,一剑便朝姬若脖子上扎了过去! 关键时刻,却是黄昶先前精心炼制,姬若身上日夜佩带着的那大批防护符器自动生效:一瞬间只见她身上同时闪耀起四五道不同光芒。而那诡异人影只是行动隐秘,出手时机拿捏极其精确,但本身真实功力也颇为一般,一剑下去未能突破符器防护,之后便立即被再度激发的昆仑令牌给弹了出去。 这一出去可再没机会了——黄昶老远便一棍子横扫过来,那人影动作也甚是不凡,竟然顺着棍子扫来方向,刹那间以活人绝不可能达到的柔软程度,将身体完全对折起来,几乎便躲过了这沉重一击——如果黄昶只是武者的话。 然而黄昶除了武功高强外法力也颇为高深,那根精铁棒也不是寻常凡物:在接近到目标的瞬间,铁棒两端的紫金箍上雷光闪耀,却是黄昶激活了棍子上的雷系咒法。 雷法破邪之效最是威猛,虽然仅仅从目标旁边掠过,噼啪作响的雷光电火却也稍稍波及到了那人影身上。而仅仅才是稍稍溅射到那么一点,那人影便发出一声惨叫,顿时失去一切动作呈现出本相来——竟然是一张飘飘荡荡的人型剪纸,面目耳鼻无不具备。包括它手中那口剑,也同样是白纸剪成。 九十一 初遇邪教(八) “傀儡替身术?” 在这个纸人发出惨叫的同时,黄昶在神念灵觉中也听到了另外一声痛楚呻吟,乃是从祠堂外的某处传来,其位置正是先前跟黑白无常同时赶过来,但却并未露面的某人藏身之地。 黄昶心下已然雪亮——那必然是个修炼傀儡术的,用替身纸人混在阴兵之中跟着一起溜入祠堂,然后又潜伏到祠堂顶上,寻机刺杀。因为施术者是以自身魂魄附着在纸人上面,指挥操控圆转如意,完全就好像是在操控自己的身体一样方便——所以才叫替身傀儡。 在替身被击破损毁的时候,施术者本体也难免会受到些损伤,不过影响不会太大——因为傀儡替身最大的优势本就在于可以随时被舍弃掉。修炼这种术法的人往往是最好的刺客:一方面傀儡替身千变万化,防不胜防。另一方面反正只求一击命中,而完全不必考虑自身安危——比如刚才,那纸人傀儡跟同样披着纸箔甲胄的阴兵一起行动,竟然连黄昶接近法元级别的神识扫描都给骗过去了!倒不是没发现,而是将其当作阴兵没在意,若非姬若身上防护道具充足,后果不堪设想。 故而黄昶此时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架势,扮猪吃虎果然不是什么好习惯,一不小心就真犯蠢了。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搞什么锻炼,赶紧拿出些真本事来,把这群跳梁小丑解决掉是正经——尤其是那个专搞暗杀的,绝对不能放过! 不过在杀出去之前,黄昶还是先做了一件事——他祭起自己的那件“印符宝镜”法器,将白天时收存在内的一束太阳光激发出来,往四下照射一遍,瞬间将整座祠堂映照得亮如白昼。 这对人没什么伤害,但那些阴兵鬼将可惨了——就好像暴露在正午烈阳之下,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却还是让绝大多数阴魂如同爆裂气球一样砰砰炸开,剩下极少数也赶紧化作了黑烟飞窜出去,再不敢在祠堂内有丝毫停留。 光芒乍现即收,等祠堂中再恢复到原样时,地上只剩下许多杂乱的纸箔盔甲刀剑,全都呈现出焦黑之色,仿佛被烧灼过一样——被阴气接触过的东西,在又被阳光照射过之后便是这样,若是接触的久一些,便要化作飞灰了。 “若若,用彩云绫护身!” 解决掉室内之敌,黄昶再不耽搁,吩咐了姬若一句便直接冲破屋顶,朝那傀儡师隐藏的地方猛扑过去。在他的神念中早就锁定了这个位置,从屋顶跃上树梢,又从树梢跳到另一棵树的枝头……只三两下便蹿到了目标上方,果然看见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人影正在仓惶逃跑。 黄昶嗨了一声,人在半空伸手一晃,一根重达数百斤的精铁大棒便出现在他手中——施展轻功蹿跃时这玩意儿必须要收起来,他总不能扛着数百斤重量在屋顶树梢上乱跑。就算本身力量足够,脚下也承不住劲啊。 不过现在把这东西亮出来,却正好更加强了他的下冲之势,使其愈发的不可阻挡——只见黄昶高举精铁棒,仿佛三打白骨精的孙悟空一般,只一声怒吼: “死吧!混帐!” 便一棍子轰了下去,对方居然还举起兵器试图阻挡,也不知道是件什么武器,反正黄昶没感受到任何阻碍,这一棍子便已经将那兵器连同黑披风下的躯体一起砸了个粉碎。 确实是粉碎——木头碎片溅得满地都是,披风下面居然还是个傀儡!不过这回却是个木偶。黄昶皱起眉头,眼睛立即看向丛林深处,另外一处比较远的地方——先前与黑白无常在一起的四个埋伏者中最后一人所在之处。 莫非那个才是傀儡师真身?难怪他停留在那么远的位置,原来是只要通过木偶傀儡指挥纸人替身就行了——相当高明的操控技巧。但黄昶能判断出对方的境界绝对不算高,肯定只是个前期修士——如果达到中期也能神识外放的话,就应该能正确判断自己这边两人的实力,不会轻易来送死了。 事实上修仙界的大部分战斗都是发生在低阶修士之间,尤其是没有外放神识能力的三重天以下。因为只有他们才会彼此接近到能够动手的距离之后,方知道对方好不好惹——往往到这时候就算想避开都来不及了。 而境界高一些的修士们,基本上相互间隔得老远便能通过神识交流大致判断出对方实力,并据此作出应对,该让让该躲躲,实在避不过去非要碰面的话,肯定也早就摆正了态度,大多数情况下不太可能去稀里糊涂挑衅一个高手的。 眼下那个傀儡师在黄昶神念中映现出的灵光强度其实十分孱弱,连炼气三层都不到,大约只有二重天左右,但此人的威胁可绝对要远远超过那些寻常二重天修士——差点在黄昶这个六重天眼皮子底下刺杀了境界为四重天且有法器护身的姬若! 刚才这家伙的纸人替身那真是一点人类气息都没有,混在阴兵中毫无破绽。而此刻被击碎的这个木偶傀儡,在黄昶的神念感应之中却又是与活人毫无区别,黄昶甚至能看到在木偶碎片上还残留着几片人皮,估计就算面对面撞见都未必能分辨出这个不是真人。实在是高明无比的隐匿手段——人类修士远比妖兽鬼怪难缠就体现在这里了,其危险程度与境界高低并不是完全成正比的。 不过黄昶也正是因此而愈发的不想放过他,如果放任此人离去,再被他躲在暗中下手的话,自己大概还能应付,姬若可就危险了,所以务必要赶尽杀绝才好。 只是那傀儡师显然比黄昶以前对付过的所有妖精鬼怪都要狡诈许多,对自己的小命也是无比看重——他真身所在的位置和这个木偶假人之间隔了老远一段距离,而且中间还有陶宏,黑白无常,以及那四名武林高手挡路,可谓谨慎之至。 九十二 初遇邪教(九) 黄昶先前把那四人击退击伤,但是并未趁胜追击,这便给了那些人以喘息之机。就在黑白无常施展“撒豆成兵”之术召集阴兵鬼将的时候,那受伤四人也纷纷从怀中取出丹丸药酒之类,不是往口中猛灌便是朝身上涂抹…… 不得不说邪教也有些好东西,至少这时候他们外表看起来一个个又生龙活虎的。但黄昶没有丝毫犹豫,依然保持那个方向,直截了当追杀过去。陶宏那批人也立即迎了上来,他们有七个而黄昶这边仅有一人,光从数量上看是绝对占优势的。 可惜质量上相差太远——黄昶根本懒得跟那冲在最前面的四名武者纠缠了,他一手持棍,另一只手却轻握成拳。待对方接近以后,手掌一曲一伸,四指同时点出,顿时只见四道赤红色光点火星分别从他手指尖弹出,以迅捷无比的速度飞射向对面四人。相距这么近,那些人根本连丝毫反应都没有,便被火星射中了身上。然后轰的一下,他们整个人便立即燃烧了起来。 那四人在惊恐狂乱之下自是大喊大叫,拼命挣扎扑打,然而却毫无作用。他们的肉体在这种火炎之下仿佛完全变成了易燃的蜡烛油,无论怎么在地上打滚扑救都没用,火势反而愈烧愈旺,仅仅片刻之后,那四人除了从喉咙里发出几声黯哑嘶叫,便再也无法动弹,而直到他们被烧成一滩滩灰烬为止,火焰都没有丝毫减弱。 “这才叫不熄之火!” 黄昶冷笑一声——乙木生丙火,他跟金荣打了那么些年,对于火系法术的掌握原本就绝不在正宗火行修士之下,在晋入六重天之后只会更强。比如火行道法中最为强悍的“星火燎原”之术,他其实早就掌握。不过平时一方面是为了多多磨练武艺,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多造杀孽,方才不怎么使用法术对敌。但这一回,他决定不再约束自己。 ——胆敢刺杀我家阿若,你们这帮邪教徒一个都别想活! ………… 眼看前面四名教中好手瞬间殒命,后面陶宏等三人也是给吓了一大跳,到这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碰上了惹不起的硬茬子,可惜眼下说什么都迟了。 那黑白无常二人自从黄昶冲杀出来以后便又在神神叨叨的念诵着什么,似乎是某种颇为强力的术法,但显然很不实用——念咒需要花费的时间太长了。黄昶一棍子打碎那傀儡木偶,又冲过来烧了四名武士,那两人居然还在跳大神呢。 当然这也是因为黄昶杀敌的速度太快,四名武者本来就是想上来拖延时间的,结果才刚一照面就被烧了。黄昶抢上数步,正想一棍一个让这俩假鬼索性变真鬼算了,却见那个从一开始就只负责卖嘴皮子,在神识感应中似乎也没什么实力的“左护法”陶宏居然动了:只见他一扬手,劈面朝黄昶这边掷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黄昶还是朝侧面滑开一步,躲过那东西的侵袭范围。 然而那玩意儿也随即略略偏转方向,依然是向黄昶这边飞来,这个变化让黄昶暗暗吃了一惊: “居然能改变方向?……驱物符?不对,是自动追踪!” 那玩意儿先是爆开成一团烟雾,但飞在空中很快又幻化出一个头骨骷髅模样,后面还拖着条长长黑雾尾巴,在烟雾中隐约可见一团绿芒,并发出慑人心魄的鬼哭狼嚎之声。黄昶连续转变了几个方向,那团东西却依然紧追不舍。 如果是用驱物符操控的话,施法者要紧盯着目标才行,但陶宏却根本没朝黄昶这边看一眼,反而只是专注看着他自己的手掌——在他的手掌心中也有一团绿莹莹光彩,映得他自己头脸皆碧,诡异非常。 滚滚黑烟来势极快,黄昶不再躲避,抬手放出一枚青木符盾,瞬间扩展为数尺盾牌悬在身前将自己牢牢遮护住。那黑烟幻化成的骷髅总算还没聪明到会绕过盾牌的地步,于是便一头撞了上去。烟雾一下子散开,将符盾整个包裹起来。看起来就好像那骷髅张开大嘴一下子把盾牌吞掉了似的。 但这只是表象,黄昶在神识中感受到的实际情况,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盾牌上不停的旋转穿刺,想要突破符盾阻碍钻过来杀了他。而黄昶的对策便是抬手又向符盾上点出一道木行法力,以加强符盾的防护力。 当初他才刚刚进入五重天时,用法力强化过的符盾便能抵御住王丰王三少的全力攻击了。这个陶宏的境界水平在黄昶灵觉中体现出来只有炼气一层,至多二层的样子,还不如那傀儡师呢,按理说是肯定攻不破他的符盾——黄昶对此很有信心。 然而今晚,这帮邪教徒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了他的自信——只见那陶宏面色扭曲,与前几天的那两个玩火教徒类似,猛然间喊了一嗓子: “神尊至宝,助我灭敌!” 随即便噗的一口污血喷在手掌心上,他掌中绿光顿时大盛,而受黄昶神识控制的符盾也立即同样是压力大增。随着嘎吱嘎吱一通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面昆仑山铁黎木所制的符器盾牌上竟然真被钻了个洞,一点绿幽幽寒芒从中穿出,直朝黄昶胸前心口刺来。 黄昶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他的法力境界明明都远胜对手,防护盾牌却依然被攻破,这只有一种可能:人硬货不硬,对方手中器械要远胜于他——那是一件法器!或者说是至少有着接近法器威力的仙门之物。 西昆仑号为天下仙门之首,尚且只能给四重天以上的门人弟子配备法器,在这凡间下界,一个刚刚炼气一层,撑死二重天的邪教徒就能用上法器了? 答案是还真有可能,因为这类法器十分特殊。 “居然是子母阴魂钉?……好一伙丧心病狂的东西,这下杀光你们可再没有任何负担!” 九十三 初遇邪教(十) 黄昶已经认出这是什么了,原本是满面怒容的表情此刻却反而冷静下来。他一抬手又放出两枚符盾——反正自家符盾多,那枚钉子能钻破自己盾牌的前提是操控者需以自身精血强化。 一面符盾换那陶宏喷一口血,他倒要看看是对方的血多还是自家的货多! 果然,陶宏那边见他手掌一抬,居然又冒出两面盾牌飘在身前,脸也一下子绿了——他手中那件东西已经是压箱底的手段,再要奈何不了对手那就是完全无计可施的局面。以往对付任何敌人,只要祭出那件宝贝绝对是无往而不利,谁知道这回竟然不灵了! 好在这时候那黑白无常二人终于跳完了大神,这两人口中叽里咕噜念叨了半天,最后的一句话却是“弟子恭请……” “范无救!” “谢必安!” 随着正宗黑白无常名号被喊出口,那两人同时膝盖直挺挺的向上跳起,再落地时神情气质已是与刚才大不一样。在黄昶神识中显示出的灵力强度也骤然增大了许多,从原来仅仅是一重天水准的小虾米,一下子竟然暴增到四重天以上,中期修士的水平! 如果不是心中仍然充满了愤怒情绪,黄昶几乎要笑起来——竟然连“神打”,也就是所谓“请神上身”的把戏都玩出来了!这凡间下界的民俗文化还真是演进迅速,要知道这在他前世可是差不多到了清末民初才流行起来的玩意儿! 不过在这个仙侠世界,请神上身似乎并不完全是骗人把戏。无论那两人是自我催眠也好,还是当真沟通了阴间神灵也罢,他们的力量在短时间内获得极大增强却是毫不掺假的——黄昶用精铁棒与那两人手持的哭丧棒硬碰硬对抗了几招,心中便大致对双方实力对比有了个数——这两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从原先的“不堪一击”进化到了“尚可一战”,但还没有达到“构成威胁”的水平。 本来如果陶宏继续用他那“子母阴魂钉”在旁边骚扰偷袭的话,这场战斗也许会更加艰难一些。但那陶某人显然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在黑白无常奋力与黄昶鏖战的时候,他却趁机悄悄转身迈腿,竟是直接撒丫子逃跑了。在此过程中还不忘将手一招,手中那团绿芒微微闪烁几下,那枚发出同样绿色光芒的古怪钉子便在空中划了个圆弧,仿佛回到母亲怀抱的孩儿一样,飞跃了回去。 黄昶当然不想放他就这样跑掉,现在他想要杀掉此人的决心已经凌驾于对刚才那个傀儡师之上,立刻挥棍想要追过去。但那黑白无常却死板得很,或者说在“神打”状态下已经只剩下战斗到底的欲望了——即使明明看到陶宏抛下他们跑了,却依然不管不顾的冲上来,缠着黄昶死斗不休。 事到如今也只好先满足他们。于是最终,当黄昶费了些时间,将那两个冒牌鬼帅打成了真正死鬼的时候,陶宏和那傀儡师也早就逃得无影无踪。 期间姬若曾经想要追上去缠住一个,却被黄昶严厉阻止——别看姬若无论在法力境界还是道具装备方面都比对方高出一大截,真要打起来,黄昶绝对不看好姬若的胜率。他宁肯坐失良机放那两人逃走,也不敢让姬若去冒险追踪。 打跑了敌人,事情却还未结束——祠堂后面还躺着个被打昏的偷袭者呢。黄昶留下他一条命,本就是为了打探对手情报。不过以往按黄昶的习惯,对于已经被击败的对手,只要老老实实配合不捣乱,他通常是不会胡乱杀人的。但这一次,黄昶却表现的极为暴虐:他用最粗暴的手法将那黑衣人弄醒,其后在讯问过程中稍有欺瞒,便直接用匕首切下那人手指脚趾,乃至于一寸寸的磔剐其肉! 再加上修仙者特有的神识威压,那黑衣人的精神很快便彻底崩溃了,到最后完全是哭着嚎着只求速死,而黄昶也没给他任何怜悯,差不多把想要知道的情报都压榨出来之后,便将此人自己的小匕首丢给姬若,让她亲自出手,送那黑衣人上路。 姬若显得有些害怕,一方面她以前从未杀过人,所以才刻意要她练胆。另一方面,黄昶突然表现出的凶残似乎连她一起吓住了。对此黄昶却反而有些不解: “若若,你刚才没看到么?那人用的是‘子母阴魂钉’,魂道法器!” “是啊,我看到了,可是我不太明白……” 见姬若还是一副迷迷糊糊样子,黄昶不由得苦笑一声: “知道你对炼器之术不感兴趣,可这些最基本常识总该知道的呀。授艺前辈前来讲课的时候,你莫非根本没听?” “这不是阿昶哥哥最擅长的么,我就没必要记那么多啦。仙门六艺那么多内容呢,谁能全记得呀!” 姬若见黄昶似乎并没有迷失心智,便也放心大胆的抱住他胳膊撒起娇来,而黄昶也不得不花费些时间,向她解释自己为何一看见那枚绿幽幽钉子便杀心大起,而所谓“魂道法器”又是如何一种丧尽天良,修仙界人人喊打的玩意儿。 ——正常的法器炼制:将各种天材地宝与道法咒术结合起来,制成修仙者所用的器物。这个过程对于制作者的法力,神魂,制器水平和经验等方面都有极高要求。修仙界的共识是只有法元期以上修士才能玩得转,偶尔有能力特别强的,也许可以在炼气大圆满境界尝试做些最简单的,但再低就不可能了——以黄昶这样被师兄弟们私下称为“天机子第二”的炼器奇才,在炼气中期这个阶段也只能老老实实玩符器。 然而人类的智慧终究是无穷无尽,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人提出:修道乃是以凡人之身模拟天地之秘,法器制造为何不能呢?人为天地之灵,人身结构无比复杂,其中更有神魂奥秘,无穷潜力,如此完美精密之物,难道需要什么贤者大能才可产生吗——不必,寻常凡人,一男一女即可。母腹之中,自有胎儿天成。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九十四 邪恶之器 于是便有人据此提出:能否利用这天地繁衍的自然大道,让法器象生孩子一样“生出来”,而不是单纯依靠修仙者的法力神魂硬凹。这个理论本身并不算错,仙门六艺中除了炼器之外,丹药一道对这种理论应用的更多:炼丹术中就有“木炼”“兽炼”之法:便是用原材料培育特异植物,或者喂食珍禽异兽,让丹药最终以果实,禽蛋或者灵胎的形态“生长”出来,也算是丹术正统大道之一。 不过和所有仙家道法一样,再怎么高妙的理论若是被邪恶之徒利用,也一样会变得面目全非——昔年邪道大派“幽魂白骨宗”便将这种炼器之法应用到了极致:他们抓取那些略有修仙天赋的凡人女子——要是修仙者则更好。然后在设法令其怀孕的同时,将某一件法器胚材放入其体内,使其与腹中胎儿一起成长,盗取那天地间赋予新生命的第一缕玄机。 在此过程中当然还要用药物和邪术等各类手段,对女子腹中之物进行种种淬炼,但这些操作对神魂法力就没太大要求,连低阶炼气士都可胜任。而到最后,等到差不多淬炼圆满,这件器物即将现世之前,白骨宗却连作为母体的女性本身也不放过…… ——寻常法器制成以后只是死物,没有灵性。操控全靠修士神识催动,所以通常只有达到中期以上,能够神识外放的修士才能运用自如。但白骨宗则对那些以人体培育出的法器来了个“一步到位”:在其淬炼完满,首次进行开光祭炼的时候,用最为残忍的手法将其母体痛苦折磨致死,抽出魂魄,以秘法将其逼入到器物之中形成器灵,最终制造出一件具备灵性,有一定自主活动能力的“魂道法器”,或者说叫“魂器”出来。 魂器的使用门槛很低:使用者只要稍具法力能够将其激活,并且用驱魂之术控制好其中魂魄,别让其反噬,便能应用自如了。哪怕就是刚刚踏入炼气期的一重天小修士都能用——当然境界太低,神魂法力不足,可操控时间很短那是在所难免的。但只要找准了机会,短时间解决掉对手,也就无所谓了。此外由于器物中魂魄的影响,魂器的攻击相当“自动化”:基本上可以视作“发射后不用管”。不用主人分心催动,本身就可以发挥一切力量追杀目标,在这方面都有点接近法宝了,寻常法器还真比不上。 幽魂白骨宗曾经依仗这门秘术,一度把门派规模发展的相当庞大,门下弟子战斗力也颇为不俗——人家要法元期才能制造的产品,他们的炼气士就能批量制造了,那数量规模可绝不是在一个层次上的。而其它仙门弟子要到四重天以上才能配备的武器,他们却入门即有,虽然只是弱化版,这层优势也是无比巨大。 然而白骨宗最终还是被灭掉了——他们行事如此残暴恶毒,遭到正道仙门联合剿杀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掌握的魂器秘术虽然在各方面优势都十分巨大,却只在低阶修士中有效。真正决定仙门地位的高层次力量,并不是把人性良心抛掉就能换来的。 ——纵然它一个门派就有数万名能够使用魂器的炼气修士又如何?门中顶尖金丹大能被干掉,法元精锐被杀光,剩下低阶修士再多也只是被一脚踩平的命。而且由于白骨宗弟子毫无人性的行为,其它仙门对他们也不讲什么道义规则,法元期金丹期直接冲上来对着白骨宗的炼气弟子大砍大杀,人数再多,也不过蝼蚁。 不过白骨宗作为一个门派虽然被覆灭,可由于规模太大,人数太多,其余孽四处窜逃之下,却反而将魂道法器的制作方法在修仙界中传播开来——除了制作过程太过于残酷,大大违背了人性之外,这种装备其实在各方面都非常实用:生产和使用都远比正规法器简单,“原材料”也永远不虞匮乏。唯一的缺点是威力比起正宗法器偏弱——因为是要在人体内生长出来,魂器基础材质就不能用那些不具活性的材料,诸如金玉宝石都不行,多半只能用人兽骨骼或草木之属,在材质上受限较多。同时由于其中器灵乃是阴魂所化,在太阳光下反应就不太灵活——但并不是说白天不能用,只是在大太阳下头发挥不好而已,找个阴暗处便不受影响了。 而最重要一点:这类魂器是借助自然繁衍之力,以人身孕育出来。其威力效能便有其上限,在达到那个界限之后,便不可能再有提升。就好像人类生育,哪怕父母皆是仙人,生出来的婴儿最初也永远只是凡人,不可能直接成仙。 所以西昆仑山上的杂学修士们虽然也曾经研究过相关技术,打算利用其原理,看看能不能利用牲畜大批量生产,作为弱化版的简易法器给低阶弟子使用——用动物取代人类的话,就不至于那么惊世骇俗了。 不过最终测试下来的结果,还是决定放弃。因为即使用动物也感觉太残忍了。而且如此制造出来的魂器跟正规法器相比,终究有相当差距,也就是在炼气前期阶段能占些优势,越到后面则差距越大。对于普遍境界较高且不缺装备使用的昆仑山弟子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然而昆仑这类家底雄厚的仙门大派看不上,可对于凡间那千千万万随时在生死线之间挣扎的低阶修士来说,这却是极少数他们完全可以自制的,在威力和效能上也都还算过得去的装备,至少要比符器强一些。而为了提升实力,很多人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在乎,况且是别人的。 于是“魂道法器”终于还是在低阶修士中间发扬光大起来,品种花样还日益繁多——当然仅限于邪修。修仙界中任何只要是稍具正义感的人士或门派,看见使用魂器的必定就是杀无赦。因为在每一件魂器之中,都至少镇压着一对母亲与孩子的冤魂——故此魂器大多以“子母”为名:诸如“子母阴魂钉”、“子母透骨锥”、“子母攒心刺”、“子母锁魂锤”……等等,皆是如此。 九十五 入城(一) “……现在,若若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来抓你了吧?” 经过一番详细介绍之后,黄昶用颇具深意的眼光看着姬若,而后者则面色苍白,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接过了黄昶再次递给她的匕首,将其狠狠插在了那黑衣人的脑门上。用力之大,连头颅骨都刺了个对穿。 这个动作明确表达了她的心情,黄昶也就不再多说了。本来想让她去搜刮一下战利品的,这时候也只好先不提。于是便自己去翻找了一通,除去少量银钱外,还搜罗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统统塞进储物袋里,后来实在塞不下去了甚至还企图借用姬若的储物空间。 见他如此,姬若忍不住用手指头在脸上刮着羞他: “害不害臊啊,阿昶哥哥,你现在根本不缺钱了吧,怎么还做这种事情?” 对此黄昶却是理直气壮: “诶,若若你这就不懂了,辛苦打倒怪物之后最大的乐趣就是扒尸体了啊。尤其这种邪道修士,谁都不信任,往往是把全部家当背在身上的,摸他们的尸就好像开宝箱,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突然冒出个什么惊喜……这种期待感才是最让人着迷的。” 听黄昶又在谈他那套号称是“前世经验”的奇谈怪论,姬若撇了撇嘴: “就这些人身上,能找到什么好东西!” “那可未必,某些东西在特定环境下还是挺有用的,比如这个……” 说着,黄昶举起黑衣人那个内藏迷烟的铜葫芦示意了一下,但随即就被姬若啐了一口: “莫非你还想去做采花大盗不成?” 黄昶笑笑不说话,在这一番插浑打科之下,姬若的心情看起来也平复了不少,不象刚才那样恶劣,似乎已经从他说的那些“可怕事实”中走了出来。于是黄昶又赶紧鼓劲道: “那么,若若,咱们继续前进吧。对那些恶棍,决不能放过!” “嗯!一个都不放过!” 姬若用力握拳点头,小小俏脸上满是坚决之色。 ………… 此后一路上再无阻碍,数日之后,两人来到了临泉郡州府门前。 在这个有仙法道术的世界,大型工程的修筑要比黄昶前世容易许多。临泉郡在大周国中虽然已经算是颇为偏远的州郡,但其州府城墙却依然十分高大,通体用青灰色巨砖包裹,看上去就坚实无比。此外高达十数丈的墙头马面上并非完全露天,而是每隔一段距离便设置有砖砌堡垒,内藏巨型弩机,专门用于对付能够飞行的敌人。 城门口的防御也十分森严,有整整一队士兵在盘查行人,不知是一向如此还是因为最近有邪教闹事的缘故。当黄昶与姬若试图入城时,他们还遇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守门士兵要求他们分别向倒在门边的一具泥塑神像吐口唾沫,或者踩上一脚骂上几句都行,总之就是要亵渎一下这具神像才允许进城。 不仅仅是他们两人如此,所有出入城门之人都被要求这么做,对于有疑问的人,那士兵的解释也很明确——这便是最近闹得很凶的那个什么“神尊”塑像,只有证明自己不是神尊信徒的人才可进出。 黄昶和姬若当然没问题,尤其是姬若想起那伙人对她的不怀好意,含怒之下一脚蹬过去,将那泥胎塑像给踢塌了半边。结果那士兵只是抱怨了几声,转身却从旁边门洞里又拖出另一具来,倒是让黄昶颇为讶异。悄悄凑过去一看……诶哟我的天,那城门洞里居然重重叠叠堆满了各类泥胎木雕,似乎全都是那个什么“神尊”——脸型都差不多的。 好奇之下,黄昶又向守门士兵询问详情,在银子的帮助下那些士兵无不热情相告:原来这位“神尊”是真有其人,已经在临泉郡这一带传教多年,常言天下皆苦,惟愿以一生苦行解救世人,故此被人称为“救世神尊”,其信徒们则自称为“救世神教”。 原本他带领信徒们四处施舍符水,消灾解难,在民间声望很高的。很多人家甚至立了他的长生像,日夜祈祷,请求护佑。然而就在最近几年,其行事风格却是大变:突然间贪欲大起,疯狂敛财不说,门下还搜罗了许多江湖好汉,奇人异士,开始从一群与世无争的信仰者团体逐渐向普通江湖门派转变。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反正在大周王朝这类民间组织非常多,也不多它一个。但是陆续有许多教派信徒甚至无关平民失踪,其中尤以女性居多,这可就不正常了。 事情渐渐闹大,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大周朝的巡捕衙门,也就是所谓“六扇门”还是颇有能力的——大部分武林高手和凡间散修如果进不了大门派的话,次一等的选择便是去吃一碗公门饭求个安稳。六扇门号称朝廷鹰犬,国家柱石,其中人才众多。只要真正愿意下功夫,很少有他们破不了的案子。 一批精干巡捕被派了过去,在死了一大半人之后终于传回讯息——那个“救世神尊”已成邪魔,救世教用活人祭炼魂道法器,天理难容!消息传开后临泉全郡一时大乱,有些人仍然难以置信,但随即发生的一切,彻底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临泉郡的官府与六扇门联手,派遣了一批高手去缉拿犯人,却连“救世神尊”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他手下“四大门徒”带人杀得大败亏输,狼狈逃回——左护法陶宏、右护法杨永、前将军李信、后将军王开,后两位乃是武者不论,前两人在战斗中确实都使用了魂器,消息绝无虚假。 这下子再也没有了任何可争议之处,临泉郡守郭守桓当即下令取缔该教派,封杀一切与“救世神尊”有关的事物,从民间收缴了大批神像上来。同时严厉查禁救世教信徒,严守各处城门,以防止那些救世教的信徒们寻机作乱。 九十六 入城(二) 先前六扇门去抓人时郡守府也有派出正规军配合,以堂堂军阵之威,配合六扇门高手,本以为抓几个邪教徒还不是手到擒来——却不料一战之下就被对方以各种邪道手段轻松击溃,救世教徒甚至一度反攻至州府城下。如果不是作为区域首府,临泉郡州府本身墙高壁厚,防御森严,恐怕连郡守府都不能保。 如此强大的力量震惊了整个临泉郡上下,谁都没想到原本只是行走于穷家陋巷,给那些请不起良医,买不到好药的平民百姓们分发符水的一群赤脚汉,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成长到这个地步!郡守大人发出了紧急动员令,调集各地郡兵协助守城。同时广募良才,征召各地高人强者,准备与那救世邪教一决高低。 当然,私下里黄昶还知道——这位郡守同时也向昆仑山发出了求助符信,而这,便是他们来到此地的缘因。 在大致了解到临泉郡发生的事件以及当前形势后,黄昶和姬若便进了城。一路上只见街市萧条,人烟寥落,偶尔有几个行人从街上走过也都是匆匆忙忙。倒是时常有跨刀背剑的江湖人成群结队招摇过市,又有一队队披甲持戈的正规军士四处巡逻,街面上一片紧张肃杀景象。 黄昶原想要再四处探访一番,争取多了解一些信息的,见此情景也没了兴趣,便打算直接去郡守府会见此地主人,却不料半途中突然被姬若拉住: “阿昶哥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啊?说吧。” “这一次的行动,能不能尽量让我做主啊。” 黄昶看着小姑娘那颇显紧张的脸儿,微笑道: “你说的做主,是指哪些方面?” “就是你在湓阳郡做的那些啊:找出问题,制定目标,并且告诉大家该怎么做才能达成目标……我也很想试试呢。” 姬若看到黄昶眼中略略带了一丝笑意,略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去: “阿昶哥哥你假扮成我的护卫,就陪在我身边,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随时提醒我就好……可以吗?” “这个嘛……倒不是不行。让我想想该怎么操作比较好……” 对于姬若的自告奋勇,黄昶倒是挺支持的。本来这次下山就有培养她独立行动能力的想法在内。只是前几天那伙邪教徒的行动着实令黄昶吃惊不小——几个区区炼气一层二层的小修士,依仗着一堆上不得台面的邪道术法,居然差点对姬若刺杀成功。虽然最后九人中还是被他一口气干掉了七个,可那两个最危险的家伙却还是跑了,这让黄昶再也不敢小瞧这些江湖人物。 只是难得姬若愿意勇挑重担,这份热情也不好打击,而且,对于此间情势,黄昶心中也略略有了一个计划……抱臂思考了片刻之后,黄昶点点头: “好吧,若若,照你说的办,咱们现在就去郡守府。” ………… 不久之后两人来到郡守府门前,只见那边熙熙攘攘的,居然有许多挺胸凸肚的江湖好汉出入其间。两人随便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郡守府中颁下赏格,雇佣各路江湖豪杰前往城外剿杀救世教徒——由于先前打了一场大败仗,虽然守住了郡城,城外却是完全乱套了。除了那些救世教徒外,各路山贼土匪,强盗蟊贼纷纷粉墨登场,四处烧杀抢掠,一时间将临泉各处,尤其是府城周边这一带搅得乌烟瘴气。 好在临泉郡这地方原本就十分荒僻,哪怕郡城州府四周,凡有人聚居之处,也向来都是以坞堡,村寨等形式集中居住。而且这些村寨中几乎人人习武,强健勇力之士着实不少,遇到危险时他们便自发组织起来保卫家园,一般情况下的野兽或强盗入侵等意外都还能抵挡住。 这一次在大规模的邪教徒冲击之下,寻常村寨就不太容易抵挡了。但以往大规模兽潮或兵灾也不是没经历过,在这种情况下多半是把人都集中到大寨子或县城等地固守,同时向郡城这边求援。只是郡守府刚刚才大败过一场,剩下一点力量守城犹嫌不足,更没有多余兵力派出去支援了。 亏得那郭守桓倒也并非颟顸之辈,虽然手中兵力不足,却也没有一味死守城中。他手头军队虽少,各种物资却还是比较充裕的。这时候干脆拿出来雇佣民间力量,让他们各显神通出城去找救世教的麻烦——或是暗中袭杀救世教教徒,或是去协助守护周边县城村寨,反正只要立下功勋,郡守府这边就不吝丰厚物质赏赐。干得好的话甚至可以得到官府赏识,进入朝廷效力,真正混个铁饭碗。 在这些高福利面前,那些平日里本就横行乡里,好勇斗狠的游侠儿们便纷纷行动起来——当初那位“救世神尊”乃是苦役出身,在其额头上烙有官府惩罚罪犯的印记。这在他成名之后被说成是修持苦行之道的象征,于是其信徒为了表达对神尊的崇拜,同时也表明自己与众不同,往往也都主动在额头上烙以印记,算是救世教的一大特色。 这种特色在和平时期对提升团体的凝聚力很有好处,但如今这反而令他们成为了猎物——游侠儿们只要拿回烙有印记的头颅,便能从郡守府中换取到大笔赏赐。于是当黄昶和姬若来到郡守府门前时,便看到了这样一个颇为血腥诡异的景象——许多面貌凶恶,身携刀剑的精壮汉子带着一串串,甚至是一筐筐的死人脑袋,像卖西瓜似的蹲在那儿,等着郡府官吏过来验看——为了防止有人滥杀无辜,用平民脑袋烙上假印记来充数骗取赏赐,官吏们会仔细检查每一颗头颅,根据烙印的新旧来判定是否正宗救世教徒。 当然这类人只是最低级的莽汉,有把子力气不怕死就能干,甚至连正宗武者都算不上。真正有组织有能耐的强力人士都是直接从郡守府中领受任务,比如协助援救某处村寨,或者是配合军队作战之类,完成后根据对方的反馈回到这里领赏。他们是走的另外一边,郡守府的侧门。那里的秩序好一些,但还是给人感觉乱糟糟的——武者毕竟不是军人,不可能有很好的纪律。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九十七 入城(三) 黄昶和姬若当然不必跟这些人混做一处,昆仑山弟子到了凡间下界,哪怕是进皇宫也有资格走正门的。不过黄昶在经过那些武人时随便瞄了一眼,却居然看到几个熟人——那“五虎断门刀”的姚家寨几兄弟还是来了。在黄昶看到他们的同时那几人也注意到了这边,赶紧屁颠屁颠跑过来打招呼。 “哈,你们来得正好。我有个计划正好需要你们配合……跟我来。” 在黄昶的招呼之下,那姚家寨几兄弟和姬若一块儿跟黄昶到街角隐蔽之处待了片刻,等他们再出来时,顺序就有了变化——姬若是大模大样走在最前头,而她身边原本黄昶的位置,则换上了姚家寨的老二姚仲起,算是正儿八经给姬若找了个护卫——这人武功算是姚家寨诸人中最高的,更妙的是与黄昶身材也相仿。黄昶把自己的外衣和符甲都换给了对方,再稍稍修饰了一下胡须形貌,看起来就与他差不多了,至少那天晚上战过一场的陶宏等人肯定辨认不出——如果不动上手的话。 至于他自己,则暂时顶替了姚仲起的位置,虽然走在姚家寨老大姚伯当的身后,实际上却暂时担任了这群人的首领。此时他们都跟在姬若后面,算是姬若临时找来的帮手——修仙者行走江湖,带上几名武者随从再寻常不过。就算平时嫌累赘,有需要时找几个武者短期合作也比较容易——当然要信誉足够好才行,至少要让人家相信自己不会被随意牺牲掉。 而在这大周朝境内,昆仑弟子的信誉绝对没问题,根据黄昶的暗中传音,姬若只出示了一下昆仑山令牌,就立刻得到了姚家寨这群人的信任。然后黄昶说需要雇佣几位武者,姚氏几兄弟便立即迫不及待的自告奋勇报名了——在彼此可以信任的前提下,拥有神秘莫测仙家手段的修士永远是武者们最可靠的后盾。如果在执行任务时团队中有个修士同伴,哪怕他仅仅只会些疗伤和静心咒法,也足以让人安心许多。 当然反过来如果发现敌对阵营中有修仙者,而自己这边没有的话,人心马上就会乱掉。故此姚家寨那几人先前只看到了姬若疗伤的手段,便立即想要与之同行。而此刻知道这位小姑娘居然是昆仑山弟子,当然就更想要抱大腿了。 这时候黄昶再提出做些特殊安排:让姚家兄弟中选出一人去做姬若的护卫,而他自己则混入到姚家寨刀客中去,同时要求这些汉子暂时听他指派,对方却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了。如此一来黄昶就成功把自己从救世教可能的关注中摘出来,获得了一定的自由度。平时他跟在姬若后面一点都不显眼,而若是有什么需要临时离开,同样也不会有人在意。 ………… 这么一大群人直接走向郡守府正门,立即引起了附近官吏士兵的注意,当守门人过来询问时,姬若再次拿出了昆仑山弟子令牌,同时还拿出了郭守桓向昆仑求助的符信标志,表明自己是从“山上”下来的! 以昆仑山在大周朝民间的威望,那守门人一见之下便立即大礼参拜。但即使如此他依然请姬若在门口等候,待向里面禀报过之后方才敢打开大门请仙师入内——这一点细节让黄昶颇为赞赏,觉得这位郭郡守倒是个治下严谨之人。 当然郭守桓自己也很快赶来门口迎接,同时为守门人的失礼而道歉。不过也只是嘴上说说,私底下黄昶估计他甚至有可能给点奖励什么——毕竟这样忠于职守的部下可不好找。 不久之后一行人在前厅大堂中就坐,郭郡守对于昆仑山能回应他的求救,当真派弟子前来相助大表了一通感激之情。然后在交谈中了解到姬若的身份,更是惊讶万分: “诶呀呀,原来是晟阳殿下家的小郡主至此,那可真是自己人了。下官无能,未曾平靖地方,还要劳烦小郡主专程来此荒僻之地相助,当真是惭愧,惭愧啊!” 姬若从小生长于王府,对这些官场上的客套话倒还能应付过来,黄昶只略略听了几句便不再关注,而是仔细观察这位郭郡守及其身边随员。郭守桓本人似乎也能算半个修仙者——黄昶在他身上感受到了道法灵光。不过程度很微弱,连一重天修士都未必能称得上,最多不过算是刚刚入门罢了。 在大周王朝,官吏们修炼仙术道法并不稀奇,尤其是高级官僚,多多少少都会一些小法术。毕竟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很容易接触到相关资源和知识。不过大部分也只能停留在入门阶段而已,再想要精深下去,需要投入的精力和所需资源可就大了去了。而即使某人不缺资源,纷繁复杂的红尘俗世也绝不适合修炼,要真正能沉下心的话,多半也就不当官了。 所以大部分官僚修习道法,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以及能够使用一些低阶的仙家之物,例如丹药符箓之类,也就够了。不过在他们身边肯定都有高人相助——此刻郭守桓旁边也坐着一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外表看起来便很有仙人像。可惜其境界依然只在炼气前期,大约三重天左右。还不能外放神识,所以未能发现黄昶混在人群中窥探他。 倒是坐在郭郡守另外一侧的某个紫衣老者颇为了得,在黄昶的神识感应中这老头儿身上并没有道法灵光,应该不是修仙者,但其生命气血却是无比旺盛,肯定是先天级别的内功高手。而且他的感应居然要比那个三重天修士还要敏锐,黄昶刚刚才朝他放出一丝神念,老头儿就立时做出反应——朝姚家寨诸人这边看了好几眼,虽然没有直接发现黄昶,却明显是有所警觉。 这让黄昶也不敢再窥探他,过了片刻听郭守桓介绍时,方知道这位原来正是朝廷六扇门派驻在本地的负责人,在本地江湖人士中鼎鼎大名的紫衣神捕司马介。 九十八 入城(四) 于是黄昶心底这才恍然——在六扇门内部,“紫衣神捕”乃是极高的级别,非绝顶高手不能胜任。这位司马神捕虽然并非修仙者,在武学一道上却多半已经达到了巅峰,估计都快要能以武入道了。真要拼斗起来,黄昶估计他的实际战力恐怕比那位名叫张驰的三重天修士都要强一些,至少面对突袭时他的警觉性要远远超过张道士。 郭守桓身边助手中,实力最强的就是这两位了,另外虽然还有几位先天武者和修道术士,但普遍实力都不高,大约也就相当于那天被黄昶打杀的七个救世教徒水准。其余将军校尉之流,多半只是赳赳武夫,统兵作战还凑活,像这种江湖厮杀可就不在行了。 在听完郭守桓的介绍之后,黄昶不由得在心底暗暗摇头。怪不得这位郭郡守要到处求助呢,他手下当真没什么人。身为堂堂一郡之主,手下居然连个炼气中期以上的客卿幕僚都没有,难怪会被一群邪教徒搞得狼狈不堪。如果是那些背后有强力家族支撑的地方自治领地,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在大周王朝,郡县制与分封制并行不悖。整个大周王朝的国土便是由若干或直辖,或分封的郡县所组成。“郡”已经是地方行政区划中最大的单位。如果是受分封的世家贵族,只有到了王侯级别,才有可能被授予一郡之地的奖赏,那是非常难得的殊荣和恩遇——姬若他爹晟阳君,作为姬氏直系子孙,生平最大的愿望也就是受封一郡之地,开辟属于自己的侯国,并将其世世代代传下去。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不能为朝廷立下极大功勋,即使他和当今皇帝是亲兄弟关系,也绝不可能得到这么大的领土作为奖赏。 对于朝廷直辖的郡县,郡守和县令都是受朝廷委派直接上任的,但在地方上权力也是极大。而且本身如果没有相当实力,根本不可能坐上这个位置——连一个县令都能被称为“百里侯”了,何况一郡之主呢。除了有可能会被调任外,郡守在其它方面和王侯也没什么两样,都是主宰这一方天地的土皇帝。 在来之前黄昶已经从各方面了解过本地临泉郡守的状况,知道这位郭大人本是在京城为官,在镐京城时原也以精明干练而著称,得了皇帝的赏识而外放。在黄昶前世那个世界,中央官员干得好,外放地方一段时间,经过实务锻炼后再进一步高升乃是常态,但在这个世界的王朝却很少见——京城秩序井然,高手众多,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哪怕一个普通人,只要站到了相应的位置,背后有朝廷支撑便能发挥其能力。但京城核心区域外面可就并非如此了,若是没有足够能力自保,新官才上任第二天就莫名其妙被人刺杀了都不稀奇。 当然朝廷也会派出力量协助与保护,驻守各地的六扇门便承担着一部分相应职能。不过外部力量终究不可完全依赖。如果自身实力不足的话,还是很难坐稳这个位子的。所以在大周朝,地方官员多半都是世族出身,没有几十上百年的底蕴,没有家族提供的种种保护和便利,哪怕一个县令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郭守桓其实已经算是有些底子的了,他们家祖上有人拜入过昆仑山,多少流传下一些仙家器物和手段。本身也有一位修士朋友,能够以客卿身份提供些帮助。但此刻在真正面临到地方上的压力时,依然显得非常艰难——那位名叫张驰的修士性情与他差不多,也不是擅长战斗的,碰到这种情况更是不敢远离郡守府,以防有人前来刺杀。而他手下其余人等实力都不咋样,比不上那个救世神尊也罢了,居然连其手下的“四大门徒”都干不过——先前配合六扇门去缉拿时被人家打得灰头土脸逃回来,虽说有对方忽然用出魂器的因素,但艺不如人也确实不假。 当然了,作为大周朝廷的直辖官员,他完全可以直接向镐京城那边求援。也确实能得到援兵。不过和所有的政治人物一样,郭守桓在朝廷中也不是没有竞争对手的。大周朝的州郡之间相距遥远,彼此间独立性很强,一般来说都是“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若是自己解决不了要引入外援,那付出的代价多半也比较大——如果是分封之地,独立性往往就会受到影响。即使解决了麻烦,朝廷留驻军队保障治安,派遣六扇门协理民政……等等钳制手段也都来了。 ——大周朝廷虽然恪于传统,仍然保持着裂土封疆,以飨功臣的规矩。但这里的历代周天子可要比黄昶前世那个周王朝聪明许多,有封也有除,不至于封啊封的把自家疆土都封没了——只要找到机会,历代君主找借口把前代分封之地收回或逐步改为直辖也从不手软。毕竟他们自己当年就是从诸侯国起家,推翻了商王朝上位的,对外姓诸侯天然就有一种提防心理。 如今除了姬氏一族自家的诸侯不必太担心会遭到清理外,别姓的分封诸侯们也只有刚刚就封,在当今皇帝面前功劳情分都还很足的那几位可以放心些,其余承祖上之荫继位的,平时大都小心翼翼恭谨侍奉,唯恐被天子找到借口撤除封国。而领主暗弱,不能保护领地安全——这本就是最常见,最好用的借口。所以许多分封领主在遇到外敌时,除非被逼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一般不敢向朝廷请援的。 直辖领地要好一些,至少不用被天子时刻虎视眈眈的盯着,但朝中同僚的倾轧终归免不了。郭守桓若不能证明他有足够能力保障这临泉郡的安宁,朝廷中想要取而代之的人可多得是。所以他宁肯把祖传的昆仑符信拿出来,向不太熟的昆仑山求援,也不肯向镐京城叫苦求救。 九十九 入城(五) 姬若的到来让这位郭郡守很是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当那位紫衣神捕司马介在交谈中提起这两天才刚刚收到的一则新消息:在救世教中地位几乎仅次于神尊本人的那位首席门徒,左护法陶宏,几天前据说是吃了个大亏——他手下的几名得力干将,除了个最为神秘莫测,号称是从来没人见过其真面目的“傀儡师”以外,其余诸如“黑白无常”常家兄弟,“铁锏虎”王天力,“冷面剑客”胡御剑,以及“碧火童子”古离等数人……都是在上次“反围剿战斗”中大放过异彩的几位高手,忽然间却全部失去了踪迹。从其弟子和部属的混乱与绝望程度判断,十有八九是死了——全死光了! 而导致这一切的缘由,据说是他们招惹了不该惹的人:跑去袭击了一个只带一名随从便敢在外行走的少女,结果那少女却是极其强力的大修士,一下子把几人全灭了,连陶宏祭出魂器都无济于事——人家的法器比他更强。 现在救世教上下都在猜测那姑娘多半是从昆仑山上下来的——在大周朝境内,年纪轻轻便能拥有如此境界与装备的,除了昆仑派弟子外也不太可能有其它势力能做到了,当然也可能是姬氏皇族子弟——他们猜得都对。 对于司马介的试探,姬若只是抿嘴微笑,但这却愈发给了郭守恒和司马介以极大信心。就连姚家寨那几位看向姬若的目光中也越发显得敬畏——他们同样不知道那一战的细节。看来救世教内部依然把姬若当成正主儿,而忽视了她的“随从”,这倒正合黄昶之意,使他的“李代桃僵”计划更容易实施下去。 ………… 一番寒暄交谈之后,姬若被恭恭敬敬请进了郭家一处别院暂居。本来郭守桓是想把自己的住处给让出来,但姬若作为女修,又是郡主之尊,不方便进他后宅,所以便给找了一处外头的宅子——这位郭郡守身为临泉郡第一人,在府衙外头养上几个红颜知己乃是理所当然。这时候把其中最好的一处院落腾让出来请姬家小郡主落脚,又让自己的爱妾小心伺候着,也算是尽心竭力了。 而且那地方距离他自己的宿处也不太远。这样万一有人行刺,还能指望得到救援——郭守桓和司马介都以为是姬若独立干掉了那些救世教徒,对她的战斗力极有信心。当然光从境界与装备上看这种信心也不是没理由的——西昆仑弟子凡下山者最低也是中期以上,而且肯定有法器宝物随身,这是大周朝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至于姚家寨一行人,则被安排进了六扇门临时特设的武士营寨中——为了对付救世教,郭守桓广邀各地高手前来相助。对于一般水平较低,或者不太能信任的无名之辈,采取的是临时雇佣模式:根据其杀敌多少付给金钱和物资作为酬劳,其它则一概不管。 而若是那些武功高,名气大的强者,则请入武士营中落脚,暂时受六扇门管理。在这里的人便算是临泉郡官方请来对付救世教的骨干力量了,由官府负责其吃穿用度,以及提供武者日常锻炼必不可少的炼体药物和滋补气血的营养品,还有一些官方制式的武器装备发放——这些才是武者们平时花费的大头! 虽然比修仙要好一些,但练武其实也是很耗费资源的事情——平时需要用大量药材和营养品维持与强化身体,弥补练武消耗的气血。而一场高强度战斗下来,刀剑兵器的损耗也多半不是小数目——在这个江湖中可不是说弄到把好兵器就能用一辈子的。更不用说还有丹药符箓之类的秘密手段……这些可都是非常花钱的。 故此和修仙界类似,武林之中也往往是那些规模大,底子厚的江湖门派中更容易走出高手来。而小门派或流浪武者中很少见到强者,为什么?并不是小门派中弟子天赋不佳或下的苦功不够,而纯粹只是因为他们财力不足,买不起价格高昂的滋补品和炼体药物,也配不上好的武器装备,于是修炼速度自然比别人慢,战力低下也是在所难免。至于那些无门无派,什么都要靠自己双手去赚来的流浪武者,那更是江湖中最底层的存在,其苦逼程度比修仙界中的散修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来以姚家寨这几位的实力,还不足以进武士营的——有资格被六扇门看中的,不是先天高手至少也要接近这个水平。姚氏几兄弟中也就老二姚仲起勉强摸到一点后天转先天的边儿,其他几人都还只是光会用蛮力的普通武者,决计通不过六扇门设立的入营测试。 不过作为小郡主姬仙师带来的“武者随从”,司马介总要给些面子,于是姚伯当等人便免试入了营。而且还单独给了一处宽敞院落,武器配备和药品补剂的份额也是最上等。但这可就引起了旁人的不满——武人之间的规则本就非常简单直接:拳头硬的说了算。姚家寨这群人走在路上脚步虚浮,神态浮躁,一眼便能被人看出没什么高手,于是他们刚刚才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外面就有人在敲门了。 姚家众兄弟中年纪最小的五弟姚孟甫阅历不足,兴冲冲过去开了门,然后轰的一下便被人一掌推得倒翻进来。当然混江湖的也都知道分寸,那人只是把姚孟甫拍飞,手上没用暗劲,也就不至于伤到人。 之后那人便大模大样走了进来,旁若无人的四下看了几眼,方才冷笑道: “这么大的院子,不是你们这些废物配用的,趁早滚出去,此地爷占了!” 话音未落,却见迎面一只大脚丫子直冲着他脸门踹来。那人暗暗冷笑,心说果然是个雏儿——江湖人都知道“抬脚不过膝”的道理,动脚都是偷袭的,抬起便要收回。你脚踢那么高踹人,还是隔得那么大老远便想踹脸,看起来威风但下盘全然不稳,老子一拨一带就叫你跌个狗吃屎去! 一零零 入城(六) 想法很好,可真正搭上手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什么“一拨一带”纯粹他想多了。那一脚的力量犹如泰山压顶,他倾尽全力都抵挡不住,顷刻间惟一能做的便是双臂交叉护住头脸,别被人当真在脸上留个大脚印子。 “轰”的一下,这个连名号都不曾留的挑衅者以同样姿势倒飞出了门,但也同样没受什么伤,显然对方将力道控制得很好。外面围观的几个壮汉互相对望一眼,暗暗将也想要上前的心思强行按捺下来——那伙人中还是有高手的,难怪能令六扇门首脑另眼相待。 院子里,黄昶一脚踹飞了那个挑衅者,转过头去却冲姚伯当笑了笑。后者面色尴尬,心知若不是这位“黄护卫”出手,自家兄弟的颜面可就丢尽了。江湖人说起来自由自在,可很多时候还真是壁垒森严,有多大能耐才能有多大面子,低阶武者想要享受一下高手待遇,随时随地都会被打脸的。 殊不知黄昶心中也在暗暗自嘲——或许是前世网络小说看多了,遇事总改不了那想要扮猪吃虎的毛病。可在这个世界上,肥猪们遇到最多的麻烦往往并不是来自于老虎,低一等的豺狼狐狸才是主力,甚至连汪汪叫的癞皮狗都可能来插上一脚——自己堂堂六重天修士,居然跑这儿来跟一群凡间武者争风斗气,实在也是自找的麻烦。如果让若若知道,肯定又要大大的笑话自己一番。 只是计划已然开始执行,连姚家寨这些人都只把他当作“黄护卫”看待了,也没必要再节外生枝去主动暴露。忍耐一下吧——自己扮的猪,含着泪也要演完哪。 ………… 昆仑山援助的到来使得郭守桓信心大增,此后数日连续召见各路将领和武人头目,并与六扇门首脑司马介商议着,想要发起反攻了——自从前次进剿失败后很长一段时间,临泉郡的官府可以说是一直处在被动挨打状态。虽然雇佣了一些武者四处出击,零散袭杀救世教徒,以表明朝廷尚有还手之力,但其实真正属于郡守府和六扇门的武装力量却一直躲在郡城中龟缩不出。 郭守桓上次贸然出击却吃了个大亏,决策一度变得保守了许多,在没有充足把握的前提下便不敢把手中最后一点力量放出,唯恐再败一场,那真是连郡城州府都保不住了。不过随着各地武者渐渐聚集,又请到了几位地方上颇有名望的散修前来相助,郡中力量已经恢复了许多。如今姬若的加入更是锦上添花,郭守桓和司马介两人都不想再拖延下去。毕竟作为堂堂一郡之主,以及朝廷专门负责对付帮派和江湖力量的部门统领,居然被一伙邪教分子打到躲在城里不敢出门,传出去绝对是非常丢脸的事情。 郭守桓在朝中有政敌,司马介同样也不轻松。六扇门直属于刑部,乃是大周朝廷维持地方治安,压制地方势力的强力部门。如果是在诸侯封地上,六扇门的主要精力往往是放在侦测诸侯领主动向,预防反叛方面。不过临泉这边作为朝廷直辖领地,郭守桓的升迁去留原本就是由朝廷一言而决,司马介就不必特意去刺探提防于他。而另一方面,六扇门捕头做得再好也不可能去改任地方亲民官,司马介威胁不到郭守桓的官位,所以这两人之间就没什么彼此对立隔阂的必要了。 这一回救世教作乱,事情闹大后作为郡守的郭守桓固然是焦头烂额,司马介面上却也不好看。维护地方治安也算是六扇门的主要职责之一。临泉郡出了这么大篓子,镐京城那边倘若真要追究起来,头一个多半是郭守桓倒霉,可下面第二位就要轮到他司马介了。甚至如果郭郡守善于推诿的话,没准儿论起来他们六扇门的责任还更大一些——六扇门才是朝廷负责管理和压制江湖人物的正牌官方机构,在这方面连军队都只是起个协助作用。 故此如今这二人可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彼此间精诚合作倒也密切。郭郡守提供人员物资毫不吝啬,而司马捕头则耐心刺探消息,精心策划筹备,准备好好打一场翻身仗,以雪先前之耻。 以姬若的身份之高,面子之大,当然是参与了全部讨论。事实上郭守桓敢于策划出击的最主要凭依,便是这边终于有了一位能够正面击败对方魂器的强者。姬家小郡主乃是他们手中最强的力量,所有筹划本都是以她为核心的。 而黄昶作为武者配角,待遇就要差得多了——他根本没资格参与这种高层次讨论,只是个等人家做出决断之后负责执行的小角色。好在姚家寨这批人总算是跟着姬若混的,旁人也不会随意安排他们去做什么事,反正本来就是跟着姬若行动,倒也不用担心会被安排去做炮灰。 姬若原本还想找个理由带黄昶一起去参与此类商谈的,就算进不了议事厅只能在外面候着,凭他六重天修士的强大神识力量,也足以探听到厅堂中所有人的谈话发言,真要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可以及时传音提醒于她。不过黄昶拒绝了这一要求,他对姬若说你这回既然要求自己做主,那就一切自己决定,要是总想着有倚靠在旁边,那永远也锻炼不出来的。 于是姬若只好一个人跟那些老家伙们斗智斗勇去了,而黄昶也由得她去——反正以小丫头身兼昆仑山与姬氏皇族两家的强大背景,郭和司马二人即使请她出战,也肯定不敢让她承担太大风险。就算真有什么超出了姬若能力的要求,不是还有自己么——武者随从本来就是跟在修士身边起保护作用的,这个“救世教”的成色他已经掂量过,连那神尊麾下号称首席门徒的陶宏实力也不过如此,黄昶估计自己一个人就能挑了对方全教。 一零一 波波的新朋友(一) 有姬若负责“办正事”,黄昶就可以偷懒干一些自己的活儿了——这天晚上,他悄悄离开武士营地,溜到郡府城墙边上。夜晚城墙上当然也是有人巡逻值守的,但对于黄昶来说这丝毫不构成阻碍。他以神念找到巡逻队之间的空隙,轻轻一跃,三跳两窜便上了城墙,然后便直接跳下,宛如一片落叶般轻轻飘落于墙角,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在一片无人小树林中,黄昶拿出一只玉石哨子,放在口唇边吹了几下,但哨子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者说,它所发出的声音人类听不见。用黄昶前世的观念来解释,应该属于次声波之类。 不过人虽然听不见,有些动物却是可以的,不久之后,从夜空中扑刷刷飞来一只鸟儿,毫不见外的停在了黄昶肩膀上。 “嘎!你总算来啦……还以为把我忘了呢。” ——可怜的鹦鹉波波,又被留在城外了。此地作为临泉郡主城,在城中亦设置有避邪驱妖的法阵。波波作为妖精,只要进入到法阵影响范围之内,便会激发起法阵异象报警。就算它强行进入到其中,法阵的存在也会时刻压制着它,让它感觉不舒服,从而不想在这里多待。 当今天下,那些大规模的人类聚居区和重要城市往往都设置有类似的驱妖或驱魔法阵。这类能够为凡人广泛使用的驱邪法阵与各大仙门的护山法阵不同,并不是说妖怪一入内便会五脏俱焚或七窍流血什么,而是以一种比较柔和,却比较长效的机制在起作用——其主要功能是报警:当有妖灵之属进入其中,哪怕其化作了人形,身上妖气也会闪出异光,这就足以让人有了防备。 另一方面,妖怪所特有的妖气在法阵范围内会受到压制,对于妖灵来说就会感觉比较虚弱,总好像身上凭空多了几百斤负担,或者是总处于生病状态,全身乏力的那种疲惫感。这种感觉并不致命,法力高超或者意志坚定的大妖完全可以克服。但大部分普通妖灵还是会逐渐远离这些地方,就好像驱蚊剂或驱鲨剂在树林或海水中的效果。 而人类也正是靠着这种技术,逐渐在妖魔盘踞的地方开辟出一块块聚居地来。法阵所在的祭坛往往是一座新兴城镇的核心之所在,在法阵影响范围内,人类可以相对比较安全的生产与生活,大妖当然还是得靠武力驱赶,但通常不必担心会受到小妖怪的侵害了——后者其实才是最多最烦的,和人类社会一样,妖魔中的强者永远也只是少数。 波波本来是可以作为姬若的灵宠,以合法身份进入郡城的,不过小家伙嫌那法阵讨厌,主动要求留在城外。照它的说法在城外转悠时陆续感受到好几股微弱妖气,应该是跟它差不多的小妖怪,想要去结识一下,于是黄昶便由得它自己去疯了。只是偶尔出城来跟它见一面,就好像眼前这般。 “怎么样,认识到新朋友了吗?” 黄昶一边微笑询问,一边从怀中摸出一把豆子摊在手掌心。当然不是普通豆子,而是某种略带有仙灵之气的植物种子,在凡间也许会被视为很珍贵的仙种,但在昆仑山弟子眼中,也就是鸟食而已。 波波果然挺喜欢,一边吧嗒吧嗒不停啄食着,一边嘀嘀咕咕道: “有啊,一只老鼠和一只刺猬,都是跟我差不多境界的小妖。据他们说附近还有一只狐狸精,和咱们天性相克,就没敢去招惹。” 黄昶吃吃笑起来——动物妖精大都仍旧保持了天然本性。对于狐狸来说,无论老鼠,刺猬还是鹦鹉,从来都只是食物,所以成精之后彼此也甚是忌讳。以波波的实力未必打不过那只狐狸,但天性依然使它尽量远离对方。 “你在那些小妖中间一定挺威风吧。” “那当然,这边都是些乡巴佬,没什么见识的,几句话就让他们认我做老大了。” 波波得意洋洋道——妖怪群体中也分三六九等的,而从昆仑山上下来的妖怪,毫无疑问和昆仑山弟子一样,在其中属于最顶尖的那个阶层。到外面绝对是让其它“凡间妖精”羡慕嫉妒的对象。 “他们都没翅膀,跑不快,不然我就带他们来见见你了。” 波波一边吃着豆子,一边叽里咕噜的跟黄昶说些本地妖怪的趣事,无非是些诸如偷农夫鸡蛋,扎人家西瓜之类琐事——有些小妖就爱跟凡人混居,这样比较容易从人类那里获取生活物资。其中尤以老鼠,刺猬,蛇,狐狸和黄鼠狼这五类精怪最多,在许多乡间村落里甚至被当作了野神祭祀,号为“五通神”。 不过这类小妖怪往往没什么自制力,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不算,还像小孩子一样,没事儿总喜欢搞搞恶作剧,弄点小破坏什么,所以在大多数村落中并不受欢迎。即使有私底下悄悄祭祀的,也多半是为了祈求一些见不得人的要求,比如偷窃或迷魂之类。 当然也有些比较聪明而且自控能力好的妖精能够与人类合作,以此来获取比较长久的收益,有了人类的配合,它们在人间世俗的生存也更加安全和便利——譬如民间的巫婆神汉,其中不少本身也只是凡人,但在机缘巧合之下与某个小妖怪合作起来,便也能获得一定的超自然力量,好一点的冒充仙师骗吃骗喝,坏一点的就直接偷盗劫掠去了。 波波新结识的那两个小朋友也是这样:一个是挖了条通往某大户人家米仓的地道,从此再也不愁吃喝,心情好了修炼一会儿,心情不好就睡大觉。明明是只耗子精,却肥得跟其表亲鼹鼠有一拼。估计将来也不会有很大出息——不过妖怪中间有长远打算的本也不多,更多还是凭本能行事。 另外一只刺猬精寄居的人家则较为贫穷,不过其主人甚是良善,有一次曾经救助过受了伤的刺猬精,于是小刺猬后来就常常去林子里背一身野山楂野枣子之类,趁夜洒在他家门口作为感谢。那家主人开头很是诧异惊讶,到后来也慢慢习惯,并且敢于享受这些野果了。偶尔也会摆一些吃食在门口算是回报。 ——反正无论是否出于自愿,这类小妖跟人类的关系都已经颇为紧密。但总体而言,这类小妖怪多半成不了大气侯,却也做不了什么大恶,于是通常便不在修士“斩妖除魔”的范围之内。除非恰巧撞上,一般也不会刻意去找它们麻烦。 一零二 波波的新朋友(二)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临泉郡附近的小妖们遇上了大麻烦——人类世界中闹起兵灾来,小妖怪们也跟着倒霉。临泉郡官府与救世教之间的战争导致许多练武修道之士在此地出没,而他们若是遇上这类小妖怪,往往都会顺手将其干掉——小妖怪的躯体好歹也能算是某种“灵材”了,虽然质量不算好,其中蕴含的灵气不多,可对于那些凡人武者或低阶散修们来说,麻雀再小也是肉啊!他们可不象昆仑或岐山的大派弟子那么挑剔。 于是许多附近小妖倒了霉,不过和所有地下社会一样,小妖怪们内部的消息网络也颇为灵通,消息一经传开,大部分小妖都隐藏了起来,挖坑的钻洞的装死的冬眠的……反正各显神通,要设法躲过这场劫难。否则以波波那“从昆仑山上下来”的拉风头衔,可不会才结交到区区两个新朋友。 黄昶对于波波的安危倒是不怎么担心,也许刚下山时小鹦鹉的自保能力还有限,但是在得到了那支孔雀翎之后,就算是姬若出手都未必能拿得下它了——在孔雀翎上法力耗尽之前。而且波波作为昆仑山的“家养妖怪”,同样也拥有一块昆仑派颁发的身份玉牌。这玉牌当然不象正宗昆仑派弟子的身份令牌那么强力,但至少有一点功用颇为相似——传信求救。如果波波遇到危险,在一定范围内黄昶的身份玉牌便也会有感应。故此平时他才从不限制小鹦鹉的行动,反正只要在自身令牌的感应范围之内,小鹦鹉怎么折腾都没事。 黄昶与它聊了一会儿天,顺便从波波那里也了解到一些关于郡城外面的情况。妖精之间总是比较容易交流些,尤其波波的新朋友之中有一只耗子精,地洞打得那叫一个四通八达,许多以人类视角根本看不到,或者不会注意的事情,却往往瞒不过树根墙角,某个耗子洞里的一双贼溜溜小眼睛…… 于是黄昶从波波这里听到了不少转述自小妖怪们的消息,虽然小妖怪们关心的内容和人类不太一样。不过总体综合起来,大致情况却是和郡城中百姓所言差不多:救世教本来是个和平慈悲的组织,以前的救世教成员就算碰到小妖怪小动物也多半不会伤害它们,有些甚至还交了朋友。但自从前几年开始,行事风格却忽然大变,还在某处山谷中建立了秘密基地,大肆开山伐木,起屋建房,看起来就好像强盗山寨一样。 而原先的那些慈祥老人也渐渐消失,新教徒们大都是好勇斗狠,凶暴残酷之辈,在最初几个仍想与之亲近的小妖怪遇害之后,其它小妖就立即恢复了正常对人类的警惕和提防,以后不怎么跟其打交道了。不过倒也不是所有老人都落得失踪下场,还有一些留存了下来的,只是他们明显被排挤出了新救世教的核心圈子,只能躲在山中隐居,消磨时间罢了。 一边听着这些消息,黄昶心中便盘算着要找机会去那秘密巢穴中探一探。那里多半是救世教制造魂器的地方。另一方面,如果能找出那“救世神尊”忽然性格大变的原因就更妙了……于是他让波波多注意帮忙打探这方面消息,后者也高高兴兴答应下来——在黄昶又贿赂了它一袋带有仙灵之气的豆子之后。在这些方面,来自现代社会的黄昶可是很会做人的。 ………… 一人一鸟不知不觉就聊了大半夜,随着月光渐渐黯淡下去,东方隐隐现出红光,眼看天就要亮了。于是波波决定去睡觉,而黄昶也打算回城了。 白天回城不用再跳城墙,直接走城门即可,然而当他来到城门口时,却见那里兵戈森严,增加了许多戍守军卒。盘查也比平时严厉了许多。黄昶找人一问,竟然是昨晚有大批救世教徒潜入城中意图刺杀郡守,同时还放火制造混乱,城中的警戒级别自然提升了许多。 不会这么巧吧?黄昶在暗中惊讶的同时,当然更关心还是姬若的安危。好在门口士兵只是严格而非暴虐,行事也仍有章法,说明城中秩序未乱。黄昶在出示了隶属于武士营的铭牌之后依然得以轻松入城,看来那些救世教徒没能掀起多大风浪。 等他回到武士营中,和姚家兄弟碰面以后,再询问详细情况,果然与他预料的差不多——昨晚据说是救世神尊麾下得力助手,右护法杨永亲自带了不少人前来偷袭,结果却被小郡主姬仙师拦下。当时下面无数人看见两人就在郡守府的屋顶上奔跑蹿跃,各自祭出法器激斗。最终却还是郡主娘娘那如云如烟的昆仑宝物胜过一筹,把杨永给打跑了。 在这个仙侠世界中的战斗,高手决定一切。而人员数量从来都不是决定性因素。实力最强的大头目一败,下面小喽啰再多也没用。况且在这郡城中,大周朝廷的力量本就要远远超过救世教。杨永一败逃,剩下那些寻常教徒马上被六扇门和武士营的人马杀了个屁滚尿流,可算是自救世教崛起以来少有的一场大胜。 “黄护卫昨晚没出战么?我们兄弟都杀了好几个呢!” 姚家兄弟中年纪最小的姚孟甫上次吃了点小亏,可活泼性格却未改,居然冒冒失失跑过来询问黄昶战绩,搞得后者颇有些尴尬,只能微笑不语。 好在姚伯当很快过来将其拎走,而黄昶也得以抽出空来去见姬若。在经过这场实战之后,姬若在临泉郡高层心目中的地位显然又有提升,黄昶过去的时候姬若正在会客——正是郭守桓和司马介两人。昨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那两位分别身为临泉郡守和六扇门统领,手头肯定是有无数事务等着他们去处理。但这两位却依然在姬若这里磨蹭了半天,说了许多感激与道谢的言辞——显然,在他们心目中,伺候好这位郡主仙师才是第一位的大事。 一零三 出兵(一) 而姬若也不得不耐着性子敷衍一番,好容易,等两位大员告辞离去,方才兴冲冲出来与黄昶见面——她现在终于渐渐开始习惯经常以神念扫描四周了,所以黄昶只要靠近到一定范围内,不用通报不用招呼,小姑娘自然有所感应。 “哈!阿昶哥哥,我打赢了!打赢了哦!” 对于很少经历实战的姬若而言,昨晚的那场胜利显然意义重大。尽管她并没有能生擒或击杀对手,但这毕竟是她第一次独力与真正外敌交手并且取胜,于是和所有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姬若表现得非常激动和兴奋。 “哈,阿昶哥哥,昨晚我有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向你求助了呢,可终于撑下来了——也多亏你没出手啊,否则我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呢!” 看来姬若并不知道自己不在场,黄昶在心中暗暗吁了口气。如果被小姑娘发现昨晚其实没有依仗在旁边,也许她就会是另一种想法了。当然眼下这种结局最好,黄昶自然不会去拆穿。 而姬若的胜利不仅仅是对她个人的鼓舞,同时也激励了包括郭守桓和司马介两人在内的临泉郡一众高层。他们原来就有主动出击的打算,经过这次的战斗更是信心十足。于是没过几天,他们酝酿了许久的出击计划便得以实施了。 ………… 数日后,临泉郡城外,大道之上。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黄昶前世里,杜甫所做《兵车行》的景象,此刻却正呈现在他的面前。 黄昶骑在一匹高头战马上,看着一辆又一辆包裹着铁甲的方形盾车在他面前鱼贯而行,车上坐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些都是大周王朝的正规军,只有朝廷中枢兵部才有权调动,绝非一般郡县临时征发的郡卒所能比。 在这个仙侠世界中,由于修仙者和武功高手的存在,军队并不是国家手中最重要的暴力机构。国家的实力强弱,归根结底还要看在其背后支撑的仙门力量大小。但这绝不是说军队没用了,事实上也正是由于以上两者的存在,当今天下诸国军队,无论从人员素质,武器装备,战力强度等方面,都要远远胜过一般概念上的“古代军队”。 由于各国的资源配给,地理环境,以及面临的主要敌手各不相同,当今天下诸国,往往都拥有自身独特的优势兵种。比如在北方地区,濒临大草原的燕国与赵国,最有名的便是骑兵——赵之突施骑以长弓快马,迅捷如风而著称;再如占据河西,山川形胜之地的魏国,最有名的乃是铁甲武卒——魏武卒号称可以披着全身重甲,背上所有武器,外带三天粮秣,半日内疾行百里而面不改色;又有齐之技击剑士,秦之敢死斗士……等等,皆各有所长。 至于黄昶所在的大周王朝呢,当然也有自己的主要兵种——只是主要,而非独有。 大周号为天下共主,民间生活比较富裕安逸,国人的性格也不那么勇烈,士兵本身素质一般。但大周王朝物资充沛,所以他们的主力兵种也更偏重于外物——大周朝最出名的乃是战车兵,便是黄昶眼下看到的,由这一辆辆盾车所组成的军队了。 黄昶前世里,商周之际兵车也曾经风行过一阵子,但很快便被更加轻便灵活的纯骑兵取代了。而在这个世界中,战车兵却一直得以保存下来,天下各国均有配属。不过唯以大周王朝的兵车最多,装备最好。 严格说起来,战车兵其实不能算是一个独立兵种,因为车兵的构成比较复杂——按照大周王朝的军制,一辆战车通常是配备八到十匹马。其中有四匹是专门负责拖车的,其余则是作为附属骑兵,以及备马所用。而每辆战车所配属的士兵则为二十人,包括六名骑兵,十名战兵,两名驭手,以及至少两名可以熟练应用各种武器和战术的精锐老卒,还有实力更为强悍,可以作为队伍灵魂的正副队率。 这么一队人便构成了一个最基础的作战单位。大周王朝军制,以二十人为一队的习惯便是由此而来。战车上配备刀盾,弓弩,以及长枪等武器,遇敌时以这辆覆甲战车为核心,新兵或老弱在车上以弓弩长枪拒敌,精锐刀盾武士和骑兵便在四周游斗——这是单独一辆车的战术。而如果是大军征战的话,便将多辆战车排列起来,彼此以钢铁锁链相连,形成一座车阵甚至车城。无论碰到什么对手,己方有这么一座稳固阵地在手,往往便立于不败之地。而车上配属的骑兵,弓弩手,刀盾枪兵等则可以集中起来统一调动,根据需要临时组成各类兵种集团,执行不同的任务。 这便是战车兵的最大优势了——适应能力超强,对上任何兵种都可以有针对性的战术。无论用于进攻,防御,还是辎重运输,这类战车都能适应。而且拥有大批马匹车辆作为运输工具的军队,又可以比普通步兵或骑兵携带更多的粮食辎重,配属更加沉重的武器和护甲,甚至在必要时还可以在车上安装大型弩机和投石器。相应的战斗力自然也大大增强。 唯二的两个缺点:一是对于地势有要求,在复杂地形中受限较多;另一方面便是代价巨大,想要给一组战车兵配备齐全的话,花费的金钱和物资都远胜过其它兵种。对于士兵的战技和配合要求也很高。好在大周王朝占据了当年殷商帝国的精华之地,国中大部分皆为平原地形,正适合车兵驰骋。而且本身国力颇为强盛,也能装备得起——当世其它国家也有车兵,所以战车兵并不能算是大周王朝的独有兵种。但在诸国中战车兵往往只是作为少数精锐力量部署。而在大周国中,基本上大部分常备军都实现了“战车化”。 一零四 出兵(二) ——大周王朝实行的是兵制乃是征募并举,平时保持的几支常备军皆从良家子中招募而来,武器粮饷皆由朝廷供给,作为终生制职业。基本上都是二十多岁入营,一直要干到四五十岁,年老体衰之后方才归家。他们在退役时会得到朝廷赏赐的一大笔财物,加上平时积攒的战利品,回乡后做个捕头差役,或是给人做保镖护院之类,基本上都能过得很好。 由于大部分都历经过长达十余年的军事生涯,这些职业士兵在厮杀技巧,战斗经验,对各类武器的掌握和熟练程度等方面当然都是极其优秀的,其中少数甚至能够成长为先天武者。其余就算达不到这个程度,战斗力也绝非一般江湖武者所能比肩——哪怕在同样装备下。 而更不用说朝廷在对常备军的武装方面也从来都是不遗余力——战车,良马,甲胄和弓弩等等都是选最好的配置。故此这几支常备军的武力之强悍,其实远远超过了黄昶前世里那些“古代军队”,如果没有仙门力量介入的话,他们便是大周王朝姬氏家族用于震慑国中各路诸侯世家,以及其他小国的最主要力量了——只有大国才不怕这个,大国之间实力高下,还是要看彼此的仙门靠山强弱,修仙者的数量和质量起决定性作用。 当然了,这类常备军武力强悍,花费也同样巨大,每一支都是朝廷花费了巨资建立,之后也要大量投入金钱才能维持的。即使大周王朝号为天下共主,也养不起太多这样的常备军。主要集中在镐京城周边,以及在某些军事要地才会安排一些。 那么当其它地方的官府需要武力支持时怎么办呢——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强者遍地,官府若没有足够的武力支撑,根本不可能实现统治。而这也正是当今天下诸国,大部分的地方官往往会被豪族世家成员所垄断的缘由之一了:地方上的统治者,比如县令或郡守,依据其官职大小,会被允许自建一支亲兵卫队,但数量上是有限制的。而且装备粮饷都是要他们自己提供,背后没有大家族支撑的话,肯定养不起太多。 在此之外,如果他们还需要动用更多军队的话,就只能征召郡兵了——临时征发城中丁壮成军,这也是朝廷规则所允许的,但在军事行动结束之后便要解散。征发过程中花费的钱粮物资则要地方官员自行设法解决——倒不是说要他私人承担,但至少当地官府要能拿得出这么一笔钱才行。这样临时组建起来的军队战斗力当然不能和常备军相比,但大多数情况下也够用了。 至于那些诸侯世家,自家封地安全当然是由自己组建的军队来负责,朝廷基本不管。如果管的话往往就要借机收回了——以朝廷直辖的常备军为骨干,以地方征召郡兵为补充,对诸侯的军队则既拉拢又防备,这便是大周王朝最主要的军事制度。 临泉郡作为受大周朝廷直辖之地,在郡城附近倒也派驻有这么一支常备军,旗号为“飞熊军”。不过这支军队的统兵大将并不受临泉郡守管辖,而是由大周朝廷直辖。想调动这支军队出兵,非得有朝廷兵部指令,以及掌握在皇帝本人手中的虎符印信方可。 当然郭守桓作为临泉郡守,在真正遇到麻烦的时候——比如这次的“救世教事件”,他还是能够向这支军队请求帮助的,毕竟飞熊军驻扎在这里的根本目标还是安定地方,震慑不臣。只是调动的手续比较麻烦些:他需要和六扇门统领司马介一起联名上书,向朝廷说明此地确有出动常备军的必要,在取得兵部的许可,以及经天子本人同意之后,才能与军队联络——但是却又不能把情况说的太严重,以免影响到他在朝中的风评。 所以郭守桓原本是很不想打这张牌的,宁肯动用私人关系向昆仑山求救,花钱征召郡兵,甚至不惜耗费大批钱粮临时雇佣江湖好汉来打击救世教,也不想麻烦朝廷的正规军。只是后来这里的局势愈加恶化,无法完全隐瞒下去,据说朝中敌对派系的大佬已经从其它方面得到奏报。这时候他再强要隐瞒,如果能把事态镇压下去还好,若压不下去,免不了又是一顶“以私心而误国事”的大帽子再扣上来。 考虑再三,不得不向上头求助,也算是证明自己确实竭尽全力的在平息事态了。好在郭守桓毕竟是从镐京城里出来的,在京城中还算有些老关系。一番折冲樽俎之后,他在京中的后台帮忙把朝堂攻讦之辞暂且压下,同时临时赋予他可以调动一部分飞熊军协助作战的权限——但也就这一次机会了,若是再把事情搞砸了,那肯定是前后账一起算。 故而郭守桓这回也算是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本来他是打算亲自跟着一起出征的,总算被司马介和手下几个知兵谋士给苦劝住——说若是全军尽出,郡城空虚,万一被对手乘虚夺了这根本之地,那才叫一点翻盘机会都没了。 最终商议下来,还是让郡守大人领着部分郡兵守在城中,而出战的职责则主要由此次统兵前来的那位飞熊军统领,以及六扇门司马介两人负责。前者主要指挥他自己麾下的军队,而后者则统带着六扇门精锐,以及这回招募来的诸多武林高手和散修人士一同配合。 姬若自然是作为主力成员参与了这次行动,而她所带来的那批武者——姚家寨众人也理所当然的随同出发。此时此刻,黄昶正以护卫身份,陪侍在一辆装饰精美的清油小香车之旁——这辆车是郭守桓家眷平时用来游山玩水的,出现在行军队列中显得有些突兀。但以姬若的郡主身份,不想混杂在一群粗鲁大兵中间抛头露面,乘坐这样一辆小车行动倒也无可厚非。 一零五 出兵(三) ——当然这只是外界的猜测而已,从小受到黄昶影响长大的姬若肯定不会这么浅薄。她之所以做出如此姿态,却只是受人之托罢了——就在当天晚上,从这支军队的宿营地中悄然驰出一队人马,为首两人正是司马介和姬若,身后跟着数十骑,人数不算太多,但全部都是六扇门精锐,全都是进入到先天,或者至少是接近了这一级别的高手。 “小郡主,接下来几天跟我们这些粗鲁武人一同行动,可能要吃点辛苦的。” “司马叔叔不必担心,我既然下山历练,自然是要经受各种考验的,您尽管下令便是。”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姬若的表态让司马介很满意,觉得这姑娘身份虽然尊贵,却并没有一般王室贵族或者名门子弟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合作起来就很舒心。昆仑山作为名门大派,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与姬若这边说定后,司马介又回过头去,与旁边副手交代了几句——他们出发以后,剩下那些江湖人与六扇门的低端力量便由这位副手暂时统带着,主要是起到一个掩人耳目的作用。包括姬若那辆小香车中,也会被安排上一个人,继续坐在里面,跟着大部队慢悠悠向前走,她的那些护卫也依旧是跟在旁边,仿佛一切都未改变。 ——对救世教这样一个崛起于民间的草根组织,大军出征的消息肯定瞒不过他们。但精通兵法的司马介并不打算按部就班,单纯跟着这支进剿大军行动,而是决定正奇并用,以少量精锐先行杀出,提前对敌人进行突袭。就算不能一举成功,也可以起到袭扰作用,使对手无法从容布置,等到后方大军抵达,自然便可一鼓而下。 计划是早就安排好的,此时不过再次确认一遍而已。在与副手交流过以后,司马介的目光又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尤其是重点看了看跟在姬郡主身边的那个人——正是黄昶。 本来出于保密因素,司马介这次行动都是带的自家六扇门精锐,外面临时请来的高手,哪怕功夫再高,就是先天级别也一个没带——怕其中混有救世教的奸细泄密。 不过姬若还是坚持要带上一名“护卫”,而黄昶也适当的露了一手,证明自己确有先天武者实力,于是司马介便松口了——反正原本经常跟在小郡主身边的那名护卫首脑依然留下,有他跟在香油车旁也足以掩人耳目了。在周围的一群武者中少掉一个,应该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一群人就这样脱离了大部队,趁着夜色无声无息奔袭在荒僻的野外。若是在黄昶前世的那个世界,这么大半夜的黑灯瞎火在外面纵马狂奔绝对属于找死行为。但在这里,在先天高手们眼中,白天黑夜并无太大差别。而夜幕对于普通人的影响仍在,所以在这个世界,黑夜还真是最适合各类超凡者行动的舞台。尤其是像今晚这样,乌云蔽月,黑暗无光的夜晚,正是出手偷袭的好日子——对于两方都是。 ——黄昶等人才刚刚跑出去没多远,就远远看到军营那边爆发出一阵喧闹。杀声四起,更隐隐有火光升腾,似乎是遭人劫营了。看来救世教那边也没打算放过今晚这个夜黑风高的好时机呢。 主营遇袭,这边一行人不觉都停下马,等待司马介的决断,看他是否打算回去救援。但司马介却只是驻足稍稍看了几眼,就是一声轻笑: “没事,熊天扬若是连自家扎好的营寨都会被人偷袭攻破,那他也没资格做飞熊军统帅了。我们不必去凑这个热闹,且看他需要多久才能平息。” ——熊天扬正是那支“飞熊军”的统领,官拜将军之衔。大周朝的武人官衔划分较为复杂,但基本上大致是分为三大等级:将军,校尉,士卒。但凡是能够做到将军一级的,无一不是武力极端强横,且非立有大战功者不得授。 而熊天扬本人来历亦是不凡——“熊”这个姓氏乃是南方大国楚国的皇族之姓。据说还是从当年人类圣王大禹,有熊氏一脉流传下来的血统,极其古老而尊贵。熊天扬正是南楚皇族旁支子弟,依仗其家传功法,方能练出一身本领。 楚国也是当今天下唯一一个能与周国平起平坐,国主都称为皇帝的大国。但与周齐等国不同,楚国并没有类似昆仑岐山之类的大型宗门支撑,而是主要依靠各大修仙世家联合起来组建的政权。皇族熊氏本身便是最大的修仙家族——能够在那些老牌修仙家族中独占鳌头,千年中始终牢牢掌控着大楚的最高权力,楚国熊氏的家族力量可比周国姬氏更要强横得多。 熊天扬以楚国皇族旁支的身份,却居然能在大周朝中担任一军统帅,升任到将军高位,其间必然有过许多惊心动魄的经历。不过黄昶并没有能打听到详细讯息,只知道这位熊将军的实力很是不凡,所谓“一骑当千”,用在他身上绝不是什么夸张之言,而是真正有过实际战例的。 有这样一位顶尖高手坐镇,飞熊军本身也是令行禁止,临危不乱的强军,纵使在黑夜中遭到突袭,也不可能有多大损失——确实,营地那边骤然升腾起的火光只是闪烁了几下,很快便又恢复到原先星星点点的亮度。刚刚被点起的火头显然是熄灭掉了,而原本高亢的喊杀声也逐渐低沉下去,终至再无声息。 司马介嘴上说不去凑热闹,却还是站在原地观望了片刻,直待看到营地那边恢复了正常,方才嘿嘿一笑,轻松道: “果然,飞熊军终究还是有些能耐的……咱们走!” 说着便率先拨马而去,其部下也赶紧跟上。姬若与黄昶对望一眼,被后者鼓励的点点头,便也纵马上前,跟着司马介一同冲入那深沉夜色中。 一零六 试探(上) 天色微明。 早起的妇人如同往常一样,一手掩着衣襟,一边打着哈欠推开柴扉,去井边提了一桶水,钻进主屋旁边的小厨房,片刻之后,烟囱里便有炊烟袅袅升起。 附近田埂上,已经有大清早下田的农夫扛着锄头在往地里走。遇见熟识的邻居便停下来说笑几句,若是看见年轻的小媳妇更是口花花调笑几声,直把人羞到屋子里去,方才呵呵笑着走掉。 这座村庄和大周朝其它地方一样,看起来一派太平盛世景象。只是有一点不对头——这是在当下的临泉郡!前段时间的救世教之乱,郡城里还算勉强维持住了秩序,可外面没有城墙保护的地方,尤其此类小村落,虽不能说是家家缟素,户户啼哭,却也绝不可能保持像现在这样的祥和气氛。除非…… “这整个村子里都是信奉救世教的?” 远远看着那村中景象,姬若脸上显出几分犹疑之色——司马介告诉她这村子中所有人都是救世教的眼线,也是负责掩护核心教众的外围势力。这次突袭,首先就是要攻击这处看上去安静祥和的村落,这让姬若感觉有些难以接受。 觉察到她的抗拒,司马介笑了笑: “以前当然也有不信的,不过自从救世教总体风格变化以后,那些人就渐渐不见了。村里人说是迁走了,可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包括这些年来有从此地路过的旅人,如果是女子的话,也往往会失踪。若是小郡主你不相信,可以装作路过的女侠进去歇歇脚,讨碗水喝,然后便能知道真相了。” 姬若楞了一下,不由得转头看了黄昶一眼。却见黄昶只是面带微笑站在那里,并不回应她的求助眼色。姬若只好自己作决断——她稍稍考虑了一会儿,点头道: “我还真想过去试试看,不会耽误司马叔叔的事吧?” 司马介哈哈一笑: “没事,我们本就需要点时间在周围布置一下……除非他们拖延很久才下手,不过我可不认为他们会有这么好的耐性。” ………… 片刻之后,姬若在某位六扇门成员帮助下收拾得干净利落,如同寻常跑江湖女子一般,单独朝村子那边走去,而在她走开后不久,黄昶也站了出来,朝司马介施礼道: “在下也想跟过去看看。” 司马介颇有兴味的看了他几眼——姬若刚才朝黄昶那边投过去的询问眼神当然不可能瞒得过这位老江湖之眼。不过司马介嘴上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允许。 于是黄昶也远远跟过去,司马介朝他的背影多看了几眼,之后脸色却微微一变——他刚才并没有说什么“不要被发现”之类的话,因为在他看来这根本是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小郡主想要去亲自验证一下就去好了,之后无论是智取还是强攻都无所谓。反正以小郡主作为修仙者的能耐,心里又有了提防,这帮村妇农夫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伤到她的。 而眼前这个武者护卫跟上去保护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最后被发现,导致小郡主那边被识破了身份,也无非就是动手罢了,反正本来他就打算突袭的。 只是看着那黄姓武者略略向前走了一段,司马介却忽然发现对方居然在他视野中失去了焦点,这可非同寻常了——要知道以司马介的功力,已经是先天之中最顶尖的那一批。虽然还没能跨出那“以武入道”的关键一步,可除了视觉听觉早已远胜常人之外,他隐隐也已经触摸到了一点“直觉”的边。虽然还不能与修士的神念感应相比,可如果在他周围一定范围内突然出现个陌生目标,或者是对他本人怀着强烈企图心的生物,他都能隐约有些感应的。另外如果他特意集中精神关注某个目标,哪怕就是眼睛不看着,心里也能大致有个数。 然而此时此刻,他眼中明明还能看到那名黄姓武者仍然在那儿走着,可脑海中却已经失去对那年轻人的感应。倒不是说对方忽然隐身了,而是无法再将其与周边环境分辨开来,就好像那小伙子已经化身为周边的草木土石,完全与这山水环境融为了一体。 “天人合一?这小子年纪轻轻的,竟能有如此之高的功法造诣?” 司马介目光微微凝聚,盯着黄昶的背影。根据先前的了解,小子自称是先天武者,现在看来还真没吹牛——能达到“天人合一”境界的,在先天高手中也算是很强了。换了自己当然也能做到这一步,但如此年轻便能达到这个境界的,遍观六扇门上下,总共也没几个。 不过司马介只是稍稍感觉诧异了一下,倒也没再想太多——在这个存在修仙者的世界中本就什么奇迹都有。年纪轻轻的修士高手都不算罕见,更不用说武者了。若是没点真本事,也不可能被小郡主聘为护卫,且明显颇得其信重。 所以司马介只是稍稍关注了一下子,随后也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他悄悄带人趁夜至此,当然是有一番安排的,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无关事务上。 且说姬若那边,自从进了村庄以后,便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这倒也不奇怪——陌生人进村肯定会引起注意。只是姬若作为修士,灵觉十分敏锐,她能够感觉到周边那些人对自己的感觉并不仅仅只是看到陌生人之后的好奇,而是带着另一种情绪。 姬若才晋入炼气中期不久,对神念灵觉的应用还不太熟悉,所以暂时无法分辨出那些情绪属于好心还是恶意,不过她心里隐约有些不太舒服总是真的。小姑娘皱了皱眉头,但随即却又舒展开来——因为她在神念中觉察到了另一个非常熟悉的人物就在后面不远处。有阿昶哥哥在后面护着,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小姑娘四下张望一番,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干净整洁的院子走过去…… 一零七 试探(下) 从神念灵觉中她已经知道:这户人家中只有个老婆婆在,应该是比较容易打交道的——果然,当她走入院门时,便看到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太婆正在打扫院子,见她进门,脸上显出几分警惕之色。 “老婆婆,我是经过这里的路人,想讨碗水喝。” 以姬若的容貌,再加上她扮可爱的本事,纵使陌生人也很容易对她心生好感的。那老太婆看了她几眼,点点头,不声不响进了屋子。片刻之后,便端着一个瓷碗出来,颤巍巍的递到了姬若面前。 姬若接过瓷碗,却并不饮用,只是看着那只瓷碗发呆——碗里的水很清澈,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在姬若的神念中却清晰感应到:这老太婆刚才在厨房里的时候,除了从水缸中舀水入碗,还从某个隐蔽屋角处摸出一包东西,倒了些什么粉末在里头。光看那藏得隐蔽位置以及老婆子小心翼翼的样子,就知道绝不可能是什么调料之类。 这让秉性良善的小姑娘颇感灰心——按照司马介透露给她的计划,本是要直接杀进村里,鸡犬不留的!反正这村里都是救世教徒,杀之不冤。姬若特意走上这么一遭,就是希望能证明司马介的说法并不准确,这村里还是有些好人的。 可是现在,她特意挑选的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却连话都没说一句,就毫不犹豫的朝她下药,显然是早就对此习以为常的了。而这种药物被下在清水中却不露一点破绽,水色没有任何浑浊变化之处,显然也不可能是普通农家能拥有的——只能是出自教派提供。 见姬若拿着水碗却迟迟不动,那老太婆眼中显出几分焦躁之色,但却依然一动不动,其镇定与耐性倒不象是个农妇。过了良久,却见姬若轻声道: “老婆婆,我和你无怨无仇的,只是路过讨一口水喝罢了,为什么要害我呢?” 那老太婆见她问出这句话来,知道图谋已经失败,忽然间却爆发起来: “你们是邪魔!不奉神尊的都是邪魔!” 一边喊着一边劈手躲过水碗,揪住姬若的襟领居然想要硬灌她。姬若叹一口气,衣袖轻轻一挥,老婆子便哀叫着摔飞到柴堆上去了。之后姬若却也没继续动手,只是自顾自掉头离去。 ——她并不想报复,因为司马介本来就要杀光全村的,姬若原先还想要劝阻一二的,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 然而院子里的变故惊动到了附近,外面又有几个村民手持钉耙锄头冲了过来,原本纯朴的脸庞此刻也变得扭曲可怖,口中同样大喊着“邪魔”不止。姬若依然是挥一挥衣袖,就轻而易举把他们甩了出去,但这些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挥舞着农具甚至木棍之类,冲过来没头没脑的朝着姬若乱打,似乎完全没有畏惧情绪一般。 ………… 终于,寒光一闪。 ——姬若还是动了兵器。一条细细血线从她手中短剑上慢慢滴下。而在她对面,一个最是“奋不顾身”的粗壮农夫眼中显出一丝诧异之色,似乎是在奇怪自己身体为何不听使唤了——因为他的脖子上也出现了一条同样血线,然后啪嗒一声,整颗头颅便掉了下来。 周边几名农人发出一声惊叫,齐齐后退几步。而姬若亦是面色苍白,显然这种杀戮对她本身也造成了压力。不过小姑娘毕竟是正宗昆仑门人,而且不久前才经历过金阁寺那一战,心理上的适应能力比起刚下山时已经强了许多。 此时她心中纵然无奈,手上动作却并不犹豫,既然动了手便绝不容情。一剑既出,之后又是连续数剑挥舞。将面前几个表现最为凶狠的攻击者全部斩杀——她的武器乃是黄昶提供,自然是精品。纵使没有催动上面的符咒之力,仅仅依靠剑刃本身的锋利,劈开人体也丝毫不费力气。 一番血肉横飞之下,那些农夫农妇都惊叫着跑开了。旁边不远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黄昶禁不住冷笑一声——原来这帮邪教徒还是怕死的。趋利避害的本能尚在,并非完全没了神智,只不过欺软怕硬罢了。 此时他也到了村子里,正站在一处屋檐下面。不过很有意思的是——尽管他并没有刻意遮蔽身形,只是稍稍站在了一处较不起眼的屋檐角落之下,可在周围不远处跑来跑去的村民却没一个注意到他的,哪怕偶尔目光从这边扫过,也好像完全把他当作了旁边的柴堆,草垛之类早就日常见惯,熟视无睹的东西,给彻底忽略掉了。 这一手便是当年陆大师兄给他们初次讲道时曾展示过的:在仙门六艺之外的,对灵气的高级控制技巧。当年看陆大师兄展示起来轻描淡写,而黄昶直到踏入六重天境界后,才渐渐觉察到此中奥妙。不过哪怕练到现在,也只能对凡人生效而已——比如姬若很快便看到了他,女孩子生气的朝他扁了扁嘴,似乎是在怪他为什么不来帮助自己。 但黄昶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事情,只能靠姬若自己走出来才行,他是帮不了的。 那些村人逃跑起来却并非漫无目的,而是纷纷朝村子中央,一座祠堂格局的大屋跑去。那屋子里似乎有他们的靠山——只见那些村人跑到祠堂外面一定距离后便纷纷跪下,嘭嘭嘭的朝着祠堂里猛磕头,同时大声祈求祷告着什么。祷告似乎起到了作用——片刻之后,那祠堂大门轰然洞开,一名黑衣人走了出来。那些村民仿佛看见救星一样,立刻迎上去叽叽咕咕说个不停,同时朝姬若这边指指点点,隐约可以听到他们仍然在说“邪魔”之类的言辞。 那黑衣人朝姬若这边看过来,眼睛却是一亮——绝大多数第一次看见姬若容貌的人都会是这种表情。而之后是什么反应,就要看其品格高下如何了。 一零八 生死符 而那黑衣人的品质显然不咋样——脸上的猥琐神态隔得大老远依然表露无遗,眼中的贪婪欲念也毫不掩饰。不过也正活该他倒霉——姬若这边,先前被迫对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出手本就极不情愿,同时也憋了一肚子气。此时看到一个正宗的救世教徒,正好将满心怒火都发泄到他头上。 于是还没等那黑衣人有什么动作,姬若这边反而先出手了——只见女孩子手臂轻轻一抬,几道半透明的淡淡影子便朝那黑衣人疾射过去。但后者反应却也不慢,两手呈虎爪之型,反手一抄,便将那几道“暗器”抄在了手中。低头一看,却是几枚薄薄冰片,在他手心热力之下正飞速化去。 那黑衣人忍不住嘿嘿一笑,心说小姑娘的玩意儿果然不实用,就算融水成冰,好歹也要有点锋锐之处才能伤到人吧。这么薄薄几片冰屑子,就算被其打到身上又能如何?最多不过感觉冻一下子罢了——难道这小女孩竟以为江湖上的争斗仇杀跟她平时和情郎打闹玩笑是一样的? 正想要开口调笑几句,却忽然感到双手掌心中同时一僵,在那些冰片融化的位置处,竟有几股极为冰寒的气息透体而入,更直接冲入经脉,所到之处冰寒一片,他的双手一时间居然不听使唤了。 “毒药?邪法?” 那黑衣人登时大惊,他受命独守此处,自然也是内功精湛,达到先天级别的好手。而且其最强功法恰好是在一双手上,所以才敢托大以赤手去硬接对方发出的“暗器”,此时骤然感觉异常,立即运起功法,将内力聚集于手臂上,意图将那些古怪的寒气驱逐出去。 然而更让他惊恐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寒气感觉并不是很强硬,内力一冲确实也能冲开。但并非沿着他希望的路径逼出体外,而是仿佛有生命一般,四下里沿着其经脉薄弱之处扩散开来。所到之处又冷又麻,肢体自然就不听使唤了。若是能静下心来细细收束,倒也不难对付,可现在怎么可能有这闲功夫! ——这种感官上的变化说起来琐碎,其实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在他这边心烦意乱的时候,对面那小姑娘又飞了几道冰片过来。这回黑衣人可不敢托大了,连忙腾挪窜跃试图避开,但一方面肢体麻木动作不灵,另一方面那几片薄冰竟然还能在空中转弯的!黑衣人勉强躲过了几枚,可终究被一枚冰片打在了腿上,登时膝盖一软,行动能力受损,立即便被随后接二连三的冰片打中,而每一道冰片中都带着一股冰寒之气,毫不留情的深入其体内,专门往他的穴位或是血脉节点处渗透,甚至还有往脑袋里钻的。 此时那黑衣人只感到全身上下又疼又痒,犹如万蚁噬身,要么就是冰冷麻木完全失去知觉,而当有寒气钻入到头部后,更是导致眼前幻觉丛生,包括耳中也出现幻听。那黑衣人平日里也算勇悍之辈,但此刻却禁不住大声呻吟嚎叫。这时候他再看姬若的目光中已经不敢有丝毫淫亵之意,而是充满了畏惧和恐慌——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姬若的身份。 “道法!……仙术!……你是……修道人!” 在那黑衣人眼中呈现出的最后景象,便是姬若面前有水雾冰粒涌动,最终聚集在一起,形成一支雪亮冰锥,这回终于是锐利无比,有实际杀伤力的东西了,但那黑衣人已经无力抵挡,眼睁睁看着那冰锥飞到自己眼前,扑哧一下刺入眼窝,直插入脑……世界从此一片漆黑。 ………… 举手投足之间便除去一名武林高手,姬若也颇为自傲,忍不住回头朝黄昶那边看了看,脸上颇有得意之色。黄昶则笑着朝她点点头,以传音鼓励道: “干得不错,若若,这招‘生死符’果然管用吧?” 姬若抿着嘴笑了笑,她生性不爱打斗,在昆仑山上时便很少出入于斗技场。于武技格斗方面虽有练习,但绝对称不上精通。可她既然是修仙者,将来难免遇到敌人,总得有战斗能力吧?于是黄昶便和她一起琢磨着,设计出这套战斗方式来。 其灵感却是来自于黄昶前世看过的某部著名武侠小说,其中一套名为“生死符”的神奇武功:号称是以水汽在手掌中凝成寒冰,携带内力打入到人体关节中,便能产生各种各样的效果。小说家之言固然并不真实,至少黄昶所知道这个世界的内功绝对没这么厉害,但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却另有一种力量可以达到类似效果。 ——那便是修仙者的法力。 当初陆大师兄给大家讲道,明确告诉众人:修仙者对于法力灵气的运用方式,其实不必局限于仙门六艺,黄昶对此深以为然,因为他是吃过亏的——被陆大师兄法力禁锢,身体完全不受自身控制的滋味可太难受了。 ——只要能把自身法力注入到目标体内,就能起到如此神奇的作用,这不就是那小说中天山童姥的“生死符”绝技么?姬若恰好修炼的水系术法,以水行法力汇聚汽雾,凝水成冰对她而言毫不困难。本来水行法术中就有以坚冰之锋锐攻击敌人的做法,以姬若的法力水平,要想凝结出有足够杀伤力的冰锥冰刃,需要花费的时间还比较长,但要在手掌心中弄出几片薄冰来却要容易得多。 冰片没有杀伤力,却可以作为媒介,将少量法力注于其中——法力和内力不同,即使离体也能受到主人神念控制。然后以此法力引动目标体内灵气变化,便可做到伤人于无形。 当然比起那部小说中,只一两片薄冰所蕴含的内力便能连续发挥好几年的作用,还可用药物压制的神奇功效,黄昶这个仙侠版本的“生死符”可就要弱得多了。也就是短时间内能生效,而且只要是修炼过一些道法,能够自主控制体内灵气的,就基本不受影响了。 一零九 报应(上) 甚至那些内功深厚的武者,只要及时运转内力,也能把外来法力给驱逐出去——毕竟自身躯体乃是各人的绝对主场,外来法力想要在其中作祟,要么是趁着本主不当心时偷偷摸摸捣乱,要么是仗着超出好几阶的实力强行压制。但只要对方稍稍有了防备,想要成功的可能性就很低。比如刚才那个黑衣人,若被他静下心来行功运气,那寒气也干扰不了他太久。然而姬若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根本不给对方时间恢复,趁着对手混乱的机会连续攻击,最终一击毙命。 ——所以这一招“生死符”其实也就能用来欺负欺负不懂仙家道法,不会控制灵气的凡人武者,而且也就是在当前阶段管用——等姬若的实力再提升一些,神念灵觉再强一些,达到黄昶当下的境界,不必借助冰片作为媒介也能干扰到目标体内的灵气,那这一招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不过对于姬若本人来说,她却是很喜欢这种战术的。这样她在对付那些低阶武者时就不必腾挪蹿跳的贴身肉搏了。只需站在原地,保持着优雅仪态,从容自在的挥挥手臂便能攻击到目标了,这才符合自己修仙者的地位么。 而若是遇到了同为修仙者的对手,那时候反正也是比拼法器符箓之类仙家手段,同样用不着动拳脚的——其实按陈想容陈师姐的说法,这一批昆仑山弟子都有点被黄昶带坏了,谈到比斗首先想到的居然都是近身战。其实修士之间很少会靠近到拳脚兵刃相交程度的,大都是保持着一定距离外的较量。一旦被人近身,往往就意味着危险与失败。 所以修士擅长近战并不是坏事,但把大量精力花费在近战格斗上就没必要了。严格说起来,姬若这种战术才算是修仙者的正统战法呢。黄昶他们反而是走了歪路——当然这只是陈想容等女修私下评论而已,穆子清等经常在外闯荡的男修们还是都主张要尽量“法武兼修”的,毕竟当今之世可不同于资源丰富,灵气充沛的上古时代了,什么都是要靠争的,也就是在昆仑山这种秩序井然,不虞危险的安逸地方过惯了舒服日子,偶尔下山一趟也多半是被男修同门妥善保护着的女修才会瞧不起擅长打架的,让她们独自下山闯荡几年,包管想法彻底改变——还不肯变的,多半就是死了。 ………… 眼见姬若轻松出手,三两下便干掉了那个被视之为靠山的黑衣人,那些村民群氓终于崩溃。他们惊叫着四下逃散开,而这时司马介也出现在村庄中,带着姬若走到那座大屋门前,推开门扇后示意她进去看看。在看见里面的景象时,小姑娘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这座大屋位于村子中心,看起来像是祠堂,里面的格局也很相似。但除了中间中堂供奉着牌位和神像外,在两边厢房中,却布置着许多铁笼子,里面胡乱散落着稻草,破碎的陶盆,溺器,以及金属镣铐之类,分明是关押犯人的监狱。 “这里是……?” 结合先前黄昶跟她说过的讯息,姬若心中其实已经略有领悟,但却依然感觉难以置信,而司马介则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 “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或者哪怕会些功夫,刚才不防之下喝了那水,晕倒之后便会被送到这儿来,由那些村民看管着。待救世教的人过来挑选之后,合适的送往教派中炼制魂器,不合适的么……反正是不会放人走的。” 四下看了看那些犹自带着斑斑血迹的钢铁笼舍,司马介轻轻叹了一口气: “很多可怜女子,便是在这里渡过了她们的最后时光……现在,小郡主,你还觉得那些村民无辜么?” “那现在这里怎么都没人了?” “就凭这些普通村民的能耐,原也对付不了江湖人,无非靠些迷药作祟。自从郡守大人颁布剿灭之令,救世教的真面目已然为人所知,上当的人就很少了。他们这里只是一个临时的关押点,没什么‘存货’也很正常。” 见姬若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司马介又示意她跟着自己,来到祠堂后面一块空地上,周围长满杂草,唯独这块地域寸草不生,看起来甚是诡异,而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淡淡臭味,经久不散。 司马介回头看了姬若一眼,微笑道: “接下来的景象可能会有些令人不适,郡主别被吓到就好。” 说着,他便半跪下去,双手深深插入到泥土之中,脸上隐隐有道青气一闪而过,随即只听司马介长长吸了一口气,吐气开声之中,双臂骤然发力胀大。整整一大片泥土竟然就这样被司马介整个儿翻了起来,地面上瞬间出现一个大土坑。 而姬若也几乎在同时发出了一声尖叫——土坑里横七竖八,堆满了死人的躯体。虽然多有腐烂,但仍能辨识出基本都是女性,没有任何衣物遮掩,显然在被掩埋时全是光着的。 “……他们怎么能……怎么敢!” 姬若出身高贵,从小就被金枝玉叶般对待。稍大一点,进了昆仑山也总是被一众同门师兄弟捧着护着,何曾想到过这世上竟还有如此丑陋无耻,如此强蛮不讲理之事。在她身后,黄昶也暗暗吁了一口气。看来司马介也意识到了——这位小郡主过于天真,对世情缺乏了解,所以才刻意的让她多接触这方面,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只有她以前看到的那一面。 黄昶神识强大,能够“看”到的可不仅仅是被司马介翻出来的这些。这土坑下面密密麻麻,被堆叠起来的尸体不知道有多少层,以他几乎可以比拟法元期修士的神念居然都探不到底。下面的尸骸大都已经烂成了枯骨,显然不是短时间内形成的,这个藏尸坑存在的年头可绝对不算短了——受害的女子当然也绝不在少数。 一一零 报应(下) “你们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早点……” 和所有年轻女孩子一样,姬若发脾气时就有点不太讲理了,刚才还犹犹豫豫的,这时候却反而指责起司马介来。后者倒也不生气,只是从容回应道: “小郡主刚才不是还问为什么这里没人了么——因为我们突袭过这里的,不过那时候紧迫仓促,人手不足,只能先救走仅存的几个活人,其它都来不及管。而今天,我们就是来解决剩下的事情,给他们送报应来的。” 仿佛是在应和着司马介的言辞,恰恰当他说出这句话时,祠堂外面,各处都响起了哭喊求饶之声,同时村庄之中各处也都有火焰升腾而起。姬若与黄昶对望了一眼,两人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通过神念灵觉却都可以清晰感受到外面情况。 这一回那些村民真是在到处逃跑了,然而已经太迟——村庄周边各处紧要位置都被司马介的人占据,这些人动起手来可不象姬若那样心慈手软,远的用弓弩狙杀,胆敢靠近的则一律挥刀斩之,根本不在乎这些人是否老弱病残,反正全部杀光。哪怕是抱着小孩子跪地求饶的妇人,也完全不予理睬。 感应到这一切的姬若眼中虽然犹有不忍之意,却也知道眼下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这些人也不配得到怜悯,所以只是袖手旁观,默默“看”着司马介的手下逐家逐户,将这座村庄给彻底的“清理”干净。 司马介一直呆在祠堂里,待到村中的哭喊声渐渐沉寂下去,他的部下们将事情做得差不多了,方才又有行动——只见他挥手召来一名道士装束的部下,与其叽叽咕咕低声商议了一番,后者拿出罗盘,卦筹等一堆算命看风水的道具,四下操弄了一番,又驱动手指算计半天,方才犹犹豫豫的指着某处地面,朝司马介点了点头。 姬若见状不由得又朝黄昶看去——这种算命看风水的把戏她这位黄师兄可也是挺擅长了。黄昶明白她的想法,但只能摊摊手——自己又不知道司马介要算什么,想帮忙也帮不上啊。 虽然部下显得犹豫不决,司马介本人的行动却十分果断,确定了方位以后,便从腰间拔出一口紫光闪耀的短剑,向着那处地面狠狠插下去,第一次似乎没找对位置,但之后的几次试探终究让他找到了目标。之后只见司马介毫不吝惜手中那口明显是神兵利器的短剑,将其当作普通匕首一样连捅带撬的,最终在地面上挖出一扇暗门来。 暗门是有机关锁住的,不过六扇门在这方面“专业人才”很多,根本不用司马介亲自动手,旁边自有他的部属过来三下五除二便将暗锁撬开,拉起盖板,露出一截通往地下的阶梯。 司马介先丢了个火把下去,过了片刻见没异常,便带着一行人走下台阶,来到一间并不算太大的地下室中。地下室里空空荡荡,只正中间布设着一座青玉石台,石台四周布置着五行之物,台面上则刻着极为复杂的符箓篆文。 “咦,居然是六爻集灵阵?” 听黄昶一口叫出了这座阵法的名称,司马介颇为诧异的回过头来: “小哥儿好见识,这阵法并不常见,能认出来的人可不多。” 黄昶笑了笑——在凡间是不常见,但在修仙界中这套阵法还是挺普及的。“六爻”乃是一个统称,这套阵法的用途是可以稍稍改变一块区域的风水环境,创造出一块人造的“洞天福地”来。包括灵气分布,山水地理,甚至号称阵法若精到极处,连其中之人的命理运势都能改变。修仙界中许多中小型宗门,如果找不到各方面都很合适的门派驻地,往往就用这类阵法对其进行人工调整。其具体布设方式和手段多种多样,黄昶在书上看过不少。只是因为昆仑山属于天生福地,无需人为调整,所以在山上时并未见过实物,此时见到一套正在使用的,忍不住便走上前去细细端详。 看了一阵,黄昶辨认出这套石桌上的篆文设置,应该是走的“人和”之道:利用所处环境的人气来维持阵法运转,难怪会被布置在村庄之中。不过此时,以他的神识可以感应到,原本在台面上循环流动着的灵气生机正渐渐消散,——司马介杀尽这村中人口,将此处从“生居”变为“死地”,虽然很残忍,但确实是最有效,最简洁的破阵之法。 又过了片刻,桌台上生气散尽,意味着此处阵势已破。六爻阵乃是大型阵法,需要多处节点配合才能在大范围内生效。如今此处的节点被破坏,整座阵法的运转都受影响——包括黄昶和姬若在内,场中所有能够感应到天地灵气的人,都可以感觉到在冥冥之中,远处的某个方向上,天地间的灵气环境猛然间狠狠震动了一下,就像是一个水池子里,池壁忽然破损了一块的架势。 而司马介更是一不做二不休,令人用锤斧等重兵器将那玉石台子砸了个粉碎,包括旁边的五行镇物也一概破坏,还浇了几袋专门携带过来的黑狗血,妇人阴癸之类秽物上去——都是民间常见,也是凡人最容易搞到的破邪之物,看来是对此早有准备。倒是让旁边黄昶看的一阵眼热心跳——他原本还打算事后找机会把这几件布阵之物收进乾坤袋里带回山慢慢研究呢,没想到直接就给毁了。 当着司马介的面也不好直接传音给姬若,这位可是快要入道的高手,感应极其灵敏,当面传音太容易被发现了,所以只能眼巴巴干看着。 倒是姬若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女孩子么,毕竟细心些。对于黄昶平日里的想法爱好也十分了解,眼珠子一转,姬若笑眯眯上前开口了: “哎呀,司马叔叔,这些布阵之物看起来还挺有趣,我在昆仑山上也学过阵法,还想要仔细看看呢,能不能留一些下来啊?” -------------------------------- 月底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是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如果能订阅一下,哪怕只有几章,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 ̄)╭ 一一一 伏击(一) 对于姬若这个既有本事又有背景,也不装腔作势摆娇小姐款儿,又偏偏很善于装萌卖小拉关系的可爱丫头,司马介当然也是极有好感的,闻言之下哈哈一笑: “哦,小郡主对这类东西也感兴趣么,那倒是有些可惜了。不过没什么,马上我们还有几处要去,到时候都给你留下就是。” 黄昶刚才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深入考虑太多。此时听司马介一说,顿时想起来——所谓“六爻”阵么,当然是以六六天罡之数为准,单独排布一个小阵至少需要六件布阵之物,而如果是像现在这样,要对一大块地域起作用,那周边的阵眼或节点肯定也要求是六的倍数:六、十二、二十四、三十六……这样依次增加。 从刚才感受到的灵气震动来看,眼前这套阵势规模可不小,至少应该有六处节点分布于各地,各种布阵之物肯定也是六套,自己大可不必着急。 ………… 接下来的一整天,司马介果然带着队伍快速行动,又突袭了另外两处六爻阵的节点之所在。与第一处略有不同的是,这两地并非是人烟稠密之所,一处乃是在人迹罕见的灵潭附近,周边灵气颇为充沛,只是规模不大,无法供修仙者长期使用,但用来支撑一处阵法节点倒还绰绰有余。而另外一处,则居然是在乱坟岗中!司马介带人来到此处时已是夜晚,周围鬼气森森,磷火飘飞,隐隐约约的,似乎有或哭或笑之声在耳旁呢喃,但仔细去听却又无声无息,难免令人感觉心惊胆战。 不过对于见多识广的六扇门中人,这类环境并不能让他们紧张,压根儿没用到姬若出手,司马介的部下仅仅动用几张纯阳符箓,便驱散了周围的孤魂野鬼,并将那六爻阵的节点给找了出来。 这类节点当然也是有人看守的,前一处灵潭之地,看守者乃是个正宗的修仙之士,不过境界偏低,被司马介亲自出手,三招两式便将其击杀。而这处乱葬岗节点中,看守者则是个修炼鬼道功法的,其法术颇为偏门诡异,若是寻常武者恐怕难以抵敌。幸好这边的队伍中有姬若这个正宗昆仑门人在——所谓“偏门功法”,也许在某一方面比较强大,但多半也存在着很严重的破绽和短板,否则早就广泛流传开去成为常见功法了。 姬若本身和所有新下山的大宗门弟子一样,其见识难免略有不足,可她旁边却有个黄昶在。只悄悄点拨一下,便找出那人的破绽来,三两下破解了他的邪法,接下来战斗就不用她出手了,自有司马介带来的一群虎狼之士收拾残局。 这两处的布阵之物都给姬若留下了,后者挑了些轻便易携带的装进乾坤袋中,可是乾坤袋容量终究有限,那最是沉重笨拙,但也是作为阵法核心的玉雕大阵盘却装不下,只能听凭六扇门中人将其摧毁。总算在此之前黄昶找机会将其细细研究了一遍,又悄悄用玉简将其记录下来,所以当他看着那个阵盘被毁时心中只是略略有些惋惜,倒也并不心疼。 又连破两处节点,黄昶原以为司马介会一鼓作气,再把剩下三处也都捣了。却不料他反而松懈下来,先让大家略略休息了一段时间,再次出发以后却又不急不慢,等到了某处地势紧要之所,便让队伍停下来,将人手四散分派,明显摆出了一副要打伏击的架势。 “小郡主,你可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许是心情很好的缘故,司马介居然有心情指点姬若几句,看来姬若这一路上给他的印象着实不错,以司马介六扇门的身份,本不该与皇家人物走得太近——谁知道将来会不会被卷入到夺嫡之争中,天家内部争权夺利,打破头了终究还都姓姬,可外人夹在中间,无论成败往往都不会有好下场。 然而司马介这时候却还是开启了职责以外的话题,显然是对姬若颇有栽培之心。以他的身份,地位,以及本事,要说其它方面也帮不了姬若太多,但在这些江湖经验,鬼蜮伎俩等技巧上,教姬若几手,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他却不知道姬若前段时间跟着黄昶行走江湖,已经是学了不少。此时居然还用这种小儿科的口气来开局,未免就被鄙视了。 “伏击他们前来探查的人员呗……司马叔叔,我不是小孩子啦。” 姬若脸上果然显出那种年轻人被小看之后特有的不高兴,不过与小姑娘最擅长的扮萌装可爱本事混合起来之后,变成了一种非常让人心软的委屈表情。姬若常常用这招对付黄昶,堪称无往而不利,而司马介显然也顶不住。 “呵呵,好好,小郡主果然聪明伶俐。那么,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选在这里埋伏呢?” 伏击战术说起来很容易,可真正实施起来却不简单。别的不说——司马介凭什么认定对方的探查人员会从这里经过?又凭什么有把握不被对方发现?要知道这可是有仙法道术的世界,哪怕这边隐藏的再怎么天衣无缝,碰到对面阵营中如果有善于占卜或者推演卦象的,远远掐指一算或者心血来潮什么,来一句“贫道夜观天象如何如何”,便有可能揭破他们的图谋。 所以这中间其实大有奥妙可言,而司马介要传授给姬若的,也正是这些关键诀窍。只见他笑吟吟先在地面上点了六个点,代表那六爻阵的节点之所在,又在其正中间点出了阵法核心的位置——既然连续破了三处节点,剩下另外三处节点和阵法核心位置已经可以推算出来。 接下来司马介便细细向姬若讲解,告诉她如何据此判断敌人的行动路线,又该如何选择最好的时机和地点……期间又看到那些部下在周边布置,于是司马介又顺便指点了一些该如何遮掩隐藏,蒙蔽天机,让那些修炼道法的都难以察觉……等诸多知识。 一一二 伏击(二) 姬若是似懂非懂,倒是旁边黄昶听得眉飞色舞,觉得此番大有收获。司马介当然也注意到他,但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不多说什么。 如此谈谈说说,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直到司马介收到来自某处暗哨发出的信号为止——目标终于抵达附近了。于是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人瞬间都躲藏到了事先安排好的位置上。包括姬若和黄昶,也隐蔽在一片树丛中,身上各自披着一条编有草叶树枝的伪装布——这玩意儿与黄昶前世所知道的那种狙击手专用“吉利服”颇为相似,而且这些仙侠版的伪装布还要更为细致:上面非但插满草木用以混淆视线,还散发出某种颇为古怪的味道,足以迷惑那些拥有灵敏嗅觉的高手或灵兽。 更有甚者,在黄昶和姬若披上这布以后,又有人过来朝他们身上撒了些粉末,随即黄昶便感到自己向外发出的神念灵觉居然都受到一定阻碍,虽然还不足以影响到他,但对于境界较低的炼气前期修士,以及那些仅仅是稍稍了解一些粗浅道法的武者,想必是足以蒙蔽住他们的感应能力了。 他心中不由暗暗佩服——虽然是普通凡人,对于仙家手段也不是全无破解之法,人不愧是万物之灵。 于是一行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躲藏在某条山道两侧,静静等着猎物入毂。不久之后,前方隐隐传来马蹄之声,听那声势动静,来的似乎是一支骑队,人数着实不少。对方似乎颇为匆忙,行动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便来到这山道左近。 伏击者们依然一动不动,甚至没有人抬头朝目标看一眼——如果对方中间有精神力强大的高手,被注视的话很容易产生感应的。司马介带出来的部下都是老手,没人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所有人只是静静倾听着,反正对于他们这些老江湖来说,仅仅听到声音也足以判断目标的位置了。 片刻之后,马蹄声在埋伏圈内响起,又过了一会儿了,只听奔行在最前方的一匹骏马忽然发出嘘律律一声长嘶,显然是踩上了陷阱,紧接着便是几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与电闪雷鸣——司马介麾下并没有实力太强的修仙者,但先天武者一样可以激发道法符箓,而且居然还能利用机关陷阱做到远程激发。 只见道路中间连续爆出若干道闪光,却是好几道预先设置在那里的雷系和火系符箓爆发出来,瞬间便将山道中的行军队列炸了个人仰马翻。紧接着,道路两边的几棵高大树木同时倾倒,在又砸翻了几名骑兵的同时,也将对方的队型从中截断,令其首尾不能相顾。 之后埋伏在两边的伏击者们便一齐动手,各种弓箭,弩矢,投枪,飞刀……等等远程武器一齐向山道中飞去。司马介这些部下大都是从江湖人中招募而来,各有独门技艺在身。而混江湖的多多少少都掌握有一门远程攻击的手段,所以此刻场面略显混乱,但杀伤力绝对不低。 当然其中大部分还是弓矢羽箭,黄昶也混在人群中不停朝下射箭。而且他的杀伤力可以说是这群人中最强的——他用的可是符弓符箭!虽说他这回一时失策,玩了个“扮猪吃虎”的把戏,现在反而将自己套住,在司马介面前不好再显露真实本领。但作为先天武者,好歹也是跟着姬若这个昆仑派弟子混的,装备方面豪华一点倒还不至于引起太多怀疑。 人家最多觉得姬若这位出身于皇家,又是名门弟子的郡主娘娘果然财力非凡,连身边的武士随从都能用符兵符器武装起来,孰不知其实连姬若自己都还要向这位“随从”索要装备呢。 黄昶射了几箭,每一箭射出去都是概不虚发,非但必中目标而且往往是连人带马都给炸翻,杀伤效率一个人顶得上旁边两三个,引得司马介都将视线关注过来,看了他一会儿后,却转头朝姬若笑了笑: “小郡主好本事啊——连麾下武者都能用符箭对敌,还都是一箭双符的上品!” 姬若这边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微笑着,算是默认了司马介的猜测——这些东西都是由她提供的。但旁边黄昶却骤然警醒,不由得暗自苦笑——他发现自己还是太高调了。 姬若不关心技术,所以没在意。可司马介却显然是个懂行的——往器物上篆刻符咒对于凡间修士绝不是一件容易事,成功率很低,通常只有四到六成左右,因此象符箭这种使用量很大的消耗品往往都是单符,也就是上面只刻印一道符咒。如果再想要增加一道符咒的话,平白又会增加至少一半以上的废品率,正常情况下很少有人这么做,因为这样太不经济了。 但黄昶此刻射出去的那些符箭全都是双符:一道“爆炎符”:射出去可以炸开;以及一道“驱物符”:让箭矢在空中可以受主人神念控制,略微调整方向以追踪目标。在司马介看来这便绝对属于土豪行为了——按他的估计,这一支符箭的成本,就算不考虑仙家施符的费用,也至少要好几百两银子,因为这并不仅仅是箭矢本身的价钱,还要包括在制造过程中产生的大量废品呢! 然而对于黄昶来说,这些符箭其实只是他临时制造的最简单品种,当初他在山上和王丰比武切磋,随随便便就射了几十支出去,都和他现在所用的一模一样——因为这些箭其实都是用那台他自制的“机床”自动加工出来的! 黄昶的那台“仙侠版数控机床”目前就设计了两个自动加工程序,一个是制造符盾,另一个便是这种符箭:设置好工作流程之后,放一根木材原料在机床上“走”一圈,成型出来便是若干根已经篆刻好这两种符文的箭杆,然后装上箭头和尾翼,再用“印符宝镜”处理一下,其成功率为百分之百,根本不用考虑成本问题。 他当初设计加工程序时唯恐做得不够精细,造出来的符箭不足用,好不容易才通过精心构思,制造出这种一箭双符的箭矢,作为能够大批量生产的常规武器日常使用。要说让他再临时弄一种更低级的,也不现实啊。 好在司马介也就随口感叹一句,他对昆仑山并不了解,当然也不知道昆仑弟子的真实家底如何,无非只和先前那位李斋一样,在心目中大大高估了昆仑派弟子的“土豪”程度而已。 一一三 白袍小将(一) 一时间只见山道上乱箭齐发,连同各种暗器,甚至还有攻击性的符箓,犹如雨点般朝对方射去。在如此强力的攻击之下,照理说应该是没什么队伍能扛得住的,黄昶觉得就算换了他前世的正规军队过来,碰到这种情况恐怕也很难有翻盘的机会了。 然而这个仙侠世界果然是最容易出奇迹的地方——即使遭遇到那么突然,那么猛烈的突袭,山道下方那些人居然还有抵抗之力。虽然确实被打倒了不少,但剩下那些人都主动跳下马,利用坐骑的掩护,抽出骑弓向两侧山上回射,居然并不很慌乱。 而当箭矢暗器射到这些人马身上时,往往又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这些骑兵竟然连人带马都披着铁甲!而且还是十分厚重的标准骑兵铠,与大周王朝精锐正规军所配备的都相差无几。金属甲胄历来是弓箭的克星,山上射下的箭雨虽密,能突破甲胄防护,伤到里面躯体的也不在少数,可在这一层厚厚金属胄片保护下,想要迅速致人死命可就不容易了。那些幸存下来的骑兵个个身上都插着十多支箭矢或其它暗器,仿佛刺猬似的,但居然还能还击! 而另一方面,当司马介探出头去,看清楚了山下被袭击的目标时,脸色也是骤然一变: “不对头,这人数太少了,不象是一整支队伍!” 话音未落,忽听前方马蹄声大作,又有另一批骑士正在快速奔袭而来。但这一回,对方可不再是毫无防备的…… ——黑暗中忽然闪现出一道荧光,然后才听到有宛如哨子般尖锐破空之声传过来,那荧光直冲着黄昶所在位置飞来,却是一支速度快到了极致的飞箭!当然拥有感应之力的黄昶反应也很快,马上跳到一边去躲开了这次攻击。但这一箭在射到黄昶原先所在的草丛后,却骤然爆发开来,一个巨大火球从黄昶原先位置上腾起,只看得黄某人眼皮直跳,心说若非及时躲开了,被这一家伙炸个正着的话,就算自己有法力护身,恐怕也难免要身受重伤。 ——这也是一支符箭!箭矢上只附着了一个能够爆炸的法术。虽然不象黄昶一箭双符那么精致,但这支箭矢所用的材料颇为昂贵,上面附着的咒文也更复杂精致,而所有这些都只为一个目地:那就是把爆炸功能做到极致,配合射手的高超箭术,其杀伤力绝对要在黄昶所制的符箭之上! “轰……轰……轰!” 对方连续三箭,分别射向三处最为活跃的袭击位置——黄昶这边算是其中之一,挨了一箭不得不赶紧躲开,而另外两处没他这么灵敏,更是被炸的鸡飞狗跳。一时间袭击者的气势为之一衰,而山道中那支部队则是士气大振。 在这一片混乱中,只听前方马蹄声大作,一名白袍武将纵马疾驰而来,手中一张宝雕弓正在收起——刚才那三箭显然便是由此弓射出。黄昶一道神念扫过,却见那武将身上甲,手中弓,以及刚刚从挂钩上摘起的一支亮银枪上皆闪耀着点点灵光,居然全都是符器!甚至就连他坐下战马的四只蹄铁上,似乎也隐隐有道法灵光在发出微光。 “好家伙,难道这位跟我一样,也是个全身符器套装的壕?” 黄昶心中刚刚泛起一丝疑惑,就看见路边高坡上,有人朝那武将投掷过去一支短矛,这种武器本是专克骑兵的。但在对方面前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那武将完全不躲不避,任凭投矛射中他身上,只见他身上甲胄闪亮了一下,那矛便滑到一边去了。 “果然是符器……” 就在黄昶脑中刚一转念的瞬间,却见那武将一提缰绳,坐下战马嘶吼一声,四蹄腾风,居然在颇为陡峭的崖壁上蹿跃了几步,连蹦带跳的,一下子跳到伏击者所在的山坡上来了! 山上众人一时间有些混乱,不过这些人毕竟都是六扇门中精选出的好手,并不惧怕近身格斗。那武将刚刚纵马跳上山坡,便有三人主动朝他扑去:其一人高高跃起,手中镔铁戟当头斩下,气势雄烈直取目标头颅;而另一人则是以地趟刀手法扑向对方下盘,副手圆盾护身,主手弯刀舞成一团银光,削向对手马蹄;至于最后一个,则是瞄准对方身体,一杆长矛捅到底,不留任何后手,取的中宫突进,一往无前之势——虽是仓促出手,却瞬间便形成了上中下三路齐攻,可见相互间配合十分默契。 然而这一切在那武将面前却毫无作用:只见他手中银枪随手朝下一插,当即便听到一声惨叫,那攻其下盘的武者已经被生生钉在了地上。其护身钢盾仿佛纸片一般被直接捅穿,竟是没有起到任何防护作用;之后在枪杆上轻轻一拨,其尾部纂头仿佛毒蛇一般弹起,砰得一下便将那从空中跳过来的攻击者好像打棒球一样直接弹飞出去了。人在空中时口鼻中便鲜血狂喷,落地后估计也不能活;至于中间那个,依然是不躲不避,只在矛尖快要及身的瞬间稍稍侧了侧身体,于是和先前一样:靠着甲胄的精良与符咒之力,那志在必得的一击居然被偏滑开去,而由于用力过猛失去了应变之力的攻击者本身则被那武将一铁肘砸在脸门上,整个脑袋当即象烂西瓜一样爆裂开来,自也是当场毙命。 瞬间连杀三人,那武将却没有任何停顿,提起银枪便一头冲进了伏击的人群中,以一种极其蛮横而且不讲理的态势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对于攻向他的兵刃居然不怎么闪避,就是仗着符甲之力硬吃。而手中银枪则充分利用一切机会,宛如梨花飘落一般幻出千条枪影,每一枪刺出必然伴随着一声惨叫,顷刻之间便将山坡上那些六扇门江湖高手杀了个屁滚尿流,银枪之下竟是无一合之敌。 一一四 白袍小将(二) 这员武将如此勇猛,自是带动了山下那些骑兵也士气大振。而且他这么一搅,山坡上至少这一边对下面的攻击势头顿时就减弱了。此消彼长态势下,下面的还击力量也马上凶猛起来,一些骑兵甚至开始顶着攻击向山坡上反冲锋,一边冲还一边大声欢呼: “少将军!少将军!” ——显然那武将在他们心中声望极高,而司马介亦是脸色铁青,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前将军李信!” ——如此高手,作为本地六扇门的老大,情报掌握最多的人,司马介当然不可能对其一无所知。而黄昶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同时,便立即回想起了先前听到的此人情报:救世神尊麾下四大高手,这李信据说是武功最高的一个,也是最为忠诚的一个——他是‘救世神尊’的义子,被认为很有可能继承教主之位,故此教派内也都称其为“少将军”。统率着救世教中最为强悍,也是最为正规的一支骑兵部队。 “想不到他居然是一员斗将!” 所谓斗将,便是要能在战场上率军冲锋陷阵,为千军之胆,万夫之魂的人物。在这个单人武力极端强悍的仙侠世界,所谓“千人敌”“万人敌”绝不仅仅是比喻。武功高强的军中大将在配上优秀的武器,盔甲,以及坐骑之后,单人独骑在敌方大军之中横冲直撞,搅个天翻地覆的事情一点都不稀奇。如果按黄昶前世的观念来看,这个世界的军队中,大将所起到的作用其实就跟坦克差不多:披坚执锐,摧锋破敌。两支军队交战,若是没有修仙者的话,斗将的数量和质量往往便直接决定了战斗胜负。 在古代,战争礼仪还比较完备的时期,有时候两军交战,明明各自调动了数万兵卒对峙,可最终却仅仅选派出几名斗将较量一番,输家自动认输——斗将若是不及对方,战败本也是顺理成章。根本没必要多耗人命。 斗将如此强悍,培养起来自然也很不容易:从小便要用秘法和妙药打磨身体,修炼的武功也绝非江湖功夫能比,再加上必然要配备的精良武器,盔甲和坐骑……可以说,除了对灵根天赋的要求不那么高外,培养一员斗将所花费的资源,精力,以及对其本人在胆气和性格等各方面的要求都绝不在修仙者之下。一般除了朝廷军府和有这方面传统的武将世家外,民间很少能自行培养出这方面的人才。 可一旦出现这样的人物,那杀伤力也是无比巨大——在这个仙侠世界,个人的武力强悍无比,导致帮会门派比比皆是,但只要其中没有修仙者,再狠的江湖力量碰上正规军都只有狼狈逃窜的份儿。因为军队厮杀大都是排成阵列对砍,对于敌方攻击除了依靠盾牌甲胄硬抗外就是一刀换一刀,一命换一命的交换,基本没有躲避空间,这一点与江湖搏杀大不相同。 而司马介的部下就大都是江湖出身,所擅长的乃是腾挪蹿越,高来高去的江湖搏杀术,此刻遇到这种凶狠直接的军中杀法就非常不适应——他们向对手发起攻击,对手却压根儿不躲不闪的直接反杀,可以说每一击都是在同归于尽,完全一命换一命的打法。 如果真能同归于尽倒也罢了,可偏偏对方的符器甲胄极其优良,这边哪怕同样是符器兵刃发出的攻击,对方基本都能硬吃下来,最多只受点轻伤。而代价却是攻击者的性命! 眼看着对方虽然只有一人一骑,却凭借一己之力将场中诸多六扇门精锐给杀了个屁滚尿流,司马介这边当然忍耐不住,低吼一声拔出腰间软剑便要上前,不过在此之前却隐晦的看了姬若一眼。姬若是大小姐性子,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但旁边黄昶却瞬间领悟——眼下司马介是老板,老板不能随便出手啊,这是要咱们作出表现啦! 这也是他以前习惯了指挥位置,思维一时没能转变过来——眼下他可是在扮演小弟的身份,当然就要有小弟的觉悟。老板都要亲自上阵了自己岂能在旁边看热闹,麻利点赶紧上吧! 于是黄昶一个老虎跳蹦了出去,也是凌空一刀,当头朝那李信劈斩过去。威势极其猛烈,但先前那个使大戟的武者已经尝试过这一招,还是在另两人配合之下,明明已经证明无效的攻击方式,却还硬要使用,这不是找死么? ——那李信似乎正是这么想的,只略略抬头瞥了他一眼,眼中略带一丝讥讽笑意,手中大枪挥舞一圈,叮铃当啷几声,将周边围攻他的几杆兵器都给磕开,然后枪身一抖,嗡的一声犹如盘蛇昂首,枪头笔挺,径直朝着黄昶突刺而来。 枪头相距尚远,一道锐气已然劈面而来,正是先天武者所特有的气劲枪芒,若是被刺中,估计跟直接挨上一枪也没啥两样。但黄昶这时候却也冷笑了一下,手中长刀几乎在同时也挥出了一道刃芒,朝着对方头颅切削过去。 两道气劲在空中相撞,发出轰然爆响,随即双双湮灭,但两柄武器的本体依然在急速靠近,然后“咣”的一声格架在一起,却是李信在这刹那之间发现自己的头盔似乎没把握扛住对方所持利刃的劈斩,不得不稍稍横过枪杆,从攻击改为了招架——看来他终究不是完全的不怕死。 黄昶向后反弹,借势落地。手中长刀锋刃上闪耀着点点金芒——这是刀上那个锐金符咒被充分激发起来的景象。而李信的目光果然也更多落在了刀上,而非持刀之人。 “好刀!好咒法!” 从遮掩住李信脸部的护面甲片后传来一声略微模糊的赞叹,看来他依旧以为对手只是靠着武器精良才躲过他致命一击。 不过李信言语虽然轻敌,行动上却并没有任何托大之处——只见他手中亮银枪微微一抖,枪身上闪耀出一片光芒,却也同样激发了枪上符咒。 一一五 白袍小将(三) 接下来便是“乒乒乓乓”一通响,符刀对符枪,两柄同样制作精良的符文兵器在各自主人的操控下又发生了多次碰撞,结果却是谁都奈何不了对方。先天武者之间的战斗消耗体力极大,所谓“先天内力”便是以全身气力爆发于一点,故此他们的每一次攻击都是全力以赴,内力不足的话,几下子便要脱力了。 于是两人在交手数招之后,便不约而同的暂停了片刻,在稍稍回一口气的同时,也比原先更加仔细的关注着对手。 “这家伙的武功和内力居然都比我强!” ——虽然心底下很不愿承认,但黄昶还是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判断。这还是他艺成之后头一次遇到能在武功方面压制住自己的高手。在昆仑山那班师兄弟之间,哪怕慕容英也只是凭借着飞剑之力才能压过自己一头,真正要说纯以武功比斗,黄昶是不惧的。 但眼前这小子却偏偏在这两方面都要强于他,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先前那些六扇门好手为什么大都不是这李信的一合之敌——对方的力量太变态了。就连黄昶身负数十年的内力,每一次与对手兵刃相交时,隐隐都会有招架不住要被崩开的感觉,更不用说那些凡人武者了。而李信的杀法又是狠厉无比招招搏命,稍露一丝破绽便立即有生死之危,当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的年龄似乎也不大啊,内力怎么能浑厚到这种地步,难道也有人传功给他不成?” 黄昶又看了对面李信一眼,心头暗自嘀咕——李信头上的兜鍪是有护面甲的,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从露出的一双眼睛以及眼角皮肤判断,对方应该还十分年轻。黄昶甚至猜测这小子的相貌应该不错——因为他居然在这黑夜行军时穿了一身白色甲胄,战袍亦是纯白,兜鍪顶部还高高翘起两根同样白色的雉鸡尾! 白甲银枪,素袍雉尾,会这样打扮的人多半都是对自身相貌很有信心,若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肯定是一身狞恶黑甲,走威吓路线的。不过谁若是敢把这小子看作单纯的“偶像派”花瓶武将而轻视他,那绝对是要吃大亏的——黄昶与其交手数合,双臂被震得酸麻无比,亏得他还能暗自运起木行法力进行快速恢复,寻常武者可没这能耐,受点内伤恐怕是在所难免。 人强不算,装备也极好——黄昶到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对手身上从上到下,一水儿的都是符兵符甲,包括坐下战马的四块蹄铁上都附着了某种风行术法,所以才能在这地形复杂,陡峭滑溜的山坡上照样奔行自如。甚至就连那匹坐骑本身也绝非凡物——高大神骏自不必说,那坐骑的腹部下方连同小腿部位竟然生的并非皮毛,而是覆盖着厚厚一层鳞片——这是一匹龙马!或者按大周朝的习惯,也被称为龙鳞兽。 在这个仙侠世界中,龙是一种真实存在的生物,而且天生拥有莫大威能,被视为神物。真龙极为罕见,但诸如蛟,虬,蟒等类龙之属却很常见。根据与真龙的血脉远近,多半也或多或少的拥有一些特殊能力。 但无论血脉远近,有一个特点却相当一致:“龙性本淫”——这句话形容这个物种非常贴切。不管是真龙还是蛟,虬之类,常常会与其它物种发生“超友谊关系”。而在这个仙侠世界生殖隔离似乎并不严格,龙之血脉在遗传中又处在强悍地位,于是生出来的新物种或多或少,都会带一点龙类的特色。 龙马或者说龙鳞兽便是如此产生的——据说是龙类与马匹交配所产下的后代。其力量巨大无比,轻易便可负担起千斤之重;能奔善跑,于山川大泽之中照样如履平地;身上很多地方都覆盖有鳞片,刀剑不能伤;极少数龙之血脉浓厚的,甚至还具备喷烟吐火的能力。 这几个特点使得龙马成为了最好的坐骑选择。天下诸国武将,只要是有上战场需求的,无不将弄到一匹龙马坐骑视为最高目标。但能真正实现的则很少——龙马本身就极其罕见,而且性子无比暴烈,若是饲养不得法,甚至会绝食自杀,驯服起来难度极大。另外就是这东西只爱吃肉而不吃草,当然这一点对于能养得起的人来说倒算不上什么困难。 就连黄昶他们先前接触到的那位大周朝正规统兵将军,飞熊军统帅熊天扬都没有龙马坐骑呢,眼前这小将却居然能骑着一匹,这救世教的底蕴还真是厚重到不一般啊! “天下之大,果然英才辈出……幸亏咱走的不是武侠路线,否则这会儿可麻烦。” 这时候黄昶心头暗暗庆幸,亏得这是个仙侠世界,武功高低,内力深浅并非决定个人实力的主要因素,仙法道术才是!单以武功论高低,自己决然不是这个李信的对手,但现在拼的,可不仅仅是武功。 黄昶略略调整了下姿势,让手中刀握的更舒服些。这把刀原本是单手型,不过他黄某人制作的兵器么,在小地方总是会有些花巧的——刀柄上设置有卡扣,这时候便连接了一根长木柄在上头,形成类似于宋代朴刀的型制,这样对付骑兵更为方便些。 但总体来说这把刀用起来依然不是太顺手,可惜此刻当着司马介的面,也不好直接更换——这时候黄昶更加后悔自己玩的那个“扮猪吃虎”把戏了,敌人没骗到几个,反而限制住了自己的手脚。若非如此,他此刻也不至于拿把朴刀对敌——他平时最用惯的那根大铁棒此刻正在储物袋里躺着呢。若是刚才直接就用那么粗那么长一根大铁棍子跟对方较量,打起来未必就处于下风。如果再加上各种仙法道术的配合,他还是很有信心让对面那小子尝尝自家厉害的 ——自己以往一直都是凭借武功在修仙者团体中占上风,这回真正碰上武道高手了,那还是赶紧回归修士传统吧,用法术压垮对方才是正途啊! 一一六 白袍小将(四) 正当黄昶在考虑是不是索性放弃伪装,拿出真本事来,再和这李信做过一场时,却忽听背后传来几声呼哨,竟然是司马介下达了撤退的信号。黄昶微微一愣,之后便立即领悟——司马介并不知道他隐藏了实力啊,看他如此吃力好像也只是勉强挡住对方的样子,队伍里其他人估计更没希望了。 小郡主姬若身份贵重,不好要她去冒险的,六扇门这批人本就不善于攻坚战,有机会了设下埋伏咬一口,如今碰上硬茬子没能咬动,那就赶紧撒丫子溜呗。反正本来属于顺手便宜,占不到也无所谓。 黄昶虽然没有回头,但在神念灵觉中却可清晰感受到身后情况——司马介与其部下们纷纷钻入到密林中去了。这老头儿还算负责任的,跑出去一段距离后又与几名部属停了下来,用传音之术通知黄昶赶紧一起撤,并告诉他自己会在某处接应。 不过黄昶却仍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同样以传音回复,说让他们尽管走,不用操心自己。司马介原先有些犹豫的,但在姬若的劝说下终究还是掉头走了。黄昶通过神念感应到他们渐渐消失在自己的灵觉范围之外,心下却反而欣喜——碍事的人走了,自己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大干一场啦! 嘴角边隐隐含笑,黄昶注视着对方,手中朴刀微微昂起,刀刃上再次闪耀出点点光芒,而且越来越密集,最后几乎在刃锋部位形成一条金色光带——这说明上面的锐金符文已经被激发到极致,再过一会儿这口符兵估计就要耗尽法力了。但黄昶并不在乎,反正对他来说这种符兵本来就是用一段时间就换的,储物袋里还有好几把备用兵器呢,法力耗尽正好换大棍子上! 而对面李信也在瞪视着他,眼中充满了愤怒以及不可思议之色——符兵可是消耗品!武者使用符兵多半只是在关键时刻才短促激发,平时还是当普通兵器用的,这样可以尽量延长其使用寿命,同时也可以最大限度节省内力。岂有像现在这样在对峙阶段就不管不顾全力施为,拿在手里当火把照亮吗? 但对手既然这么干了,他也不得不做相应防备:亮银枪头部的一点银星始终隐隐闪亮,说明银枪上的符咒也一直处在激活状态,随时可以发挥出最大威力,这样才不至于在和对面的兵器硬碰硬时吃亏。 不过李信表面上愤怒,心中其实并不紧张。通过刚才的交手,他觉得自己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底细:内力深厚,功夫也不错,手中符兵亦是十分精良,可惜比起自己终究还是差了一点。而更妙的是对方似乎全无战斗经验,如此不惜代价,强行激发兵刃上的符咒,看起来威风凛凛,可打不到人有个屁用! 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内力枯竭,筋疲力尽了。而就算他本人能硬撑,兵器上的符咒一旦耗尽了法力,这符兵就变成普通武器啦,那时候自己再出手,定可轻易要了对方的小命!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信当然不慌不忙,手中银枪符咒也只是维持着最低程度的消耗,这样肯定能比对方撑得久。只等对方手中那口刀上亮光熄灭,就是自己全力攻击的时候。 这头打着好主意,黄昶那边计划得也不差——他故意露出破绽,其实就是等着对方主动攻杀过来呢。如果那李信机敏一点,就应该能注意到:黄昶这边握刀的姿势无论怎么变化,一只手却始终保持垂放在腰间部位——恰是乾坤袋的位置附近。 只要对面一动,黄昶立马就会扔了手中那口做样子的朴刀,“咻”的一下在手中另外变出一根大铁棍子来,给对面一个大大的惊喜——或者是惊吓? ………… 阴暗月光下,两人各怀心机,如此对峙了一会儿,眼看那口刀上的光芒渐渐衰弱,两个人都信心十足的握紧了兵器,就等着光一灭就动手。 关键时刻,却忽然听到从身后山道中传来几声悠长号角,这回却是李信一愣,稍稍偏转过头侧耳倾听片刻,忽然间恨恨一踏马镫,接着便圈马掉头,竟是主动离开了。 在他的带领下,山道中那支骑兵队亦抬起死伤者,随之撤离——显然那号角乃是救世教的退兵指令,救世教虽然只是个江湖门派,但这支骑兵队却居然能做到律令森严,包括李信在内,所有人都是闻号即走,完全没有犹豫恋战的样子。 “算你运气好!” 黄昶在心底默默咕哝一句,他看见了李信临走时不甘心的眼神,估计对方此刻也是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 敌人既然主动退走,黄昶也没在原地继续停留,很快便离开此地。临走前他特地去检视了一下己方人员,想看看还有没有人需要救助。不过很遗憾——这边所有的伤亡都是由那李信造成,而在那口迅捷无比,杀伤力极强的破甲亮银枪之下,想要活命实在太难了。 回头通过神念感应找到了姬若,与司马介一行人重新碰头。老头儿对他能安然返回似乎颇感惊讶,而黄昶也只是轻描淡写说对方被几声号角召回去了,没打起来。倒是让司马介连说了几声“幸好如此”。 随即整支队伍便后撤返回,至天明时与熊天扬所率领的大部队会和。那位身高体壮,看起来还真象一头老熊的飞熊军统领在听说救世教中居然出现一位斗将后也颇为讶异,当即便表示那李信由他来收拾——听他的口吻之中,对于六扇门那些偷鸡摸狗的行动显然很不以为然,大军一至皆为齑粉,没必要玩小把戏。 于是全军径直前往救世教的老巢,也就是这一次的最终目标之所在。 之后的两三天很是平静,救世教方面没再来骚扰,而司马介这边也不再安排特别任务——经过先前的试探,双方都已经意识到:大家都不是菜鸟,偷袭,伏击这种小手段没用,要想解决对手,还是只能靠大军,硬碰硬的干上一场来决定胜负。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一一七 救世荒原 三天之后,在临泉郡西北的一片荒原上。 旌旗招展,红缨飞扬,金鼓震天作响。两支军队各自结成了阵势,互相对峙着。 ——是的,军队。当临泉郡的讨伐军进入到救世教核心腹地,一块山谷之中的盆地后。他们终于见识到了救世教的真正力量——他们竟在这荒原盆地之中,建立起了一座城池。不同于一般江湖门派,山贼巢穴常见的木头山寨,救世教派的这座城乃是不折不扣的砖石结构,除了规模稍微小一些,且背靠山崖地势更佳外,其它方面与大周王朝各地常见的县城并无不同。 有城池,有军队,还能培养出大将,这救世教分明已经一个初具规模的小型政权了! 黄昶终于明白为什么临泉郡守要请求出动正规军了——这他娘的就是要不折不扣打一场攻城战么,没有军队支持,光靠六扇门那些江湖人物,肯定拿不下来的。 既然有能力建城,救世教拥有军队便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了。而且他们中间显然还有精通兵法的,知道守城不能光死守城墙,故此除了在城头上密密麻麻安排了不少人,还在城外不远的地方设立了一处军寨,与城池构成犄角之势,互相依托。 除了建城立寨互相掩护,当进攻者来到城下时,救世教还立即派出了一支军队主动邀战,看来都不屑于守城呢。而且这支军队居然还是以骑兵为主,为首的一员白袍小将,正是前几天才刚刚跟黄昶照过面的“前将军李信”。不过这回他可不再是单人独骑了,其身后跟着千余精骑,个个全身覆甲,武装齐全,显然是救世教花费重金打造出来的主要武力。 “这小子交给我们来收拾!” 飞熊军统领熊天扬一看见李信的龙鳞兽坐骑,眼睛顿时就绿了——龙鳞兽对于武将的吸引力,就如同法宝之于修仙者是一样的。只要看见,只要有机会,那肯定是拼了老命也要抢一抢的。 这边司马介当然也不会反对——对于李信这样在马上勇猛无敌的斗将,当然也要派一员擅长马战的大将去对付他。而且他的部下看起来如此齐整,估计也不是临时征召来的郡县兵和六扇门那些江湖好汉能对付。能够抵挡住正规军的,永远只有正规军本身。 大周朝一军通常是五千人左右,但飞熊军这次只派出来不足两千——毕竟只是剿匪,无需全军出动,司马介的部下则是由两千余征发郡兵和千余名江湖人组成,讨伐军总数约为五千。 而救世教那一头,城上人员不计,光是对面军阵中,除了李信身后那甲胄最为精良的千余铁骑外,还有更多轻装简从,手持猎弓,刀剑或是木矛,披着皮袄甚至布衣的武装平民骑兵——临泉郡已接近大周边境的荒原地区,在这里马匹并不罕见。民间有点资财的,想搞一匹坐骑很容易。而对于救世教徒们而言,这是一场生死之战,非但城中居民必然全部动员。包括附近的救世教徒也全都被召集过来,其中只要能握得住刀剑的,多半就被征入到军中,而会骑马的,肯定全被塞进骑兵队里了。 光这部分人数就有三四千,远远的在侧翼逡巡奔驰,看起来倒也乌压压一片。再加上还有差不多同样数量的步兵列成阵势,顶在城墙下。总体看来,救世教的兵力反而拥有很大数量优势。 这让黄昶心中原是有些不安的——剿匪剿匪,你军队都没对方多,谁剿谁啊?不过无论司马介还是熊天扬似乎都没把他们当回事,而黄昶在开战不久之后便也理解了——哪怕是在他前世的历史之中,古代军队之间的征战,这种乌合之众聚集再多也不会是正规军的对手。更不用说在这个人武力相差极大的仙侠世界了。 熊天扬和李信之间,谁的实力更强一些,基本上就能决定这场骑兵之战的胜负,连他们那些装备精良的部下能起到的作用都有限,何况临时凑起来的一群平民。之所以不说是决定整场战斗的胜负,因为还有他们这些修仙者在。 在熊天扬的指派之下,飞熊军的骑兵集中起来,负责对付那支救世教的骑兵,而司马介就率领郡兵步卒和江湖人留在用战车排列成的军阵中,负责保护己方后路和辎重,同时也监视着城池那边,阻止对方出城接应。 黄昶和姬若自然也跟在他的身边,自从那一日黄昶出手扛住了李信的攻击后,司马介对他的态度又客气了许多,不再仅仅将其视为姬若的随从。对于黄昶一直跟在姬若身边,参与讨伐军各种核心事务也持默认态度。不过黄昶依然保持了他跟姬若说好的那种状态——这次全程只充当辅助,让姬若决定一切。 只是到了今天,差不多决定胜负的最后一战,黄昶觉得没必要再继续隐藏实力了。当然他也不会主动跳出来自吹自擂,此时只是默默肃立,放出神念感应着周围环境。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黄昶很难相信在崇山密林之中居然还隐藏着这么大一块盆地——四周围高高低低的山脉围绕之下,周边方圆数十里却皆为一片平坦。这种环境正是最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按理说肯定会形成村落聚居区,进而建城立县的。 但这里却没有,因为本地有个极大缺陷——黄昶以修道士的灵觉稍稍一探就感觉到了:这地方的五行灵气极为混乱,金木水火土五行中,也就大地上最常见的土行灵气稍微盛一些,其它的都不太容易感应到。 在这个仙侠世界中,五行灵气其实是到处都有的,所谓“凡间灵气匮乏”,是以能不能满足修仙者修炼的需求来判断,可不是说没有灵气存在。如果是真正一点灵气都没有的地方,那叫做“绝灵之地”,在那里连法术都用不出来的。一般修仙者也不会进入那种环境,因为在那里他们与普通人就没什么差别了。 一一八 斗将相争(上) 而这地方的古怪之处就在金木水火四行灵气均远远低于外界正常水平,尤其是水行灵气少的几近于无。也就是说这里非但地表上没有河流溪涧,地下水位也极低,甚至连下雨都很少,所以缺乏水气;又由于地下没有金属矿藏,金气衰弱也是理所当然;此地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砂石堆积成荒滩,几乎看不见草木植被,木气便同样不足;而这么荒芜的地方连山火都起不来,火气自然也没有。 ——如此五行荒芜之地,极不适合人类生存,难怪那么多年来无人居住。至于救世教为什么能在这里建城,黄昶稍一细想便明白了——他们先前破坏掉的那个六爻大阵,其核心便是这里,就在那座城池之中。 虽然隔得很远,黄昶仍能感受到那座城池中存有充沛的五行灵气,只是现在正在快速流逝着——他们破坏了六爻阵的三处节点,虽然未尽全功,也足以让此地的灵气环境发生重大改变。 原先救世教中有高人利用这个阵法,将周边数十里方圆内,本就十分稀少的灵气尽数收束到城中阵法核心处,人为创造出一个灵气较为充裕的环境。这一方面有助于他们日常修炼。而另一方面,当遭到外界攻击时,由于城外灵气极端匮乏,外面如果有修仙者施展法术的话,威力会大幅度降低。而他们城内的施术者却可以得到充分灵气滋润,同样境界下施展出的法术威力会比外面强出很多。 故此司马介才要先行破坏掉那座六爻大阵,以削弱对手的主场之利——他们上次强行攻击就在这上头吃了大亏,这回总算是吸取了教训。 黄昶通过神念感应稍稍估量了一下,施法有些困难,但还不至于完全不能用法术,反正以他平时的战斗风格,对法术依赖程度并不高,当即心下便有了底。至于姬若,她最擅长的水行法术在这里确实很难发挥,但反正黄昶本就不希望姬若出手,小姑娘只要用“彩云绫”护住自己就行了,打架的事情,还是让男人来干吧。 ………… 正当他微微闭上眼睛,专心感受着周边战场环境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咚咚咚”的战鼓之声。抬头一看,却是飞熊军大将熊天扬亲自拍马出阵,也不说什么,就举起手中马槊,遥遥朝着李信那边一指。而后者更不犹豫,当即纵马挺枪,直扑而来。 一瞬间,这两员大将便已经厮杀到了一起——当今之世,两军交战时虽然不再象古代那样单纯依靠斗将来决定胜负,但如果双方阵营中都有武力高超的大将,且愿意进行单挑。那么在决出胜负以前不去打搅他们,也算是条不成文的规矩。 所以这时候熊天扬和李信交手,尽管双方背后人马都做好了攻击准备,但此刻除了擂鼓助威外全都没有任何动作,包括城墙上和司马介这头的修仙者都按兵不动,所有人目光全都投注在场中那奋力厮杀的二人身上。 “嘡!” “嘘律律……!” 二马交错,双方的武器又一次重重交击在一起。熊天扬胯下那匹黑风驹虽然不是龙马,但多多少少也带了一点异兽血脉,生得十分高大强壮。而他所用的马槊也比李信手中亮银枪更长更重,所以每一次攻击,都是熊天扬抢先发起攻势,两马错镫那点时间,他动手攻击一次,李信格挡住,然后便分开了。 双方连续三次战马交错,都是熊天扬主攻,逼得李信只能防守。也引得他身后部属大声欢呼不已,似乎下一刻自家主将就能把对手砸下马去。 但熊天扬本人却眉头深锁,包括他身后司马介也是如此。就连黄昶这个对马战不太熟悉的人,也察觉到形势有点不妙——还是那句话:先天武者对敌,每一击都是要调动全身力量的,这种全力爆发杀伤力极大,但根本不可能持久。 两位先天高手交战,尤其是这种极其费力的骑战,通常不会出现什么“大战数百回合”“从白天打到晚上”之类狗血情节。一般来说打十几个回合,若还是收拾不下对手,那自己多半就要考虑该如何撤离了——再打下去就算能赢也会严重脱力,非但在一段时间内失去完全自保之力,也很容易受暗伤,整个人从此都废掉了。 熊天扬刚才那三次攻击,每一次可都是实打实用尽了全力的——包括马槊上符咒之力和他自身的内力,全都在攻击的刹那间爆发出来。双方武器每碰撞一次,黄昶在神念中都可以感受到那两人身边灵气环境猛烈波动。如果李信的内力稍差一点,当场被生生震死都不稀奇。而他的枪法若是不够熟捻,哪怕稍有生疏之处,也肯定早被一槊捅翻。 双方对战三回合,李信就在生死关口上徘徊了三次!熊天扬不愧为大周宿将,把“一寸长一寸强”的长兵器优势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然而这一切全都没用,李信硬接下了那三击!一点都没给对方机会,而且三击之后,他整个人看起来依然是气定神闲,丝毫不显吃力。 但熊天扬这边却略显犹豫了,倒不是他本人不行——武将之间,一次交手就差不多能掂量出彼此实力了。那白袍小将确实出色,年纪轻轻的便能拥有如此实力,不是天赋奇才就是有奇遇气运在身的。但熊天扬自己也不差啊——他毕竟是出身于南楚皇室旁支,又是大周朝的正规武将,无论家传功法还是药物补剂这些都从不缺乏,包括武器甲胄也是出自朝廷专职机构的顶尖之作……在这些方面,就算不说比对方强,至少也不差。 所以在“人”这一方面,双方可谓伯仲之间,但坐骑可就不一样了——熊天扬坐下那匹黑风驹也算是罕见的宝马良驹,可和龙鳞兽那等天生异种相比,终究还是有些差距的。 一一九 斗将相争(下) 熊天扬三次攻击,人固然竭尽全力,马也是一样。在承受了主人三次全身之力的冲击之后,黑风驹外表虽然没什么异样,看起来还是精神抖擞窜跃自如,可武将跟坐骑都是有默契的,熊天扬从坐骑的奔跑节奏,毛皮出汗等细部便能察觉出:这匹马有些疲了。 而对面那匹龙马却是无比的活跃,刚才那三下子似乎才刚刚让它完成热身,反而变得兴奋起来,这时候又是嘶吼又是咆哮的,还反复尥着蹄子,迫不及待要向这里冲——熊天扬这边犯犹豫,对面可丝毫没照顾他想法的念头。李信脸部虽然仍被甲片遮住,眼中迸发出的怒火煞气,却连后面黄昶等人都能感觉得到。 ——抢攻我三次,现在想要收手?别他娘的做梦了! 李信圈马回头,坐下龙鳞兽大声咆哮着,以比先前更快更猛的架势,主动朝熊天扬这边冲杀而来。而后者当然不肯弱了气势,当即也催动坐骑迎上去。 两人飞速逼近,熊天扬依旧仗着武器优势企图强攻,但这一回李信却不打算配合他了。双方都是取的攻势,于是在两马交错,双方武器各自攻向对方身体时,就看见两人身上甲胄同时爆发出耀眼光芒,噼里啪啦一通爆响之后,熊天扬的一边护肩甲胄被挑飞,但李信的头盔也被打落在地,几乎是差一点点就被砍了脑袋。 看上去这一次交手似乎依然是李信吃亏,非但没了头盔,连束发带都被震断,这员白袍小将顿时披头散发宛如疯魔,但他脸上的自信心却好像愈发充足。第五次!李信更快的转过弯来,坐下龙鳞兽四蹄上符咒闪着亮光,一蹿数丈,仿佛腾空飞行一般,拍马挺枪冲向熊天扬! ………… 马蹄声声,只见一道白影犹如闪电般冲杀过来。而熊天扬则面色如铁,冷冷注视着对面那白袍小将,随着对方愈发逼近,他脸上原本略有几分犹豫的表情反而坚定起来。 ——身为大楚苗裔,却能在大周朝坐上将军高位,他熊天扬岂是缺乏决断之人!先前只是有些心疼坐骑,但此刻既然对方如此紧逼,那也没什么好犹豫的,斗将之魂不会退缩,奉陪到底! 手掌一翻,熊天扬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粒丹药,将之放到黑风驹口边,后者舌头一卷便吞下去了。与此同时熊天扬的另一只手则带着某种奇异劲气,一掌拍在坐骑耳朵旁边,原本有些萎靡不振的黑风驹立即振奋起来,双眼中带着赤红,喉咙里发出低声咆哮声。 这显然是某种对坐骑的激发之术,而且应该是有一定后遗症的,否则熊天扬也不至于到现在才被迫激发。但用出来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那黑风驹连身躯都似乎变大了少许,精力更是无比旺盛。李信是高速冲锋而至,熊天扬这里却是原地不动,以静止状态迎战对方高速冲击,本来应该是非常吃亏的。但就在双方兵器相交的一瞬,那匹黑风驹高高直立起来,背上鬃毛根根竖起,发出一声凄厉长嘶。而熊天扬也同时大吼,手中长槊犹如毒龙般狠狠扫出…… “哐”的一声巨响,李信和熊天扬身上的鳞甲同时迸出来不少碎片,其上的符文光亮都黯淡许多,显然再度双双受损。但熊天扬本人依然屹立原地不动,而李信却连人带坐骑似乎是被“弹”了出去,坐下龙鳞兽倒退了数步,居然没能掠过去。 就在这刹那之间,熊天扬充分展现出身为宿将的老练与精明:马槊收回时略略偏了一偏,顺势回钩,尽管李信立即举枪封挡,但终究被对方长槊在身侧擦了一下。虽有铠甲护体,这一下也立竿见影的让李信嘴角边隐隐溢出些红色,估计是略受了点轻伤。 双方交手五个回合,终究是朝廷方面的大将显得更为老辣一点。但那李信丝毫不显气馁,高高举起手中银枪,再度向熊天扬攻来。而在此关键时刻,却忽然听到从城头上传来了几声号角: “呜……呜……!” ——却又是要求他撤退的信号,显然上面那位指挥者并不希望李信带伤再战。顿时把这员高傲小将气得满脸通红。不过,纵使显露出再多不平之色,他却依然忠实的执行了这条命令,虚晃一枪后,掉头返回了自家阵营。 熊天扬当然不会如此轻易便让对手离去,但刚刚拍马追了几步,却忽然勒住战马,手中长槊横于胸前,摆出了防卫的姿势。而几乎就在他由攻转守的同时,从对方军阵中忽然飞出一道绿光,迅如闪电般直取他胸前要害。幸亏熊天扬及时防御,手中马槊舞出一团枪花,将那道绿光格挡开去。但那东西却只是绕了个弯,居然又从侧面飞来,再次射向熊天扬腰际。 身为斗将,在战场上遭到乱箭攒射乃是常事,若没有一手强悍的格挡箭矢本事肯定是混不下去的。熊天扬自也不例外——只见他手中马槊连连挥舞,又将那第二击给挡开,这回那东西总算不再来了。但似乎也没受什么损害,绕着熊天扬坐骑周围转了一圈,迫使后者不得不停下所有动作专心防备着它,然后却又飞了回去,落回到其主人袖中…… ——从救世教的军阵中又走出一人,却并非武将,而是一个头戴青云冠,身披杏黄袍,脚踏禹步,摇摇摆摆仿佛在跳大神一般的道士!那厮手中虽然持了一把松纹古定剑,但所有人的目光却都集中在他的袖子上——刚才那道绿光便是从他袖中发出,威胁了一下目标后又飞回到那袖子里去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飞出来。 “哈!哈!哈!兀那武夫,休得猖狂,且看你家道爷怎么收拾你。” 那道士十分狂傲,出场便哈哈狂笑不止。此人只是步行,一把单手剑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能跟长枪马槊对抗的武器,但熊天扬却对其极为警惕,战马只远远绕着那家伙打圈儿,并不急于主动攻杀上去。 一二零 姬若斗法(上) ——他们武将行中素有传言:大凡阵前遇上僧,道,乞丐,女人,童子之类异数,务必要小心谨慎,因为这些人既然敢上战场,必是有其独门手段,稍有不慎,难免遭其暗算。 熊天扬十分谨慎,黄昶旁边的姬若却冲动起来,看见那家伙出场,当即便冷笑了一声: “手下败将,还敢出来!” ——那人显然便是之前曾败在姬若手下的救世神尊座前右护法杨永。姬若对他是很有心理优势的,见其竟敢在阵前耀武扬威,当即主动向司马介请战: “司马叔叔,让我来对付他吧。” 司马介当然是求之不得,最适合对付修仙者的,当然还是修仙者本身。他把姬若请来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状况,不过,在姬若出战之前,他还是提醒了一句: “小郡主,在战阵之前斗法,可不比寻常时候,血气煞气,都是会影响到你们施展法术的,务必小心!” 姬若点点头,却又瞥了黄昶一眼,后者此时却正有些忍俊不住——先是武将单挑,接下来又是阵前斗法,感觉就像是前世看的那些古典演义小说——比如《封神演义》中的战争方式,双方加起来上万人的军队,整整齐齐排列于战阵之前,难道就为了看仅仅几个人的表演? 但此时姬若主动求战,他也不好说开口阻止。只能微微点头表示同意。这一幕恰好落在司马介眼中,却又引起他的疑惑。当然脸上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看姬若骑着一匹桃花马,冲了出去。 ………… 两军的修仙者在阵前相遇,那杨永看见姬若时眼神微微一凝,但随即恢复原本狂态,嘿嘿嘿冷笑不止: “小丫头,上回寡不敌众,让你占了些便宜,今天自己送上门来找死,可怨不得我了!” 姬若才懒得跟他废话呢,娇叱一声手臂一挥,便有一道白光从她手中射出,径直朝着杨永的脑袋飞过去了——乃是一口符器短剑,上面附了个驱物符,修仙者可以凭借神念隔空操纵,乍一看起来有点像是飞剑,但其实在灵活性方面差得远。 不过事实上凡间大多数低阶修士如果舍不得用符箓的话,大都是用这种方式来战斗的,法术因为要消耗自身法力,以及施展速度较慢,过程中容易受到敌方干扰等原因,在近距离战斗中很少有直接施法的。 这地方灵气稀薄,法术很难成型,姬若连凝结生死符的冰片都很难弄出来,况且对方也是修仙者,干扰灵气的小手段肯定无效,因此也只能起手便丢刀子了。凡间修道士往往不大敢这么玩,因为这就相当于把手中兵器丢出去砸人,直接赌命中率了。但姬若却不怕——她有乾坤袋在手,随身携带的符兵数量虽然没有自家的武器供应商黄昶那么惊人,可也远不止区区一两件。 杨永果然一愣,举起松纹剑将其拨开——他还算聪明,知道这种攻击靠躲是躲不过去的。不过能用手中剑精准挡住飞来短剑,说明这杨永手上功夫还是不错的,并不是仅仅靠着仙法道术混江湖。 但姬若手腕一翻,又是一把短剑出现在她手中,气势汹汹丢过来了,而且第一把短剑在被格开之后并未落地,而是在空中划了个圆弧,又朝着杨永的后脑部位扎了过来。 杨永反应倒不慢,头不动颈不摇,袖子一挥,便有一面符盾从他腰间腾起,迎风一晃,扩大为三尺方圆,遮护在他身后,正好将那口短剑挡住。右手则连续挥剑招架,又将另一口短剑给挡在了外围。而姬若这边也同样水袖挥舞,就好像双手中有丝线牵引,隔空操控着那两口短剑,反复连续的朝杨永发起攻击——这便是驱物符在修士神念作用下发挥的用途了。 虽然两人相距还有足足数十步远,但其实已是相当于在近身格斗一般。但这只是对杨永而言——战斗就发生在他的身侧,稍有不慎便可能受伤甚至丧命,而姬若则仗着距离优势,招招夺命,完全的只攻不守,根本不必担心自身安危,这便是修仙者在面对寻常武者时最大的优势之所在了。 当然杨永并非寻常江湖武者,他也是修仙之士,同样有神念灵觉在身的。虽然还不能离体释放,可近身丈许之地已经是属于他的主场,一切都能够被他感知到。那两口短剑的飞行轨迹,攻击路线……只要进入这个范围,杨永根本无需看见或听见,神魂便能及时做出反应,操控着符盾护卫住自身,因此姬若攻势虽猛,一时间却还拿不下他。 但杨永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他无法像姬若这样,完全凭神念之力,将数十步外的符兵好像直接握在手中一样,凌空运用的灵活自如——只有达到四重天,也就是炼气中期或以上境界的修士才能做到神识外放,从而以神魂之力隔空驭物。炼气三层以下的,只能略加影响而已。 所谓炼气三层与四层,实力相差巨大,很大程度上便体现在这里。杨永如果把手中武器在关键时刻投掷出去,借助上面的驱物符咒,倒也可以凭自身神念略略控制其方向,必要时甚至可以转个弯什么,对方如果没有防备的话往往便会中招。可一旦兵器落地,他是没办法让其重新飞腾起来的——境界不够,神魂强度不足,意念之力就弱,战斗的手段便少,这是硬碰硬的境界压制,一点没法子取巧的。 杨永一边打,一边心里也是暗暗诧异。昆仑弟子下山必为四重天以上,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但人世间炼气四层的修道士,在神念方面其实也往往只是刚刚达到能凌空驱物的最低标准,也就是说通常只能隔空操控一件符兵,这就算是不错的了。眼前这小姑娘看着年龄不大,居然就能同时操控两件?昆仑山弟子的实力当真普遍强横到如此地步? 一二一 姬若斗法(下) 眼下他的防守虽然还算严密,可劣势却是很明显的。拖延下去,等到他本人法力衰竭,或者符盾的法力消耗殆尽,那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修仙者之间的战斗大都如此:境界高的压制境界低的,如果不出奇招,败亡乃是必然结局。 杨永当然不甘心落得如此下场,他境界虽然不足,手上却是有杀手锏的,若是一般寻常凡间修士,哪怕炼气中期的,他也不会放在眼中——炼气阶段的修仙者,凭身外手段完全可以弥补境界之不足。只是昆仑山的修士底蕴深厚,手段比他还多,这才让其先前在临泉郡中吃了亏,败了阵。 不过今日他既然还敢出来挑战,在又看见姬若之后也没逃跑,当然是有所凭仗的。此时眼见自家光靠寻常修士手段,只能落得个干挨打的下场,原本还有心拖延的,此时却也不敢再犹豫,大袖一抖,袖中那团绿莹莹光芒再度夹杂在滚滚黑烟中,飞了出来。带着呜呜的嚎哭之声,朝姬若疾飞而来。 ——他杨某人可也是有远程攻击手段的! ………… “子母攒心刺!” 姬若先前在临泉郡城中已经与之交过手,知道这种用伤天害理之法催生出来的魂器确实要比寻常符器强横许多,便也不用其它防护手段了。臂膀轻扬,原本环绕在她身侧的那条七彩长绫便飞上天去,化作一道长虹,将那团黑烟连同里头绿芒一起裹住。然后便看见那两件法器之间爆发出剧烈闪光,开始互相拼斗起法器的品质来。 杨永的那根攒心刺乃是以一根异兽骨骼为核心,借“天生地养”之理,窃取婴儿生机,从人体中培育出来的,又在即将出世时被置入阴火炼魂阵中熬炼,活活将其母体炼化,精血神魂一并逼入到这件器物之中,最后再由他杨某人借助阵法驯服其中冤魂,从而获得了对这件魂道法器的控制权。 而姬若的彩云绫则是标准仙家做法:以千年冰蚕丝和云霓精华为主材,加入各类珍稀辅料,以仙家手段,在编织成型的同时,便蕴入了各种精妙法阵,最终织成一件仙家秘宝。其威能效应,取决于构成法器的材料性质,以及内部法阵的宏大与复杂程度。 两物在空中相碰,瞬间便决出胜负——姬若的彩云绫可是中品法器!也就是说这个档次的材质,法阵,炼制过程……最终制作出来的成品在各方面配合都达到了近乎于完美的地步,其威能也是发挥到最大程度的,比起杨永手中那根骨头棒子不知道要强到哪儿去了。 只见彩云绫在空中大放光彩,仿佛鞭子似的反复抽打着那根攒心骨刺,令其发出阵阵呜咽之声,仿佛丧家之犬一般四下逃窜,任凭地面上杨永如何满头大汗,竭力控制也无济于事——魂器有相当的自主性,这种时候便显出“副作用”了。 其实以彩云绫的优势,直接将其捆绑收缚起来都可以。只是姬若不想让这件肮脏东西玷污了自家宝贝,才仅仅将其压制驱赶而已。按理说双方先前在临泉郡城中便已经较量过,杨永应该知道这一次的结果也不会有两样,但他却依然前来挑战,当真是自取其辱。 可他真如此愚蠢吗?显然不是——空中那两件法器在激烈交战,地面上姬若当然也要抬起头,全神贯注以神识加以控制。不知不觉,她的身体也随之移动,而当她慢慢接近到沙场上的某一处时,地面上异变骤生! ——从地面沙土中猛然窜起一道扁平人影,看样子似乎是个纸人,但手中利刃却是真家伙,径直向着姬若刺去。与此同时那杨永也是一声狞笑,大袖一抖,从他袖中又有一道绿色光芒飞出,比先前攒心刺要小很多,但也更快许多,当真是如雷鸣电闪一般,同样也朝着姬若飞射而去。 ——他竟有两件魂器! ………… 神秘的纸人手持利刃,自下而上捅向姬若腹部,而杨永的第二件魂器秘宝则犹如天外飞鸿,直取姬若颈项。就连负伤后便退回本阵,刚才一直观战的李信也同时抽出了宝雕弓,弯弓搭箭朝着姬若瞄准过来……之后小伙子似乎犹豫一下,不知道是因为武将的骄傲,还是慑于姬若的容色,但他终究还是射出了那一箭,正是前几日黄昶所见识过的,可以爆炸的那种符箭。 形势危急万分,可猝然遇袭的姬若却居然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她身上那些护身符器也没有任何反应。女孩子只是漠然低头,略略看了看那三道凌厉无比的攻击,并且任凭来自三个方向的攻击都直接打到她身上。 然后……她的身影便破碎了,好像一个气泡被戳破一样“啪”的一下子碎掉了。原地只有一根狐狸毛在缓缓飘落,而姬若的身形却居然重新出现在数百步外,大周朝一方的军阵之前,正是她刚才出来的地方,就好像一下子瞬间移动回去了一般。 ——其实如果之前有人细心些的话,应该能注意到:姬若先前从这个位置出阵时,便貌似无意的在鬓脚发髻边随手抹了一下,然后她头上一根如意钗子便不见了,而地上却悄悄多了一根毫不起眼的狐狸毛发。 正常情况下肯定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除非他预先知道这便是昆仑山桃树林中,五尾天狐赠送给姬若的,那根蕴含有自身精血的灵毫所化宝钗,在关键时刻能够发挥“替身免死”的作用:只要在一定范围之内,主人心念一动,这根狐尾灵毫便可以幻化成其主人的形象,同时在瞬间交换双方的位置。堪称居家旅行,打架逃命的无上神器。 姬若回到自家阵营中间,也没再重新杀回去,只是手一招先收回了那根狐尾灵毫,然后再一挥手,将天上的彩云绫也收回到身边。方才笑吟吟看向身边的黄昶: “阿昶哥哥,我的任务完成啦,下面就看你的啦!” 一二二 六重天高手(一) 黄昶并没有回应姬若,而是微微抬起头,仿佛正在探寻什么似的四下晃动着头颅。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灵气压力和神识波动从他身上毫无顾忌释放出来,瞬间便超过了姬若,令旁边司马介大吃一惊。 “小郡主,你的这名护卫竟然也是……” 姬若摇了摇头,颇为得意道: “他不是我的护卫,他是我师兄。” “啊?……哦!” 司马介先是惊讶,后又恍然——昆仑山上拳头硬的辈份大,这条规矩他是知道的。这下子,除了对黄昶为何要隐瞒实力还稍有不解外,对他的能力可再无怀疑。 “如此厚重的灵压,如此强悍的神识……莫非这位乃是晋入了五重天的高手?” 对于司马介的探询,姬若却笑着摇摇头,令前者稍稍一怔。但还没等他心里生出失望或惊讶情绪,却见小姑娘伸出手来,做了个“六”的手势。 “六重天?郭郡守好大面子!” 这一下子,充斥在司马介心中的,除了惊讶,便是狂喜了——昆仑山是大周朝的保护者不假,但昆仑弟子可不是大白菜,随随便便发一道符信就能召来的。除非当地局面非常危急了——还必须是除妖灭魔之类,凡人解决不了的事情,需要仙门出手,那昆仑山上才会派下人员处理。 而像临泉郡这种事,理论上哪怕城池失陷了,都跟昆仑无关的。郭守桓可以借着祖辈余荫向昆仑求助,可那边派个什么人下来,他是完全决定不了的——除非他仍有长辈在山上修练,就好像大周皇族姬氏那样,那待遇会好一些。可他郭大郡守真要有这么硬的后台,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所以司马介从来没指望昆仑山上会派个炼气后期甚或是法元仙师下来帮老郭撑腰,他甚至连那道符信是否还管用都持怀疑态度,因为郭守恒自己在发信时好像也没抱太大希望。姬若的出现打消了这种怀疑,然而由于姬若的身份,他觉得可能是郭家在镐京城那边的关系起作用更大一点——郭郡守的这一派系什么时候与晟阳君府搭上线了?晟阳君似乎一向很低调的,现在也开始联络外官,打算“有所作为”了么?他在京城中也颇有些交好的同僚,似乎并没听说过这方面传言啊? 当然这种政治上的关系网,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轻易暴露出来。六扇门作为朝廷鹰犬,天子爪牙,在官场上的地位相对比较超脱,也没必要轻易卷入到朝堂的派系倾轧中去。所以司马介也只是略加考虑,便还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一次的行动上——能够被昆仑派下山的弟子,至少也是个炼气中期,这一点还是挺让他满意的。只要是中期修士,哪怕四重天的,在临泉郡这边也足够强势了——他们这边跟救世教纠缠了这么久,还不是因为双方其实都没强势的修仙者,才不得不用凡人手段互相争斗么。若是哪一方能有个中期修士相助,恐怕早就打破这种平衡了。 对于姬若的能力,司马介自然也是暗中评估过的——标准的昆仑山新手弟子模式:刚刚进入中期的修为,战斗经验和江湖历练都比较匮乏,但好在必然有一件不错的法器装备。而且由于这小姑娘的出身不俗,她身上各种符器配备看起来也是比较豪华的。靠这些身外手段,基本可以弥补经验上的欠缺。 再加上姬若的性格也不错,不是那种目中无人的狂妄脾气,司马介暗忖有自己提醒着,应该可以把局面控制下来。此后的情势也正如他所料:救世教中道术最强的左右二护法果然都被姬若所克制,朝廷方面的优势便逐渐显现出来了。 只是没想到,这位小郡主出门竟然是自带保镖的,还是个达到了六重天,只差一步便能踏入到后期境界的大高手——以司马介的毒辣眼神,当然早就看出了这对年轻男女之间的微妙关系。先前还只是暗自疑惑,此时一听这位居然是“师兄”,那立即便懂了。 ——女孩子果然还是要漂亮可爱会卖乖才成!哪怕是修仙者,都可以凭此笼络到强力的护花使者为己效劳!在这个年龄段便能达到六重天的人物,将来留在昆仑本山,晋入法元期,成为真正“仙师”的希望极大,无论怎么高估都不为过。 司马介刚才首先觉得这是郭守桓的面子,但仔细一想又不对——大家同郡为官,又好歹算是共过患难的,他对老郭的底细再清楚不过——这位在修仙界的人脉其实有限,家里祖上是跟昆仑有关系,可如今早就疏远,否则也不至于都做到了堂堂一郡之守,手下却主要靠一个三重天的前期修士撑场子。 所以思来想去,这应该还是属于晟阳君府的人脉……看来以后有必要跟那位年轻王爷多走动走动了,光这边两位年轻人,便足以确保晟阳君府今后的几十年必然大放异彩。 ——不愧是混官场的,就在这短短时刻内,司马介脑海中便翻滚过这许多念头,但是最终,还是转化为了最单纯的轻松与喜悦:光四重天的姬若便足以压制住对方,如今更加上一位六重天高手,那这一次的征伐作战,还不是手到擒来? 接下来,六重天的高手果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自从刚才姬若遇袭,黄昶就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目微瞑,头部微微转动,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借助修仙者特有的灵觉神念,好像雷达一样扫描着四周。 司马介觉得接下来一切都很简单了,可作为正主儿的黄昶,脸上却不象他这么乐观。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睁开眼来,目光投向某处,脸上呈现出一丝冷笑: “可算找到你了!” ——前面战场上,非但偷袭失败,连对手都在一瞬间消失了的杨永正有些发愣。天上彩云绫也飞走了,他得以收回自己的攒心刺。自己算不算把那个昆仑派女修士打跑了?这场比斗算不算获胜了? 一二三 六重天高手(二) 还没等杨永想明白,他忽然感受到从对方阵营中,爆发出一股极为强大的神念之力,遥遥在他身上扫了一下。杨永大惊失色——这是被境界远高于自己的大修士盯上了啊!正想要施展全部手段逃跑,却感觉那股神念只在自己身上粗粗一绕却又掠过去了,似乎对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 杨永不禁一呆——整个救世教中,单以仙法道术的境界而论,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他也是教中唯一的一个三重天修士,否则不会被神尊特地赐予第二件魂器秘宝。那个左护法陶宏虽然地位在他之上,可更多是因为此人善于逢迎,而且诡计多端,在处理教务和讨神尊欢心方面比自己强,要说法力境界,那可比自己差得远了。 所以一发现对方有大修士出手,杨永理所当然觉得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却不料人家根本不理会他,那道神识寻找的目标另有其人。 “他在找谁呢?” 杨永心头滑过这样的疑惑,下一瞬间他就知道了——地上那张纸人忽然无风自动,猛烈的颤抖了几下,然后便一下子烧了起来,并在极短时间内便化作了灰烬。 “傀儡师!” 杨永一下子恍然大悟——这张纸人乃是陶宏部下,救世教中第一杀手傀儡师的专用道具,傀儡师可以通过秘法将魂魄附于其上,操纵其暗算敌人,极少有失手的时候。 但这一次却失败了,刚才一击不中,傀儡师已然撤走。但就好像有人经过的地方多少会留下些气味一样,这张被附魂过的纸人上面也多少残存了一些傀儡师本人的印记。而对面那位修士显然使用了某种秘法,通过纸上残留的信息,搜寻傀儡师的本体之所在。 傀儡师号称化身千万,行事素来极为诡秘,连救世教中都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容。这一次杨永虽然与他合作,帮忙把纸人悄悄带到战场上,藏于沙土之下,但其实就连杨永自己也不知道那家伙藏身于何处。 那么傀儡师能就此保住自己的秘密吗?杨永可不看好——毕竟双方境界相差太大了。而且修仙界各种秘法层出不穷,连杨永自己都知道几种邪派法术,在追踪痕迹方面颇有独到之处——那纸人会被摧毁,说明对方恐怕是使用了某种需要献祭的术法来进行追踪。一般来说正道门派是不允许门下弟子使用此类邪派术法的,但对面那位显然并不忌讳这些。 ………… 朝廷军阵这边,黄昶面色冷峻,掌心中一团小小阴火刚刚散去。血河宗的“血引”之术果然和另一门“魂引”之法颇为相似,反正是通过献祭别人的灵魂残片获得指引,施术者本人没任何损失,不用白不用。 一旦下决心不再隐瞒实力,救世教中那么多修士武者,在他眼中看来便都如土鸡瓦犬一般,无论眼前这个三重天的右护法杨永,还是刚才耀武扬威的前将军李信,都一样——反正自己都能轻松收拾。就算是姬若,正面对敌的话,击败他们也不难。 唯一让他颇感忌讳的,反而是那个只有炼气一二层的左护法陶宏部下,号为傀儡师的神秘人——虽然其人境界并不甚高,却能将仙术道法与自身能力充分结合,把各种暗杀的手段发掘到了极处。黄昶判断他在危险程度上远胜那些只知道正面硬扛的修士或武者,在这里真正能对姬若构成威胁的恐怕也只有他。 所以他才允许姬若出战,就是为了将那家伙引出来——姬若作为官军这一方明面上唯一的中期修士,对方要顶住她的压力,肯定要想法子偷袭或刺杀。这也算是他扮猪扮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带来的一点成果。 谋划取得成功,对方果然对姬若下手。而黄昶也借机找到了目标——无论那傀儡师有多么狡猾,他毕竟只是一个才炼气一二层的低阶修士,手段再多,机巧再妙,终究只是些低层次的把戏。黄昶以接近法元期大修士的强悍神识,硬生生靠着境界上的压制,再加上一些小手段,终于还是发现了对方的蛛丝马迹。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与神念同时锁定了一个方位——那兔崽子果然怕死,居然根本就没出城,本体仍躲在城墙上的某处,远远的进行着遥控呢。这一招确实很妙,如果换了一般的中期境界修士,比如姬若,哪怕发现了他的位置,也很难直接攻击到那里。而且那地方人很多,一眼看过去根本认不出谁才是正主儿,藏得有够深! 可惜这一切在黄昶面前却并无作用——在他前世,当军队碰上神出鬼没的狙击手时,最常见应对办法是什么?——直接上重火力覆盖啊!黄昶只要在神识中确认了傀儡师就在那一块位置,这就足够了! 随即,只见黄昶双手在腰间轻拂,一张符纹弓和一支符箭便出现在他的手中。这弓那天晚上司马介见他用过,后来还奇怪这小子把符弓藏哪儿去了。而那支箭……司马介仅仅看了一眼,神魂深处便不自觉的感到一阵战栗,仿佛身处于极大的危险旁边。 “……算你们运气好。” 黄昶语气复杂的低声咕哝了一句,也不知道是指的官军还是救世教,抑或两者兼而有之?接下来,他便张弓搭箭,毫不耽搁的将一支雷火箭射上了救世教的城头…… ——“轰隆隆”一声巨响,巨大的火球在那处城墙角落爆炸开来,随即便是冲天的烟尘与灰云腾空而起。战场中所有人几乎都被惊呆,而双方的骑兵部队也几乎同时发生了大混乱——马都被吓得炸群了。 这还是黄昶制成雷火箭后,在实战中的第二次运用,也是真正用在战场之上。比起先前在月影界里的那次攻击,这一回的光影效果没那么惊人,毕竟是在大白天。但杀伤效果则要远远过之——城墙上那群人可没一个能放出防护法术的,完全是硬吃了雷火箭的全部爆炸威力。 一二四 六重天高手(三) 等到硝烟散去,显现出那段城墙遭遇爆炸后的景象时,看到的所有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太惨了!非但墙体上被炸出了一个巨大豁口,就连附近,那些还算完整的地方,原本堆积在一起的攻守战具,全都被冲击波吹的干干净净,地面上唯一剩下的,只有尸体。 爆炸中心位置,也就是豁口那边是没有尸体的,估计全给炸碎了。越往外面,尸体才越多,到最外层甚至都堆积起来。其中有少数尚未死去,仍在挣扎呼救的,但绝大多数都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些身上还冒着烟,烧着火,看起来更加的恐怖。 黄昶射出了那一箭以后便没再出手,在他的灵觉范围中,那个属于傀儡师神魂特征的目标已经消失了。从头到尾他没见过对方长什么样子,也不需要知道。反正这一支雷火箭已经把先前站在那里的所有生命统统都抹除掉,这就够了。 如此过了一会儿,战场上大部分人都还陷于极端的惊恐与诧异之中,倒是司马介先回过神来,稍稍犹豫了一下,走到黄昶身边,朝他拱手道: “黄……仙师?” 黄昶一愣,随即笑着摇摇头: “司马公不必客气,我与阿若师妹同辈,咱们还是照原来的称呼吧。” 见他态度依然谦和,司马介暗自舒了一口气,点头道: “既如此,那老夫便托大,还是称你一声黄小友罢。” “如此甚好……未知司马公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黄小友这惊天一击着实厉害,我们这一次原本并不打算急着攻城的。但既然对手阵型已乱,士气更沮,你看咱们是不是趁虚攻他一波,若能顺势拿下城池,当可奠定此战胜局。” 黄昶当即点头: “战场局势,变化万千,该如何随机应变,自是由司马公与各位将军决定。” 稍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 “倘若还有需要我和师妹出手的地方,司马公尽管开口便是。” 司马介大喜,拱手笑道: “那就劳烦阁下了。不过眼下尚不需小友出手,且看吾等朝廷军马,如何破敌!” 说完这句话,他便亲自跳到将台之上,挥动旗帜向前方大将熊天扬打出信号,后者很快回复了表示理解的信号。随即,便看到熊天扬挥舞着长槊,指挥着部下兵马,开始缓缓的朝救世教阵营那边压了过去。 ………… 这边摆出了进攻态势,而对面的救世教阵营也终于反应过来——却还是那位小将军李信动作最快,看见城头上仍是一片混乱,他立即将手中银枪一挥,催动麾下步骑,也主动向飞熊军这边压了过来。显然是准备拖住进攻一方,好为城墙上争取时间重新组织防御。 李信自己也飞驰出阵,再一次向熊天扬发起了挑战。但后者这一回却没有再迎上去与其单挑,而是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马槊,朝着李信以及他身后的那些救世教骑兵一指…… ——身为飞熊军统帅,熊天扬手中的兵器不仅仅是供他个人杀敌之用,也相当于一面旗帜。其刃锋所向之处,便是全军冲击的目标。熊天扬下达这条指令,说明他已经不打算再玩单打独斗,而是把胜利希望寄托在自家的军队上了。 如果是在上古之时,对于战场荣誉极其看重的年代,武将受到挑战时往往都会选择应战到底,因为那时候的人把这种决斗看作是一种神圣仪式,丝毫不肯示弱的。如果先前已经选择了单打独斗,之后哪怕快要败北,甚至丧命,往往也不会再改。 但如今却毕竟不同,尤其是对于熊天扬这样经历过无数风雨的宿将来说,取胜才是唯一目标,单打独斗也好,全军冲击也罢,都只是方法。一种法子不行就换一种,不会拘泥于形式。 先前双方士气都很旺盛,飞熊军这边兵少,打起来纵能取得优势,损失也必定不小,所以才选择单挑。但此时敌军却被黄昶那一支雷火箭炸的灰头土脸,纵有少数战将还能保持着勇气不衰,全军终究是气沮了,不趁此时全军压上,更待何时? 对面李信毕竟年轻,似乎还不能适应这种“无耻”,颇为愤怒的喝骂起来,但这边没人理睬他。熊天扬的副将早就准备多时,一见主将终于下令,当即催动大旗,传令全军,开始冲锋! ………… 隆隆的车轮碾压着地上为数不多的一点草皮,雪亮的锋刃映照着奔驰的骏马……大周朝的战车兵闻名天下,黄昶多年来早有所闻,这一回,他终于真正看到了战车冲锋的场景。 在黄昶前世的历史上,春秋时期,乃至战国早期,战车曾经是衡量一个国家军事力量的重要标志,所谓千乘之国,万乘之国……听起来着实威风凛凛。然而当时间线进入到真正堪称大争之世的战国后期,在诸国倾尽全力殊死相博的时候,车兵却在战场上销声匿迹了——笨重,缺乏对地形的适应能力,需要消耗大量物资和劳力,却并不能取得与之相称的战斗力。在那个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的世界,在最为严酷的战场上,战车被淘汰掉自是理所当然。 但这绝不是说战车无用——随着时代的发展,使用机械动力的铁甲战车,或者说名为坦克的装备终究又一次成为了国家军事力量的象征,某超级大国的钢铁洪流曾经是整整一代人的梦魇,这对于从小爱好军事的黄昶影响很大。 然而在黄昶当前所处的这个仙侠世界中,由于各类仙法道术,以及妖兽灵物的存在,无论是作为动力的驭马,还是构成车体的材料,乃至于加工技术,都远非黄昶前世的春秋时代所能比肩。制造出来的战车应用范围也比黄昶前世所知要广阔得多——平时用于运输,宿营时布成阵势,必要时甚至可以临时用铁链彼此锁定,结成一座小小城池,这些功能黄昶在先前的行军中都已经见识过。而现在,真正以战车作为进攻性武器的冲车战术,他也总算看见了。 一二五 冲车(上) 不过与黄昶想象中的钢铁洪流不同,似乎并不是所有战车都能拿来冲锋的——临泉郡此番出动了两千余飞熊军,大约一百辆战车,但这时候排列在阵前,用于冲阵的才不过区区十余辆。稀稀拉拉的,彼此间相距甚远,看上去一点气势都没有。 其车体也并非先前完整的四轮车了,而是只有一半:两个轮子,包括车厢也只有前半截,后面带一个金属支架,下端临时套上个小轮子构成第三个支点,看上去倒也稳当。黄昶精通机械,一眼就看出那支架翻起来时还能做为卡扣,把两辆这种半截车拼扣在一起,便是一辆标准四轮车了。 拉车的驭马倒仍然是四匹,但这四匹马身上都披着极其厚重的甲衣,从头到腿遮得严严实实,就露出四个蹄子在外面。而在这四匹马的身前,大约齐胸高度,有一圈半圆形的金属环,其前端略略超出马头,两边则一直延伸到战马身侧,将四匹马的前方给遮护住。 那金属环的外缘极其锋利,其实根本就是一把亮闪闪的弧形利刃,最顶端还有一根又长又粗的矛尖,看起来狰狞可怖——很明显,谁若是不幸挡在了这架战车的正前方,就算没被长矛当场捅穿,也难免会被半圆形锋刃切成两截。最妙的是这套遮护装置并非直接连在战马身上,而是通过长杆从车厢上延伸出来,也就是说如果发生碰撞,反冲力首先是作用于车体,而非驭马本身。 “设计这套玩意儿的人很有实际经验么,可惜还是有点画蛇添足了——我觉得那根长矛根本没必要装的。” 黄昶只瞄了几眼,便看出了这金属套环的奥妙,出于前世的职业习惯,忍不住开口议论了几句,却被旁边司马介听见,随口问道: “此话怎讲?” “设置这一道金属环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保护驭马。如果遇到障碍物的话,弧线更容易将其推开。但有这么一根长矛突出在前面,刺中目标后反而会将整辆战车卡住,得不偿失啊。” 黄昶从容点评道,司马介微笑点头: “小友好见识,可如果你凑近点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长矛末端乃是木柄,真要刺到什么东西,很容易就折断的——其实主要还是起个吓唬作用,让对手的人或马不要挡在战车前方,这才是目的。” 两人说话之间,这些战车纷纷开始运动起来,朝着救世教的骑兵军阵冲杀过去。对面李信纵然怒骂不已,却也只能指令部下骑兵发起对冲。否则如果让敌方战车冲过来而自家骑兵还在静止状态,那才是最可怕的。 而这时那些战车上最强大的一件武器也终于展现出它的獠牙——只听蹭蹭蹭几声轻响,从战车车厢两侧分别弹出一截长达丈许的利刃,仿佛翅膀一样向两边张开,一下子便将战车旁边原本看起来还颇为疏阔的空间全部封死。 “现在你知道这些战车为什么排列得如此稀疏了吧?” 司马介轻轻笑道,能够让这个看起来非常精明而且实力无比强悍的年轻人露出吃惊之色,这让他心中颇感愉快,尤其是在他刚刚露过一手之后。 黄昶则注意看着这些前世历史上不曾出现过的新武器,看它们在实战中的表现如何。现在看起来还不错——十余辆战车同时“张开双翅”,就排成了一道非常宽广的冲击线,向着那些正在高速逼近的骑兵压迫过去。每辆战车上都有四五名成员,正前方的两人均身披重甲,其中一名为御者,双手持缰专心操控马车;另一人则手持长达丈许的长戈,保护御者的同时,也专门对付靠近的敌人。 在他们身后,则搭乘两到三名持着强弓硬弩的射手,负责攻击远处目标,这几人都是轻装,主要依靠车厢挡板和挂在上面的盾牌保护自己。但黄昶注意到车厢中还堆放着若干长枪大戟之类重兵器,显然如果真正到了乱军之中,需要近身肉搏的时候,这些射手也不是没有自保之力的。 不过比起车上人员射出的箭矢,这些战车最可怕的部分,其实还在于两侧探出的翼刃——战车庞大的体型,以及正前方那根狰狞尖刺果然吓到了不少人,敌方骑兵在看到这么个大家伙迎面冲过来时,无论骑手还是坐下战马本身都会自然而然的避开正面,转而选择从旁边掠过。但这一下却正中陷阱——那翼刃的高度正好差不多与马腿齐平,战车侧面其实才是杀伤力最强的地方。 双方的军阵撞在一起,就好像两道潮头迎面相碰,瞬间迸发出无数血红色碎末——救世教的第一波骑兵前锋迅速与战车交错而过,然后便在一片凄厉的悲鸣之声人仰马翻。许多可怜的马儿在地上翻滚挣扎着,被活生生切断的腿部创面仿佛喷泉一样四处溅射着血液,将周边一切都染得通红。 姬若轻轻叫了一声,偏过头去不敢再看,显然是有些受不了这残酷的一幕。但旁边黄昶却并不在意——两军交战,这种程度的血腥场景还不足以惊到他。他甚至仍有余力观察那些翼刃的工作状态——他原以为这样的撞击会导致许多翼刃折断,毕竟作用力是相互的,但现实却并非如此:那些翼刃在其根部与车厢的连接处是活动的,在遭遇到比较坚硬,无法切断的障碍物时,便会向内侧转动,从原本的“一”字型平开状态变成“八”字型后掠状态,从而滑过障碍,之后却又能自动弹回原位。 这种巧妙的构造使得大部分翼刃在撞击之后仍然保持了原样,只有少数几片折断或扭曲,战车队的杀伤力基本没有削减,于是他们仍然毫不停留,杀气腾腾的直接冲向了对方的第二阵。而被它们掠过的那一队救世教骑兵则正相反——战车过后,只有寥寥几个运气特别好,没被翼刃扫到的士兵还能骑在马上。但这没什么用,他们数量太少,很快就被跟在战车后面的飞熊军骑兵尽数砍杀。 一二六 冲车(下) “好家伙,这根本就是骑兵克星么!” 黄昶终于看出来这种战车的强大之处了——就是用来和骑兵对冲的!一辆战车算上两边翼刃,冲锋起来足以把周边三四丈范围内敌人一扫而空。十余辆这种战车排列起来,就可以控制这一整片战场了。任何与之对冲的骑兵集群都不会有好下场,除非有人看出破绽,并且愿意牺牲自己,迎头与战车的正面冲撞,杀死或杀伤驭马,才能克制住这种可怕的武器。 但救世教那些骑兵显然并不具备这样的眼力,也没有对付战车的经验。他们只是按照本能,继续躲开那看起来非常疯狂的战车本体,对于两侧翼刃的威胁却认识不足——关键是这些翼刃都被非常狡诈的刷上了灰漆,看起来与地面颜色相差不大,对面高速靠近的骑兵一开始不太容易注意到,而等到看见的时候,多半已经来不及作出反应了。 当然先前那第一波骑兵的悲惨遭遇还是让他们保持了足够警惕,相当一部分人老远便绕开战车正面,在旁边兜了个大圈子,从侧后方向战车追杀过来,倒是完美躲过了战车最危险的武器。 而那些处于中间部位,无法向两边闪避的,却也有一些人反应超快,在看见翼刃的同时,于仓促间居然还能拉着战马蹿跳起来,倒也躲过了断腿之噩,之后虽然同样要面临着飞熊军骑兵的攻击,但只要没被车上弓矢弩箭射下马,总算还有一战之力。 看见救世教骑兵的第二阵也被冲散,但由于战车数量有限,并没有再取得刚才那样的战果,黄昶在后边连声叹息: “可惜啊,可惜!这么好用的武器,为何不多安排一些?若是再多个几十辆,紧跟着一同推进,岂不直接把对方推平了!” ——他这是把前世钢铁洪流的概念给代入进来了,但旁边司马介闻言却立即摇头: “岂是如此容易的。你只看到这冲车的好处,却不知要配出这样一辆能够冲阵的军车,朝廷要耗费多大代价!” 黄昶连忙拱手问道: “还请司马公指教?” 于是司马介指了指那奔驰的骏马: “首先这驭马就不能是凡品。寻常军马,根本无法在身披厚重铠甲的同时,再拖动战车高速奔驰。只有具备灵兽血脉的异种马方有如此力量,可异种马何等难得,纵有上品,也往往优先授予骠骑,斥侯之类精兵。也就是我大周朝国力强盛,才能奢侈到用异种马来拉车,但数量肯定不会太多。” “其次便是那驭手,也绝非寻常军卒所能胜任。驷马之乘,光缰绳就有八条,要御使如意,没有数年功夫根本练不成。而这样的驭手在战场上却往往是被敌人优先射杀的目标,即使身披重甲,也很难保障安全……” 话音未落,就看到最前方一辆冲车骤然偏转了方向,却是遭到了对面十多把强弓的集中攒射——果然全都是冲着驭手或军马去的,虽然御者旁边副手立即举起盾牌为其遮护,但那箭矢是从好几个方向同时射来,盾牌并不能全部遮护住。而且其中居然还有先天高手射出的符箭,箭矢上带着法力灵光的!刚靠近目标就轰然炸开。纵然那御者身披数层重甲,却也被这一箭炸的血肉横飞。 于是就看到那车上御者全身一震,一条胳膊飞上了天,而整辆车本就是在高速奔行中,这一下子顿时失去控制,先是急转了个方向,随即便倾倒过来,车上众人全部摔倒在地,尚未来得及爬起,便被淹没在劈面而来的救世教骑兵军阵之中…… 此外又有另一辆战车,被当面一名救世教骑兵不要命的迎头撞上,虽然那骑兵本身立即被长矛连人带马钉死,可有一匹驭马也被那疯狂骑兵在临死之前击杀,另外一匹则被拖累绊倒了。于是车辆当即失控,在失去了速度后,被一大群救世骑兵围住攀上,车上人员虽然奋勇搏杀,可终究难抵对方人多,很快便全部被乱刀砍死。 “瞧,就是这样,这些驷马冲车每逢战阵必然当先,其死伤最重。故此军中纵有御车好手,也多半不肯担当此任的。” 看到那凄惨一幕,司马介轻轻叹了口气,稍稍顿了一顿,却又继续道: “当然了,无论付出的代价多大,只要能确保取胜,那平时多花些钱粮物资训练军卒,多费些心思打造此类器具,倒也值得。只可惜,当今天下,决定战阵胜负的,永远不会是他们这些寻常兵卒……” 话说至此,却见前方战场上又有变化——那些驷马战车横冲直撞的嚣张架势,终于为它们引来了煞星:那白袍小将李信先前大约并没有把此类战车看得多厉害,仗着坐骑优秀,在飞熊军发起冲锋以后,仍然是盯着熊天扬本人攻杀。但此时见那些战车如此犀利,竟将自家部下杀得如此凄惨,终是大怒,当即放弃原先目标,拍马挺枪,迎着那些战车正面而来。 一辆战车当即朝他冲过去,但只见李信轻轻一拨马头便避开了战车正面,手中亮银枪随手朝下一封一转,便将侧面的翼刃绞断掉了。而李信的动作远不仅于此——只见他接下来竟然将长枪伸入到车厢下面,两臂奋起,随着坐下龙鳞兽一声嘶吼,李信把那辆重逾千斤的战车给硬生生地挑了起来! 在周围救世教兵将的震天欢呼声中,那车厢轰隆一声倒扣在地,车上乘员就算没死也被压得动弹不得了。而李信更不停留,径直冲向后面另一辆……如此连番数次,他竟然一口气挑翻了足足四辆战车!剩下几辆再也不敢靠近,赶紧调转方向逃跑,李信仅仅靠一人之力,独自便瓦解了飞熊军这一轮的冲车攻势! “我的天,这家伙竟有如此力量?” 黄昶这回当真是呆掉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大将和小兵的武力值相差是多么巨大,难怪司马介说寻常兵卒永远决定不了战争胜负,确实如此。 一二七 败退 “……所以说,战阵胜负,还是要靠大将来决定。冲车虽强,终究只是凡人之力,不能凭此决胜的话,就没必要在上面花费太多代价了。” 司马介最后说出了他的结论,而黄昶这回则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完全正确——仔细想一想,如果是自己的话,其实也能做到。只不过自己有道法在身,肯定不会用这么笨的方法正面硬干。但说到底,那些战车哪怕装备再好,训练再精,在超凡力量面前——用符器武装起来的先天武者,勉强也可以算作拥有超凡之力了——依然还是不堪一击的。 所以他以前世经验来套用这个世界的战争模式并不靠谱,司马介所说的才是正道——此时战场上,那李信在破解了冲车攻势之后,顺势便冲进了后面的飞熊军骑兵军阵中,顿时呈现出虎入羊群之势来——寻常骑兵自不必提,哪怕一些打着校尉旗号,同样拥有先天功力的中级军官,也根本无人是他一合之敌,瞬间就被杀了个人仰马翻。 直到熊天扬亲自过来挡住他,又恢复到刚才兵对兵,将对将,乌龟对王八的态势,飞熊军这边才又恢复了先前的攻势状态。不过冲车已经不再是主力,双方主要靠骑兵对冲。 这时候的战局终于进入到黄昶比较熟悉的古代战争节奏了——双方军卒们互相交错在一起,钢铁的武器此起彼伏,每一次的挥舞都带起大片鲜血。人们嘶吼着,砍杀着,战场上一片混乱与血腥。 ………… 在战场一角,熊天扬和李信互有攻守,打得不分胜负——刚才李信连掀四辆战车,连人带马的体力消耗都颇为巨大。而像熊天扬这等经验丰富的宿将当然不会放过机会,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马上过来将其纠缠住。 看来那些冲车还是有些用处的,如果数量足够多的话,没准能围死一员大将——黄昶心中先是呈现出这样的念头,不过稍稍深入思考了一下后,却又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 ——李信之所以会被缠住,还是因为有熊天扬在场,若是没有个同样级别的大将对敌,光靠战车之力,根本不可能对李信造成威胁。先天武者战斗时内力消耗极大,但恢复起来其实也快,只要不是被同等级高手缠上,找个机会调息一下,很快便能恢复大部分体力。 象眼下这种情况,只要那李信没蠢到家,不象黄昶前世听评书演艺《说岳》中那个名叫高宠的蠢货,自陷死地去一口气连续挑上十几辆铁滑车,这类武器还是奈何不了他。 所以归根结底,这个世界的战场胜负,还是取决于拥有超凡之力的人——如果没有修仙者的话,就是进入先天阶段的强力武人了。只有在这些强者都不在,或者互相牵制住的时候,凡人军卒的奋战才显得有意义。 此时,随着熊天扬与李信再次回到互相纠缠状态,剩下那些凡人之战,大周朝的军队可就占据绝对上风了——虽然救世教的骑兵数量远比他们为多,但质量上相差太远:飞熊军此次出战的兵马全部是有相当作战经验的老兵,甲胄兵器也皆是朝廷工匠按标准打造,更不用说其间除了熊天扬这个主将之外,还有不少校尉,部将也是晋入到先天武者阶段的强手——总之一句话:这是一支专业杀人的军队。 而救世教那头,虽然李信麾下那千余精骑也都是从大量信徒中精挑细选出来,而且救世教似乎拥有一定仙门背景,培养出的先天武者和能使用符箓符器的修道人也不算少,李信本人更是天赋极佳,装备也极好的头等大将,但一个教派终究不能跟官府政权相比——除了这千余人勉强能跟得飞熊军拼个旗鼓相当,剩下那些就差太远了。哪怕数量再多,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正面冲击时尚能凭着血气之勇与敌方奋力拼杀,可随着战斗的持续,被砍倒在地上的同伴越来越多,这部分人也逐渐动摇起来。而一旦有了第一个溃逃者,之后很快就会出现第二个,并迅速蔓延开去……最后连那些正规精兵也受到影响,局势愈发的窘迫。 纵然李信依然在努力奋战,可他的对手经验更为丰富,熊天扬这时候也不求速胜,只不紧不慢拖住他就行了。反正随着救世教总体战局的崩溃,光剩下李信一人,再怎么勇猛无敌,也挽回不了大局了。 果然,在勉强支撑了一段时间之后,李信终于意识到局面已不可能挽回,再拖延下去,他就要单独面对成百上千的飞熊军铁骑了——如果对方仅仅只有普通兵卒,数量再多也不足为惧。但既然对方阵营中也有一员与自己实力相近的大将,那还是识时务点为妙。 于是李信虚晃两个枪***开了熊天扬的又一次攻击,然后便催动着座下龙鳞兽,跟着己方的大部队一路败退下去。他们身后就是那座城池,现在当然不可能开城门放他们进去。但因为事先大约已经有所安排,那些骑兵败而不乱,只是绕城而走,退到城墙侧后方去了。估计在那里备有通道,一样可以接应进城。 骑兵一旦败走,剩下的步兵可就惨了——他们原来紧贴着城墙列阵的。黄昶刚才那一击对城墙造成极大破坏,连同聚集在下面的那支步兵军阵也一起倒霉,爆炸冲击波和坍塌而下的碎石对他们造成了极大损害,直到此刻都还没能恢复过来。 因此当飞熊军的骑兵趁势杀进步兵阵型中时,顿时便成了一场不折不扣的屠杀。骑兵对步兵本就优势极大,如今对方连最起码的阵型和士气都欠奉,完全就是一盘散沙光在闷头挨打。若非距离城墙实在太近,上面的强弓硬弩也完全不顾自己人的疯狂乱射,光飞熊军这一轮突击就足以把城下的救世教步卒给清理干净。 一二八 攻城(一) 就在骑兵逞威的同时,由司马介所指挥的官军步卒也开始加入到战场中。作为临时征发起来的郡兵,步卒战斗力远不如飞熊军那么强悍,但好在大周朝国力强盛,府库中军械充足,而且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各种危险事件常有发生。即使是地方郡兵,每年也都要接受一段时间的军事训练,真正上阵实战的几率其实也不算低。 故此这些郡兵在实战经验方面并不算太差,至少比对面救世教的步兵要强。而他们家底也足够厚实,各种弓弩箭矢老远便毫不吝惜的朝对方军阵射过去,简直如同下雨一般倾泻到对方头上。不久之后,当进攻方靠近城墙时,干脆竖起许多巨大橹盾和傍牌,千余名弓箭手在盾牌掩护下与城上展开了对射。又有冲城车,投石车,云梯车等等“特种车辆”从后方快速向城墙下推过来——飞熊军的战车种类甚多,反正下面都是四个轮子一块板,上面安装什么设备都行。 本来这些是打算在其后数日才慢慢施展出来,但如今司马介决心毕其功于一役,那也就不必谨慎了,一股脑儿都派了上去。争取给敌人最大压力,以求一举破城。 ………… 黄昶远远看着这场仙侠世界的攻城战,起先觉得跟他前世所了解的古代战争其实也差不多。诸如城墙,弓弩,滚木擂石……这些传统因素还是起到很大作用的。只是不象影视作品中看起来那么混乱无序,各军之间的配合衔接相当密切而且流畅,显然是久经操练的——这些还只是大周朝的边境郡兵而已!这个世界凡人帝国的武备力量之强由此可见一斑。 而等到弓箭手压制住城头,司马介将那些江湖人士也投入战场之后,局面就更加脱离他前世的印象了。在黄昶前世,个人的武力终究有限,战争中最核心的因素还是取决于装备,阵型,以及训练等方面。所谓“武林高手”,真正到了阵列而战的冷兵器战场上,所能发挥出的作用,估计未必就能比一个身披铁甲,手持利刃,再经过一段时间简单训练的农夫更强。 但在这个仙侠世界中,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纵使不算那些拥有超凡之力的修仙者或先天高手,即使寻常武者,只要内力有一定水准的,将其灌注到兵刃上也能砍坏金属甲,更不用说腾挪蹿越之间的灵活程度远胜常人,故此这些江湖武者即使在战争中,也能表现出极强的破坏力——尤其是用来攻城。 高达数丈的城墙对于普通人是天堑,可在善于轻功的江湖人面前,却并非不可逾越的障碍。比如黄昶就看到一种在他前世里极为罕见的攻城法——后方军队将重箭或标枪按一定顺序深深射入城墙,并非为了破坏,而是给自家登城而上的江湖人充作踏脚! 如果是之前,城墙还完整无缺,上面的守军士气还充沛时,这种完全靠江湖人硬冲的战术未必能奏效,但现在,黄昶那一箭在城墙上炸出的巨大缺口成为了最好的突破口,就算不借助工具,一些轻功比较好的武者三两下也能蹦上去了。更不用说后方将大量标枪或重头箭射到此处墙面上,形成了许多可以攀援窜跳的借力点,稍微有点功夫在身的都能上。 而司马介也毫不客气专门盯着这处弱点猛攻,将上千名江湖人武者分成数队,全力以赴轮流冲击此处,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之态。 城上显然也意识到这处城墙豁口已经成为战场关键点,若是不能守住,破城就在今日。于是也调集了大量人手前来防御。不过救世教中的善战之士多半都已经被编入军中,跟随李信出城交战了,城墙上的守军大多是以城中老弱充数,即使其中有许多喊了几声“神尊护佑!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口号之后就不顾自己,完全以同归于尽姿态乱砍乱杀的狂信徒疯子,可在那些见惯了生死的江湖武者面前,也无非只是多费两刀的功夫。 眼看着城墙上防御岌岌可危,有一队江湖人都已经快要冲到城门附近了,而一旦让他们打开城门,放飞熊军的铁骑进城,那城池必然陷落……但在此关键时刻,城上形势却又忽然大变。只见一道绿莹莹光点拖着黑色浓烟,幻化出骷髅之型,带着令人恐惧的呼啸之声在城墙上回旋飞舞。瞬间便将数名江湖好汉击倒,激发起救世教方面的一片欢呼之声。 却是刚才诱杀姬若失败,不知何时退回到城中的杨永又出现了。除了他以外旁边还有若干身穿道装的修仙者,都站在缺口两侧高处,施展出各种手段,包括杨永那件攒心刺魂器在内,向下方的进攻者发起了猛烈阻击。 而在缺口正面,则是由一名全身铁甲包裹,头戴钢铁牛角盔的彪形大汉封住了进攻者的去路。那大汉手持一条镔铁棍,力量巨大无比,对任何胆敢进入到他手中长棍攻击距离的敌手都是一棍子砸倒。有几个手持重兵器,自恃膐力过人的武者企图冲上去与其正面拼一下,结果却是连人带兵器一起被砸碎,只在地上留下几团模糊血肉。 “后将军王开,救世教中第一神力之士,号称步战无敌,乃是救世神尊的贴身护卫。” 司马介报出了对方的名号,语气中居然并不很着急,而且还颇为得意: “既然连他都出动了,可见救世教是拿出了最后的备用力量,再无能为矣。我军当可全力进攻,必能一举成功!” 说着,他从旁边的挂架上拿起护甲,开始不慌不忙朝自己身上披挂起来。 “老夫也要上去了,黄小友,可愿相助否?” 黄昶哈哈一笑,拱手道: “自当追随。” “我也能去吗?” 却是姬若在一旁提问,显然刚才那场没有分出结果的那场战斗让姬若不太过瘾,这时候很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一二九 攻城(二) 但这回司马介却摇了摇头: “最好别去,小郡主。混战可不比阵前邀斗,修道人在乱军阵中其实并不比凡人占太多优势。有黄小友一人相助足矣,小郡主还是保重自身为要。” 既然老司马这么说,黄昶便向姬若嘱咐了几句,让小姑娘老老实实呆在阵中,照顾好自己就行。之后,他便与司马介,以及另外几位六扇门高手一起,各自抄起手中兵器,朝着城墙那边跑去…… 他们并没有搭乘座骑,因为此刻他们的行动速度已经快逾奔马。一路奔跑着,黄昶顺手就开始给自己上各种“增益状态”,比如增加反应速度的风属性道法,也就是所谓“加敏捷”的法术,肯定是打架必备的。另外增加杀伤力的金行道法和增加防护能力的土行道法他虽然没练,但身上有相应符箓,当即也毫不吝啬的撕开来拍在身上……反正只要彼此不冲突的,统统都给加上就是。 顺便给旁边那些六扇门的武者也加了一下,不过数量较少,通常一个人只给加一个——倒不是他小气舍不得符箓。而是凡人身上灵气有限,承受不了太多法术。而且速度力量等身体素质一下子变化太大,本人恐怕适应不了,反而会导致动作失衡。 但即使如此,依然让周围众人欢呼不已——修仙者受欢迎便体现在这儿了。谁不想自己临战时身体素质还能略微提高呢?有时候就差这一点点,便是取胜或者丧命的差别呢。 此外司马介的实力极为强悍,适应能力强,一次加上两三个都没事,而黄昶确实也给他上齐了跟自己差不多的增益状态。老头儿朝他笑了笑,活动了一下肢体,嘿然道: “黄小友果然渊博,老夫仿佛感觉又回到了年轻时候……甚至比那时候还好,那时候可没现在的功力和经验!” 说话间,一行人已然冲到城下。这里依然有少数救世教的残兵在负隅顽抗,一行人不闪不避的直接冲杀过去。状态正好的司马介居然充当了队伍前锋,手中两口长刀挥舞的宛若蛟龙一般灵动,只杀的一路上血花四溅,人头滚滚。 对方当然也想尽一切办法攻击他,但司马介身上那套需要临时披挂的护甲这时候就显出厉害了——上面符文开启之后流光溢彩的,在身侧隐隐现出一道光圈,不但把箭矢暗器之类远程攻击尽数挡开或偏转,就连直接砍到身上的刀斧之类沉重武器都奈何不了他。其防护能力丝毫不比李信,熊天扬等大将穿的金属甲胄差。而且还是软质皮甲,比那些大将穿的铠甲要轻便许多。 只是这件异兽皮甲估计有些古怪之处——黄昶注意到司马介披着这件护甲奔跑战斗了一段时间后,虽然未曾受伤,却有些气血损耗的样子,不由好奇用神识“扫”了对方一下,这才发现那件护甲在他灵觉中显示出的光芒颇为妖异,似乎是一件邪派之物。再细细一看,可了不得——那东西居然从肩背,腰肋等部位伸出若干尖刺,密密插入到司马介身上。 ——这件护甲居然是要吸收主人精血的!而且还不是象寻常符器那样激发符文之后才生效,而是一穿上身就会如此,难怪司马介要临时穿着,而不是预先披甲。 注意到黄昶的目光,也许是对他的昆仑弟子身份有所顾忌,司马介拍了拍护甲,笑着解释道: “此物虽然邪异,却着实管用。老夫当年得来不易,战阵之上,救了老夫不少回呢。” 黄昶耸耸肩,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所谓“邪魔外道”既然能够生存下来,能够有人信奉,它们的物品和法术自然有其优势之所在。昆仑山上对此并不忌讳,反而多加研究,有适合的一样拿来用。 天下皆知符器乃是消耗品,就算修仙者向其中补充法力,多用个几次后也会报废的。这件符甲却被使用了很多年,想必与其吸血特性有关。自己的青木符盾利用草木元气延长寿命,其实也是类似的原理,只是没这么邪异,也没这么耐用罢了。 故此他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多说。 这一行人都是高手,冲阵速度自然极快,很快便穿过敌军阵营,来到了那处豁口之前。来到近处亲眼所见,黄昶算是对自己那支雷火箭能造成多大破坏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只见原本高达数丈的城墙已然崩塌掉了至少一半高度,残存部分也到处都是裂缝缺口。加上周边位置还插着许多长标枪或铲形箭头的重箭,蹿跳上去毫无难度。 只是这时候那号称救世教第一神力之士的铁甲大汉,后将军王开已经守在了豁口旁边,想要冲上去非得过他这一关不可。 司马介倒是勇气十足,还打算亲自冲上去。但黄昶终究不好意思让这么个老头子始终顶在前面,于是抢上两步,率先登上城头。 然而下一刻,他却在“哐当”一声响中,被硬生生的砸了下来——虽然他已经拿出了大铁棍子,但以下逆上委实不顺手,而且对方也是大力士,一家伙砸下来,自己脚下又不稳当,站不住也是理所当然。 黄昶有些恼火,心说就你有高度优势是吧?当即收了棍棒,口中暗自念了段符咒,“噌”的一下平地蹿起来数丈高,然后手腕一晃,精钢大棍重又回到他手中,居高临下,挟万钧之势,凌空朝那铁甲大汉脑袋上狠狠砸了下去。 “哐啷啷!” 这一声巨响比刚才更加剧烈,两根金属棍棒毫无花巧的硬碰硬撞在了一起,这一回黄昶是从上方往下砸,理应占优势的,却不料被那大汉举手一封,依然是连人带棍都被弹了出去。 “好大力气,我不如他!” 这下子纵使心中仍然不太服气,黄昶却不得不承认对方在力量上确实要超过自己。自己四十余年的深厚内力在对方面前居然一点便宜都占不到!只能说人家真是有这方面天赋,天生的神力,无人可及。 一三零 攻城(三) 自己想要靠力量优势速战速决已不现实,如果这只是一场纯粹比武,或自己只有武功技能的话,接下来恐怕只能考虑走灵巧路线,看看用迅捷小巧的水磨工夫能不能找到对方破绽了。 但眼下他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这也不是江湖上切磋比试,自己更不是寻常武者——眼见后方众人都已经聚集到了司马介身后,就等着看自己能不能搬开这尊门神了。黄昶再不犹豫,暗暗向对面那骁勇汉子道了一声“惭愧”,随即手指一振,两点火星自他指上弹出,一前一后朝那王开飞去。 救世神尊座下四大门徒,陶宏杨永是修士,而李信王开则只是武者。功夫虽强,对于道法上却并无涉猎。那两枚火星去势极快,虽然王开的反应也不算慢了,棍子一挥便正对着第一枚舞去,棍头上劲风激荡,眼看便要将其挡开,但黄昶的这道“星火燎原”咒法岂是如此简单便能挡住? “轰隆隆”一声响,先前被雷火箭炸出的豁口上再度腾起一团火球,这一次的爆炸范围并不大,但热度却极高,而且更为可怕的是——爆裂出来的火焰溅到哪边便“黏”在了上面,竟然并不熄灭!而那王开靠得最近,受影响也最深,全身上下,就连铁甲和头盔上面,此时也燃烧着一团团赤白色烈焰,将钢铁烧得嗤嗤作响。 那王开纵使神力无敌,终究还是血肉之躯,如何受得了这等酷烈法术。若是寻常凡火也许还能靠精深内力硬撑一阵,但黄昶这却是正宗的仙门灵火! 王开当即在惨叫声中丢了棍棒,倒在地上连连打滚。可惜对于附着在他身上的灵火毫无作用——这些火焰是源于仙家道法,除非同样用法术克制,否则在施法者赋予的火属性或者木属性灵气耗尽之前,哪怕用水也浇不灭的。 确定此人已经必死无疑,黄昶也不耽搁,径直从王开身边掠过,根本不顾他身上还在燃烧着的熊熊烈火。后面几人却不象他这么从容,小心翼翼的唯恐被那不熄之火燎到一点。只有司马介对仙家道法了解颇多,也同样快速跟了过来,还向部下解释道: “不必担心,这类仙家法术受本主神识控制,通常不会误伤己方的。” ——果然,虽然司马介在通过时有一部分衣衫从火焰中穿过,但却完全没受任何影响。那火焰无物不燃的特性居然完全对他不起作用。这才让其余武者放了心,一个个大胆跟了过来,冲到了城墙之上。 解决掉了守城者中最为强劲的后将军王开,剩下那些人就不足为虑了,就连拥有魂器的杨永也是一样——司马介先前说修仙者在乱军混战中优势极小,甚至还有些吃亏,其缘由黄昶此刻终于领略到了:战场上无数人思绪混杂,时刻都有大批血气方刚之辈在奋勇拼杀,千百人所释放出的强烈意志和杀气,形成了一股强大的神魂合力,就好像来自高阶修士的神识干扰,令战阵中修仙者的法力运转大受影响,其境界可以说是受到了极大压制。 另一方面,这么多敌对目标同时映照在修士神念之中,就对他们修仙者最重要的索敌手段:神识灵觉,构成了极大影响。用黄昶前世的概念来类比,就好像一台雷达的侦测范围中骤然出现无数光点,那谁是最危险最关键的那个?这可就太难辨识了。 而除此之外,修士的强大主要体现在他们的远程攻击能力,可以在对手尚未威胁到自身之前便先发制人,将其消灭掉。但在这种战场上,纵使杀掉了一百个敌人,还可能有第一百零一个在朝你射箭呢——那杨永便是如此,虽然他依仗犀利魂器接连打倒了好几名六扇门武者以及官兵射手,可却依旧成为了数十把弓弩和暗器的攒射目标,靠符盾和防护符咒硬顶了一阵子,但最终还是破功。 于是,还没等到黄昶杀过去找他麻烦呢,这位救世教中号称是法力境界仅次于“神尊”的修仙者便已经被乱箭射成了刺猬,死得极其憋屈。而黄昶在看到他的下场以后也立即收起了想要挥舞大棒冲到敌阵中开无双的念头,转而老老实实跟着大部队一起行动。 好在他们人多,六扇门高手以及雇佣来的江湖人武者加起来足有上千,在黄昶等人牢牢占据住城墙豁口之后,一队队武者便络绎不绝的从这里涌上了城头。当其数量足以压制住城上守军时,司马介来到黄昶面前,抬手冲着城上城下的两处位置分别指了指,哈哈笑道: “黄小友,这两处,你我一人一边,分头攻之,如何?” 按司马介手指所点,一边是城门方向,以及上头的城门楼子——先前指挥城外贼军作战的号角声便多半出自于此。上头还高高打着一面青罗伞盖,肯定是有救世教的重要人物在那里坐镇指挥。进攻此处,不但可以彻底打乱对方的部署,还能控制下面城门。只要打开城门,把身披重甲,善于列阵而战的飞熊军正规部队放入城中,那今日之战就真的没有任何悬念了。 而另外一边则是在城中——这座小城占地并不大,站在城墙上便已经可以看清城中全貌。此城其余各处均无甚稀奇,只是在城池正中央建有一座高耸楼台,建筑精美,装饰华丽,显然那里便是整个救世教的中枢之所在。 看来司马介虽然身为六扇门神捕,可在行军作战方面还真不是外行,对于手中力量的应用也极其巧妙——如果直接带人去开城门,对方必定出动全部力量拼死抵抗。而如果同时让人冲一下对方中枢核心,那无论成与不成,都必然能分散或迟滞对方的防守,大大有助于主要目标的实现。 黄昶对于兵法也不陌生,只看一眼便做出决断,当即指着城内那处楼台笑道: “我自然是去那边,就请司马公率众夺门罢。” 一三一 攻城(四) 司马介点点头,又看着城上诸人示意道: “还需要哪些人,黄小友自己挑吧,剩下的人跟我走。” ——城中那处台阁显然十分紧要,这边城墙上都快要失守了,在那台阁周围却依然围拢着许多护卫,防卫十分严密。但司马介也没要求一定攻下,只是对黄昶说去打一下看看,拿不下也没关系——夺取城门才是关键。 接受了任务的黄昶也不托大,当即点了几队人手跟他一起行动——拥有神识灵觉的感应能力,他可以轻松辨别出哪些人实力比较强,哪些人体力还比较充沛,可以跟着他再冲杀一番。司马介虽然只是让他试探一下,他自己可没想着要作虚招,而是实打实想要攻进去的。故此挑选出了其中实力最强,武艺最高的几队人,跟他一起冲向城中台阁位置。 ………… 不久之后,城上城下又都陷入一片乱战中——只不过这次战场在城墙内侧了。黄昶一马当先,挥舞着精钢大棒一路横冲直撞。沿途有胆敢阻拦者,全都一棍子一个抽飞出去。倘若遇上能挡住他一棍而没被打倒的高手,则当场奖励小红星一颗——由灵火烈焰幻化而成,碰到就会炸开的那种。反正到了城内这一带位置,天地灵气又变得充足起来,施法不再受阻碍,威力也恢复到正常水准。 仗着如此蛮不讲理的打法,他很快便带人杀到那座台阁之前。远看不觉得,来到近处后才发现这并非此世常见的夯土台基,而是一座完全以青石砌筑的平台,也不知道费了多少人工方得以建成。 那些守护台阁的亲卫倒真是悍不畏死,即使被黄昶等人杀的尸横遍野,依然源源不绝涌过来意图阻拦他。口中亦呼号着“神尊”名号不止,黄昶看他们双目赤红,表情狂热,似乎有些象是中了邪法,迷了心智的样子。但激斗之下也不可能手软,只能一概杀之。 然而片刻之后,却听城中不知从何处传来阵阵钟声,而随着钟声响起,城内原本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却“吱呀吱呀”的响起了开门之声,一个个原本躲在屋子里的平民百姓走出了房门,走上了街。 “这怎么回事?” 黄昶和他身边那些武者一时都有些发愣,但随即便感觉脊背发凉——那些人手中或是握着棍棒,或是手持菜刀,还有拿砍柴斧和钩镰刀的,显然绝对不会是来欢迎他们。 “那些人疯了吗?这时候出来找死?” 一名六扇门武士愕然道,攻城战向来残酷,但只要人躲在屋子里,通常就不会被波及。就算朝廷军马最终攻下此城,诛除叛逆,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杀光的——当今诸国都是地广而人稀,对人口资源向来比较重视。即使对于叛乱者,往往也只诛首恶,最多再杀掉一些可能带头的,剩下的群氓多半是流放——反正边境上穷山恶水多得很,不愁没地方安置。 但如果这些人上了街的话,那可真是九死一生了——刚杀进城还红着眼的军队可不管你是平民还是叛贼,胆敢挡路肯定就一并干掉。况且这些人手中还持有凶器,那军队更是不会手软了。 至于说指望这些平民能挡住军队的路?那绝对是做梦。更何况救世教早就搜罗穷尽,把青壮全弄到城上防御去了,这时候出现在街道上的全都是老弱,不说飞熊军那种朝廷正规武装了,就是司马介手下临时征召的郡兵都能将其轻松杀光。 黄昶眼神好,神识强,一眼便看出那些上街之人神色不对劲——也和刚才那些守卫一样,显得极为狂热。而且她们口中都在狂喊乱叫着“神尊护佑”“唯我无敌”之类的话语,不知道是心甘情愿如此,还是被邪法控制了。 ——但反正结果都一个样,冲进城的军队不会去分辨,更不会因此而有所容忍,胆敢与朝廷大军为敌的,肯定是全部杀光。 黄昶皱了皱眉头,对于这些邪教信众他并没有什么圣母念头,尤其是想到在先前村庄里头,那些人对待女性的态度,更是生不起任何怜悯之心来。只是要他一个正道仙门弟子毫无芥蒂的去大肆屠杀凡人老弱,毕竟还做不到。于是黄昶看了看台阁之上,那座明显是非常重要的三重殿宇,朝那一指: “擒贼先擒王,我们去攻下那边!” 旁边众人自是轰然应诺,于是一干人等纷纷朝青石台上窜去。这石台高约丈许,一般凡人攀爬起来可能有些困难,但对于武者来说毫无阻碍。然而随着一行人纷纷跳上平台,这上面反而没什么人了——那些防御者都守在下头,在被他们的凶狠攻击冲破了防线后,居然不再追上来,不知是没人敢上来送死,还是另有其它原因。 所以当黄昶等一行人站在这片空旷之处,仰望着前方那座威严高耸的三重檐楼阁殿宇时,四周围静寂无声,倒隐隐有了一种庄严肃穆之感。但众人的目光很快便被地上用玉片镶嵌出的一条条细线纹路所吸引,这些复杂纹路在地面上千屈百绕,最终却全都集中于那座楼阁之中——这应该是某种阵法。 黄昶立即想到先前在外围摧毁掉的那几块“六爻”阵盘。从相对方位来看,这里应该便是那六爻大阵的中枢核心之所在。六爻阵法包罗万象,用途多端,即使昆仑山上也只有一部份资料,并不是特别完整。如果是在其它时候,黄昶肯定要停下来细细研究一番,但此时此刻,他却只是淡淡瞄了一眼,便还将主要精神都投注到了那座楼阁之上。 以黄昶达到六重天,炼气中期顶峰的法力境界,在此处绝对算是鹤立鸡群,应该是没有任何人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但此时此刻,在黄昶的神念灵觉之中,却隐隐有一种受到压制的感觉从前方传来,似乎在那楼阁中还有一个比他还要强大的存在。 一三二 救世教主(一) 他凝神静气,将神识念头全力朝那个方向投射过去,果然立即便遭到了一股磅礴无比的巨大神识反击回来,冲得他不由自主后退几步,一瞬间只感到胸口烦闷无比,几乎都要吐血。 连黄昶都尚且如此狼狈,他身边那些凡人武者自然更是不堪,瞬间便有好几个先天高手吐了血。好在神识交锋这种事情,越是内力强悍,精神感应力敏感的越受影响,一般内力低微,感觉迟钝的反而没事。就好像田鼠兔子会畏惧天上雄鹰,可蚂蚁昆虫在乎吗?最多只是感觉不太自在,若是天生绝灵之体,更是完全不受影响。 “……居然还有这么强悍的精神力量?” 黄昶望着那座楼阁,神色阴晴不定,刚才那一下子神识交锋正是高阶修士之间最标准的“打招呼”方式,彼此之间仅仅凭着神识强度便能大致了解到对方的境界以及实力,然后弱势一方自然退让。以黄昶两世为人,本就远远超乎常人的精神强度,在这场神识交锋中居然还是完全处于下风,对方的境界至少是达到了法元期,甚至比那更强都有可能! 如果在正常状况下,黄昶这时候早该想尽一切办法逃跑了——被个法元甚至可能接近金丹境界的对手盯上,不赶紧撒丫子逃跑难道还嫌命长?可这一刻,黄昶却始终站在那里,在硬是顶住了对面一轮神识攻击之后,他的嘴角边甚至还隐隐现出一丝笑容。 他低声向旁边友军下达了几条指令,让他们暂时不必跟着自己。然后,这位“仅仅”才达到炼气中期的年轻人竟然举起手中棍棒,猫下腰,冲着那座给了他巨大精神压力的楼阁奔跑起来……越跑越快,最后快要到楼阁之前时,黄昶一声叱喝,脚下用力一拧一蹬,手中精铁棍笔直向前,连人带棍棒,犹如一枚出膛炮弹般,旋转着冲向那楼阁! ………… “轰隆”一声巨响,楼阁的前半部分整个被掀飞了——黄昶之所以采用这种难度极高的旋转式攻击,其最大特色便是穿透力强大,专门用来突破有防护的目标——他在楼前果然感受到一股阻碍他行动的粘滞之力,显然是受到阵法保护的,但却被他犹如穿甲弹一般硬“钻”了进去。 而在破开楼阁外壁后,黄昶的动作并未终止,而是继续朝着楼阁中央,高高隆起的一座三重白玉台袭去——那玩意儿不知道算是祭台还是丹陛,反正此刻上面摆放着一张椅子,雕龙描凤的,居然还是张龙椅,上头端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黄昶先前感受到的巨大神识压力便是出自此人。 但黄昶毫不畏惧,依然直接冲过来向其发动了冲击——手中棍棒连同指尖灵火,都毫不吝惜的朝对方攻去,但那老头儿却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只是用一种阴冷和嘲讽的目光看着黄昶,仿佛在看一只自投罗网的飞蛾。 当黄昶攻到他面前时,老东西身不抬脚不迈,仅仅是翻起手掌捏了个法诀。其身下龙椅便泛起点点金光,一道雄浑无比的灵气护壁骤然出现,黄昶顿时感觉自己好像结结实实撞在了一堵墙上,哐的一下便被弹飞出去。 但他毫不气馁,才一落地又继续冲上去,然后再被弹回……如此连攻三次,都被灵气护壁给轻松挡住。最终黄昶不得不承认:凭自己当前炼气六层境界,还攻不破对方座下那张古怪龙椅的防御,而且如此猛攻,导致自身内力法力消耗都极大,于是他不得不暂时停下喘一口气,同时也才有闲暇看一眼周边景象。 这座楼阁外观看起来似乎是三层,但其内部其实只有一层,就跟黄昶前世去参观过的天坛祈年殿一样,里面很高很大,但却空空荡荡的,除了那张龙椅,以及坐在椅子上的白发老者之外,就再无旁人。大厅地面上与外面一样密布着复杂的阵势纹样,其核心正是那三重白玉台,以及上面摆放着的龙椅。 “龙椅?” 黄昶并没有怎么太关注那老头子,反而对他屁股下面那张牛气冲天的椅子颇感兴趣,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对着那张华丽无比的金色宝座看了半天,确信自己没认错,不禁冷笑一声: “啧啧啧,果然是龙椅……还是天子级别的,没想到你们救世教连这玩意儿都敢弄。我说,老头儿,你以为就凭你手下那群乌合之众,当真能在大周朝裂土封疆不成?” ——眼前这白发老头儿显然便是救世教主,亦即所谓“救世神尊”了。黄昶先前在外面感受到的强大神识压力应该便是来自于他。但奇怪的是,黄昶对这个能够在神识上压制自己的对手却毫无尊重之意,反而是充满了某种鄙夷情绪。 而这位神识力量非常强大的“救世神尊”在被如此鄙视之后,居然也没当场出手教训这狂妄小子,只是冷冷看了对方一眼: “昆仑派的人,什么时候也变得跟岐山那帮疯子一样爱管闲事了?” 黄昶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四周,心中隐隐有一种怪异之感,但口中却丝毫不肯示弱道: “白骨宗当年就是咱们西昆仑山主导剿灭的,对其余孽,当然是要追杀到底。哪怕它仅仅是一缕夺舍后的残魂!” ——没错,正是夺舍!传说中这“救世神尊”原本是个一心扶危济世的好人,某一日却忽然性格大变,行事手段也与过去完全不同——任何一个熟悉仙门手段的人听到这消息,马上就能做出判断:这老头儿十有八九是被夺舍了。身体皮囊虽在,里面的神魂内芯却多半是换了个人。 而身为“穿越者”的黄昶对此则更有体会,一度他还担心是不是碰上了哪位主角大爷降临此地。只是后来了解到救世教的所作所为:既没有炼钢铁配炸药搞火枪大炮,也不曾到处宣扬民主自由闹革命,反而在那儿大搞特搞他前世那个社会早就淘汰了的封建迷信和个人崇拜,走红阳白莲那种起家路数,这下黄昶顿时就放心了——只要依然是个本地土著夺舍,那就没事。 一三三 救世教主(二) 当然黄昶敢这么大胆冲进来还有个原因——昔日白骨宗里头最强的修士乃是金丹期,西昆仑既然灭其宗派,对于有名号的金丹大修士肯定是追杀到底,不管转世夺舍都不会放过的。这老家伙能够苟延残喘下来,无非两种可能:一种他当年只是法元期,本体兵解之后魂魄得以逃脱——法元修士的魂魄在某些机缘巧合下也能夺舍的,只是代价颇大,条件苛刻,即使成功之后对新躯体的控制力也很低,恰如这老头儿当前的状况。 而另一种可能则是这老头子前世确为金丹修士,但夺舍成功的这道灵魂却并非其主魂,而是修士以大法力从主魂分出来的一道残魂。即使这缕残魂的原主法力境界再高,夺舍之后一切却还得看这具新皮囊的能耐,最多只在灵魂神识方面强一些,另外就是知识经验较为丰富,仅此而已。 所以黄昶才对这里面爆发出远超自己的神识压制毫不在意,反而主动发起攻击。因为他料定对方并没有实际手段可以对付自己——如果对手真有这能耐,临泉郡城早就陷落,也等不及自己前来援助了。 ——如今试探下来,他的判断果然正确,在信徒们口中至高无上的“救世神尊”原来只是个糟老头子。看其衰老的面容,虚弱的肢体,以及神识灵觉中微弱的灵气强度——这具皮囊对夺舍者而言绝对不是好的选择。估计先前那残魂也是实在没办法才不得不选择这老家伙。 此时此刻,黄昶上下打量着那老头子,忽然笑道: “你既然敢大模大样公然在我昆仑山辖下炼制魂器,难道想不到肯定会有这一天么?说起来,我真的很难理解啊——你既然得了这具躯体,又能苟活一段时间,为何不找个荒郊野岭好好躲藏起来,混个寿终正寝,却偏要那么高调的自己作死?就算没有因为炼制魂器引来咱们昆仑,光凭你争夺民众愿力的行径,以及这张龙椅,却也足以让大周朝廷和你不死不休了。” ——在这个仙侠世界,所谓“帝王气”“天子气”,以及“龙脉”,“国运”这些说法,可从来不是虚无缥缈,仅仅存在于文字描述之中的名词概念。而是真实存在,可以对现实产生影响的强大力量! 如果按照黄昶习惯使用的,所谓“唯物主义”思维来进行分析和理解:在这个仙侠世界中,既然修仙者可以用仙术道法之类纯粹精神上的概念,借助天地意志来干涉并且改变真实的物质特性。那么一国一城之中,当某人登基为帝,并且得到万民承认时,那千千万万虽然并不修仙,但多少有些灵气在身的普通凡人,他们的祝福与祈愿汇聚在一起,引发天地玄机变化,进而对现实产生影响——让天地意志承认了这个人,这个家族对此方天地的统治权,也是顺理成章的。 ——这便是所谓“国家气运”了,往往集中应验在了统治者的身上。那些代表着人间帝王权势和威严的诸般信物,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可从来不仅仅只是起到个象征作用的。比如诸国王朝的传国玺,便是君主承受天地意志,统辖一方水土的直接体现。所以天下诸国的传国玺虽有不同型制,但其上最开头四个字基本都是“受命于天”,而天子诏书的头四个字,差不多也都是“奉?天承运……” 传国玺作为国家之宝,一旦被盖在某份文告上,便意味着文中所写,乃是代表了整个国家,此方天地间千千万万民众的祈愿和请求,同样也是得到了天地意志的承认,其中便蕴含着某种奇妙力量。 虽然在普通人手中并不能立竿见影的发挥作用——朝廷文告上的内容显然不可能通过简简单单盖个印章就实现,如果这样统治一个国家就未免太容易了——但是在真正实施的过程中,这种“天地意志”或者说“民众愿力”还是会无声无息的发挥出效应来。比如某些本来很容易激起民众反对的政策,如果天子愿意在公布时盖上传国玺,以国家气运进行支持,那么在推行过程中便会变得顺利许多,反对者出于种种原因改变了想法,或者无法对其造成干扰了,这便是“国运”的力量。 这种力量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会被消耗的,所以大多数君王都不会随意滥用国玺。那如果某个昏聩帝王不管不顾,胡乱在某些不可能实现或者消耗巨大的要求上乱盖国玺,又会怎样呢?——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国运极其强势,也就是民众积攒下的愿力无比强盛,那么哪怕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也一样可以实现。据说在前朝殷商时代,太甲当政之时,只要一封诏书烧上青冥,就算是要求山川移位,河海逆流,也照样能够达成! 但这只是上古的传说,而后世大多数情况下,胡乱使用国玺,只会造成民众愿力的虚耗,非但没有达成目标,反而白白损耗了国力和族运,最终非但导致国家衰弱,君王自己也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殷商末期,帝辛便是这种说法的实际验证者。 此外,如果是在那些拥有超凡之力的存在手中,国玺中所蕴含的天地愿力会被直接发挥出来,那便是所谓“神通”。譬如有些时候,一国天子巡游境内,需要祭天拜地,封山祭海,偶尔会册封某个妖灵或精魂为山神土地,河伯湖君……哪怕在这之前它只是个无比弱小的孤魂野鬼,可一旦被盖上了国玺的祭文录名,并且烧至天地间,便自可得到莫大力量在身——因为在其背后,是有着那整个国家的愿力在支持它,就好像修仙者施展咒法乃是借助了天地之力一样,在大量人类生活的地方,无数凡人愿力被汇聚起来,集中体现在应者身上,让其能够驱动超过自身真实境界的力量,这便是所谓“神通”了。 一三四 救世教主(三) 传国玺之力,大抵便是如此,那么龙椅呢? ——那是沟通地下龙脉的!一国可兴起,一人能称王,必得其龙脉汇聚,而京城位置的确立、皇宫的定位、以及龙椅所摆放的地点、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皇陵墓穴……所有这些,都必然是要根据风水之术,根据龙脉地势来判断位置的。 国家越大,疆域越广,这龙脉所汇聚的江山之力就愈是强盛。体现在帝王及其家族身上,就是福缘深厚,运泽绵长。而若是有人胆敢另造一把龙椅,分薄这江山气运——比如这“救世神尊”眼下所为,那就相当于要从大周朝的皇帝身上挖走一块肉了。 所以黄昶才说这老家伙纯粹作死——就算他们不炼魂器,也不大肆吸引教徒,扩大声势。光凭“救世神尊”屁股下面所坐的这张龙椅,一旦勾通地脉,导致龙脉风水起了变化,迟早会引起镐京城中钦天监官员的注意。对于这种事情六扇门查的肯定比谋反还上心,一旦查到这里,必然也是要全力剿杀。 而且那时候多半会是从镐京城六扇门总部直接派人过来解决;所调动的正规军队估计也远不止飞熊军一路;事关天子龙脉气运,姬氏家族本身的修仙者肯定也要出动,而不必本地郡守自行向昆仑求助……总之到时候围剿的力量只会比现在更强,这老头儿凭啥觉得他能顶得住? 黄昶倒是很有求知欲的看着对方,可惜那老头儿并不打算满足他的好奇心,只冷冷嗤笑一声: “无知小辈,你才刚刚踏入仙道几年?知道多少仙家常识?就敢在老夫面前大放厥词!区区一个炼气小辈,也敢来威胁老夫,当真是不知死活!” 既然对方不肯回应,那黄昶也就不必客气了,当即嘿嘿一笑,毫不示弱反驳道: “装神弄鬼的老东西,你当年境界或许很高,可那又如何?你现在这具躯体又老又残,灵根天赋也是极差,恐怕连最基础的法术都用不出几个吧?若不是躲在这六爻阵的阵眼之中,靠这张龙椅吸取地脉之力挡了我几棍子,还不早把你打成肉泥了!” ——龙椅借助龙脉地势之力,自有诸般妙用,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守护。不仅仅是坐在龙椅上的人可以得到守护,包括其周边区域,都会受其影响。 比如大周朝的镐京城,城中便有护法大阵加以守护,而皇宫之中,龙椅摆放的位置,便是这道大阵的阵眼之所在。百姓在城中,一般妖魅精怪不得进入城池;官员在宫中,心怀恶念的敌对者或是刺客不得入宫——试图强行闯入者,便会像黄昶刚才那样,感受到某种无形阻碍;而圣天子端坐于龙椅之上,则可以受到龙脉最强的庇护。据说大周朝的那张至尊之椅,甚至可以为端坐在其上的皇帝陛下抵挡住相当于金丹大修士的攻击! 玉玺通天意,心想事成;龙椅汇地脉,庇护万民;另有一柄天子剑则是汇聚人道之宝,可以发出无坚不摧的攻击——当世诸国,只要有点历史传承的,基本上都少不了这“天、地、人”三宝。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东西就相当于连凡人也可以使用的法器——当然使用者必须要有相应的法统支持,或者说是“资格”才行。凡间帝王维持权势的保障,除了拥有天上仙门的支持外,便多半是来自于此类“气运之宝”了。 ………… 这救世教还称不上一个国家,但浓厚的宗教气氛,使其收拢信徒愿力的能力非常强。那座占地极广,能够改变这一方天地运势的六爻大阵便是专门为此而设。而这座宫殿,这三层白玉台,以及这张龙椅所摆放的位置,正处于六爻阵的核心阵眼之上。 这老头儿依靠那张龙椅,一方面窃取了少许大周王朝的龙脉力量,另一方则借助六爻阵法带来的天地运势和信徒愿力……几项相加,哪怕他只是个普通凡人,只要坐在这张椅子上,以黄昶炼气六重天的境界,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况且这老头儿虽然境界不高,身体皮囊完全是个普通人的底子。可他芯子里的神魂意志,包括头脑中所掌握的知识信息可多半是来自于某个至少法元期以上的大修士,说起江湖经验和处事老道程度绝对在黄昶之上,对于手中资源和工具的利用也必然是充分无比,想用取巧或欺骗之类小手段对付他多半也是自取其辱。 局面一时间僵持住,黄昶固然奈何不了对方,可那老头儿也决计不敢离开龙椅半步。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但黄昶一点不着急——时间在他这一边。龙椅毕竟只是一件死物,其防护之力来源于周边阵法的支持,而阵法这种东西却是可以被破解的。所有西昆仑所有弟子在学习阵法的第一课,第一种破解之道,便是暴力强拆——将阵势所凭依的东西破坏掉,阵法自然破解。 黄昶刚才可是带着一堆人杀进来的,但此时这里却只有他一个,其他人都上哪儿去了?——他刚在在外面下达的指令,便是让众人勿要进入此处,而是先把周围地上镶嵌着的那些阵法纹路给破坏掉。到时候没了外围阵法支持,这龙椅也就是几块雕花木头罢了。况且司马介那边很快就要抢下城门,放熊天扬的军队进来。一旦大军入城,这城里信徒再多再疯狂,也绝对顶不住正规军的攻击。 故此黄昶索性也不多做无用功,就留在殿中与那老头儿耗上了。反正只要这老头儿跑不掉,迟早都是个阶下囚的命。不过他在监视着那老头子之余,却也不时地东张西望——在他内心中始终隐隐感到有些古怪,总感觉这老家伙的反应和举动不太对劲——从先前的神识交锋,以及刚才那短短几句交谈来看,这老头儿肯定是救世神尊本人,并非傀儡替身之流。可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到了这种地步,难道还不赶紧逃跑?还大模大样坐在这里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修仙者中是有不怕死的,可这老东西要真这么磊落无畏,当初又何必夺舍? 一三五 救世教主(四) 随着时间推移,外面的喊杀声愈来愈猛烈,应该是大军入城了。可黄昶心头的疑惑却非但未曾消解,反而愈发浓厚——因为那老头子始终坐在龙椅上没什么异动,脸上也始终带着那种三分嘲讽,七分冷笑的表情,难道当真打算“英勇就义”了? 黄昶不由斜眼朝对方看去,却见那老东西也冷冷注视着他,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各自交换了一记眼刀。修仙者可以感受到他人情绪,而黄昶此时从那老东西身上感觉到的,完全就是阴冷,凶残,以及毫不遮掩的恶意与敌视,却丝毫没有面临穷途末路的沮丧感觉——看来这老家伙压根儿不认为自己快要完蛋了。 他肯定给自己留了后路,或者是还有能翻盘的后手?这老头儿两世为人,前生又是个大修士,想指望从他身上找出破绽是不太可能的。但黄昶自己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以他前生的世界之精彩,黄昶相信在见识和想象力方面,自己绝不会比这老头儿相差太多。老东西一定有什么阴谋,而自己必须要将其找出来! 黄昶看了对方片刻,然后又开始仔细观察这周边环境——终归该有些蛛丝马迹的吧?只是这大厅空荡荡的,似乎没什么异处。至于地上那些阵型纹路,以黄昶的阵法造诣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挥起棍棒将纹路破坏一些,心想幸亏这些阵纹是敷设在地板表面,若是埋藏到下面,还不容易破坏到呢…… ——诶!等等?为啥不埋下去? 黄昶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这殿内阵纹,包括外面石台上的,并不是临时设置,当初布设时完全有条件将其遮蔽保护起来的,可为何偏要这么大模大样暴露在地面上?就算没人存心搞破坏,风吹日晒的也很容易损坏啊。而且从来法阵本体都该秘密深藏,严加守护,这老头儿为何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莫非这“六爻”阵是故意摆在外面作幌子的?地下另有奥秘?因为怕互相冲突才埋不下去? 黄昶上辈子看过不少侦探悬疑小说,各种玄奇脑洞见得多了,思路自也宽广。心中才一动念,立刻便集中神识于脚下,试图探寻石台下方的秘密。 若是以一般炼气中期修士的神识强度,对于地下坚实岩土的探测能力十分有限,最多不过数尺而已。但黄昶却能深入到数丈之深。然而他刚刚才将神识贯入地下没多深,便立即被一股浓烈之极的血腥气冲了回来——这石台地下不知布置了何物,竟是血气冲天! ——这下面果然有古怪!黄昶既然找到破绽,自然毫不犹豫,当即将手中铁棍当作钻头使用,刷刷刷朝着地上插进去,片刻之间便开出了一个虽然窄小,但却非常深的孔眼。这回他再以神识探入,就能感知的比较清楚了——石台以下,大约两三丈深的位置,纵横交错着许多细长沟渠,而在这些沟渠中缓缓流动着的,竟然并非地下水,而是血液! 黄昶强忍着不适感,以神念灵觉顺着血渠延伸出去一段距离,想要知道这些血渠有多长,然而以他的神念范围之广却依然探不到底,只能感觉到那些沟渠必然极其深远,恐怕遍布全城都有可能! “这是……血祭之阵?!” 黄昶其实并没有辨认出地下那些纵横交错的沟渠究竟是构成了什么阵法,他也不知道布阵者是如何确保这些血液在离开人体后竟然并不凝结,反而还能保持活性缓缓流动的。但前世里看过的那些仙侠小说,以及今生所了解到的关于白骨宗,幽冥宗,血河宗,天尸道等等邪教宗派相关的知识,却无不告诉他:这类以需要大量鲜血作为媒介的手段,必然是与邪神祭祀有关。 而随着他意识到“血祭”这件事情的存在,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在他神念之中也明晰起来——熊天扬和司马介的人马都已经杀进了城。面对大批狂热教徒的阻拦,他们果然没有任何顾忌的挥起武器大砍大杀。那些救世教徒固然狂热不怕死,又如何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正规军和江湖武者对手?顿时被杀的血流成河。这杀戮是如此的凶狠,以至于整座城池都被笼罩在了一层淡淡血雾之中,这血雾并不浓烈,也不引人注意。如果不是黄昶神识特别强大,都未必能发现空气中的异常。 而它起到的效果也是一样悄无声息:让狂热者更加疯狂,让杀戮者愈发残暴。那些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受了外界影响,他们仍然坚信自己的动作完全是出自本人的意志:无论救世教徒用身体去阻挡官兵刀剑的决绝,还是朝廷将士面对妇孺照样砍杀的凶狠,每一个人都只是全力放纵着自己的思想,贯彻着自己的行动。 于是更多的鲜血飞溅出来,在地上迅速积起了一汪汪血泊和一条条血河。而同样没什么人注意到:这里的土地似乎特别松软,那些积聚在地上的鲜血很快便会渗入到地下,源源不绝的流入到那些鲜血沟渠之中,令其愈发的壮大。 只有黄昶通过神识,观察到随着牺牲者越来越多,血液大量涌出,地下沟渠中的血流也因此渐渐加快,这让黄昶不由回想起自己当年接受元真子师叔传功,打通全身经络时的情形——这地下血渠的运行轨迹,竟然是与人体经络隐隐有暗合之处!这应该也是一种强行提升之法! 至于提升什么,黄昶还看不出来,但他至少能确定一点:布置下那么大的规模,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那老家伙所谋求的利益定然不会小! “……原来如此!整个救世教,所有的信徒,其实都只是你用来做血祭的贡品而已。好手段……好心计啊!你是故意引来朝廷剿杀的,你其实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 一三六 救世教主(五) 以黄昶的头脑智慧,既然被他找到了头绪,那接下来的推断自也顺理成章——老家伙从一开始就准备好让救世教的所有人都去死了,所以才会这么高调,这么肆无忌惮。又是制造魂器又是窃取龙脉之力的拼命作死……他根本不在乎大周朝廷的剿杀,因为来自朝廷大军的剿杀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同样,朝廷军队能够如此顺利的一路打进来,也多半是他故意造成——如果是他自己出手杀掉那些信徒,还有可能引起反抗,导致血祭失败,毕竟这老头儿本身实力并不强,正面对敌可能连他手下那四大门徒都敌不过。但是由大周朝廷来干这件事情,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救世教则根本没有对抗的余地。 而且在强大外敌逼迫下,那些信徒甚至直到临死前还在呼喊着“神尊”的名号,仍旧为他提供着精神愿力上的支持,真可谓是把那些信徒给吃干抹尽了,一点都没浪费。 见黄昶居然这么快就看破了自己的布置,那老头儿脸上终于显出一丝意外。不过,当他看见黄昶再度朝龙椅发起猛攻,并再次被挡回之后,老家伙的脸色又轻松起来: “昆仑派的小子,果然有些见识……可惜还是没用!嘿嘿,小子,等着吧,待老夫成就血神金丹以后,第一个就拿你来祭炼身外化身!” 黄昶一声不吭,只是口唇微微翕动,正在外面鏖战的司马介,熊天扬,以及另外几位先天高手,军队统领同时愕然,因为在他们耳中,听到了来自“黄仙师”的紧急传音: “城中有诈!速速带人离开!” 如果黄昶还是先前那个“随从武者”的身份,那他说的话人家未必肯听。但他既然露出了炼气中期顶峰,六重天强者的实力,这时候再说出话来的份量又自不同——司马介,熊天扬等人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各自收束部下,开始缓缓退出城去。 龙椅之上,那个“救世神尊”别的不行,神识力量却依然强大,他立即发现了此番变化,不过只是冷冷一笑: “还想让他们逃跑么?小子,你以为这些凡人还能逃出生天?待老夫成就血神金丹,扑灭他们也就翻掌之力而已。包括你们昆仑在凡间的下院道场,还有你们支持的那个大周朝廷,可都要倒霉了,嘿嘿!” 似乎是觉得地下沟渠中,那些神秘血河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血祭之事必成,老头儿的口气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咱们不妨来猜猜看?小家伙,在你们昆仑山上另外派遣金丹高手下来之前,老夫能毁掉多少州县,灭杀多少凡人?” 面对那老头子牛气冲天的口气,黄昶却回报以一声冷笑: “一个都没,白痴!因为你根本不可能成功。用不着从山上另外派人,小爷我就是来处理你这桩麻烦事的——有我就足够了!” 黄昶一边冷冰冰回应着,同时手腕一翻,一把雷火符箭出现在他手上。不多不少,整整八支——他当初在山上好不容易才收集到十二支雷火箭的材料:制造过程中失败浪费掉一支;制成后测试效果用掉一只;月影界里对付树妖姥姥用了一支;还有一支刚才炸傀儡师了;剩下的八支则全在这里。 “奶奶的,这回可亏大发了。” 口中虽然咕哝着,黄昶手上却没有任何犹豫,将雷火箭按一定次序插在了白玉台的周边——黄昶自己也是懂阵法的,选择的位置都是六爻阵纹的节点处,同时也能对地下那处神秘血祭之阵造成尽可能多的破坏——既然老东西本人在这里,这儿必然也是血祭之阵的核心。在阵法核心处引发一场大爆炸,相信无论什么鬼阵都必然大受影响。 “能够用核弹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是核弹还不够多……” 黄昶低声念叨着前世里老毛子的至理名言,同时毫不犹豫的身体力行之——他眼下暂时还搞不出核弹威力的大爆炸,但较低档次的可以。八支雷火箭同时爆炸的威力,再加上破坏“六爻”阵引发的法力崩溃和反噬,相信那把龙椅的防护再怎么强悍也抵挡不住。 就算地下那阵法仍旧难以破坏,把坐在龙椅上的老家伙干掉也行啊——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这一点黄昶是很明白的。别看老东西又是血祭阵法又是血神金丹的大吹法螺,可他本身当前毕竟只是个糟老头儿。只要龙椅无法再保护他的肉体,任他神识再强,心机再深,爆炸之下终究不过一堆碎肉罢了。 黄昶刚把雷火箭一拿出来,那老头“救世神尊”就立即觉察到不妙——修仙者神识强大,感知能力极强。虽然他没见过这类东西,但上面所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却瞒不了人。这玩意儿所拥有的破坏力可不是炼气期该有的! “诶,小道友,你想干嘛?有什么要求咱们还可以商量么!” 那老头儿不愧两世为人,果然能屈能伸。无论先前怎样阴毒嚣张,在发现眼前这小子比他更狠更不要命,而且最重要是居然拥有可以杀伤他的能力之后,口吻称呼马上就为之一变。 但黄昶却根本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布置着——他对敌时虽然经常与人嘲骂斗口,但那从来不是为了占口舌上的便宜,而是要尽量扰乱和分散敌人的心神,诱使对方犯错误,或者找出对方的弱点来。但以这个老头子的江湖经验和心机谋算之深,黄昶自忖无法在这方面捞到便宜,那干脆省些口舌,免得反被对方所趁。 小心翼翼用手指轻抹,黄昶专心致志的开启了第一支雷火箭上的激发符咒,然后就看到那箭身上红黄绿诸色光芒先后亮起,狂暴的雷电与火系灵气开始沿着箭矢上符咒纹路缓缓流动,只在某些交汇点上被绿色木灵气阻隔住,只要黄昶以自身神念撤去这道灵气,马上就能激发爆炸了。 一三七 救世教主(六) 只是以黄昶的神识强度,他也并不能同时将八支箭上的符咒一起激活——当初设计时他可没考虑过有朝一日需要同时引爆那么多。这东西毕竟是危险品,急躁不得,只能一支支的来。 那老家伙眼看黄昶手脚麻利的解锁了第一支符箭,又毫不停留去开启第二支,终于紧张起来。他试探着朝白玉台下稍稍挪动了几步,但立时便看见黄昶似笑非笑回过头来,似乎是在等着他出来送死,老东西立时又缩了回去,口气也愈发的绵软: “小伙子,你这么干,自己也肯定活不了。咱们两人素不相识,无怨无仇的,又何必非要闹到同归于尽的地步?堂堂昆仑高徒,尚有大好前途可期,却为了一群凡人白白丧命?何必呢!” ——如果对手只是布下符箭后便要离开现场逃命去,以这老家伙的手段见识,冲出来没准还能解除掉雷火箭的威胁。可看现在这架势,这小子恐怕是要留下来盯着的,那多半就只能玉石俱焚了。 意识到这一点让那老头子十分郁闷,心说那些所谓“名门正派”都是怎么教徒弟的?一个两个的居然都这么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就算是咱们这些被称为“邪道宗派”的门徒,可也没有这么玩的呀。 ——要知道修仙路上各种险阻难关层出不穷,天下凡人吃苦受难的更是不计其数,这为了一群凡人,动不动便要拿自己小命来拼的玩法,你仙门底蕴再厚,弟子再多,也不够消耗的呀。 “小道友,且慢动手!咱们可以打个商量么:你放老夫出来,或是收了这些东西,老夫可以发下心魔誓言,绝不伤你一分一毫——无论现在还是以后!” “……这样吧,老夫只求结丹,亦不敢再与昆仑为敌。成功之后立时遁出大周地界,永不回头。老夫这里还知道几处宗门宝藏,亦可告知小友,白骨宗千年积聚,任凭小友自取,只求别坏我大事,如何?” “……小友,小友!老夫认输了,当真认输了!只要你停手,老夫也停下血神阵,不结丹了!老夫以心魔发下誓愿,以后绝不再兴此念,如何?” “……小家伙!大家同为仙门一脉,把事情做绝了对你我都没好处!你难道真的不怕死么?” ——眼睁睁看着黄昶用八根符箭将他所在的白玉台团团围住,然后不紧不慢的将其一根根“点亮”。这个名为“救世神尊”的老头儿心中也越来越是紧张。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古以来不都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么?比起名门大派昆仑山的弟子,自己才应该是比较凶蛮不怕死的那一方吧?怎么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反倒表现比他还要光棍,完全就是一副见惯生死的老油条模样啊,这是怎么培养出的? ——老家伙肯定想不到,眼前这小子看起来年岁不大,实际上却跟他一样,乃是个两世为人的怪胎。而且黄昶的前世“宿慧”可比他要丰富精彩多了。虽然在修仙路上的经验没他丰富,可要说为人处事的能力,对于各种极端状况的处理,黄昶的见闻可远比他广博许多——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网络,老东西经验再丰富,也只能是来源于自己的耳闻目睹。不象黄昶前世,鼠标一点,地球村上什么大事小情基本都能看到,解决的套路也早就定论。 所以黄昶知道在面对这类恐怖分子时,绝对不该有任何妥协想法。“不要怂就是干”才是唯一正确的应对方式。至于那老家伙啰里啰唆说的软话,许的诺言,只当放屁便是。 当然了,要说他的思想觉悟高到宁愿牺牲自己性命,也要消灭这个大魔头,那倒也没舍己为人到这个程度。八根雷火箭同时引爆,老东西肯定必死无疑,可他却是不怕的——黄昶胸前还挂着西昆仑弟子的玉制铭牌呢。这块玉牌法器一旦被激发,形成的防护罩号称连法元期修士亦不能破坏。而自己的雷火箭爆炸威力也正相当于法元修士的全力一击。八箭同时爆炸,相当于八位法元期大修士同时出手,威力自是极大的,但终究只是量变而非质变,而且只是瞬息之间,玉牌防护应该能顶得住。 ——他不知道那老家伙为何想不到此节,居然一心以为自己是要和他同归于尽?难道当年白骨宗被剿灭时昆仑弟子的身份铭牌还没有防护功能? 不过黄昶当然也不会去提醒对方,就让老家伙觉得自己打算跟他一起死好了,这样还能给他一丝希望,让他把注意力全放在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轻生”上头,而不要再去打其它歪主意。 当然了,这么搞一下子,自家浪费的灵石可是海了去了。这一次的行动毫无疑问是要折老本了,而且肯定会惊动到很多人——昆仑弟子铭牌一旦被激发以后,便会自动发送求救信号,周边一定范围内的其他昆仑弟子都会收到讯息,黄昶甚至估计连自家师父在昆仑山上没准儿都能被召来。 一次巡游行动,却要连累师父下山两次,黄昶心中略略感到有些羞愧。不过灵石是小事,面子更是小事,他更相信师父绝对不会因此而责怪他,毕竟自家师父当年可是为了一个凡人小孩子都不惜奔波几十里,专门去帮其“叫魂”的。 “……我们修士都热衷于寻找机缘,可是很多时候,我们自身相对于旁人也算是一种机缘。他们的生死祸福,往往只在我们的一念之间。该怎么选呢——能助人时且助人吧,也算是积累一些福报,说不定哪天便会应在自己身上。” 师父您当年以身作则的谆谆教诲,弟子我可都一直谨记着哪——尽管那“救世神尊”在外面疯狂鼓噪,黄昶内心中却是一片安宁祥和,修道者要求的“心安理得”,他想他应该是做到了。即使几十年后自己再回顾今日之事,也断然不会有丝毫后悔,惋惜之意——自己已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了最好。 一三八 意外的结局(上) 尽管心中思绪翻腾,黄昶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他的手指轻轻抹过第六根符箭,将其激发起来。期间连头都不回的手指轻点,一道火星从他指尖飞出射向白玉台一侧——却是那“救世神尊”眼看形势不妙,不顾一切想要从白玉台上冲下来,居然还伸手朝一根已经被“点亮”的符箭抓取过去。 黄昶原想让他把符箭抓到手里,然后就直接引爆。只是他发现那老头儿手中散发着某种死灰色的灵气光芒,不知道是法术还是什么异宝,也不能确定会不会影响到符箭爆发。为免节外生枝,才发出一道星火咒,将老东西又逼回到白玉台上——还是照原计划,老老实实用“八心八箭”炸碎他的乌龟壳吧。 ——正当黄昶以为事情会这样结局时,忽然听到轰隆一声响,楼阁后面被掀出一个大洞,一员白袍小将骑在龙鳞兽上,竟是连人带马直冲了进来,却正是城外战败后便不知所踪的前将军李信。 殿宇虽大,毕竟不适合骑战,李信一进屋便翻身下马,但手中银枪仍然纵横挥舞,挥起一个斗大枪**退了黄昶,同时朝着白玉台上纵声大呼: “城中都乱了!所有人都疯了!义父咱们快走啊!” 然而那“救世神尊”一看见李信冲进来,就好像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即便大声喊叫道: “信儿赶紧毁掉那几根符箭,或者丢到台子上来也行!” 李信这才低头注意到那几根亮莹莹插在地上的玩意儿,作为先天武者,他同样也能感受到雷火箭的恐怖,稍稍犹豫了一下,他再次朝台子上喊道: “义父,我们还是一起走吧!孩儿誓死也会保护您冲出重围!” 台上那名为救世神尊的老头子却毫不犹豫的摇头道: “不必了,信儿,只要你扑灭掉那几根符箭,这些凡人不过土鸡瓦犬罢了!” 李信看着那几支散发出恐怖气息的雷火符箭,眼中隐隐有一道阴影闪过,但随即还是挥枪朝其挑去。而黄昶自然不能容许他过来破坏自己的行动,立即挥舞铁棍上前截住。这回他的武器很顺手,也不必再刻意隐瞒实力了。而李信则没了坐骑,又是在狭窄室内使长兵器,双方可谓优势互换。 但李信依然翻翻滚滚和他斗了数招,丝毫不显下风——这位先前在战场大显身手的马上斗将,其步战功夫居然也不差,这让黄昶心中有些焦躁。看那老东西的急切紧张样子,血祭大阵似乎随时都可能成功。他可不敢拖延时间,万一让对方真正祭炼出个什么“血神金丹”来,那乐子可大了。 正想着六支符箭差不多也凑合着够用,索性提前引爆算了,却忽然发现正在与他鏖战的李信朝自己眨了眨眼,黄昶一愣,定神朝对方看去,果见李信又朝他撇了撇嘴,下巴微微一扬,脑袋微微一侧,朝身后白玉台方向做了个示意。 李信是背对白玉台的,而黄昶则是正对之,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就不虞被那“救世神尊”看出破绽来。本来以“救世神尊”等同于法元修士的强大神念,就是李信背对着他捣鬼也难免被其察觉,但这时候那老头儿大喜大悲之下心神已乱,倒是没有注意到此节。 黄昶其实并没有闹明白李信想要干啥,但这种时候无非也就那几种套路。反正他随时可以引爆至少六支符箭,倒也不怕对手捣鬼。于是黄昶手上动作先是略略放松,见对方没反应又改为加紧——这回李信果然顺势而为,借着他的力量一个踉跄,好像力不能支,被打得连连败退。还故意让黄昶棍头子擦到他一下,当即吐出一口鲜血。 之后的战斗李信愈发失了水准,被打得狼狈无比,甚至手中银枪都被打落。那“救世神尊”眼见形势不好,连忙催动法诀放开了龙椅阵法,将李信放入防护区域中,好让他能喘息一下。 不过老头子脸上表情却是极其恙怒的——李信这几下作假有点太明显,让老家伙都有点看出端倪了。 “怎么回事?信儿,你的功夫不至于这么差吧?赶紧去把他杀了!” 面对老头子的斥责,李信面无表情,淡然回应道: “遵命,义父!” 说完这句话,他拔出腰间佩剑,然后便行云流水般反手一剑,径直捅进了“救世神尊”的肚子里。 “呃……?” 老家伙面孔顿时扭曲起来,他捂着肚皮,用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李信。但后者还是毫无表情的拔出佩剑,再用力一挥……老家伙白发苍苍的人头便飞了起来,落下丹陛后滚了几滚,停下来时面孔仍然对着李信,双目依旧圆睁。 ………… 黄昶在白玉台下看着这一切,心中难免有些震动,但要说意外惊讶到什么程度,却也未必——“救世神尊”这么毫无顾忌的把别人都当成了消耗品,可那些教徒信众又不是没脑子的NPC,一旦发现自己也成了血祭原材料,反戈一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只不过对于这李信能够如此果断决绝的下手,黄昶心中倒也是有几分佩服的。设身处地想一想,换了自己都未必能这么快,这么狠的决定下手——当然了,以自家师父长青子的人品性格,肯定不会闹到如此众叛亲离的地步就是。 看了李信几眼,确定他已不再是敌人,黄昶先过去检视了一下“救世神尊”的脑袋和残躯——当然是按照先前纪程宣纪师兄教的步骤:远远的,小心翼翼的干,以免对方有什么死后还能生效的陷阱手段,这时候若着了道儿那才叫冤枉。 在确认此人当真已死,而不是玩什么兵解脱壳之类把戏后,黄昶想了想,又拿出符笔朱砂,给他的脑袋和身躯各自画上一道封魂符,确保里面那缕残魂再也不能作怪,方才彻底放下心来。 一三九 意外的结局(中) 之后他又用神念扫描了一下地底那些血水沟渠,果然感应到其中血流已经停止,而且开始发生正常的变化——逐渐干涸凝固起来了。这让黄昶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心说总算把这事儿给控制住了。 随即他便开始一支支重新关闭雷火箭的“保险”并将其收回,在此过程中那李信始终坐在丹陛台阶上一动不动,双目无神,脸上表情则不停变化着,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是悲苦万状,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黄昶关注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这阴谋的?” ——先前在城外时,这李信还在舍死忘生的为“救世神尊”拼杀卖命呢,转过头来再重新出现就砍了老家伙的脑袋,这期间肯定发生了很大的变故,黄昶好奇心一向比较强烈,忍不住便想打探一二。 然而李信却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细谈。当然从他脸上的神色来看,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的遭遇。黄昶耸耸肩膀,正想说就此作罢,却忽听李信答非所问道: “他是在大约十一二年以前,取代了我原来的义父,那时候我只有七八岁。” “原来那位义父待我很好,有一碗饭,就愿意分一半给我。可是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在挨饿。我从小就有勇力,可即使被人打了,义父也从不许我还手。” “无论多么窘迫,义父都要努力去帮助别人……虽然在乡间赢得了很好的名声,但真正愿意追随他的却没几个。大多数人只是口中赞誉,真正要他们拿出东西来支持时,就都退缩了……而且他身子骨很弱,经常生病,就算没有遭遇变故,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李信叹了口气,摇摇头: “原先那位义父是个好人,可是这个世道,好人多半活不长。” 黄昶撇了撇嘴,但也没说什么,自己出身虽穷,但很早便被选上昆仑山,彻底摆脱了世间穷苦凡人的命运,所以在这方面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虚伪,干脆闭口不言。 而李信则看了看地上那颗头颅,叹息道: “换成了他以后,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无论是用人还是处事,他都比原先那个义父要强得太多,又陆续带我们找到了几处藏宝秘窟,有钱有人,短短几年之内便将教派发展得十分壮大。还为我延请名师,传授武艺,以各种珍稀药材调养身体,更以秘法传功,令我内力在短期内大增……十年教养之恩,方有了今日的先天武者,前将军李信!” 说到这里时,李信忽然抬头,面向黄昶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忘恩负义,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如果换个本地土著,没准儿真会这样想,但黄昶当然不至于。他摇摇头,很自然回答道: “他只是在把你们当猪养,养肥了就要宰的。” 李信楞了一阵,又看着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叹息道: “其实很早以前就有端倪踪迹可见,但我始终不愿深入细想……教派行事日益偏激,如陶宏杨永那等奸邪之辈渐渐爬到高位,而忠厚老人则越来越少……我劝过数次,可他总说自有安排,对我说要有耐性……” 黄昶嘿嘿一笑,指了指地下: “是啊,耐心等着挨宰呗,屠夫对猪也是这么说。”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李信的某个痛处,他慢慢松开铁护臂,摘下铁手套,望着自己的双手,低声喟叹道: “原以为他养我十年,教我十年,终究有些情份,没想到……在他眼里,我和旁人原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黄昶这才发现李信的双手连同臂膀皆是血肉模糊,竟是受伤不轻。他先前一直戴着铁手套和护臂甲胄,显然不是在和自己打斗时负的伤,而是另有遭遇。 不过看李信的表情大约是不会说出来了,他也不好强求,只随口回应道: “如果算上夺舍之前的岁数,这等人物都有几百年的寿命,区区十年光阴,在他们眼中算不上什么的。修道人感情淡漠,原也不怎么讲究人情。” 李信不再说话,只垂首坐在原地,一直到司马介,熊天扬等人再带兵冲进来时都是如此,在被兵卒绑缚起来时也未做挣扎,似乎是认命了。 黄昶倒是为他说了几句公道话——如果没有李信及时反水,自己难免要损失八支雷火箭和一块法器级别的昆仑弟子铭牌,而且连这整座城池怕都难保。从这一点上论,李信还是有功的。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黄昶可从来没有那种“哪怕坏事做绝,洗白了就是好人”的圣母思想。李信之前作为救世教前将军,少教主时所做的事情,终究还是要他自己负责。救世教危害地方多年,尤其是残害了那么多女性,要说李信对此完全没参与?一点都不知情?黄昶对此是不太相信的。 就连他在殿中所说的那些话,黄昶其实也并没有完全相信,所以当时尽管看见李信受伤颇重,他也只是用同情眼神看了两眼,而压根没想到要用法术帮其治疗一下。当然这方面的鉴别和审理,自然由司马介等官府中人负责。 六扇门人士干这个绝对专业,他就没必要胡乱插手了。 ………… 大约十数日之后,救世教城外。 黄昶走出营寨,看了看原来城池方向,看到城头旗杆上高高悬挂着的那一颗白发人头,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救世神尊”本身是个好人,夺了他躯体的那道恶魂此时大约早已烟消云散,然而其躯体却依然要遭此对待,只能叹一声造化弄人了。 在城门口下方,一大排木桩子上,又钉着许多人体,为首的几具全身血肉模糊,却居然还没死,一双被割去眼皮再也遮不住的眼珠子还在咕噜噜乱转,从刻意保留住声带的喉咙中还能发出嘶哑哀号声——却是救世教的一干“高层”人物,被处以大周刑罚中最为残酷的磔刑,由专业的刽子手行刑已有数日,三千零一八刀挨完之前连死都死不了,当真是残酷无比。 一四零 意外的结局(下) 这些人中以左护法陶宏为首,那日在城头上指挥作战的便是他,被司马介攻下城门后活捉,落得如此下场,还真不如象杨永王开那样直接战死算了。 不过黄昶一点都不同情他们,相比起救世神尊,这帮人才叫纯粹的自作自受,理应受此报应——在攻下了这座属于救世教核心的城池之后,他们又陆续发现了好几处关押怀孕女子的地牢,包括制造魂器的“工场”也被找到,其间惨景当真令人不忍卒视。 ——真的很难想像,人类居然可以对同族干出那种事情来。纵使黄昶有上辈子的见闻打底,在进去过一次之后也感到实在恶心,再也不想下去。包括那些制造魂器的阵法,用具,原本还想研究一二,看看对制造法器是否可以借鉴的,如今也全无兴趣。 而姬若更是连靠近都不敢,黄昶原来还想让她去见识一下子,也好知道这个真实的修仙界是如何残酷,女性修士又是何等的容易受到伤害……但在先下去看了一次后便打消此念,甚至都不想向姬若详细介绍,打算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慢慢提醒她好了。 他们属于事不关己,可管可不管的。而司马介,熊天扬,还有于不久之后便赶到此地的临泉郡守郭守桓等朝廷官吏可就不能置身事外了。但无论这些人平日里是如何的老奸巨猾,官气十足,在面对地牢中那些毫无人性,悖逆人伦的场景时,却也和寻常人一样感到了极大的震惊与愤怒。 不过当官儿的好处便在这里——他们心里有火便能立即发泄出来。郭守桓直接下令:将所有与魂器制造相关,包括使用过的人员都全部处死,一个不留!黄昶如今看到这留下来的几十具躯体,只是因为磔刑时间太长,三千零一十八刀要用足足一个月时间慢慢的零切碎割,在此期间还会用各种手法确保受刑人死不了,所以才会在城门口留下这些哀嚎残躯。 而更多被直接处以斩首之刑的,都已经执行过了——那一日在行刑之时,上千人在同一时刻被齐刷刷砍下脑袋。那一瞬间,纵使是在午时三刻,阳气最盛之时,在黄昶的阴阳眼中,依然可见无数生魂悲哭嘶嚎着升上天空,散灭于阳光之中。 ——说起来大周王朝的地方官权势极大,便是体现在这里了:对于临泉郡中人犯的处置,是生是死,郭守桓完全可以一言而决。所以才说这些郡守在地方上就是土皇帝,只要不造反想干啥都行。 让黄昶颇为意外的是,李信居然逃过了惩处——他在被六扇门审问了一通后,还真是被判定为对救世教那些恶事没怎么参与,多年来一心只走武道之路,而且从没使用过魂器,其本人对此亦是深恶痛绝。 当然他这么多年来消耗的资源,花用的金钱肯定都是来源于救世教,为其效力也是理所当然——比如在抵抗官军的行动中这家伙就绝对属于活跃分子,打得熊天扬都不得不说一声“佩服”。不过纵使在这方面有些罪过,因为有最后关头反正的功绩,所以司马介特地为他向郭守桓讨情,允许他用加入六扇门,从此以后为朝廷效力的方式来将功抵罪。 只是这更多恐怕还是因为李信本人武艺实在了得,且斗将难得,让司马介起了爱才之心——大周朝六扇门本身就是一个热衷于搜罗江湖人物的组织,其成员大都是江湖武者和低阶散修组成,中间有案底的估计不在少数。当然不能是大罪,真正犯下十恶不赦罪行的人六扇门是不会收的——比如陶宏,他的能力和本事其实都不差,而且当时看到大势已去,差不多也可以算是主动投降的,否则以他的那件魂器宝物,司马介想要杀他不难,想要生擒却不太可能。 被俘虏后陶宏也反复表示愿意投效朝廷,但却被司马介拒绝——六扇门虽然“求贤若渴”,也不是什么垃圾都要的。于是陶宏最终还是难逃一死,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 此时城外荒野中已是临时搭建起了大批营寨,除了此番前来的进剿的官兵,包括城内居民也都被统统迁出,在军队看守之下住到了那些临时营地中。至于他们原本的家园——已被严密封锁起来。 ——黄昶可以通过神识灵觉探查到下面那座神秘祭祀阵法的存在,司马介和熊天扬等人却没这本事。即使黄昶将此事告诉他们,他们也肯定要亲眼目睹,亲身证实才会相信的。 更何况这既然是与“成就金丹”有关的秘密,那便绝对属于通了天的大事——当今大周朝廷,姬氏皇族,其中最强的也不过法元仙师而已。若是借助凡间俗世的力量也能培养出金丹真人来,这其中意味着什么,相信任何一个对修仙界规则稍有了解的人都会明白。 于是不但临泉郡守郭守桓专程从郡城赶来至此,就连镐京城的六扇门总部,姬氏皇族管理的钦天监等部门得报后都星夜派人前来。在这件事情上,无论郭守桓,司马介还是熊天扬,此时反而不得作主,只能先调遣军队将地方圈起来,顺带着先干一些挖土掘地之类的“前期工作”,具体行动,还得等“上面”来人之后再做决断。 而黄昶也将此事写成符信发回了昆仑山,不过这回却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得到重视,昆仑山上倒是很快做了回复,但却表示这不是什么大事,让大周朝廷自己处理即可。 对于黄昶本身,也只说他若有兴趣可以跟着看看,没兴趣便可离开,总之回复中的态度,明显说明昆仑山对此并不在意,看来所谓“血神金丹”在昆仑山修士眼中算不得什么大麻烦。 既然宗门这么放松,黄昶自也淡定。出于个人的兴趣爱好,他决定再停留几天,看看这地下血河沟渠究竟是构成了一个什么样的阵法,其中又蕴含着怎样的秘密? 一四一 庆功宴(一) ——经过连续数日发掘,救世教大本营的那座城中整个儿变成了一座大工地,城中地面都被挖开,将地下那座神秘的血池沟渠整个儿暴露了出来。居然还真是基本上遍布全城的,想来当年在修筑这座城池的时候,这些血池沟渠就已经预先准备好了。 而在沟渠之下,某些关键节点上,还埋藏着大量人兽骨骸,似乎是祭祀镇压之物,有些年代已经十分久远,看来这座大阵的布设绝非在那老家伙夺舍之后才进行的,而是在很久以前,白骨宗时期便已开始。不知为何却并未发挥作用,直到某个余孽夺舍了救世教主之后,才又诱使教徒,在原址上修建民居,从而把这血祭计划继续进行下去。 除了研究这座祭祀阵法的奥秘外,黄昶这几天也顺带着帮司马介等人处理了一些与仙家道法有关的事务——主要是从救世教老窝搜查出来的各类缴获,其中可以作为修仙材料,对修仙者有用的东西,司马介请黄昶和姬若帮忙辨识。同时也告诉他们若看中什么,打个招呼便可拿走,不必客气——眼前这些战利品,理所当然本应该是有你们一份,而且这才只是开胃小菜。此番你们帮了这么大的忙,回头郭郡守必然要有所表示,眼前这些肯定是不能用来作为谢礼的。 ………… 果然,数日之后,郭守桓,司马介,以及熊天扬这三位大周朝廷在此地的最高官员便正式下帖,邀请黄昶和姬若赴宴庆功,也好让他们表达一下对于昆仑高徒此番仗义相助的感激之情。 而黄昶接到帖子心里便有数了——这三位定是要趁着镐京城的钦差大臣抵达之前,先把内部的利益划分解决掉。免得到时候再有镐京城的高官插手进来,平白增添麻烦。 自己和姬若两个虽是外人,但既然一个展现出了六重天实力,另一个则是郡主皇族身份,便也算是一方不可忽视的力量了。对面那三人在分配利益时肯定要算上自家两人,否则他们不可能爬到如此高位的。 ——确实,当天的酒席与其说是庆功宴,还不如说是一场分赃会:郭守桓和他的那位修士客卿兼保镖张驰坐在正中间,黄昶和姬若坐在左首,司马介与熊天扬坐于右首。各人案几上摆放着几样简单菜肴,便算是酒席了。 大家随便聊了几句闲话,吃了点东西,郭守桓便示意收了食器,其后便有军中主计官呈上来若干卷册,乃是这次行动的缴获物资清单。又有数百兵卒肩扛手捧,端过来许多箱笼盘盒,里面大大小小装着若干物事,散发出或明或暗的光芒——却都是缴获中比较贵重之物,直接被送到中军帐里了。 好东西可真不少,到后来连郭守桓这座全军最大的帐篷中都显得有些拥挤——他们已经把整座城池都给“挖地三尺”了,只要是藏在这城中的宝贝,估计一样都没能逃过六扇门那些寻宝老手的眼睛,甚至据说连那救世神尊的私人收藏都给找出来了。 在这一片珠光宝气中,郭守桓挥退了所有侍者从人,只留下几名显然是最亲信的卫兵,并示意其中之一将一个红漆盘子捧到了黄昶面前。 “黄贤侄,阿若贤侄女,此番得以扫灭邪教,破除妖人奸谋,论功当以两位贤侄为第一。那妖人所遗之物,自亦当归你们所有——两位贤侄想必是认识此物的吧?” ——不得不说,官僚拉关系的本事绝对厉害。郭守桓先前在临泉郡时还只是称呼姬若为小郡主的。此番重新见面,却直截了当“贤侄女”都喊上了,于是连黄昶自然也一并降了辈份,变成了他口中的“贤侄”。 只是还没等姬若感到惊讶,对方便先递过来一封书信——却居然是晟阳君写给女儿的。其中倒也没什么突兀之语,只说与临泉郭郡守神交已久,此番有幸为友,甚感欣慰。吾女既在彼处,当可向其多多讨教,必有进益云云…… 言辞不多,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至少姬若没能看出什么来。但同样的文字落到黄昶眼中,对其中涵义便立时心领神会——就在这短短时日内,郭守桓居然已经同镐京城中的晟阳君达成了某种协议,想必是结成了某方面的同盟。 而姬若和他黄昶的存在,显然便是郭郡守采取这种主动态度的最主要原因了——晟阳君这封书信其实是写给黄昶看的,而后者果然也立刻明白了晟阳君的意图:希望他们能对郭郡守客气些,以后双方恐怕还会有合作。 于是他俩在这位郭郡守面前便只能以晚辈自居了,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坏事——至少郭守桓在晚辈面前不好显得太吝啬不是。比如此时此刻,黄昶看着眼前红漆丹盘中那件物事,以他的镇定功夫,也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说这老郭还真是舍得! ——漆盘之中,正中央一块绒布上,静静摆放着一枚戒指。上头既无镶钻也未嵌宝,只缠绕着一片光滑甲片,似乎是某种动物的爪甲。此物工艺精湛,但整体看起来也颇为陈旧,甲片都有些发黄了,好像已经被使用了很多年的样子。如果让个世俗凡人在地上看到,恐怕都懒得弯腰去捡。 但在黄昶和姬若这等修士眼中,此物却又不同——其通体散发出一种他们既熟悉,却又很少见的特异波动,令周围空间都在微微颤抖——只有具备空间相关超凡特性的材料才会如此,比如上古异兽貔貅身上的毛发或者爪甲。 ——黄昶和姬若都是有乾坤袋的,所以他们都能清晰感受到,对面这枚戒指上散发出的波动,在他们神念灵觉之中的感应,与他们腰间所配的乾坤储物袋几乎完全一致——这正是传说中用貔貅爪甲所制,哪怕在以前殷商帝国时代,也只有高级官员才有权佩戴的储物戒指!又名乾坤宝戒。 一四二 庆功宴(二) 连姬若都瞪大了眼睛,黄昶更是心跳不已——他想这好东西可不止一两年了。关键是以他出门恨不得带上军火库和兵工厂,外加走到哪儿搜刮到哪儿的土拨鼠习性,随身储物空间那自然是越大越好。乾坤袋内部空间是三尺见方,差不多一个立方米,一千升的容积。而乾坤戒指则是十尺见方,听起来似乎差异不大,但仔细算一算就知道了——那要接近三十六个立方米了!一家伙翻了三十六倍,差不多相当于黄昶前世一个标准集装箱的容量啊! 黄昶先前在白云坊中时,师兄纪程宣曾说有人来寄卖过乾坤戒指,因为价格太高未能成交——上万灵石的叫价就连纪程宣这个老资格的炼气后期都拿不出。但黄昶事后想来,却并不觉得这个价格高到哪里去了,甚至严格说起来,纪师兄恐怕是错过了好机会,走了宝——连一个乾坤袋都要六百多灵呢,何况容量是其三十六倍的乾坤戒指!哪怕其价格跳到两万以上也一点都不稀奇。 所以当他看见郭守桓竟然将这么一枚乾坤戒指送到自己面前时,那份惊讶与诧异绝对是毫不虚假的——即使他这次帮了郭守桓很大的忙,即使这件东西本应该是自己的战利品。但既然已经落到了郭守桓手中,怎么安排还不是他说了算——对于官僚的节操,黄昶可从来不敢抱太大期望。 而现在对方居然舍得以此物为酬,可着实让黄昶感到难以置信。要知道郭守桓身边并不是没有修仙者,对这枚乾坤戒指的价值不可能低估啊…… 想到这里时,黄昶不由得转过头去,朝郭郡守身旁的那位客卿张修士看了一眼,后者虽然还不能释放神念离体,却也立即猜到了他的念头,摇头苦笑道: “此物虽好,我却不敢要,怕给自己带来灾祸啊!” 黄昶心下略有所悟——确实,价值一两万灵石的东西,出现在一个炼气前期修士手中,那绝对是属于给自己找麻烦的行为,其实就算是黄昶自己,拿这玩意儿也有点冒险的。至于郭守桓一介凡人,当然更不能留。 所以这枚戒指如果不是被拿来结好自己的话,郭守桓就只能将其上贡给大周皇族了——可他现在已经升到了郡守高位,等同于裂土封疆的诸侯王。就实际权力而言不可能再有提升了。朝廷再怎么赏赐,也无非给些荣誉,给些钱物而已,这些郭守桓都不缺。 他现在最重要的,显然是要保住手头的权力与地位,而能得到昆仑山精英弟子的支持,估计要比继续刷大周朝廷的好感度更加实际些,所以才会拿出来给自己。 见黄昶先是眼放精芒明显认出此物,但随即却又犹豫思索,郭守桓还以为他是年轻人脸嫩不好意思,当即微笑道: “贤侄不必客气,这本就是那‘救世神尊’之物,若按你们修道人的规矩,本也该是你们的战利品,尽管收下就是。” 郭守桓不提战利品还好,提起来黄昶心中却是一阵郁闷:那老头子“救世神尊”死的时候,他可是第一个冲上去“摸尸体”的!没想到老家伙身上居然清洁溜溜,连一件法器或者宝物都没有随身携带,当时就让黄昶很意外——老东西就算是残魂夺舍,可前生大修士的眼光和记忆尚在,那么多年下来多少总有点存货的吧? ——没想到却是放在别处,结果反而被六扇门的人在密室中找到。这可着实让人搞不懂了。不是说修仙者总爱把全身家当装在储物袋里随身携带么?怎么轮到自己,却偏偏遇到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于是现在,这东西反被郭守桓拿来做人情了,而且黄昶还不得不承受这个人情——他确实非常需要此物。 “既然如此,那小侄就多谢郭大人了。” 暗暗在心底压下其它情绪,黄昶拿过戒指,同时站起身来,拱手向郭守桓致谢——无论这其中有多少曲折,自己毕竟是最终得益者,对方的一片好意,终究还是得认下。 郭守桓点头微笑,随即便对照着那份清单开始分配其它战利品——作为官僚,巧妙分配利益也是他们的基础技能之一么。这位郭大郡守宦游多年,在这方面的功夫着实不错,一轮分配下来,基本上让营帐中的几方势力都还挺满意。 比如熊天扬就得到了那匹原属于李信的龙鳞兽——看来李信为了保住自家性命付出了不少代价。而司马介则是得到了一大堆绿幽幽的玩意儿——那些缴获到的魂器全都归他六扇门所有了。不过这些魂器还不能直接使用,要先请高人开坛做法,祈禳驱灵,超度掉其中冤魂之后,才能分发给六扇门中的修道者,作为低阶法器使用。 其实这类魂器的最主要优势,便在于其上缚灵,可自主驱动。一旦怨灵被化去之后就变成最低级的法器了,只比符器稍稍好一些——威力与符器相似,唯一好处是可以多次使用,操控难度却是大大增加了。 然而司马介可绝对不敢让手下直接使用“原版”的魂器,那是会召来所有正道宗门一致剿杀的——尤其这些东西还是当着黄昶和姬若这两名正宗昆仑弟子的面拿到手的,这两位都在看着他呢。 于是,在黄昶似笑非笑的注视之下,司马介很明确的表示:就在这一两天内便会组织超度仪式,到时候还请两位小友前来观礼——欢迎你们昆仑门徒当场监督,也算是表明他心底无私。 既然司马介如此光明磊落,那黄昶倒也不好说什么了。其实如果按照他们昆仑山的规矩,这些东西都应该被销毁掉的。只是凡间下界,法器实在难得,哪怕是这些被化去了其上怨灵,仅仅相当于寻常符器威力的“缩水版”法器,在司马介的部下们中间也是有着巨大需求呢。 一四三 庆功宴(三) 六扇门的缴获,六扇门自己处理,旁人也不方便说什么。黄昶自己刚刚才得了最大好处,这时候若站出来说不行,这些东西一定要销毁,那未免显得太过于冷酷生硬了。 ——只好多注意着点,确保那些冤魂都被超度掉。好在这批魂器数量并不算太多,总共才二十几件——这可是救世教历经十年,残害了上千女性才得出的成果! 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盗版”的水准太低,还是魂器制作本就如此低效,反正黄昶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为啥当年昆仑山上杂学修士们根本看不上这种技术,连改造都懒得做。 头一轮珍贵物品分完,接下来就是些大路货了,基本上还是遵循着利益均沾的模式,各方获取对自己最有用的东西。如果是金银,珠宝,或者灵石等对各方都有用的,则四方均分——黄昶发现郭守桓似乎完全把他和姬若两人也当作了一方势力看待,分配给他们的物资数量居然和六扇门,飞熊军,以及临泉郡官府差不多。 除了若干金宝之外,他和姬若还得到了一大堆修仙材料以及药草之类,反正只要是缴获到的,与修道人相关的东西,郭守桓便很大方的全丢给他们了。当然在黄昶眼中这些都是低级货——能够被救世教寻常凡人收集到的东西,肯定不会是什么珍稀宝物。不过数量极其巨大,哪怕他刚刚才得了一个容量巨大的储物戒指,要想全部装下也不太可能。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为难表情,郭守桓笑言道这些东西你们可以先挑选一部分带走,剩下的他会派人送到镐京城去,交到晟阳君府上暂存。黄昶顿时理解——郭郡守这是把他们当作晟阳君府的代表了,难怪这么大方。 而晟阳君那边似乎已经开始为将来开府建牙,拓地蛮荒做准备了,否则也不至于需要收集这些修仙材料——这类东西昆仑山弟子看不上。但用在凡间,尤其是在蛮荒之地新建城池,用于布设驱妖避邪,聚风引水的基础法阵之类,却是必不可少——救世教这座城池便是如此建立,这些材料多半便是从城中法阵上直接拆下来的。 其余武器,军械,甲仗,马匹之类,则多半是由六扇门和飞熊军分掉了。双方各取所需,若都需要便一家一半,倒也简单明了。至于粮食,物资,以及剩下的人口等等,自然是属于临泉郡官府的收获了……总之一切从简从快,尽量争取在镐京城大佬抵达之前,把这边的利益都瓜分掉。 由于是战利品,属于意外之财,各方都表现的十分谦让。一路顺顺当当把东西分完。此后却见郭守桓拍了拍手掌,从外面便涌进来大批侍从,迅速将中军帐清理干净。然后又端来许多珍馐美味陈列于案,更有大批歌姬舞娘,杂耍艺人前来献艺表演,一排热闹景象。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庆功宴会呢。 ………… 待得酒过三巡,帐中气氛正佳之时,郭守桓又站起身来,特地走到黄昶案旁与他共坐,两人先是互相敬了几杯酒。然后便见郭大郡守袖中滑出一张礼单,笑吟吟放到了黄昶桌前: “刚才那些,只是此番剿贼所获,老夫虽然主持分配,亦无非借花献佛尔,却不好以其充作谢礼——这才是我临泉郡上下的谢意。” 说着他又回头朝姬若笑道: “阿若贤侄女的那份也在其中了,可莫要嫌伯伯我简慢啊,呵呵。” 姬若脸色微红,稍稍低头,但却什么话都没说——郭守桓这是将他们当做一体对待了。而黄昶心中则暗暗点头——能够做到朝廷高官的果然都是敞亮人,在这方面还真是滴水不漏,任务报酬和战场缴获本就是两码事么!如今是成功打掉了救世教,缴获到大批物资,大家固然得到许多好处。但如果未能成功,没有战利品的话,光凭郭守桓递上来的这份礼单,也足以维持住彼此间的关系了。 ——黄昶只粗粗低头望了一眼,看到礼单上第一行字便是“灵石一千!”下面就根本不用细看了,光是这一千块灵石,就足以抵得上他这次巡游任务的宗门奖励。由此可见“支线任务”还是多做做比较好。这次临泉郡之行虽然没有昆仑门功奖励,可金钱宝物,以及人际关系上的收益可着实丰厚。甚至就算他先前被迫用掉了全部雷火箭,在郭守桓的大手笔面前,估计也不会亏本。 抬头看看,却见司马介不知何时也坐到了熊天扬旁边,同样悄悄塞给他一张单子。看那老熊的脸色,估计也是颇为满意,这会儿正跟司马介称兄道弟的喝着呢,可见郭守桓还真是下了本钱的。 此人确实很会做官儿——以他地方郡守的身份,若无正当理由,去结交一位朝廷直辖的常备军统领大将肯定犯忌讳。但这回却是请了旨意,过了明路的,那在合作过程中彼此看顺眼了,交了朋友,以后再有麻烦时请朋友出手拉一把……此乃人之常情,没人能说什么。 包括对他们昆仑山也是如此——郭守桓这次把祖传的昆仑符信用掉了,但以后如果还遇到类似麻烦,再向昆仑求助的话,别人不说,至少黄昶是免不了要出手的。而以郭守桓的情商之高,手面之阔,估计也不会让这笔人情债轻易被抵消——到时候他再拿出一堆好东西来,自己是收下好呢还是收下好呢还是收下好呢? ——所以说,仙家不爱欠下人情便是这个缘故了:黄昶这回拿了那么多东西,虽然在郭守桓口中,说这些只是正常的战利品分配和任务报酬,但黄昶心中却有数——自己是占了便宜的。那么,作为名门正派的昆仑山弟子,他若不想让自己心灵上出现破绽的话,以后少不得要找机会还掉这份人情。 修仙者寿命悠长,就算郭守桓自己用不上还能传给子孙后代呢。况且以黄昶如此年轻便达到六重天境界的水平,日后若是进阶法元仙师……那这份人情价值可更不得了。 一四四 庆功宴(四) “果然,不管什么时代,能够做到一方诸侯,封疆大吏的,绝对不会是目光短浅之人。这位郭郡守虽是寻常凡人,可在为人处世方面,还真是有许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黄昶虽然拥有前世宿慧,可那毕竟只是个普通大学生的见识,而这一世更是从小上了昆仑山,生活在一个相当单纯的环境中。他靠着上辈子混学生会的能耐,在昆仑山上被认为是相当灵活通透之人,在师兄弟和宗门前辈中都很吃得开,可那只是因为昆仑山上良好的门派环境,使得绝大多数弟子无需在人际关系方面下太多功夫而已。 ——西昆仑门派中样样都好,可唯独在教导弟子如何跟人打交道方面是不太擅长的。包括仙山上那些师门长辈也是如此:由于本身实力太强,又有神念灵觉可探人心,遇到的大多数事情都是直接实力碾压。 而修仙界中的事情,靠实力搞不定的,靠诡计多半也不行,所以根本不需要玩勾心斗角的把戏。以至于培养出的弟子往往都有些天真——因为西昆仑从不认为修仙者能靠聪明机巧混江湖,这才让黄昶的交际能力凸显出来。 然而并不是所有仙门都这样,修仙界中也有些中小门派是采用养蛊方式培训弟子,那其中成员若是不懂得拉帮结伙,捧高踩低,不知道作小伏低,奉强欺弱的话,肯定就被“自然淘汰”掉了,能存活下来的全都是些聪明人——黄昶自家人知自家事,凭他前世在一个秩序社会中养成的行为习惯,真要落到那种极端环境中,未必能生存下来。 好在那类门派本身多半强盛不起来,永远只能在修仙界的最底层挣扎。而那些“聪明人”弟子在遇到昆仑之类大门派中,心思简单的天真门徒时,绝大多数情况下也都是被硬实力碾压的命。 ……正在思虑之时,却又听郭守桓道: “老夫祖上,亦曾为昆仑弟子,与贤侄可算不上外人。贤侄是景耀十七年那一批拜入昆仑山的吧?屈指算来,还有区区一年多便要艺成出师了。昆仑山的规矩,弟子新下山后都要入红尘历练,不知贤侄可曾选好历练之地了?” ——郭守桓对于昆仑山果然挺熟悉,随口便道出了一些西昆仑内部处理事务的习惯。虽然称不上什么秘密,但如果不是祖上有过实际经历的话,却也不会了解那么细致。 而黄昶也听出了对方在言辞中明显流露出的,想要进一步拉近关系的愿望。对于郭守桓主动递来的这根橄榄枝,黄昶心中并没有抵触之意——如果他没有其它想法,只一心一意想要提高实力,只求自己成仙的话,人际关系对他而言确实可有可无。反正修仙成道是求诸于己,跟外人无关。 但假如他还想要照顾照顾家人,提升一下整个家族的地位,以及对姬若父亲晟阳君的雄心壮志有所帮助的话,那便终究不可能脱离这红尘俗世。那么他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的能力,显然还需要好好磨练一番。而类似于郭守桓这样的“有力人士”,当然也是必须要好好结交的。 “小侄目前尚无具体打算,到时候可能先回家去看看,再决定具体行止。” 黄昶所说,乃是大多数宗门弟子最常规的做法,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但郭守桓听到此言,眼中却是一亮: “未知贤侄家中郡望何处?堂号又该如何称呼?以贤侄之逸材,想来定是名门之后,也许还是老夫的旧交?” 黄昶笑了笑——姬若那边,这位郭郡守已经跟晟阳君达成协议了。所以如今开始对他进行重点公关?此类话题,他先前在镐京城中拍卖会上已经接触过,不过那时候只是随便应付敷衍过去。而这一回,既然郭守桓表现得颇为诚心,他便也很直爽的予以了正面回应: “吾家本为寒素,尚无郡望堂号。不过,待小侄艺成之后,想必是可以把家格向上提一提的。到时候或为商旅,或走宦途,若有相关之处,还望世伯照拂一二。” 听他终于换了个称呼,而且表现出有求于己的态度,郭守桓顿时哈哈大笑——这才对么,有来有往才可平等相交。若一方只是单纯给予帮助,却始终对另一方毫无所求,那这关系怎么亲近得起来呢? 他立即一拍手掌: “甚好!如此便一言为定!吾与贤侄,定可结为世交!” “好,那就一言为定!” 面对着临泉郡守郭守桓再次向他高高举起的酒杯,年轻的修仙者黄昶亦面带笑容,举杯回应。 ………… 曲终人散,宾主尽欢,当天夜里,待庆功宴结束之后,黄昶和姬若悄悄的离开了军营。 “阿昶哥哥,我们就这样离开好吗?郭伯伯那么客气呢。” 姬若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毕竟那郭守桓招待他们十分周到,又给了好多宝贝。在宴会上交流的也挺不错,一转眼就悄悄溜走,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但黄昶却苦笑了一下: “正是因为太客气了,我担心再不溜的话,会欠下他更多人情啊——这类老官僚果然不好对付。跟他打交道简直比应付后期妖怪还要吃力。” 见黄昶一副吃瘪的样子,姬若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想不到阿昶哥哥你也有应付不了的人物。” “当然有啊,以天下之大,各种奇人异士辈出,我又怎敢瞧不起人。” 黄昶耸耸肩,很诚实的回应道。说到这里时,姬若却又想起什么,忽然间扑哧一笑: “说起来,阿昶哥哥,你好像说过:咱们不会这么倒霉,每次都遇上强敌。可是连续三次,咱们碰到的对手好像都是超出了宗门圈定的‘正常范围’啊。” 提起此事,黄昶顿时面色尴尬: “……天有不测风云啊,谁知道下山一趟,前后碰到三拨全是强敌……好在咱也没吃亏不是,全都打赢了,收获也很大呢。” “那阿昶哥哥你的气运算好还是不好呢?” 姬若笑眯眯问道,黄昶最近常常在她面前谈论“气运”之说,姬若这时候便反过来逗弄他。 而黄昶却正儿八经考虑了一阵,沉吟道: “目前看起来还算是不错的,至少都赢了。但如果处理不妥的话,那可就算是倒大霉了……所以说,若若,天下事大多祸福相依,是好是坏,归根结底还要取决于自己的应对。” 既然谈到这里,黄昶反而借此向姬若说教了一回: “你瞧,若若,这一次下山,说起来碰到的前后三拨都是强敌,可只有第一次的那头老虎妖是真正完全靠我们自己力量对付的,而后面的两次……” “前一次是昆仑山上派人来了,后一次是他们自己人内讧了……阿昶哥哥你的运气真不错。” 姬若虽然没参加最后的战斗,却也听黄昶说过其中细节。而黄昶跟她说这些,也正是为了向她灌输一些相关理念: “所以说,若若,很多时候,哪怕碰到了那些实力超过我们的对手,也不要丧失勇气。这个世上,决定胜负的并不仅仅只是自身实力。善于借助外力,或者找到对方自身的破绽,都可以取得意料之外的战果——但反过来也是如此:碰到那些实力不如我们的,也不能麻痹大意,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底牌。” ——其实以黄昶的能耐,就算没那些变故,他自己也能应付下来。不过眼下教育姬若就没必要说这些话了。而女孩子果然也没注意到这些,对黄昶的说法只是乖乖点头。 说话间,两人已离开营地一段距离,黄昶吹奏起他那支无声的小哨子,过了片刻,就看到鹦鹉波波扑扇着翅膀飞了过来。 “要回山去了吗?挺好挺好,我也有点想念蘑菇头和萝卜仔啦。” ——在听说要离开之后,波波倒是一点没有舍不得的情绪。黄昶则撇了撇嘴,心说你是想念它们身上结的籽粒零食还差不多。不过他当然不会去揭穿小鹦鹉的虚伪嘴脸,只示意它准备出发。 在临走前,波波却又忽然想起一事: “对啦,我从鼠小弟那里听说,好像那些被你们杀掉的恶人在山里还有几处秘窟,一般人不知道的,里面没准儿有好东西哪!” “眼下太显眼,下次吧。等下次有机会了,我们再来。” 轻轻摩挲着手上那枚乾坤戒指,黄昶笑吟吟的许诺着。 ………… 之后,在姬若的操控下,彩云绫化作一道长虹,托着黄昶与姬若两人缓缓升上了夜空。望着渐渐远离的那座城池,尤其是当目光从那片悬挂着死人的残酷刑场上掠过时,姬若忽然喟叹一声: “还有一年多我们就要正式出山了。到时候,阿昶哥哥,真不想再介入到这样的打打杀杀中去了。” 黄昶看了姬若一眼,心说你爹可是连政治盟友都开始联络了,明显要指望着靠你去开拓封地呢,怎么可能没有战事? 当然,作为男朋友,他这种时候肯定要承担起责任来的。于是,和所有在恋人面前的青涩少年一样,黄昶拍着胸脯,果断做出了保证: “放心吧,若若,有我在呢,到时候一切有我!” 姬若转头看了看他,口中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睛里却是波光盈盈,柔情无限。 (第三卷终) 一 斗杀 剑芒闪耀,刀光飞舞。 清冷月光下,无人幽谷中,正有两人在舍死忘生的彼此拼杀。各种仙术道法,符箓法器,手段尽出,杀气冲天。 终于,随着一道绚烂无比的刀光闪过,在一声凄惨嚎叫之后,战斗决出了胜负。其中的蓝衣修士倒卧于地,胸前一道极大创口正在向外狂喷鲜血。而他的脸上则满是不可置信之色,手掌颤抖着深入怀中,想要去拿取什么东西。 ——修仙者手段奇诡,但对面白衣人岂会让他得逞,当即冲上去又补一刀……于是,在最后的惨叫声中,一只手臂高高飞了起来,手掌心中一样东西颓然落地。而蓝衣人的口唇翕动了几下之后,终于还是吐出最后一口气,死了。 他的双目依旧圆睁,脸上满是不服气,不甘心的表情,可终究还是死了。 而作为胜利者的白衣人也并不好过,身上虽然没什么明显伤痕,可额头汗水奔涌,胸间气喘如牛,显然刚才那番打斗,尤其是最后关头施展出的秘技对他体力消耗也是极大。但无论如何,他赢了!他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对手败了,死了,从此失去一切。 而他,将得到对方的一切,同时继续拥有无限的未来! 年轻人脸上不觉又呈现出一种自傲表情,从眼角眉稍来看,估计以往就是经常做出这种神态的,倒是和其本人气质非常相配。 从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年轻人有些紧张的抬起头,但在看到来人之后,却又松了一口气。 “少主!您又赢了?” 来人乃是一名武者,年约四旬模样,看起来精明强干。他略略一扫场中,便明白了形势,不过大约是习惯了,倒也没显出多吃惊的样子。 “当然,这回的点子略微有些扎手,不过终究不是咱们林家的‘修罗绝刀’之敌。” 白衣青年傲然笑道,中年武者知道他的性子,当即也笑着吹捧: “那也是咱家少主天纵奇材,二十多岁就能达到中期境界。当今天下,就算那些最顶尖的大宗门,其中精英弟子也不过如此了!” 白衣青年哈哈大笑,显然对这马屁很是受用。 “刘叔太夸赞我了,若非老祖当年不惜耗费功力为我打通先天,又有家族不惜财力的许多辅助手段,也达不到如今这境界……嘿嘿,说起来这家伙居然也是四重天之上的呢,杀他还真是颇费了一番手脚的。” 说着,他以脚尖朝对面那具尸体点了点,而被称为刘叔的中年人闻言则稍稍一楞: “也是中期修士?这周边几家,除了少主您以外,可没听说过哪家子弟还有这么年轻的中期修士啊!” “也许是哪路过江强龙吧,不过既然到了我们长阳林氏地头上,管他是龙是虎,也得盘着卧着,否则便是一个死字!” 也许是因为差不多完全恢复了体力,白衣青年终于完全显现出平日里的狂傲姿态,他挥挥手,像往常一样颐指气使道: “还是麻烦刘叔去搜检一下吧,看看这小子身上可有什么好货——中期修士,嘿嘿,肯定有点家底的,若是能给我送来个乾坤袋,那可就更妙了。” “是!” 那刘叔显然也是早就习惯这种指令了——自家少主习惯了高高在上,当然不屑于去干摸尸体这种龌龊活儿。而他来做这件事情多少也可以捞到些好处——有些中期修士看不上的东西,随手赏赐下来,对他这个凡人武者却是大大有用呢。 他并没有急着去翻检尸体,其目光首先就落在旁边草丛的半截断臂上——手掌之下,隐约压着个什么东西,散发出颇为强烈的法器灵光,显然是件好东西。 旁边那白衣青年其实也关注着那玩意儿颇久了——对方在临死之前想要伸手去拿的,肯定是颇为重要之物,没准儿还能改变战局呢。刚才战斗结束后他并没有急着去捡起来,却是因为担心其中有诡异——属于修仙者的东西都不简单,各种陷阱暗算层出不穷。就算那上面没有什么特别布置,但如果是被血祭过的物品,其主人死后物品随之损坏,同时发生爆炸,湮灭等现象都很正常。 所以一般来说,如果不是在特别紧急状况下的话,碰到这种情况,不妨先“晾”一阵子再说,别急着去抢战利品,至少等其主人死透了再说,这样多少可以减轻点威胁。而让部下武者去捡取,当然就更加安全了——那白衣青年虽然狂傲,却并不缺乏江湖经验,这些年来击杀过不少修士,在这方面也算是老手了。 而那刘叔就没这么谨慎了——凡人武者,全天下比比皆是。既然以护卫身份跟着修仙者混,那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凡事只能冲在前头,拿命去拼的角色。若还处处小心翼翼的,啥事都别干了。 他径直走过去,弯下腰,运气于手掌中,慢慢捡起那件物事。在把物品拿到手中时并没有感到什么异常,触手还略感温润,心下顿时一喜——这东西上没有陷阱,好像也不是血祭之物,那这一回可赚到了! 只是高兴的表情才在他脸上保持了一瞬间,下一刻,当他低头看见那物全貌时,脸色一下子大变,先是双手,然后双腿……到最后全身上下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刘叔?你怎么了?刘叔!” 白衣青年看他动作,还以为遇到什么陷阱了,不禁连声追问。而后者颤抖了许久,方才哆嗦回应道: “祸事了……祸事了啊!少主,我们林家要大祸临头了啊!” “怎么回事?休得胡言乱语!” 那白衣青年看他不象是中了什么手段的样子,当即一个箭步跨到他面前,面上显出怒容。但那刘叔这时候已经无暇顾及他的情绪,哆哆嗦嗦的抬起双手,让对方看到他手中物品: “这……这是西昆仑山的弟子铭牌!他是昆仑派弟子!我们杀了昆仑的人!” 在他手中,一块玉质铭牌正熠熠生辉,其上更有道道灵光往复游动,显然是一件法器级别的宝物。铭牌背面镌刻着极为复杂的符咒纹样,以及两排小字: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而在其正面,却只有三个灿灿发光的古朴篆字: ——西昆仑。 -------------------------------- 新书上架也不少时间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二 血河阵(一) “滴答,滴答……” 先是数滴,慢慢是一缕……若干经过处理的妖兽之血从瓶口不断流出,落入到下方沙盘中。但却并没有渗入到沙子里,而是在修士神念控制之下稍稍悬空,在沙盘上化作了一道道细细血线,并且迅速伸展蔓延开来,纵横交错,最终形成一片颇为诡异的阵法图样。 “师父,这就是我记录下来的,那救世教城下,所有鲜血沟渠所构成的纹样。” 黄昶以神念催动自己的那套沙盘符器,令其显示出那祭祀血阵之型,虽然只是一个模拟的形状,但由于细部纤毫毕现,做的相当细致,居然也隐隐有灵气泛出,堪称是一座微型阵法了。 而坐在他对面的长青子只瞄了一眼,便点头道: “果然是‘血河化身大阵’……阿昶,你说那道夺舍的残魂自称是白骨宗的?” “是。” “那多半是诈称,他应该是血河宗的余孽。” “哦?可是那些魂器……” “魂器的制作方式在邪道宗派中其实算不上什么机密,很多邪派人士都会。而这‘血河大阵’却是血河宗的看家本事,不是在宗派中有相当地位的高层,是无法了解细节的。” 长青子呵呵轻笑,同时袖子轻轻挥动,瞬间弥补了那血阵的不足之处,居然令沙盘中那道诡异血阵缓缓运行起来。 “而且他说什么成就‘血神金丹’也是在胡扯。这‘血河化身阵’的用途是借助血祭之力重塑肉身,形成一具类似于法元仙体的身外化身,称为血灵之躯……对他而言,可能是因为本来那具夺舍来的躯体实在不堪用,但又不可能再次夺舍了。只好坐在那阵眼之中,打算趁着形成血灵之躯的同时,将自身原本肉体化去,神魂直接包裹到血灵之躯内,这样也勉强能算是自家躯体了——在此过程中,他身上不能有其它仙灵之物干扰,所以才会把乾坤戒指放在别处,倒是让你白白欠下人情了。” “啊!师父?这样形成的躯体,就能相当于法元仙躯么?” 黄昶一听之下,其它倒也罢了,对这方面却是大感兴趣——他们炼气士辛辛苦苦每天引灵入体,搬运调息,不就是为了淬炼自身,最终形成一具仙家道体,也就是所谓“法元之躯”么?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获得一具仙人躯体,哪怕是邪派手段,以西昆仑山的手段之丰富,也未尝不能从中推演出改良之法吧? 黄昶这几年来研习了不少昆仑山杂学修士们改良过的邪派手段,觉得其中还是有挺多实用技能的,昆仑山也不是那种死板不知变通的风气,只要够实用而且本身不邪恶——或者是经改良之后不再邪恶,倒不在意其出自何处。 见黄昶两眼放光,长青子立刻知道这个机灵弟子在想啥,笑着举起拂尘,轻轻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你的性子,在其它方面都还算稳重可靠,可为何偏偏在这些地方,却一天到晚就想着走捷径?这法子要真管用,血河宗又何至于默默无闻,落得个湮灭世间的下场——同为邪道九宗之一,当年白骨宗好歹曾以魂器发家,广收门徒,风光过一段时间的,血河宗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可见他们的传承其实也一般。” 注目看了黄昶几眼,长青子又悠然叹道: “当然了,你会有这种念头,倒也无可厚非……成仙得道,掌控超凡之力,这是所有修行之士的终极梦想。可真正能突破法元天劫到达彼岸的,却是少之又少。于是千万年来,又有无数人想出了各种手段,想要规避或者绕过这道关口,钻缝隙,走捷径……可其中绝大部分,都只是虚妄之念。” “……绝大部分?” ——这么说还是有些捷径好走的?黄昶立马睁大眼睛看着师父,摆出一副勤学好问姿态。后者对他这副懒惫模样也早就见惯,微微点头道: “修仙路上不是不能走捷径,你能有今日之功,确实也是在很多地方绕了近路,比师兄弟们占太多便宜了。” “但是……?” 黄昶已经准备好长青子接下来说一些诸如不可一味贪图快捷之类的话语,却不料长青子只斜斜看他一眼,忽然笑道: “是不是以为我再会劝你不要贪便宜,找捷径,老老实实提升自身实力才是正途?” “呃……难道不是吗?” 黄昶愕然,长青子却哈哈大笑: “那些话,对新入门的弟子可以说说,对你的其他师兄弟说也不算错。但对你却没有意义了,阿昶,时至今日,有些话倒是可以跟你说说了……” 长青子伸出一根手指头,朝黄昶点了一点,微笑道: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运气一向不错?经常逢凶化吉,又时不时的交个好运,称得上为命运所种,被天地所爱了?” 被长青子这么一形容,黄昶面露尴尬之色,但又不觉露出几分小得意: “这个么……嘿嘿,师父,被您说的这么直白……让人挺不好意思啊。” “切……”孰不料长青子随即却是面露鄙夷之色,“你的运气,要比我当年差得多了。纵使有前世宿慧相辅,可也受此拖累三年不能破感应……我修道三年时便已入中期。” “啊?” 黄昶一愣,还没等他回应过来,长青子又道: “仙路道途,首看福缘气运,次看智慧毅力,最后才是天赋灵根,当然在此之外还有一项最重要的条件便是资源——这是我当年初次给你们讲道时说过的话,那时候可能你们都不在意。时至今日,其他弟子可能仍未领悟,但是阿昶,你总应该有些感受了。” “你三年方破感应,前期可谓艰难。可之后五年中连续突破关障,今日已至六重天境界,在本轮九十六名新弟子中排入前三,却又堪称进展神速了。可是,阿昶,你要知道,你的修炼速度,在昆仑山历代前辈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就是如今山上的那些炼气弟子中间,胜过你的也大有人在!” 三 血河阵(二) 长青子将袍袖一挥,傲然道: “不要说那些元婴圣者,金丹真人,就是如吾等这样,修炼到法元后期的,这一路上走来谁不是屡屡有奇遇傍身的?仙路道途,越到后来越是艰难崎岖,光靠老实勤力,肯下死功夫,这一辈子,哪怕练到七老八十,最多也就是个炼气后期,撑死大圆满的命。” “只有那些聪慧明悟,能够堪破天地之秘,并挺过天降劫数的人,才能修成法元之躯,跨入仙人行列……然而法元境之后虽有三四百年的寿命,可若只是按部就班,每日枯坐山中,只知道打坐搬运,餐风饮露之辈,那纵使修练到四百年阳寿将尽,差不多也只能到法元中期境界,想跨入后期都极难,更惶论继续向前,追求金丹,元婴之道了。” “所谓‘炼气期’就是凡人的极限,‘法元期’便是仙人的极限?突破极限方可进阶?” 黄昶心中若有所悟,不觉开口,长青子则点头微笑: “不错,这还是在不缺乏资源,也知道自身道路该怎么走的条件下,修仙者一辈子‘正常’修炼,便是这样的结果。而那些能够突破此类界限,达到更高层次的……包括我在内,毫无疑问,都必然是走了若干捷径,有大大小小,各种奇遇在身的。” “阿昶,以你一直以来所表现出的气运之佳,福缘之厚,只要中途无虞,不出什么岔子,我相信你将来的路,恐怕不会止步于法元期。可是这‘中途无虞’四个字,说起来简单轻松,真正要做到却又谈何容易——阿昶,当年从鬼圣祖师为你指出识见障,到我带你遍游天下,直至打破这道障壁,用了多少时间?” “一年!足足一年多……” 黄昶低声道,这将是他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经历,永远都不会忘却。 “是啊,一年多,这还只是修仙路上第一关。目标明确,破解方法也明白无误,但依然用了一年多……修仙路上,知易而行难。知道那条仙路要怎么走已经很不容易,而真正走过去,抵达彼岸,更是难上加难……比如我自己,很早以前就已经知晓了自己此生的金丹之路,身在昆仑当然也不缺乏资源条件,可是迄今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快要三十年,却依然看不到尽头……或者说,还是触摸不到那道可助我突破至金丹期的契机关口……” “师父……” 黄昶想要劝慰对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然而长青子却朝他轻轻一笑: “你以为我在为此烦恼吗?不,阿昶。咱们西昆仑山数百年来,好几百位法元修士之中,到如今成就了金丹的也就那十二位真人。三位元婴圣祖更是历经千年,以我西昆仑天下第一仙门的厚重底蕴方才积淀而出……我若跨出那一步,马上就能与他们等同——可这一步又岂是轻易能跨过去的?” “不瞒你说,阿昶,我这一生,遇到过的奇遇,奇迹,可比你要多得多,否则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有好几次,都陷入必死之局了,却偏偏遇上救星到来,或者是敌人莫名其妙自己崩溃。又有时明明是很倒霉的事情,却最终得到了极大好处。” “而身为剑修,其他人往往头痛于本命剑的进阶,但我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把本命剑提升到了足以支持我进入金丹期的地步……所以你瞧,阿昶,我是一点都不着急的。我一直在耐心等待,相信那一天会自然而然的到来,就好像你当初破感应关一样……我对于自己的气运,也是很有信心的呢。” 看了看黄昶的表情,长青子又笑道: “当然,真要等不来,那也没法子——修仙本就是逆天之举,苦修一生,终无所得,堪不破胸中樊笼篱障,打不碎头上这片青天,从此只能郁郁而终——这才是绝大多数修士的‘正常’结局哪!” 黄昶一时哑然,先前还因为自家进展神速,在一众师兄弟中间名列前茅所带来的得意与骄傲,在长青子为他展现出的宏大前景面前,一下子就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而若是想要打破这种常规,摆脱寻常修仙者的结局,势必要有大气运,大福缘的支持……所以,阿昶,对一般弟子,我是不会说这些话的,因为那会激发起他们的焦躁与贪婪之念,促使他们去寻求歪门邪道,反而坏了道心。但你却不同——你当真是有气运在身的。” “对你来说,能否尽可能多的寻找,并且利用好气运机缘,乃是关系到你今后能否在这条修仙路上走更远的根本,所以既要小心谨慎,也要大胆当先——该争的,就要去争,因为悠哉游哉,自然而然的修道生涯并不适合你,你应该追求的目标,也不是靠单纯一心修炼能够达成。”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忽然话锋一转: “这一次你带队下山巡游,其余小事不论,遇到的三件大事情,居然全部撞到后期乃至于接近法元境的对手,若是一般中期弟子,难免大叫倒霉,之后或是回来报信,或是请宗门另遣高手解决,反正算不上好事。而在你带领的这个小队伍手中,却居然都顺利平息……即使金阁寺那回,宗门执事堂商议下来,也认为你们其实可以独立解决,所以评价很高。” ——黄昶回山之后,作为巡查队长,自然要向宗门汇报他们此番行动的经过,以及处理结果,而宗门执事堂也会对他提交的报告进行评估。最终结果还没出来,但长青子这里先露了一句,倒是让黄昶心中一喜。 不过长青子接下来却又道: “不过,阿昶,也不妨提前告诉你——这回宗门不会给你太多的门派功德,也不会有表彰。因为宗门不想门中弟子由此受到鼓励,都热衷去冒险挑战实力高于自身的对手,那是非常危险的,对于整个门派不利。故而,其余四位弟子的奖励和评价大约还是按正常标准,但你在明面上会被压一压,其中缘由,希望你能理解。” 四 血河阵(三) 面对长青子的提醒,黄昶坦然点头: “是,弟子明白的……反正这次也捞了不少好处了,真要再有大笔门功入账,那也太惹人注目了……徒弟我可一向走的低调路线。” 见弟子能理解,长青子亦笑道: “明白就好……你也不必沮丧。宗门评价,本来就只是个参考。各人能力如何,宗门执事长老们心中自有一本账,我们西昆仑山在这些地方还算是比较公平的,绝不会让优秀弟子有明珠蒙尘之感,否则也传承不了万载之久……日后你再去执事堂接纳任务时,自然能感受到这种区别。” 顿了一顿,长青子又道: “扯远了……咱们还是说正事——阿昶,对于寻常弟子而言十分危险的局面,你却能应付下来,并且从中获益,这便是你的长处,也是你的气运之所在。将来逆天破劫,跨越仙凡之别,皆是从此而来。” “只是以这天地之广阔,万物之奇诡,你想要走捷径,抄近道,可务必要搞清楚哪些是可以绕过去的,哪些地方却是陷阱诱饵,乍一看似乎颇有好处,可若真正踏上去了,才知道上当受骗,悔不当初——就比如这‘血灵之躯’……”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以手指点向那沙盘,黄昶这才注意到,刚才一直在长青子法力驱动之下,运转不休的那座缩微型“血河大阵”已经不知何时停止了,而在阵法中央,居然出现了一具小小的,完全是由血珠凝结聚成的人形躯体,正躺在沙盘上扭动不已,竟然是真的拥有了生命! 黄昶愕然细看,那具血躯虽小,但却手脚兼备,五官俱全,而在他的神念灵觉之中,更能感受到隐隐有一股仙灵之气从那身躯上传来,虽然极其微弱,却与长青子给他的感觉颇为相似。 ——这难道真是一具仙灵之躯? 黄昶惊讶之下,转头看向长青子,却见后者不动声色,只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那具躯体起先颇为闲适的样子,在沙盘中央扭来扭去,就好像婴儿初生时的样子,虽然通体为血红色,看起来倒也颇为可爱。只是没过多久,那躯体似乎是饿了,四下爬行着寻找食物——却是阵法停止之后,那些残余下来的血液。 但黄昶用来做示范的兽血本就不多,大部分还化作了那躯体本身,剩下就更少了,被那具躯体一路舔舐,很快便舔的干干净净,沙盘上竟是一滴血迹都不见。而那躯体在吃不到血液之后,立刻变得暴躁无比,在沙盘中四下寻觅,又时不时的张开嘴巴,做出狂喊大叫之态,虽然因为躯体太小,大约是没长出声带,发不出声音来,但那嘴巴却居然能大张到将整张脸都裂开的地步,而且里头隐约可见无数血舌涌动,这可一点没有什么“仙灵之躯”的味道了,看起来只让人觉得恐怖和恶心。 又过片刻,在沙盘中实在找不到更多血液,那具躯体竟然开始啃噬起自己的手脚来!只见它先是抱着自己的脚丫子狂啃,实在啃不到了又把两条手臂塞入嘴中……四肢很快被啃噬殆尽,残余的光秃秃躯体在沙盘上扭动了一会儿,那张嘴巴却是越开越大……忽然一下子翻了过来,将它自己的头颅,脖子,乃至于从上到下的身躯……一点一点的,居然把全身都给吞噬掉了! 直到最后,沙盘中只剩下一张大嘴,咔哧咔哧四下啃咬了一通,可除了满嘴沙子外什么都啃不到,于是这个怪物终于崩溃,砰得一下子爆裂开来。但只有极少的一点血迹,原先黄昶准备的那一小瓶兽血,却从此不见。 见黄昶若有所思的样子,长青子微笑道: “现在,你明白了吧?” “其实始终是处在献祭状态中……那些血液都被献祭掉了?如果没有足够血液献上,就要消耗自身来弥补?” 黄昶对于血河宗功法略有涉猎,比如那个用来寻找目标的“血引”之术便是他常用的技能。故此对于这种血液凭空消失的现象并不惊讶。 长青子点点头: “是啊,平白无故的,送你一具仙灵之躯——天下有这样的好事么?也许会有,但肯定不是简简单单杀个几万人,搞一座祭祀大阵就能解决。否则的话,当今天下哪儿还有我们正道宗门的位置,那些邪派行事可从来是只看效果,无所顾忌的。他们最终失败并非因为他们脑袋上顶了个‘邪’字,而是因为他们的法子不管用。” ………… 见黄昶陷入到沉思中,长青子亦不再开口。过了片刻,忽见窗外有一块玉质符信飞来,落入到长青子袖中。他以手指轻抚,接受信中讯息,之后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黄昶见状,用疑问目光看向师父,以往如果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长青子一般也会跟他谈谈说说——这个弟子虽然年轻,境界也不高,但头脑着实灵活,又有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见识,想法往往别出机杼。乍一听似乎异想天开,细思后往往还真有几分道理,颇具参考作用。 所以有些时候,长青子甚至还真会采纳他的建议。不过这一回,面对黄昶的目光,长青子却只是摇了摇头: “此事大约也会与你有关,估计你很快便要得到通知……嗯,阿昶,先准备一下吧,你们可能又要下山一趟了。” 黄昶颇为不解,但长青子也不多解释,而是飘然离去。过了片刻,果然又有穆子清穆师兄发来一只符鸟,召黄昶去见他。 黄昶的这处院落距离主峰较远,等他赶到时,却见穆师兄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除了陈想容陈师姐以外,其余便都是他的同门师兄弟,包括慕容英,吴大牛,王丰等人皆在,全部是至少五重天以上,在这一批弟子中实力较强,战力较高之辈。 见黄昶到来,穆师兄也不耽搁,直截了当便说了一句话: “武师弟死了!被人杀了!” 五 公道(一) “武师弟?是武天锋师弟么?” 黄昶一愣,他和这位师弟不是太熟,但至少记得对方也有四重天修为,和慕容英一样修炼的金行功法,武功道法在昆仑山上虽然只能说一般般,可到了凡间下界,那绝对能算是一方高手了,居然就这么轻易被人杀了? 要知道虽然平日里宗门经常告诫他们要小心谨慎,下山后切莫自大惹事,天下间不卖昆仑山面子的人很多。但实际上,根据黄昶他们自己的体验,其它地方不好说,至少在大周王朝境内,“昆仑”两个字绝对是极有震慑力的。 除非是那种穷凶极恶,没有任何顾忌的亡命徒——比如“罗山五虎”之流,一般的宵小之辈面对昆仑弟子,就算不至于束手就擒,敢于和他们动手的都不多。至于那些有家有产的,对于“昆仑山”三个字更是敬若神明。而在这个修仙界中,若没有充足的家业财富支持,想要培养出一个中期以上修士又是何其困难! 武师弟身为蓝衣弟子,肯定不会离开大周王朝范围行动,在这片区域之内,动手杀害昆仑山的弟子?就算能成功,跟自杀又有什么区别?黄昶对此还真是想不通。 ——其他几位师兄弟的想法显然也都跟他差不多,大家一片惊讶诧异声之余,只听王丰开口问道: “那么,杀害武师弟的凶手,宗门执法堂可曾查出来了?” 穆子清面沉似水,微微摇了摇头: “不需要执法堂介入了——杀人者的家族自知事大,已是带了他本人到龙首原道观,我昆仑下院门前来自首。掌教师尊将会亲自前往处置此事,但具体和对方交涉,必然是由我……你们这一批蓝衣弟子的指导师兄来进行。而作为武师弟的同门手足,我希望你们能随我一同下山,若有需要动武之事,便由你们出手,为他讨个公道,也算全了你们作为同门的情谊。” 穆师兄这个要求当然无人会拒绝,场中十二名昆仑派本届最出众的蓝衣弟子同时抱拳,一起躬身应道: “谨遵师兄吩咐!” ………… 不久以后,一条翔云飞舟飘然离开昆仑山,向着大周镐京城外,龙首原道观方向飞去——那里是西昆仑在凡间的主要道场,凡间下界,寻常门派若有什么事情要跟昆仑山联系,多半都是选择在那里交涉。 飞舟上,除了掌教长青子外,还有一名宗门执法堂的法元师叔和两名助手陪同,不过后者到时候都未必露面,而前者也只是出于礼仪前往,表明咱们昆仑山对此事很重视,哪怕一个炼气弟子的死亡,也是需要掌教亲自关注的大事! 但具体交涉谈判,到时候肯定是穆子清负责。因为这一次对方前来的领头人——那个修仙家族的首脑,只是个炼气后期。那昆仑山这边,如果不想被人说以势压人的话,也就只能派个炼气后期出马了——以法元仙师的神念之强大,去跟个凡人谈判,完全可以一句话不说就把对方压得开不了口,那未免太欺负人了,法元期本身也会感到丢份儿。 况且这一批弟子都是穆子清一手带大,平时教导指点也都是由他负责,名为师兄弟,实际上就是师徒之情。如今徒弟死了,师长出面讨公道,也算是名正言顺。 陈想容没有来,于是身为“班长”的黄昶就担任了辅佐之职——黄昶的武功战力在这一届的弟子中已经不是最强,但他的办事能力和头脑智慧依然深得大家敬佩,穆子清对他的器重和信任更是从未稍减,哪怕在他最艰难的那头两年也是一样。 此时此刻,黄昶正与王丰,慕容英,以及其他几位蓝衣弟子正一起翻看着从山下送来的资料,以了解一些基本情况: “杀人者是长阳郡林家少主,名叫林琦,今年二十八岁,炼气四层修为……不错么,凡间下界,三十岁以前便晋入中期,比我们昆仑弟子也不差了,日后都有可能进阶法元的。” “是啊,此人据说幼年时便测出天赋极佳,故而家族长辈不惜代价,延请高手帮他打通经脉——跟我们一样,各种资源也是竭力供应,所以境界与我们相近也不稀奇。在他们长阳郡年轻一辈中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又听说此人的性格颇为狂傲,常常与人相斗,死在他手上的修士为数不少。” “也不对啊——四重天修为才不过跟武师弟接近而已,可是法器呢?难道他也有达到了完美品阶的法器不成?” “还真有——林族家传的一口宝刀,因为林琦早被确认是下一代族长,故而早早便传给了他,这样有助于提升彼此间的默契程度……哈,虽然是小家族,还真跟咱们昆仑弟子没啥区别呢。” “好吧……就算他也有中品法器,要想在激斗中搏杀武师弟可也不是易事——武师弟素日里跟我们较量的次数可不少,也不是光输不赢的。对付同阶,或者哪怕境界高出自己的对手,也不是没有经验啊,怎么可能就那么轻易……” “生死之战,毕竟和平时比武较量不同。况且根据这资料上记载,长阳郡林氏最出名的‘修罗刀法’,其中包含一门短时间内爆发的秘技……格斗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境界高的尚且会输,何况双方各方面条件本就差不多。” 众人一边传阅着资料,同时也各自抒发见解。但只能做些猜测——在这份资料中只是大致介绍了对方的一些客观情况,对于这件事情本身却没有任何资料。 昆仑山的人已经死了,连尸体都是人家送过来的,所有相关信息都是从对方口中说出。而昆仑这边肯定不会光听对方的一面之词,当时情形究竟如何,还要等碰面之后,面对面的交涉中再详细了解——在法元仙师面前,凡人想要说谎或者有所隐瞒是极为困难的,哪怕炼气后期也是一样。 更何况昆仑这边肯定还要派人去现场勘察——那几位执法堂成员便是为此而来。总之不可能轻轻巧巧,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龙首原道观的主持人——黄昶不久前才去过龙首原,对那位年纪很大的“老师兄”颇有印象——那可是一位经验丰富,通晓世情的老前辈,自然不可能犯下此等错误。 故而在此之前,对于事态本身,他在资料中索性完全不提,以免给山上来人造成先入为主的错觉。一切都还要取决于他们自己的判断。 六 公道(二) 船行甚速,不过一日之间便到了镐京城外,直接在道观后院下了船。掌教师尊亲临下院,观中诸人自是尽出迎接,而除了这些同门自己人,又有两名外人远远站在边缘处,向着昆仑掌教郑重施礼。 黄昶以眼角余光略略扫了一下,大致能辨认出是一老一少,在神识灵觉中能感应到其实力都颇为不俗,想必便是这次的当事人了。 其他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不过没一个对其作出反应的,最多,也只是跟黄昶一样,冷冷瞥一眼,便不再关注。 仙门中人,行事素来干脆利落——次日一清早,双方便正式开始了交涉。之所以说是交涉而非谈判,因为双方根本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就是昆仑山这边了解情况,然后做出决断,决定对方的命运,仅此而已。 长青子并没有出来与对方见面——区区一个地方氏族家主,炼气期的凡人,原也没资格与西昆仑山掌教面对面。就是昆仑山上有什么喜事,前来恭祝庆贺,以他的地位,最多也只是在外院落座,而不能登堂入室呢,更何况眼下这种颇具敌意的交涉。 不过长青子却还是来了,就坐在这道观之中——事关一名昆仑弟子的性命,身为门派执掌者,前来处理相关事宜,乃是他的责任与义务。这是昆仑山对自家弟子的关切与重视,而无关他人。 由于对方只有两个人,穆子清也只带了黄昶前往会客室中与对方面谈。现场气氛极为严肃,他们彼此间也没什么好寒暄客气的话,只是各自坐下。但在开口之前,对面那两人还是忍不住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 ——他们当然知道昆仑山掌教也在这里,尽管长青子并没有放开神识,也没有任何压制或探测对方的动作,但一位法元仙师近在咫尺,光这个事实存在的本身,就足以让那两人在交涉中时刻保持着小心翼翼了。说话时想必也会更谨慎些,一些纯粹虚假或是推诿的言论,就不至于信口开河了。 对面那老头儿显然也能理解这层意思,脸上却隐隐泛出一丝苦笑——他既然带人过来,本就是存着任凭处置的意思,昆仑派再这样威慑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他也没什么抱怨的余地,毕竟是自家子弟杀了人家的弟子,而非相反。 相比起老者的认命情绪,黄昶注意到对面那年轻人居然还有几分不忿情绪。他与慕容英倒是有几分相似——并不是指长相,而是指表情态度,即使在这种时刻,他脸上似乎依然能看出有一分傲气在,想来平时都是摆出这张傲气脸惯了的。 可是在昆仑派面前,他再傲气又有啥用?江湖上从来不缺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而他们的结局也都差不多……如果没有及时学会谦逊的话。 ………… “说说吧,是怎么回事?” 穆子清没有任何废话的直入主题,而黄昶则手持一块感应玉简负责做记录,就好像审讯时的记录员。对面那老者则叹了一口气,示意旁边年轻人自己说,他则静静坐于旁边,仿佛事不关己一样。 ——本来就是如此,修仙界中,自己惹出的麻烦,自己结下的因果,首先都是自己扛。实在扛不动了,家族或宗门才可能出面帮忙顶一下,但如果闯的祸太大,会连累到整个团体了,那就只能放弃。 那些因为一两个人的白痴行为,将整个门派,整个家族都填进去的实例,历年来修仙界中也不是没出过,然后么——便以自身的毁灭成为其它宗派的反面教材了。刚极易折,作死就会死……这些朴素真理并不会因为这个世界有仙术道法的存在而改变。 这位林琦林公子纵然是那老者的嫡系子孙,从小耗费了整个家族无数心血与资源才教导出来,作为未来家主培养的继承人。可他既然招惹了昆仑派,而且还不是一般得罪,是杀人之仇!那宗族也只好放弃掉他。直接将其送来昆仑山,让他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这才保住整个宗族的唯一法门。 那林琦自己显然也早就想通此节,此时脸上带着一种“反正无所谓”的表情,将他如何路遇某个年轻修士,双方如何闹僵动手,自己如何用家传绝招击杀对方,简简单单的阐述了一遍。表述流畅,态度坦率,期间也没停顿结巴,不象是说谎造假的样子,至少在黄昶的神识“测谎”功能之下没露出破绽。师父长青子那边也没反应,想来是真的没说谎话。 而黄昶在听他亲口说出了这场生死搏杀的起因之后,也只能在心底暗暗苦笑不已——根据林琦所言,他跟那位路遇的年轻修士之所以大打出手,最终发展为生死之战,其原因竟然只在四个字:意气之争。 ——两个都是中期修士,两人都是年轻气盛的,走在路上都喜欢肆无忌惮的放出神念到处扫描。然后,双方的侦测范围撞一块儿了…… “——你瞅啥?” “瞅你咋滴!” “——再瞅一眼试试?” “试试就试试!” ——当然这只是在黄昶心中想到的类比,不过实际情况也与这差不多。反正之后双方就“乒乒乓乓”的干起来了,到现在一个躺在了棺材里,另一个估计也很快就要进去,这可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就连穆子清,听到居然是为这缘故时也不禁眼角抽动,稍稍顿了顿之后才问道: “你有当时的情形记录吗?” “有的。” 林琦递过来一枚玉简,正是修仙者最常用的感应符器,这东西的作用就是把他当时脑海中的记忆——包括画面和声音等以神识方式保存到玉简中,能够被其他修士同样以神识读取。一般来说很难作假,就算努力想出了一个假的场景,在高阶修士面前也很容易被识破。 接过玉简,穆子清点点头: “好吧,那先这样。” 其它废话也不多说,这一次的交涉就此结束。 七 公道(三) 此后数日,那一老一少便住在这里等待着昆仑山的“判决”,而昆仑诸人也没闲着——主要是指那几位执法堂成员。他们需要检查死者尸体,与那林琦的“口供”和交上来的感应玉简互相对照,甚至还要去事发地查勘现场……总之就是要确认事实确如那林琦所说,中间并无其它隐情。 而黄昶等人则是干着他们的本行——在穆子清带领之下,坐在武师弟灵柩之前打醮念经作法事。黄昶上辈子没干过这活儿,但如今的业务也已经很熟练。他甚至估摸着如果自己下一世又有幸流落到哪方天地,即使没有仙术道法的支持,光凭这手本事,大约也能混个温饱了。 执法堂效率很高,两天之后,那位前去勘验现场的法元师叔传信回来,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事实真相应该就是如对方所说。那么这里也没必要再拖延,可以“结案”了。 穆子清再度出面与对方交涉,但这一次不再是室内,而是换到了龙首原道观前的大广场上。在他身后也不再仅有黄昶一人,而是昆仑山的十二名蓝衣弟子,一同站在了那边。 对面那两人大约也意识到了什么,这一次都穿着相当正式的服装出席。尤其那位林琦林公子,更是全身劲装打扮,家传宝刀也挂在腰间,一脸肃容。 穆子清仍然没什么废话,直截了当道: “林道友,既是江湖厮杀,胜者生,败者死,原也无可厚非。只是武天锋师弟作为西昆仑门人,他死了,宗门自然要出面为他讨个公道——我们也不欺负你,这里十二位师弟,皆是与武师弟同年入山,迄今修道不过八年的西昆仑蓝衣弟子。你可以从中任择一人,由他代表武师弟和你再打上一场。若你赢了,前事便一笔勾销!” 林琦深深吸了一口气——以西昆仑素来的行事风格,这样的局面早在预料之中,否则他也不会老老实实前来自首。此时此刻,面对穆子清的决断,他眼中射出精光,上前一步问道: “是不论生死么?” “当然,就按照你的规矩——无论生死!你若有能耐再杀我们一人,算你本事。” 穆子清冷笑道,林琦点点头,一手扶刀,脸上却又显出那种傲然之态: “好!昆仑派乃天下第一宗门,想来定是言出必践,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他的目光缓缓在穆子清身后十二人身上掠过,神识也毫不遮掩的放出来试探。作为中期修士,他的判断力还是不错的——首先把慕容英,吴大牛,黄昶这三个灵压厚重,境界明显高出同辈的给排除掉了;然后又将几个身上配剑的也略过——拥有本命剑的剑修可也不好惹;另外就是象金荣这样凶霸霸煞气浓重的也不能选。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王丰身上——王三少爷看起来细皮嫩肉,不象是平时肯多下苦功的模样。而且还长着一双桃花眼,唇边眼角总是微微含笑,修炼的又是水行功法,威势不显,似乎比较好对付? 于是他朝王丰点了点头,后者先是愣了一下子,随即转头朝着黄昶微微苦笑: “看来我是被当作软柿子了?” 口中虽然这样说,脚下却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拍了一下腰间储物袋,三面乌沉沉玄木盾牌立即飞出,在其身侧回旋飞舞,将其彻底遮护起来。而他的手掌从腰间抹过,再举起来时,手中也已经持有一口亮闪闪的法器宝剑。 与此同时,又只有黄昶凭借其超强神识才注意到:另有一根细细晶刺无声无息自王丰鞋底脱落,从他走过的脚印钻入到土层中……而当王丰走到场地正中时,全身上下已然笼罩在一层淡淡冰雾之中,完全做好了应战准备,随时可以出手了。 而那林琦似乎有些发懵——两件法器?昆仑山的弟子都阔气成这样了?自己随手一点居然就能碰到个持有双法器的……土豪? 不过既然已经选了,那也容不得他后悔。况且这林琦本就是个极端自信且自傲之人,对方既然是大门派的精英弟子,装备豪华原也在意料之中,若是遇到这小小意外就失了锐气,那还怎么逆天成仙! ………… 一声轻叱,林琦率先祭起手中宝刀,径直向着对方斩去——林家修罗刀本就以攻杀凌厉而著称,向来是注重以攻代守,抢先夺取优势。那口法器宝刀上亦是光芒刺目,刀尚未至,一股无坚不摧的刃风锐气率先激发而出,朝着对手脖颈横削而去。 但对面却不慌不忙,根本不理会他的攻击,仍然自顾自做个手势——于是他手中那口法剑也飞了起来,却并不去拦截自家宝刀,而是同样朝自己攻击过来。 如果是在与其他修士战斗,林琦根本不怕对方采取这种两败俱伤的战法——他相信自家宝刀一定能快一步斩到对方头上。但这时候他却不得不召出了一面符盾护住自身,因为对方可是有法器盾牌保护着。 果然,他的家传宝刀确实首先杀到了对手面前,但也毫无花哨的被一面黑漆漆盾牌挡住了。向来无坚不摧的利刃这回居然只在对方盾面上砍出一道白印子,连个小伤疤都没能留下! 而林琦这边,符盾虽然也抵挡住了对方法剑,但灵光已是大减,显然坚持不了多久。林琦眉头微皱——这一交手便基本了探明对方实力:法剑应该是比自家宝刀差一些,但那套盾牌法器的品质可真高,单块就很难攻破了,居然还是一套三块的! 对方一剑三盾,明显是注重防御强于进攻,自己若还以宝刀强攻他护身盾牌,短期内肯定攻不进去。而对方的法剑再怎么寻常,终究是法器级别,自家光凭符盾可抵挡不了几下。他身上也不可能携带很多符盾,所以目前的战术不能用,拖延下去肯定对自己不利! 八 公道(四) 一念及此,林琦也不犹豫,手掌一招唤回宝刀,握在手中当作普通兵器运使,这回他也不冲对方人去了,而是冲着那口法剑狠狠劈斩下去——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先借助武器之力破坏掉对手的攻击手段,再慢慢想法子对付他那乌龟壳! 对面那修士果然不敢与自己硬碰硬,同样召回了法剑。转而丢出一张符箓,化作十余根寒冰短矛朝自己射来。林琦这边仍以符盾遮挡,噼哩啪啦一通响之后,符盾法力耗尽,颓然落地,但这一轮攻击也总算被遮挡住。 然而那人紧接着居然又丢出来一大把,足足七八张符箓!同样是化作大量冰刺短矛,一下子上百根!就仿佛弓箭攒射一样,朝着自己源源不断的激射过来。 那些冰刺攻势猛烈,路线也颇为诡异,并非单纯自前方攻击,而是四面八方皆有。光靠再次祭起的一面符盾肯定遮护不住。好在他林琦自幼习武,也不是那等畏惧近战的木桩修士,待对方法术贴近后,正面以符盾遮挡,其它地方的漏网之鱼则不慌不忙挥刀将其一一击落。 早就听说昆仑山修士善用符法,且身家厚重,动不动便砸出大把符箓对敌,果然是名不虚传。先前击杀的那个可就没这么大手笔,看来昆仑山上弟子之间果然也是差距颇大! 林琦心中暗自感慨,手中动作却丝毫不慢,手中宝刀挥舞成一道光幕,将那些冰刺尽数格挡在外。对方符箓再多,法术再好,终究还是奈何不得自己。撑过你这一轮猛攻,接下来可就要看我出招了…… 一边顺手格开最后几支冰刺,林琦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到对方身上,正琢磨着该如何找寻对手破绽,找机会施展出家传秘技一举破敌时,忽然手上感觉一滑——在格挡某一支冰刺时居然失败! ——那东西在被他的刀身挡开之后,并没有象其它冰刺那样飞出去,而是在空中忽然一转一晃,恍如有生命的活物一般,居然绕过自己手中宝刀,仍然向他身上扎来! 林琦毕竟不是武者,身体反应略慢,被那冰刺噗哧一下插入小腿。顿时感到腿上一僵,并且很快连整条腿都失去了知觉。 “冰霜道法中有这么厉害的?……寒冰刺这个术法难道并不仅仅是以锋锐伤人?” 林琦修炼金行道法为主,对水行了解不多。但他以前也不是没接触过此类冰霜法术,确实有延缓目标动作,迟滞对手行动之效,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生效啊! 心中惊骇,他手上的动作也不算慢了——当即便挥刀朝那冰刺削去,想先将其削断再把剩下部分拔掉,然而当他一刀砍在那根只有筷子粗细的短短冰刺上时,却居然听到了“叮当”一声响——他的家传宝刀,晋入中品级别的法器,居然劈不断这根细细冰刺! 林琦这一惊非同小可,天下怎么可能有这等强悍术法?若是炼气时期的寒冰道法便如此厉害,五行道法之中还不早就以水行为尊了! 恶战之中,岂容如此失误——就耽搁了这么片刻,林琦只感到下半身已经完全麻痹,而且那种冰凉僵硬,失去控制的感受正在快速侵袭他的全身。 “当啷”一声,林琦手中宝刀落地,不要说筹谋反击,连手中武器都握持不住。而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调动体内全部法力和内力,竭力抵抗着从腿部源源不断涌上的冰寒之气。 等到连胸口都渐渐麻痹的时候,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不是法术……那也是一件法器!” ——对方所拥有的法器不是两件,而是三件!这才是昆仑山精英弟子的真正实力么?此刻的林琦,脖子以下几乎都失去了知觉,不知何时已是瘫倒在地。但他依然勉力保持双眼睁开,朝着对面看去:对面那位居然直到这时候,还仍然保持着三面盾牌在其身周飞舞,只把那口法剑放出,冲着他当面刺来……真是有够谨慎的。 耳中隐约听见“扑通”一声,却好像是旁边自家祖父跪倒在地上,是想乞求昆仑派的宽恕么?不可能了——自己杀人家弟子的时候可也没想着要留手。眼看着那口飞剑已到面前,下一步就要刺入自己心口,或直接砍头也行……反正是任凭对方宰割了。 想不到这一生的雄图壮志,预想中的宏伟霸业……皆是至此而终。林琦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能够体会到那些死于他手下之人的最后心情了。 “啊……!” 从他口中发出一声嘶哑叫喊,几滴眼泪自脸颊上流下,但尚未滴落,便已在腮边凝结成冰。 ………… 斗场上,利用“无影针”法器偷袭一举成功,解除了对方反抗能力的王丰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便要操控飞剑杀了对方。但就在此时,他耳边却听到了淡淡一声“且慢”。 龙首原道观前的大广场上并没有人出声,但这声音却好像有人在王丰耳边说话一样。不仅仅是他,广场上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并且他们的脸上立刻全都显出极为尊敬之色。 ——这是掌教长青子的声音,虽然西昆仑掌教并没有在广场上出现,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却仿佛就在他眼前。而他所发出的声音,也清晰如当面。 于是王丰暂时停手,等候着掌教的进一步命令。不过,下一句话,长青子却是对着穆子清说的: “此子虽然行差踏错,却终究敢于来到此地,自承其过,亦不失光明磊落……子清,可饶他一命。” 穆子清沉默片刻,站起来向着虚空低头行礼: “谨尊掌教法谕。” 之后他站起身来,三两步跨到林琦面前,低头看了这个年轻人一阵,忽然一拳击出,打在林琦胸口膻中部位,随即又跟着一指头点在他下腹丹田位置。 林琦全身一震,虽然身体都被冻僵,脸上却依然呈现出极端痛苦以及惊骇的神色,随后,便化作了失去一切希望的死灰…… 九 公道(五) 穆子清则紧盯着林琦的眼睛,冷冰冰道: “武天锋师弟死于你手,他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毁你丹田,废你气海,断了你的修仙之路与武道之途。但你至少还能以凡人的身份活下去,能够传宗接代,得享天年……这是你仅存的运气,可要好好把握住了。” 稍稍顿了一顿,穆子清又道: “吾乃西昆仑穆子清,你若是不服气,以后还想报仇或者让你的后代来报仇,可以尽管前来找我。” 说完这句话,穆子清便掉头离去,黄昶,王丰等人亦随后跟着离开,一行人鱼贯进入龙首原道观内。随着道观大门“轰隆”一声关上,广场上只剩下一个跪伏在地上的白发老头,以及一个瘫倒在地上,曾经无比骄傲的青年。 ………… 对于长青子最后的施恩,金荣等几个年轻气盛弟子倒是暗地里咕哝了几句,无非“掌教师尊烂好人”之类的话,但穆子清却是毫无异色,显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而诸如黄昶,王丰等较为成熟的弟子也一点都不感惊讶——西昆仑既然号称名门正派,在这方面肯定要有所体现。对于主动前来“自首”的仇家,若是跟被执法堂抓住一样处理,都是格杀勿论,那以后再有这种事情,谁还会自蹈死地呢? 林家那两个人敢过来,估计也是怀着差不多的念头。他们赌对了——那两人最终都得以离开。林琦是由他祖父背下山去的,虽然惨了点,可毕竟是保住了性命。而黄昶等人,则不得不带着一口棺材返回昆仑山去。 西昆仑蓝衣弟子武天锋的尸体将被埋葬到宗门墓地中,他的身份铭牌将和他一起被埋葬,而曾经用过的法器则将被送回天工堂中,等待下一位有缘人的挑选。 修仙者不重皮囊,昆仑山上对于死后葬仪其实并不太看重。但作为同一批入门的师兄弟,师姐妹,黄昶等全部九十五名蓝衣弟子还是集中起来,在穆子清,陈想容两人的带领下,一同参与了武师弟的下葬仪式。 自从跨入到蓝衣弟子阶段后,他们这一批弟子很少有这么聚齐的时候了,大家都以为一向爱唠叨的穆师兄这回多半又会长篇大论说些什么——然而却并没有,穆子清只是默默在灵柩前上了几炷香,然后便回过头来,仔仔细细看着面前的每一个人,眼眶微红,却是一言未发。 反而是同样红着眼睛的陈想容陈师姐叹了口气,站出来道: “当年上山时共九十七人,如今还剩九十五,希望到真正艺成出山之前不要再有折损。你们如今都已经是真正的修仙者啦,师兄师姐也许还能帮些忙,却终究不可能再象从前在山上那样,时时看顾着你们……到了山下,一切都只能依靠你们自己。是生是死,也都是由你们自己决定。” 说完这句话,陈想容似乎也有些意兴阑珊,挥了挥手示意大伙儿解散。大部分人随即离去——修仙者之间感情淡漠,那位武师弟也不是个交游广阔的,除了少数几个朋友真正会为他的死亡伤心,其他人也无非只是喟叹一声。西昆仑蓝衣弟子武天锋的仙道之路,从此之后便只剩下在这宗门墓园中的一抔黄土而已。 ——甚至在几个刻薄些的家伙嘴中,此人之死纯粹是自找的。 “这下子,老瘸腿可又有新的经验教训,能够跟今后前来祭拜的师弟师妹们好好说道了……” 听旁边某位师弟说出这句俏皮话,就连黄昶也禁不住嘴角一翘,不过随后便赶紧又摆出严肃脸——那位已经不知何时返回了昆仑山的“老瘸腿”,夏元吉夏师伯忽然朝他走过来了。 “哈,黄小子,你在这儿啊……上次让你回山以后便来找我,可是忘了?” 其他蓝衣弟子或许不清楚,但黄昶却是深知这位宗门守墓人实力的——连师父长青子都要喊他一声“师兄”呢。当即恭恭敬敬施以大礼: “弟子不敢忘,十余日前就来过了,但那时候师伯尚未回山。” “哦……”老瘸腿点点头,“那好,到我那边去坐一坐吧,有事情找你。” 师伯有令,黄昶自是不能推辞,于是不久之后,他便站在一座低矮阴沉的小屋中,看着老瘸腿在武师弟的棺材里头爬出爬进的,正忙着布置些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埋入到地下的尸体重新爬起来,到处乱窜可不是什么新鲜事。在下界凡间尚且经常发生,更不用说灵气充足之地了。 昆仑山墓园中若是也发生这种事情那可搞笑了,故而所有埋下去的尸体,都会由天师堂人员预先做些“处理”——培养僵尸和防止尸变本就是一体两面么,让他们管理墓园也算是专业对口。 “哈,不必拘礼,自己找地方先坐吧,我还有一会儿就完工。” ——老瘸腿倒是挺随和的,并不摆长辈架子。黄昶原也不是个拘束的人,只是看看四周围——春凳上晾着一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肉类,旁边椅子上则胡乱堆着几块骨头,靠背上搭着的一张皮革更是让人心头发寒……想想看还是站着吧。 片刻之后,老瘸腿完成工作,袖子轻轻一挥,那棺材盖便“轰隆隆”的自行闭合起来,随即从外面走进来两个身材高大的黑袍“人”,轻松抬起棺材,慢吞吞走了出去,想必是连下葬工作都一并包办了。 虽然对僵尸已经并不陌生,但在昆仑山上接触到这些还是感觉很古怪。黄昶不禁多看了那两个“东西”几眼,心说难怪老瘸腿能以一人之力管理那么大一座墓园,估计他手下有不少这类“员工”呢。 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老瘸腿哈哈笑道: “怎么样?想不想也配上一个?你那个叫金荣的师弟可是已经前来申请,要求配领一具铁甲尸兵了。有了那东西助阵,你下回再跟他较量时再想要取胜可不容易。” 十 师伯的要求(一) 黄昶犹豫了一下,虽然他对仙门六艺中的“驱魂”一道颇感兴趣,这次在山下与各类僵尸鬼魂也算战了个痛快,对其完全没什么畏惧心理了。但要说弄一具死人尸体整天跟在身边,这个想想看还是有点难以适应的。 更何况姬若对这类东西绝对是深恶痛绝,以前见他在练习驱魂道术时就曾严正警告过:绝对不允许这类东西在自己面前出现。如果弄一具尸体跟在身边……他完全可以想象小姑娘大发雌威时的样子。 “这个么……还是……” 黄昶正想拒绝,却见老瘸腿抬起头朝他笑笑,做了个先别开口的手势。黄昶一愣,随即才想起这位可也是法元仙师,虽然并不能知道他脑海中在想什么,却也可以轻易探察到他的情绪呢。 “跟我来。” 在老瘸腿的带领下,黄昶跟他在宗门墓园中七拐八绕,最终却来到一座山洞门前,从位置看这里已经距离宗门禁地阴魂谷非常近了。阴魂谷中阴气厚重,对人体有侵袭作用,肉体凡胎的炼气期修士通常不允许进入的。当年黄昶也是在师父长青子带领之下才进去过一回。 不过现在的黄昶倒不怎么在乎这个了——他是饮过幽泉石乳的,身体对于阴气的“抗性”极高,只要不是直接被投入幽冥鬼界,人世间的幽暗之地对他都没啥影响了。老瘸腿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挥手开启门户之后,对于里面弥漫的厚重阴气视而不见,径直便带着黄昶往里头走。 后者只得跟上,不过并没有深入太多,便在一间石室中停留下来,里面空荡荡的,只正中有一张石床,石床上躺着一具躯体,身上盖着白布。老瘸腿上前掀开布料,露出脸庞,朝黄昶笑道: “还记得他么?” 黄昶上前辨认了一下,却是先前金阁寺里不幸失陷于树妖姥姥之手的那位凡间修士,西昆仑外门成员“铁衣剑客”姚秀。天师堂压制住树妖之后应该是把那边所有尸体都烧掉了,就连阿罗汉之躯的智广大师遗骸都没留,为何会偏偏留下这位? 他有些不解的看向对方——反正法元仙师自能判断他的情绪。老瘸腿果然领会,点头道: “是啊,一般来说,也应该将他焚化掉的。只是此人的情况有些特殊——他已被那树妖养成了一具灵尸。” “……?” 黄昶还是不懂,他虽然学过驱魂,可对于控尸之道还真没怎么研究过,昆仑山也不可能让青衣蓝衣阶段的新弟子去学习这些东西。老瘸腿似乎也刚刚想起到这一点,耸耸肩道: “啊,几乎忘了你还只是个蓝衣……那是尸妖修炼的起始点,你就把它当做尸妖中刚过感应关的炼气弟子好了。” “您的意思是说,这位姚剑客还能够继续修炼——以尸妖的身份?” 黄昶终于有些理解,但依然有着太多的迷惑不解。他又仔细看了几眼那具尸体——没错啊,怎么看那都是个死人。阴魂好歹还有自己的意识,具备活动能力。这么一具尸体……既不能动也没有独立意识,它怎么修炼? 似乎是注意到了黄昶的迷惑,老瘸腿又详细解释道: “尸妖的修炼并不完全靠自己……至少起初时不靠。都是依赖外力才让能它们跨出第一步,初步拥有感应天地灵气能力的——炼尸之术传自殷商时代,最初时是为了满足人们死后复生的愿望。由巫师在尸体上绘制符咒,并用特殊的手法处理,这样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便可以使其重新站立起来再次活动……便是所谓灵尸。或者按世间习惯,称为僵尸。” 说着,他将那具躯体上的白布完全掀开,果然看见姚秀的尸体上绘满了各种样式复杂的符咒,一股诡异之气扑面而来。而老瘸腿随即又做个手势,那姚秀的尸体居然直挺挺坐了起来,黄昶虽然明知道没有危险,却仍然吓得后退了几步。 “可这些东西不是人啊……况且宗门不是决不允许用无辜之人的躯体炼制僵尸么?自家门人反倒可以了?” 黄昶不由开口问道,老瘸腿却拍了拍那位姚秀的肩膀,仿佛是在面对着一个活人般轻声叹道: “就因为是宗门自家人,才会特地给他这个机会呢——他的尸体已被树妖炼制过,魂魄离散,再也不可能重入轮回了。如果我们将其躯体烧毁,他便从此彻底消逝于这世间。” “炼制成尸妖之后难道能改变这种状况吗?” 黄昶不解道,老瘸腿嘿嘿一笑: “和凡人修成为法元仙师的时候会脱胎换骨一样,寻常僵尸在修炼到尸将级别时,在各方面也都会有飞跃性的突破,其中一点便是有可能重启灵智。如果运气好的话,便能在很大程度上恢复其生前的部分智慧和记忆……差不多相当于重生了。” “运气好……那如果运气不好呢?” “会变成更加凶暴疯狂的银甲尸……不过别担心,凶残嗜杀本就是尸妖的天性,能够被炼制到尸将阶段的,之前肯定早就用各种方法控制住了,控尸之术便是为此而设的。即使开启灵智失败,僵尸也无非依旧保持原先的‘听话’状态,只是实力更加增强而已。” 一边说着,老瘸腿把手放到那姚秀面前晃了晃,后者果然张开大嘴,目露凶光的一口咬上去,但老瘸腿手指轻轻晃了晃,那姚秀便又立即直挺挺倒下,躺回在了石床上,虽然嘴巴依然在咔哧咔哧的开合不已,身体却始终躺的象根木桩子般一动不动。 “世间很多专攻尸鬼之道的门派,到了这一步反而都是要尽量避免僵尸自行开启灵智,以免失去对它的控制……当然咱们昆仑山不干这种事情。尸妖如果能开启灵智,重拾人性的话,总是尽量帮它们走出这一步。如果不行,那就只好控制着它继续修炼——上次你在金阁寺见到的那个刑天,便是这样的银甲尸将。” 十一 师伯的要求(二) 老瘸腿在说话时,姚秀那边一直在“咔哧咔哧”空咬不已,似乎是嫌它烦了,老瘸腿在它额头上拍了一下,于是后者立即安静下来,似乎重又陷入到了沉睡之中。 “之后,如果它能再次突破到尸王阶段的话,那还会有一次开启灵智的机会,这一次的成功几率就比较大了。当然要是失败结果也比较惨烈——会变成僵尸中最可怕的旱魃。” “尸王要相当于金丹期了吧?” 谈到这方面,黄昶倒还有些见识,见对方点头,便又问道: “师伯,弟子有一事不明:这尸妖修炼,比起吾等活人,就算不是更难,至少也差不多吧?能达到法元期尸将的希望便已经十分微小,更不要说尸王了。需要投入的资源也不在少数,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和资源,就为了买一个‘运气好’……是不是太渺茫了?” “可这终究是一线希望……吾等修道之人,修的不就是于万难中抓取那一线天机么?” 老瘸腿淡然笑道: “况且这尸妖修炼,比起咱们活人还有一点好处——它们的时间充裕啊,修炼个几百上千年都不成问题。如果当真能开启灵智,恢复生前智慧与记忆的话,那更是可以蹦跶很久呢。” “听起来倒像是某种程度上的长生之道?” 黄昶又忽然想到此节上,却听老瘸腿笑道: “时间长了,还是会慢慢遗忘掉一切……不过尸妖的寿命确实远胜于凡人。如果拥有灵智的话,跟长生也相差不远。前朝殷商时代,那些只要稍有财富地位的人家,无不疯狂造陵建墓,想尽办法将自己的尸体用此类方式保存起来,就是因为确实有成功的可能啊。” “事实上,直到今日,想用这种方法保存自己遗体的人依然不少。咱们昆仑山的修士,如果对轮回转世没有信心的话,也可以选用这种方式赌一赌能不能求个死后长生。至于那些不幸失去了转世机会的人——比如这位,那更是只剩下这条路可走了。” 说到这里时,他哈哈一笑,拍了拍黄昶的肩膀: “怎么样,黄小子,需要提前预定一套服务么?咱们天师堂虽然在外头名声不显,却是得了当年天尸道正宗传承的。当今修仙界中,论起养尸炼尸之道,那绝对是数一数二啊!” 黄昶顿时大窘,连忙跳开两步,躲开老瘸腿那拍过死人的手。 “这个还是算了吧,弟子对于轮回转世的运气还是很有信心的……话说回来,师伯,您召我过来究竟是为了啥?” 老瘸腿看他一眼,忽然一拍脑袋,笑道: “哈,差点忘了你可是带着前世宿慧重入此生,转世投胎的能耐确实远非他人可及。好吧,关于我找你来的缘故……” 扯了半天终于谈到正题上,老瘸腿也收敛了笑容,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指了指姚秀的躯体: “正是和他有关——此类炼尸之术,大抵总是第一步最难,也最耗时间。因为这时候的尸体只是一块死肉,或者说只是一件物品。要培养出它的自主意识,令其能够自发,自觉的感应天地灵气……这个过程,你可以想象有多难。” “当然了,在咱们这个修仙界中,有一句俗话叫做‘只要灵气充裕,板凳也能成仙!’要让一件物品生出灵性来,对于咱们修仙者来说,终究还是有办法做到的。而其中最常用的一种,就是和培养本命法器差不多——将其用感应祭炼之术与自身修炼联系起来,你在修炼的同时,它也能随着一同进益。” 听到这里,黄昶终于有些明白老瘸腿的打算了——这是打算给他找一件本命物啊!人家是本命剑,自己弄一具本命尸?开什么玩笑! 然而还没等他说出拒绝的话,老瘸腿却率先朝他摇了摇头: “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这跟修炼本命法器毕竟不一样的,它不会拖累你进阶,甚至不会延缓你的修炼进度。只是在前期借助同步感应之术,引导它稍稍开启灵性罢了。严格说起来,倒与当年你们的前辈师兄,以自身法力帮你们打通经脉有些相似——会给你带来些麻烦,但也只是些小麻烦而已。” “而这具躯体却比寻常又有不同,它最繁难的第一步其实已经由那树妖做过了,到我们这里无非继续将剩下步骤完成而已——没多少了。我估计你接手之后,最多再带着它修炼个三五年功夫,便可进入自主修炼阶段,而无需再烦劳于你。” “而你既然能和它心生感应,自然也就能控制它。于你而言,就是多了一名心意相通,指挥如意,且通常不会背叛的尸仆——只要你的神识足够强,它就永远可靠。而我们这边也会传授你相应的控尸之道,确保在它开启灵智之前,你能始终保持对它的控制权——哪怕它将来修炼到了尸将级别,只要未开灵智,便依然是你的仆奴。” 见黄昶仍在犹豫,老瘸腿又道: “黄小子,你可别以为我这是给你找了个麻烦——它完全服从你的指令,而且没有生死之惧,这是最好的武者护卫啊!世间为此专门残杀先天武者,用类似方法炼制尸仆的邪派修士都为数不少。更不用说这位姚剑客生前乃是入了道的高手,战力比寻常武者又不知道强了多少。咱们昆仑若非有特殊原因,一般也不会炼制此类尸仆的。” 黄昶终于有些动心了,想了想,询问道: “那……它的战力比起那些铁甲尸兵如何?” 老瘸腿轻轻一笑: “咱也不说瞎话——目前还不如。那些铁甲尸兵都是专门为战斗而强化过的,甚至连体内部分骨骼器官都用篆刻符阵的金属或灵材替换掉了,而且甲胄坚实,武器齐备。包括作战时用的每一招每一式,也都是反复推敲过的千锤百炼之作……寻常炼气中期修士很难敌得过,就是后期高手,若没有特殊能力或强力法器的话,战力也不过与之相当。” 十二 师伯的要求(三) “但它们没有成长性,永远都是如此。宗门也不会允许它们成长——都是用的恶人之躯炼制,作为消耗品使用罢了。然而这种尸仆的境界却能不断提升……它现在不过相当于炼气前期,战斗全靠生前武艺,打不过铁甲尸兵理所当然。但等到晋入中期境界,能够使用法术,就差不多足堪与其一战了。若是到了后期,那更是能轻松胜出……成为尸将以后就更不用我说了吧?” “哦,对了,还有一点——尸仆修炼也是要消耗资源的。如果是你自己前来天师堂中申请,那以后它的消耗都是由你自己负责。但这回因为是我们提出的要求,所以这部分资源全部是由宗门承担的,哪怕将来需要冲刺金丹期都是如此……小子,抓住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啦!” 不得不说,老瘸腿最后这句话还真打动了黄昶——在他身上保留的前世习性中,最根深蒂固的大约就是听不得“免费”二字,一听到有免费便宜可以占,那绝对是要往前冲的。 不过他总算还保持了一份理智,又想了想之后问道: “好吧,那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夏师伯,为什么是我?” 老瘸腿夏元吉轻轻一笑: “原因很多,其中最主要的一条——与它同步感应的修士境界不能过高。境界过高,比如法元期的修士,其神识控制力太强,会阻碍到它将来开启灵智的,甚至很容易将它彻底转变为尸傀儡。当然也不能太低,主要是神魂力量不能弱,神念不足控制不住它,尸妖反噬起来也挺麻烦。你当前的法力境界坦率说还稍低了些,一般都是炼气后期才适合带尸仆,但你的神魂天生强韧,却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稍顿了一顿,老瘸腿又道: “黄小子,咱们实话实说——宗门炼制这具尸仆,最终目的还是希望它能开启灵智,恢复原来的智慧和记忆,以尸仙身份继续在这世上生存下去。所以你在接受这具尸仆之时必须要答应一点——不得在这方面设置障碍阻挠它开启灵智。” 黄昶一听就不乐意了: “那在战斗的时候难道也不能让它上场吗?” 老瘸腿摇摇头: “那倒不至于,咱们也不是要你请个祖宗回去。平时就按一般武者仆役对待即可。而且如果真的遇到危急关头了,你让它去执行有去无回的任务,那也没人能责怪你。在开启灵智之前,它的地位就跟山上那些妖怪灵兽相当,肯定不如你们正式弟子,必要时为你们牺牲也是理所当然。” “宗门只是要求你别故意去阻挠它开灵——因为这种事情在外面非常普遍,而且很多人都是将其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情。相应方法也非常多。就算我们这里不教你,你去江湖上转一圈估计也能掌握。毕竟拥有一具法元级别银甲尸将的诱惑力太大了,一般人很难抵挡。” 说到这里,老瘸腿话锋又是一转: “所以,这便是我们找你的另一条原因了——长青子掌教非常信任你的人品,而经过金阁寺一事,瞽叟首座和我也认可他的判断,我们相信你能够信守承诺,不至于为此背誓。” 说到这里,老瘸腿看着黄昶,意味深长笑道: “况且学习控尸之道,需要对仙门六艺中‘驭兽’和‘驱魂’之术都有所涉猎,最好还要略微兼通阵法,宗门炼气弟子中能满足这条件的可没几个人。更不用说听闻这位姚剑客的尸体,本就是你亲自从那树妖手中抢出来——林林总总,这么多巧合加起来,按咱们修道之人的习惯来说,这岂不合该是你的因果?” ………… 当黄昶走出山洞,重新回到宗门墓园中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在白天时就很吓人的墓园到了此刻更是愈发显得阴森恐怖。但黄昶大模大样走在陵园之中,却是一点没有畏惧之色。 ——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此时在他屁股后面正亦步亦趋的跟着一具僵尸呢!他迈左腿对方也迈左腿,他抬右脚对方跟着抬右脚,一跌一撞,虽然走的甚是笨拙,却完完全全是在根据黄昶的指令行动。 而黄昶本身也正在适应和学习,在老瘸腿教导下向姚秀尸体上滴入精血,完成了初步的祭炼和感应仪式后,再按其指点分出一缕神念到对方身上,便可以控制这具躯体的行动了,就好像忽然多出一具身体一样。那实在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 “所谓身外化身,大约就是这样的吧?” 黄昶心中暗道,稍稍一分神,脚下顿时一个趔趄——不是他的脚,而是姚秀那边,啪唧一下便摔了个四脚朝天。引来旁边老瘸腿发出几声轻笑,但黄昶却并不害臊,慢吞吞的操控着姚秀爬起来继续练习……谁家孩子学走路时不摔跤呢! 整整一晚上,黄昶就带着姚秀的躯体……或者应该说他的尸仆在墓园中走来走去,偶尔还蹦跳两下——他可不敢去其它地方吓人,并且在之后的两天里也都持续如此。 不过这些适应动作并没有消耗他太多时间。到了第三天时,他已经能够操控姚秀进行战斗了——关键是这具躯体果然如老瘸腿所说,已经被炼制的很不错。基本上只要下达一个战斗指令,它便会根据自己原本的身体记忆,自动施展武功进行战斗,而不必像最初时那样,连先迈哪只脚都要黄昶通过神念控制。 经过三四天的适应和学习,在初步掌握了控尸之道以后。又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黄昶带着这具尸仆悄悄返回了他自己的小院。在院子里四下转了一圈,没找到适合地方——本来属阴的那一块位置已经用来布置修炼驱魂术的小石屋了。而根据老瘸腿的提醒:修习“控尸”和“驱魂”之术的“工作场所”千万不能放一块儿,否则万一哪天一时大意,让某具失控幽魂掌握了尸妖躯体……那乐子可就大了。 十三 再遇瓶颈(上) 好在他这里比较偏僻,周围还有很大空地。黄昶出去在院子附近绕了一圈,终于在旁边小山坡下找到一处阴晦之地,挖了个大坑,将老瘸腿传授给他的集阴之阵布置下去。然后又从乾坤戒指中释放出来一具大棺材——就是当初老瘸腿在金阁寺中丢出来,用来盛放铁甲尸兵的那种容器。黄昶现在已经知道,这叫聚阴盒。 这棺材本身是用产自幽冥鬼界的木材制作,内外两侧均篆刻有大量殄文符咒组成的阵法,核心位置还镶嵌了几颗阴灵石。无论放到哪儿,都能迅速聚集起周围环境的阴气,即使没有也可以自生,相当于一处天然绝佳的养尸地。若是将一具普通尸体放入其中,用不了多久便会长出绿毛,发生尸变。这东西如果落到那些心术不正之人手中,绝对堪称养尸利器。 不过在昆仑山上,也就是个木头盒子罢了,可以让尸仆或尸兵日常躺在里头休息温养,乃是天师堂送给所有申领尸仆尸兵人员的标配——就好像他前世里买手机,商家肯定会附赠一个充电器一样。 黄昶将其埋入到坑中,再次检验一遍,看看没有其它疏漏了,便转头对身后那个黑袍人笑道: “好吧,姚师兄,这便是你今后的住处了,觉得如何?” 尸仆当然是不回答的,只静静站在那里,一张脸上毫无表情。黄昶当然也不指望它回答,若真有回应他自己反要跳起来了——在心底暗暗下达一道指令,那姚秀便默默钻了进去,咔嚓一下自己拉上棺盖,算是闭门睡觉了。 而黄昶也终于再次回到自己的小窝里,梳洗一番后,舒舒服服在床上躺下,但内心深处总感觉有那么点不对劲,仿佛还有另外一个自己,正在另外一处狭小空间中躺着一样,而且始终能感受到周围的阴暗湿冷。 ——这便是老瘸腿对他说的所谓“麻烦”之所在了:只要在感应期间,无论日常生活还是练功,他都能感受到另外一边的存在。一开始会不太习惯,但时间长了以后应该就能适应。甚至据老瘸腿说,对于那些习惯了使用尸仆的修士,若是真有一天失去这种感应了,反而会让他们觉得很不方便,就好像人骤然失去手脚一般。 但才刚刚适应了三四天的黄昶现在当然还没达到这种地步,对他来说,现在的主要问题大概是要逐渐习惯忽然多出来的器官——他可以用神念操控姚秀手脚作运动,就好像一下子增添了一倍的肢体。在最初几天的训练中,好几回,当他伸手去拿取什么东西时,却都是姚秀伸出手去,而他自己则没动弹。 此时躺在床上也是一样,哪怕身上盖着被褥,却始终隐隐感觉身上阴冷。翻来覆去了许久,黄昶终于忍不住坐起来,决定采用盘膝打坐,调养内息的方式度过这漫漫长夜——在行功运气时,他能感受到那具躯体身上同样也在发生某种变化,这正是老瘸腿所要求的结果。 如此过了数日,感觉上的变化终究是能慢慢适应的,黄昶渐渐习惯了身上时时感受到的阴冷,晚上也能安然入睡,只是好几次起床时他这边还没起身,却连累那边棺材里面的“姚师兄”碰了头。好在僵尸天生没痛觉,而且那口阴魂棺中在这个位置居然没有任何符咒,甚至还垫了块木板,黄昶原本不知道这是为啥,现在懂了。 ——那玩意儿不是为了保护僵尸,而是保护棺材板的!看来天师堂的前辈们对于发生此类事件还真是经验丰富,连这种小地方都给考虑到了。 ………… 如此日复一日,黄昶又开始了他美好的“宅男式”修仙生活,除了每天晚上要专程出门,带着那位“姚师兄”在月光下遛遛弯子,跑跑跳跳,甚至再对练上几招以培养彼此的默契以外,其它方面倒与以往并无太大不同。 按照师父长青子的嘱托,他首先进行了一次闭关修炼,专心打磨自从上次借助菩提树智慧果突破以来便一直感觉有些“轻浮”的自身法力。这一次的闭关比他以往突破境界花费的时间还要长些,但效果也很显著——从闭关静室出来之后,黄昶感觉到全身法力的厚重程度似乎比先前还略为下降了一些,但却更为精萃凝练,操控起来也仿佛更加得心应手。 包括他自身一些原本没有注意到的小小隐患,通过这一次闭关也被及时发现并且清除,看来师父当初让他不要一味贪快还真是金玉良言。修仙路上有没有人教导,果然是大不一样啊! 意识到其中奥妙的黄昶也愈发能够静下心来,甚至很有耐性的将以往所学,“万木长青诀”功法的前几个阶段再重新一一“过”了一遍,以求去芜存菁,对其理解更上一层。 之所以这样做,却是因为随着他的修炼逐渐深入,黄昶开始感觉到自身导引灵气入体的效率越来越低——哪怕是消耗再多的灵石,将小聚灵阵效果调节到最大范畴,却总感觉吸收不到多少乙木灵气……他的身体仿佛总有一种“枯竭”了的感觉。即使他把以往所学木行法诀重新“复习”了一遍,效果也并没有好上多少。 曾经有过类似经历的黄昶知道,他这是再次遇上瓶颈了。这不奇怪——遇到瓶颈关隘乃是所有修仙者前进路途上的必然会遭遇的阶段。黄昶当年尚未入门便在感应一关上足足卡了两年,突破则花了一年。他不知道这一次的瓶颈需要多久才能突破,但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保持正常心态,仍然按部就班的修炼,这道关口迟早能够突破。 ——因为这本就是师父长青子早就向他指出过的:由于天赋较差,灵根不足,他在炼气中期阶段时必然会遇到的问题。本来大概在五重天境界时就该碰上了,但是那颗菩提智慧果让他幸运的又向前多走了一步。可终究不可能逃过去,想要晋升后期,就肯定要解决掉这只拦路虎的。 十四 再遇瓶颈(下) 而黄昶对于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亦是毫不怀疑——同样是因为师父早就把解决方法都告诉他了:多练一门水行功法,再以那门《混天五行乾元真解》秘法借水生木,以此来弥补自己灵根不足的天赋弱点。 所以他现在需要从头开始,慢慢修炼水行法诀了,这必然会耽搁他一段时间。不过黄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反正凭他现在的六重天境界,过铜马堂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而且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这一次突破之后,接下来的修炼必然又会突飞猛进。就好像前次突破感应关,之后五年中便以“一年一层”的速度疯狂进阶一样。没准儿这回能一举冲到后期,甚至进入大圆满阶段呢! ——至于法元,他却是没敢想。宗门历史上从初入门到破天劫,晋级法元期最快纪录也要三十一年。当年陆嘉善陆大师兄曾经颇有把握的说他也许能将其提前,但最终却未能成功,这三十一年的纪录仍然坚挺无比,果然不是那么好破。 黄昶虽有自信,却也不奢望能做到宗门数万年来从来没人做到过的事情,他迄今入门不过八九年,想破法元天劫?至少再等二十年以后再考虑吧。 ——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路线之后,黄昶的生活便愈发规律起来。他仿佛又回到刚入门的青衣弟子时期:经常去向穆师兄请教关于水行功法的奥秘,又与王丰,姬若等修炼此类功法的同门好友互相切磋,探讨其中细节。 他的一干师兄弟们也由此知道黄师兄又遇上瓶颈啦。但这一次他们可绝不敢再像先前那样小瞧他了——说起来这修仙瓶颈乃是所有修道人必然会遇上的关隘,但具体到各人身上,却也不能一概而论。这一批九十多名蓝衣弟子中,到现在遭遇瓶颈,触碰到关隘的只有大约一多半人,时机也各不相同。通常是在进阶时遇到,尤其在三层入四层,也就是从炼气前期突破到中期时被卡住得更多。但也有一些像黄昶这样,稀奇古怪半途遭遇的,总之什么情况都有。 不过,却还有另外一小半弟子,迄今都没碰上过这种事情,一直在顺顺当当的往前走。可这却并非好事——因为穆子清穆师兄的遭遇已经告诉他们:瓶颈关口这种事情,来得越迟,越拖到后面,就越是难以跨越。真要拖到了后期甚至大圆满阶段才冒出来,那一辈子翻不过去都有可能啊! 所以大伙儿对于黄昶居然在后期之前就已经两次碰上瓶颈这种事情,非但不觉他倒霉,反而倒隐隐有些羡慕之情了——越是来得早的瓶颈,突破起来越容易。而且突破之后再修练起来效率往往大增,这一点那些突破过瓶颈的师兄弟们都是有切身体会的。 瓶颈关口,一方面是阻碍,但另一方面却也是进步的契机。修仙界中所谓“祸之福所倚,福之祸所寄”,祸福之间互相转化的道理,在这件事情上也一样有所体现。 ………… 这一日,黄昶正在静室之中打坐行功,忽然觉察到院子周边有动静,他神识微动探测过去,果然又是姬若前来拜访。 姬若对于黄昶开始修练水行功法是举双手赞成的——这样她终于也有能指点阿昶哥哥的地方啦!小姑娘立刻自告奋勇,要求担当黄昶的功法指导师姐,并且经常主动跑到这里来教导她,绝对的尽职尽责。 而既然做了师姐,那当然就要有师姐的派头啦——于是姬若近来就常常毫无预兆的忽然来黄昶这边,甚至直接冲进屋子里视察,美其名曰“看你有没有偷懒!”,而黄昶也乐得配合她表演,每次都装出一副猝不及防的样子,哄小姑娘开心。 这回也是这样,无非该干啥干啥,等小姑娘冲进来再作出一副吃惊表情就行了——黄昶正打算揉揉脸,待会儿好作出来被吓到的样子。忽然间却想起一事,立马跳起来,连滚带爬的冲进了旁边工作室…… ——此时此刻,黄昶的那台自动化法器机床正在“咕吱咕吱”开动着,而坐在机床旁边,时不时出手调整操控着机器的却正是那位“姚师兄”——虽说按照老瘸腿的说法:这类尸仆只要在其主人的感应范围之内,哪怕一直躺在棺材里不动,也依然可以随着主人的修炼和进步慢慢产生灵性。但他同时也表示:如果能经常将其弄出来活动活动,尤其是在月亮下面多做运动,吸收太阴月华之气,对于提升尸仆灵性也是很有好处的。 故此黄昶一开始还是老老实实,每天晚上象遛狗似的准时去“遛”他的尸仆,而白天都是让它躺棺材里的。但作为一个拥有前世思维的穿越者,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太傻了——明明还有更多剩余价值可以榨取的么! 尽量多运动,不必发工资,甚至都不需要休息……这样的人谁最喜欢?血汗工厂大老板哪!意识到这一点的黄昶立即从光荣的独立手工业劳动者堕落成了黑心作坊主——他开始训练“姚师兄”帮他操作那台机器。 反正大部分操作都是早就编排好,机器会自动按工序运行,人在旁边起的作用无非是放入原材料,查漏补缺,在机器卡住的时候好及时调整弥补,或者赶紧关机——在出大错误时。 这些动作不复杂,但却繁琐,以前黄昶是没办法只能亲自坐镇,可现在他终于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案了——安排一名受他神念控制的尸仆坐在旁边看守即可。这样自己就可以腾出身来,该干啥干啥。那边若出现什么异常情况,便通过神识操控尸仆处理——这下他可终于体会到拥有另外一具分身的方便了。 “姚师兄”的加入使得黄昶那台机器工作效率大增,如果不是尸仆本身每天还需要回到那口“聚阴盒”中躺上一段时间以浸润阴气,黄昶甚至可以让那机器时刻保持在生产状态。反正除了最后一步镌刻符咒还需要他亲自出手,利用“印符宝镜”进行转录之外,其它步骤都可以由这台机器完成的。 十五 朋友之间(一) 故此现在这位“姚师兄”白天时基本都在黄昶的工作室里打工,晚上则放到外面去“晒月亮”,只在必要时才回到棺材里躺一会儿。黄昶相信这可以帮助对方以最快的速度产生灵性,也算是对得起天师堂前辈们给他的信任了。 至于他的符盾产量亦随之大大提升,以及相应带来的收入增加,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小小附属收益罢了。 只是,眼下,他绝不能让姬若看见这位“姚师兄”的存在——上次姬若过来时已经在嗅鼻子,说阿昶哥哥你这里好像有股怪味儿,黄昶当时糊弄过去了,现在想来真是大意,居然没未雨绸缪。 仓促之间再让姚秀躲起来已经来不及了,黄昶四下里一张望,连让姚秀自己站起来移动都等不及,连拖带拉的将其挪到墙角,刚刚抱起旁边一副半成品符器铠甲往它身上一披,再抓起一顶兜鍪头盔扣在它头上……姬若便推开了房门。 “咦?阿昶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啊?……哈!整理盔甲么,上次在临泉郡碰到的那个李信多威风啊,我也想试试弄一具符器铠甲玩玩。” 姬若看了看周围,疑惑道: “总感觉你这屋子里有股怪味儿。” “嗯嗯,这里金属器件多,平时要经常上油保养的。” 黄昶面不改色道,女孩子当然对技术是不怎么感兴趣的,对于黄昶这间乱糟糟的工作室,姬若向来都不爱进门。这回也是,只站在门口道: “我上次教你的修炼方法试了没有?” “啊,试过了,效果不错的。” “出来让我检查!” “好好……咱们到院子里去吧,这里地方太小,施展不开。” 一边说着,黄昶走出门来,并顺手带上房门,心中也是为之一舒。 ……黄昶花了点时间,方才哄得姬若高高兴兴离去——其实小姑娘能教他的很有限,黄昶当年修行木系功法不灵时也学过水系的,对于水行低阶功法并不陌生。但在姬若面前他当然不会这么说,而是非常诚恳的表示若若教得极好,真帮了我大忙啦! 于是姬若总是开心离去,下次又更加勤勉的过来,不过对于这种“后遗症”,黄昶却也甘之如饴。 ………… 这边才刚刚送走了姬若,那边金荣却又来访,这让黄昶有些纳罕——金荣平时可不怎么爱交际,总是醉心于修炼,要不就去演武场那边找人练手。象这样专程上门拜访,多半是有什么事情。 难道是要借钱?黄昶手头宽裕,在这方面也一向大气。师兄弟中间谁缺个三块五块灵石的,到他这里都不必开口,直接就在堂屋盘子里自己拿都行。金荣以前手头紧张时也来求助过,这回又是为此而来? 按理说不至于啊——之前黄昶组织队伍下山打老虎,分给他的五百灵石应该够用很久了,更不用说此后在金阁寺也有战利品分配,再加上回山后执事堂奖励的门派功德……正常情况下,黄昶这支小队伍的几名成员直到“毕业”之前,应该都不需要再为灵石发愁了。 两人见面之后,却见金荣满脸的喜色,与黄昶才说了没几句话就“嘿嘿嘿”的偷笑不已,倒是让后者愈发的摸不着头脑。不过,对于金荣的脾气,黄昶是早就捋熟摸透了,也不去应和他,只故意杂七杂八跟他扯些闲话。果然,不久之后金荣自己便忍耐不住,主动把“秘密”给说了出来: “师兄,如今咱俩若还是在演武场上打,我不是你的对手。可若是到了下头,真正在面对生死大敌的时候……嘿嘿嘿,小弟我的战力肯定远远超过你了。” 黄昶一听就明白咋回事了,金荣这家伙从小就总想着要超越他,却屡屡被当头压制住。如今虽然早已心服口服,可内心里的这种欲望却仿佛成了本能,一有机会就会冒出来折腾一下子。 而黄昶对这家伙当然不会像对待软妹子那样耐心哄着,敢炸刺儿就直接镇压——他当即也“嘿嘿嘿”的连笑了三声,站起身来: “跟我来,带你看个东西。” 他带着金荣来到院外山坡下,挥袖拂开遮蔽浮土,露出半埋在土中的那口大棺材,金荣一看就直了眼: “啊!师兄你也领到啦?” 黄昶哈哈一笑: “这不废话么——金阁寺还是我带着你们打下来的。天师堂有奖励,怎么也越不过我去啊。” 金荣一想还真是这理儿,来时的骄傲顿时被浇灭了七分。不过还是忍不住拉着黄昶叽歪了半天——在发现黄昶拥有同样的“秘密”之后,他倒是可以把满腔兴奋都向对方倾诉了。 “师兄啊,你想必也试过这玩意儿的厉害了吧?那可真是厉害啊!无论武功还是道法,咱们中期修士的各种手段好像都奈何不了它呀!幸好是完全受我们自己控制的……可回头在铜马堂里碰到这类东西,那可要怎么对付?想想看还真是头疼呢!” 金荣大约以为黄昶跟他一样是领了具铁甲士兵,迫不及待的便找他探讨起“使用经验”来,黄昶憋着笑跟他敷衍了一阵子,倒没让金荣看出破绽。 “诶诶,只可惜天师堂不允许我们在同门较量中使用,要不把这大家伙往演武场中一放,就是慕容师兄估计也只能干瞪眼吧……嘿嘿,他也同样有这资格的,却偏偏要了个女鬼,光会跳舞给他看顶个屁用……要能打才是真的!” 金荣说的兴起,居然连慕容英都给编排上了,黄昶暗暗好笑,心说待会儿是不是用感应符把这一段记下来,去给慕容英看看。不过再想想金荣这也算信任自己,倒不好说转手就把他卖掉。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黄昶正以为金荣的来意不过如此,却见他手一伸,手心向上道: “差点忘了,师兄——借我点灵石吧,二三十就行!” ——合着还是来借钱的! 十六 朋友之间(二) 黄昶愣了下,不由问道: “先前下山的收获呢?这么快全花光了?” 金荣摸摸脑袋,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回家的时候全丢给家里头了,居然都忘了给自己留几块,现在连小聚灵阵都开不了啦……师兄随便给点,够撑到出师下山就行了。” 黄昶顿时恍然,金荣家里可是修仙家族,灵石对他们可一样有大用处的。而且比起他们在山上无非就是开开聚灵阵,灵石在凡世人间的用途可大得多。 不过又想起金荣曾自述说过:他以前在家里绝对属于神憎鬼厌,小霸王似的人物,若非天赋灵根出色,有拜入仙门的潜力,大约早被自家亲爹打死了。 然而上山八年,再回家却居然知道帮扶一把家族了。除本身战力超群之外,更兼身家厚重——黄昶完全能想象金荣当时是如何眼睛都不眨的,随手便丢出好几百灵石,晃瞎了一众家族成员眼珠子的冲天豪气。 所谓“恶霸还乡”的戏码估计也不过如此了,若是家里头再给他订下一门亲事,对方又有个什么青梅竹马的意中人,动不动爱喊“莫欺少年穷!”那种……这故事性可就更强了。 上辈子兼职写过小说的黄昶脑海中瞬间便冒出来好几个优秀创意,脸上也不禁显出几分笑容,直到金荣又喊了他好几声方才回过神: “师兄?师兄?” “……啊?哦,抱歉,刚才走神了。” 随着黄昶的右手掌轻轻在左手中指上抹过,一大堆灵石便稀里哗啦洒落下来,正好落在他袖中,足足好几十枚。黄昶将其以“满天花雨”之势抛掷给金荣,后者在手忙脚乱施展武功接过的同时,也颇有些羡慕的看着黄昶手上戒指: “啊啊,乾坤戒指!可真是好东西呢……师兄你的运气可真是让人没话说。” 黄昶却摇摇头,苦笑道: “也就是在你们几人面前才无所谓,到了外头都不敢露出来的……还要想法子遮掩,麻烦着呢。” 一向大大咧咧的金荣这回却很严肃地点头表示赞同: “确实,师兄你在外头可千万注意别露白——这东西连法元仙师都没几个能有。当年我们金家老祖宗本是散修,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跟几个朋友一起探索了某个法元仙师的遗府,其中的收获物里就有一枚乾坤戒指。” “我家老祖当时也有后期修为,在那队人中算是实力比较强的。但他根本没敢打这件东西的主意,而是要了其它价值相当的,哪怕稍微吃点亏也认了。我们金家就是靠着那一次的收获慢慢壮大起来。至于那位当时要了乾坤戒指的——也是炼气后期,还是个大家族的核心成员呢,但听闻不久之后便被某个法元高手灭了门。虽然其中详情不太清楚,但我们家老祖一直坚信,就是那枚乾坤戒指引来的祸端。” 黄昶微微颔首——连金荣都这样正儿八经的提醒他了,他的师父长青子当然早就跟他谈过这方面问题。储物法器在修仙界中向来是最吃香的种类,谁不希望自己的储物空间越大越好呢?但同时也是最容易引来祸患的种类,因为此类物品并不能直接增加修士战力。 炼气期修士有个乾坤袋就属于运气很好了,乾坤戒指确实超出了他们的“合理拥有”范畴,因为这很容易引来法元修士的觊觎。 不过长青子倒没说黄昶不能用,毕竟他身上“昆仑弟子”这块招牌还是能吓住不少人的。以黄昶现在的实力,有资格打他主意的必然是法元以上。而绝大多数法元修士背后都有着复杂关系存在——在这个修仙界中,没有任何势力支持,指望完全靠自己跑单帮成就法元基本上不可能。而有势力支持的人,当然也会有所顾忌,想动昆仑的人,多多少少总要考虑下后果的。 所以长青子只是告诉黄昶:你用可以,但平时尽量遮掩些,至少在炼气中期阶段要尽量小心。等入了后期,连那些中小门派或散修法元也奈何不得你,那基本上就安全了。越是大门派的人越是爱惜羽毛,不会轻易干出被人抓痛脚的事情。 ——因为他们一旦干了这种事情,被昆仑岐山这些大流氓抓住机会,找到借口,其后果就会非常惨重。天尸道当年不信邪,结果连仙山带宗门传承都被夺走了。要说夺人之宝,大宗门才是其中翘楚啊,否则怎么能发展得起来? ——当然这只是黄昶自己内心的想法,在师父面前他可不敢说这些话。 ………… 向金荣道了声谢,表示会采纳他的建议,黄昶把这家伙打发走了。仔细想了想,却没有回去继续搞生产,而是给自己上了个小清风符,转身朝慕容英的院落跑去。 慕容英的住处离他不算太远,片刻之后即到。此时天色已然昏黑下来,当黄昶从空中犹如落雁般轻飘飘降到慕容英院子里时,却正看见这位老友坐在屋前,面前一张小几,几上略有几样酒菜,他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用筷子敲击酒杯,又合着节奏轻声吟唱。 而在他身前空地上,正有一个青衣女郎配合着他的歌声在翩翩起舞,衣裙旋转犹如青莲花瓣,其中两条鹅黄色飘带则来回颤动,犹如花中之蕊,虽是在暮色之中,却有着说不出的风流旖旎。 这一幕景象着实让黄昶略吃了一惊——慕容英给他的印象向来是冷峻自持,何曾有过这么风流倜傥的时候?莫非慕容当真被那女鬼迷了魂去? 见到黄昶,慕容英也不起身,只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一起观赏舞蹈。黄昶皱了皱眉头,但嘴上也不说什么,默默盘膝坐下,与慕容英一起欣赏着女鬼小青的舞蹈。 平心而论,小青跳得还真不错,尤其是很多活人作不出的动作,她却可以轻易展现出来,愈发显得袅袅娜娜,飘逸如仙——对于凡人来说。 十七 朋友之间(三) 只可惜黄昶开了一双阴阳眼,再看小青怎么都是鬼气森森的,自然也喜欢不起来。一曲舞罢,小青过来向黄昶施了一礼,然后便躲到屋子里头去了——她对于黄昶显然是有着几分畏惧的。大约仅次于对吴大牛——后者修炼的佛门功法,诛邪辟易,有吴大牛在的时候小青根本不敢露面。 黄昶没搭理她,而是注目盯着慕容英看,看他脸上气色如何,是不是有阳气亏缺,阴祟入侵之象——他专程赶过来就是因为听了金荣的话,担心慕容英年轻而慕少艾,却又没什么实际经验,别对一个鬼魂动了真心,搞得跟那傻鸟王生一样把春梦当真,那可就丢脸了。 慕容英大约猜到了他的想法,但也没什么举动,只从容任他验看。黄昶盯着他看了一阵子,又以神识扫描,最终确定这个慕容英还很正常,心下终于舒了一口气。 而慕容英也握着酒杯冷笑道: “好啦?确认过了?证实我没有被迷了神窍?要不要再起一课,占一卦算算?” ——这语气倒是恢复到原来那个慕容英了,黄昶只得呵呵陪笑道: “不是怕你一时糊涂么,慕容,你可是亲眼看见过这个女鬼小青是怎么对待她‘好姐妹’的,应该不至于受其迷惑吧?” 慕容英哼了一声: “当然不会,这又是金荣那家伙在搬弄是非吧?自从在太和郡路上见到小青为我舞蹈一曲之后,这家伙就一直唧唧歪歪的。可我索性说把这块魂牌送给他吧,他却又不要。” 黄昶哈哈大笑: “他当然不敢要——宗门只允许我们携带一名尸仆或者鬼奴,他若收了,天师堂就不会再给他配发铁甲尸兵了。可心里头终究难免羡慕嫉妒,难怪会跑我这儿抱怨……嘿嘿,也是人之常情啊。” 毫不客气地拿金荣作为挡箭牌,稍稍化解了慕容英的怨气,但黄昶随即却又看着他,正色道: “不过,慕容,咱们实话实说——你确实有些变化了。这次下山遇到什么事情了么?” 慕容英脸色微变,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方才回应道: “连你都看出来了么?……确实有些事。” 黄昶不说话,只看着这位挚友——如果慕容英觉得可以告诉他自会说出,如果不想,问也没用。 而慕容英在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点头道: “对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家里为我订了一门亲。” “呃……” 黄昶刚刚才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在口中就听到这话,差点没给呛到——还真有这么巧?自己先前才这么猜测金荣的,到了慕容英这边就变成现实啦? 而看慕容英的表情,似乎对此颇为纠结,于是黄昶试探道: “怎么?不喜欢?” “倒也不是。”慕容英摇摇头,“在我十四岁之前,或者说,如果我没有拜入昆仑山的话,若能结下这门亲事,便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心愿。父母亲族为我说下这门亲,原也是希望能遂我之愿。” 拿起酒壶,又给黄昶斟了一杯酒,慕容英开始向他倾诉自己的故事: “我们家那边,燕山郡靠近边塞,灵气资源匮乏。所以修仙世家的势力并不大,反而是我们慕容氏本为草原部族之长,祖上还立过国的,算是有点底蕴。跟当地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个修仙家族秦氏互为姻亲,彼此支持很多年,关系一直是极好的。” “而她便是秦家的嫡女,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论亲戚我还得叫她一声表姐。那时候在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中间,无论容貌还是性格,她永远都是最能吸引人瞩目,最最光彩照人的那一个。即使在打斗比武时,她也总能轻易取胜,打败我们所有人。” “连你也打不过她?” 黄昶不由诧异——慕容英上山时武功就已经很厉害了,居然还干不过一个小丫头? 慕容英则笑了笑: “她很早就学了家传的道法……每次较量时都爱用法术欺负我。而那时候我最大的心愿,却是长大后能够成为她的护卫武者,长伴其左右。” “哦……” 黄昶顿时秒懂——梦中女神么,每一个纯情少年心目中都会有的图腾。而慕容英之所以会养成那种沉默寡言,总是板着一张脸的酷样子,恐怕也正是因为从小在女神面前装酷摆帅,习惯成自然了。 “那现在心愿得偿,不是应该很高兴么?” “是啊,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高兴,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可是……” 慕容英颇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这样想对不对……再次看见她之后,反而没有原先那种感觉了。这几年在山上时我常常想着等艺成下山以后,再见到她会如何激动开心。可等到真正碰面,并且还听家里人说已经和她定了亲以后,却反而有点……有点……” “兴致缺缺?意味索然?” 见慕容英有点卡壳的样子,黄昶帮他补全了后面的话,这让自幼习武,文化程度不是很高的慕容英不由得苦笑一声: “你可真不愧是看了那么多书的……确实,就是这种感受。” “以前总觉得她的境界很高,可如今来看,修行了这么多年,她修炼得确实也很刻苦,但才刚刚二重天左右,可能还不到——这可能是因为燕山郡那边条件实在不好,而她们秦家的功法也较为寻常。可是就连她的容貌,似乎也没有记忆中那么美了……最重要一点,如今她见了我也是温柔婉约,小时候那种颐指气使,天之骄女的气质,再也看不见了。” 黄昶不由笑了,开口问了他一句: “她的容貌比起若若如何?” 慕容英立即摇头: “那肯定是有所不如的。” “比起其她师姐妹呢?” “相差仿佛……各有千秋吧。” 听了慕容英的回答,黄昶却点头道: “这就不错了——她没修炼过百花易颜诀,却能与山上女修相当,这绝对称得上是天生丽质了。慕容你这些年见得美女多了,眼界自然不俗。” 十八 朋友之间(四) 看了看慕容英的脸色,黄昶又笑道: “所谓‘相见不如怀念’,慕容你觉得她不如以前。并非是她有什么变化,而是你的提升太快了。短短八年内,便从一介凡人窜升成为六重天修士,进境之快,在我们昆仑山弟子中都是极其罕见。凡间没什么奇遇机缘的,岂能与你相比。以你如今的境界身份,她若还在你面前端架子,那才叫不懂事呢。” “这道理我原也知道,只是……心里总有些好象失去了什么的感觉,空落落的。甚至,对这门亲事,我都有些拿不准了。” 慕容英轻声叹道,黄昶嘿嘿一笑,故意激他道: “觉得她配不上你了?为了这一棵树放弃整片树林太可惜?也是,以慕容你现在的条件,本就该找个更好的。” 果然,听黄昶这么一说,慕容英连忙摇头辩白: “不,不……我绝没这种想法。时至今日,我依然觉得她理应得到一位最好,最诚挚的爱人。原本我一直坚信自己就是。然而现在,我对她的印象改变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够胜任这个身份,给她最好的一切……如果将她娶回了家,却又不能真正全心对待她的话……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说到这里时,连慕容英自己都觉得似乎太过于矫情,不禁苦笑了一下: “黄昶,你和阿若之间处得那么好,肯定难以理解我这种想法吧?” 黄昶确实有点迷糊,但在稍稍沉吟了一下后,依然点头道: “你能这样想,说明在你心中,她还是处在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上,这不是坏事啊。” “可我不知道这种想法还能保持多久。” “只要确认当前就可以了,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那怎样才能确认呢?” “很简单啊——你在意她的喜怒哀乐吗?如果你提出退婚,她会为此而难过吗?你又是否舍得让她难过呢?慕容,想明白这几件事情,相信你自己内心就能做出判断了。” 虽然年龄比慕容英还要小上好几岁,黄昶却以一个“过来人”身份老气横秋的提出了建议,而前者在思虑了良久之后,也只能点头接受了他的建议。 “确实,比起心中的犹豫,我更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无论如何,我会尽到自己的努力。” 似乎是想通了的慕容英朝黄昶举起酒杯: “黄昶,多谢了。” “没什么,朋友么,互相出出主意,解除迷惑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之后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当黄昶正打算离开时,慕容英却又叫住他: “既然你正好过来了……借我些灵石吧,够用到下山就行。” 黄昶一愣,随即不由得苦笑: “你也把收获全留给家里头了?” “是啊,山上有你在,终究方便些。而在家族里头,多一块灵石却是可以起到极大作用的——我们家现在也开始培养子弟修道了。修仙者的消耗,比起练武真是靡费太多太多了。单靠金银钱币,再多也支撑不住的。” 既然慕容英如此“信赖”自己,黄昶还能说啥呢。于是他同样也留了一堆灵石给慕容英,方才告辞离开。 信步走出小院,黄昶却有些怔仲——慕容英和金荣在各自回了一趟家之后,他们本身以及他们的家族都有了巨大变化。金荣从以前的顽皮小子变成了家族顶梁柱,慕容英更是带挈着整个家族从传统武人向着修仙世家转变——黄昶相信慕容家得到的仙术法诀必然是和其姻亲秦家有关。但既然这两家以前就有联姻的,却直到最近才愿意拿出来交流,定然是因为慕容英的关系了。 那么自己家呢?这些年来虽然也通着书信,但只知道一些大略,毕竟有十年未见,原本那个温馨和睦的小家庭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呢?自己回家以后又会给家里头带来什么变化?自己的家人能适应这种变化吗?他们愿意接受改变吗? ……种种念头,都让黄昶心中翻腾不已,虽然他在两位朋友面前始终摆出意态从容,镇定自如的样子,可在其内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犹豫不定的。 当然,现在想再多也没意思,反正还有一年多,到时候回去就知道了——终归应该是好事吧?这一点肯定不会错。 独自站在外面发了一会儿愣,之后想了想,看看天色,黄昶干脆又朝着吴大牛的居所跑去,他有事情要找这位老朋友。 ………… 吴大牛的住处大约是所有蓝衣弟子中最为简陋的——就一个草棚子。虽然昆仑山也一视同仁的分配给了他一座院落,但吴大牛从来没在屋子里睡过一天,而是在外头自行搭了一座茅草棚,便算是落脚处了。 按他的说法:自己所修炼的天禅院佛家禅功,走的乃是苦行之路,茅棚草舍正适合锻炼他的禅心。反正修仙者寒暑不侵,头上有没有瓦片遮挡并无妨碍。 如果不是因为昆仑山要求弟子在修行之外,至少还要通晓一些关于“仙门六艺”的内容,其中符箓之道乃是必学,其余几项也好歹要有个基本了解。而研究那些东西都是需要相当工具和场地支持的,吴大牛可能连院子都用不着,茅草棚便足以满足他的全部需求了。 黄昶一直挺佩服他的恒心与意志,自忖换了自己未必能做到——前世记忆除了给他带来与这个世界大不相同的思考方式,却也让他有些耽于享受。或者说,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总是尽量设法把自己的生活搞舒服些。 这种习惯说不上是好是坏,毕竟人类的进步就是来源于对更美好生活的向往么。不过每次到吴大牛这里,看见他严格按苦行僧的标准要求自己,还是会让黄昶小小的惭愧一下子,但回去后依然保持故我——就好像他前世里那些小清新们有事没事总爱去西藏,丽江等地洗涤一下心灵,然后继续回到大城市里接受现代化生活的荼毒一样。 十九 朋友之间(五) 但这一回,当他再看见吴大牛时,可着实又被吓了一大跳——吴大牛正在练功,这倒没啥奇怪的,黄昶每次见他几乎都在练功。可问题是:此时此刻的吴大牛,背上居然绑缚着一块极大极重的石头,简直比他整个人还要巨大,至少有数千斤之重的巨石,就这样横担在他的肩头,随着吴大牛的动作而在上下晃动。 从绑带的颜色看,分明是已经背负了很长时间都没取下过。 “我的天!大牛,你这是在修……负山禅?” 黄昶好歹也在天禅院混过一段日子,对于佛门修炼之法略有了解。在佛门修士的修炼理论中,他们对于环境资源之类外部条件要求很有限,而更多是依靠自己的苦行和勤奋提升境界。 当然这绝不是说佛门功法不重资源——当今神州大陆之上,佛门宗派中实力最强的天禅院,还不是依仗着神兽玄武命息这项特殊资源才得以成长起来,在千馀年间一跃而成为神州第一佛宗?故此修行者们对这种理论也只是听听而已,最多认为在佛宗发源的西域那边,由于天然灵气环境过于恶劣,资源太少,这才导致了佛门功法所谓“不假外物”的理论日趋流行。 不过佛门功法中有很多苦修法门倒是真的。寻常道门修士,遇到瓶颈了,吃点苦头,冲过去之后,便可以大大提升修炼进程,这是人人都知道的。而佛门修士,即使没有遇到瓶颈,他们也会人为地长期将自己置于某种痛苦之下:比如“闭口禅”——长时间不说话;“闭目禅”——始终闭着眼睛放弃视觉;以及“负山禅”——长期背负着重物生活。这些都是黄昶在天禅院中亲眼看到过的,所以此时见吴大牛身背巨石,他立即便猜到了原因。 “大牛你是打算冲击七重天,进阶炼气后期了?” 苦修法并不是随便能用的,诸如“闭目禅”,“闭口禅”这类也就罢了,最多是带来些不方便。可类似于“负山禅”这种,若不是自身实力达到一定水准,正在寻求突破的话,就连天禅院僧众也不敢轻易使用此法的。 ——毕竟这块大石头一旦背上身,如果没有真正达到所追求的那种境界,这石头就得一直背着,要放下了那便属于禅定失败,白费功夫了。世间武者也常有借鉴此法,但通常都是先在手脚上绑沙袋,穿铁沙背心之类,慢慢的增加重量,逐渐让身体适应。像吴大牛这么一家伙就弄块千斤巨石背上身的,凡人是肯定做不到,修仙者这么干都有些嫌太激进了。 而面对黄昶的疑问,吴大牛却是从容微笑: “不知道啊,只是前些日子觉得连那杆黄金杵都不够重了,心里头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告诉我应该这么修炼,所以就照着做了。” 这句话让黄昶无言以对——佛门功法最重顿悟,吴大牛既然“悟”得此法,那最好就按照他所领悟到的去做,这在任何修仙者看来,都会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于是他不再多问,转而从怀中取出一个储物袋,将其递送给了吴大牛——就是他自己原来那个,有了乾坤戒指后这个就显多余了,拿来转送给好友。这样一来,他们这个“小队”成员便人人皆有了储物法器,哪怕在向来以身家厚重著称的昆仑山弟子中间,都能算是名列前茅了。 吴大牛也没推辞,道了一声谢便收下。之后黄昶的目光却又转移到他脚下——吴大牛脚上穿着一双草鞋。以他的体重和运动量,寻常麻鞋甚至皮靴穿不了多久就肯定会磨坏,更不用说吴大牛如今还背着块大石头——这鞋子应该是根本穿不住的。 然而此刻,在黄昶眼中,这双草鞋却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甚至可以说是吴大牛全身上下最为完整簇新的便是这双鞋了。草叶绳结都是漂亮的嫩黄色,就好像刚刚才打出来一样。 不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倒也不稀奇——非但眼中所见不俗,在黄昶的神念灵觉之中,这双鞋可更是不得了:其所发出的灿灿灵光大约仅次于吴大牛腰间悬挂着的那颗小小铃铛——那可是缩小后的震魂钟,上品法器! “大牛,把你这双鞋给我瞧瞧。” 在黄昶的要求下,吴大牛当即脱了鞋递给他,黄昶倒也不嫌脏,直接拿在手中细细观察——果然,这也是一件法器,从其散发出来的灵光看,品质还真不低。如果实用性好一些的话,估计都能列为中品。 然而黄昶在将草鞋拿到手的同时,脑海中也骤然浮现出来一段极为陌生的记忆——他肯定从未经历过的,但却在他脑海中记得清清楚楚,明晰宛如昨日: ——菩提树下,一双坚定而灵活的手正在上下翻飞,细细编织着手中草绳。其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某种独特的韵律,与这双手的主人时刻发生着共鸣。给黄昶的感觉,倒是和当年在天禅院中听取阿罗汉禅师的讲经有些相似。 而正是在这种奇异的韵律和共鸣之中,这双草鞋在渐渐成型的过程中也发生了奇异变化——搓成这些草绳的每一根树藤和叶子原本就不是寻常草木,而是由菩提树的枝条构成。而且还是一棵开启了灵智,成了精的菩提树妖主动贡献出来的。 黄昶甚至能够“记住”:就在编织这双草鞋的同时,在编织人的身后,为他遮挡烈日阳光的,正是那棵开了灵智的菩提。几根枝条轻轻搭在了他的背上,温柔妩媚,宛如情人之手。 而之后的“记忆”更是令他永生难忘——某种磅礴无比,宏大而雄壮的力量骤然从他身体之中,内心深处,最最本源的地方爆发出来。就在那一瞬间,黄昶感觉自己仿佛化身为神,又似乎融入到了天地之间,第一次接触到了那缥缈高远,广阔无涯的天地意志。 二十 紧急任务(一) 迷迷糊糊,悠悠荡荡,也不知道恍惚了多久,直到一声棒喝将他唤醒: “……阿昶?阿昶!嗡嘛呢!叭咪吽!” ——却是吴大牛用出了六字大明咒,荡魔真言的功夫,方才将他从恍惚中唤醒,睁开眼后的黄昶愕然看天空——天光竟已大亮。 “大牛,我这是……过了多久?” “整整三天了!俺起初还以为你是入了禅定,还不敢打扰你。可之后连续两天都不见你动弹一下的,才只好叫醒你……不是打扰了你的突破吧?” 吴大牛有些紧张道,黄昶略略回想一下,摇摇头: “没事,能感应到的,原也差不多了。再拖延下去,凭我的境界也理解不了,无非继续迷糊着罢了……” 活动了一下浑身酸痛的肢体,他将手中草鞋郑而重之递交给吴大牛: “大牛,我知道这双鞋子的来历了:此乃智广大师亲手编织。而且,正是他在突破阿罗汉境界时所编成的!这其中记录了他当年打破天劫,修成罗汉金身时的一丝体悟,你日后若是修炼佛门功法有所疑惑,不妨细细揣摩这双草鞋中所蕴含着的传承,对你必然大有益处。” “这么厉害啊?” 吴大牛接过草鞋,也细细看了一阵,却又问道: “那会不会也像你一样,陷进去出不来?到时候要没人叫醒俺可惨了。” 黄昶笑着摇摇头: “不必担心,我是因为接受了智广大师的智慧果传承,吸取了他的部分记忆,才对此物反应强烈。你修炼的根本功法仍然是我昆仑道家功夫,天禅院佛宗和龙门山白马寺也并非一路。此物在你手里,只能起个触类旁通的作用,最多有些感应,不会深陷其中的。”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不过,因为这双鞋子并不是存心作为法器制作,只是在制成时恰好与智广大师的进阶同步感应起来,发生‘天启’现象,才得以提升到如此高品质。但它本身却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仍然只能作为一双普通草鞋使用……如果一定要说有何长处的话,也就是特别坚固,不容易被摧毁这一点了。” 吴大牛哈哈一笑,仍然将其套到了脚丫子上: “挺好,俺也只需要一双不容易损坏的鞋子就够了。” “哈,还真是……” 黄昶看了看他脚下深深的印迹,以及肩背上那块大石头,不得不对此表示赞同。 ………… 从吴大牛的居所出来,回到自家小窝中,黄昶便又开始了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只管修行的宅男生活。按照他为自己制定的计划,这段时间主要就是打磨技艺,准备迎接一年后的大校检,以及为打铜马堂阵作准备了。 然而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会有意外——这一日黄昶正在练功时,忽然接到一道传信符,却居然让他立即去战令堂报道,宗门有任务要安排给他。 这道命令可着实让黄昶暗吃一惊——战令堂乃是西昆仑负责对外征伐攻占,极为重要的一个部门,权力极大,说起来也确实有权调动全山人员。但他们本身就拥有宗门最多,最强的人员——从炼气,法元到金丹三个阶段都是,所以有事情向来都是内部解决,不怎么找外援的。 而且就算需要外援,以往最多也只是临时抽调灰衣执役弟子,很少有听说直接找蓝衣弟子去干活的——蓝衣弟子们尚未出师,在昆仑属于“还在学习,仍有提高余地”的新生代群体,把他们投入到残酷的战场中去,绝对属于浪费人才啊。 不过无论心中有多么惊讶,黄昶还是以最快速度赶到了昆仑主峰,战令堂所在位置。到了地头,却看见慕容英和吴大牛两人也在,另外还有十几名灰衣执役弟子。问起他们缘由,都说是被传信符临时征召而来,原因却无人知晓。 “全部是六重天的人?且都很能打?” 黄昶立即从这些人身上看出某些共通之处——蓝衣弟子中只有他们三个被召唤,而那十几位灰衣弟子也都是六重天,炼气中期顶峰的修为,且形貌都颇为剽悍,看起来都是比较有实战经验的。 不久之后,却是战令堂首座夏侯炎亲自出来接见他们,而夏侯炎也没有任何遮掩,直截了当说明了找他们过来的原因: “宗门需要派人进入一处新近发现的小洞天里勘查,但那里头空间十分不稳定,法元期以上是绝对不能进,包括炼气后期修士,若是在里头施展威力过大的法术也很危险,所以只能找你们这些六重天的中期顶峰,进去后会比较安全些。” 之后夏侯炎便开始详细解释,而黄昶一听之下,却正是由他先前消灭的那只老虎精所引发出来的,有关那处“可以跨越超长距离,远程传送生命”的小洞天世界——宗门已经发现了一处入口,并且安排人手进去试探过一番,大致对这处空间有了个初步了解。 长青子以前曾给黄昶简略讲过,而这回夏侯炎的介绍则更为详细:这处空间形成的时间应该不是很长久,里面的一切都还很原始。包括空间本身亦十分脆弱。其具体表现为:如果有太高层次的力量波动在里头爆发,便会无规律的出现空间裂隙,就好像一块布料若是遭遇过大力量便会被撕开一样。 不过由于这处小洞天还处于成长期,空间本身有很强的自愈能力,裂隙即使出现也往往只是一瞬间,之后很快便会消失。但偏偏就是这一瞬间最难防——如果索性一直都在,能被人看见,那还好提前躲避。可这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玩意儿,谁都没法子预防。 这种空间裂隙有大有小,大的可以吞噬掉一个人进去,而小的则更加危险——真要是完整掉进裂隙中去,也许还有机会在其它空间生存下来。可若是碰上那种小裂隙,只有一部分身体被吞噬掉,那可就惨了! 二十一 紧急任务(二) ——夏侯炎介绍到这里时,还特地释放出一个水镜符法,让他们看了几段图像,却都是些支离破碎的人或动物尸体——都是运气不好,恰好在身体部位出现空间裂隙的,其躯体全都不完整,只剩下或大或小的局部肢体,可边缘部分却是整齐划一,就好像是被最为锋利的刀刃切割下来一般。 “经过我们的测试,只要是法元境修士进入里面,光是其本身的法力波动便有可能引发空间裂隙。肉体凡胎的炼气士倒没这危险,但炼气后期以上修士,若是动作太大也有同样危险。只有炼气中期及以下,在里面才是最能够发挥实力的。” ——然而战令堂中的炼气期修士绝大多数都是后期,少数低阶的却往往是有着独门技能,被作为“特殊人才”引进的,当然不可能派去冒险。所以才只能找中期的灰衣和蓝衣弟子来执行任务。 而之所以要求达到六重天,中期顶峰境界,却是因为这处空间并非他们人类首先发现,而是九连山那边的妖怪族群率先进入,故此现在进入这空间中勘察,很有可能会遭遇到连山妖族的侦察队。如果战力不足,就非常危险。 妖族作战,更多是依靠自己的肉体力量,而不象人类那样依赖法术。这样一来它们在这处空间中反而颇占优势——它们即使派遣了那些快要化形,也就是相当于人类炼气后期的精锐妖兵进来,在里面进行肉搏打斗,也不太容易引发空间裂隙。 当然可能性还是有的,只不过那些妖怪并不在乎,真碰到了只当自己运气不好。抱着这样的决心,它们在那处空间中已是先行了一步,活动范围相当广泛。 “我们先前已经雇佣了一些散修和凡人武者入内勘察,但结局不太好——被杀了不少,逃回来的人报告说在里面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妖族的踪迹。如果不能把它们击溃赶走,对于这处空间的勘察和探测就无法再继续进行。” “而作战这种事情,尤其是跟连山妖族的战斗,就肯定不能指望雇佣者了。旁门散修可以利用却不能依靠,真正想要控制局面,还得靠咱们昆仑山自己的直属力量。宗门已经安排了一支武装,主要是由山下外门弟子和长期与我们合作的猎魔武者组成。不过我们本山内门弟子肯定也要派人参与,而且,你们才将是最核心,最精锐的决定性力量!” 说到这里,夏侯炎目光灼灼,注视着黄昶等人: “在座诸位——包括你们三个蓝衣,就是如今昆仑山上所有炼气中期弟子里头,最善战,最能打的一批了,所以我才把你们都找来,只问一句话:你们愿不愿意为宗门出战?” 堂堂战令堂首座亲自开口相询,在座这些年轻弟子岂有退缩之理。更不用说他们本来便都是些剽悍善战之辈,当即全部站起,一个个直着嗓子大吼: “弟子愿为宗门效力!万死不辞!” “很好!” 修仙界鼎鼎大名的“老杀才”,西昆仑战令堂首座夏侯炎傲然四顾,满意点头: “那就去准备吧,这一次的门功和奖励都会提前发给,准备好你们的法器和刀剑,多砍一些连山妖怪的脑袋回来,你们将会成为我战令堂八百条铁汉子的好兄弟,好伙伴!” 寥寥数言,将在座一帮年轻人的心气都鼓动起来之后,夏侯炎便离开了。之后自然有办理庶务的执事弟子过来,向他们交代情况,说明任务详情。 战令堂的任务并不总是报酬丰厚,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战令堂干的活儿都有点属于“欺负人”范畴——以强击弱,以多胜少才是夏侯炎最爱干的事情,这类任务当然不可能有很高的报酬。但也正是为此,他才被江湖上称之为西昆仑历史上最不在意脸皮和荣誉的战令堂首座。不过这同时也为战令堂带来了最多的胜利和最少的伤亡比率,所以夏侯炎在战令堂内部声望极高。 然而这一次的任务显然不是如此——黄昶一看到任务奖赏就明白了,这回可真是要他们拿命去拼的——战令堂给出的门功奖励数字,足以去天工堂那边换取一件法器了,而且还是提前发给的!也就是说,只要参与了这次任务的人,立即就可以拥有第二件法器! ——要知道西昆仑山虽然允许弟子用门功换取法器,却也不是随便就能换到手的。黄昶他们这一届蓝衣弟子,也就一个王丰靠着家中支持,将门功全部节省下来,才不过多换了一件。而拥有法宝级本命飞剑,战力高超的慕容英为了换取那套剑匣法器,也是辛苦了好几年,多次下山作了许多难度大,奖励亦高的战斗任务,好容易才攒够积蓄将其换到手。 如果一名普通昆仑弟子平时正常做任务,攒门功,想要交换到一件法器的话,那少说也要五六年之久,甚至更长——这取决于那件法器的品质。当然无论如何,都只能是普通的,中品以上肯定换不到。 而这一回,那些灰衣弟子才出了战令堂大门便直奔天工堂或药王院而去,多半都是为自己挑选合适装备和丹药去了。黄昶等三人原本也打算过去的,但在半途中却遇到了穆子清。或者说,穆师兄是专程在等他们的。 “你们都接下战令堂的任务了?” 穆子清显然已经知道原委,也没等几人回答,便又自顾道: “论理我也不该多说,有机会为宗门效力,乃是吾辈昆仑弟子的最大荣誉,岂有推脱之理。只是……” 穆子清看了看三名年轻人,轻声道: “与九连山的妖族作战可不容易。那些时刻觊觎着人族所居锦绣河山的妖怪们与我们拉锯多年,其狡诈,残忍,诡异之处,与你们之前在大周境内遇到的那些简单任务可完全是两码事。历年来我们昆仑山炼气弟子伤亡最多的,便是在西秦边陲,与连山妖族的战场之上!” 二十二 紧急任务(三) “师兄也跟它们打过么?” 面对黄昶的问题,穆子清却有些惭愧的苦笑了一下: “没有,我大多数时间都在山上修炼,并没有去过西秦边陲。不过同辈师兄弟倒是去了不少。我们那一批的同门,迄今存活下来只不足一半,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在于那边陲战场上,折损了太多。” “阿昶,慕容,大牛,你们是这一届蓝衣弟子最优秀的人才。你们的战斗能力在师兄弟中绝对名列前茅,就是师兄我,大概比你们也强不出太多了……我没和那些妖怪交过手,对它们了解不多,就不多说废话了,免得误导你们。你们只需要知道一点:与连山群妖作战,千万不要抱了侥幸的想法。根据去过的人所说:连山妖怪在与我们交战时,粮食储备往往是最不重要的物资。” “……什么?” 黄昶先是一愣,但随即便明白过来——对方这是拿人类当食物看待啊,这可是正宗的“饥餐肉,渴饮血”,那仇恨绝对是深不可解的。 慕容英和吴大牛稍后也都反应过来,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不过随即却又听穆子清道: “而我们这边也有类似习惯。就是自己不吃,在战场之外也往往有人专门收购那些死亡妖族的躯体,拿到各地去贩卖,获利很高的。” 这边三人对望一眼,不由都想起那只上了拍卖会的虎妖,脸色顿时都有些复杂起来。 但穆子清也没再多说别的,直接从怀中取出三张符箓,一人一张分发给他们。 “师兄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给你们,就这几张符箓效果还不错,你们拿去留着防身罢。” 黄昶等人接过一看,却都吃了一惊,连慕容英那么沉稳的人都不禁失声道: “这是中品符箓啊!师兄,这对您也是很有用的……” ——封存着法元阶段道术的符箓为中品,只有法元境以上修士才能制作。由于要求的材料相当珍稀昂贵,一般法元修士很少制作这类符箓的。做出来也往往是赐给低阶的门人弟子,使其在关键时刻能够施展出一个法元境界道术,帮其保命之用。 穆子清自己肯定是做不了中品符箓的,这三张必然也是其师长所赐。属于他自己翻盘保命的底牌,一次性拿出三张来,这手笔可真不小。黄昶等人皆是感激不已,但穆子清并未在这话题上多扯,只再次看了三人一眼,冲他们点点头: “不要死啊!” 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这边三人互相看看,都有些讶异之色。 “穆师兄突然变得不爱唠叨了,倒是挺让人不习惯的呢。” 就连慕容英也禁不住说了句玩笑话,黄昶则回头看了看吴大牛,皱眉道: “大牛你这‘负山禅’修的可真不是时候,上战场时绝对不能背了,会要命的。” ——吴大牛居然把那块大石头一直扛在肩上的,走到哪儿都留下深深脚印。不过昆仑山上各种怪人怪事层出不穷,刚才夏侯炎,穆子清对此都毫无反应,显然早就对此司空见惯。 所以黄昶才会忽然担心,吴大牛这家伙可别到时候当真背块大石头进那空间里。对此后者却只是憨憨一笑: “放心,俺有分寸的。俺这是在修炼,不是搞仪式,没有什么半途而废的说法。” 黄昶这才安心,于是大家各自分散去做准备。黄昶原本也打算去天工堂里找一件法器用用——既然是和连山妖族作战,穆师兄又那么正儿八经提醒过他们,再完全依赖符器就有点不太靠谱了。既然门功充足,去找一件法器兵刃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还没等他采取行动,却先接到了师父长青子的传讯,让他去紫霄宫相见,黄昶自然从命,等到了地头,与长青子碰面时,后者看他的表情却也与穆师兄有些相似。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真正介入到宗门对外的征战杀伐中去了……阿昶,你有统御之才,我和宗门都对你抱着不小的期望和寄托。所以这些事情,原本也是你免不了的历练。现在虽然稍早了些,但在那处空间中,后期境界难以发挥,即使妖族精锐,在里面若是太嚣张,也一样会引发空间裂隙,自寻死路。” “而你则拥有远超寻常炼气中期的神识灵觉,在战场之上能够发挥出极大作用。尤其是那种地方,妖族本就不善于此道,你的优势更可以被发挥到最大……而慕容英和吴大牛都各自拥有顶尖法器,武功战力也毫不逊色于战令堂精锐,所以当夏侯首座来跟我谈起此事的时候,我同意了他借调你们三人的要求。”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看了看黄昶的脸色,沉声道: “但是,阿昶,在战阵之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虽然我认为那里面的阵仗,应该还不至于对你们构成威胁,但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的。运气不好,被一支流矢夺了命去的也常有。所以去不去,终究还是要看你自己。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可以取消掉这个任务,夏侯首座那边,自然由我去说话——你觉得呢?” 黄昶耸了耸肩: “师父您又何必试探于我,能有机会为宗门效力,岂有退缩之理。况且徒弟我在临泉郡时都主动上战场了……行军作战,可也是徒弟我的长处呢。” 长青子哈哈一笑: “好,那我就不说什么丧气话了。以你的头脑智慧,以及非凡气运,想来也不至于过不了这小小考验。” 一边说着,长青子却起身朝外面走去,还示意黄昶跟着他。 “阿昶,你迄今还没有一件好的武器吧?” 黄昶一听有门儿!赶紧做出一副愁眉苦脸之状: “是啊,师父,这不是战令堂提前给了门功奖励,徒弟正打算去天工堂里找一件凑合着用呢。” 长青子轻轻一笑: “不必了,我已替你准备了一件,乃是上品法器,至少到法元期之前,是足够你用了。” 二十三 师父赐宝(一) 黄昶一听大喜,上品法器啊!咱有师父的人就是不一样!一时激动之下,却把他内心真实想法给说了出来: “我就说么!师父啊,当年徒弟我挑选那面镜子,就是想着师父您终归会给些好东西,总不至于让徒弟没兵器用的,没想到这一拖就是好几年……” 长青子听得哭笑不得,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臭小子,连师父都敢算计……我提前收你入门,亲自传授教导,已是破了规矩。那还能说你是人才难得,我西昆仑有教无类,传授弟子偶尔也可以不拘一格。但如果还早早给了你一身极品,你那些师兄弟们会怎么想?” 挥了挥衣袖,长青子又道: “那物早已准备好,原本是打算待你打过了铜马堂,正式出师以后才给你,也免得别人说不公平。但这一回,既然你提前要为宗门上战场,那只好先给你用上——但是要记住,平时别太张扬,过铜马堂时更不许拿出来!” “弟子明白的……所以弟子也向来努力,好让师兄弟们都心服口服啊。” 黄昶厚着脸皮笑道,长青子摇摇头不再理会他,到了外面架起云雾,带着黄昶,却是离开紫霄宫,向另外一处峰头飞去。 行至地头,两人走下云朵。只见周围一片清雅幽深,洞天福地之象,黄昶忽然福至心灵,转头问道: “这是师父您自己的峰头么?” 长青子微微一笑,点头称是: “是啊,紫霄峰乃是历代掌教所居,等到我不作掌教的时候,便又要回来这里了。” 黄昶看看四周,不由羡慕道: “好地方啊——咱们西昆仑的每一位法元修士,都能拥有自己的独立山峰么?” 见长青子颔首承认,黄昶不禁又问道: “可是峰头数量有限吧,若是不够分了怎么办?” 长青子笑了笑: “光是西昆仑本山,便有灵峰八百余座,还有一百多座大小不一的飞来峰……而门中法元境修士目前总共是三百余人,其中一百多是在山下另建家族基业……留在昆仑山上修炼的法元修士,连我在内总共只有二百零七人。要说灵峰不够分,那肯定会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山上只有二百零七位法元修士?咱们整个昆仑派才三百来名法元期?” 黄昶不由开口诧异道,但随即便看到了长青子略带嘲讽的目光: “怎么?觉得少?你以为法元境修士很常见?我们在人间被称为仙人,我们可以上天入地,又精通诸般变化,近乎无所不能。一名法元修士,如果行事不考虑后果的话,屠城灭国亦可做得。故此凡间只要有一名法元修士,其所建立的门派或家族便有资格被尊为‘仙门’,否则便只能称为‘道门’……” “阿昶,你是在这昆仑山上经常能看到法元修士,又拜了一位法元境的师父,时常接触,才会觉得吾等法元境好像不稀奇。可若是在山下凡间,比如那些小国之中,能有个一两位法元境,便已经是尊崇万分,拜为镇国之宝。我们西昆仑有三百法元,这数量在天下诸国以及宗门间已经是堪为翘楚,独占鳌头的了!” “哦……这么厉害啊?” 黄昶暗暗吐了吐舌头,心说自己这是把上辈子看小说的经验带入了,什么元婴遍地走,金丹多如狗,潜意识中便总觉得金丹以下的法元似乎不算啥。没想到在这个真实仙侠世界中,法元修士便已经如此强悍稀少。那排名在其之上的金丹,元婴,岂不更是逆天? 心下震撼,不觉就说了出来,长青子听到他的感叹,却是微微一晒: “金丹,元婴,他们已是真正脱离了凡尘,通常不会在人世间现身的。而一般凡世之战,比如我们和连山妖族的争斗,金丹以上修士通常也是不插手的。他们的职责,乃是在另外地方……” 黄昶颇为不解,但长青子也没给他详细解释,只是带他继续向前走。 半途中,黄昶却又忽然想到一事,再次问道: “那么,师父,在咱们昆仑派中,炼气期的弟子又有多少啊?” 长青子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依你的身份,本还不该知道这些。不过,就算是破例吧——我西昆仑自己培养出来的炼气士,历年来有生有死,但这些年来修仙界并无大战,总体数量便基本没什么太大变化。通常的说法是三千入室弟子,八百内门精英。此外再加上一千多旁门散修出身,积功攒德方才加入我派的,总数大约是在五千左右——这些人都是有宗门身份铭牌,是昆仑派承认的正式弟子。其余诸如外门客卿,武者力士之辈,那便不可计数了……少说也有十万以上吧。” 长青子报出这些数字,终于让黄昶感受到了宗门的底蕴: “三百法元,五千炼气,统御着十数万凡人……这便是咱们昆仑山的实力么?” “是啊,当今天下,修仙界中规模最大的仙门,便是我西昆仑。” 长青子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自豪之感,而黄昶亦受到感染,不自觉地振奋起来。 ………… 不知不觉,两人已来到一座院落前,这里应该便是长青子出任西昆仑掌教之前的居所。不过长青子并未入内,而是带着黄昶绕过宅院,继续沿着一条小道向上,也就是往峰顶位置走去。 一边走着,他貌似无意般问道: “你现在还是习惯用棍棒么?” 黄昶也老实回应: “回禀师父,弟子诸般器械皆会一些,但要以棍法最为精熟。” 长青子笑笑: “那就好,我昔年云游天下,得到一件宝物,正好适合作为你的随身法器使用……也可以把它当作棍棒——看见没?” 说话之间,两人正好绕过一处拐角,前方再无遮挡。于是黄昶抬起头,便能看见在山顶位置,有一高一矮两根大柱子矗立在那里。其宝光莹莹,在神念灵识之中,散发出万道霞光。 二十四 师父赐宝(二) 但高的那根似乎足有数丈,矮的也至少有七八尺长短,远远看过去就显得极其粗壮,不太象是能够作为武器的样子。 黄昶有些愕然,等靠近些之后果然看得更为清楚——那确实是两根大柱子。都有约一人合抱之粗,高的那根好像是木头材质,上面从顶端至最下方疏落分布着九枚金环,不知是何作用。矮的那根则似乎是被折断过,一端有明显断裂茬口,金环也只存两枚。其通体黝黑,仿佛是石头质地。 如果是黄昶前世,他会猜测是黑曜石,玄武岩之类,但在这里他却不敢胡猜——因为在他的神念灵觉之中,这两根大柱子所散发出的灵光宝气绝对超越了他以往见过的大部分法器,大约只有师父长青子的法宝赤金塔和吴大牛的震魂钟,慕容英的青霜剑能够与之相媲美。 ——这两根不知道是什么的大柱子完全称得上是上品法器,只是这巨大的体量却让黄昶颇为无奈——如果他的躯体再扩大个几倍,倒是可以拿起那根木柱充当武器,又或者长着类似吴大牛的大块头,也勉强能举起石头墩子。可他两者都不兼备,难道师父是在开他玩笑? 见黄昶向自己投来疑惑目光,长青子却洒然一笑: “阿昶啊,难道你不知道法器到了上品境界,便多半已是初步具备了法宝之能。而其中最基本的一项能力,便是大小随心,变化如意……” 说着,他朝那根木头柱子轻轻一点,口中轻叱道: “小一些……” 那木柱顿时变矮变细了一截,长青子又一声叱: “再小一些!” 那木柱继续缩小,片刻之后便缩小成为只有一人半高,粗细也类似鸭蛋一般的细长棍子了,除了上面那九枚金环似乎仍有些碍事,整体倒是极适合作为兵器使用。 黄昶一声欢呼,正想上前收取,却见长青子袖子一挥,大木柱又立即恢复了原样。黄昶再次愕然朝师父看去,却见长青子摇摇头: “蠢才啊,上品法器,不是未来的法宝坯材便是从法宝褪化而来,已然初步有了灵性,岂是拿到手就能用的——我能号令它,你却不能,得亲自收服后才行。” 黄昶这才注意到,这两根大柱所在位置,正是山顶上最为向阳通透,风水绝佳之处。其下还隐约可见灵石灵玉,布置了养护阵法的痕迹——这两件宝物之所以会被放在这里,毫无疑问是借此灵峰宝地,让它们吸取鸿蒙紫气,日精月华,指望着慢慢能培养出灵性,进化成为法宝的。 如今自己前来取宝,算是提前打断了这个过程,但终究不可能像对待普通器物那样拿了就跑,而所谓“收服”的讲究可就多了。 好在黄昶以前在藏经阁中读了不少杂书,对此类事情不算陌生。他并没有急着撸起袖子上去强行拿取,而是先向长青子施礼道: “师父,关于这件器物的来历,可能告知弟子么?” 长青子这回终于点头微笑: “算你聪明,还知道先探其源头……日后若遇到此类情况,可千万记得先要弄清楚来龙去脉再做决断,若没有把握,宁肯放弃也别乱伸手。若是糊里糊涂,冒冒失失的看见好处便急着下手……纵使你的气运再好,恐怕也保不住小命。” 莫名其妙被训了一顿的黄昶只得低头受教,而长青子这才不慌不忙指了指那两根柱子,向他介绍道: “此二物,其实是来源于同一件法宝的残骸——其名为‘通天神火柱’,乃是当年我昆仑十二金仙之一,金丹期大修士赤精子的本命法宝。共由九根不同材质的火龙柱组成,每根柱子上均束缚有九条火龙。九根一套,布成‘通天神火大阵’。一旦将敌手困于阵势之中,便有九九八十一条火龙在其中盘旋飞舞,肆意灼烧,纵使对方也有金丹修为,亦难逃一死。” 黄昶听得目瞪口呆,心说如此厉害的法宝如今居然也只剩下这副惨样?之后却又听长青子道: “……灭杀金丹易如反掌,在昔年的封神之战中屡建功勋,乃是我昆仑一方最为犀利的一件杀敌至宝!” “这么厉害的宝物,居然也被毁了?莫非毁掉它的人比金丹大修士还要强?” 黄昶只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长青子点头承认: “是啊,能够毁掉它的,当然是金丹以上——当时殷商王朝唯一的一位元婴大修士,护国太师,三朝老臣闻仲!” 听说这居然涉及到了当年的封神之战,黄昶顿时大感兴趣——对于当年的封神之战,他一直很想弄明白和自己前世所知的那段神话有何异同。但昆仑山上可没有说书艺人,而藏经阁藏书阁中的文牍资料对于那段历史也鲜有提及,平时能了解的渠道极少。 如今难得长青子肯说点那时候的奇闻异事,黄昶立马竖起耳朵,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等着听故事。而长青子也没拖延,就好像当年在盘庚陵一样,又给他讲述了这一段轶事。 ——殷商王朝的开国君主太甲,乃是无与伦比,境界超乎元婴之上的大修士,后面历代帝王也至少都是元婴水准。但是这样的传承在雍己时代被打破。雍己的极端自私不仅仅体现在建造雍丘陵,用殷商国祚为自己陪葬,也体现在了对其子孙后代的培养上——他没有象其先祖那样尽力培养后代子嗣,于是在殷商王朝末期,帝王的修行境界就下降极多。 盘庚一生辛劳,最终也只达到了金丹后期。而之后的帝辛虽然在王太子时便已是金丹,即位之后却耽于享乐,境界再无进展,后来虽然也勉强跨入了金丹中期,却是用大量灵丹妙药和偏门方法强行提升上来的,根基并不稳固,实力只能说一般般,甚至连那些金丹初期都未必能及得上。 不过反正他从来不需要亲自出手,身为帝王的权势才是他手中最大依仗。而一旦失去了这依仗又怎么办呢——帝辛倒也表现得十分光棍:一把火将自己给烧了。 二十五 师父赐宝(三) 当然在此之前,殷商王朝能够统治天下,朝中毕竟还是有能人的,而太师闻仲便是其中最主要的顶梁柱。 闻仲乃是在雍己时期便已入仕,历经了整个盘庚朝,并受其之托辅佐帝辛的老臣。实力强,资格老,名望高,“太师”之号当之无愧。只要有他在,殷商国祚便很难动摇。在商末大混战的前期,许多胆敢向着殷商王朝举起反叛大旗的诸侯国和仙宗门派,便是覆灭在闻仲所率大军的征讨之下。 故此,对于那些仍然坚持战斗的人来说,“欲灭殷商,先杀闻仲”,便成了一条必须要奉行的真理。 “阿昶,我曾带你去看过牧野之战的古战场,那是诸国联军消灭商朝军队的最后一战。但是,你要知道,真正决定了殷商命运的,却是之前的一场仙门大战——西昆仑与东岐山联手,三位元婴大修士带着十余位金丹强者,在绝龙岭下围杀了殷商太师闻仲及其直属部下。这才是真正斩断了商朝支柱,断绝了他们所有希望的关键一战!” 正是因为听说连闻仲都能被杀掉,帝辛才彻底失去信心,在牧野战败后干脆不再抵抗,自暴自弃的放弃了一切希望,情愿自焚而死。 ——元婴之战,通常最多只能毁去对方的肉身,以“元婴”的逃逸速度和隐匿能力,就算作为同阶大修士的超级强者也无法捕捉到。故而在正常情况下,要想击杀一位元婴修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在封神之战中却并非如此——那是因为有封神榜的存在。 封神榜据说乃是一件天上仙宝,是天庭发往下界招募仙官的。只要在其榜上有名,死后灵魂便会被引入天界,去天宫神庭之中为官了。说起来似乎是一件好事,可修仙界中谁都不傻——死后的世界谁知道呢?宁肯以孤魂野鬼身份在这世上继续苟延残喘,也不想去天上享福的想法才是大多数。 当然这由不得他们做主,只要在封神榜上有名之辈,无论境界多高,肉身一毁,魂魄立即会被引走,前往何处无人知晓,反正是再也不曾在这世上出现过。 这份榜文是如何录名的也没人知道,只知道当时全天下道法高深的修士几乎都在其上。包括闻仲也是,而昆仑岐山二派正是利用这一点才“杀”了他,或者说是将其元灵魂魄恭送到天庭中为官去了。天上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只要别再留在人间碍事就行。 不过两派为此付出的代价仍然十分惨重——西昆仑鬼圣祖师的肉身正是坏在那一战中,当时几乎是与闻仲同归于尽的。好在封神榜毕竟是掌握在自己人手中,有能人高手悄悄蒙蔽了天机,于是鬼圣祖师便以元灵形态一直生存到现在,而作为对立方的闻仲就只好老老实实的上天“享福”去了…… 除了一位元婴祖师外,还有好几位金丹在那一战中丧生,那可是实打实的真死了,连转世夺舍都做不到——元婴修士就算在封神榜下失去了“杀不死”的最强特技,其本身的杀伤力和破坏力依然是超一流,金丹修士虽猛,在元婴面前还是不够看。 “那位赤精子真人,原本乃是一团烈火成精的妖仙。非但刀剑蛮力难伤,就连仙法道术中,能威胁到他本体的也不太多。更仗着‘通天神火柱’法宝强悍,行动起来一向是侵略如火,迅捷如风,在封神之战中素来最是勇猛,总爱冲在最前头……” 那一次在围杀闻仲时,他居然还是这样,也确实让他率先出手,用“通天神火大阵”将闻太师给困住了。只是之后元婴大修士的全力一击便立即让后面其他人知道了厉害——赤精子自己是啥都不知道了,他一下子就被打得神魂俱灭,连同自己的本命法宝也一并被击碎。成了绝龙岭大战的第一位牺牲者。 “在这场大战之后,颇有一些修仙界最顶尖的宝物与遗骸留在了绝龙岭,每每成为后人寻宝的目标。当年我也去找过——得了这两件宝物,也算是不错的收获了。” 说到这里,长青子指着那两根大柱子,终于开始详细介绍宝贝本身: “原本的‘通天神火柱’一套九根,如今只剩下这一根半了。不过阿昶你运气不错,尚且完整的这一根恰好是木属性,据说是用东海扶桑木的枝干所制。木本畏火,但扶桑木能够作为太阳化身,三足金乌的栖息之处,自然是最不怕火的。所以上面即使长期缠绕着九条火龙,也绝对不会对柱子本身有任何伤害。” “而木又生火,阿昶你以木行法力操控这根扶桑木柱及上面的火龙,却正好可以将它们的威力发挥到最大,真是再合适不过。” 黄昶听到这里,不禁两眼大睁: “这柱子上还有火龙的?” 长青子轻笑一声: “原来的当然是早就消散掉了,不过我后来又去火焰之地中抓了一条束缚在上头——只有一条,是因为以你当前的境界,最多也只能掌控一条。但扶桑木本身的承受力绝对没问题,所以等你以后境界高了,掌控能力强了,还可以自己再去抓来火龙缚在上头,最多可束缚九条。到那时候,这根‘九龙神火柱’大概多少能恢复一点昔年那件无敌法宝的威势了。” 长青子虽然说得轻描淡写,黄昶却大为感动——他如今可不是修仙界小白,当然知道哪怕是在最盛产火焰精魄的地方,想要找到并且捕获一条火焰精魄中品质最高,同时也必然是最为难得罕见的火龙又有多么困难。长青子为他花费了多少精力,当是可想而知。 “师父……谢谢您了。” 黄昶低声致谢,声音中隐隐有些哽咽,长青子也不掩饰,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明白就好,到了战场上,可要保护好自己,别让为师的这一番心血白费。” 二十六 师父赐宝(四) 长青子说了一句,之后却又将话题扯回到宝物本身: “眼下在炼气阶段,你完全可以拿这根柱子当作棍棒使用——别看它被打坏了,那是元婴大修士全力出手才造成的后果。而在炼气,法元,甚至金丹阶段,随便你怎么折腾,此物都是坚不可摧的。更兼大小长短皆可随心变化,作为兵器也很合适。一直用到金丹期都没问题的。” 这句话让黄昶最是开心,他抓耳挠腮,几乎是迫不及待就想要上去试着收取宝贝了,好容易才耐着性子听长青子把下面的话说完: “当然,等到你以后法力境界上来了,估计更多还是利用上面的火龙,将它作为一件远程法器使用了。法元仙师哪怕武功再高也很少听说有轮着棍子砸人的……不过以你的脾性,也没准儿会是个例外。” 说完这句话,长青子便笑着后退,将场地让了出来: “去试试吧,神火柱虽遭重创,本身的灵性种子仍在。我当年得宝之后,便将它置于此处,吸收天地精华百余年,这些年来其灵性已是有所恢复。而上面的那条火龙更是新抓未久,尚且暴虐难驯,你若是驯服不了,控制不住,那就说明你与这件宝物无缘,可也怪不得旁人了。” “哈,师父您就放心吧,看徒弟我怎么搞定它!” 黄昶欢呼着朝场地中冲去,而长青子笑着回头,转身下山。 ——对于自家徒弟的能力上限,他心中当然是早有评估,否则也不会仅仅只帮其准备一条火龙了。按长青子的推断,黄昶应该能够收服这件宝贝,但耗费的时间精力估计不在少数。几个时辰算快的,花上一整天也有可能。所以他没必要在这里傻等,到山下找个地方,盘膝打坐慢慢等候就行。 果然,就在长青子缓步下山的过程中,便听到从峰头那边,接连不断传来轰隆隆暴鸣之声,道道火光冲天而起,又有龙吟之声不绝,其间还夹杂着黄昶的呼喝怒吼之声……估计这孩子就是与最为难缠的敌手大战,其声势也不过如此了。 ………… 这番闹腾整整持续了好几个时辰,其间有高潮也有低谷,到后期声势却渐渐平息下来,很长时间都听不到什么动静。 长青子一度还以为黄昶可能失败了,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出手帮徒弟一把。但却忽然听到从山峰顶上传来一声激越龙吟,随即便看到一条通体透亮,爪牙鳞片,须角俱全,却皆是由熊熊火焰所构成的赤焰翔龙扶摇直上,一路窜入青天。而在龙身背上,则正站立着一个小伙子,只见他鼻青脸肿,身上衣衫破碎,到处都是黑一块白一块的灰烬,连头发也烧掉了许多,但脸上那兴奋得意之色,却是老远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正是黄昶! 火龙瞬间便腾飞到长青子上方,黄昶跳下火龙,手掌朝天一招,那火龙便显出本相来,却是化作了一根约一人半高的棍棒落在黄昶手中。上面那九枚金环已经与棍棒化为一体,仅在木头表面上留下九道隐隐发光的金色印记,看起来倒好像是在棍子上套了几道金箍的样子。 “师父,我成功啦!成功啦!” 黄昶大笑着舞出几个棍花,施展了一路棍法,长青子甚至隐约听到他口中还在“登登等登,登等等登……”的哼唱着某支曲调,整个人蹦来蹦去的简直象只大猴子。 难得看到这个少年老成,素来沉稳冷静的弟子居然也会显出如此儿童之态,长青子不禁哑然失笑。但心里也能理解——上品法器,尤其是像这种接近了法宝的上品,对于法元仙师都有莫大吸引力的,更不用说如今黄昶才仅仅是在练气中期,在这个阶段就拿到如此宝物,若放在其它门派肯定会觉得这太危险,简直是给小儿闹市持金,绝对是给他招祸的。 但长青子却偏偏有这份心气和胆量,关键是他的这个弟子非比寻常——他相信以黄昶的头脑与智慧,就算对上了世间寻常法元修士,也绝不会吃亏。敌人唯一能压过他的,便是凭无法取巧的境界优势,攻其根本,逼他对耗实力。 所以长青子为他准备了这么一件强力武器,有了这件宝贝在手,黄昶至少在攻击能力和爆发力这些方面,与世间法元修士相比都毫不逊色,甚至如果境界低一些,身家差一些的,就连法元修士也未必比他强! 这样一来即使有人打他主意,以黄昶自身的本领也足够应付了。真要碰上强者寻衅,至少也能撑得久一些,等待同门救援的机会也更大。 长青子是一片苦心,但此刻黄昶的表现却有点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黄昶都在那儿“大大大……小小小……”的叫唤个不停,把那根棍子大大小小变来变去,简直就是个刚刚得到新玩具的调皮孩子。 终于忍耐不住,长青子上前拍了徒弟脑袋一下: “阿昶,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疯癫,莫不是此物与你相冲?” “哈,师父,您是有所不知。在弟子前世,这么一根可大可小,可长可短,能够随主人心意变化的棍棒,那可是大大有名啊……对了,师父,您看这根棍子两端都有金环箍住,咱们就叫它‘如意金箍棒’咋样?” 殊不料长青子一听之下,却顿时哈哈大笑: “如意金箍棒?你是从哪本古书上看来的这个名字?此物可配不上……大禹王的定海神针,如今可还在东海眼中镇着哪!” “啊?”黄昶一惊,“这世上还真有如意金箍棒啊?” “当然有啊,真正的金箍棒,那可是一件极品法宝,又号灵阳棒,相传是天河底的一段神珍铁,为天上神君所冶炼,后为大禹王求得,投入到水中用于镇压海眼,取海河永固之意。如今则是东海龙宫的镇宫之宝……嗯,你以后若是能压制住海龙王了,也许便可以从它们那里得到此宝吧。” 二十七 师父赐宝(五) 虽然口中这么说,单从长青子脸上的表情来看,他显然只是在开玩笑。而黄昶亦是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算了吧,那个估计应该是某只猴子的机缘……咱这根还是叫作火龙棍吧,倒也简单明了。” 长青子笑了笑,也不搭理他,正想转身离去,却又被黄昶拉住袖子: “师父,这完整的扶桑木柱传给了弟子,剩下那半根石头柱子您还有用不?” 长青子愣了一下,摇头道: “那个却是没什么用了。破损的太厉害,本身已经完全丧失了法器效果,亦不能变化大小,上面就那两枚以太阳精金制成的‘锁龙环’还有些用处,可也根本取不下来。材质倒是极其坚硬,可那么榔糠粗蠢的一尊石头墩子,既不便携带也不好使用……所以还是继续丢着晒太阳吧,没准儿千余年后会生出些特异之处。” 听到长青子的回应,黄昶却道: “如果师父您不要的话,不如一并赏了弟子罢。徒弟我倒是可以给它找出个好用途来。” 长青子哈哈一笑: “随你,要就拿去好了。” 于是便看见黄昶跑回到那根石柱旁,手掌一抹,大石头墩子便消失了,长青子不由失笑: “倒是忘了你有一枚乾坤戒指,还真能带走……可你拿去干嘛呢?压咸菜吗?” 黄昶神秘的笑了笑,却没回答。长青子也不多问,袖子一挥,便带着徒弟下山。 在回去路上,黄昶却又遮遮掩掩的,再次向师父打听起关于当年绝龙岭大战的事情来,长青子一听便知道这狡猾徒弟在打什么主意,微微笑道: “当年一场大战过后,在绝龙岭那边确实留下了不少大能强者的遗宝。可你用脑子想想也该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早就有无数寻宝探秘之人前去搜检过,若是有容易找到的,肯定是被人捷足先登了。昔日我也是先在宗门记录中找到线索,凭着昆仑自家门派的感应之术,方才找到了这本属于我派强者的两件遗物。你若是毫无头绪的就这么直接冲过去,肯定什么都找不到。” “所以这不是正在向师父您打听着么。” 黄昶嬉皮笑脸道,但长青子却干脆利落的摇摇头: “在炼气阶段你就别想了,绝龙岭那边经过元婴大战,天地环境被破坏得非常厉害,空间裂隙,绝灵之地比比皆是。若没有法元以上修为,根本靠不近那里。” 说到这儿,看了看黄昶略显失望的脸色,长青子却又笑道: “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险恶,那里没准儿还能剩下一些东西。如果是个有大气运的——比如说你,也许还真能有些收获。但是无论如何,肯定要等到进入法元期之后再去,在这以前就硬往里闯,那不叫寻宝,叫送死。” 面对师父的调侃,黄昶只是嘿嘿一笑,心下暗暗盘算。想了一阵,却又情不自禁拿出那根已被缩小到只有擀面杖大小的火龙棍,开心的摩挲不已。 ………… 数日之后,一处荒坡前。 黄昶小心翼翼从石头后面探出脑袋,观察着前方一座孤零零的土屋——他的神念远胜于同阶修士,探测范围更广,在这种时候就显示出极高价值了。 “没错,目标就在那里面。咱们一起上去,四个人同时出手,肯定能解决他了!” 黄昶低声向后面三位伙伴下达着指令:慕容英,吴大牛,以及金荣——没错,金荣也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了。这家伙在听说此事后,主动找上战令堂,表示自己法力境界虽然稍微低了些,但实战能力绝对不逊于那些六重天甚至后期的师兄们。对此战令堂的反应也很简单——找个人去演武场跟他干上一架,实力如何,一战便知。 金荣从演武场中出来时很狼狈:鼻青脸肿的,嘴角还破了一大块。不过他的对手,一位炼气后期的战令堂正式成员,其形象居然也跟他相差不大,而且给他的评语也很不错。于是金荣便得到了参与这个任务的资格,并且理所当然的继续和黄昶他们组成小队,一同行动。 此时面对黄昶的指挥,以往向来服从命令的金荣却皱眉道: “这回周边可没什么埋伏了吧?前几次可真是给玩惨了。” 黄昶则苦笑了一下: “反正在我的神识之中,没发现什么古怪。要不你自己也来探探?” 金荣马上很有自知之明的摇头: “算了吧,连师兄你都探不出来,我又何必献丑。反正照你说的冲就是……还是大牛师兄打头阵?” “嗯。” 后面吴大牛低低应了一声,稍微挺了挺身子,但黄昶他们几个却同时感觉连地面仿佛都在微微晃动——吴大牛的肩膀上仍然是扛着件重物,但却并非原来那块大石头,而是换成了黄昶从师父长青子那里要来的半截石头柱子! 这段石柱又大又沉,寻常人连推动一下都难。但在修炼“负山禅”的吴大牛看来却是正合适。而且更由于其坚硬无比,挥舞起来还能当一件兵器使用! 吴大牛连原来那根重达数百斤的黄金杵都嫌轻,换了这玩意儿后,总算是感觉够劲道了。而上面那两只金环也正好可以做为把手,用起来倒是挺趁手。 当然这东西很笨重,若碰到走敏捷灵巧路线的敌人难免显得笨拙。但吴大牛也不是傻子,真要碰上那种对手,就把石柱往地上一丢,直接上震魂钟放音波啊——走敏捷路线的防御多半都不高,碰上范围攻击必然傻眼。 况且在实战中,很多时候就是力量越大的越占优势,需要对付的目标也不仅仅限于人类——比如此刻,吴大牛举着石头柱子,仿佛攻城锤一般冲向那座土屋,一家伙夯过去,那土屋顿时便崩塌掉了。 尘土飞扬之中,黄昶他们攻击的目标终于显现出来——却是坐在土屋中央位置的一名修仙者,同样是西昆仑山弟子,而且从服饰看,正是战令堂成员。 二十八 踏上征途(一) 面对气势汹汹,冲到了自己面前的黄昶等四人,他却不紧不慢,仍然坐在那里,只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用一种非常鄙视,非常让人不爽的轻蔑语气嗤笑道: “你们都死了——又一次。” 这下子金荣可不干了,开口怒道: “我说,这就不对了吧,齐师兄!战令堂前辈的功夫咱又不是没见识过,就算您本事再强,咱们四个一起上,您肯定也抵挡不住的,嘴巴一张楞说我们败了,这有意思吗?” 那位齐师兄冷冷一笑,点了点他们胸前: “看看你们自己身上,多了些什么?” 四人低头,却见各人胸前都黏了一根轻薄丝线,想必是原本横置在空中,他们冲进来时撞上的。黄昶心头一动,但还没等他开口,却听金荣又抢先道: “一根丝线?那又怎么样?” 那位齐师兄说话不快,始终是一副懒洋洋劲头,但言辞上却毫不客气: “是不怎么样,因为我放的只是普通丝线。但如果换成了坚韧无比的天蚕金丝,或者带毒的灵蛛毒丝……” 一边说着,他手掌翻起,让这边四人看清楚:在他手中有一根无色丝线,只在光亮中才能看得见,然后他将其缓缓勒在了一段残砖剩木上,便看到无论砖头还是木料,都仿佛豆腐一般被那根丝线毫无阻碍的切割开来。 金荣顿时哑口无言——他又不傻,当然知道齐师兄的意思了。于是尽管心中不太情愿,却还不得不和黄昶几人一起躬身道: “多谢师兄指点。” 那位齐师兄却有气无力的挥挥手: “也罢,反正夏侯首座只要求我训练你们十天。十天之内,你们能学到多少,掌握多少,全看你们自己。等到了那里头,真正与妖族的生死战场之上,还能记得多少,发挥出来多少,也全凭你们自己的悟性……你们是死是活,跟我可没半分关系。” 齐师兄这番话让黄昶等人相视苦笑——战令堂召集他们作为外援,可不是直接投入战场送死的,必然要先训练一番才行。黄昶他们几个作为蓝衣弟子,境界上虽然跟那些灰衣弟子持平,但走江湖的经验和战场搏杀经历却差了太多,于是又被单独拎出来,由这位齐师兄给他们做“特训”。 这位齐师兄的战场经验果真丰富无比,就是嘴巴上太不客气,动不动便“你死了”“你们死了”“你们都已经被杀”的说个不停——但每次偏偏都能被他说在点子上。就是以黄昶的谨慎小心,这几天中也被他“杀死”了好几次,而且还一点都无法反驳。 至于另外的几位师兄弟,更是被虐的一点脾气没有。不过大家也知道这是宗门在传授他们战场经验呢,所以纵然心里头感到郁闷和屈辱,却也只能咬牙接受。 十天时间很快便过去,在这十天中齐师兄确实教会了他们很多,从单独一人搞偷袭,到几人联手玩伏击……以及相应的破解和反击之道,都一一在实战中与他们演练过。按黄昶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前世的特种兵训练了。 不过在齐师兄嘴里,他们这帮人还是菜鸟中的菜鸟,区区十天功夫最多让他们知道一些战场常识,真正要将其变作自己的本事,还是得在真正的战场上,用鲜血和生命来学习——敌人的,或者自己的,都可以。 ………… 在完成紧急培训,又准备了一两天后,一行人便正式踏上征途。 这一次黄昶他们所乘坐的翔云飞舟比上回去岐山时要大了很多,属于可以载运百人左右的中大型飞舟了。他们派过去的人手倒也没那么多,但飞舟上除了人员之外,还装载了大批物资,包括灵石,丹药,符箓以及法器之类——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在这个仙侠界中也一样适用。仙门修士作战,对于粮食虽然没什么太大依赖,可对各种消耗品和补给品的需求却只有更多。 更何况按照战令堂的计划,这一次仍然要雇佣不少旁门散修参与战斗,那么相应的奖励和报酬也得提前准备齐全了,总要让人家看得见好处,才能忽悠人去卖命么。 就是昆仑本山派出的人员其实也不少——除了黄昶等十几名临时抽调过来的中期修士外,战令堂还派出了两位法元修士带队,其中带队人正是上次带黄昶他们去岐山的灵虚子师叔,以及还有十余位战令堂的正式成员随同——全都是炼气后期的高手。 按照战令堂的说法,其实黄昶他们只能算这支队伍的前锋,战令堂正式成员才是真正的核心。到时候他们虽然不方便进入那处空间,至少可以在其外头协助,并作为后援压阵,万一形势不好,也要杀进去的——所谓“后期修士不能进入那处空间”并非铁律,如果不惧伤亡的话,也能像妖族那样冲进去搏一把。昆仑山弟子只是不愿随意冒险,但如果真有必要的话,他们也不是不敢拼命的。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天工堂,药王院的“技术性”人员参杂其中,他们境界较低,但起到的作用没准儿会比战斗人员更大——除了提供治疗,阵法,地形等方面的支持外,他们也可能会进入到那处空间中进行考察。到时候为他们提供保护的职责,当然也是要战令堂和黄昶等这一批人承担的。 ——坐在翔云飞舟的船头,黄昶默默注视着从眼前快速飘过的一团团絮状云雾,以及时不时从云层中一闪而过的凡间大地,考虑着此次出战的事情,同时心中也隐隐跳跃着一丝雀跃之感。对于即将要踏上战场,他没有丝毫的畏惧,尤其是在师父给了他一件威力巨大的上品法器之后,更是迫不及待想找个真正敌手测试一下。 不过按照长青子的建议:在那空间中若不是到了危急关头,最好也别轻易使用其上附带的法术能力。因为那空间十分脆弱,修士用了太强的法术,身体周边法力波动太大,会导致空间裂隙出现。 二十九 踏上征途(二) 而这件威力巨大的上品法器若全力施展之下,是否也会引起同样效果就不得而知了。所以在那里头还是先将其单纯当作一根棍子使用比较好。反正一根坚不可摧的长棍武器也能够充分发挥他的武功优势了。 只是长青子虽然这么说,黄昶却并不打算完全遵从,作为一个标准的理科生,实验党,很多事情,他还是信奉“实践出真知”这句话。到时候,在里面,究竟能把这根棍子的威力发挥到什么程度,还得看具体效果后才能确定。 正在遐思之时,却听到一声喊: “师兄!” 却是金荣走了上来,到黄昶面前先是挤眉弄眼一番,方才小声道: “那件东西……没问题吧?” “没事,在里头稳当的很呢。” 对于金荣的担心,黄昶只是笑了笑,朝他晃了晃左手——手指上用一节皮套遮挡着他的乾坤戒指。而金荣的那具铁甲尸兵此刻便装在聚阴盒中,收纳在他的戒指里头。 乾坤戒指照理说是装不进活物的,包括铁甲尸兵或者僵尸之类“活死人”也收不进去——黄昶用那位“姚师兄”做过实验的。但有趣的是把它们装进聚阴盒棺材以后倒是可以收纳进去了。 至于在里面能存放多久,放的时间太长会不会导致其灵性彻底丧失重新变成一块死肉,这一点黄昶还没来得及做试验。不过根据老瘸腿上次的举动看,至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应该没事,否则老瘸腿也没法子随身带着整整五具铁甲尸兵到处跑。 所以当储物空间不够的金荣请求他帮自己带棺材时,黄昶表示了同意。包括他自己的那位“姚师兄”也采用同样方式装在戒指里带出来了——这次出战他原本是不打算带尸仆的,因为觉得在中后期的战斗中,一名配合还不熟练的前期尸仆起不到多大作用,万一有所损伤可不划算,更何况让其容身的棺材还要白白占用大量空间,带着实在没啥意思。 但老瘸腿却主动找过来,要他将尸仆带上。因为主人在进行生死战斗时,身体和情绪上的剧烈变化,尸仆一样可以同步感应到。而且对它们可以形成非常强烈的刺激,甚至也存在“临战突破”的可能性。 大多数人因为储物空间不足,只能让尸仆跟在身边闯江湖,承担的风险比较大。而象黄昶这样有乾坤戒指的“土豪型”修仙者,只需要将自家尸仆装进聚阴盒里,往储物空间一塞……那便是直接带着刷经验啦。老瘸腿自己就经常干这事儿,所以他强烈建议黄昶不要放弃这次好机会。 既然师长这么吩咐了,黄昶也只好照办。好在他的乾坤戒指空间足够大,塞进两口大棺材之后依然有足够空间把他的家当都带上——这回黄昶可是把自家那台机器给整个带上了,连同大批原材料和辅材也一同装在了戒指里,到时候直接去那空间中开个兵工厂都没问题。 跟金荣闲聊了两句,让后者接替自己坐在船头负责观察警戒,黄昶便起身钻进了船舱——他们现在已经是正规修士,不会轻易摔下去,当然允许到船舱外面甲板去活动了。不过在外面吹冷风可不是什么舒服体验,若非每个人都需要承担一段时间的瞭望警戒任务,大家谁都不想出去挨冻的。 船舱里头,各人正在忙着各自的事情。和所有即将出征前的军队一样,没经验的小伙子们大都围拢在一起,听着几个自称是上过战场,有过经验的“前辈”在吹牛——但多半也只是些半吊子而已。真正有用的东西,要么宗门已经派人教导过,要么就如那位齐师兄所说:其实还是要靠自己去战场上亲身领会才行。 所以黄昶就没加入进去,而是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再次把已经整理过多次的随身物品又给收拾了一遍。期间却又拿出一枚小小荷包,放在手中细细把玩了半晌,心头泛起一股暖意。 荷包当然是姬若做给他的,本来见他们这个五人小队中其他四个都去了,姬若也想加入这次行动的,但理所当然被战令堂拒绝了。她最擅长的撒娇卖萌装哭扮可爱之类小把戏拿捏黄昶是出手必杀,对慕容英吴大牛等朋友也有点用处,可对战令堂那帮牲口就毫无作用了——人家也不跟她辩驳,直接上演武场考核,然后姬若就灰溜溜的给打回来了。 小姑娘生了半天闷气,可最终也只好承认现实:就好像数年前黄昶他们都下山一样,自己这回又被单独留在山上啦。 于是她连夜做了很多药丸子,分发给黄昶等四人。仙门六艺中“丹药”一道乃是非常广博宏大的技艺,不过炼制真正的仙丹对法力有极高要求,基本上和法器一样,只有法元仙师才能制作。而在炼气弟子阶段,炼丹学徒们更多还是在配药,只部分利用炼丹手法加强药性罢了。 姬若的炼丹术在同门中间算是中等,不好也不坏,配制出来的丹药效果也是如此。相对于炼气中后期的战斗强度,其实是有些不够用了。对于凡间武者或者炼气前期的倒还挺有用——这其实也是昆仑山上大多数学习了仙门六艺“副职”的新学徒们经常会遇到的问题:除非是相关机构专门培养的杂学修士,比如药王院的丹药师。否则对于大多数还是以自身修炼为主业的昆仑弟子来说,除了宗门特别重视的符箓之道,在其它方面的“副职”技艺,往往会跟不上自己的境界提升。 或者说,他们在当前境界下制作出来的产品,多半是已经落后的了。往往是只能给低一阶的人使用。只有少数极优秀的人才能打破这一惯例,能够制作出对自己很有用的产品来——比如黄昶。但他也只是在炼器方面能做到这一点,至于其它几门技艺,与一众师兄弟们相差也并不大。 三十 踏上征途(三) 当然,随着技艺的提升,这种情况是会慢慢改变的。但至少在蓝衣弟子阶段,大多数弟子学习“副职”专业,除了烧钱外,对自己的帮助并不大。不过黄昶等人还是很感激的接受了姬若的馈赠。毕竟战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有一包效果较差的丹药在手总比啥都没有要强。 姬若在分发丹药时倒是对四个人都一视同仁的,不过在给黄昶的药袋里就额外多了一个荷包。黄昶能看出来这是小姑娘自己的手艺——她的女红手艺还是小时候母亲教过一些,上山以后作为修士当然不可能再去花时间学这些,所以只能说一般。但女孩子愿意专门为他花时间做这个,本身就代表了很多啦。 而荷包里面的东西更是体现了姬若的心意——那里面是个小小的灵玉盒子。在这个专门用于保存贵重丹药的灵玉盒中,盛放着一枚色作朱红,上面还有三条金色纹路,滴溜溜不停转动的丹丸。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仙丹”了——由法元仙师在炼丹炉中,借助法力真元“炼”出来的丹药,跟炼气期学徒们用药物调配出来的药丸子完全是两码事。 “三转的丹药啊!也亏若若能拿出来……” 这粒仙丹的名字很简单,就叫“大还丹”,三道金纹意味着这是三转丹——仙家炼丹根据转纹确定品质。一转便算是入了品的仙丹,最高九转,号称还魂金丹,据说连死人都能救得活。但九转丹人间根本炼不出,曾经现世过的几粒均号称是天上神仙所赐,那是传说中的圣品。 光这粒三转丹便已经是极为珍贵,号称是只要人还没断气,不管多重的伤,使用了此粒仙丹后便可立马恢复。如果按黄昶前世玩游戏的概念,那就是满血满魔,原地复活! 这还是姬若先前突破四重天,达到中期境界后,传授她丹药之道的那位药王院师姐所赠礼物——却也不是她自己炼的,而亦是得其师长所传。由此可见姬若在昆仑山上的人缘确实比黄昶好得多。黄昶只在同一届的师兄弟中间比较牛气,姬若可是全山通吃! 不过黄昶却知道,人家把这粒丹药给姬若,其实更多是让她揣摩学习其中奥妙,磨炼丹道技艺的,而不是真正拿出去用掉。姬若把这东西给他,其实是有点辜负了那位师姐授她传承的心意。所以他在心中也早就打算好:这粒仙丹回去之后还是要还给姬若的。对女孩子的一番心意,他心中领会,也就足够了。 ………… 飞舟疾行了数日之后,终于抵达目的地——却正是在大周朝的腹地秦山郡,距离镐京城不远,黄昶他们上次前来除妖的地方附近某处。 看来宗门果然是在这一带找到了那只老虎精出现的传送点,并以此为基地,开始对那处神秘空间进行探索。 飞舟降落的地方乃是在一片幽谷之中,原本应该甚是荒凉的。但如今已经显得颇有人气——在谷口外围布设了隐匿和迷踪阵法,以防止凡人误闯或不知情者无意骚扰。在其内部则修建了若干石堡石墙,看起来像是多层的防御阵地,目前还没什么人,但如果必要的话,只需派人入驻,立即便能形成数道坚实防线。 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可以形成极其严密的守护。在黄昶眼中,这处山谷实际上已被建成了一座大型的军事基地。昆仑山显然有意将这里长期经营下去——如果那处空间也能长期存在的话。 在灵虚子师叔的带领下,他们这批从昆仑本山派遣的人员进入到了作为基地核心的某处石堡。这里距离传送点不远,已经有一支队伍驻扎在周边,乃是由昆仑下院的外门弟子,以及百余名护法道兵所组成。 昆仑派的护法道兵大都是来自那些昆仑派外围成员的子弟,家属或是亲近之人,他们熟悉并了解昆仑山,想要加入这个大门派,但限于天赋无法成为正规修仙者,只能通过习武或是钻研其它杂学技艺来为昆仑效力——仙山是上不去的。昆仑仙山只有修仙者和通过了金桥验心考核的弟子能上,凡人只能作为外门弟子,这是铁律。 由于练武对天赋没需求,只要有足够资源,加上本身足够勤力,当然还要有一定的悟性和头脑,成为先天武者乃是水到渠成之事。而这些昆仑外围成员能够经常接触修仙者,在眼界,见识,以及最重要的练武资源方面,当然远远胜过寻常江湖人,他们的修炼之途自然也远比江湖武者要顺利得多。但只有其中的佼佼者,才能入选为昆仑护法道兵。 ——昆仑山的护法道兵,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先天武者。即使有少数人没达到,那也是即将踏入这个阶段,只差临门一脚的准先天。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经常使用符箓,符器,而不需损及自身精血。 这些人的装备都是由宗门统一提供,包括符兵符甲,符箓丹药……等等,皆是仙门之物。虽然只是最低档次的,但毕竟已经是属于修仙界的范畴了,决非寻常凡人可比。哪怕大周王朝最精锐的军队,在他们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不过这些护法道兵通常不会介入人间纷争,他们负责对付的目标是那些拥有超自然力量的敌人,比如妖精,鬼灵,魔怪之类。人类中若有邪派修士作恶,也是他们镇压的目标。 这一回考虑到九连山妖族大举入侵的可能性,镐京城附近几家下院的道兵皆集聚于此,准备应付最坏情况。这些人原本各有所属,不过到了这里便是统一指挥,原本是由一名炼气后期,亦是战令堂出身的西昆仑白衣弟子带领。而等到昆仑本山精锐到来后,自然便是以法元修士灵虚子师叔为首了。 除了昆仑山本部人马外,这里还聚集了不少散修,猎魔人,甚至是凡人武者在此出入——都是接受昆仑雇佣,前来执行探索任务的。当然实力也不可能太低,武者起码都是先天,甚至还有几个以武入道的。修士则多半是中期以上,少数几个还卡在前期的,要么是战斗力特别强,要么就是有特殊技能——毕竟,昆仑山送他们进去是要这些人能发挥作用,而不是平白去给妖族们送粮食。 -------------------------------- 新书上架也不少时间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三十一 踏上征途(四) “目前我方能够投入进去的总人数,大约是在三百左右,其中我昆仑本宗成员是一百二十余人,其余两百多则是雇佣者。但他们彼此之间缺乏配合,单独侦查或者小规模厮杀还行,要打合战的话,哪怕联合起来,其战力也远不如我宗门道兵——当然了,那里面的妖族也不是什么精锐之师,同样是由几家山寨和一些无主小妖拼凑而来,也只是一伙乌合之众。” 坐在灵虚子师叔身后,黄昶正与其他一众师兄弟们听着那位原本在此主持的刘师兄介绍情况。这位师兄胆略甚佳,虽是后期修士,先前却也亲自进入那处空间探寻了一番,只是后来发现里面妖族势大,光靠低阶部下抵挡不住,他自己又不能在里头全力发挥,这才不得不先退出来。 出来之后,他一方面向昆仑本山报信求援,另一方面也积极考虑应对之策,以防妖族追杀出来——在山谷中布置防御地形,召集附近道兵,以及发出消息雇佣散修过来,便都是他的手笔。其手段倒与黄昶先前在金阁寺所作差不多。 如今主导权虽然移交到了灵虚子手上,但他作为对里面情况最熟悉,且一直坐镇在此的首脑,成为灵虚子副手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里面的地势,现在探明了多少?” 在大致听刘师兄介绍了一番基本情况后,灵虚子的目光又转到墙边那张地图上。这地图也是件符器,上面细细描绘着各处地形,可以被放大缩小到一个非常夸张的比例。 只是地图上被标注清楚的地方并不多,很多地方都是被模糊雾气遮蔽住,最多只大致标一个“疑为丘陵”,“疑为荒原”之类,还有更大区域则是一片漆黑,代表完全一无所知。 “目前探测出去大概有七百余里,但其中可以说比较确定的,只有我们这处传送点周边五十里左右。其它地方只是用符鸟飞越,一掠而过,掌握的情况相当有限。” “七百余里?那也不算小了。里面可以设置稳定的传送阵么?在相应地点设置一处堡垒要塞呢?” 灵虚子立即提出了这种可能性,和天下所有仙门宗派一样,昆仑山在遇到这类“洞天空间”之后,其第一反应也是询问能不能在里面立足。哪怕这处空间并不止一个出入口,会有其它异类进入其中,他们也必须在里面占有一处落脚点。 ——人类对未知的探索,总是从一处小小基地开始的。 对于灵虚子的问题,那位刘师兄略略考虑了一下,点头道: “我觉得应该可以,但那里面……我不知道是否合适派人长期驻扎。” “哦,为何?” “因为进出的空间通道很不稳定。无论我们从外面传送进去还是从里面出来,都要看时间,时间不到,传送符根本不起作用。” “就是说即使设立了传送阵,在使用上也有限制,只能在固定时间段出入,不能随时随地进出那空间,是这个意思么?” 灵虚子嘿嘿一笑: “这不正好么,我们在外面防御起来倒简单了,不须再时刻紧盯。” “是的,但如果我们在里面建立了堡垒,派遣了常驻人员,遭遇到强敌攻击时外面就不能及时给予援助,里面的人也无法及时逃出。” 这位刘师兄显然也是个相当看重部下性命的指挥者,大约是因为受到了首座夏侯炎风格的影响,如今的战令堂成员普遍都比较重视这个。灵虚子略略点头,沉吟道: “确实如此……但无论如何,先派人再进去探一探吧,了解清楚了才好下决断。” ………… 在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之后,黄昶感觉脚掌重新踏到了地面。他立即弓下身子呈防护状态,同时祭起一面符盾护住自身,并仔细观察四周。 周围是一大片荒地,只有碎石嶙峋,看不到任何绿色。黄昶先做了几口深呼吸,又跳一跳蹦一蹦,最终证实了那位刘师兄所说的——这处空间里头的自然环境与外面没什么太大差异,包括灵气环境也差不多,只是无比的荒凉。修炼木行功法的人在这里可能会吃亏一些,因为极少草木树丛,很难吸收到木行灵气。 不过黄昶还是主动申请进来了,与慕容英,吴大牛等人一起——他四下张望了一阵子,确认那几位师兄弟以及其他同行者都没在视野范围之内。看来传送符的散布范围果然很大,难怪宗门敢一下子让几十个人直接传送进来,而不怕在里面遭遇埋伏了。 和黄昶前世里头,伞兵降落后的第一件事一样,他们这批人传送进来以后,首要目标也是先集合——黄昶抬头远眺,看了看周围大致地势,果然如先前进来过的人所言:在某方向有一座高耸山峰。他们约定好的集结点便在山峰之下。 于是黄昶看准方向,朝那边奔跑过去。不过在出发之前他还做了一件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块附有符咒的布料,输入法力略略调整了一下上头颜色和花纹,使之与周边环境类似,将其披在身上充作披风,如果有必要的话随时往上一趴,便是极好的保护色。再撒上一些从六扇门那里搞来的特殊粉末后,连修士神念在远距离上都难以发现。 ——在这个陌生环境里他不敢有丝毫大意,不管有没有用,反正一进来就用上了掩蔽手段。行动时当然也不敢以小清风符加速,只能靠两条腿从地面上跑过去。 一路走,他还一路试图寻找同伴的踪迹,不过被第一批投送进来的全都是江湖老手,大部分人的谨慎程度都跟他差不多,甚至更有过之,黄昶这一路上居然连一个“自己人”都没看见。 倒是走了半里路之后,忽然从某块岩石后面窜出一条黑影直朝他扑过来,却是一条大如牛犊的鬣犬。通红的眼睛,血盆大口中的森森白牙,以及口中流出的诞水和扑面而来腥臭气……若是寻常人恐怕直接就吓晕了。 三十二 集结(一) 但在黄昶面前这却根本连威胁都算不上——只见他单手前伸,似乎是主动要把手伸到那袭击者的嘴里去,但就在相距尺余的时候,忽然从他手中弹出一根长棍,哧的一下插入到了那鬣犬口中。 再之后,黄昶眼神微微一凝,那鬣犬肚子里竟然好像灯笼一样亮了起来,隐约可见一道龙形火焰在里面转了半圈,那鬣犬连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便已经委顿在地,一股焦臭味夹杂着肉香气从它口腔中冒出——它肚子里面的一切就算没被烧成灰,估计也都熟了。 上品法器火龙棍初次亮相,便显露出其犀利之处——黄昶翻看了一下尸体,从其体型以及皮毛上残存的灵气痕迹判断,这应该是一条已经成了精的犬妖,只是距离化形还早得很,大约只相当于人类炼气三层以下的前期修士。完全靠着自身灵活和天生的尖牙利爪作战,对于低阶人类修士还是有一定威胁的。就算是先天武者,要对付这么个大家伙估计也要费不少功夫。 可惜在自己面前,根本连一个照面都走不下来……黄昶小心翼翼观察周围。他原以为这可能是一次伏击之类,所以才出手就拿出了最强武器,以求速战速决,好应付后来之敌。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干掉这一只犬妖后,居然再无其它动静,周围好像就这么一个小妖,居然也敢来找自己麻烦? 黄昶再次四下看了看,确认真没有其它妖精了,便收回火龙棍,看了看那具妖尸,想想反正乾坤戒指里空间还多,便将其也收入戒指中,继续前行。 此后就没啥意外了,直到接近集结地的山脚以后,才被一位仿佛忽然从地里冒出来般的人影截住,当时吓了黄昶一跳,差点又拿出棍子。不过再一看却是位自家同门,这才舒下一口气,然后便跟他到了集合地点。 在集合点居然已经有十几个人先到了,这让黄昶暗暗吃惊——他自觉行动已经很快,而且一点没耽搁时间,居然还算是到得比较迟的那一拨人。宗门灰衣,江湖散修,果然是各有门道。 走到一位身穿铁甲,满脸虬髯,装束气质都仿佛军人一般,却正在按标准道家姿势打坐的灰衣汉子面前,黄昶向他一拱手: “洪师兄,我来了。” 对方也朝他点点头: “黄师弟,来得挺快啊。文师弟和白师弟也刚刚到达,咱们青红黄白四队,至少队长都到齐了。” ——这位洪师兄洪成勇虽然也只有六重天修为,却是战令堂的正式成员。能够以中期境界被选入强手如林的战令堂,自有其过人之处。先前曾跟着刘师兄一起进来试探过,因而被任命为了此次行动的首领,也是理所当然。 在洪成勇之下,黄昶和另外两位灰衣弟子中的佼佼者则被任命为副队长,而此番进入的昆仑弟子也分别归入他们手下,组成了四支队伍。 这四队人将以这处传送点为中心,分别沿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路搜索下去,路上若遇到妖族成员便遂行击杀——他们这一次说穿了就是进来杀妖清场的。这四个小队每一队都有四到五名成员,全都是由昆仑山精英弟子组成,基本都有六重天修为,且装备豪华,乃是这次行动的骨干力量。 ——在这个连后期修士都无法全力施展的奇妙空间中,低阶修士若太多人聚在一起,哪怕都使用的低阶道法,也是有可能会导致空间裂隙出现的。而他们这四五个人的力量组合便刚刚好,即不足以撕裂空间,也足够应付任何威胁。 除了这四队昆仑山的精英武力之外,还有几十名临时雇佣的江湖散修也一并进入。那些人主要是起到一个拾遗补缺的作用:无论是杀掉了妖族成员,还是探明了道路,绘画出新地图……昆仑派都会给予奖励。而若是在战斗中缴获了战利品,或者在这处洞天空间中找到了什么珍品宝物,则是归他们自己所有的。故此这些人的兴致都很高,关键是昆仑派在这方面的信誉一向很好,他们愿意跟着进来卖命,也是对昆仑有足够信任才敢的。 此时那些人正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低声谈笑着,黄昶注意到有几个人正在快手快脚的处理猎物,走过去看看,果然是一只巨大的獒犬类妖物,比先前黄昶干掉的那只还要大一些。 那位正在将其剥皮剔肉的修士身上有几处小伤,衣衫也略有破损,看来先前也是狠干了一场,杀它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过这在久经江湖的散修们眼中显然不算什么。反正人类和妖族互相敌视,拿对方当作食物也不是一两天了。眼前这一只既然败了,那它的身体便成了向人类提供皮毛和肉类的来源——这可是属于灵气充足的好东西,昆仑山上灵食宴都能用它做材料的。 黄昶过去跟他聊了两句,果然也是在过来的路途中受到袭击,但同样没感觉到有什么威胁,那位修士甚至觉得自己运气真不错,才进来就碰上个主动送肉上门的,还外带一张厚实的狗皮褥子,晚上不怕吹冷风了,当真是招待周到呢! 跟那位哥们儿说笑了几句,黄昶又考虑了一阵子,走回到他们昆仑派一众同门身边: “很奇怪啊,师兄,妖族既然在这里安排了埋伏,却又偏偏分得那么散,除了找死外毫无作用啊?” 面对黄昶的疑惑,曾经在西秦帝国边境区域盘桓过一段时间,与九连山妖族面对面干过几场硬仗的洪成勇却是哈哈一笑,轻蔑道: “多虑了,师弟。别把那些妖怪看的太高明。你以为它们都是什么老谋深算之辈不成?其实不然,大多数情况下,这些兽类无非还是循着天性,四下游荡寻找食物而已。我们这里碰到的几个,多半只是分散开来到处找食物的,根本谈不上什么埋伏。” 三十三 集结(二) 黄昶想想也有道理,若真是存心埋伏,肯定不会用这种才成精的小妖过来送死。数量上更不会一个两个的单独上……看来九连山妖族其实也并不象传说中那么恐怖嘛。齐师兄先前的那些战场教导,恐怕还是他们反过来用在妖族身上的更多一些。 心头略略放松,便也安心等待。片刻之后,又有人断断续续到来,包括慕容英,金荣,吴大牛等几位伙伴也在其中。问起路上情况,大部分人都没遇到什么麻烦,只少数几个身上略有血迹,当是打过了一场的。 但彼此说起来,碰到的好像也都不是什么强者,无非和黄昶所遇一样,只是些犬妖狼怪之类,完全靠肉体力量撕咬扑击的低阶小妖而已。论境界大约相当于人类前期修士,但因为缺乏装备支持和智慧头脑,在凡间就算是先天武者也能搏杀的。更不用说这里全都是炼气中期,最差也是四重天修为的江湖老手,杀起来当真一点不费劲。 之后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首批进入的四十余人便基本到齐。只差两个人一直没来,不知是走错了路还是运气不好碰到强力妖怪了。不过作为指挥者的洪成勇已经不打算再拖延下去。他让大家集合起来,按进入之前便分派好的职责,组成了若干人数不等的战斗小队。并再次核对了名单,确认无误后,便开口道: “各位师兄弟,各位道友,请仔细察看你们所携带的传送符,它现在应该是处于微微发光的状态,这说明周边的空间障壁十分薄弱,激发传送符后便可以将你们送至相邻空间——在这一带附近,便是回到我们出发的地点。” “但是,请大家注意!” 洪成勇略微提高了些嗓门,郑重提醒道: “这里的空间障壁并不总是如此薄弱。大约半个时辰以后就会恢复到正常水准,也就是说你们的传送符就不能用了。而等下一次再可以使用,则是要到大约十天以后……这一带附近空间通道的规律,便是每隔十天左右开启一次,每次大约是有一到两个时辰的时间空隙可供利用。我们要回去的话,也只能在这段时间之内。” “所以,诸位,我们这一次行动的时间期限,便是定在一个月之内。但如果你们受了伤,补给用尽遇到麻烦,或者觉得收获已经很大不想再继续冒险。也可以提前返回,在十天,或者二十天左右时,来到此地周围,等传送符发亮以后将其激发,便能回去了。” “每个人只有一张传送符,万一不慎毁掉了怎么办?” 下面有人插口道,洪成勇哈哈一笑: “那就一定要小心保管。诸位也都是老行家了,应该知道这种空间符箓不比寻常五行符,等闲是得不到的。难道你们平时在坊市里很容易就能买到小乾坤符,传送符这类空间符箓么?” 看了看下面那些散修们无奈的脸色,洪成勇又补充道: “就算在咱们西昆仑内部互相调剂时,一张传送符也要十几二十多灵石,拿出来卖更是不止这个价钱了。诸位现在每人都领到了一张,这正是咱们昆仑山提前发给你们的酬劳之一呢。” “可惜想出去就要用掉的啊!” 下面散修中又有人嘀咕道,洪成勇却摇摇头,笑道: “那可未必——根据我们的测算,这一带空间障壁薄弱的时候,应该会产生一条天然通道,可以直接与我们主空间相连的,但是一直没能找到。如果诸位想要省下这一张传送符,或者不慎把手头这张弄没了,也可以在这周边到处找找,运气好的话,不就可以省下来了?” 黄昶在后面一听就懂了——这多半不是推算,而是先前他们干掉的那只老虎精灵魂记忆中有这么一条通道。但那老虎精本身大概也是糊里糊涂钻进去,根本不记得具体位置的。昆仑派自己先前同样没找到,所以只能“充分发动群众”,诱使广大散修同志们一起来帮忙找了。 下面那些散修们果然都显出几分意动之色——恰如洪成勇刚才所言:空间类符箓在江湖上甚是罕见,除非运气特别好,否则根本买不着的。就算偶尔碰到有卖,那价格也往往虚高。如果能在这里找到一条天然通道的话,把传送符省下来当是极好的。 这样一来,他们在使用符箓之前多少会四下搜寻一番,一个两个找不到,人多了终究会有些端倪的——连那只老虎精无意中都能撞上,想来不会太隐秘。 正在思考之时,却听洪师兄又道: “这一次进来,需要大家做什么,各位道友想必都早已知晓。一般来说我们不会干涉各位的行动,你们根据自己的判断在这空间之中闯荡,反正到时候拿着探明的地图,还有除妖的凭证出去交换奖励就行。如果遇上了难啃的硬骨头,你们也不必硬拼,交给我们昆仑本宗人员来处理——我洪某人,这位黄师弟,文师弟,还有白师弟,我们四人所带的队伍,终归会有一组人在附近的。想办法把消息传递给我们就行,剩下的事情,就由我们来解决。” 这几句话在下面散修人群中激发出一片赞誉之声,诸如“昆仑派行事向来仗义”,“为贵派效力俺放心”之类的好话着实说了不少——对于散修们来说,最怕就是被大宗门当作炮灰,有什么必死的事情安排雇佣散修去干,而好处全是大宗门的人得了去……此类事件层出不穷。 好在昆仑山在这方面的口碑还不错,至少表面上都还比较公平,故而能得到众散修信任。不过洪师兄说了这几句后,话风却又一转: “只是,各位道友,这里头毕竟是在和我人族大敌,九连山群妖作战,会发生什么,那谁也说不准。万一真到了需要积聚众人之力的时刻,也请各位道友能听从我们的调遣,大家同心协力度过难关。” 三十四 集结(三) 这一次下面的应和之声就少了一些,但终究还是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反正只是嘴上说说,惠而不费的事情,假如真到了那种时候,还能有多少人确实身体力行,那可就难说了。 不过洪成勇倒也无所谓那些散修怎么想,他说这些,其实只是为了在那些散修中间强化一条原则:这里是咱们昆仑山做主!以及让他们在不利状况下还有个主心骨可以指望,这样就不容易失去建制,变成一盘散沙——后者可是战场上最忌讳的。 “如果我洪某人遭遇不幸,或者是无法再下达指令了,就请各位听从这位黄师弟的调派,若再不然,便是文,白二位师弟……依次轮之。” “如果你们四位都不行了呢?” 下面不知道哪个大胆散修这么叫喊了一声,激发起一阵哄笑。洪成勇倒也不生气,只淡然道: “倘若真到了那时候,咱们这些人中估计没几个还活着的了。剩下人肯定只管逃命,也不需要什么统一指挥了……要么,便是超出了三十日的期限,我们都已经出去了,那剩下的人也只好自寻出路。” 稍稍顿了一顿,洪成勇又道: “无论如何,我们既然把各位带进来,当然也会尽量把大家都安全的带出去。诸位无论在这里面遇到什么麻烦,都不要惊慌失措。找到我们昆仑山的队伍,能解决尽量解决,解决不了,最多退出去就是。本宗在外面的后备力量有多强,诸位都是亲眼看见的。有本派战令堂高手在彼处护持,有法元仙师坐镇,哪怕这里面妖氛再高,也影响不了外面。” 说完这几句话,洪成勇也没再拖延,见下面人也没什么其它问题,便双手一拍: “那么,就在此预祝各位道友,三十天后全部都能安然无恙,拿到我昆仑山的酬劳。咱们这就出发吧!” 下面也都是爽快人,闻言哈哈一笑,便各自散去。这些散修大都是三三两两的至交好友组成队伍,也有少数孤身一人单独行动的——这在江湖上很常见,但在这里面倒不多。毕竟单人行动的话,基本上就不具备攻坚能力,在江湖闯荡无非是到处碰运气,但昆仑山这一批传送进来的人都是要硬碰硬战斗的,独行侠除非本身技艺确实很了得,一般通不过外面的考验——昆仑山这次招募散修并不是报名就要,而是要由出自战令堂的后期修士考验一番才行。 至于考验方式当然就是打上一场,只有被那些考验者确定为有足够战斗力的才会被招募。尤其是对这些首批被送入的,更是要求严格,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连山妖怪们在这里面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遇到任何情况,都只能靠自己硬撑。 眼看着那些散修纷纷离去,黄昶等四支小队也各自按原定计划,分头向四个方向行去,这片作为集结地的位置很快便空无一人。重又回到一片荒地状态。 黄昶对此其实是不太赞同的——如果是他来做计划,肯定会在这里安排一处集结和接应的地方,这样有人撤回到此地时好歹能有个照应。那些被迫提前撤回来的人多半情形不太好,万一在这里再遭遇敌人袭击,麻烦会非常大。 但当时他跟洪师兄谈起这个想法,后者却只是微笑,说黄师弟你在这方面终究还是缺乏实战经验。作为修士来说,最怕的其实不是遭遇埋伏,而是被迫留守某处,成为固定靶子,这才是最危险的。 “无论我们留谁下来,他们都会成为妖族的袭击目标。留散修人家不会答应,留自己人则太浪费。更何况如果我们派人留守这里,难免会引起妖族的注意,到时候反而防不胜防。除非我们直接在此地建立起堡垒或要塞,派道兵驻守……但那是下一步的计划了。” 既然洪师兄这么说了,黄昶也没什么反对余地。作为蓝衣弟子,这回才头一次参加行动,他就被确定为洪师兄之下的第二顺位指挥者,战令堂已经是给了他非常破格的信重。他当然不可能马上跳出来坚持跟上司唱反调。还是老老实实服从命令,先把自己的职责做好再说。 ………… “唰啦啦”一声暴响,瓢泼大雨中,一道刺目闪电划过漆黑夜幕,将周围一切照的雪亮——但仅仅只是一瞬间。 不过就这一瞬间的光芒,也足以映照出前的激烈战况——黄昶面前,一条比他先前所杀更加庞大,更加凶狠剽悍的巨狼正以饿虎扑食之势朝他猛扑过来,大张着的血盆大口中,一根根雪亮狼牙犹如匕首般挺立,若被咬中估计当场就能分尸。 但黄昶却依然是不慌不忙,重施故技——仍将那根可以任意收缩的火龙棍朝对方嘴里捅去。对这种仍然用兽类方式,依靠牙齿来作战的低级兽妖来说,血盆大口固然可怕,但只要在他们面前保持住冷静,便能发现——其在攻击的同时,也暴露出了自己的最大弱点。 黄昶当然就毫不客气的反复利用之,你想咬我?那就先尝尝火龙的滋味吧! 不过这一回的狼妖似乎比上次的聪明些,也更加灵活,脑袋稍稍偏转,避开了火龙棍的戳刺,仍然想要窜跳过来撕咬黄昶。但后者手中可是一件上品法器!岂是寻常棍棒可比——黄昶在神念中暗暗下达一条指令,栖息在棍中的火龙仍然被激发出来,呼啦一下便将那妖狼给缠绕住,并张开大口,一口将其脑袋吞噬下去…… 几乎是转瞬之间,那条妖狼全身都燃烧起来,即使在这瓢泼大雨中也丝毫不能减弱火势,片刻之后便化作了一滩灰烬。而黄昶也迅速远离此地,同时以神念仔细探测,检查那边空间是否有所变化——他现在正在努力测试这空间对自家火龙棍的“容忍”程度,想看看力量爆发到哪一层次时才会引发空间裂隙,以及发生的范围和破坏力。所以才会杀鸡用牛刀,对付区区几个类似于炼气前期,还在依靠尖牙利爪作战的小妖就多次召唤出了棍中火龙。 三十五 雨夜(一)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至少火龙短暂出现并不会引发空间变化,但仅仅一两次测试还不足以确认规律,还需要更多的实验才行——黄昶将目光转向周围,希望能再找到一个目标练练手。可惜环顾四周,为数不多的几条妖狼都已经尸横就地。慕容英和吴大牛都已经结束了战斗,只有金荣还在跟一条妖狼纠缠着,但很快也一刀将其劈成了两半。 看来这几位师兄弟在杀妖方面的效率并不比自己低。虽然这些妖狼挺聪明,居然知道选择半夜里,雷暴大雨的时候才发起突袭,可惜在拥有离体神念作为辅助探测手段的中期修士面前,白天黑夜并没有多大差别。更不用说黄昶神魂强大近似法元,更拥有“黑暗视觉”的天赋能力,那些妖狼在他所领导的这支小队伍面前还真是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金荣最后一刀下手太狠,躲避不及时,被溅的满头满脸都是血。不过他毫不在意,就着雨水抹了一把脸,反而哈哈大笑: “真是痛快!师兄,连山妖族也没那么可怕么,齐师兄先前那么吓唬我们,可有点言过其实了。” 还没等黄昶接话,旁边慕容英却冷笑一声: “区区几条刚成精的小妖而已,连法术能力都没有,当然好对付。这不是战斗,充其量只能算是狩猎罢了。” 黄昶果然象对待猎物一般,先将那些妖狼尸体都收进了乾坤戒,方才回头笑道: “这些东西还是挺狡猾的,专门挑在晚上动手,就算伤不到我们,至少也能让咱们无法调息修养……先找个地方歇一歇吧。这鬼地方气候环境都太烂,连续休息不好后面可麻烦。” 其余几位师兄弟皆是点头——这空间里地势荒凉,气候也甚是古怪,白天艳阳高照时能将人热得满头大汗,晚上却是冻得发僵,又常有雷暴雨忽然降下,倘若是普通凡人,在这里面用不了多久必然生病。 修仙者身体素质强悍,对环境的忍耐力比凡人要强得多,但终究不是全无顾忌。在如此大雨之中过夜,一两天还能坚持,时间长了一样吃不消。 于是几人到前面乱石山中找了一处凹崖石缝暂且容身,要说有多能遮风挡雨也谈不上,但只要头上不是一直哗啦啦倾盆大雨浇个不停也就够了。黄昶甚至找了一处略微干燥的地方,生起一堆火来,把乾坤戒中储存的妖狼尸体拿出一具,三下五除二将其扒皮剔肉,穿在铁钎子上,给每人都来了一串狼肉烧烤。 男人做这种事情不怎么讲究精细,那肉块切的颇为粗犷,每一块都足足有成年人拳头大小,一条牛犊子般的巨狼也就分出几十块来,一人一串无非十来块。要说味道肯定是不咋样的——狼肉本就粗砺,况且这些妖狼皆已成精,躯体修炼的坚如铁石,肉质更硬。 如果是姬若在这边难免要嫌弃一二,但黄昶他们四个大老爷们儿可没那么娇贵,修仙者哪方面都比普通人强,连牙口也不例外。几人围在篝火边,一人一串大肉块,撒些调料,嘎吱嘎吱啃的那叫一个欢实——连吴大牛这个修炼佛门功法的都不例外。 ——说起来这个世界的禅宗佛门,除了红尘俗世中少数不练武功,不修法术,只一心钻研佛法的文和尚有忌口之说外,大多数作为修仙弟子或者江湖门派的禅宗人士都不忌荤。越是对身体素质要求高的,越是要多吃肉类——否则支撑不了习武的消耗啊。尤其是各种兽妖精灵之肉,更属于难得一见的上品,对提升修为都有好处的。 黄昶他们此时吃的狼肉品阶太低,对他们的修为提升已经没什么帮助。但至少也是蕴含有少量灵气的食材,吃到嘴里,吞入腹中,确实可以感受到有一团团热气在腹内聚集,运转法力化开之后,对于修仙者补充体力,恢复法力都是颇有好处的。 故此黄昶他们在先前接受“战前培训”时便被告知:上了这类战场,如果有机会的话,尽量优先把那些妖怪本身当作食材,一方面可以节约粮食——大多数修士就算有个乾坤袋之类的储物法器,也不会在其中装太多干粮饮水的。如果没有就更麻烦,总之是能省则省。 而另一方面,妖灵兽肉远比普通干粮更有助于恢复体力,有些甚至还有可以快速恢复法力,治疗伤势的功效,那当然是有机会就尽量吃——妖族那边对人类修士也往往是同样对待,双方的仇恨当然就越积越深。 黄昶他们这四个蓝衣弟子虽然还是战场新嫩,但在战令堂师兄和那些凡间散修老手的带动下,也开始渐渐适应这种氛围。尤其是金荣,这时候更是大口大口吃的开心——仗着自家修炼火行功法的优势,金荣在手上凝聚出一团看起来不大,热量却极高的仙家灵火帮忙炙烤手中肉块,只一会儿就将其烤得内外皆熟。配上黄昶秘制的调味香料,倒也能将狼肉本身的粗硬味道遮掩掉不少。 再加上黄昶还拿出了一葫芦自酿美酒,以之佐酒更是快活,只吃的金荣大叫过瘾。 “哈哈,好久没喝过师兄的酒了,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 金荣难得拍他一回马屁,黄昶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在想啥——果然,随后便又听他道: “一头狼不够吃,师兄再分一只呗。” 黄昶摇摇头,尚未说话,旁边慕容英却先冷笑一声: “夯货,你还真以为咱们是在野餐啊。这些妖兽之肉虽然蕴含灵气,可若不及时运功化开,让其淤结在体内,可也会带来麻烦的!” 金荣吐了吐舌头,对慕容英他一向颇为敬畏,而且慕容英所言也是正理——他们吃下的这些妖兽之肉中,固然蕴含有那些妖灵辛苦修炼出的精华,但也未必都是人体所需要的东西。这其实与他们从外界导入灵气是一样的——引灵入体固然是个重要步骤,可只有将其完全炼化掉,才能说真正是对自身有用。 三十六 雨夜(二) 更不用说有些妖兽体内含毒,若不及时化去反而有害。江湖中那些有经验的老手都知道——吃妖兽肉固然可以提升自身修为,可一次吃太多就属于找死了。其间分寸该如何注意,黄昶他们先前接受“战前培训”时也听前辈反复告诫过:有些妖兽灵肉确实味道鲜美,但切不可贪图口腹之欲,为一时嘴巴畅快,毁了仙道根基才叫冤枉。 既然有慕容英扮了黑脸,黄昶也就不多说,只朝金荣笑笑: “多喝点酒吧,那个是用昆仑山上灵泉灵果酿制,没有杂质的,多喝点也没事。” 金荣无奈,只得抱着酒葫芦猛灌了一气,却又冲着外面那黑沉沉天空骂骂咧咧: “这鬼地方,白天大太阳当头照热的要死,晚上却又冷成这个样子,还动不动刮风打雷下暴雨……就算是我们老家那边,最荒僻的沙漠戈壁里头,也没这种古怪气候吧?” “不错了,能有日月高悬,说明这片洞天空间还是比较稳定的。若是到了那种连日头都看不见,总是灰蒙蒙雾沉沉的鬼地方,那才叫让人发疯呢。” 既然要入空间世界冒险,黄昶在来此之前当然把宗门里有关于这方面的资料都好好查阅了一遍,西昆仑本身就拥有不少洞天世界,对各种奇异空间的记录更是完备。这一次进入的空间,里面别的不说,光是已经勘探出来的范围就多达数百里,白天能看见太阳,晚上能找到月亮,能够种植植物,豢养动物,这便算是一处相当成熟完整的洞天世界了。甚至都不能说是“小洞天”——类似月影界那种才是小的,而这边有数百里范围,至少也是中型的,甚至接近大型空间了。 故此西昆仑的大佬们才打算要在里面建立基地,就算不能单独占据,至少昆仑派要在里面有个立足之处。唯一让他们颇感疑虑的只有一点:这种成熟的洞天世界理应是存在了很久了,尤其是在镐京城附近就有个出入口,哪怕有时间限制,偶尔才出现呢。可多少年来在这附近寻幽探胜的武者修士不计其数,再怎么隐秘的出入口,按理说也早应该被觉察到了,怎么会直到最近才刚刚显露? 更不用说居然还是连山妖族那边首先进入,这里面有什么缘故?连山妖族有没有在里面设下埋伏陷阱?这些问题若是不摸个清楚明白,宗门也不敢轻易投入大量人手的。 黄昶他们进来就是为了探明这些的,但到目前为止,他们的主要精力还是在驱逐妖族上面——连山妖族对这处空间的探索和渗透显然非止一日了,溜进来的数量着实不少。就在这短短几天中,他们已经多次遭遇到了妖族袭击。 不过其一是种类单一,基本都是些狼妖犬怪之类。境界也很低,多半都是些还依靠爪牙撕咬,与普通兽类相差也不大的低级妖怪。于是其二么便是攻击强度很有限,往往只是两三匹狼,居然便敢朝他们下手。今晚这一拨算是规模比较大的,有四五条妖狼同时袭来,但结局也依然和先前一个样——变成了给他们送肉的。 “妖族有严格的地盘划分,这一带恐怕是属于某个狼妖族群,数量多,但是普遍境界都不高……但我们前前后后,杀了也有十几条了吧?如果这些妖类不是蠢到家的话,总应该知道这么下去不行。” 黄昶一边啃着狼肉,一边和伙伴们筹谋着下一步行动: “狼性狡诈而且凶残,而且最善于集体捕猎,我想成了精的狼妖应该也保留了这项特性。接下来,恐怕会有一波规模较大的集中攻击。” “你估计会有多大规模?” 慕容英挑了挑眉毛,语气却很轻松——这些狼妖境界太低,前期小怪在他们几个人面前根本连一个照面都走不下来,来再多也是白搭。 “也许几十,也许上百——取决于它们的食物供应状况。当然,还有这里的环境是否允许它们聚集太多数量。” ——黄昶也吃不准,前世自然界中的狼群最多几十匹,再多就找不到足够食物了。但这个仙侠世界中拥有智慧的狼妖群落能扩张到何等地步他却不知道了。没准儿人家也会放牧呢,养上一大群牛羊也说不定……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这里面这么荒凉,这些狼妖看起来也不像是能拥有大容量储物法器的,它们无法在这里储存大批量食物。所以若有行动,也不会拖延太久的。如果有大战的话,估计也就是在这一两天了。到时候若有上百条恶狼同时扑过来,大家可别紧张。” 黄昶推断道,吴大牛闻言却是哈哈一笑: “那正好,俺可以试一试震魂钟的效果。” 慕容英也跟着微微笑起来: “这里雷暴频繁,引雷符咒法想必也是比较容易激发的。” 金荣更是一蹦三尺高: “哈哈,我的火凤凰更是早就饥渴难耐啦!” 见三位伙伴如此斗志十足,黄昶心中自也淡定——这回进入空间的宗门直属武力,“红黄白青”四支队伍中,他们这支“黄队”的四个人虽然都是蓝衣弟子,说起来皆是经验浅薄之辈。但其实真要论起战场厮杀能力,在四队中其实应该能排到第一,恐怕就连战令堂前辈都及不上他们。 关键是他们的装备太好了!慕容英的青霜剑,吴大牛的震魂钟,黄昶的火龙棍皆是接近于法宝品质的上品法器。金荣的“炎凤麒麟臂”说起来稍微差了点,但那也只是他们几个人内部相比,若拿到外面去,那绝对是能碾压大多数中品法器的。 更不说接下这次任务后,宗门提前颁发下来的门功也没谁会留着,基本上每个人都又给自己添置了一件装备,更可谓如虎添翼。不要说什么连山妖族,江湖散修,就是昆仑山内部,所有炼气弟子全部算上,在装备上能跟他们相比的都没几个! 三十七 雨夜(三) 修仙界中,低阶修士的战斗力除了本身境界外,很大程度上还是要取决于这些身外之物,有时候甚至比境界更重要。装备好,战力就强,这一点丝毫掺不得水。 想到这里时,黄昶略略考虑了一下,动手从自己身上脱下来一件护甲,递给金荣: “师弟,这件护甲你先穿上吧。” 金荣一愣,连忙摇头: “这哪儿行,这是师兄你用自己门功换的,我穿着算什么了。” ——黄昶得师父长青子赏赐了火龙棍宝物,便不需要再去换兵器了。但在出发前他依然去了一趟天工堂,在那里淘换了一件法器护甲,穿在身上加强防护。这种法器护甲和他们的身份令牌一样,算是西昆仑天工堂的制式产品,经过多年实践,在设计和制作手法上几乎达到了尽善尽美的地步,防护能力十分强大,比黄昶自制的符甲绝对要强出许多。 慕容英也是换了同样的护甲,但金荣却没有——他换了一把法器战刀,首先强化自身的攻击力。至于防护方面,只能先用黄昶提供的符甲,符盾,以及土系道法凑合着。 金荣是这么打算的,但黄昶的想法却与他不同: “接下来必然会有一场恶战,你们三位都是以近战为主。难免要杀入到敌群中跟对手面对面拼杀的。而我要纵观全局,纵然动手多半也是躲在后面用弓箭支援,防护弱一些问题也不大。况且金师弟你的境界还是稍低,火行术法威力又大,到时候多半会成为对方的优先目标,你光靠一面盾牌恐怕顶不住。” 黄昶这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金荣也不是矫情之人,略一思索便点头接过了护甲: “好吧,那就先借用着,等出去后还你。” 接下来几人又把可能用得上的丹药,符箓之类分配了一下,以确保每个人都有充足的战斗储备。好在他们都有储物法器,在这方面就很从容,不象寻常江湖人物,东西全背在身上,往往需要在保障物资充足和减轻负重之间做选择题。 “到时候可别随便乱放大招,至少别同时放。这里面空间不稳,真弄出个空间裂隙来可麻烦。” 黄昶最后还叮嘱了一句,经过这几天的测试,他的那件火龙棍法器亦曾多次激发,倒并没有引出什么异象,看来炼气中期修士的法力果然还是不足以破坏此地空间。 不过他们这几位师兄弟所拥有的“大招”非同凡响,其威力可差不多都是要接近法元级别的,甚至更有过之。到时候会造成什么后果那可难说得很了。在激战中也不可能说不用,只能提醒大家多多注意了。 “一定要用的话,到时候记着放完大招赶紧跑!别被空间裂隙给卷进去。” ……诸如此类的一通啰嗦之后,大家也差不多都吃完了东西,黄昶便冲着几位伙伴点点头: “吃完了就赶紧运功调息,好好休息吧,我来值上半夜,大牛下半夜替我。” “还是让小青值守吧,她晚上反正也不需要睡眠的。” 慕容英建议道,事实上这几天他们晚上休息多半都是让女鬼小青或者黄昶的那位“姚师兄”守夜的,必要时金荣的那具铁甲尸兵也能起到同样作用。四个人,其中三个拥有尸仆鬼奴,这时候就显出优势了。 但今晚却不行——黄昶指了指外面犹自轰隆隆不停响雷的天空: “这种雷暴天气,阴鬼哪儿出得来啊,一不小心被雷劈了可不划算。还是我们自己守吧。” 慕容英想想也是,作为阴邪祟物,鬼魂尸妖之类本身特别容易遭雷劈,这种时候纵然强行把小青召唤出来,她多半也只是躲在石头缝里怕得要死,起不到多大作用。 “下半夜我来吧。” 旁边金荣也自告奋勇了一回,却被黄昶随口一句“你神念探测范围太小”给堵得哑口无言,只得满面羞愧退了回去。嘴里却还有些不服气的叽叽咕咕——其实凭良心说,金荣的神念范围在炼气中期修士中当真不算小了。只是和黄昶这个两世为人,天生精神力翻倍的家伙,还有吴大牛那种有事没事就闭关苦修的变态不能比而已。 旁边慕容英看着他的窘样,暗自一笑,却也不多啰嗦了——虽然同样是六重天,他的境界更多还是依靠高品质本命飞剑拉上来的,自认比吴大牛这等完全苦修而来的还差一些。 于是大家各安其所,各自休息,以求尽快恢复体力,准备迎接随之而来的大战。 ………… 荒凉的乱石滩中,几条人影晃晃悠悠的漫步其中。其中一个庞大身形特别醒目——吴大牛天生的大块头加上那根巨型石柱子,简直就是个巨型标杆。有他在,黄昶这个小队也甭指望搞啥隐秘活动了。无论什么掩蔽手段都藏不住的。所以干脆也不躲藏,直接闷着头走路就是。 好在这片荒原本身也不是什么适合埋伏的地方。只是一片巨大无垠的荒凉戈壁,远远望去一马平川,只有少数形状怪异的巨岩犹如怪兽般,默默横亘于这片杳无人烟的天地之间。 按照洪师兄的安排,黄昶这支“黄队”四人前进的方向乃是正东方,在先行者所探索出的草图上,这里延伸出去上百里,全都是一片巨大无比的乱石戈壁,没有任何变化。事实上这处空间里头绝大多数地方都是如此,不是荒地就是石滩,要不就是险峻无比的嶙峋怪石,看起来就好像是天地间才刚刚生成,尚未形成生命的那种感觉。 故此他们这一行大活人在这里头就显得特别突兀,那些妖族要找到他们也很容易。黄昶预料中的这场战斗果然很快就发生——第二天一大早,他们离开宿营地仅仅半天功夫,便看到有狼群的踪迹出现在不远处。 不过这回那些妖狼都学聪明了,没再三五成群的上来送死,而只是远远跟随着,并且时不时发出悠长而凄厉的嚎叫声,而且不久之后这种嚎叫声便从四面八方响起——狼群把他们包围了。 三十八 狼群(一) 但那些妖狼依然没有直接冲上来,只是远远辍着,时不时的嚎上两嗓子,引来四面八方一片呼应之声——显然,这是一种心理战术,使得猎物感到惊恐害怕,从而丧失斗志,或者无意义的大惊大怒,白白消耗体力,难以应对迟早会来到的,真正的攻击。 可惜这种基于狼群捕猎本能形成的策略对动物很容易起作用,对没什么经验的胆小之人也许会有用,但黄昶是谁?就算不考虑他的实力和胆略,光上辈子看得那么多《动物世界》《荒野求生》之类电视节目,也足以让他识破狼群的伎俩。 那些妖狼要等待最合适的时机才会发动攻击,黄昶这边也是一样——在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较为高耸的乱石坡顶上后,黄昶觉得这地形不错,便示意大伙儿停下,准备在这里迎战了。 他说想打就能打?当然,别忘了黄昶的挑衅伎俩可是连战令堂那帮老油条都能三言两语激得跳起来。现在面对一群狼妖精怪,言辞虽然用不上,但动作一样可以——只见他从乾坤戒中取出一具妖狼尸体,不慌不忙的扒皮剔骨,又点起一堆篝火,摆出了再要搞一顿烧烤大餐的架势…… 此举果然令那些狼妖暴跳如雷,无数狂怒咆哮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这回可不是刚才那种例行公事般的应和了,而是真正发自于内心的愤怒。 而随着咆哮与怒吼,便是大批狼群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忽然出现在山坡上几人的视野中。大大小小,灰色黑色的皮毛犹如闪电般快速朝这里集中。不是十几条,几十条,而是足足上百! “我靠,这么多?” 就连黄昶也有些愣神,他先前虽然对同伴们说狼群数量可能很多,甚至可能上百,但那更多只是为了激励伙伴,自己内心中其实并不相信会有这么大数量的——理科生考虑问题都很实际的:哪怕按他前世标准,动物园里一条成年狼平均下来每天都要喂食两三斤肉。而这里的狼妖可都是靠体力吃饭的,一天十斤肉最起码了。上百条狼可就是上千斤——是每天都要上千斤! 这处空间里头并没有大型动物,这群狼在里面无法捕猎,和人类一样,它们的食物也完全要靠外面带进来,这需要多大规模?修仙者对于食物的要求不高,但多少也是个负担。尤其是在战时,体力消耗巨大的情况下,对食物的需求更多。昆仑山这次只派遣四十余名前哨入内,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对后勤无压力。后面如果正儿八经派遣道兵军队进来,那同时也需要建立基地,储存大批物资了。 依靠导引天地灵气淬炼身躯,可以餐风饮露的人类修仙者尚且如此,这群依然还是兽类,以吞噬血肉为主要炼体手段的狼妖又怎么可能超脱于自然规律之外,以这么巨大的群落在这空间中生存,难道它们当真驯养了一大群牛羊么? ——面对犹如波涛般汹涌而来狼妖狂潮,黄昶心中首先涌现出的,却是这些与当前貌似无关的想法,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连他自己都禁不住哑然失笑,心说自己这辈子真是改不了前世养成的理科生思维习惯了。 不过这段时间的小走神并不影响他的布局——战术是早就布置下去的。黄昶选择在这里挑战那些妖狼,自然是因为他们在这里占据有地势之利:此处是方圆数十里中唯一的高坡。一面较为平缓可以走上去,而另外一端则是陡峭断崖。高度么虽然不是很夸张,但好歹也有个八九丈,接近二三十米的样子。若非有猴精猿怪,一般狼妖多半是跳不上来的。 黄昶便站在最高处,崖壁之旁,居高临下可以俯瞰到周边一切,也便于指挥战局。吴大牛和金荣二人则守在缓坡那里,算是阻挡狼群进攻的第一道防线。而慕容英便在中间游走呼应,他的本命飞剑已经能在百丈之内都灵动自如,控制范围极广,作为机动战力最合适不过。 那些狼妖攻势凶猛,来势也快。几人刚刚各自占好位置,大批狼群便已冲到近前——当然都是从缓坡那边。吴大牛顶在最前头,自然也首先遭到攻击:一头硕大无比,当真是有着犍牛般身躯的巨狼朝他扑击过来,怒张大口,当头一口咬下。 明明是一条狼,却居然扑出了猛虎之势。哪怕以吴大牛的个头,这一口若是被咬中了,脑袋和脖子肯定当场分家。不过后者却没有任何畏缩躲闪的动作,而是双手抱起那根断裂石柱,原地转了半圈,一家伙径直砸向了那条巨狼。 ——硬碰硬?谁怕谁! 一声巨响,石头与肉体相撞,结局显而易见——那条巨狼以比扑过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出去,与它一起飞出的还有若干碎裂牙齿和血珠子,当然还有痛苦的呜咽之声。而吴大牛一家伙砸飞了这条“狼先锋”后更不停留,吼叫着主动冲入到狼群之中,举起大石柱象打地鼠似的一个一个敲狼头。 大多数狼妖动作还是比较灵活的,但耐不住狼群数量太多。总会有躲不开的倒霉蛋。而只要被吴大牛砸到一个,地上就立马出现一块血糊糊肉饼,让周围狼群发出惊恐呜咽声,四下躲闪开去。 到后来它们终于学聪明了,知道在这个大个子面前,数量多非但占不到便宜,反而是一种劣势。于是群狼纷纷退下,在吴大牛周边空出一大块地面来,只有几条最是灵活敏捷的妖狼冲上来,从四面八方同时扑击撕咬,算是很聪明的战术了。 吴大牛又挥舞了几次石柱,但都被躲闪开去,砸不到目标了。他不打算白白耗费体力,便将石柱朝地上一丢,双手在腰间一抹,再举起时手上便多了一副精铁指虎——这便是吴大牛的近战武器。他那拳头攥起来足足有酒坛子大小,戴上铁指虎,运起内功后跟战锤也相差仿佛,砸到妖狼身上也跟用钢铁砸得真没啥两样。 三十九 狼群(二) 只用双手,其动作自然无比灵活。只见吴大牛随手抓起一条妖狼,扳住狼头,咔嚓一下子便将其从嘴巴处硬生生撕扯开来。红的鲜血,白的脑浆,顿时四处喷溅开来……如果是寻常狼群,只为填饱肚子而捕猎的野兽,这种时候多半就被吓跑了。 可惜周围都是些妖狼,行动起来非常有目的性。纵然有几条被吓住,夹着尾巴逃开,但有更多的却看到吴大牛是出于“空手”状态,胆气反而更壮,再度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有几条干脆直接扑到了吴大牛身上,连撕带咬的,当真是把他当作一条野牛来捕猎了。 然而吴大牛可不是那些可怜的野牛,他的身躯虽然巨大,动作却十分灵敏,而且一身横练功夫,运起真气之后当真称得上铜皮铁骨,刀剑难伤。至于身上一些比较脆弱,易受攻击的部位,比如关节或下腹部,则都用附着咒法的金属或皮革甲片遮护住——作为黄某人带出来的队伍成员,在这类装备方面肯定是不会留破绽的。 甚至包括他的武器,其实也并不仅仅只是一对铁指虎——黄昶从那些铁甲尸兵身上吸取了灵感,给吴大牛在膝盖,肩头,手肘等位置等装上了带三角钉的金属板。如果不是他脚上那双草鞋乃是法器的话,肯定也给换成了带刺铁靴。 对于那些企图爬到他身上围攻的妖狼,甚至不用吴大牛专门伸手去拽,只用胳膊一横、肩膀一顶、膝盖一撞……暗劲所至,外表无伤而内力筋骨寸断,杀伤力一点不比他手中那对铁指虎差。 仅仅片刻之间,在吴大牛身边就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狼尸,还有些没死的犹自在抽搐挣扎,这下子,再怎么凶狠的狼妖也知道这大个子不好惹了。毕竟还只是些兽类,不可能真正无惧生死,于是再过来的几条狼只是围在吴大牛四周,从喉咙里发出低沉咆哮之声,却不敢轻易上来了。 然而吴大牛的手段却还不止这些——眼看着那些妖狼对他十分畏惧,躲躲闪闪的,却有许多在不知不觉中聚集到了那根被随手丢下的石柱子旁边。这个一脸忠厚模样的莽汉子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坏笑。手上捏个法诀,口中轻声念诵,朝那黑色石柱一点…… 噗唰唰一声响,石柱子黝黑表面上,骤然腾起一道红色火光,那火光快速围绕石柱旋转了一圈,其头部便脱离柱身,一下子窜出来——竟然是一条火焰所构成的巨蟒形态! 那火蟒虽是火焰形态,却是鳞甲俱全,双眼中不时喷出道道烈焰。游动起来迅如闪电,只有在尾部隐约是被一道金环束缚住,方才不能脱离石柱自由行动。 但石柱周边数丈之地,只要它能够到的,便是它的主场——这条火蟒完全保持了蟒蛇捕猎的习性,才一出现就同时勒住了好几条妖狼,虽然只张口咬住了其中一条。但被它勒住的那些妖狼无不皮毛焦黑,发出凄楚无比的嚎叫声,并且还在渐渐燃烧起来……简直就像是遭遇到“炮烙”酷刑一般,那叫一个惨…… 片刻之后,石柱四周就高高堆起了一大片烧焦的狼尸。那狼群数量再多,天性再狠,骤然遭遇如此重创,也是一片大乱,呼啦啦散开一大片,连整体狼群的攻击势头都为之一缓,再无最初的凶悍。 “嘿嘿,这火蟒果然厉害,花费俺那么多门功倒不算亏。” 长青子将那根曾经是金丹大修士本命法宝,“通天神火柱”之组成部分的扶桑木柱赐给了黄昶作为兵器,成为了上品法器火龙棍。而这半截曾经与之同源,只是因为损害更为严重,几乎已完全丧失掉法器功能的大石柱则被当作了添头,在长青子看来是没什么用的,但黄昶可不这么想。 ——就算本身无法变化大小,光以石柱本身的坚硬和份量,在吴大牛手中都可以作为一件威力巨大的武器。更何况这根石柱上还残留着两枚“缚龙环”呢,这两件宝贝还能发挥作用。也就是说这半截石柱上还能再束缚两条火龙。 火龙当然是没有的,但黄昶带着吴大牛去宗门天工堂转悠一圈,却找到了替代品——天工堂中不仅仅提供法器,也有部分“原材料”对外供应,以供专精炼器之术的弟子选用。黄昶在那里找到了一条火蟒,同样是出自火焰之地的精魄,只是品质当然不能跟第一等的火龙相比,连第二等的火凤凰,火蛟都不如,大约只勉强相当于第三等,跟火焰猛虎,火鹰火雕之类猛兽或猛禽精魄类似。 不过就算是这样一条三等火焰精魄,在天工堂中的报价依然极高——正常情况下这本也不是给炼气期学徒们准备的。需要用到火蟒精魄的,肯定是法器级别,而且还是档次比较高的攻击类法器,就是那些专攻炼器之道的法元仙师来买都要犹豫一下,可能觉得自己去捉更划算些。 光靠吴大牛自己的门派贡献,哪怕算上他这次行动预发的部分,都可以直接换件普通法器的,仍然“买”不起这条火蟒精魄。后来却还是老瘸腿代表天师堂出面,帮他承担了大部分——作为同样在那场“月影界之役”中出了力的弟子,吴大牛和姬若都没有向天师堂申领尸仆。天师堂做事情很讲究,答应可以在其它地方给予补偿,这时候便用上了。 于是这根石柱子现在和黄昶的火龙棍类似,其中也是束缚着一条火蟒精魄的。档次虽然略低一点,也不如火龙棍那么“前途远大”,但它毕竟还是恢复了部分法器的效用。只是吴大牛平时根本不展露,只将其作为一件普通武器来用。刚才随手一丢也好像完全不在意,直到狼群在其周围聚集起来了,这才骤然发难,果然一举建功。 ——谁说大块头就不会算计的? 四十 狼群(三) 他这边打的顺手,金荣,慕容英和黄昶那边也杀的十分凶悍。他们总共才四个人,当然不可能搞出非常严密的防御体系。事实上,他们四个人基本上就是沿着山坡,从低到高排列。吴大牛防御最强,排在第一个,正面迎接狼群的冲击,充当着“主坦克”的作用。而金荣则站在他身后一些,稍稍偏开一个角度,算是作为后劲。那些绕过吴大牛的妖狼便会进入到金荣的攻击范围。 金荣的作战方式乃是标准刀盾武士战法:一手持盾护卫自己,一手持刀砍杀近身之敌。但时不时飞出的爆裂火球和一道道长达数丈的火焰刀气,使得金荣的杀伤范围极大,可以说是覆盖住了这一整片山坡。就算偶尔有个把能冲过去的,后头还有个慕容英呢——“韭叶青霜”的攻击范围更远。狼妖跑的再快,也快不过飞剑去。 故此这三人所站的位置虽然颇为松散,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一条狼能冲上山坡的,这就让站在坡顶的黄昶显得比较轻松。当然他也没光看热闹,而是充分发挥出了自己的远程攻击优势——其左手持着一张长弓,右手则在开弓的同时,只要手指头轻轻一搓,便是一支爆炎符箭出现在弓弦上,看哪儿狼群较为密集便是一箭射过去,只炸得那些妖狼连蹦带跳,几次想要组织起较大规模的攻势都告失败。 在加上先前他公然搞狼肉烧烤的行为,黄昶毫无疑问是牢牢拉住了狼群的仇恨,这些妖狼都已经颇有智慧,每次被黄昶射箭炸过,都会用极其仇恨的目光瞪视着他,然后便想方设法往山坡上冲。可惜黄昶正是为此局面选择的这个地势。狼群只能从一个方向攻来,还是自下而上的仰攻,中途要经过吴大牛,金荣和慕容英这三道关卡才能冲到黄昶面前。而迄今为止,尚没有哪条妖狼能做到这一点。 等到吴大牛在下面召唤出火蟒,给了狼群一记重创后,那些妖狼终于意识到这边虽然只是区区四个人类,却绝非它们所能匹敌。它们毕竟只是兽类,有了灵性更加聪明了,可也往往会因此变得更加惜命怕死…… 随着几条狼发出呜咽声夹着尾巴开始逃跑,整个狼群都开始呈现出溃散的迹象。然而还没等黄昶在山上感觉到轻松,他就看到了另一幕。 ——数条身躯巨大,比刚才被吴大牛打飞的那条“狼先锋”还要更加魁梧强壮的巨型狼妖猛然从石缝中窜出来,喀哧喀哧几口便将那率先逃跑的几条狼给咬断了脖子,然后又挡在群狼后退的路线上,仰头发出一声咆哮。 而在其之后,又有几条狼慢悠悠从石缝中踱了出来,为首一条高大健壮,毛色苍灰,却又隐隐带着几分妖异蓝色。一双眼睛更是幽深如海,冷冷注视着黄昶,眼光中却完全是一种智慧生物才会有的冷酷与蔑视。 ——这条妖狼已入中期境界,虽然尚未化形,可头脑智慧已绝不逊于人类修士。想必便是狼群首领了——看着它的眼睛,黄昶脑海中自然而然呈现出这样的判断。 在这条妖狼首领四周,除了那些剽悍巨狼犹如卫士般守护在旁边外,还有一匹瘦小枯干,却是骑乘在另一匹巨狼背上的狼形生物,紧紧跟在那首领旁边。其额头上生着一撮白毛,两只前爪无比短小,但却居然象人手一样握持着一根骨杖,眼中亦是闪耀着犹如人类一般的智慧之光,而且那眼珠子咕噜噜乱转,一看就知道是个狡诈无比的老家伙。 “狈妖?狼之军师?还真有这种东西?” 黄昶上辈子听多了“狼狈为奸”这句成语,但在他前世,“狈”只是一种传说中的生物。而在这里显然并非如此。那狈妖看起来似乎年老体衰,但在黄昶的灵觉之中,却能感受到那家伙身上灵压厚重,其“手”中那根骨杖亦是灵光闪耀,看起来是个挺强的施法者。 这两个大头目亲自出来压阵,再加上周围那些巨狼卫士的威胁,原本濒于崩溃的狼群渐渐平静下来,再度围绕着此处山坡,排列出一个半圆形的阵势,与山坡上黄昶等四人遥遥相对。 那条妖狼首领慢悠悠走到半圆形阵势的中央,踞坐于地,昂头朝山坡上看来,口中发出一声低吼。见黄昶等人没有反应,它却咧开嘴,狼脸上居然显露出一种很拟人化的轻蔑与讥笑表情,然后又轻轻吼叫了一声,周围那些妖狼全都后退开来,而且一口气退到数十步之外。而那首领却依然坐在原地不动,只傲然看着这边。 这下子黄昶等人等明白了——这家伙居然是在向他们挑战,而且是不靠小弟,要单独跟他们较量!金荣脾气最是暴躁,哪儿受得了这种鄙视,当即便要迎上去,但那妖狼却摇了摇头,只用下巴朝黄昶点了点——还会指定对手的? 这下子连黄昶都禁不住冷笑起来,心说你一条连化形都没开始的小狼妖也敢这么猖狂?想跟我单挑?当初那条达到了后期境界,已然化形过半,且拥有孔宣所赐异宝的虎先锋在我们手下也只是一件猎物知道不? 当然那时候黄昶他们是五人一起联手围攻才最终取胜,可这条妖狼的境界比那虎先锋毕竟差了不少。而黄昶比起当初时,非但境界高了一层,武器上更是天差地别。如今的他就算跟虎先锋单挑也未必会处于下风,更何况对这条狼? 于是他接受了这条妖狼的挑战,纵身跃下山坡,径直朝那妖狼走去。半途中却听慕容英用传音之术提醒他道: “狼性多诈,这恐怕是陷阱。” 黄昶先是点点头,承认了慕容英的说法,但同样也传音回应道: “彼此彼此,咱们不也是给它们准备好了一顿大餐么?” 慕容英嘴角略翘,便不说话了。黄昶则手持棍棒,施施然走到那狼妖面前,与其正面相对。 四十一 狼群(四) 按照他的习惯,开战前多半是会说些垃圾话挑逗对方,尽量破坏对手的冷静心态,但眼下这招对于一条狼恐怕没什么用。不过黄昶也没急着动手,而是默默与那妖狼兜起了圈子。 一人一狼差不多兜了一个圈,却都没能找出对方的破绽。终究还是妖狼的耐性差了点,一弓腰一纵身,率先便超黄昶扑过来。但倒没有像其它狼那样张口撕咬,而是一爪子抓向黄昶面门。 后者举棍迎击,那一爪子啪的一下挥在棍棒上——居然让他踉跄后退了一步。这头妖狼的力量之大,虽然还及不上前次那只虎妖,却仍然要比黄昶要强些。这可让后者吃惊不小,心说难道这年头的“野生”妖怪都这么猛了?自己得长辈传功,加上自身苦练,足足四十余年的深厚内力,在先天武者中也能算是顶尖高手的,比不上后期虎妖也就罢了,居然在一头中期狼妖面前都讨不着好? 然而更让他惊异的还在后面——手中木棍上,被妖狼爪子打到之处,居然凝结出一大片冰霜,尚未接触到便觉得冰寒刺骨,若是手掌再握上去,估计都要被冻结住。这显然是那妖狼的法术能力——进入中期阶段的妖怪,和前期相比最大变化就是善用法术了。有些是天赋能力,有些则是后天辛苦锻炼而来。但无论如何,能够自如使用超自然的法术力量,便证明了这头妖怪拥有了和修仙者一样的本事,再不可单纯以野兽视之。 只是黄昶先前就猜测这头妖狼的法术能力多半是冰霜——从它的皮毛异色上能看出些端倪来。此时亲身体验到,倒也并不算太意外。如果是寻常钢铁武器,比如他原来那根钢铁大棍,被这么速冻一下子,兵器就不太好握持了,对于接下来的使用难免会有些影响。 但眼下这根火龙棍却恰恰最不怕这个——就算不考虑扶桑神木的材质,里面那条火龙也足以抵消掉任何冰霜种类的攻击。所以黄昶根本没去理会那棍棒上的霜迹,片刻之后果然便消逝无踪。 “噼……啪……” 这一人一狼,棍棒和兽爪之间快速的交击了几下,黄昶这边起先是在用一种试探性的态度在与其交手,也没有放出火龙。而那妖狼则扑击得十分凶狠,几次想要扑到黄昶身上,但都被他挥棍赶开。那狼很机敏,似乎也知道绝不能让这棍子近身,除了爪子外也不让身体其它部位接触到棍子,黄昶有几次想要召唤火龙出来一击建功,却也找不到好机会。 双方纠缠了一阵子,那妖狼果然还是摆脱不了兽类的暴躁,并不能像黄昶这样耐心周旋,于是在稍稍后退一步,蓄足了力量之后,便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黄昶猛扑过来。 黄昶并不在意这种扑击,比起人类武者攻击招式的变化多端,动物扑杀起来也无非就那几个姿势,无非力气大一点,应对起来并不难。 只是当他举起棍棒,正打算像前几次一样以戳刺之势迫使妖狼主动避开自己攻击锋芒时,却忽然感到眼前一黑,脑海中泛起一股强烈的眩晕之感。明显是受到了外来的,某种专门针对修士神识的精神攻击。 不过以黄昶的神识之浑厚强大,这攻击能起作用的时间也只是极短一瞬间,根本不需要他身体做出反应,其神念自然而然便做出防御,将那道精神攻击化解。 而黄昶也瞬间感应到了那道精神攻击的源头——却正是数十步外,那条骑着座狼的狈妖,此刻正高举手中骨杖,朝他做出了瞄准姿态。不过这狈妖眼下的状况可很不好:双眼,口鼻,全都流出血来,显然是攻击效果不彰,遭到反噬了。 ——这种直接性的精神攻击,也就是用神念攻击他人脑海的动作最是危险,一旦攻击不成,自己立受反噬。而且主动攻击的一方非常吃亏——侵入到对方脑海,跑到人家身体主场去作战,那除非在神识强度上占有极大优势,否则成功率肯定不会高。 所以人类修士纵使极其善用神识,也多半只用其侦察,而很少敢直接玩这种神识攻击的,除非在境界上有极大优势——法元对炼气,金丹对法元之类。或者是借助自身法力作为媒介,如果能操控自家法力侵入到目标体内,给对方捣捣乱那倒还行。直接上神识攻击,那往往只有一种极端情况——夺舍。 但那只狈妖显然并不懂这其中奥妙,多半是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学过这方面的知识。只是在进入中期境界,精神力大为增强后自己胡乱摸索出了一些关于神念的用法,也许曾凭此对付过几个弱敌,这时候便拿来搞偷袭了。 于是它就倒了大霉,不要说对黄昶了,就是姬若在这里它都讨不了好去。一下子让自己的神魂受到重创,若是人类的话,从此变白痴都有可能。不过黄昶此时也无暇去关注它究竟伤得多重——这头狈妖的偷袭虽然愚蠢,时机上倒挑选的不错。正是那头妖狼首领全力攻击的当口,黄昶在此时稍稍愣神了一下,那头妖狼首领便已经扑到面前。 但他依然及时横过棍棒,格挡住了妖狼首领向他伸来的利爪。这一瞬间双方相距极近,中间仅仅隔着一根棍子。人狼之间隔着火龙棍互相瞪视,然后居然都呈现出一个差不多的表情——觉得对方上当了的得意之色。 黄昶倒是想一棍子把对方抽出去,但那头妖狼首领的两只前爪却死死按在了火龙棍上。而在其接触的位置,一大片散发着寒气的冰霜快速扩散开来,显然是发动了法术能力,企图将黄昶这件兵器废掉。 然而它的努力毫无作用——从火龙棍内部迸发出的高热量非但迅速融化掉了冰霜,甚至开始烧灼它的狼爪。不过那头妖狼首领的伎俩也不止于此,在瞪视着黄昶的同时,它终于第一次张开了大嘴巴…… 四十二 狼群(五) 黄昶立刻看到了这条妖狼首领和它的部下的不一样之处——它张大嘴巴并非为了撕咬,而是在喉咙口聚起了一团冰蓝色的发光体,并瞬间向外喷吐出一团雪白气息,径直朝着黄昶脸上直冲过来。 气息所经之处,在空中瞬间凝结出一道道凛冽冰晶,黄昶毫不怀疑若被这道气息喷中,那效果估计就跟他前世里看《终结者》电影,那液态机器人被低温液氮喷在身上一样,就算自己是修仙者的躯体,恐怕也会被冻成一座雕像,然后摔个四分五裂。 然而,并不是只有那条妖狼会利用这次机会——黄昶自己也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就在那条妖狼首领张口朝他喷出寒气的同时,黄昶这边手指微动之下,一点火芒星珠也同时朝它嘴中弹去。 黄昶本来是打算将火珠子射入到对方口中再爆发的,但此时火珠被那寒气裹住后随时可能会熄灭掉,只能仓促以神念引爆了这一点“星火燎原咒”。 将燃烧着的铁块投入到液氮之中会怎样?这一刻冰火相激,冰霜与灼热两种最为极端而又截然相反的状态以最直接的态势碰撞在了一起,然后……便是巨大爆炸! “轰”得一声爆响,黄昶和那条妖狼同时被巨大气浪推的倒翻出去。黄昶是早有准备,主动向后跃开,借着爆炸之势一跳三四丈,稳稳飘落于地。再看那条狼,姿势居然也不错,在空中翻了半个跟斗落地,嘴角边略有血迹,但动作依然不失灵活,显然伤得不重。 不过黄昶这边其人尚未落地,从他背后已经有一柄飞剑骤然蹿出,向那妖狼首领直插过去——既然那条狈妖不讲规矩玩偷袭,这边慕容英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本人尚在远处,“韭叶青霜”飞剑已经先冲过来表达了他的愤怒。 而金荣和吴大牛也都各举武器,朝那妖狼首领冲杀过去。面对着四位人族修士的愤怒围攻,那条妖狼首领却并不畏惧,细长狼眼中反而呈现出几分非常拟人化的得意之色。只见它连续后跃几次,退回到了后面护卫狼群中。仰起头颅,发出一声长长咆哮。 瞬间,从四面八方都传来了狼群的应和之声,包括黄昶先前站立的那处小山坡顶上,也出现了几条妖狼身影——他们居然从后面陡峭悬崖上翻过来了。如果黄昶还站在那里,这些妖狼绝对不可能得逞。但既然人被骗下去了,光靠区区地形终究拦不住妖兽的脚步。 而其余妖狼也大都是从侧后方围过来,一下子封死了这边四人退回到山坡上的退路。并且迅速合拢,形成了包围之势。至此黄昶等四人失去地利,被多达上百条的狼群团团围困了起来——即使先前已经被打杀掉不少,这一大群妖狼依然轻松保持着对四名人类修士的绝对数量优势,其规模委实令人心惊。 眼看诡计得逞,那妖狼首领微微咧开嘴巴,真的像人一样露出一副得意笑容。如果它能说话,黄昶相信这家伙一定会得意洋洋说一些“你们这些白痴人类上当啦!”“瞧我狼大爷多聪明!”之类的猖狂之言。 随即,这条妖狼首领便用嘶吼和咆哮声指令着麾下狼群,轮番冲上来对黄昶等四人发起攻击。比起先前群狼杂乱无章的胡乱扑咬,在首领指挥下的狼群就显得聪明了许多,前后呼应,此起彼伏。 如果不是黄昶他们这边也及时组成了防御阵势,相互间能够彼此很好的掩护住,纵使他们单打独斗比那些狼妖强得多,也难免顾此失彼,手忙脚乱之下没准儿还要吃点亏呢。 不过眼下么——吴大牛再次将那根巨石柱树立起来,并直接召唤出了火蟒盘旋在柱顶上,而他们四人则都是背靠石柱,一人负责一面。完全不虞身后遭袭。再有火蟒随时支援,狼群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他们——只是这个防御阵势完全无法移动,而且时间拖得长了,体力消耗过大以后恐怕就难以为继。 不过他们似乎并不担心这个…… “这群妖狼还真不简单啊,虽然大部分都只有前期境界,却居然能把我们四个中期顶尖的给逼成这种样子,难怪都说九连山的妖怪不好对付呢。” 防御阵中,黄昶一边挥舞着棍棒,又将一条靠太近的狼妖一棍子抽飞出去,一边却笑眯眯向身边伙伴们评价着对手,似乎完全没有上当受骗的愤懑感。而正忙着挥动盾牌,乒乒乓乓将群狼一条条砸开的金荣也哈哈大笑着回应道: “确实,都会用诡计骗我们下山了……这些东西可真不能单纯以畜生看待呢。” 另外一边,在两道剑光辅助之下,防御同样滴水不漏的慕容英却显然没有他们这么从容,闻言只一皱眉头: “黄昶你还打算拖延多久?这些狼可不蠢哪,时间长了恐怕会识破我们的意图。” ——这句话却是用传音之术直接送入到黄昶耳中的,虽然在场都是狼群,慕容英却不能肯定这些妖物听不懂人言,随便谈论无所谓,关键话语只能用谨慎些的方式。 黄昶闻言亦收了笑脸,同样以传音回复道: “再坚持一会儿,等它们更疲惫一些……” ——作为进攻一方,这些妖狼消耗的体力当然比防御者更大,只不过在其首领的指挥下,可以轮番上场,单独个体能够有休息恢复的时间而已。但在这种激烈战斗的局面下,狼群作为一个整体,肯定还是在快速消耗的。 如果用黄昶前世玩游戏的概念来表述:这些家伙的生命值损耗不大,但体力值还是在快速减少的。当然黄昶他们四人源源不断承受着狼群的攻击,“体力”和“生命”都是在不停地消耗中。不过因为他们的“等级”远远高于这些妖狼,“血条”比群狼要长的多,再加上强大的装备支持,他们耗得起,至少在短时间内如此。 四十三 狼群(六) 那妖狼首领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但对于境界装备双双压制的对手,它这边唯一的优势就是数量,只能用这种方式慢慢磨。指望依靠车轮战术,把对手的体力和耐力消耗殆尽。 然而这却也是黄昶最爱用的战术——他上辈子玩游戏时便常常用这种战术消耗那些大BOSS,自然一眼就看出对方的意图——这是企图把他们四个当BOSS来打啊。问题是己方难道是只能根据程序行动的NPC吗? 接下来一段时间,黄昶等四人中规中矩的靠着石柱子,以一个四象阵法持续抵抗着群狼的攻击和骚扰。体力不足时便往嘴巴里塞一颗姬若制作的“糖豆子”,然后便又能精神抖擞的打斗了。 ——人类修士在借助外物方面的能力,比起妖精绝对是天上地下。那狼妖首领已经差不多拥有和人类相差无几的智慧,看他们时不时往嘴巴里塞了些什么,之后便精神大振。其眼中居然也流露出了某种羡慕与嫉恨的表情。 但它可没办法给部下提供这样的补给品,只能用轮流休息来弥补。有时候甚至连自己都得亲自扑上来顶一段。而且它似乎是盯住了黄昶,每次都攻击黄昶这一面。后者几次想找个机会一举干掉它,但那首领十分谨慎,再不似第一次那样奋勇突进打近战,而是远远的吐出一团团冰晶霜球,纯粹像个法师炮台那样玩远程攻击了。 对于这样的攻击黄昶是一点不怕的,随便召唤出一块符盾就能盯住。不过每次符盾都会被冻结成一块冰疙瘩,需要他以木行法力投注其上才能继续运作。而那妖狼的目的似乎也就在于此——消耗他的法力。对此黄昶也不在意,反正那妖狼从口中喷射出冰晶霜球也一样要消耗本身法力的,无非就看双方谁的法力更为浑厚呗。 对于有些妖精来说,同等境界下法力往往会比人类修士深厚许多,但狼妖多半并不在此范围内。更何况黄昶还有丹药可以依仗,所以他一点都不怕跟那妖狼首领对拼法力。况且眼下这种局面正是他故意造成,时间拖得越久,对他的计划越是有利。 这样又过了一阵子,四人在狼群持续不断的围攻之下却始终屹立,反正有源源不断的丹药支持,虽说低级丹药吃多了会产生抗药性,但眼下的战斗强度还不足以让他们这么快显露出些疲态——说到底,他们只是在和一群相当于炼气前期的小妖怪周旋,费不了多少力气。 而狼群那边,基本上每条狼都已经攻上来两三回了。虽然在首领调度之下及时后退,黄昶他们又只是单纯防御而不主动进攻,所以狼群中受伤的不太多,但体力消耗毕竟省不下。差不多都吐着舌头,反而比被围攻者先显示出疲累之态。 那条妖狼首领也有些疑惑起来,似乎是开始怀疑这种消磨战术能够奏效,黄昶见它那双狼眼中异色连闪,知道这家伙已经起了疑心,再等下去搞不好就要想到逃跑了。于是也不再拖延,朝着吴大牛打了个招呼: “大牛,开始!” 吴大牛那边是四人中压力最小的——他先前的勇猛着实吓住了狼群,况且那首领主要盯着黄昶这边,对吴大牛那一面没怎么顾得上,下面群狼自然也不会太主动。此时听到黄昶的指令,吴大牛嗨了一声,伸手在腰间一拍,原本挂在他腰带上的一枚小铜铃立即飞起来,在半空中迅速扩大,变成为一口厚实大钟。 这一边,黄昶回过手去,在身后那根石柱上摸了一把,巨大的石柱子瞬间消失,而旁边金荣和慕容英两人也迅速逼退了眼前敌手并且向后一跃……四人几乎是同时跳到了那口大钟笼罩之下。 然后便只听一声巨响,那口巨大的铜钟在巨大烟尘中轰然落地。等到烟尘散去时,只看见那么一口大钟罩在地上,将那四个人都给罩在了里面。 “呜呜……?” 狼性多疑,碰到这样奇怪的事情肯定是先后退。等到看清楚眼前变化后,却又好奇围了过来。有几条胆子大的还伸出爪子挠了挠那钟璧,当然是毫无作用。 包括妖狼首领也凑了过来,同样伸出爪子按在钟壁上,并且施展出了冰霜异能,大约是想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大家伙给冻结起来——如果能做到这一点的话,里面那几个人类就算没给冻死也会被禁锢住。 可惜它的想法并不实际——这口大钟虽然不象前头那根棍子般会发热,却也完全不受冰霜影响。无论那妖狼首领如何努力的向其中注入自身冰霜异能,却最多只能让爪子接触到的地方出现一块霜迹,根本无法扩大不算,而且很快就消失。 纵使那妖狼首领拥有相当于人类的智慧,它恐怕也决计料想不到——这口大钟和那根棍子一样,都是属于上品法器,岂是区区一个中期妖怪的法术能力所能影响! 正当群狼疑惑之时,那口钟却又忽然动了——稍微升起了一些,也不多,距离地面只有数寸之遥。这让狼群再次疑神疑鬼的后退了几步,还没等它们再度靠近,便又看到一桩奇异之处——那口钟似乎抖动了一下。 几条妖狼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好奇的还想要凑近一点看看。但那条妖狼首领却已经感受到了危险,猛然向后急退,但是已经太迟——那口铜钟的颤动并非幻象,而产生的效果,也是要稍微等一下才会显现出来…… “嗡”得一声爆鸣,一道几乎连肉眼都能看见的音波以铜钟为中心猛烈的爆发开来。周边群狼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都被这道音波掠过。而这也是那些妖狼所能听到的最后声音——它们的耳膜一下子全被震破了。 甚至,那些靠得比较近的妖狼,连眼珠子都爆裂开来。包括皮毛和肌肤上,也都碎开了无数小裂口。现场一片凄惨嚎叫声——却也往往是叫到一半便嘎然而止,那是连嗓子都坏掉了。 四十四 收获(一) 然而震魂钟的发威并未就此结束,而是连续又鸣响了好几次。 “嗡……嗡……嗡!” 三次振动之后,连大钟四周的空间都隐隐有些摇动变化的样子,虚空中出现了无数道细若游丝的黑色裂隙——这里的空间开始有破碎迹象了。 这样的奇景只出现了一瞬,之后便立刻消失。但哪怕仅仅只是一瞬间,却也给周边造成了极大影响——凡是与那些黑色裂隙有所接触的,无论是妖狼躯体,还是石块地面,都被切割出了极深极细的创口,甚至就连震魂钟的表面上,也呈现出一道道金属痕迹——但那仅仅只是些擦痕而已,以震魂钟的材质之佳,即使空间裂隙也破坏不了。最多只除去了上面的浮尘油渍,反而导致钟面金光锃亮,就好像是被精心打磨了一遍。 之后又过了片刻,等到震魂钟重新再翻起来时,黄昶等四人看着以他们这一点为圆心,四周围密密麻麻堆积着的大批妖狼尸体,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全死光了,居然连一个活口都没留……这便是上品法器的威力么?!” ——整整上百条妖狼,包括那条妖狼首领,也包括那头狈妖,先前鏖战良久都没有伤亡多少的,这时候却都已经化作了一堆尸体,横七竖八躺在这里。 相对于金荣的感慨和羡慕,慕容英的关注点就不一样——他自己有一柄已经接近法宝品质的本命剑,自然不象金荣那样只注意法器的威力了,而是更在意黄昶所用的策略。 “先是故意分散迎战,且占据地形优势,诱使那些妖狼一心只想着把我们包围起来……殊不知我们也要让它们最大限度的集中起来……黄昶,你这一手‘欲擒故纵’把戏玩得可真漂亮,居然连那些妖狼的心思都能预判。” 慕容英很少轻易夸赞别人的,但此时也不得不对黄昶的谋略表示佩服,而后者闻言却只嘿嘿一笑: “猫狗都这样,越是聪明的越是跟你反着干,你要是养过宠物就知道。所以我先前才不敢全力施展棍棒威力,就是怕把它们吓跑啰……好啦,兄弟们,别耽搁时间,赶紧好好找找,看看有没有妖丹之类的好东西可以挖,时间长了消散掉了可就亏啦。” ——大凡妖怪成精,体内的法力源泉往往会比人类丹田气海更加凝练,有时候甚至可以直接积聚出有形有质的固态,并在死后保留下来,便是所谓“妖丹”了,与修士金丹并非一个概念,而是更接近于牛黄狗宝之类的“结石”形式。 所以这玩意儿并不确定,有些妖兽体内会有,有些则未必。当然一般来说境界高的,以及有天赋神通的“法系”妖精体内都比较容易凝结出妖丹来。但也不是绝对——比如黄昶他们当初杀死的那只老虎精,都后期境界了,也一样没妖丹。大约是因为老虎精以炼体为主,法力已然散入到全身肌肉骨骼之故。 后来的那棵菩提树妖,倒是结出一颗智慧果实来,便宜了黄昶,让其速升一级。所以他现在对这类事物就很上心,放出神念再确认了一遍狼群已然全军覆没后,便马上转入到狩猎模式,开始检查收获了。 首先当然是奔着那头妖狼首领去——中期境界以及能够施展冰霜类法术的能力,看起来应该是有妖丹凝结的。事实上先前黄昶就曾见到它喉咙里有亮闪闪一团,应该便是相关之物。 为了保证狼皮的完整性,他并没有将其剖开,而是扒开狼嘴,忍着恶心将手伸进去,并借助神识在其中细细搜检……吴大牛和金荣都颇为好奇的看着他,只见黄昶龇牙咧嘴在那狼腹内掏摸了一阵子,忽然间脸上一喜,道一声“有了”,手再伸出来时,便看见他血污肮脏的手掌中,却有一团极为纯净的冰蓝色在闪闪发光,并向外散发出一阵阵寒气。 “好冰啊!” 就连相距数步之外的金荣都感觉到了寒冷,将其捧在手中的黄昶当然感受更深。虽然他以木行法力护住了身躯,短时间内不虞受伤,却也不想长时间接触那东西。于是便从乾坤戒指中拿出一只灵玉盒子来,小心翼翼将那团冰霜精华倾倒进去——那玩意儿并不是固体,而是像个半熟的鸡蛋黄一样,颤巍巍的抖动个不休——所以才要快速采集,拖延久了便有可能消散掉。而且不能直接纳入储物空间之中,而是要用专门盛放这类特殊宝贝的玉盒来装。 对于如何采集妖兽身上的异宝,昆仑山上平时都有系统性的教导。但对于新弟子来说,真正动手实践的机会并不多。金荣,吴大牛和慕容英三人就不敢动手,只专心看着黄昶施为,而后者也直到将那盒盖覆上,并激发了上面的防护咒法之后,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好啦,总算是完整采集下来了,这可是好东西!” ——当然是好东西,今后无论是炼制冰霜类法器或是丹药都用得上,或者也可以拿去给修炼水行术法的修士作为辅助之物。虽然只有炼气中期的水准,但因为冰霜类材料在修仙界中比较罕见难得,在人世间便显得相当珍贵了,拿到外面去估计连法元仙师都会有需求的。 当然黄昶在把这玩意儿捧在手中时,便已经给它预定好了去处——中期境界的妖丹,正合适留给姬若使用。 “有了此物相助,若若没准儿还能在打铜马堂以前再提升一次境界,达到五重天呢。” 另外三人对他的说法并无异议,于是此物便被黄昶先收了起来,放到灵玉盒中就可以长期储存了,几十上百年的都没问题。 而除了这一团妖丹之外,那条妖狼首领躯体的其它部分也都很有用——皮毛可以制作护甲,牙齿和骨骼则可以作为低级法器或某些特殊符咒的原材料。就连狼肉,因为含有冰霜之力的关系,对于修炼水行法术的修士亦有提升之效,可谓浑身是宝。 四十五 收获(二) 不过要将其充分利用起来,就需花费大量时间精力,而且最好是让有经验的猎魔人来慢慢整理,仓促切割很容易浪费材料。黄昶自己倒是有把握能处理好,但在野外战场上肯定来不及。所以只是将其整个儿收入到了乾坤戒指中,准备等以后有空了再来搞。 之后他又仔细查验了那头狈妖的尸体,这也是入了中期的妖怪,否则不可能用神识外放的方式来攻击他。可惜在狈妖身上并没有能找到妖丹,只能同样先将其收纳起来,准备留到以后再处理了。 至于其它低阶妖狼尸体,则是和三位师兄弟一起查验——珍贵和重要的东西交给黄昶,是因为他在这些“杂学”方面的能力最强,普通的倒是可以让大家都练练手。以后估计这类“狩猎”的机会将会很多,总要慢慢熟悉起来。 几人分头忙活了一阵,居然又找到了两颗“妖丹”——可见这东西还真是要看运气,中期境界的妖怪身上未必有,前期的则未必无。当然一百多条低阶狼妖身上总共才找到两颗,这比例也委实不高。而且这两颗妖丹虽然都是固体形态,但其间杂质甚多,所含法力性质也颇为寻常,论品阶的话,比狼妖首领身上那团冰霜精华要差得远。 但无论如何总算是一笔小财——人类修士狩猎妖兽,最主要的目标往往就是妖丹。至于其余皮毛,肉类等等,只能算是附带的收益了。当然对于中低阶修士来说,哪怕是这些附带收益也不舍得轻易放弃的。比如黄昶此刻,就对着那满地妖狼尸体泛起了愁: “一次性收获那么多,连乾坤戒指都装不下啦,这可咋办?” ——黄昶的乾坤戒虽然空间巨大,可他带的东西也多。光那两具大棺材和吴大牛的石柱子就要占去多少空间了,再加上黄昶自己的武器和装备库,机床以及原材料……他原本保留了一半左右的空间,觉得已经很宽裕了。没想到才开战没多久就干了这么一票大的,一下子便爆仓了。 慕容英天性疏阔,对黄昶的这种土拨鼠习性就不大看得上眼,闻言轻笑道: “装不下就只好丢下呗……黄昶你又不缺钱,何必盯着这些蝇头小利不放。” 而偏偏黄昶对于慕容英这种高高在上,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家大少爷脾气也最是鄙视,听到这话便连连摇头: “小利?兄弟,积少成多啊!这一头低阶狼妖拖出去大概就能卖到四五个灵石,一百多头就是四五百啊!若是肯接受银两,售价只会更高。咱们跟那老虎精拼死拼活干一场,每人才分到五百灵石……这世上能有多少横财可赚?绝大多数利益,还是要靠这些‘蝇头小利’慢慢聚起来的。” 旁边金荣虽然也是家族出身,在这类事情上见识倒还算明白: “确实,这些妖狼躯体虽然境界不高,拿到外面去却也能作为培养武者的日常食材,百多条都足以提升出三四个先天了……哪怕一条卖七八千两银子,那些武林世家也肯定是舍得的。” 被这么一说,慕容英也只好不再开口。只是黄昶道理说得再好,储物空间不够的问题却依然存在。尽管他们刻意都选择了那些相对境界较高,保存较为完好的躯体,而且除了黄昶的乾坤戒指外,连另外三人的乾坤袋也一起全部塞满,现场仍然留下了许多狼尸带不走。 ——这些只要拿到外面,全都是亮闪闪的灵石,至不济也能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啊!难道只能白白丢掉?没门儿!他黄某人能有今天成就一半便是靠的经济头脑,岂会被这小小麻烦难住。 眼珠子一转,黄昶看向吴大牛那边: “大牛,我记得你的震魂钟内部也是自成空间,可以储存物品的吧?现在可能用么?” ——通常情况下,只要不是专精一项,刻意只追求在某方面做到极致的法器,其品质越高,就越是兼具“多功能”作用。只是对使用者法力有要求,法力不足的话,有些功能可能用不了或用不好。 而法器的功用多半是与器形有关,钟鼎之类往往都具备储物之能,黄昶记得吴大牛以前曾说过震魂钟也有类似能力,而且内部空间还不小,比乾坤袋大得多。只是要到炼气后期境界才能使用这方面能力,前期法力不足,打不开。所以他一直以来对于乾坤袋都没什么需求,因为以后肯定会有的。 ——这些话还是吴大牛刚刚“留学”归来,四重天时跟他说过,如今六重天了,距离后期也就一步之遥,能用了吗? 见黄昶很有诚意的看着自己,吴大牛摊开手: “现在若勉强施为,确实也可以塞东西进去。可那样一来,在此期间就不能再做其它用处了。” “哈,没事儿,反正接下来估计也不会有大规模群战……实在不行,还可以临时把货物丢掉么。” 黄昶立刻做出决断,让吴大牛将那震魂钟充作了储物空间使用。于是,经过一番布局和调整,地面上终于变得空空荡荡,所有妖狼躯体都被收起来了。 而黄昶也无视旁边几位师兄弟看向自己的眼神,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很好,总算没有浪费……现在,咱们可以前往下一处了。” ——搜检战利品的行动并未就此结束,在处理完了这处战场之后,黄昶又给师兄弟们指出了一个新目标: “这么一大群妖狼,不可能饿着肚子到处乱窜,它们一定有个集中存放食物的地方,咱们去找出来!” 其余几人和黄昶配合了那么久,都知道这位从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而且最爱干的事情便是掏敌人老窝——按黄昶的说法,这才是收益高风险低的行动。前头费心费力把猎物的爪牙和硬壳都去掉了,最后剩下一块大肥肉,不去咬上一口多可惜啊! 四十六 野人(一) A??;`?ti????^?LUBO?t~??-:A?j???z?4??f?0?M?VE??作到现在,彼此间已经非常熟捻了。在几位师兄弟看来,他们的这位“领队”师兄样样都好,就是对于利益问题看得有点重。当然不能说他贪婪——在分配利益时黄昶向来是非常大方而且公平的,只是在对外的时候表现有点守财奴。\r 不过无论如何,大家对于能增加收入的建议肯定不会反对。于是几人便沿着那些狼群的痕迹逆向追踪,那么大一群狼留下的痕迹肯定不在少数,以修仙者的神识感应,也不可能搞错方向。\r 一路追踪过去,不久之后便找到了一处乱石滩,其间有用石头堆成的矮墙,围成一处简陋圈舍模样,并且还有几条妖狼在看守着。想必便是狼群的营地之所在了。\r 那些被留下来的妖狼实力都很弱,要么是身型瘦小,体虚力衰,要么就是灵智低下,几乎和普通野兽没啥两样。被黄昶他们冲上去一顿暴揍,很快便死的死逃的逃,将这处营地给让了出来。\r 只是当黄昶他们抱着“也许还能找到宝贝”的想法兴冲冲跳进去看时,却不由得大失所望——那里面全都是尸体,包括各种动物以及人类的。而且其中人类躯体的数量居然还占着相当高的比例。\r 现场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腐臭味道。在角落里也有一些被圈养着的活猪活羊之类,但数量并不是很多。大约只是供狼群中地位较高者享用。而那些普通成员,则只能吃腐臭的尸肉了——阶级果然是无处不在。\r “唉,费了那么多力气,却只找到这堆垃圾,真晦气。都烧了吧!”\r 金荣捏着鼻子建议道,但黄昶却没听他的,而是蹲下身子,细细查验起那些尸体来。金荣见状只得收起了已经捏在手心的火焰珠,颇为不虞道:\r “我说,师兄,你还指望能从这里面找出什么宝贝吗?”\r “难说哦……就算找不到,也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线索。”\r 黄昶一边说一边快速翻寻着那些尸堆,不过在进行了一番研究后,却没能找到什么值得搜刮的东西。唯一的出的结论便是:\r “它们的储备粮倒还挺丰富……”\r ——那些尸体种类甚多,各种动物都有。而且从皮毛牙口等特征看,似乎是来自许多不同的环境,而并非出自同一地域。包括那些死人也是——黄昶原以为那些先前进来探索,却被妖族杀死的修士被丢到这儿当作食物了。所以才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遗物。但在查验了几具人类尸首之后,却发现这里全都是凡人躯体,并没有修仙者的遗骸。\r 在知道了黄昶的想法之后,金荣却是嘿嘿一笑:\r “本来么,我们都把成了精的妖怪当作珍稀食材了。在妖族中修道之人的躯体肯定更有吸引力,不可能留给一群低阶妖狼享用的。”\r 这话说得不太中听,但却颇有道理——如果撇除掉心理上的仇恨感,人类修士既然可以把通灵成精的妖物视作大补药或是炼器炼丹的珍贵原材料,那妖族用同样观点看待人类好像也没啥不对。而修仙者的躯体在妖族眼中,大约就跟人类看待灵芝宝宝或人参娃娃是一样的。\r “这些死人都是从哪儿来的?宗门肯定没派遣过凡人进入,这一方天地也不像是能让大批凡人在其中生活的样子啊?”\r 慕容英也凑过来看了几眼,他更关心那些死者的来历,而黄昶对此也很感兴趣。他之所以不嫌肮脏的查验这些尸堆,便是为了更多了解那些妖狼的生存环境,至少是它们的食物来源。\r 在翻看了几具死人尸体后,黄昶得出了一个初步结论:\r “体格健壮,手脚粗大,肌肉坚实,但皮肤粗糙,身上到处可见旧伤疤,牙齿更是磨损得厉害……应该是长期生活在非常艰苦的环境下,而且他们的技术水平很低。”\r “最后一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些尸体可都没穿衣服,也没留下什么东西啊。”\r 慕容英好奇道,黄昶则指了指尸体表面:\r “你们看他们身上的体毛都非常浓重,而且日晒痕迹几乎遍及全身,说明他们生前本就不怎么穿衣服的——只有那些久居蛮荒的野人才会如此。”\r “野人?大周朝境内还有野人部落么?”\r 慕容英皱眉道,黄昶摇摇头:\r “大周国中没有,但天下那么大,居住在蛮荒之地的野人部落可不在少数……就是在妖族控制的九连山地区,听说也并非没有人类居留的。”\r ——九连山是妖族领地没错,但当今天下,人妖之间的分野其实并不那么明显,虽然互相视为食物,可也不是说彼此间完全不能相容,其实总体上依然处在一种“混居”状态——就连昆仑山上尚且允许妖精存在呢。\r 而九连山虽以妖怪为尊,对于人类却也不是一味赶尽杀绝的。只要愿意遵从妖族的规矩,妖族那边也往往允许人类在它们的领地上生活——反正妖怪的种类本就很多很杂,多一个直立猿群体也没啥了不起。\r 在妖族那边生存的人类群体大致分为两种,一种便是野人部落,多半是本来就生活在九连山周边地域的土著,文明程度很低,和野兽相差不大,真是被当作直立猿群落看待的。\r 而另一种人则是以当年殷商王朝的遗民群体为主,在周朝灭商后跟着商朝大将孔宣一同逃入到九连山。后来千年中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在人类社会中生存不下去,逃亡妖族地界的诸国叛徒或邪教修士加入。这些人的文明程度就很高了,由于他们掌握的技术一样可以为妖族所用,所以也能被接纳下来。甚至据说在九连山那边还建立起了一座人类城市,作为逃亡者的聚居地。\r 但是,理所当然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人多半会受到妖族的猜忌和压制,他们永远无法真正融入九连山,从这一点上说,反而不如那些部落野人过得逍遥自在。 四十七 野人(二) O#*??k?????4*y?s?61G8b??g.|???????6?&?s2??| ??这些人是来自九连山本身?妖族将它们带进来就为了给狼群提供食物?”\r 对于黄昶的这个判断,慕容英有点难以置信,但他也找不出其它更好的理由。尤其是当黄昶又告诉他一条信息后:\r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死人中有不少是年老体衰,身上没什么伤痕,看起来像是自然死亡的?”\r “嗯,那又如何?”\r 慕容英不解道,而黄昶嘿嘿一笑:\r “我曾在藏书阁中看到过一些记载,说那些投奔九连山,托庇于妖族统治之下的人类,都需要缴纳一项特殊的‘赋税’——生前无碍,但死后他们的尸体都将无条件归属妖族处置,自己不得作主。”\r “……当真有此事?”\r 其余几位师兄弟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条件听起来似乎并不严苛,毕竟人死以后意识全无,一具皮囊如何下场跟本人已经没有关系。可话虽如此,真正能豁达看得开的毕竟不多,人类历史上那么多的宗教,丧葬以及祭礼,不都是跟死后光景相关吗?\r 而在妖族治下,这一切全都没戏,直接被当作饲料处理,想想看也渗人啊。\r 看着几位师兄弟的脸色,黄昶又点了点这巨大尸堆,微微笑道:\r “看来传闻终究不完全,其实并不止投奔过去的人类,就是那些原本生活在九连山的野人部落……以及其它动物也都一个样的,妖族内部倒算是‘一视同仁’,并非专门针对外人。”\r 慕容英和金荣都撇起了嘴,黄昶这俏皮话一点都不好笑。\r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些‘战利品’?”\r 还是吴大牛问了一句最实际的,这堆烂肉对妖狼群算是储备粮,对他们修仙者可毫无用处。就算其中有动物尸体,他们也不可能去吃那些已经腐臭了的肉。\r “叫我说,还是一把火烧了吧,简单明了!”\r 金荣仍然没有放弃纵火的念头,手中几粒火焰珠子在他手指缝间钻来钻去,只待黄昶一声同意便要发射出去,但后者考虑了一下,却依然摇头:\r “不必,还是留着吧。对于我们来说,这只是一堆垃圾,可对于妖族来说,多少也算是一些资源。尤其是在这处空间之中,食物紧缺的状况下,它们也许会舍不得放弃……”\r “你想借此设伏?”\r 慕容英立刻听出了黄昶的意图,后者嘿嘿一笑:\r “目前还没有具体目标,单纯的守株待兔太傻了。但至少可以留下一些监控手段,了解它们的行动路线,运输方式,以及使用这些食物的新群体状况——如果有的话。”\r 一边说着,黄昶从乾坤戒中取出一枚“幽冥眼”,将其嵌入到某一具动物尸体上。昆仑山的改进版“幽冥眼”本就是用动物眼球制作,黄昶找了一具相对应的,嵌进去还真看不出什么破绽。\r 然后又把它放了个合适的位置,使其能够比较完整的“看”到周围状况,相当于装了个监控。\r “这样就行了?一枚够吗?”\r 慕容英等人现在对于黄昶这种动不动便把价值数千两白银的符器当作消耗品,毫不吝惜的行为倒也比较能适应了,有时候反而比他黄某人更加不考虑成本。\r “闲棋冷子,放一枚碰运气而已,多了没必要。”\r 黄昶淡然道,于是慕容英也不多说什么,只耸耸肩。而旁边金荣却依旧嘟哝道:\r “好吧,希望它起到的作用能够大于这一堆肉对妖族的帮助……我还是觉得烧掉比较好!”\r 对于这位越来越有向纵火狂人方向转化的师弟,黄昶也只能尽量安抚。之后他们便离开了此地,转而继续向着地图上标注的方向前进。\r 此后一路上安静了许多,看来妖族在这里面也是划分区域的,这一块大约都是那群妖狼的地盘,当它们被整体消灭掉之后,这里短期内形成了一片空白地,估计在新的妖族填补进来之前,他们的行动会轻松些。\r ——之后的数日果然如此,一行人再没有遭遇到妖怪袭击,行动速度自也加快了许多。先前因为随时有可能遭遇到妖族袭击,必须要时刻保持战备状态,不能过多消耗法力和体力,他们基本上就是以正常速度行走。而如今趁着暂时没有外部威胁,倒是可以大胆一些。\r 当然在这里面他们仍然不敢使用飞行或滑翔技巧,因为在这种空间里头,越是上方虚空之处的空间就越不稳定,有时候平白无故都会出现空间裂隙,万一碰到一处就要倒大霉了。不过借助小青风符加快地面移动速度还是可以的,只要控制好使用频率,别将自己弄到法力不继的地步,每天疾驰个上百里,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r …………\r 如此狂奔了几天,每日行进百余里,三四天之后,黄昶他们终于走到了头——他们看见了这处空间的边缘。\r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小洞天”,而这些洞天空间既然并非无涯无际,那当然都会有边界。构成空间边界的形式多种多样,比如黄昶先前曾见识过月影界的边缘:那是一片漆黑而又神秘莫测的雾气,给人一种极其阴森恐怖,千万不要靠近的感觉。\r 假如进入或者说突破了这类边界后会如何?对于黄昶这样的理科生来说,当然会尝试着做一些测验——他曾经先后多次把木棍,小石子,以及活着的小老鼠等等“实验品”投入到月影界的边缘黑雾中,尝试之下得到的结果却各不相同——有从月影界另外一边又冒出来的;也有从此消逝的无影无踪,再也不曾出现过的;还有些则是在外面的金阁寺中被找到,说明从边缘处确实有可能突破空间障壁。\r 但这并不能作为逃离空间的路径——因为再找到的并不一定就是完整物体了,只剩下半截或者破碎成无数小颗粒都可能。至于丢进去的活物,无论再找到时躯体是否完整,有一点都是确定的——全都死了。 四十八 诡异变化 [kM?;?7??i??+??S???5???????7?hE=????7?[?RmSQ??昶想出各种办法,例如用钢铁盒子将其严密的保护起来,甚至动用了道法符咒的力量,也依然不能保住那些实验动物的性命。\r 所以最终得出的结论和宗门告诫他们的完全一致——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不要靠那些空间边缘太近。\r 但是对于任何一处新发现的洞天空间,找到它的边缘,确定它的大小,乃是必然之举,黄昶他们这个小队便是为此而来——四支队伍,向四个方向一直走到底,大致将此处空间的形状和大小确认清楚,然后才能便于宗门制定下一步策略。当然在此过程中杀光遇到的一切妖族,也属于他们肩负的职责之一。\r 此时此刻,站在这处洞天空间的“世界尽头”之所在。几人不觉都发出一声赞叹:\r “真是壮观啊!”\r ——黄昶他们先前见识过月影界的边缘,但那只是一个小型空间,而且是介乎于幽冥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相互有关联的镜像世界。边缘黑雾乃是阴气聚集,看起来只让人觉得恐怖神秘,但却并不惊人。\r 而这一处洞天世界,光他们现在走过的距离就有好几百里,绝对算得上是个大型洞天,其边缘就不是什么诡异雾气了,而是铺天盖地的滚滚烟尘在不停的飞旋滚动,其中还有雷电霹雳闪耀不停,火山熔岩与倾盆暴雨居然能同时存在。在他们的修士神念中,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气亦是混乱难分,看起来那里面就仿佛仍旧处在天地新辟,混沌初开的阶段。\r “这一方空间似乎仍在增长之中,也许若干年后,这里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大千世界。”\r 黄昶低声道,旁边几位师兄弟亦表示赞同,当然这就跟他们没多大关系了。\r “距离进入地点向东,四百三十余里……即为洞天尽头。沿途没有河流,更无草木,尽为荒滩石漠……”\r 按照宗门要求,几人用符器玉简记录下这处空间边缘的形式以及特征,又在地图上标明了位置和方向,以及这一路上的地理状况,便算是完成了这次探索任务。\r 如果不是因为空间中还有敌方势力的话,他们本可以直接用符鸟将这些资料先发送回去,也好让后方人员早作准备。但现在却不敢——谁知道消息会不会被妖族拦截下来,还是亲自带回去安全些。\r …………\r 接下来,按照计划他们可以返回出发地,也可以在周边多转转——时间还很充裕,有整整三十天的考察时间呢。黄昶原打算先带队继续沿着空间边缘行动,这样可以把此处空间的边缘形状描绘得更加精确一些。然而就在当天晚上,他忽然收到一个感应信号——那枚藏在尸体堆里“幽冥眼”符器被唤醒,开始发挥作用了。\r 黄昶施展出一个水行法术,将幽冥眼产生的景象直接映照在了一面水镜之中。这样大家都能看到那枚监视符器发来的信息了。\r 画面起初有点摇摇晃晃的,黄昶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并非他的技术不行,而是那枚幽冥眼本身的“底座”在晃悠——那具死去动物的躯体竟然在自己移动!\r 也不仅仅光是这一具躯体,那尸堆里其它残骸也都“活”了过来,不管是死去的动物还是死人,这时候全都站了起来,排成不怎么整齐的队列,慢吞吞的朝着某个方向移动过去。\r “怎么回事?”\r 金荣等人惊咦出声,而他们很快便看到了原委之所在——随着幽冥眼转到某个方向,在其视野之中出现一个身披黑袍的人影,那人手中握着一根白色骨杖,正在朝尸体堆中尚未站起的躯体反复挥舞着。\r 而随着那杖头上所散发出的一道道浓灰色雾汽,仿佛水雾般渗入到那些死去躯体中,那些干枯残破的躯体便慢慢站立起来,顺着骨杖的节奏,开始走动起来。最终挤挤挨挨的紧紧排列到一起,摆成一个颇为诡异的阵势模样。\r 然后那黑袍人再度挥舞起手中骨杖,这一回从杖头上散发出的雾汽却并非灰色,而是纯黑色的了。当那些雾汽接触到尸体之后产生的效果也与刚才截然不同——所有碰到黑雾的尸体躯干都仿佛接触到浓酸一样腐溃糜烂,尸体表面皮毛以及内里肌肉都在极短时间内化作了一滩血泥和脓水,最后只剩下一副光溜溜的骨架子立在那里。\r 而黑袍人又一次的挥动了他的骨杖,这回从骨杖中冒出来的,却是一点点幽绿色荧光,这些光点慢悠悠飘入到那些骨头架子中间,渗入进去。再然后……这些骨架便又一次开始活动起来。这回不再是先前那样,完全受控制整齐划一的动作,而是乱七八糟,什么举动都有,由于彼此间靠得近,挨得紧。许多骨架子相互之间撞在了一起,又有做动作时互相打到,甚至骨头彼此卡住了的,整个场面一片混乱。\r 但与此同时,它们似乎也在学着如何处理这些状况。撞到的各自转圈绕走,卡住的也在一点点分开……总之,就好像这些骨头架子重新获得了一次新生命,重新成为了某种生物一样。\r ——如果是凡世间的寻常人看到这一幕,肯定被吓得要死。就算对于修仙者来说,这也不是什么经常可以看到的场景。\r “这在玩什么鬼把戏?”\r 慕容英一时愕然,而黄昶在仔细观察了一阵子后却笑道:\r “看起来象是某种驭尸之术,不过操控者似乎只对骨头感兴趣……看来是不打算将这些躯体作为粮食了,而是将其改造成了士兵,骷髅兵。”\r 正说着,却见那黑袍人影似乎注意到了这枚幽冥眼的异常——在其它尸体的眼睛全腐化掉就剩下骨骼黑洞的大局面下,唯独这只经过特殊处理的独眼还存在,那未免太显眼了。\r 于是那黑袍人掉过头,缓缓朝这边走了过来。而随着他的正脸出现在幽冥眼视野之中,并且越来越近,黄昶等人也终于看到了他……它的真容。 四十九 高手(一) ?,?/$????N?I4?CE???R??N??u?<V?2I?MS?DmnS?6Ug?M??黑色长袍之下,笼罩着的也只是一副骷髅骨架而已。黑袍人本身就是个骷髅怪!但它的动作却与活人无异:只见它慢吞吞走到“探头”前面,并且低下头来与幽冥眼对视。于是在黄昶等人面前的水镜“屏幕”上,便看到一颗没有任何肌肉的骷髅头越来越大,最终占据了整个屏幕。而给人以最深印象的,则是那对漆黑骷髅眼洞,以及在其中隐隐现现的一小团绿色幽火。\r 虽然明知道这仅仅只是图像而已,与真实目标还隔着极远距离呢,黄昶等人依然不自觉后退一点,与那瘆人骷髅离得远一些。而那骷髅肯定也觉察到了这枚眼珠子的异样,黄昶等人最后在水镜中看到的图像,便是从旁边伸过来一只骷髅手爪,将那枚眼珠子抠了出来,然后用力一捏……\r “噗”的一声,水镜破碎。黄昶留下的“闲棋冷子”算是废掉了。不过它已经起到了相应作用,至少,让他们知道了有这么一批怪物的存在。\r “看来又有新的妖鬼填补到这一带了,我们回去的路可又要不太平啦。”\r 略微思虑之后,黄昶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而慕容英则皱眉道:\r “这些骷髅妖看起来甚是诡异,恐怕会比那群狼更难对付。”\r “是吗?我倒不这么看。这些东西又慢又蠢,比狼群可笨拙多了。”\r 黄昶淡然笑道——在这个仙侠世界里,完全骷髅化的妖鬼并不太多见。但在他前世接触到的西方奇幻文学或游戏中,骷髅亡灵那可是低级怪物的代名词,妥妥的炮灰小怪。也就那个黑袍骷髅法师的档次可能稍高一些,但也算不上什么大威胁。\r 当然了,在这里不能用前世的概念来定义这个世界的妖怪,但至少在心理上,他对于亡灵妖鬼之类没什么特别恐惧——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说起来,他们这支小队的四个人,在面对僵尸亡灵之类的妖鬼时,应该都是有心理优势的——吴大牛所练的佛门功法最擅长超度这类怪物。而剩下三人则都是有尸奴或鬼仆的,碰上这种类型的敌人,至少都比较熟悉,而且也不会有什么惊慌畏惧之类不必要的负面情绪。\r “既然又有新的敌手出现了,那就去找它们晦气吧。我们进来两个主要任务,一是探路,二是清场。前一项已经完成,也该努力做第二项了。”\r 于是他们便原路返回,打算先回到那处堆尸场去,然后再根据踪迹寻找那堆骷髅怪的下落。虽然黄昶失去了藏在其中的监视手段,但这么大一群目标,就算是全化做了骨架,留下来的痕迹也肯定不在少数。\r 走回头路总是比较快,几个人一路借助小清风符连跑带跳,只用两天时间便回到了那处乱石滩附近,那尸堆果然已经消失不见,但地面上仍旧残留着一些血肉残迹,还隐隐有一股恶臭飘荡在空气中。不过随着每日风雨摧残,估计很快便会消逝无踪。\r 那些骷髅行动的痕迹也是如此,在这片白天黑夜温差极大,而且经常会有狂风骤雨的古怪空间中,地面上的脚印用不了多久便会消失。好在黄昶他们追踪这些怪物并不完全靠眼睛——那么一大群亡灵骷髅经过的地方,石缝土隙间总会残留有部分阴晦之气,被修仙者用神念灵觉一扫便很容易暴露出来,这才是最可靠的观察手段。\r 沿着这条断断续续的阴气踪迹一路追下去,便发现痕迹越来越明显,残存的阴气渐渐浓郁,说明他们离得越来越近了。于是他们稍稍停顿了一下,各自拿出武器,备足符箓,做了最充足的战斗准备。\r 再往前去,便看到远处白花花一片,有不少白骨骷髅聚集在彼。黄昶朝吴大牛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举起手中石柱,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对付骨头架子,用锤棍之类的“钝击”伤害肯定比较好。吴大牛手中那根大石柱子,绝对算是此类妖物的最强克星。\r 然而等他们冲到近前时,几人却都是一愣——那些骨头架子一动不动的,乱七八糟散落了一地,却已经又都变成了一堆死物。黄昶蹲下来稍稍观察了一下,发现大部分骨骼断面之处都切口整齐,似乎是被极其犀利的兵器一下斩断。\r “是一位剑术高手,武器和境界都很强……”\r 黄昶判断道,同时继续前行。只见前方一条线上络绎不绝,散落了许多碎骨残渣。看样子那支骷髅大军似乎是在逃跑,又或者是有人在衔尾追杀,也许两者兼而有之——以这些骷髅怪的笨拙,根本不可能脱离的。以黄昶的观点,倒还不如回头拼一下,依仗数量优势,也许还能有点希望。\r 继续追踪数里,果然看见前方又有大堆白骨聚拢在一处,看来还真如他所料:那些骷髅怪终于知道集中应战了。不管是被追上的还是主动回头,终归算是解决问题的途径。\r 可惜这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黄昶在看到那些白骨的同时,也远远便看到了前方有一道银色剑气在纵横驰骋。而在他的修士神念中,更是能感受到在那个方向有一团强大充沛的精神力量,发现他们几人后立即便有神识扫来,从他们身上一掠而过。\r ——在那里正有一位境界至少不弱于自己的修士在作战。为了避免引起误会,黄昶他们稍稍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那边差不多安静下来后,方才走上前去。\r 果然,等他们来到近处,便看到那支骷髅大军已然全军覆没,就连曾在“幽冥眼”中看到的那名骷髅法师,此刻也已经连同手中骨杖一起被削成了两截,虽然还在地上微微抽搐着,但眼中的那团绿色幽火正在快速散去,显然很快便要失去灵性,重新回归到幽冥界中去了。\r 而在这满地碎骨残骸之间,只有一人居中而立。又有一柄淡青色飞剑恍若游鱼般在他身侧游来绕去,看起来倒与慕容英的“韭叶青霜”甚是相似 五十 高手(二) ——这也是一位拥有本命飞剑的剑修!而且,其境界恐怕更在他们几人之上——因为就连黄昶的神识之强,居然都看不出此人的实力深浅。而他们已经是中期顶峰,六重天的强者,能比他们更强的,只能是炼气后期,至少七重天的高手! 见那人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黄昶等人便站在原地,各自举手,向对方打了个稽首。而那人在看到他们的礼仪后眉毛微微一挑,也抬手作了姿势以示还礼,然后双方便差不多都知道了对方的跟脚。 ——天下间名门大派,比如昆仑岐山之类,多半都有自己独特的行礼姿势。所以黄昶几人上前一施礼,对方便知道他们是昆仑山的门人。天下第一仙宗门派的弟子没人敢小看,即使这边四人都比自己的境界低,却也不好失礼。 而黄昶同样也从对方的还礼动作中看出了对方的师承门派,同样也是名门弟子,于是便更进一步,上前自我介绍道: “这位道友,在下西昆仑黄昶,这三位都是我的同门师兄弟,在此有礼了。不意能见到峨嵋山同道,谨在此向贵派瞿掌门问好。” 包括他身后慕容英,吴大牛等人亦是主动上前通名——修仙者相遇,都是境界低的先行礼,先表明身份,这也算是江湖上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而且一直被履行的不错——狂妄到敢于在实力高于自己的人面前摆谱的傻瓜蛋毕竟不多,即使偶尔出现一两个,要么很快被严酷现实教作人,要么就被“自然淘汰”掉了。 见这边都是懂规矩的,而且还提及到了本派掌门,对面那名峨嵋剑客自也不敢怠慢昆仑门人,立即拱手道: “几位道友客气了,在下峨嵋李赤心,亦向贵派长青子掌教致敬。” 听到对方自报姓名,黄昶眼神一凝: “原来是峨嵋小七剑之‘赤子剑’当面,难怪能轻易收拾掉这群妖物,果然名不虚传!” 见对方身为昆仑山高徒都听说过自己的名声,那李赤心显然甚是高兴,但嘴上当然还是要谦逊一句: “黄道友谬赞了,一点小小虚名而已,不足挂齿……几位道友是从大周境内直接进入此处的么?” ——这李赤心乃是有炼气后期修为的剑修高手,黄昶他们在先前进来时的队伍里可没见过这位强者,显然不是从稿京城附近进来的。黄昶本来正想问他这方面呢,却不料对方先开口了。 那正好可以一起谈谈,互通些讯息——抱着这样的想法,黄昶爽快点头道: “正是,我们是在大周稿京城附近进入到此处洞天的。不知李道友是从……?” 李赤心也不隐瞒,直接回答道: “在川中巴延山脉附近,新出现一处洞天门户,我奉师门之命进来查探。” “哦?在巴蜀川中那边也有出入口了么?” 黄昶与后面慕容英等人对望一眼——这空间还真是挺有趣的,到处开洞口啊! “此处洞天里头还不太稳定,若是有太强的力量爆发,会造成空间裂隙,甚是危险。李道友实力强横,在这方面可能需要仔细一些。” 既然同样是正道人士,黄昶便开口提醒他一声。后者闻言亦点头道: “我们也发现这现象了,只是具体限制还在探测中……” 看了看黄昶几人,他却有所领悟道: “以昆仑派的底蕴之雄厚,派进来几位道友的境界却只在中期顶峰……想来炼气中期在这里面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黄昶先点点头,随即又接口道: “后期以上,也不是不能进,只是在施展道法时需要注意控制自身实力,稍不小心就会有危险,反不如中期可以肆意发挥。” 李赤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果然如此么……” 之后双方又说了些客套话,并彼此交换了一些关于此处空间的情报。然后便互道一声珍重,各自离去——毕竟萍水相逢,即使同为正道门派,彼此间也终究是抱着一分戒心的。 说起来修仙者之间的相处模式有点象是刺猬——彼此间哪怕关系再好,也还是要保持一定距离。尤其是在外面行走江湖的时候,除非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又或者是同门师兄弟之类彼此间知道根底的,否则一般不会轻易与人合作。 当然口中谈论一番却是在所难免——等到走出去数里地,说话不虞被外人听到后,金荣忍不住开口道: “那个什么‘赤子剑’很出名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西昆仑平素在教导弟子时,也会将天下间比较出名的高手向他们介绍一下,以免日后稀里糊涂惹上了强敌而不自知。不过以昆仑弟子的眼界和地位,能够让他们觉得有威胁的高手并不多,通常只有法元期修士才值得注意。一般炼气阶段的,还真不值得刻意提起。 黄昶也是因为阅读面特别广才得以了解这些信息,闻言只微微一笑: “还行了,他是峨嵋派新生代中的佼佼者,在川蜀一代名气很响的。以我们现在的层次,多半还不足以跟法元仙师产生交集,今后数年恐怕还是跟这些炼气后期高手打交道的机会多一些,多了解一些没坏处。” ——川蜀巴中一代,当年原是天尸道的地盘,直到天尸道被昆仑山率领各大门派联合剿灭以后,千余年间才有其它一些正道门派陆续崛起,到如今要以峨嵋与青城二派最为强盛。其门下弟子众多,又有金丹真人护持,可谓前途远大。 其中峨嵋派又被称为“蜀中岐山”——因为峨嵋派的剑修也是相当出名。巴蜀川中一带资源丰富,尤其特产“血纹钢”更是铸造法器兵刃的最佳材料。峨嵋派拥有好几个大型灵材矿场,在培养剑修方面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这其中又要以七位法元期剑修最是出名,号为“峨嵋七剑”,而他们似乎也很喜欢这个称号,新一代炼气弟子中最出众的七个人也被称为“小七剑”,那李赤心便是其中之一。 五十一 意外 听黄昶大致向金荣介绍了对方情况,旁边慕容英忽然冷笑一声: “既然已经有峨嵋派的人进来了,估计青城山弟子也不会落后太久的……接下去这里面可热闹了。” 峨嵋与青城在蜀中素来并称,对外也号称要象昆仑与岐山一样互相扶持。不过这两派并非出自同门,相互之间自然会有些心结。大方向上保持合作,小地方上彼此间的竞争却也颇为激烈。当然这两派都是正道宗门中的一员,又结有盟约的,竞争起来倒也不至于用什么下三滥手段。也就是在收徒,降妖等方面别别苗头。 刚才李赤心说他们那边的空间入口是在巴延山脉中,并非峨嵋本山,那青城派肯定能找到理由参与进来。青城弟子以武入道的很多,很多弟子境界不高,武功却强,在这里面也是很能够发挥出战斗力的。 “多就多吧,毕竟是正道宗门,多进来些人,在这里头终归是好事。” 吴大牛对此倒是挺乐观的,黄昶也不好说他想得不对,只得与慕容英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显出几分无奈之色,相互苦笑一下,然后继续向前。 这一波白骨怪物原本还以为挺难对付的,如今倒是轻松解决。那么接下来几天,他们又能够在不受打扰的情况下,安安稳稳,逍遥自在得探寻这处空间中的秘密了……才怪! ——仅仅一天之后,黄昶几人忽然收到了一封符鸟传书,其中蕴含的信息很简单,只有几个字: “洪师兄重伤,速归!” 短短几个字,却让黄昶他们都大吃一惊——洪成勇身为此番所有进入人员的指挥者,本身实力和作战经验都极为出色。他身边几位队员也都是战令堂精英,怎么会被打成重伤的地步? 符鸟能携带的讯息有限,传讯者也不可能把太多消息用这种可能被妖族拦截的符鸟来传送。黄昶他们只能尽快返回集结点去,当面了解情况。 好在这一带区域还算安静,他们一路上施展小清风符快速奔跑,短短一天之内便回到了先前集结的那处山坡下,却见在这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位修士同道,其中属于他们昆仑派同门的几人,正是原属于洪师兄“红队”中的成员。 见黄昶等人过来,一位战令堂成员立即带他去见洪成勇。当黄昶在一座简陋窝棚里再次看到洪师兄时,不由得给吓了一大跳——短短数天之前,他所见到的洪师兄还是一个虎彪彪的铁汉子,而此时再见,竟然只剩下半个人了——洪师兄的一腿一臂均不翼而飞,大半边身子都被染透了鲜血的绷带裹住,难怪连修仙者的强大恢复能力都无法支撑下去。 当然只要人没死,终究还是能恢复的,不过那得回到昆仑山,由药王院里专精医道的法元仙师或是用某些生肌续骨的奇珍异宝来救治。在这里肯定是没法恢复的,能保住性命就不错。 “师兄,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我这里还有些药……” 黄昶正打算从乾坤戒指中翻寻丹药,却见洪成勇率先将一个带有药王院标记的药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 “行啦,师弟,咱们战令堂的人怎么可能缺好丹药……倒是你们蓝衣弟子比较惨,什么都得自己攒,师兄我可不必占你便宜。” 也许正是因为用了好药的关系,洪成勇的精神倒是不错,情况看起来倒不太坏,于是黄昶略略放下心来。接下来便耐心听洪成勇讲述他的遭遇,当然最主要就是他如何会落到这种地步的? ——洪成勇所率领的“红队”探索方向乃是正北方。先前最早那拨进入此处空间的探索者,在遭遇到妖族袭击之后,普遍记得的一个隐约印象便是“来自北方的敌人好象更多一些”。于是洪成勇便亲自率领四位战令堂同门向这个方向发起反击。 一路上确实遇上了不少敌人,基本都是妖族,也有少数人类,但却是托庇于九连山的蛮族野人,习惯于茹毛饮血,习性跟妖族也差不多的,反正双方看见了一样互相厮杀。除了尸首不能作为战利品切割食用外,其它各方面都与对待妖族无异。 之前几天,洪成勇等五人一路砍瓜切菜般杀过去,着实干掉了不少妖类敌手,宗门给他们的“清场”任务,洪成勇还真是做的相当漂亮。 “然后就引来了妖族的强者?” 黄昶不禁好奇,按理说以洪师兄的经验和老道程度,就算遇上强敌也不至于落到重伤地步啊——在同等境界下,拥有法器和各种工具,丹药等优势的人类修士比妖族肯定要强得多。他们这次进来的虽然都只是中期,但在各种装备道具加成之下,战斗力绝对不比妖族那些后期差。像黄昶拥有了上品法器后,在师父长青子眼中,如果是身家不够丰厚的散修法元,都未必能奈何得了他呢。 而这里头,境界相当于法元期的真正化形妖将是肯定进不来的,充其量是半化形的精锐妖兵。洪成勇虽然未必有黄昶的好装备,但既然作为战令堂成员,在这方面肯定不会有明显短板。真碰到打不过的对手,无非逃跑或者防御,想要击败他都挺不容易的,怎么会一下子被打成如此重伤? “因为我们遇上了一个巫族蛮人,在与其激战的时候又遭到妖族强者的偷袭。” 旁边一位战令堂师兄终于道出了原委,而这个消息果然也让黄昶大吃一惊: “巫族蛮人?怎么可能?九连山群妖跟巫族也是仇敌啊!” ——巫族蛮人中虽然带了个“人”字,可它们跟如今统治着神州大陆绝大多数好地方的人类种族可没多大关系,反而是绝对的死敌——当年与人类修仙者大战,意图夺取神州控制权的便是巫族。古昆仑山被祖巫王首领一头撞塌,这可不是传说故事,而是千真万确发生过的事实。 五十二 新指挥(一) 然而时至今日,曾经雄踞神州,将人类与妖精等族群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的巫族蛮人已经大部灭亡,只剩下一些小部落还在极南之境的原始密林中苟延残喘。其能力比起祖先也是大大缩水——巫族蛮人的力量大都来自天生,举手投足之间便有莫大威能。它们的实力高低很容易判断——看个头,实力越强的,个头越大。当年块头最大的那位祖巫之王,曾经一头撞断了昆仑天柱,这是何等威势! 当然这些强大的祖巫王者们早已逝去,否则也轮不到人族称雄神州。巫族中到如今还留存下来的,都只是一些比较弱小的族群了。 不过再怎么弱小的巫族,也绝非寻常人类所能比肩——黄昶曾经在师父长青子的带领下悄悄前往南境丛林,在那里看见过几个巫族蛮人。按长青子的说法,那些“小矮个儿”若放在从前,只能算是巫族中没长成的幼儿或残疾。但在黄昶眼中所看到的,却依然都是些身高数十丈,轻松便可拔起大树,毁灭山林的恐怖巨人。 而且巫族往往自带天赋神通,炼气期修士想要与其争锋其难度还是非常大的。一般来说只有到了法元期之后的修士,才会将巫族蛮人视作对手。而在此之前若是碰到这类东西,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逃跑。 洪成勇等一行人在空间中遇到一个巫族,自然也很是吃惊。他们原以为这是个被妖族所控制的巫蛮奴仆,但后来发现并不是——那大家伙一路横冲直撞,把所有碰到的妖族都给当点心吃掉了。看来和他们一样也是从另外某个入口独自进入。与空间里的人族,妖族一样,都是进来探路的。 人类,妖族,巫蛮,这三者之间互相皆为死敌,洪成勇他们进来清场,碰到妖族是格杀勿论,碰上这么个巫蛮肯定也要杀掉。只是这个大家伙实力极强,以他们炼气中期的修为,若是在外面碰到肯定绕着走,也就是恰恰是在这空间之中,才敢动手的——关键是巫蛮本身的价值也很高,比起从野兽提升而来的妖族,天生就有法元级别实力的巫族蛮人才称得上“全身是宝”,其躯体对修仙者有大用。 如果能干掉一头巫蛮,那收获绝对比消灭一大群尚未化形的妖兽强多了。不过巫蛮并不好对付,而战令堂的人也绝非只知道向前冲的无脑小白,事实上他们的对敌经验极其丰富,在发现目标之后并未急着动手,而是暗中观察了那头巫蛮相当长一段时间。期间甚至还故意诱使一些妖族去与之相斗。于是便发现那大家伙在对敌时一直只是凭着巨大身躯与皮糙肉厚硬抗,有几次即使形势非常危急了,却也不曾使用过巫蛮一族最让人头痛的天赋神通。 于是洪成勇他们在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后,基本可以确定那大家伙同样是慑于此处空间的不稳定,并不敢施展威力过于强大的神通异术。所以几人才找了个机会下手,本来以为时机和位置都比较理想的,谁成想…… “可惜背后还是藏了只黄雀,想不到那群妖族之中也有耐性这么好的。” 说到这里时洪成勇不禁苦笑,他们一路上已经够谨慎仔细了,好几次故意漏出破绽,还杀掉了无数小妖,按理说如果当真有妖族中的强者窥伺在侧,是不太可能看着他们这么大杀特杀己方后辈而无动于衷的。所以洪成勇他们才觉得找到了合适时机,开始专心致志对付那头巫蛮。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被阴了…… ——战至关键时刻,一头除脑袋以外,身体其它部位几乎都化作了人形的豹子精忽然窜出,只挥舞了一下爪子,便将洪成勇的一只手臂生生截断。并导致他在巫蛮的攻击中又失去了一条腿。而且洪成勇在他们这支五人小队中乃是担当着“主坦克”的核心职责。他一旦失去战力,整个“红队”原本的作战阵型立马崩溃。 也亏得战令堂修士家底厚,大伙儿将各种压箱底的保命手段纷纷施展出来,总算拖着洪成勇从那巫蛮手中成功逃生。那头豹子精后来又暗中偷袭了几次,但这边有了防备之后,再想要取得什么战果就很难了——毕竟是战令堂的人,不小心吃一次亏也就罢了。若同样的错误能犯上两次,那早就给残酷战场淘汰掉了。 但如此沉重的伤势,终究不可能再坚持下去,同伴们只好带他返回此处,准备等空间通道开启以后就先撤回去。而作为第二顺位的指挥者,身为蓝衣弟子的黄昶也不得不准备履行他的职责。 “黄师弟,我虽然退出,宗门布置下的任务却依然要完成。外边就算另有安排,至少也要再等十天左右才能再派人进来。在此期间,这里面的局势,可就全靠师弟你设法维持了。其它也就罢了,那头豹子精肯定还在暗中窥伺,师弟万万不可大意啊!” 对于洪成勇的嘱托,黄昶只是淡然点头: “请师兄放心,那头豹子精肯定是要优先除掉的,小弟我自有分寸。” 洪成勇见他口气轻描淡写,似乎并没将自己的告诫放在心上。面上不禁有些担忧之色,想了想,却又说道: “师弟执行过的任务不算多,但宗门几位首座对你的任务评价都极高,所以才指定由你担任第二指挥……原本只是鼓励之意,没想到还真起作用了。” 话虽然说得很客气,语气中却还是隐隐有些不放心的感觉。黄昶知道自己毕竟还是资历浅了些,要想让这些老兵油子服气,光靠一份好的履历表可没用,说些豪言壮语也同样无用。所以他只是默然不语,反正洪成勇也不可能推翻宗门的安排,另行私下决定接替者。 果然,稍稍说了几句题外话,见黄昶并不接腔。洪成勇就知道这位师弟非但胸有丘壑,而且还是个心高气傲的。便也不再多扯,转而开始向他介绍自己这队先前一路所探得的地形地貌,以及了解到的对手情况。同时又将自己以往知道的一些妖族习性和战法告知于他,也算是尽心竭力。 五十三 新指挥(二) 一天之后,当此处空间障壁再次进入到薄弱状态,在场众人身上所携带的传送符箓开始微微闪烁时,说明退出空间的时机到了。 已经与黄昶交接完毕的洪成勇躺在担架上,用仅剩下的一只手向在场昆仑同门挥了挥,便在一众同门的拱手相送中激活了符咒。贴在他身上的传送符爆发出一阵亮光,将其全身包裹起来。待得亮光消失后,人也随之不见。 洪成勇并不是唯一一个退出的,除了他以外,还有另外十几名散修也选择了退出。短短十天时间他们的收获应该不会很多,但散修们行事大都以稳健为先。尤其是在跟大门派一起行动时,往往最是警觉灵敏,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撒丫子抢先溜号,唯恐跑迟了被丢下来顶缸。 而且散修之间的消息传递也相当灵通,洪成勇受伤后立即被同门护送着返回,虽然没有刻意对外隐瞒,却也一直躲在窝棚里没露过面。但偏偏就这么短短两日,已经有不少散修得到了消息。传出去的话当然不怎么好听——连昆仑派自己安排的领队,出自战令堂的高手都在这里头栽了,接下来这支队伍还能不能坚持到三十天?这可是个大问题! 于是便颇有不少人打了退堂鼓,即使放弃收益也要退出。昆仑派招募他们的时候早就说好来去自由,这时候当然也不会阻止。只能站在旁边,静静看着一团又一团白色闪光亮起,一个又一个身影消失在虚空之中。 等到场地中重新安静下来时,黄昶看看四周,不由得在心底暗暗一晒。 “才走了一个洪师兄,散修马上跑了三分之一,难怪宗门压根儿不指望靠散修作战……乌合之众毕竟不可靠,能够依赖的,还是只有宗门子弟兵啊!” ——此时此刻,还站在这里的十多名修士,基本上都是他们昆仑派本宗弟子——他们都是接受了宗门任务而来,当然不能走。洪成勇虽然重伤撤退,“红队”中的另外四位战令堂好手仍然留在这里,目前是由一位复姓公冶的师兄暂代领队。不过因为少了主力队长,实力难免下降,不能再像原来那么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了。 而除了黄昶所率领的“黄队”四人外,另一支“青队”也暂时回到了这里,其领队的名字就叫文青。不过他的性格跟文学青年可搭不上关系。此人在昆仑灰衣弟子中乃是以坚决敢战著称,行事反称得上杀伐果断,在凡间俗世的江湖中也颇有点名望。 另外,在这十余名昆仑修士之外,居然还有两名散修站在一旁也没走,这就比较难得了——这回进来的三十多名散修一家伙走了十几个,看起来比例似乎还不算高,但这是因为大多数散修其实并不知道消息,没回到这里。而回到空间出入口附近,又明知道昆仑派领队受伤撤离后还能坚持不走的,也就那两人了。 看来散修也不是全都胆小的,在任何人群中都有敢赌敢拼敢冒险的存在。不过这类人的数量肯定不会多——敢赌敢拼是为了博取最大利益。成功了,得到丰厚回报,那要么提升自己境界,要么加入到大势力中,层次自然获得提高,至少不会再跟这些底层散修混在一起。而如果失败了,倒霉了,那当然就是从此消失,倒也算是“脱离”了苦逼的散修队伍——那两位想必便是这少数的存在,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局吧。 ……黄昶心中转动着种种念头,同时也朝留下来的众人招一招手: “各位师兄师弟,还有那两位道友,咱们一起来合计一下吧。” 在场众人均围拢过来,包括那两位散修,有些惊讶的样子,但也都凑了上来。等着看这位新指挥有何策略。 黄昶拿出火龙棍,以棍作笔在沙地上简略划了几道,将此处空间当前被探明的部分大致画出,沉声道: “咱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我们先前向东四百余里乃至尽头;文师兄的队伍则探明往南六百里左右便也到了底;北面在红队撤回之前同样探了有六百余里,但仍未见空间边缘;至于负责西面的白队,则迄今未有消息传回,说明西北二面,应该还有很长距离要探,而且主要的敌人,应该就是出自这两个方向。” “所以我们下一步的重点探索目标,毫无疑问便是往这两个方向。只是该如何分配人手……文师兄,公冶师兄,你们可有什么建议么?” 虽然接任了新指挥,但黄昶深知自己根本不可能真正指挥得动那些老资格的灰衣弟子,更不要说战令堂的正式成员了。因此他只能抢先定下一个大的方向原则,在细节上则与众人商量着决定,这样得出的计划才会被接受。 果然,红队的新领队公冶乾闻言后便立刻点头道: “我们本来的任务是探索北面,自然仍要将其完成,接下来肯定还是要往北走的。” 旁边抱臂而立的文青则指了指简易地图上西面方向,说道: “白师弟那边一直没消息,不知道是否遇上了麻烦,我想去接应他一下子。” ——青队和白队都是由昆仑山上临时征召的灰衣弟子组成,两位队长文青和白鸿远平时交往甚多,彼此间关系还不错。此时同在空间战场,互相多照应些也很正常。 黄昶犹豫了一下,其实按他的想法最好是往一处集中力量,三队一起合力向北打,打到底之后再往西。但既然文青这么说了,他也不太好强求对方一定按他的主张行动。稍稍想了想,黄昶问道: “白师兄那边可有求援讯息传过来么?” “尚无,但我想多一份保障总是好的。” 黄昶稍微试探了一句,见文青态度坚决,便只得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们黄队就与红队一起向北,文师兄青队向西。若有变故,多以符鸟联络吧。” 片刻之间,计议已定,于是大家便再度分道扬镳。 五十四 疑惑 至于那两个散修,黄昶压根儿就没向其提要求——散修的行止完全是由他们自己决定。这些人的想法和意图千奇百怪,对大宗门又往往存着戒心,就算黄昶这边诚心诚意给他们提了好的建议,人家也未必肯相信的。 反正这边在制定行动计划时允许他们在旁边听着,已经是非常友善的表示了,之后该怎么行动让他们自己决定。这两名散修既然敢留下来,毕竟还是有些胆略的。 ——果然,当这边出发之后,他们两人也跟了上来,看来是打算跟着一起往北边闯闯了。当然根据江湖规矩,他们仍和昆仑山的人保持了一定距离,只是远远辍在黄昶他们身后,这样彼此间都能放心些。 ………… 黝黑天幕下,一缕淡淡青烟笔直升起,直入云霄。虽然只是很淡很淡的烟气,在修仙者的强大目力之下,依然清晰可见。 ——当然,实力较强的妖族也能看得见。 “哼哼,居然敢在这里头生火,当真是不知死活!” 远远眺望着那一缕青烟,两名散修中比较年轻的那个不禁紧了紧身上皮衣,似乎是觉得有些冷。同时将最后一口馒头就着凉水吞咽下去,又向口中放入一粒辟谷丹,便算是用过餐饭了——妖族嗅觉灵敏,在这种地方为了怕被兽妖发现,他们两人连有气味的食物都不敢吃。 但可想而知,他对数里外那几个非但大模大样升起了一堆篝火,而且似乎还在上头烧烤着什么的昆仑派弟子当然就更没好感了。 “叔叔,那几个昆仑派的人可信么?这么轻佻大意,连一点警觉心都没有,可别把我们都带坑里去。” 那位年老的散修看了看自家侄子,脸上却是微微显出一丝笑容: “你觉得能够被昆仑指定为新领队的人,会连这点都想不到么——你看他们自己都分成了两队,另外一队就没生火,还不知道在哪儿伏着呢。” ——修士手段往往奇诡多变,而且各有底牌秘法,如果不是彼此间很熟悉的人,即使组队也很难配合默契,还不如各自行动,遥相呼应来的安全。 虽然都是昆仑山本身的队伍,虽然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走,但以战令堂成员为主的红队和几名蓝衣弟子组成的黄队相互之间并不了解。真正遇敌时恐怕发挥不出数量优势,再考虑到空间裂隙的问题,反而有可能互相牵制干扰。 所以黄昶和那位公冶乾领队经过商议后,同样选择了分头行动,彼此间相距大约数里之遥,一方有警,另外一边立即就能做出反应。两支队伍一明一暗,一些诸如潜伏,夹击之类的策略也可以用了,反而是比较好的做法。 “您是说他们故意暴露,以自身为诱饵?那个黄领队就这么有自信,肯定能顶得住妖族的突袭?他的前任都在这方面可都吃大亏了!” 年轻散修面露不信之色,他叔叔则嘿嘿一笑: “信不信随你……反正我知道东面妖族是全给他们扫清了。昆仑山派出的四支清理队伍中,反而是他们那一队活儿干的最快最漂亮,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可能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嫩傻瓜。” “那只是运气好而已,东面听说就一群野狼精,并没有什么妖族强者。” 年轻人依然不服,老头子却不再和他争辩,只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小子诶,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就知道,对于吾等修士而言,运气才是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依仗啊。就算自己没有,跟着运气好的走总没错……好了,不争了。反正有他们那堆火戳在那儿,妖族若偷袭也有目标了,我们倒可以安安稳稳睡一觉——不过也不能大意,前半夜你来值守,小心些!” 说着,他把身上皮袄裹裹紧,往刚刚挖出来的沙窝子里一钻,舒舒服服睡大觉了。年轻人略带鄙夷的看了老家伙一眼——堂堂修士搞得跟个凡人一样,总惦记着睡懒觉,这算啥呢。瞧瞧人家大门派的修士,盘膝打坐便能养气存神,这才是修仙者该有的派头! 鄙夷归鄙夷,老头子的指令还是要不折不扣执行的——跟着这位叔叔跑了几年江湖,好几次从生死一线的危险之境中逃出性命来,年轻修士对自家老叔的见识和判断还是很信赖的。平时在他面前说些蠢话,气话都没关系,反正叔侄两人相依为命,即使拌嘴吵架也不会伤感情。但真正做起事情来,还是要按老人家的指点去干。 于是他盘膝坐下,双目微瞑,在神识灵觉之中小心感受着周边态势。中期修士神识外放的范围不算太大,最多数十丈而已。但在这静谧无人的荒野之中,配合修仙者比凡人大大强化的视觉与听觉,那监测范围可就非常广了。寻常妖兽,想要悄悄接近而不被发现是绝不可能的,就算有特殊隐匿技巧的,最后十余丈也很难不暴露。 况且不远之外还有个吸引注意力的呢——年轻修士的双目虽是四下观察,但更多还是落到数里之外的某处小山坡,那一小团光源火点之上。此时天色已经全黑,虽然只有一点点火源亮光,却是远在数十里之外就能被观测到。就算本来不了解那边动静虚实的,恐怕也会被吸引过来。 总而言之一句话:在这种地方晚上点火,如果不是对自己实力有充分自信的话,那真是在找死了——那几个昆仑山小子当真自信到如此程度? 散修中能够练到中期往后的,纵使年轻也肯定过了三四十岁,看黄昶他们这帮才十来岁就达到中期顶峰境界的毛头小伙儿肯定不太爽,所以才一直抱着轻视与怀疑的念头。 “希望你们能有这本事,至少也别连累到咱们。大门派弟子都有绝招秘技,咱们可就只有一条命啊!” 望着那远处的一点星火,那年轻散修口中喃喃低语。 五十五 诱敌(一) 此时此刻,被那对叔侄修士所念叨的黄某人却正坐在火堆旁边,一边大口啃着烤狼腿,同时将一块传讯玉简握在手里感应着其中信息,还时不时拿起旁边酒葫芦喝上一口,当真是逍遥自在,简直跟在昆仑山自家小院里也没两样。 旁边慕容英都有点受不了黄昶这种故作悠闲的表演,斜眼瞪视着他道: “我说,你这也装的太过火了吧,人家一看就知道是诱饵了。” “不不不,我可没有装——白天走了一天了,晚上当然要好好休息。难得找到些能生火的东西,不好好弄上一顿烤肉,那怎么能对得起自己呢!” “哈哈,对对!既然有了美味的烤肉,若是提神小酒能再多一点儿,那就更妙啦!” 旁边金荣亦是大笑着支持,但慕容英转头看了他一眼,却是一声冷笑: “你要是不把战刀和盾牌始终挂在胳膊上,说这话倒还可信一些。” 被慕容英揭了老底,金荣脸色尴尬,嘿嘿一笑: “这毕竟还是在战场上,谨慎仔细些也不是坏事么……我的兵器可不像你,本命飞剑一念即起,放哪儿都一样。” 这边三人叽里咕噜的闲聊斗口,旁边抗着一根大石柱的吴大牛却是不声不响,可嘴巴也一刻没停,吧唧吧唧吃的正香。转眼之间便将大半条狼后肋吃的干干净净。又拿起一大块臀尖,嘎吱一口便咬掉一大半…… 这几天他们天天都吃这玩意儿,在习惯了狼肉的粗粝质感以后倒是觉得别有风味,再加上黄昶的烧烤手艺也是在快速提高的,而最关键一点是他们以自身法力化解和吸收妖狼肉中所含灵气的能力也在慢慢增强。这些变化最直接的体现便是:他们的食量越来越大,本来每次烧烤一头狼便够四人分食,现在至少要两头。 而黄昶对此也是乐见其成——他需要尽快清空包裹呢。先前清理东面群妖已经占满包了,接下来与北方妖族的战斗,肯定还会有不少“战利品”,而且估计档次更高,到时候要被迫扔掉一部分,可就心疼了。 所以现在他一有机会大搞烧烤晚会,顺带着也把多余的妖狼尸体处理掉。狼肉若吃不完就先烤干腌制起来,狼皮剥下待用,其余筋骨肌腱等有用部位也都尽量先简单加工一下。至于洗剥出来的内脏下水则挖个坑埋掉,若非白天还要赶路,简直就像个职业猎人,专程跑这里面来狩猎的——若是穷散修这么干也就罢了,身为昆仑弟子,丢份儿啊! 本来黄昶还想分一些给公冶乾他们,但战令堂前辈眼界多高啊,才看不上这些低等妖兽呢。按他们的说法,先前路上杀掉的妖怪境界高的可多了,很多都来不及收拾,只能放弃掉,只听得黄昶大喊浪费。 而公冶乾等人对他的龟毛磨叽其实也颇有微词,按照他们战令堂的风格,既然决意向北那就痛痛快快,各种加速术法施展开来,白天晚上都跑起来,即使要保持必要警惕性,防止遭遇偷袭,一昼夜少说也有二三百里的脚程,用不了两天就能回到他们先前遇敌的地方了。 而且这样快速移动其实反而不容易遭遇伏击——对手的移动速度未必有他们快,就算能追上,仓促之下也更容易露出破绽。可黄昶偏偏却毫无大门派弟子的气魄,却跟个垃圾佬似的连一点蝇头小利都不肯放过,悠哉游哉的,每天走不了多久便停下来忙着处理先前猎物,一路上到处埋内脏下水,完全不在乎暴露形迹。 于是红队便拒绝再和黄队走在一起——红队那几人可是严格按照战场规则行动的:移动时注意隐蔽身形,休息时更加谨慎小心,包括吃东西也都尽量选择没气味的,解手之后更要将秽物深埋……那两个散修其实就是跟昆仑派接触多了,偷偷模仿的战令堂规矩。 相比之下,黄昶他们这一队大大咧咧的自然而然就成了诱饵了。然而他们其实都是受过这方面训练的——战令堂那位齐师兄先前的十天训练中,很大一部分内容便是在向他们讲解这些。黄昶不可能对此没有概念,他是故意的? 作为黄昶的老朋友,慕容英,金荣和吴大牛三人在大多数时候都已经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了,但偶尔还是会抓不住头绪——比如这一次就是如此。他凭什么肯定这种引诱一定能成功呢?先前洪成勇他们也在这方面多方试探过的,不照样没起到作用么? 对于几位师兄弟的疑问,黄昶倒也没卖关子,很痛快的给予了回答: “就是因为洪师兄他们的方法失败了,所以我才要换一条路子啊。” “嗯?怎么说?” 慕容英当然要追问下去,而黄昶也直接回应道: “以洪师兄他们的经验之老道,在隐蔽和防备方面肯定是不会露什么破绽的,但却依然遭到偷袭。所以我们只能这么认为:对于那个隐藏在暗中的袭击者来说,指望让它找不着这条路走不通,我们无法摆脱对方的跟踪。” “既然躲不开,那就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咱们要想办法让它主动出手。或者,抢先找到它。” 听黄昶这么一说,慕容英顿时撇撇嘴: “不太可能,洪师兄他们先前也是百般挑逗,故意露出很大破绽,那头豹子精不一样没上当。” “没错,它很有耐性,头脑也足够好,隐藏能力想必更强,不会因为一些破绽就轻易暴露,所以我们才要换一种方式。” 黄昶哈哈一笑,忽然指了指旁边一只没怎么开口的吴大牛: “大牛,自从接下这宗门任务以后,咱们从昆仑山上接受训练算起,这一路行来,本门和别派的七重天以上后期修士也算遇到不少了,你觉得他们都有什么特点?” “特点?” 吴大牛一愣,随口道: “实力都挺强的。” “呵呵,没错,炼气后期实力当然强悍。所以呢,在和他们打交道时,你最明显的感觉是什么?” 五十六 诱敌(二) “骄傲,他们都很骄傲!” 这句话反而是出自慕容英之口,大约因为他自己也是个很骄傲的人,在这方面比较敏感,却更能够感受到别人的傲气。 而黄昶也嘿嘿的笑起来: “没错,骄傲,或者说狂妄——有能耐的人脾气自然大。咱们人类如此,妖族想必也不例外。那头豹子精既然身躯已化作人形,毫无疑问就是跟我们上次碰到的老虎精一样,也达到后期境界的高手了。它有境界,有耐性,还很有智慧头脑——那么我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它在心性上还有些不足之处了。” “……你这是在故意激怒它?” “称作‘挑战’也许更合适——你瞧,咱也不搞什么鬼鬼祟祟的勾当,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行动一如往常,就当你不存在。你要有能耐就出来干一场,没能耐趁早滚蛋——这便是我想要传达给它的意思,它应该能理解。至于怎么应对么……嘿嘿,就要取决于那头豹子精的心性了。” 慕容英终于理解了黄昶的策略,但还是没什么信心: “如果仍然激不出来呢?” 黄昶颇为狡诈的笑了笑: “那就希望另一招能见效吧——它是头豹子精,本性应该与猫有些相似。” “那又如何?” 连吴大牛都好奇的凑了过来,但黄昶这回却卖了个关子,不肯细说了。 “这招不一定管用,是属于备用的策略,暂时没必要多说。若真有效再跟你们详细解释。” “切,师兄又在故弄玄虚。”金荣撇了撇嘴道,“若还是不行呢?” 这回黄昶耸耸肩,两手一摊: “那就没办法了,说明这头豹子精在性格上也没破绽,各方面都近乎于完美,是个无懈可击的对手。如果真这样,那咱们也只有自认倒霉,任它自己选择最合适的机会下手,然后和红队一样,靠装备和实力硬抗——先前它几次偷袭都被红队挡住,想来正面攻坚能力还是有限,咱们也应该能扛得住。” 见黄昶很坦率的承认自己并非算无遗策,倒是让三位师兄弟都有些意外。不过仔细想想,还真是如此——共同行动多了,他们也能看出来:黄昶在师兄弟中间虽然以足智多谋著称,但他的智慧并非什么掐指一算的神鬼之谋,而都是建立在首先承认现实的基础上,咋一看似乎平平无奇,换个人也能轻易做到——只要能想到这方面。 通过在一些常人通常不会注意的小地方进行小改动,小调整,慢慢积累起来的优势。所谓“凡人的智慧”便是如此。最终有可能改变大局,也有可能变不了,但他通常都会有个备用计划,也算周到了。 “好吧,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希望你的谋划能够成功。” 慕容英思忖片刻,点点头接受了黄昶的策略。然后便又听他安排道: “虽然示之以松懈,却也不能太大意,光靠小青一个值夜不太够了,咱们四人分成两组,每组轮流值夜,大家以为如何?” 另外三人自然都不反对,于是黄昶便安排金荣与自己一起守前半夜,慕容英和吴大牛一起守后半夜。以他们两人一组的实力,那头豹子精无论正面强攻还是背后偷袭肯定都能顶住,修仙者有个半夜时间打坐调息,也足够恢复一天消耗的体力和精神了。 计议已定,四人便按照各自职责,该休息的休息,该发呆的发呆——修士守夜其实跟休息差异也不大,反正都是打坐瞑息,看起来都是呆呆傻傻的。不过后者可以将精神力深入到自己体内,专心运转内息,搬行周天。而前者则必须将注意力放在四周,精神力主要集中在听觉,视觉,嗅觉以及灵觉等地方,随时准备有个风吹草动便要跳起。 此时此刻,金荣就在老老实实的,按照一个标准修仙者的做法,全力放开自身神识,配合五感警惕着四周动静。不过他其实无须如此卖力——黄昶特意把他跟自己分一队,就是因为金荣的境界在四人中最低,警戒范围最小。所以才让他与精神力最强,“雷达”探测范围最广的自己在一起,等于说是不指望他能起到多大作用的。 金荣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但却并未因此而懈怠——随着年龄渐长,他原来的那种“熊孩子”性格倒是渐渐消褪掉了,除了在火行天赋影响之下,性格脾气仍然颇为急躁暴烈外,其它各方面居然都开始慢慢向一个真正有担当的好汉子进化了。前次回家时大方出手襄助家中,如今也能竭力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得不说,人的变化还真是难料。 既然小伙伴这么努力,黄昶便稍微偷点儿懒。反正有人在警戒了,他就没有急着进入“人形雷达”状态,而是依然坐在那里,“阅读”手中那块传讯玉简,仿佛里面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信息。 对于他这种强烈的阅读癖,小伙伴们早就见怪不怪,但金荣几次斜眼看过来,到后来终于忍不住,凑近些低声问道: “我说,师兄,公冶师兄给你的这块玉简中到底记了些什么啊?我看你从刚才吃饭时就盯到现在了,里面有那么多消息么?” ——修士以神念感应玉简中的信息,“阅读”速度本应该极快的。除非是功法之类,需要理解学习的内容,否则一般信息资料瞬间便能读完,可比文字快得多了。 黄昶轻轻一笑,将那块玉简反手丢给他,金荣放到额前贴了一下,很快便通读完毕,放下玉简道: “也没什么啊,无非是一些红队在这里面探查到的妖怪族群资料,还零零碎碎的……反正都是死敌,有个大致了解也就罢了,师兄你干嘛看这么久?” 黄昶摇摇头: “因为你只是在孤立的看待这些消息本身,而没有仔细分析其背后隐藏的资料……其实从这些零碎的讯息中,可以推断出很多东西的。很多时候,我的‘妙策’正是由此中而来。” 五十七 诱敌(三) 金荣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有那么神奇么?我看那里头只是记载了一些从妖怪口中审问出来的消息……说起来,公冶师兄是怎么审问那些低级妖怪的?难道他也善用搜魂之术?” 黄昶摇摇头: “公冶师兄的家族里有一项祖传天赋:能听懂鸟兽之语。就算是那些仍然没有脱离野兽习性的小妖,他也能与其交流,所以才会被派进来协助洪师兄的。” “哈,还有这种天赋?那他打听到的消息想来应该很多了?可我怎么觉着那块玉简中没什么有用内容?” “资讯内容不算少,但妖族的思想往往不象我们这么有条理,就算愿意招供也多半是乱七八糟,想到什么说什么。杂乱得很,需要仔细分析,慢慢思量,综合起来考虑,所以才比较费时间。” 黄昶从容道,于是金荣点点头: “好吧,那到时候有什么疑惑都直接问你了,倒也简单明了。” “哈?你自己就完全不动脑子的?” 黄昶心说刚刚才觉得你成熟了些,没想到还是个莽汉。不由在嘴上嘲笑了他几句,但金荣则再次撇了撇嘴: “我又不像你,看了一肚子书,还整天想这想那的……现在不便多聊,还是安心值夜吧,若是一不小心让对手偷袭成功了,那可麻烦。” 于是黄昶便不再说话了,其实他并不很担心这一两天中会遭遇偷袭。那头豹子精既然有极佳的耐性,就肯定不会轻易出手。纵使被激怒肯定也要先观察几天,确定并无其它危险才会出动,在这头几天中反而是最安全的。 不过既然金荣这么认真负责,那他当然也不会泼冷水。此后两人各自承担了一段时间的警戒,到后半夜时再换上慕容英和吴大牛,一晚上安安静静,并无任何异象。 ………… 之后的两日也是如此,他们的行动速度始终保持一日百馀里左右,走一段路就休息。不快也不慢,一切按部就班,就仿佛那暗中的威胁完全不存在。这让前头红队那几人颇不耐烦——他们觉得这一路上都已被“清理”过一遍,就不应该在这条回头路上浪费太多时间了。早点冲到前头,继续完成未尽的探索任务才是正经。 然而黄昶不为所动,依然坚持要以“正常速度”行动。既然他是指挥,红队几人只能配合。于是只得耐心看着他每天把许多时间花在处理猎物,整理物资上,每天又是剥皮又是烤肉的,搞得所行之处腥气冲天,简直就是在向这里面所有嗅觉灵敏的妖兽同时宣战。 这一路上他们还经过了几处颇为简陋的哨卡和营寨废墟,按公冶乾的说法,都是妖族已经建立起来的简易基地,被他们先前尽数破坏掉,里面的值守成员自然也尽数杀光。只是如今再去看时,本来仓促间丢弃下的尸体都已不见,想来是被捡拾走了——路过的散修,或者妖族本身,都有可能。 但黄昶每经过一处废墟时,依然仔细查验其中一切,甚至连打斗痕迹都一一检视过,搞得公冶乾等人大感不耐,说你想知道战斗过程,咱们直接告诉你不就行了!反正都是用玉简通过神魂感应交流,跟自己亲眼目睹也没啥两样。 但黄昶即使看过了公冶乾等人提供的玉简,却仍然仔仔细细查验着每一处发生过战斗的场所,这可真让红队几人不高兴了,于是公冶乾直接找到他,说黄师弟你们既然这么谨慎小心。那咱们也没必要始终绑在一起,我们红队先行一步,你们后面慢慢跟来就是。 面对前辈师兄的怒气,黄昶却镇定依然,只是从容拿出一张符纸片,上面粘贴着几根动物毛发,展示给公冶乾看。 “这是什么?” 公冶乾自然不解,黄昶笑了笑: “猫,虎,或者是豹子的毛——是从先前那些战斗之处搜集到的。” “那又如何?我们和妖族作战,一战下来皮毛血肉满天飞,这一点不稀奇啊。” 公冶乾依然不解,黄昶则解释道: “在这几根毛发找到的地点,根据公冶师兄你们的记录,对付的全都并非虎豹之类。而且数量极少,只这么一两根,显然不是在战斗中掉落的。” 公冶乾顿时有所领悟,眯起了眼睛: “你觉得这是那头豹子精留下的?它也来勘测过我们的战场?” “也有可能是其它野兽或者妖精来过,不过如果换了我的话,在向目标发起攻击之前,肯定要尽量了解对手的擅长与弱点——在战斗中是最容易暴露这些信息的。对目标之前的战场肯定要去看一看。” 黄昶在那张符纸上点了点: “但是这里面似乎有好几种不同动物的毛发,我对于妖族不太了解,所以暂时还无法确认哪一根才是那头豹子精的。” 见黄昶确实有所准备,公冶乾也收敛起怒气,正儿八经与他讨论起来: “我们倒是与那豹子精有过交手,可惜当时匆匆忙忙,又要顾着洪师兄的安危,将其赶走之后本身也急着撤离,没想到要收集一些遗留物……不过就算能找出它的毛发,恐怕也很难利用法术追踪吧?即使是那些改良过的邪派法术……” 说到这里时,公冶乾低头略略思索片刻,依然摇头: “好像也没什么管用的。如果是境界远低于我们的凡人或者野兽还能试试。那家伙却是个后期,本身境界比我们还高,指望通过几根脱落毛发对它施行邪门道法,被反噬的可能性太大了。” 战令堂成员行事,素来以实用为第一,对于昆仑派吸纳自其它门派的各种正道邪道手段都极为精通,公冶乾既然这么说,肯定是确信邪派手法行不通。 但黄昶却不这么认为,轻笑道 “光靠一两根毛发不行,但如果加上其它辅助手段呢?” 公冶乾双目一闪: “你还有其它手段?” 黄昶小心翼翼将那张符纸收起来,淡然微笑道: “师兄该不会以为我这段时间一直慢吞吞行动,当真就是为了舍不得那些猎物么?” 五十八 接战(一) 抬起头,目光看向北方,黄昶又缓缓道: “咱们马上就要进入到前头未曾‘清理’过的区域了,我可不希望在和新的敌人交手时,背后还时刻隐藏着那么个大威胁。所以,在这一两天内,就要把那个威胁消除掉。” “你确信它会在这段时间内动手?” 公冶乾也知道黄昶的诱敌计划,但他并不看好——那头豹子精若是这么容易被激将出来,他们红队先前也不会吃那么大的亏了。战令堂的人,什么把戏没见过,没玩过? “连公冶师兄你们这些‘自己人’都觉得不耐烦了,我想对方的感受应该更差……就算它不露头,我也要设法把它诱出来了。归根结底,那既然是头野豹子成精,我觉得它身上总应该保留一些猫的特性啦……” 公冶乾并没有能理解黄昶最后所说“猫的特性”跟眼前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黄昶这么说了,他也就选择相信。于是不再多问,转身离去。 当他们两人交谈时,黄昶那三个小伙伴都默默在一旁听着。见黄昶三言两语就把原本怒气冲冲的公冶乾说得心平气和主动离开,倒也并不太惊讶——自家队长巧舌如簧的能耐,他们也不止见识过一次了。 只是黄昶最后所说那句话,他们也同样弄不明白。好在他们并没有疑惑多久,因为就在当天晚上,黄昶的预言便实现了。 ——在白天磨磨蹭蹭走了百十里路之后,黄队的四人组晚上照例是点起了一大堆篝火,剥制了至少三四头肥大妖狼,放在火堆上烧烤。而且这回用的香料数量似乎特别充足,老远便能闻到冲天香气。 而那四人依然和原来一样大吃大喝了一通,之后便进入到两人休息,另两人放哨的模式。不过也许是长久以来一直无事的缘故,这一回那两个放哨的也颇为懈怠,聊了几句天以后,一个便裹紧披风闷头睡去。而另一个在孤寂无聊的打坐了一段时间,脑袋也一点一点的,终于渐渐静止不动,看来是没什么精神头了。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一条黑影慢慢靠近了这处营地。先是颇为谨慎的四下逡巡了一阵,然后便径直向着营地摸了过来。 它的动作很慢,很轻,很小心。四肢贴地,身体紧伏,就好像一只大猫捕食前的动作——果然是豹子成精,终究改不了本来天性。 不过比起一般的山猫野豹,这只已经达到炼气后期的豹子精在隐匿方面的能力显然远非寻常野兽能比。它身上皮毛似乎有着特殊的隐藏身形天赋,一路这样慢慢摸过来,非但皮毛颜色能够随着周边环境变化调整,而且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屏蔽修仙者的神识扫描。 故此,一直接近到距离营地仅有二三十丈范围之内,居然都没被发现。不过也到此为止了——那大猫很有捕猎经验的,知道再接近自家的隐匿能力就不可靠了。对于炼气中期以上,神识能够离体的修仙者来说,百步之内,基本上就是自家的绝对领域,在这圈子里有个风吹草动是非常容易被发现的。 所以它不再移动,而是开始寻找目标。四个敌手,该先找哪个的晦气? 似乎没什么好多想的——某个这几日天天剥狼皮,搞得身上血腥气十足的家伙毫无疑问“仇恨值”最高,虽说猫狗素来不对付,但好歹是妖族同胞,反正是顺手,先帮那些笨狗报个仇也不错。 于是也不耽搁,紧盯着目标,碧绿眼珠子中闪过一道异彩,然后……它的身躯在一个恍惚之间,便凭空越过这段距离,骤然出现在目标面前。 ——超强的隐匿能力,短距离内“闪现”突袭的本事,所有天赋都点在偷袭方面,这头大猫果然是天生的刺客。而且它手中的一对锐爪锋刃亦是锋利无比,闪现到目标身边后,仅仅挥舞了一下,那具躯体便被干脆利落的分成了两段。 但那只大猫却没有任何突袭成功的喜悦,而是赶紧后跳试图脱离——手上传来的感觉告诉它斩断的并非血肉之躯。而且不仅仅是这一具躯体,包括旁边那三个好像在休息的人,居然也都没有任何反应! 先前远看不觉得,这时候靠近了才注意到那其实只是几堆泥土,外面裹了件披风而已。真正的四个人却都不见。 ——上当啦! 大猫刺客脑海中才刚刚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地面上便轰得一下爆发开来,几条人影从地下蹿跃而出,步伐闪动之间,瞬间已将它包围在中央。 “哈!果然引出来了,总算不枉我们钻了好几天地洞!” 金荣动作最快,在挥刀劈砍的同时亦开口大笑——吴大牛所修炼的土行道法中有土遁术,只是中期修士境界有限,施展时速度太慢,还无法在实战中使用。但如果不是在激烈战斗中,又有足够长的时间慢慢施法:先在人体表面覆盖上一层泥壳,然后慢悠悠把人沉陷下地去——也不要太深,半人高左右,这倒是能做到。 所以这几天黄昶他们其实都是半埋在土坑中休息的,头顶上留了个土壳子充当诱饵。白天时再悄悄钻回去将其震碎,并且在出发时借着掩埋内脏下水的动作,把碎泥巴填埋起来,一点破绽都不露。 转瞬间从偷袭者变成被伏击,那大猫却也并不怎么惊慌,在举起手中爪刃挡开金荣攻击的同时,身体在地下一滚,已是恢复了豹子本相——进攻时多两只手方便些,逃跑时当然还是四条腿最管用——然后唰的一下子便从四人中最是身高体壮,可也最为笨拙的吴大牛腿边掠过。瞬间便从四人包围圈中逃出,还顺手划拉了吴大牛一爪子——它的那对爪刃果然也是本身利爪所化,此时已经恢复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但依然寒光闪闪,锐利无比。 其实吴大牛的动作并不算慢,但那是跟人比,相较于一头成了精而且还是在恢复本相状态下的大猫毕竟差了点。这一下子猝不及防,腿上立即出现一条极细极深的伤口。 五十九 接战(二) 这还亏得是吴大牛,在几人中硬功夫最为了得,铜浇铁铸一般的躯体对于大多数寻常兵器根本无惧。那爪子划在他身上时居然都有火星子迸出来的。若是换了别人,哪怕是同样境界的修仙者挨上这一爪子,一条腿肯定被当场卸下来。就好像先前洪师兄被一击断臂那样。 但此时的吴大牛依然一条腿软了下来,半跪在地上无法再移动,于是那大猫便很轻松的从他这个方向脱出了包围圈。噌噌噌三蹿两跳便回到了外面的广阔天地。一到这种宽敞地方,任谁也别想抓住它了。 所以说真正的刺客,其实最重要的能耐是逃跑,一击不中远遁千里,哪怕这回不成功,只要能逃脱,那下次总还有机会的——那头豹子精显然是这项原则的忠实拥趸。非但逃得比兔子还快,居然还有闲暇回头看一眼,眼中颇有讥讽之色。 ——就凭你们这帮慢吞吞的傻大个儿,还想拦住本大爷? 光靠几个活人确实不行,不过这是个仙侠世界,总有些比大猫动作更加灵活诡异的存在……比如鬼魂。 那头豹子精刚刚奔出去几步,迎面忽然出现一团阴沉雾气,隐约显现出一个人形。而在那团雾气尚未成型之前,从里面便先弹出一根黄色飘带来,朝着豹子精迎头缠上。后者立即挥动爪子,可惜鬼魂这玩意儿天生的不讲理——“物理免疫”。只有特别锋利而并没有其它特异能力的豹爪徒然将其切开好几次,却还是阻止不了那长蛇一般的古怪飘带蜿蜒向前,刷刷几下子,便将豹子精给缠绕了起来。 不过这种妖鬼对战,谁占优势归根结底还是要取决于境界。小青虽然有“物理免疫”的天赋优势,却终究只是炼气前期能耐,黄飘带不怕锐利豹爪,但在缠绕到豹子精身上后被它旺盛气血一冲,用力一震,登时便化作了黑气寸寸断裂。而小青的本体同样被那豹子精一声嘶吼,从嘴里喷出的一口浊气给冲了个七零八落,一下子散掉了——这还是豹子精不善驭鬼,若是换了一头老虎精在这里,有震慑怅鬼的天赋,小青压根儿不敢近前。 当然黄昶他们原本也没指望个女鬼能阻拦对方多久,只要稍稍拖延一下也就够了——慕容英的飞剑速度最快,瞬间已追杀到豹子精背后。紧跟着便是黄昶的爆裂箭和金荣的火焰珠,却并非直接向豹子精本身射去,而是在它前方空地上接连爆炸,形成一道爆炸火墙,目的只在于阻拦干扰它的行动。正面对敌,有慕容英足矣。 那头豹子精确实不善于正面作战,同时也根本不想正面作战。对于慕容英的飞剑攻击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去了才勉强遮挡一下,但是坚决不回头应战,只一门心思的逃跑。 虽说黄昶他们的爆炸攻击确实给它的奔逃之路制造了不少麻烦,迫使它几次改变方向,没能一下子逃远。但凭着这家伙在逃命方面的顶级天赋和意识,若是普通队伍还真围不住它。 然而黄昶他们可不是什么“普通队伍”,在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将战斗节奏拖入到他们所熟悉的“正常环节”之后,这只黄队的最大优势就终于显现出来——装备好啊。区区四个炼气修士,却拥有三件上品法器!这样的配置哪怕在向来以财大器粗,身家丰厚而著称的昆仑派中也绝对称得上是超豪华。若是还让对手逃了,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那豹子精使尽浑身手段,一心只跟眼前这三个家伙周旋,却没注意后面其实还有一个——它原以为对方腿伤了就没威胁了,却忘了对于修仙者来说,只要有远程攻击的手段,机动能力其实并不重要。 黄昶这支四人小队,金荣最为勇烈,慕容英剑法犀利,他自己则是攻防兼备的多面手。但真正要说到实际战斗力,其实还是要以吴大牛为第一,包括境界和装备两方面都是如此。 此时吴大牛人虽负伤不能上前,驱使法器却是没问题的。而且他放出来的还是上品法器震魂钟!正常情况下师门都不敢让他随便带下山的,这回因为是在这处特殊空间里头,不可能有法元以上强者进得来,才让吴大牛带这玩意儿进来横扫。 没有了高阶修士的威胁,吴大牛虽然还不能完全发挥出震魂钟的力量,但在这里面已经是达到了力量层次的顶峰。管你中期后期,哪怕是大圆满的对手,只要还在炼气范畴内,那绝对是见谁灭谁,一点不打折扣的。 ——那头豹子精正在腾挪蹿越,试图从对面三人的连番攻击之下冲出一条生路,而且眼看快要成功的时候,忽然发现对面三个都不追了,也不再动手攻击它。反而都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它。 这些傻大个儿又犯什么病呢?不过反正无所谓,咱家先跑了再说……那大猫脑海中刚刚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毛发全都一根根竖起来了,那是一种来自生命本能的战栗感觉,原始本能在告诫它:有极大威胁降临! 下一个瞬间,本能告诉它威胁来自上方!而且大猫也感到头顶上似乎暗了点。哪怕是晚上这空间中本还有点天光的,但现在却似乎被遮住了。 它抬起头,然后,只来得及叫了一嗓子…… “嗷呜!” ——“哐当”一声响,一口硕大铜钟当头罩下,尘土飞扬中,那头大猫被罩在了里面。 “呼,总算搞定。” 黄昶等四人皆是长长吁了一口气,这一战时间并不长,从豹子精发起偷袭,到吴大牛清空震魂钟里的货物并将其祭在空中,直到将大猫罩住,前后其实也就十几息的功夫。但在四人的感觉之中,却好像已经过了极长时间,体力消耗也是极大,几个人皆是满头大汗,关键是心理压力太大,这种高速度高敏捷的对手果然最是难缠。 六十 一念生死 好在眼下总算是把那个偷袭者解决掉了。吴大牛这震魂钟激发起来,正常情况下对里面是不会有影响的。但这也看实际需要——如果主人刻意逆运法诀,那震魂钟的音波杀伤之力也可以只向其内部激发。 而且由于这里面只有小小一个封闭空间,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高频音波反复叠加震荡起来,那杀伤力将会被增幅到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就算是真正的法元仙师,一旦被这震魂钟罩住,若不能及时逃脱的话,照样会有性命之忧。所以才说有了这件上品法器就能跟法元叫板了。 费了那么大功夫,这头豹子精算是被黄昶他们捏在手里了,生死存亡,俱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怎么样?就这样干掉它,还是……?” 黄昶刻意留了个话题尾巴,一旦涉及到有关灵石的事情,他的头脑立马无比活跃起来——上次卖了一具后期虎妖的尸体,一家伙就赚了两千多。这头豹子精同样是半化形境界,拿出去卖价格肯定也不低。 但这只是一具尸体的价钱,只能作为修仙资源或者炼体药材使用而已。而如果是一头活着的后期妖兽,在人类修士手中所能发挥的作用可就更大了。哪怕在西昆仑宗门之中,上缴妖兽尸体和俘获活着的妖怪,门功奖励也完全是两个概念。 在黄昶的带动下,他们这个小队如今都颇有“经济头脑”了,金荣首先就表示了赞同之意: “没错,若是能抓个活着的后期妖怪回去!哪怕奖励的门功大概就又能换一件法器了……若是要灵石的话,镐京城就在附近,我们还可以继续找锦绣阁合作!” 看来上一次的收益让他很满意,而慕容英在略略考虑了片刻后,也点头微笑道: “洪师兄被它砍了一条胳膊,而你出手却能将其生擒活捉——文,白,公冶几位师兄想来不至于再跟咱们摆前辈架子了罢?” 金荣和慕容英都通过,但归根结底,这头豹子精是吴大牛出手拿下的,所以黄昶一边施展木系功法帮他治疗伤口,一边笑咪咪看着他,等待他的回应。 而吴大牛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费心,只耸耸肩说了一句“你们定就好”,便不再发表意见了。 于是豹子精的命运就这样被确定下来——能活,但今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不过这就不关卖家的事情了。 商议既定,也不耽搁,几人很快便聚集到震魂钟旁边。黄昶先把耳朵贴在钟壁上倾听了一阵,但里面静悄悄的啥动静也没有。 “大牛,开始吧。” ——虽然决定将其生擒,但总不可能让那家伙活蹦乱跳的出来。首先让吴大牛给它点厉害尝尝,弄到半死不活才好抓么。 吴大牛竖起手掌,口中低声念诵了几句法诀,黄昶等人立即感受到从震魂钟上散发出一阵阵强大的波动,但那仅是在神识之中的感应,他们的耳朵里却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但在里面的感受显然完全不同,黄昶等人即使站在钟外,也可以隐约听到从里面传来疯狂的挣扎踢打之声,又有什么东西在“梆梆梆”的拚命敲打钟壁。当然这一切都毫无作用,大钟依然在有规律的嗡嗡颤动,自行激发出一道道音波,震慑着其中之敌。 一轮震慑之后,黄昶再次把耳朵贴在钟壁上听了听,隐约听到里面好像还有挣扎抓挠的动静,于是他朝吴大牛点点头。 “再来一次。” “差不多了吧,别把它弄死可就不值钱了。” 金荣当然不会对个妖精发善心,他只是担心着自己的那份小钱钱。不过黄昶在这方面还是比较谨慎,在他的要求下,吴大牛又激发了一次震魂钟。于是里头又稀里哗啦的闹腾了一阵,但这回声势小了很多。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黄昶让吴大牛把大钟升起一点,拍了拍钟璧,朝那缝隙中喊道: “不管你能不能听懂,要想活命的话,就老老实实投降!否则,我们也可以光带一张豹子皮出去!” 大钟里头寂静无声,过了片刻,却听到下面传来唏唏簌簌一阵响。黄昶低头一看,乐了——那对爪刃被从大钟与地面的小小缝隙中推送了出来,这显然是非常明确的屈服之意。 于是他先让大伙儿做好准备,然后才让吴大牛缓缓抬起了震魂钟。随着大钟渐渐升起,再度被四人包围起来的那头豹子精也慢慢现出了身形——打到现在,他们都还没真正能仔细看看这个对手。 不过眼下这头豹子精的形象绝对跟它平时截然不同,那可真是狼狈到极点了:全身上下毛发蓬乱无比,从眼耳口鼻之中都渗出道道血丝。而先前最让黄昶等人感觉头痛的那种灵活敏捷更是全然不见,即使在震魂钟升起以后也还是呆头呆脑的坐在那里,对于眼前正朝它瞄准的几件兵器,以及一口在盘旋在它头顶上的飞剑统统视而不见,或者说,根本就没精神去注意了。 “可怜的家伙,看来是真吃到苦头了。” 黄昶忍不住轻笑一声,这让他想起上辈子同学家里养的一只调皮猫咪,悄悄溜进洗衣机玩不算,还不知怎得启动了机器,幸好没放水只是空转,但被拎出来时差不多也是这副表情。 心底略有了些恻隐之心,但他手上动作却不慢——手指轻轻一弹,一粒青藤种子便飞出去,落在对方脚下,并迅速生长起来,长出来一条细长而坚韧的青藤,将那豹子精牢牢捆绑起来。 直到这时候黄昶终于彻底放下心,才让吴大牛将震魂钟完全收起。而随着那件强悍法宝重新化作一只小铃铛飞回到吴大牛腰间,那头豹子精的精神好像又回来了一点,它居然抬起头,朝着黄昶吐了吐舌头。 “嗯?” 还没等黄昶感觉奇怪,却见那豹子精又翻起一只爪子——它的四肢都被绑住了,但脚掌倒还能动弹。此时在它掌心中,赫然出现了一粒土黄色的圆珠状物体。而随着豹子精掌心一翻,那粒珠状物便朝着地面上滚落下去…… 六十一 一念浮云 “不好!” 黄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当然能肯定那绝不会是啥好东西。当即不管不顾朝外扑倒,同时挥手释放出好几面符盾挡在身前,以防止可能有的爆炸冲击。 慕容英等三人的反应也跟他差不多,都是全力向外扑出,同时各自施展防御法术保护自己。修仙者各种保命手段最是丰富,这时候自然各显手段。 几个人在扑出的同时,心底也都泛起同一个念头: “同归于尽!想不到这头豹子居然如此烈性?” 妖族之中性情刚烈,宁死不愿受人驱使的种类也是有的。不过数量并不多,而且往往和种族天性有关。比如雄鹰大鹏之类性情高傲的飞禽类就不太好养,但猫科最多只是“养不熟”,倒很少听说有“宁死不屈”的。 不过下一个瞬间他们就知道自己想错了,那头大猫果然不是想找死,而仍然是在坚持不懈的——逃跑。就在那黄色圆珠落地的同时,只见它眼中一道异彩闪过,整个身形骤然恍惚了一下,然后便出现在前方十余丈之外——大猫又一次用出了那古怪的“闪现”技能。即使身躯被青藤捆绑住,也并不能阻止它施展出这项天赋技能。 而那粒圆珠落地后果然爆开,但却不是什么声势巨大的雷火之威,而只是发出了“噗”的一声响,一股黄烟随之四下弥漫开来,倒好像有人放了个屁。 ——没错儿,那真是一个屁!就在那黄烟翻腾起来的同时,一股超级恶心,超级恶臭的味道扑鼻而来。黄昶正想要张口呼喊大家一起去抓捕逃犯,却被那臭气迎面一扑,连他两世为人的精神力都控制不住,不由自主的便扑倒在地,大口呕吐起来。 而他的三位师兄弟反应也跟他一个样,几个人都被那臭气熏得狂吐不已,哪怕死死捂住鼻子都不惯用。那臭气似乎不仅仅作用于嗅觉,连修仙者的灵觉之中都能感受到。这可惨了,神念灵觉越是灵敏的感受越深。这里几位平时都是以神识强大而自豪,但这时候他们却只恨自己鼻子太灵,感应太广! “大家……小心……突袭……” 哪怕在这时候,黄昶依然不忘提醒大家小心,同时他的符盾也始终飞在空中,保持着对有所人的遮护。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符盾必须要以神识操控,而神识是能够感受到那臭气的…… 不过他似乎有点多虑,那豹子精完全没有要回头反戈一击的意思。甚至它自己宁肯只用三条腿一瘸一拐的跑路,也始终保持着用一只爪子捂住鼻子的状态。看来它对那粒土黄色珠子的厉害知之甚深,并且非常清楚自己也顶不住那威力。 而且即使在跑出去很远,彻底脱离了那团黄云的笼罩范围之后,豹子精虽然恢复四肢着地,快速奔逃的状态,可跑起来还是摇摇晃晃,时不时的打个趔趄。显然刚才震魂钟给它的伤害十分严重。此时大概连平时十分之一的战斗力都没有,若不是仰仗那颗黄色珠子之力,根本不可能逃脱。 黄昶等人在意识到对方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以后,倒也想要去追的,但豹子精在“闪现”的时候就很聪明的选择了一个好方向,珠子爆开时形成的烟云正好将他们阻隔开来。 那团黄色烟云除了超级恶臭以外倒也没其它不妥,但黄昶他们谁都不敢穿过去追击,就连从旁边绕行都做不到,反而都捂着鼻子朝相反方向狂奔,只希望离开那团臭气越远越好。 好不容易,几个人终于逃到了“安全地带”,也就是那团黄烟的杀伤范围之外,但鼻子里依然能闻到阵阵恶心臭气——这是沾染在衣服上跟人走的。那就没办法了,好在相比之下程度轻微了很多,至少不再有一张嘴就想呕吐的感觉。 而几人也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我的天,没想到那豹子精居然还藏着这种大杀器!” “应该能想到的吧,上次那老虎精不也有根羽毛么!这种后期精锐妖兵进来,多半是带着救命秘宝的。九连山毕竟是妖族老窝,那里的妖怪还是有点身家的。” “可先前怎么不拿出来?真早用了咱们根本没机会拦住它的吧。” “估计连它自己也受不了,没看见到最后也是捂着鼻子逃跑的么!” 几人交谈了几句,却见平时最活跃的金荣一言不发,只死死盯着远处那团黄烟,过了良久,才恨恨道: “真可惜,早知道还是该弄死它的!现在至少两千灵石飞了!” “是啊,一念之差,都已经到手的两千灵石变成了一团黄色浮云……” 黄昶也只能苦笑,这个教训可真够深刻的。战令堂前辈反复告诫的“顺风不能浪”原则,这回自己可成反面教材了。 旁边慕容英和吴大牛的脸色也不好看,但这种事情本来就够后悔的,也没必要多说。过了片刻,慕容英才又道: “那烟云很古怪啊,这么长时间都没散去,如此凝聚不散,倒不太象是烟气了。” ——确实,那玩意儿始终保持着那么一大团状态,就悬浮在那块地面上方。此地甚是空旷,晚上风其实还挺大的,但那团黄烟既没有被风吹散开,也不被吹走。再配合那恶心味道,简直就像是一大坨飘在空中的……便便! “那确实不是寻常烟气……我想我知道那头豹子精的根脚,以及这团烟云的来历了。” 黄昶忽然喃喃道,此言一出,旁边三位师兄弟却都一起用不太友善的目光盯着他: “早知道也不防着点?” “唉,这不是才联系起来的么……据公冶师兄那块玉简中记录的资料,九连山那边是轮番派遣各个山头的妖族进来探路。这其中有大峰头,也有小山寨。而在当前这段时间,在这里面比较出名的几股势力,其中有一支便是出自黄风峒洞主黄风大王的属下。” 六十二 原委 “黄风大王?” 见其余几位师兄弟还不明白,黄昶不得不再补充一句: “我在宗门文档中见过相关记载,那是一头黄鼠狼成精。虽然其得道并不太久远,法力也不算很深厚,只是一名妖将而已。但在宗门记录中却偏偏说它很“麻烦”,即使比不上八大妖王,却也是相当难缠的对手——以前还有点不太理解的,但现在,我想我们都应该知道原因了。” 黄昶说出这番话,几位师兄弟都苦笑起来——确实,黄鼠狼成精的妖物,其天赋能力为何,当是可想而知。就凭那“化学武器”的厉害,哪怕实力高过它的,恐怕也不愿意轻易去招惹。 ——想想也是啊,区区一个法元期的妖将也敢自称“大王”?九连山那边可不是什么良善之地,妖族之间互相吞并仇杀好像喝凉水一样简单。这头黄鼠狼胆敢这么狂妄,却又居然没被真正的妖王们灭掉,必然是有独门保命绝技的。 “宗门记录上还说:黄风大王对手下挺大方的。凡是比较得力的部属,都会被赏赐一种名为‘黄风宝珠’的秘宝作为救命手段,但部下们却往往不大愿意接受。我原本以为是那种临时激发潜力,却对身体有害的毒药,所以才不想要,谁知道是这玩意儿……” “屁的宝珠!明明是……他娘的,还真是屁珠!” 金荣在旁边恨恨道,旁边几人却都忍不住笑起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回碰上个靠臭屁保命的妖怪,也算是增长了阅历见闻——嗯,货真价实的“见闻”。 营地那边还是臭哄哄的,暂时也回不去,但里面却有些东西还不想舍弃。于是几人只好先坐在这里吹吹风,指望能把身上的气味散去一点。干坐了片刻,慕容英又问道: “公冶师兄的玉简中还介绍了哪些比较强势的敌人?趁早说一说罢,别下次遇到个更麻烦的。” 黄昶嘿嘿一笑: “好像就这个比较麻烦些……实际上九连山对待这里头跟咱们差不多的,多半也都是让那些没根脚,跑单帮的‘流窜型’妖怪进来探路,成规模的不多。原本还有一支数量比较多的势力,乃是白虎岭山主‘白骨夫人’麾下的一群妖狼……不过现在么,嘿嘿,应该不必再担心它们了。” “就是被我们干掉的那群?难怪后来冒出一个骷髅怪收拾残局呢……不过一群骨妖尸魔居然敢去控制狼群?也不怕被拆散了当磨牙棒么?” 慕容英家族接近草原,自幼对于狼性就极熟悉,自家还抓过小狼来驯养过呢,经常都是拿骨头棒子去逗弄的。所以听到那群妖狼居然是受骷髅妖控制的,难免惊诧。 “黄昶你博闻强记的,可知道那白骨夫人有什么特异能力吗?” “这个么,宗门记录上没专门提过……应该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也许是善于变化吧。” 黄昶最后这句推测却是源自于他前世看过的那本名著——这个世界上既然有金箍棒,白骨精的能耐想必也差不多。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总算等到那团恶臭烟云散逸开去,便回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 不久之后,红队公冶乾等人也来到现场,他们的动作其实不慢,看到这边有雷火爆炸之声,知道打起来了就赶紧过来想要援助。不过这场战斗结束得太快,当他们赶到时,只看见黄队的几个人正在吭哧吭哧用沙子擦洗身体,以及刷磨武器和衣物,不由得大为奇怪。 “你们这是在……诶哟,好臭!这什么味道?” ——那该死的臭味沾染在身上半天都消不掉,普通衣物可以不要,符甲法衣兵器之类总不见得丢掉。而这里头又没有水源。平时都是依靠黄昶和慕容英两人施展水行法术,从空气中凝聚水汽得到少量清水,饮用尚可,洗涤就不现实了。 只好按照慕容英他们以前部族的习惯,用沙子做清洁。公冶乾他们久经沙场,对此颇有经验,见状倒并不奇怪。只是在听说了黄昶等几人的遭遇之后,却也不禁愕然: “什么?你们还真把那豹子精引出来了?” “……已经抓到手了却又让它跑了?反而还吃了个亏?” “哈哈,领教过了黄风大王的绝技?那可难得!” ——在捂着鼻子了解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后,公冶乾脸上同样表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神情。他本来也许并没有指望黄昶等人能够成功,但却绝没有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失败。 “……好吧,不管怎样,那头豹子精既然受了重伤,短时间内应该是不构成威胁了,也算是达成了最低目标。” 到最后,他也只能用这样的话来安慰黄昶——或者说是自我安慰。 不过当一行人收拾完了,准备再次上路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内心疑惑,询问黄昶是如何将那头豹子精给诱骗出来的?要知道他们红队先前也多次示弱,但那豹子精愣是不理不睬,没理由换了一群人就突然改性子啊? 而这回黄昶的回应却还和上次差不多: “利用了一点它的天性——这种大猫本性都差不多的。” “呃,能说详细点么?” 见不单单是公冶乾,其他几位师兄弟也是一脸茫然,黄昶便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土坑前,里面全都是处理猎物之后抛弃不要的内脏下水,腥气扑鼻。 “猫类的天性么——好奇心强,又爱偷腥。我把虽然这些东西埋起来,但它只要来勘察,肯定要刨开看看。然后么……多半就会忍不住尝一尝了。” 公冶乾等几人面面相觑: “这……怎么可能?又不是野猫,翻垃圾堆这种事情,可实在是太丢份儿啦……它好歹是个后期半化形的精锐妖精啊!” 黄昶则嘿嘿一笑: “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但我这次携带的烤肉香料中,恰好有些薄荷叶,搀进去之后么……猫科动物的自制能力可向来不怎么强。” 六十三 竞争 “……所以你就在那里面混杂了毒药?” 公冶乾还以为找出原因了,但黄昶却摇摇头: “没有,猫类疑心病都很重,对方就算一时忍耐不住诱惑,对于我们留下的东西终究抱着非常大的戒心。那里面若是有任何对它不利的东西,我想它一定能辨识出来。” “确实,妖族的感官比我们灵敏许多,对它们用毒向来很难成功。” 公冶乾点头道,而黄昶又道: “猫薄荷本身就可以让它比正常情况下兴奋,而我又利用找到的那几根毛发,施展了一些魇镇之术——同样不追求直接杀伤,只要让其主人更加的心烦意乱,不能静心即可。” “呵呵,只是这种程度的骚扰的话,那确实很容易成功……但你怎么辩认出那些毛发的归属呢?” “并没有辨认,我只是把所有找到的毛发都给用上了。” 黄昶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回答道,公冶乾转头看了他半晌,终于哈哈大笑: “好,好,难怪能以蓝衣弟子的身份,却被宗门指定为第二顺位指挥——黄师弟,我现在服你了。” 黄昶却苦笑了一下: “可惜还是功亏一篑。” “嘿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是我们这些人也难免会犯错误呢,想当初我刚刚加入战令堂的时候,可是被几位师兄嘲笑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在接受了黄昶的能力,或者说认可了黄队这几名蓝衣弟子有资格成为他们一员后,公冶乾他们一下子变得热络起来。原本红队几人跟黄昶慕容英等人交流时虽然颇为客气,但也始终保持着一种疏离。而现在,他们的态度却以截然不同。别的不说,至少“分头行动”这种话,是再也不提了。 ………… 一天以后,某座妖族搭建的简陋哨塔外。 那是一座只是用石块和泥土胡乱垒成,看起来随时都有崩塌可能的简陋构筑。但在这没有木材,水源也极少的环境中能修建起来已经挺不容易了。金荣远远看着那玩意儿,低声笑道: “攻打这玩意儿还需要四名战令堂高手一起上?大牛师兄上去一脚就能踹倒了吧!”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是夏侯首座提倡的风格。战令堂上下只是遵行而已。” 而身为剑修,将来“毕业”以后基本预定就是去战令堂担任执事的慕容英却比较了解内情,故此他并不象金荣那样轻视,反而仔细观察着,注意学习对方的行动模式。 ——眼下他们已经进入到尚未清理过的区域,这一带似乎是妖族控制的核心区,各种营地哨塔甚多,看来妖族在这里面已经进入到大规模占地盘的阶段了。 对于妖族来说那些哨塔似乎是某种“主权”的象征,每建立一个意味着控制了一块地盘。而他们这些人族修士的职责,当然就是把这些未经允许的违章建筑连同里面的钉子户一起拆掉。 不过黄队四人此刻正处于“看戏”模式——红队四人先出手,也算是给蓝衣师弟们做个榜样。同时也隐隐有比试之意——双方约定:下一处便是由黄队负责。 只见公冶乾几人猫着腰,低着头,借助地形,在山石土坡之间飞速移动,不一会儿便溜到了哨塔下面。然后两人一组,互相搭着手,犹如猿猴般轻松攀上墙垣。 也不知公冶乾用了什么手段,手指一点,那上面唯一的一名守卫便无声无息瘫软在地。然后留一人在外警戒,另外三个钻了进去……从里面传来一阵打斗声音,仅仅片刻之后,三人又鱼贯而出,朝黄昶这边作了个“结束”的手势。总共用时不过数十息,当真是干净利落。 “不愧是战令堂的师兄,活儿干得漂亮!” 当几人再碰头时,黄队这边几人当然不会吝惜溢美之词。公冶乾却摇头微笑道: “这要取决于里面的对手实力如何……不过窝在这种地方充当守卫的,多半也不会有什么高手,通常一两个人也足够对付了,人多么更稳妥一些。” 几人说笑几句,收拾完现场之后便继续向前——在确认过公冶乾他们并不打算搜罗尸体之后,黄昶依然是把那些小妖的躯体全装了起来。反正经过前段时间的清理,他的存储空间又空出来许多。 不久之后他们又遇到了另一处妖族哨塔,于是这回便轮到黄队上场了。 “我们干得一定要比他们更快!” 金荣首先做出宣言,慕容英对此也挺有自信的。而黄昶对此也抱有同感。但因为红队那几位同门就在附近不远处观战,他不想因为疏漏而再丢一次脸,所以依然小心翼翼的放出神识仔细把那里面“扫”了一遍,方才点头道: “守卫不多,就三个,且都只有前期修为。两个在塔楼里睡觉,另一个在塔顶上发呆……只是个小场面,咱们就用一号战术吧。” 另外三人一声应和,随即便各自行动起来。说起来这还是他们跟红队合流以后首次联合行动,当然希望能把活儿做得干净漂亮——用他们最擅长的方式。 这种突然袭击一般来说最好隐匿行动,但偏偏吴大牛的身材和作战方式是怎么也不可能“隐蔽”得起来的,于是干脆采取一号战术——也就是正面强突。 于是片刻之后,不远处观战的公冶乾等人便惊异看到——黄队那四位竟然不躲不闪,而且每人都给自己施加了一个小清风符,就这么直不隆统的朝着对方哨塔直冲过去。 吴大牛空着手一马当先,金荣和慕容英在左右两边策应,而黄昶则手持弓箭稍稍拖后一点,四个人倒是摆出了一个标准的菱形战阵队列。但这种阵型通常是在野战之中,和对方部队面对面冲击时所用。对固定哨塔用这个好像没啥意思——难道他们还打算直接把塔楼冲塌不成? 塔楼上的守卫,一只看起来像是某种猿类的生物大约也是这么想的。它先是目瞪口呆看了吴大牛片刻,好像不太相信会有这么蠢的人,想用身体来撞击大石块?然后便嘻嘻哈哈笑起来,甚至转过身,用力拍打着自己的红屁股,嘲笑着对方的不自量力。 ——直到它看见吴大牛手中忽然多了一根又黑又粗的大石柱子。 六十四 合作 “轰隆隆”一声响,在尘土飞扬之中,黄队用最高效率完成了这次拆违任务,顺带着连里面的钉子户一起解决了。无论是在塔楼顶上拍屁股的那位,还是在里面睡大觉的两个——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那两个是什么妖,反正都被埋在了坍塌的大石块下面。黄昶也懒得去挖了,挖出来估计也只是一堆碎肉而已。 红队那几位师兄走过来确认战果时脸色当然很精彩,不过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正面攻坚的话,你们黄队确实比较强。 之后双方便算是大致划分了职责:需要隐匿行动的部分,红队来做。需要正面硬上的事情就交给黄队。两队互相配合,或当面强攻,或秘密偷袭,或强攻偷袭一起来……行动起来战术手段灵活多样,“拆违”的效率当然也大大提高。 如此,不数日之间,他们便打到了这一路的终点,空间的北方边界尽头。当红队和黄队,黄昶与公冶乾等人并肩站在空间的边缘地带时,几人不约而同,都长长吁了一口气。 “想不到此处的空间边缘是这个样子的……” ——这里的边界并非黑雾或混沌,而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大地在此处骤然消失,前方一片虚无。 “若跳下去会怎样?” 有人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声,当然得不到确定回答。黄昶倒是扔了几块石头下去,但没有任何结果。 不过,结合先前青队探出的南方边界,他们现在至少知道这处空间在南北方向上有多长了——大约一千八百余里,作为洞天空间来说,已经非常大的规模了。 东,南,北,三面都已探清,唯有西面局势尚未明朗。而更让黄昶在意的,则是那些妖族进来的空间通道——公冶乾通过审问被抓住的小妖,基本确定这些九连山妖精都是从同一处位置进来的。而且就在附近——这一带应该有个空间通道,并很有可能正是通往九连山区域的。 黄昶想要找到那里,然后看看能不能在那里来个“守株待兔”,就好像上辈子打对战游戏,直接攻到对方的复活点旁边蹲守,那还不稳拿稳取胜啊? 但公冶乾却觉得这种做法没有太大意义——就好像他们昆仑山预先守住了传送区域外面的那座山谷一样,对于这种涉及到空间传送的关键节点位置,妖族方面只要脑子没坏必然是严防死守。外面肯定有法元期以上大妖驻守,他们就算攻过去也不可能传送出去的。 而停留在原地的话,无非就是和源源不断传送进来的妖族打消耗战。传送本身在一定范围内是随机降临,他们很难预先设下埋伏。反而是自家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与忽然降临的对手面对面,遭遇战完全看反应凭运气,可没有什么先手优势可言。 更何况一旦对方在发现连自家传送点附近都被敌人占领,没准儿干脆一次性派遣大批后期级别的高手进来,反正在这空间里头,炼气后期就算是最顶尖力量了。九连山别的没有,这种级别的精锐妖兵可是车载斗量。它们也不是那种没身家没装备的穷鬼,至少装备起一支炼气后期级别的强力队伍还是绰绰有余的。 “清场这种事情,又不是只有我们能干。真把对方逼急了,那帮妖怪狂暴起来也是挺麻烦的。昔年西秦边境的几场大战,成千上万的妖兽狂潮不计生死冲击起来,那可真是……” 似乎是回想起了当年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公冶乾的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过了一会儿,方才继续道: “师弟,与妖族作战,切记不能压得太紧。那些野兽往往是压力越大爆发力也越大,所谓‘临战突破’这种事情在妖族中间经常发生。我们当前已经取得相当优势了,再要追求全胜,恐怕反而引起不测反应,还不如继续在外围跟它们慢慢纠缠,限制其势力不要扩张太快也就可以了。攻防俱有法度,一切按部就班的来,这才是我们人类修士与妖族对抗的正确方式。” 公冶乾毕竟是上过西境战场的,在这方面的经验肯定比黄昶自己临时琢磨出的要强些。而黄昶在发现己方其实并不能“守墓地”以后也就没了继续追杀到底的兴趣,便顺水推舟的接受了公冶乾的建议。 于是之后几天他们只在周边转悠,看见有落单的妖族或哨塔就上去干一票,以这两队八个人的实力,肯定可以解决彻底,不会给对方“临战突破”的机会。而除了他们这些昆仑弟子外,还有一些散修也跟着在周边占占便宜,遇到好对付的就自己上。碰上强敌则发信号通知昆仑山修士,倒也相得益彰。 不过妖族那边的对手也变得越来越难缠——这很自然的,当软柿子都被干掉以后,剩下的不都是强者了?要不就是些特别善于逃命的,不过以妖族那边好勇斗狠,持强欺弱的习性,单纯躲避逃跑很难混出头的,所以黄昶他们最近所遇到的,还是以善战勇猛者居多。 ………… 很快,第二个十天也过去了。他们预定计划中在这空间里停留的时日还剩下最后十天。 黄昶开始准备带领大家撤回。他现在已经完全领会了公冶师兄给他的建议——在这里面的战斗是永远不会结束的。无论他们杀掉多少,只要空间通道尚在,妖族完全可以源源不断派送新生力量进来, 而同样的,人类这边只要守住他们那一头的空间入口。炼气级别战力一样要多少有多少,将来这里也许会变成双方低阶战士的试练场,双方有得好打呢。 所以他们这批先头部队的任务,主要还是把地形探明,把对方的嚣张气焰打下去,让随后进入人员有个好开局,也就够了。在这里无法毕其功于一役,只能慢慢的磨。 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黄昶便不再追求什么大功,按部就班拖过这三十日即可。现在一切都还顺当,唯一让他有些记挂的,便是负责探测西面的青,白二队始终没有消息传来。这可跟预先说好的不符。 六十五 会合 这一日,在回程路上顺手又干掉一支妖族小分队后,黄昶和公冶乾再一次谈起此事。 按黄昶的想法,这么久还没消息,他应该要带队去接应一下了,至少也该发一只符鸟了解下情况。但公冶乾却不这么认为,他们战令堂的规矩是各司其职,每个人干好自己的事情最重要。 既然通往九连山的空间通道是在这一带北面区域,那西面之敌的力量应该不会很强。文青,白鸿远二人所率人手并不比这边少,战力也并不比红黄二队差。在这里面也许有人能击败他们,但绝不可能让他们连个求救信号都发不出。既然到现在都没消息,那应该就是没事。这边也没必要杞人忧天,就照正常步骤行事即可。 两人意见不一,也不好说谁对谁错——公冶乾长期作为战令堂基层成员,忠实执行上官指令才是他最习惯的做法。而黄昶无论前世今生却都没有甘做螺丝钉的觉悟,总习惯于将自己代入到指挥者的角色,随时都希望能掌控全局。 眼下这种状况,黄昶觉得自己既然担当临时指挥,自然有统御全局之责。但公冶乾却并不这么看——真正的军队可没这么散漫的,指挥权也不会那么随意指定。然而修仙者毕竟跟凡人不同,大多数修仙者都不习惯听令于人。昆仑山这次派进来的四队人,实际上也只要求他们各自为战就行了,并没有什么彼此间呼应配合的要求。 就是洪成勇担任队长的时候也并不能真正指挥其余三队。包括黄昶他们几个人,先前难道严格遵循了洪师兄的指令么? 如今换了指挥,虽然公冶乾个人可以带领红队对黄昶表示尊重和服从,但灰衣弟子文青就很明显的表露出了不在意的态度,而和他同样身份的白鸿远多半也是同样想法。昆仑自家人都如此,那些散修更不用说——所以黄昶想要统合众人之力的念头本就是空中楼阁。 只是这些话他却不好明说,而且黄昶心里也未必不明白,只是出于年轻人的傲气才“知其不可而为之”,纯粹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罢了。 这种出于观念上的分歧不是靠交流能解决的。好在不久之后,他们收到了文白二人共同发来的符信,文青和白鸿远终究还是向这里发出了协助请求。 当然在符信中并没有明说要求援,只是告知说他们那边的妖族并非一盘散沙,而是被某个强者统合起来了,形成一支堪称军队的强兵,先前白队单独面对时根本打不过,队伍里还出现了伤亡。 幸亏青队及时赶到,并挽回了败局,但以青白二队的实力也仍不能轻易将其拿下,只一直在与其周旋。如果光是这样,那两名心高气傲的领队倒也不至于发信过来。作为灰衣弟子,他们恐怕比战令堂更不能接受一个蓝衣弟子的指派。宁肯多花些时间精力,也要独立解决。 然而不久之前,上次红队击杀未果的那头巫族蛮人也出现在空间西区一带,而最近几天他们更新发现了一些古怪现象。这样一来,光靠青白二队自己的力量就很难应付了,所以文青和白鸿远才联名发了符信,希望能集四队之力一起处理。 “古怪现象?” 也许是因为担心被中途拦截,符信中并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不过既然文白二人觉得集结四队之力能解决,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古怪到危险巨大的事情——若真是应付不过来的大麻烦,就是直接通知撤出了。这一点在进入时便早有预案,西昆仑的门人弟子可不是炮灰消耗品, 有了这封符信,黄昶与公冶乾的争论当然告一段落,两队人一起朝那边赶过去。这一路上就比较安静了——他们进来“清场”的效果已经显现出来。如今在这处空间里,妖族可不敢再大模大样公开行动了。除了少部分实力强悍,善于隐匿,或是擅长逃跑的,其余妖族基本被消灭干净。 而那些进来展开各种探索的人族散修们,也终于可以在这比较安全的环境执行任务了。除了昆仑山那边派进来的修士外,黄昶他们还看到了一些陌生人,应该是从其它空间通道进入的。但由于时间紧迫,他们并没有停留下来寻求与对方交流的机会。而他们这一大群人用符法快速移动,陌生修士哪怕同为人族,看见后的第一反应肯定也是先避开点,而不太可能主动凑过来的。 ——对于修仙者来说,这个世界还是很危险的,无论是面对人还是妖。 ………… 两天以后,他们赶到了青白二队所在的西区,并成功与文青和白鸿远碰头。文青倒也罢了,那位才半个月没见的白师兄可着实让黄昶吃了一惊——这位白师兄仪表堂堂,平素里很重视对姿容的修饰,至少在黄昶与他接触的那段时间里,每天见面都是一丝不苟,整洁干净的。 但如今的白鸿远却是满脸胡子拉碴,头上脸上遍布尘灰,衣衫也破损的不象样子。搞得黄昶一开始都差点没认出他来。 “师兄,西区这边形势有这么糟糕吗?” 黄昶自是纳闷,这里面没水源,要说每天梳洗确实不现实。但作为修士,搞搞个人卫生还是很容易的。连他们身上沾染了那么恶心的臭味,不也设法清除掉了——光用沙土就能做到。 白鸿远闻言却是一声苦笑: “师弟啊,要是你每天都得跟人打个三五场,那你也肯定没空整理仪容的。” “战斗这么频繁?对手很强势吗?” “彼此彼此,我们给对方施加的压力也不小。那头狮子精先前可是傲气得紧,最近却也老实些了。” 文青在旁边补充道,黄昶还是有些不解。不过很快,他就亲眼看到了那个以一己之力,将文白二人,乃至于两人率领的小队都给压制住的妖族强者。 那是一头狮子精,一头金色鬃毛光鲜亮丽,神情倨傲,雄壮威武。 六十六 金毛狮将(一) 同样作为快要完全化形了的炼气后期妖怪,这头狮子精也是除了脑袋之外其余部分皆为人形。而且它和人类武将一样穿着全身甲胄,坐下骑着一头金角蛮牛,手中持一口九环泼风大刀……黄昶先前见到的什么“虎先锋”,“豹将军”之类都是徒有其名,唯独这位,非但自己装备豪华,身后还跟着一群妖兵兽族,打着旗帜长幡,虽然数量并不很多,却也完完全全就是一副统帅千军万马的军队统帅模样。 “我靠,狮子精啊!” 和文,白,公冶等人并肩站在一起,黄昶看到对面那头威风凛凛的狮子妖后,也不由得暗暗吸一口气。 ——狮子精在九连山体系中的地位很特殊。因为九连山的老祖宗,元婴级老妖“九灵元圣”祖师爷,其本体便是一只九头狮子。那位九灵元圣颇有同情心,据说当年就是因为不忍见妖族被人类驱赶,流离失所,以大法力汇聚天下九条灵脉成山,方才有了所有陆地妖族的大本营九连山。 而除了对妖族整体照拂外,九灵元圣对同族后辈又要更关注些。有些时候,九连山的狮子精能得到他的特殊关照,比如于梦中得传功法,一夜之间实力大进之类的奇迹偶有发生。当然绝对数量并不多,迄今为止好像听说只有六头狮子得到了这样的好运气,但这并不妨碍九连山所有狮子精怪都自称为是九灵元圣的徒子徒孙——而且这也确实有一定可能会成为现实。 这就导致狮子类精怪在九连山素来很强势,如果按照黄昶前世里,网络论坛中的说法,九连山的狮子精都是“姓赵的”。无论在境界还是装备方面,往往都要比同等境界的其它种类妖精更有优势。包括九连山的八大妖王之中,也要以号为移山大圣的青狮王地位最高。 “就是这家伙,号称是狮驼岭的巡山大将。实力确实不凡,最初相遇时刘师弟和胡师弟两人双战于它,结果却是一死一伤。后来我和文师兄联手一起上,也勉强只能打个平手。” 看着对面那头金盔金甲的金毛狮子,白鸿远恨恨道——这种境界既高,装备亦好的同阶强者堪称修仙界中的“高富帅”,平时难以遇到,可碰上一个那就够受的。 以往在穷鬼散修,山妖野怪面前,经常是他们昆仑山弟子扮演这个角色,但这天下毕竟不是只有他们昆仑山才得天独厚,号称“九连山中第一峰”的狮驼岭,却也拥有昆仑山在人类宗派中类似的地位。这头金毛狮子既然是移山大圣青狮王的部下,没准儿还有点亲缘关系,那堆出来一个顶尖高手加满身极品装备也就不稀奇了。 黄昶一听,这果然是出自狮驼岭的妖怪,立即便理解了先前为何集两队之力也收拾不了对方。再看看对方那副鼻孔朝天,傲气十足的架势,这还是文青所谓“老实了一些”以后的态度?那它先前得有多狂啊。 不过既然当面遇到了,那总得碰上一碰,掂量掂量其实力再说。自来两强相遇,肯定是先刚正面,正面干不过了,才考虑种种阴谋诡计。黄昶他们这支队伍迄今一直顺风顺水,最大的优势不是智慧过人,而是他们正面硬实力比人家强,每每逼得别人去想歪门邪道,自己却不必搞“曲线救国”。 这会儿当然也先冲上去干上一场,试试对方的成色再决定后话。看着对面那头傲气冲天的狮子精,黄昶转头朝吴大牛一笑: “大牛,你和慕容先上去见识见识?” 吴大牛和慕容英均默默点头,各自运功准备。旁边金荣眼中也显出跃跃欲试之色,举起刀盾想要跟上去,不过黄昶却朝他摇了摇头。 ——那狮子精只是骄傲,却不是傻的。先前文白二人联手与它对战而不能取胜,那这边再派两个人出去跟它打,应该还会应战。但如果一下子上去三四个人围攻,那人家背后可也是有一帮子小弟的,凭啥被你轻易围殴啊? 见吴大牛与慕容英二人上前,白鸿远倒是叮嘱了一句: “两位师弟小心,那厮手中泼风刀着实厉害,一般符兵符盾都挡不住。先前刘师弟就是一时不防,被它连人带兵器一起砍成两段了。” 吴大牛点点头,晃了晃手中石柱,脸上隐隐带着一丝笑容——他的黑石柱子可是金丹真人本命法宝的残余,对方手中那口刀再怎么厉害,总不可能有元婴强者的破坏力吧? 看到这边只走出两个人,并摆出了邀战态势,对面那头狮子精果然微微一笑,骑着蛮牛主动迎了上来。他座下那头牛至少也有炼气中期的修为,因此昆仑山这边派出两人与其相斗并不算占它便宜。 双方语言不通,自也没什么骂战斗口之类战前把戏,只是各自相向而行。那狮子精一边缓缓走近,手中长刀斜斜举起,同时催动座下蛮牛慢慢加速。而吴大牛的动作也差不多,就好像他平时冲墙头那样,双手抓着石柱上的两枚金环,脚下速度也在渐渐加快……并且越来越快,直至变成最后的全力狂奔。 眼见吴大牛不躲不闪的,闷头摆出一副要跟自己座下巨牛正面相撞的架势,那头狮子精眼中倒是显出一丝异色——人类修士素不以力量见长,不是佛门禅修,却敢跟自己正面硬顶的道士,以前倒还真没见过。 不过它手上的动作并未变化,仍然是采取原来战略——作为骑将,出手第一招往往也是最威猛的大招,能不能挡住便直接决定了对手的生死。当它距离目标还有十丈左右距离时,只听狮子精张口一声咆哮,手中长刀挥动,瞬时间一道金色锋芒从刀刃上绘出,仿佛光墙般朝着吴大牛疾射而去。 “哞哞!” 在发动刀芒攻击的同时,狮子精座下金角蛮牛亦是纵身跃起,以头上那对金角对准敌人胸膛,犹如小山似的庞大躯体径直撞了上去。而骑在牛背上的狮子精则再度以长刀斜放,只等蛮牛跳到对方身边,便一刀削下对手的首级——如果对手还没被刀芒分尸,或是被蛮牛撞死的话,它这一刀便是最后的保险。 六十七 金毛狮将(二) 宝刀锋芒,巨牛撞击,以及最后寻找破绽的灵活一击,这便是狮子精对敌时最常用的三连击组合技。在这之前那一声吼其实也有摄魂震魄之效——狮子的吼叫声天生就具备这方面能力。即使不是专门作为天赋能力施展时,一般人兽也很容易被这一声吼震慑住,哪怕稍稍失神片刻,就立即会丧身于那连环攻击之下。 沙场争雄,生死只决于顷刻之间。就凭着这一招,这狮子精之前无论在九连山内部还是在和人类修士的争雄沙场上,都不知秒杀了多少对手,包括先前与这一批昆仑山修士的初次对决,也是一刀之下即见胜负。 然而这回它的三连招却失效了——吴大牛对它的吼叫声毫无反应,就连那刀芒也不能令其动摇分毫,直到蛮牛冲到近前时,方才奋起臂膀,嗔目大喝: “嘿嘿……哈!” 一道轰然巨响,吴大牛手中石柱和那头金角蛮牛的锐角狠狠碰撞在了一起,当然在此之前是那一记刀芒首先打到了石柱上,但除了金光四溅外没有起到任何效果。而紧接着牛角与石柱便在双方巨力驱使下,又毫无花哨的来了一次迎头撞击。 在尘土飞扬之中,双方各自蹬蹬蹬后退了几步,以那头蛮牛的巨大体型,带着全力冲锋的万钧之力,竟然也只是跟吴大牛冲了个平手! 而牛背上的狮子精本身亦是有点头昏脑涨——刚才那一下子,它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在骑牛撞山,而且还是那种一整块的石头山。自己连坐都坐不稳当,原本想要借机砍对方一刀的念头当然也无法实施。 而且还没等它挥刀出去呢,从吴大牛背后却首先跃出一点寒芒,冷气森森,径直向着它的面门袭来——慕容英可是一直跟在吴大牛身后的,两人相距仅数丈之遥。对于飞剑来说这点距离几近于无,但吴大牛所受到的冲击却完全和他无关,正可以从容攻击。 狮子精身上甲胄十分精良,但它再怎么骄傲也绝不会用自己的身体去赌对方飞剑的锋锐程度,只得挥刀将其招架开去。当然以飞剑的灵活性,即使被打飞出去了,也不过是在周边绕上一圈便又转回来,这样连续刺击不停,对一个骑在蛮牛背上的傻大个儿来说,威胁着实不小。 不过狮子精手中那口泼风刀品质当真好,黄昶远远观望,估计那可能是一件达到了上品法器级别的宝物。这样的宝刀在昆仑山上都极其罕见,更不用说是在以技术粗陋低下而著称的妖族群体中了。配合这头狮子精炼气后期的强大实力,即使它随手挥出的一道刀芒,也一样可以将“韭叶青霜”飞剑轻松挡开,如此上下遮护,防得倒也严密。 只是分了一半注意力在飞剑上头,狮子精在面对吴大牛时,其攻势就难免不那么凌厉了,虽然依仗着自身境界优势,依旧能保持主动进攻势头,但攻防之势与对面两人相差已然不大,差不多算持平了。 黄昶这边,文青白鸿远两人眼见吴大牛和慕容英两人出手,与那狮子精大呼酣战,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两人对望一眼,眼中均是显出艳羡之色——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他们俩是亲身跟对方较量过的,知道那头金毛狮子连同其手中宝刀有多难对付。 上品宝刀,除非是同样达到上品境界的法器才敢与其硬碰硬,如果用一般中下品法器兵刃与它交击,就很容易受到损坏,就算当场不坏也难免有暗伤。文青和白鸿远二人的武器都是宗门所赐中品,与狮子精交战时不敢跟它硬怼,自然放不开手脚,被逼得颇为狼狈。 而眼前这慕吴二名蓝衣弟子居然都是有上品法器的!难怪毫不费力就能顶住对方的攻势,并且还有余力反击。当然文白二人倒不至于因此嫉妒,毕竟修仙者的装备本身就是构成其实力的重要部分,人家有这个机缘,还在山上学艺时便得了宝贝,那只能说一声这位师弟气运浑厚,嫉妒也没用。 看到对面陷入僵持,黄昶这边当然不会光在旁边看着。那头狮子精本身实力装备都很强,但它带的小弟总不见得也个个都是强者。九连山比起昆仑山,终究在底蕴上还是不如的。将资源集中在一起,堆出一两个强者有可能,但平均素质上肯定还是比不过昆仑弟子。 这不是门派比武,没什么单打独斗的规矩。先前只上两个人是为了试探对手实力,既然探出来了,那没啥好说的:一拥而上,乱拳打死老师傅才是最佳战术。 “各位师兄,咱们一起上吧!” 大家都不是菜鸟,黄昶这么一建议,十多名昆仑弟子当即举起手中武器,慢慢向前逼近过去。 修仙者毕竟不是军队,相互之间如果不是多年至交,经常一起行动的话也谈不上什么配合,同时因为担心靠得过近,法术互相震荡会激发出空间裂隙。所以四队人相互之间分得很开,但展开的范围很大,隐隐对那头狮子精形成了包围之势。 那头狮子精显然不是第一次被围攻了,先前文白二人联手都干不过他,但双方依然在这一带周旋良久,不就是因为昆仑派每次发现快要吃亏就冲上来玩群殴么?此时看到对方重施故伎,而且人数比先前还多了足足一倍,自知不是对手。却也不多耽搁,嘿嘿一声冷笑,手中泼风刀挥动数下,劈出数道刀芒,将慕容英和吴大牛两人赶开,同时催动坐骑,快速退回到了自家阵营之内。 随即,只见它将大刀朝后一招,身后那几个打着旗幡的小妖便很有默契的一起朝后退去。但狮子精本身却又停留在原地稍稍等待了一会儿,仿佛是在为部下断后。 慕容英和吴大牛再度追杀上去,但狮子精却朝他们伸出手来,微微摆了摆,表示了不想再战之意。其横刀立牛,金鬃飘洒,倒是极有大将风度。 六十八 遗迹(一) 慕吴二人自是一愣,人类与妖族历经千年血战,相互之间都达到“食其肉寝其皮”的地步了,哪儿是你说不打就不打的? 不过那狮子精也没等他们回应,而是忽然间口吐人言,开口大笑道: “你们这几个,倒比先前那批要强,昆仑山果然还是有些人才的……这样一来人族也算有资格参加天魔祭了。眼下且不必白费力气,等到了祭台之上,咱们再决胜负罢。” 说完这句话,它便拨转过牛头,牛屁股一摇一摆的扬长而去。这边慕容英和吴大牛都有些发愣,倒不是没想到它能够说人话——会说人语的妖怪并不稀奇,达到法元期,脱胎换骨之后的妖精都能做到。就是法元之前,处于化形阶段的炼气小妖,只要化去了喉中横骨,再费些心力一样可以学得人语。 只是对于化形期的妖怪来说,这方面的改变并非当务之急。除非是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的小妖,才需要尽早学会人类语言以便于交流。而九连山的妖族多学一门“外语”意义并不大,所以黄昶他们先前遇到的九连山妖族大都不会说人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眼下这头狮子精既然能说人语,说明它的化形阶段快要完成了。但只要没有彻底完成化形,就都只是炼气阶段,与黄昶吴大牛他们并没有质的差别,彼此间的实力差距依然可以靠装备等外物弥补,昆仑山弟子对此毫不畏惧。 但让慕容英吴大牛,包括后面的黄昶金荣等人感到疑惑的,却是狮子精主动提起的那个名词——所谓的“天魔祭祀”是个什么玩意儿?那狮子精如此一本正经说出来,想来不会是随口瞎扯的,可如果这个概念当真存在,他们昆仑山怎么一点相关消息都没有? “这个么,便是我们在符信中所说的‘古怪现象’。” ——不久之后,在黄昶和公冶乾等人面前,文白二人稍稍为他们解除了一部分疑惑。但也只是一部分,更多情况,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所以才要召集大伙儿一起来探索么。 按照文青和白鸿远所说,他们先前一路向西,除了那头狮子精带来些麻烦外,其它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与东南北三个方向一样,在这方天地之中既没有树木丛林,也没有江河径流。事实上,这里除了下大雨的时候地表会有些积水潭之外,平时连个小水坑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天上落下的那些雨水从何而来,在渗入地下后又去到何方。 如此荒僻的地方,除了外来的人和动物外,应该不会有本地土生土长的动物,当然更不可能有文明存在——他们原先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某一日,发现那头红队先前遭遇过的巫族蛮人忽然在西区出现。 巫蛮躯体价值很高,先前红队又捕杀失败。无论出于利益考虑还是面子问题,文白二人当然都想着要把它拿下来。只是之前有豹子精骚扰,现在又有狮子精在附近转悠,他们只是一直小心翼翼远远跟着,不敢再随意轻举妄动。 这头巫蛮前进的方向非常明确,似乎是冲着什么目标去的。对于背后跟着人似乎也不甚在意,青白二队跟了几天,却发现它来到了一座颇为隐秘的小山谷之中,而在山谷最里面的位置,他们意外发现了一座类似于地宫入口的高大门户。 ——这里面竟然也会有人工遗迹?那是何人所留,又是为何而建造?诸如此类的疑问当然立即充满了青白二队所有成员的胸臆,但他们暂时还无法进入遗迹探查,因为那头巫蛮在门户外面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文青和白鸿远原本打算想法子将其驱赶开或是干脆杀掉,但很快那狮子精却也摸到了地方,而且它还先动手驱赶起人族修士来。山谷中地势狭小,发挥不出人数优势,青白二队不敌只能退出,不过在交战中那狮子精倒是提过一嘴,说你们实力太差,没资格参加祭祀。 文白二人被赶出来后心头自是不忿,关键是那遗迹以及所谓“祭祀”到底是什么?这是一定要打探个明白的。所以才发出符信,把昆仑派在这处空间中的力量全都召集过来,现在倒要看看实力够是不够! 听文白二人介绍过大致情况,黄昶与公冶乾对视一眼,面对黄昶询问的目光,明白他意思的公冶乾却率先摇摇头: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那‘天魔祭祀’是个什么玩意儿,战令堂中并没有相关记录。至少我被派进来时没得到这方面的信息。” “哦?连战令堂都没有相关信息吗?” 黄昶抱臂沉思道,西昆仑乃是天下仙门之首,在信息和情报方面向来都具备极大的优势,但却居然对这神秘空间中的“天魔祭祀”一无所知?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当然了,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昆仑山的记录也不可能处处俱全。如果这是一处新出现的神秘地点倒也罢了,可从那巫蛮的动作和狮子精的言语来看,南蛮巫族和九连山妖族都是知道缘由的,可偏偏他们人族西昆仑不知道?这哪儿行! “此事奇诡,定是要探个分明的。只是三十日期限将至,我们也不知道此后还需要多少时间,总得先派个人出谷去向宗门说明情况,将此事禀明。” 黄昶的目光在四队人中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到白队一位胡姓修士身上——他就是先前与另一位‘刘师兄’双战狮子精,结果落得一死一伤的那位伤者。不过人族修士向来最善于借助身外之力,死了那叫没办法,只要当场没死,事后靠着丹药和功法的力量总是能恢复过来的。 这位胡师兄当时受伤虽重,却并非肢体伤残,休养一段时间后倒也恢复了大半战力,便没急着退出,仍然在此坚持战斗。当然在这里面调养肯定比不上外面,他的伤势也没有完全恢复,平时无碍,若遇到强敌肯定还是有些影响的。 六十九 遗迹(二) 所以黄昶便将送信的任务交给了他: “要不就请胡师兄出去一趟,将这里的消息呈报给灵虚师叔。我们这些人继续在此探查,暂时先不出去了。” 那位被点到名的胡师兄心底下当然是不太情愿的本来就是他们白队负责探索西区,也是他们首先发现的那处神秘山谷,这会儿反要将自己打发出去? 只是黄昶的理由无懈可击,昆仑山派进来的人员迄今只有一死二伤,他是这里所有人中唯一带伤的,战斗能力不足,安排他出去报信也算是“物尽其用”,实在找不到理由反对。 于是他只能点头表示同意,黄昶那边则迅速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他。这位胡师兄也不耽搁,接信之后便迅速离去。他将返回出发点附近,只待空间通道一打开便撤离。 他一个人行踪自由,移动迅速,纵使有些伤势在身,安全上倒没多大问题。其实按黄昶的本意,是希望将整个白队都派过去的,这样可以确保消息一定能递送出去。但估计白鸿远肯定不同意,便也没提。 安排好后路,他又看了看己方的队伍组成与妖族在这里头厮杀拼斗将近一个月了,红队损失一人,白队少了两人,青黄两队数量不变,总体来说队伍还是挺完整的,实力基本未损,昆仑派弟子的实力当可见一斑。 “大家的粮食都还够用吧?本来一个月的食物即可,现在至少还要增加十天,甚至可能会更久。” “放心,不但没少,还反而多了些。” 旁边文青嘿嘿笑道,带动着大伙儿一起笑起来和妖族作战等同于狩猎,进来这一个月,只要是有乾坤袋的修士,身上肯定或多或少携带着几具妖族之躯,作为野味也是能坚持很久的。 见大家心态都很放松,黄昶也呵呵笑了: “好吧,那我们就过去看看。” ………… 按照白鸿远指明的方向,几人奔行在路上时,公冶乾却悄悄靠近黄昶,向他低声道: “黄师弟,我虽然不知道那个‘天魔祭祀’是什么玩意儿,但根据以往经验,凡是和‘魔’字牵扯上关系的东西,历来都是极其危险和麻烦的。哪怕是我们战令堂中,也基本都是安排法元仙师,最起码也要是大圆满阶段,快要接近法元期的成员去处理。一般炼气修士是不允许参与此类事务的,因为太危险。” 黄昶微微点头: “是啊,我在宗门记录中也看到过这方面的资料。魔头确非寻常妖族可比。据说哪怕最差的魔头,至少也有接近法元的实力……传言中是这么说的吧?” “这不是传言!” 公冶乾颇为严肃道: “我虽然没有直接参加过,却听处理过此类事件的师兄们谈起,那些魔怪的诡异奇谲之处绝非妖族可比。我们与妖族或巫蛮作战时,对方实力再怎么强悍,还是来自于力量或五行之术,终究有迹可循。而魔怪完全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它们的攻击方式,甚至连本身的存在,都是完全出乎常识以外。我们炼气修士虽然掌握了一些超凡之力,本身终究是凡胎,在碰到那些古怪东西时,往往难以适应,只要稍有疏忽,便很容易着了道儿,师弟可切莫大意。” 面对师兄的善意提醒,黄昶肃容点头: “小弟明白了,多谢师兄。” 如此又走了一天,四支队伍来到一处幽谷之外。那谷口甚大,就像个喇叭口似的,从外朝里看进去一目了然,从里面要冲出来也很容易。黄昶原本担心此类地形可能会被妖族利用伏击他们,又担心进去后会被人封住路口出不来,还考虑着要不要留人守住谷口的,现在看来倒是完全不必担心。 于是一行人继续入内,这山谷外面看起来口子不大,里面倒甚是宽阔,只是道路颇为蜿蜒曲折。但也不算太深,进去没多久便看到了尽头最里面乃是一片极大的空地广场,足足可以容纳数万人在这里面打群架大约都不会感到拥挤。 此时在这里面已经有了不少“先行者”存在,黄昶第一眼便看到了先前洪成勇,文青等人所提及过的那个巫族蛮人果然是大个子。虽然它此刻正坐在地上,而且还弯腰驼背的蜷缩起了身子,但黄昶远远估摸了一下,大约仍然有一丈多高可想而知,如果它站起来并且将身体完全舒展开的话,那少说也是三丈有余。 黄昶当年跟着师父长青子悄悄深入极南境,曾经远远偷窥过几个巫族蛮人,但那时候因为他还没过感应关,完全只是以普通人的感受去观察。而且那时候师父只是远远指给他看了一下,然后便立即带他溜掉了巫蛮实力强悍,若被发现追杀过来,长青子虽然自保无虞,却未必能保他安全。所以到如今黄昶的印象已经很模糊。 而如今他所看到的这个,虽然按洪成勇,文青他们的说法:这家伙在巫蛮这个种族中间应该算是“小个儿”,实力也属于偏弱那一类。但在黄昶的神识之中,这家伙给他的灵觉压力已经是几乎与法元修士一个级别,若是在外面碰到,绝对属于要赶紧避开的目标。 好在这样的强悍家伙只有一个,而且看起来对他们这批新进来的人类好像没什么兴趣尽管黄昶他们十几个人进来时动静不算小,那巫蛮却连头都没抬,始终低着头,仿佛正处在假寐状态中。 为什么说它是假寐?因为在空地的另外一边,以狮子精为首的一班妖族正坐在那里哪!文青和白鸿远上次就是被它赶走的,不过这一回,也许是看到这边人多势众的关系,那头狮子只远远这这边看了几眼,没做什么挑衅的事情。 之后,黄昶的注意力又放在了山谷石壁,白鸿远所说的那道巨大门户。那是用数块巨石堆垒出来的一道石质门户,看起来十分的简单古拙。但这已经是黄昶他们自从进入到这处空间以后,所看到的唯一一座人工建筑。 而在石门楣顶部,一尊浮雕出来,面目狰狞的怪物头颅塑像更加深了这种感受。r 七十 岩画 黄昶抬头仔细看了看那浮雕,似乎是一个头颅骨骼造型,其牙齿暴出,头上长角,而且非常巨大,肯定不是人类的头颅。 于是,和文青白鸿远先前所做出的决定一样,黄昶打算进去看看。上次文白二人才刚刚靠近就被狮子精赶走了,这一回,他们带了更多的人过来。 一帮人摆出随时准备干上一架的态势接近到了那石门洞,但这回那狮子精却无动于衷,仿佛已经承认了他们的资格。于是黄昶留下几名队员守在门口,自己则与其他人一同进入。 然而才进去便大失所望——那里面居然简单得很,只是一个较为深阔的山洞而已。不过其地面甚是平坦,而且地面上一圈一圈的,用黑色石子镶嵌出一个个同心圆,看起来好像是某种宗教仪式的场所。 “这啥玩意儿?所谓‘天魔祭祀’就是在这里嘛?” 文青满脸失望神情的说道,他还以为这里面会有什么大秘密呢,结果就地上几圈黑石子儿?而公冶乾的观察要更仔细一些,他四下看了一阵子后说道: “在岩壁上好像有些图画?” 几人凑近过去,果然看到岩壁上有许多深浅不一的刻痕与图形。还是一幅一幅的,似乎是某种叙事方式。大家仔细辨认了一番,总算大致看出点头绪……好像正是有关这“天魔祭祀”的内容。 ——首先第一幅,是一个巨大的,宛若气泡似的的圈圈出现在大地上,并且向八爪鱼一样向地面伸出很多触手,而许多用线条表示,火柴杆似的人或者动物正在进入其中。大家一开始都不理解这是啥意思,后来还是黄昶琢磨出点味道来: “这好像就是指的这处空间啊——各处都有传送通道可以进来,不就是那些触手么?” 大家一想还真挺有道理,于是便接着看下一幅:那些人和动物在里面厮杀搏斗,包括妖族,巫蛮,甚至还有鬼魂——全都是用简单线条表示:人类是两腿站立;而动物则是四肢着地;妖族就是人形头上多个角;巫蛮的个头特别巨大;至于鬼魂呢?——没有腿光在空中飘的。 别看线条简单,绘画的倒还挺传神,至少大家没费多大劲便认了出来。当然这可能也与外面现在正守着好几个种族有关,除了没见鬼外,其它都齐活了。 下面的第三幅:这些进入者陆陆续续聚集到某处地点,而在这里他们停止了争斗,全都抬头看向天空。至于这地点也很容易辨认——旁边刻着一圈一圈环形标记,显然就是指的此处。 第四幅:从天空上落下一个巨大人形,但代表手臂的线条有好几条。按照公冶乾的说法,那应该便是指的“魔”——某些魔怪有多条手臂,他虽然没亲眼见过,但至少听说战令堂前辈说起过。 而在第五幅画中,所有的人、妖、巫、鬼、都在与那魔怪战斗。之后的几幅画却是分成了两组,各自表达了两种结局:一种是魔怪胜利,所有的攻击者都倒在了地上。那个拥有多条手臂的巨大魔怪站在尸体堆上,天上一道光芒将其笼罩。之后魔怪的躯体变得更加巨大,似乎是寓意着其实力大大增强。 而另一组则是进入者取得了胜利,之后同样沐浴在天光之下,身躯增长。不过幅度比起魔怪的变化好像要小一些,不知道是绘画时的偏差,还是当真意味着得到的好处要少。 看完这些岩画,山洞中就没有其它值得注意的东西了。众人又四下查看了一通,尤其是黄昶,吸取上次的教训,连地面以下都用神念探测了一番,确实再无所获后,便退了出来。 守在门口,先让另外几位刚才没进去的队员也进去看了一遍,然后大家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起来…… “原来所谓‘天魔祭’是这么回事……可到底是谁的祭祀?我们的,还是魔怪的?” 这是比较谨慎之人的说法,而性子比较大大咧咧的则是另一种口气: “管他是谁,反正把那个大家伙打倒,能得到好处也就行了……只是这岩画的内容可信么?” “而且那天降魔头要什么时候才出现?咱们还要在这里等待多久?” ——虽然消去一些疑惑,但却带来了更多问题。而这些问题显然不是那些简陋岩画所能解答的。大家商量许久也不见进展,黄昶考虑片刻,忽然转头朝那群妖族走过去。 这山谷中地方很大,那头巫蛮和妖族各据一处,人类修士进来以后也是找了个远离那两方的位置。相互之间保持了足够的安全距离。 那些妖族原本还挺放松的,除了一两个明显在担任警戒的哨兵之外,其它则或坐或躺,悠闲得很。但在黄昶接近以后,那些妖族纷纷站起身来,拿起武器,摆出了戒备的姿势。不过黄昶只是远远站定,并且空着双手,朝那边摊开,以示并无恶意。 果然,对于智慧生物来说,某些手势是共通的——那头狮子精迎了上来,同样空手。 “能找个地方谈一谈么?” 黄昶高声道,语言果然最重要的东西,即使双方不是一个种族,只要彼此间能交流,许多事情就好办多了。如果能谈判的话,那就更妙了。 不过那狮子精却甚是谨慎,只站在原地回应道: “你想说什么?” 对于这么一个能说人类语言,且装备与战法都与人类修士几乎没什么区别的精怪来说,再将其视作完全不可理喻的兽类显然不合适了。所以黄昶就好像平时与其他修士交往那样,朝他拱了拱手: “先前承蒙提醒关于这‘天魔祭’的事情,多谢了。不知贵方是否还有更多的消息可以告知?” 黄昶态度很好,不过狮子精却不吃这套——人类与妖族交战多年,可不是随便说一句多谢就能糊弄过去。那狮子精面露警惕之色,摇头道: “我们所知道的,也都是从那边山洞里而来,来龙去脉,你们不是看到了么。” 七十一 推断 狮子精的态度颇为冷淡,但黄昶并不以为意,而是又接着问道: “山洞里那些岩画的内容,可信么?” 向敌人询问这种问题似乎很愚蠢,狮子精脸上顿时显出一个颇为拟人化的嘲笑表情: “信或者不信,你们自己判断。若是不信,可以走啊。” 又被嘲笑了一下子,不过黄昶也不计较这些,反而又指了指那个巫族蛮人,笑道: “那头巫蛮落了单,我们一起联手,先把它干掉,如何?” 狮子精嗤笑一声,却不再理会他,转身掉头离去。而那头的妖族精怪也都同时欢呼鼓噪起来,还有朝这边吐口水丢石子儿的,显然自家老大给了人类修士一个没趣儿这件事情本身就很符合它们的三观。 而被嘲笑了的黄昶则无动于衷,亦转身返回到自己人中间,他刚才和狮子精对答时相距甚远,都是放开了嗓子在说话,所以这边也都听见了他们的互动。金荣就对他这种“自取其辱”的举动颇为不解。 “去问那头妖怪干什么呢?它说的又未必是实话。” 黄昶却嘿嘿一笑: “说不说实话其实无关紧要,只要他对我的提问做出回应了,多少就会提供一些讯息,再结合它们之前的举动,还是能够推断出一些事实的。” “哦?那你推断出些什么?” 金荣好奇问道,旁边文青白鸿远公冶乾等人也都好奇看过来,黄昶略略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在考虑如何组织措辞。过了一会儿似乎想明白了,方才缓缓开口: “首先是第一个问题——他在撒谎。它们妖族在这方面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 “何以见得?” 旁边公冶乾问道,黄昶则指了指那座山洞: “因为洞穴里的那些岩画,那些岩画是谁画的——我认为是妖族所为。” 见旁边众人都是一脸不解之色,黄昶只得继续解释: “岩画中描述了五个种族,而那些岩画的高度和线条,差不多正好符合我们人类或者化形妖怪的身高体型。魔怪和巫蛮都非常高大,如果是它们所绘制的,我们看到时就应该是在山洞顶上了,线条也不可能那么纤细。” “那也有可能是某位修士前辈留下的遗泽啊。” 白鸿远不服气道,但这次却不用黄昶开口,已经能跟上他思路的公冶乾率先摇了摇头: “不太可能,能够修仙得道的人修肯定识字,不会完全用图画来传递信息。况且看那些岩画也有年头了,如果当真有人族修士经历过这一切,以咱们昆仑山的底蕴,那么多年来总不至于一点消息都得不到。”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也释然了,真说穿了似乎也不复杂,但一开始就能够注意到这些细节,并且将其融入到自己的推导中去——黄昶以前也不是没展现过这种能力,但现在包括文青和白鸿远这两个最傲气的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优秀。 而黄昶随即又把话题转回到了开头: “既然他在第一个问题上撒谎了,那么当我询问他第二个问题的时候,他给予的回答多半也是和真实意图相反的——他回答什么,我们只要反过来想,就应该能得到正确答案。” 黄昶微笑道,而金荣在回想了一下狮子精的回应之后,忽然一拍大腿: “哈,我明白了——他不希望我们相信那岩画,反而说明岩画上的内容是真的!” “是啊,妖族能够率先发现此处空间,想必和它们掌握这方面的消息也有关。他们比我们早进入这里,倘若这‘天魔祭祀’乃子虚乌有之事,它们又何必专程到这里来等……” “那最后一个问题呢?那头巫蛮又是咋回事?” 金荣的好奇心不减,但这回黄昶却笑着摇摇头: “巫族蛮人的历史比妖族更加悠久,我记得宗门记录中提起过:巫蛮才是这神州大陆上最早掌握法术之类超凡力量的种族,它们也是最早接触到魔怪的种族。所以我想试探一下那头巫蛮和此事的关系——我们是靠着人多势众才找到了这里,但那头巫蛮却是孤身,而且原先还在北方,妖族也不太可能向它通报讯息。如果不是有非常明确的目地性,很难想象它是无意中找到这里的。” 说到这里时,黄昶摊开手: “可惜那狮子精也不傻呢,后面已经猜到我在套他话了,一句话不讲掉头就走,这才是最聪明的应对方式啊。” 黄昶停止了发言,旁边公冶乾却活跃起来,按照黄昶的思路接口说道: “哪怕它不回应,我们还是能推断出一些讯息的……先前洪师兄带我们围杀这头巫蛮的时候,被一名高阶妖族出手搅乱。不过当时那头巫蛮已经受了伤,我们以为会被妖族趁机捡个漏儿,可它居然还能安然无恙的走到这里——那些妖族居然没干掉他?” “嘿嘿,巫蛮的血肉对于妖族来说可是有助提升的大补之物,比我们修士躯体还管用的,趁火打劫的好机会居然肯放过……这中间肯定有什么古怪。” 旁边也有人顺着想法分析起来,不过乱七八糟说了一通,却总感觉不得要领,于是最后,大家的目光还是放到了黄昶身上: “黄师弟,你觉得呢?” 而黄昶本来其实也没想这么多——他终究只是“凡人的智慧”,逻辑思维比较强一些而已。循着蛛丝马迹做分析可以,完全天马行空的脑洞却并不擅长。 不过被大家这么七嘴八舌一说,他却忽然又有了些新想法: “我觉得……那山洞岩画上的记载也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翔实?——莫非天魔降临需要四个种族都齐全才行:人类,妖精,巫蛮,还有幽鬼。所以那些妖族才没动巫蛮?” 大家又商议了一阵,普遍觉得黄昶这猜测有点道理。 “这么说的话,我们接下来还需要等待幽鬼一族出现?” “这倒不必。”黄昶朝慕容英那边笑了笑,“如果只是需要一两具鬼魂凑数的话,咱们自己就有。” 七十二 群妖齐聚 虽然自觉找到了“天魔祭祀”的窍门,但黄昶他们倒也没急着进行召唤仪式,而是又耐心等待了好几天。主要是看看妖族那边还有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把戏。另外就是再次对那些岩画做了一番研究,并且和他们内部的猜测推断一一对应,至少要确保他们的行动不会带来最坏结果。 修仙之人最重机缘,尤其是对于各种神秘古怪的事情,哪怕明知有危险也往往要去经历查探一番所谓“富贵险中求”么,仙道机缘更是如此。若只是一味求安稳,藏在洞府中埋头修炼,那未来的前途也会十分“安稳”炼气的撑死到后期,法元最多中期,金丹元婴纯属作梦罢了。 愿意接受战令堂任务,来这里头冒险的昆仑弟子肯定都不是甘于平庸之辈,所以即使对那岩画上的内容还不是完全相信,旁边又有天生敌对的敌对种族在窥伺,他们却还是一致同意开启那“天魔祭”,以追求岩画上所描述的,最后那束从天而降的神光。 而在这几天中,陆陆续续又有不少进入者找来这里,人类和妖族都有。比如峨嵋派的那位“赤子剑”便是其中之一。他还带着一位同伴,是个看起来颇为腼腆温和的青少年,自称是青城派弟子,名叫顾天恩。境界倒是与黄昶他们相若,也是炼气中期顶峰,六重天的样子。但从李赤心对待他的态度来看,却是完全将其当作了和自身一样的高手,显然作为大门派弟子,这位顾道友也是个有底牌的。 除此之外还有若干人族散修也先后找了过来,看来寻找机缘还真是修仙者们的特长,他们在看到了山洞岩画之后的选择也与昆仑山诸人差不多,都是打算跟那天魔作过一场,碰碰运气。 人族修士这边力量大增,而妖族的势力则增长更快,两天来一批又一批的大妖小怪先后出现在山谷中是从另外几条谷道分别进入的,进出这条山谷显然不止一条路,否则人妖两族光为了抢占通道肯定就要打得一塌糊涂。 正如黄昶的预料,那些妖族显然都是知道缘由,目标明确找过来的。一开始还零零散散,只三两成群的孤妖野怪。到后来就是些大势力进来了:少则十几,多则几十,还打着各大山寨的旗帜,一队队按各山寨,各峰头的编制划分清楚,包括晚上安营扎寨也都是排列整齐,仿佛军队一般。 妖族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相互吞并厮杀乃是常事,这也是妖族与人类对战时不容易占到上风的原因之一:他们很难组织起大兵团来。只要数量一多,其内部矛盾就会扩大到难以控制的程度。 不过这一回,当它们聚集到这处山谷中时,倒还能保持住基本秩序毕竟在这里面的数量不能跟外头比。黄昶估摸了一下,这里前后大约聚集了百余头妖精,这个数量在外面人妖两族之间的战场上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在这里面却已经算是极大规模了。 当然它们在看到有人族在旁边时也很是闹腾了一阵子的,好些妖精直接想要冲过来开干,不过被几头为首的大妖给阻止住了。狮子精是其中之一,还有一头身材无比魁梧强壮,比那头巫蛮也矮不了多少的牛头巨怪也极其引人注目。黄昶注意到那头巨牛所率领的部下多半也是些牛头马面猪妖羊怪之类,倒是没什么食肉类猛兽。包括它们打出旗号上,也是一只巨大的牛头。 公冶乾观察了一阵子,说它们应该是九连山摩天岭平天大圣的属下。这也是属于八大妖王之一的超级势力。据说那平天大圣牛魔王的战斗力在九连山八大妖王中实际为第一,只是苦于“上头没人”才不得不屈居于移山大圣青狮王之下。 但狮驼岭的妖怪平时再怎么飞扬跋扈,也不太敢招惹摩天岭的成员这一点在这里面也得到了体现:那头傲气十足的狮子精原本一直都是在场群妖理所当然的领袖,不仅仅是狮驼岭的小妖,包括那些零散聚集起来的小妖进来之后也很自然的听他指挥。但自从那只牛头巨怪带着一帮子马面羊妖之类的小弟抵达之后,那头狮子精便傲不起来了。虽然还不至于像其他小妖那样立马投奔过去,完全服从对方的指令。但却从此只能对自己的部下发号施令,这一点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而且那牛头巨怪很快就在所有妖族以及人类面前证实了他的权威绝非是仅仅来源于自家老大有几头暴躁小妖在他发出了停止的命令后依然不依不饶,还是朝着人族这边冲杀过来。这原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妖精么,自控能力本就不强。就算狮子精也不可能完全控制住它们的一举一动。 这边人族修士都准备应战了,但那牛头怪却在瞬间掐灭了这场可能会导致人妖大混战的火苗只见他以超级恐怖的弹跳力一下子高高跃起,落地时正踩在那几头小妖头上,两只大蹄子一边一个,将两头小妖给活活踩成了肉饼。剩下一头则被他揪住脖子朝旁边山壁上一轮……吧唧一下,石壁上也只剩下一团模糊血肉。 这三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在山谷中保留了很长时间,而在此期间,那一百多头来自九连山各地,最是桀骜不逊的妖怪们一直都保持着战战兢兢的状态,对那牛头巨怪表现出了高度的服从性。 包括黄昶他们也给“镇”了一下子,在这头巨牛出现以前他们一直觉得山谷中人族修士力量是要超过妖族的,在这之后就不这么想了。 而除了牛头巨怪和狮子精这两个明显的“领导者”之外,黄昶等人在妖族阵营中还观测到另外七八位拥有后期修为,实力比较强劲的大妖。甚至包括那头先前从他们手中逃脱掉的豹子精也悄悄出现过一回,只是依然鬼鬼祟祟的,隐藏在一堆小妖里头。 若非它那对耳朵比较有特色,与一般猫耳朵不同是圆溜溜的,给黄昶留下过很深印象,否则还真辨认不出来。r 七十三 妖粮 十位后期级别的大妖,再加上足足十倍于此的中前期小妖部下,这便是妖族最终聚集到此处山谷中的实力。它们中的大部分应该是在这几天中才进入空间的,因为假如是之前便在这空间中游荡的话,黄昶他们的“清场”行动绝不会如此顺利。光那头狮子精和实力最起码也是与之相当的牛头巨怪,大约就要消耗掉这边一半左右的战力才能勉强敌得过。 如果妖族继续投入大部队的话,黄昶他们倒要考虑考虑是不是还掺和此事了——打完天魔之后肯定还有一场人妖大混战,这一点双方都心知肚明。妖族知道事后的好处是什么,可他们人类并不知道。在这方面本就是吃亏的,若还不能在战力上占据优势,到时候岂不是白白为人作嫁衣? 本来黄昶对此一直还是挺有信心的,长久以来,在人妖之间的争斗中,人类依仗着道法,器械,丹药等等身外之力,一直是占据着绝对上风。差不多同样炼气级别的人类修士和妖族精怪相遇,只要那修士不是当真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对敌手段肯定比完全靠肉体力量的妖族要多不少。 ——其实就算是穷光蛋散修,也往往可以利用陷阱,机关之类捕杀实力与自己相当,甚至更胜一筹的妖族。故而在人类修士眼中,在化形之前的妖族依然只是些可以捕猎的野兽。那些装备好,胆子大的炼气前期修士,有时候甚至敢去主动捕杀炼气中期妖怪,仍将其当作修炼资源看待。 不过对于那些已经化形,或者哪怕半化形的妖怪,就不大敢这么轻视了。因为那时候妖族的头脑智慧和狡诈机敏都已经不下于人,也能借助各种外力,基本上可以视之为与人类修士无异,对战之时各逞手段,再想依仗外力轻松压制就不现实了。 ——但这只是对普通修士而言,在大宗派弟子眼中,妖族毕竟根基浅薄,纵使能用一些丹药法器,家底也决不如大宗派弟子那么厚实,彼此争斗起来肯定还是己方占优势的。故此黄昶他们这边十几名昆仑弟子虽然只是炼气中期境界,但在配上中品法器,丹药,以及各类符箓阵法等等“仙门六艺”技能的加持后,他们一对一顶住甚至击败一个后期妖精并不困难。 纵然妖族那边有十个后期强者,在黄昶眼中也不过与己方青红黄白四队的十多名中期修士相当,这还是考虑到对方有狮子精那个“高富帅”以及那头力量超群的牛头巨怪,这边至少要出动一队人才能顶住一个,一半的力量用在它俩身上。剩下八个靠另外两队人搞定。至于那些小妖,就是靠各种强力装备解决了——比如让吴大牛多敲几下钟,或者自己释放雷火箭之类。 ——他在估算时并没有把散修和别派修士的战斗力计算在内,因为那些人的想法和动作完全不受控制,可以寻求他们的配合,但决不能让那些人成为胜负成败的关键性因素。 所以能指望的还是只有昆仑派自家人,以妖族当前聚集到这山谷中的战力,他们红黄白青四支队伍努力一下倒还能吃得下来,但若再多就难说了。 好在妖族那边,聚集起这么大的规模显然也很吃力了。甚至就连眼下这些,也大都是在最后几天里才陆续进入到这处空间中的。它们不提前投入大部队的原因那也叫无可奈何——和所有军队一样,后勤条件才是最大的制约。 进入这处空间的人类修士大都拥有乾坤袋,就算少数没有的散修也多半早就准备好了黄精山药,肉脯干粮之类食物。而且修仙者对食物依赖不大,配合辟谷丹药,在这里头游荡个把月的话,粮食供应完全不成问题。 但妖族则不同,这处空间中什么都没有,光这百来头妖怪每天的进食消耗就是一个巨大数字。除非它们预先准备好大量食物,否则根本不可能支撑在此地长时间的驻扎。黄昶他们这几天也看到了那些妖族为自己准备的粮食——和他们先前所见过的一样,仍然是大批大批的尸体成堆,人兽皆有。而且居然都是自己“走”来的——在手持骨杖,披着黑袍的骷髅妖指挥之下,那些已经半腐烂的尸体排成长长队列,蹒跚着走到预定地点,按照顺序一排排躺下,甚至还能自己爬到尸堆上去堆叠起来…… 在这方面黄昶不得不佩服妖族的脑洞,居然把控尸术法用在这方面,让作为粮食的肉类自己跑路,倒还真是……有创意! 这里的妖怪全是吃荤的,哪怕牛马,猪羊之类精怪,甚至连狮子精坐下的那头蛮牛坐骑,到了用餐的时间都是围拢在一个个巨大尸体堆旁边,从里面抓出各种死去的人和动物尸体大撕大嚼,场面极其骇人。而每到这时候,在那些妖怪中间就会爆发大大小小的冲突——为了争夺好一点的肉块,那些勇力强健的妖怪会毫不犹豫用暴力把胆敢阻拦在它们前头的小妖驱赶走。以优先挑选那些比较肥嫩,比较新鲜的尸体。这种时候就算是那牛头巨怪也不会干涉小妖怪之间的打斗,显然在妖族习性中,这是非常正常的现象。 而那几头后期化形级别的大妖当然不会去啃腐尸,它们有小妖专门携带着加工过的食物作为特供,除了人类本身的尸体也在它们的食谱中以外,其余吃的东西基本上与人类无异,连烧烤烹饪的手段也差不多。 黄昶有一次看到那金毛狮子的属下正在烧烤着一具人尸,而从被剥下来的衣饰上,他辩认出那正是受昆仑山雇佣,与他们一起进入空间进行勘察的一名散修。如果是平时他肯定要上去将其夺回,但在这里,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尸体被小妖们扒皮切块,烤熟后放在大盘子里,呈送到金毛狮子面前,然后又被它邀请了牛头巨怪一起共享,被吃的干干净净,连骨头都嚼碎了吞掉。 ——就好像那些狼妖在他们人类这边的下场一个样儿。 七十四 降临(一) 事实上妖族每次集体进食的时候都挺让人提心吊胆的——足足上百头形貌恐怖,嘴脸狰狞的妖怪口中嘎吱嘎吱撕扯着腐烂尸肉,眼睛却都绿油油的死死盯着人族营地这边,光这架势就足够吓人的了。 ? 如果不是被那几头大妖严厉压制住,那些小妖怪没准早就抑制不住嗜血本性冲杀过来了——又臭又硬的腐尸肉哪儿有新鲜的人类修仙者血肉好吃啊。就算打起来胜负难料,那也是大妖们考虑的事情,自己只要咬上一口新鲜血食也就够了——越是啃食腐尸肉,这种诱惑力就越强。 黄昶他们并不害怕和妖族对战,却也不想在“天魔祭”之前就大打出手,当然更不能显出胆怯的样子——在野兽面前表现出害怕情绪只会助长对方的攻击**。所以他们依然保持着原来距离,只不过在队形安排上,黄昶把昆仑山的人放在了最靠近妖族的那一侧,而让其它门派弟子和散修躲在后面——他不想因为某个胆小鬼的一时失控或者惊慌失措,做出一些不必要的逃跑或挑衅动作,从而刺激到那些妖怪,破坏掉双方本就脆弱的平衡。 当然他这么安排在别人眼中倒也显得颇有担当,峨嵋与青城的那两位高手就过来表达了钦佩之意,并且与他们昆仑弟子一起顶在了第一线。 众人依旧按自己的正常规矩调息,休憩,吃东西。用餐的时候连黄昶也不敢再搞什么烧烤大会了——在这种时候总要“拎得清”一点,哪怕金荣在现对面妖怪在烧烤与他们一起进入的某位同道时,愤怒的要求黄昶也烤上一头妖狼还以颜色,黄昶也没同意,只临时弄点干粮肉脯对付一下也就罢了。 就这样,在狮子精和牛头巨怪等大妖的强行压制,与人类修士的自我克制,以及处在人类与妖族营地之间的那三团模糊血肉的威吓控制之下,在场的一百多妖族与三四十名人族勉强保持住了一个和平状态。只是双方都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多久,眼下牛头巨怪和狮子精的无情杀戮虽然还能起到些震慑作用,但随着时间推移,那些小妖怪的自控能力越来越差,终归会有控制不住的那一刻。 好在他们不必等待太久,妖族的“粮食储备”也不允许它们在这里拖延太久。在一头黑熊精所率领的最后一批妖兵抵达后,妖族那边的队伍大约算是到齐了。 ………… 就在当天晚上,山谷腹地的广场上。那一百多头妖族握紧兵刃,亮出爪牙,摆出了准备战斗的架势。人类修士一看这形势自然也赶紧集中起来,各自做好了应战准备。 在这几天中始终没有幽鬼之类出现过,不过妖族对此显然也是早有准备的——只见几只身穿黑袍的骷髅妖走到空地上,从自己身上拆下几根骨头,迅搭建起一座小小祭坛,之后三四头骷髅妖围着那祭坛念咒施法,祭坛中央很快便出现一团模糊不定的烟云,并散出浓重的黑色阴气。 “通往幽冥鬼界的门户?” 昆仑山修士这边,白鸿远对于仙门六艺中的“驱魂”之道颇为擅长,一看那黑雾沉沉的架势就知道那团烟云代表着什么了。果然,仅仅片刻之后,便有啸声响起,一道道阴风在那祭坛四周刮起来。 如果是普通凡人大约只能感到那里特别阴冷,耳中还能隐隐听到鬼泣之声,不过**凡胎却看不见什么。但在黄昶这类开了阴阳眼,或者是能够以神念灵觉观测四周的修仙者眼中,却可以看到一道道幽绿光芒围绕着那座祭坛上下翻飞,其间不时闪现出或哭或笑的人脸……但都满怀着怨恨之色。 ——鬼魂本就是由怨恨,痛楚,苦难等等负面情绪支撑着的产物,若是这些负面情绪被清除掉,能够回复到平静安宁状态下,那就叫被度,直接转世投胎去了。 “它们果然有所准备,不需要我们出手也能开始祭祀。” 既然妖族那边准备齐全了,人类这一头也只需要看热闹好了。而随着那几道阴魂的出现,这几天来原先一直独据一方,始终只坐在地上低着头,似乎是处在某种特殊状态中的那个巫族蛮人也第一次抬起了头。 黄昶原以为它是在假寐,后来看看也不象。奇怪的是巫蛮躯体对妖族的诱惑力其实比人类修仙者还要大——巫族蛮人天生就是法元级别的上古妖躯,咬上一口就跟吃了法元仙师的肉是一样的。但那些小妖只是向人类修士这边挑衅,对另外一边的巫蛮却仿佛视而不见。就连那几头大妖在排兵布阵时似乎也只防着人族这边突袭,而并不担心那头巫蛮过去向它们找麻烦。 想起岩壁上的那些绘画,估计它们以前在这方面曾经“合作”过,彼此间有些默契的?看来这“下副本”终归还是要跟知根知底的走一起啊。作为人族修士,昆仑仙宗,以往在此类情报方面总是能占据优势的,这一回却落后了。 黄昶在心中感慨了几句,因为不知道接下来的步骤,只能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做看客。只见那巫蛮小巨人一拖一拖的走到空地中央,与此同时那牛头巨怪和狮子精也走了过去,并且在骷髅怪的控制之下,那几道绿色幽魂也被慢慢牵引过去,在空地上方来回盘旋。 ——巫蛮,妖精,幽鬼,就缺个人类了,那狮子精忽然朝人类修士这边看过来。黄昶一愣,正琢磨着要不要走过去参与进去,却见那狮子精眼中已经显出几分鄙夷之色,转过头去朝着自家队伍里挥一挥手,招呼一声。 随即,便有几名小妖怪拖拽着一个毛蓬乱,身裹兽皮的人类出现在空地上,从其壮硕而且粗手大脚的体型来看,像是生活在九连山那边的野蛮人部族成员。那人似乎知道前途不妙,拼命的挣扎嚎叫着——喊的也尽是些听不懂的蛮语。 七十五 降临(二) 但小妖们根本不与其纠缠,将他拉到空地中间,便干净利落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头颈中一腔热血,喷溅出足足数尺之高。 与此同时,那牛头巨怪也一把抓住了一道在它身侧往复盘旋的幽魂,用力一捏……鬼魂按理说应该是“物理免疫”的,不过在牛头怪手里这道定律完全无效。黄昶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那道幽魂爆发出一声凄惨嘶嚎,一团绿光在牛头怪手指缝里闪烁了一下,然后便永久的消逝了。 随着人和鬼的祭祀先后送上,空地上方,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渐渐开始闪耀出一丝光芒来。那狮子精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用一把匕首割开了自己的臂膀,将一缕鲜血滴落在地面上。 天上的光芒愈发显目,这时候那一直低着头的巫蛮终于昂首向天,朝着天上发出一声狂吼。随即,伸出爪子在自己胸膛上用力一抓……数道血痕显现出来,并很快滴落下乌黑的血浆。 人、妖、巫、鬼,四族具备,且已经见了血,有了伤亡——这似乎是开启“天魔祭祀”的必备条件。其原意也许是希望这四类种族先自相残杀一番,就好像那些岩画中所描述的那样,直到最后“天魔”才下来收拾残局捡便宜? ——不过很可惜,那些天上魔怪显然小瞧了下界生灵们钻空子的能耐。就算是以头脑简单,行事鲁莽而著称的妖族居然也提前预备好了一切。估计要不是巫族蛮人实在不好捕捉驯养,它们恐怕连巫蛮的那一份儿都能包圆。 现在么,流血,伤亡都有了,只不过真正的战斗力量……这时候全都紧握着武器,张大着嘴,就等着天上那些“客人”赶紧下来,好给予热情招待呢。 当然,在黄昶眼中,妖族的手法还是粗糙了点,要是换了咱们人类修士来操办此事,大约连巫蛮都能预先准备好,也绝不会容许其它族类在此分一杯羹……说到底还是吃了情报不足的亏,若是早知道这空间之中还有这等奇事,昆仑山的安排肯定还要更加细致周到些。 黄昶心中正在转着各种念头时,忽然感受到某种特殊反应,他立即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包括他周围那些昆仑弟子,以及所有跟他们一起进来的雇佣散修都是同样动作——从身上拿出来一张符箓。这是刻意不放到储物空间里的,因为只有在外面,这张符箓才能感受到周围异状,并展现出相应的异象变化。 ——符箓在发光,说明它此刻正处在能够被激发,被使用的状态。此处区域以外存在着另一个空间,如果现在激发符箓,他们就将被传送到那边去。 当然没人会这么做,因为所有人都能猜测到,甚至是亲眼看到那处空间意味着什么地方——此时此刻,那片空地正对着的天空愈发红亮。在那里仿佛有一个口朝下的火山口,又好像一口倒扣着的大锅,大团大团的红色烟云在其中旋转着。透过烟云缝隙,隐约可见在那里面有无数赤红火团在飞来绕去,又有狂笑,哭嚎,以及各种摄人心魄的魔音从中迸出。如果精神力不够强韧,神魂不稳的话,光是这声音就令人感觉心头震颤。情不自禁便有胆怯,疯狂,迷乱等种种负面情绪生出。 “那后面便是魔界么?” 在场的修仙者们仰头看着那天上彤云,心中都生出一种难言的敬畏情绪。 ——“魔”据说是诞生于魔界,乃是天地间各种邪念恶行的具现化,在修仙界向来是被视为某种禁忌的存在。跟那玩意沾染上的从来都没好下场。比如修士在赌咒时最狠的就是所谓“心魔誓言”,违反誓约者必然会被魔头侵袭,从此断了修道之途。 而魔怪之所以恐怖难捱,在于它并不仅仅是虚无缥缈,只能在心理层面上作祟的玩意儿。它们可以附着在任何生灵体内,操控其动作;也可以平白凝聚出形体,暗中刺杀;更可以通过空间通道,从魔界那边将其真正的实体传送过来。其战力号称最低也是接近法元修士,更是难以对付。 所以在修仙界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要想对付魔怪,多半还是要依靠法元期的修士上场。肉体凡胎的炼气期修士与魔怪作战,就好像凡间武者面对拥有超凡之力的妖鬼一样——不怕死的话,倒也能上去拼一下,只是稍有不慎,便很容易丢了性命。 在这里的都是炼气期修士,无论宗门修士还是散修,只要是接受过师长教导的,无一不是告诫他们:遇到魔怪能躲则躲,千万不要逞强硬干。 但另一方面,修仙界最基本的一条规则在这里依然适用:风险越大,收益越大。修仙者的修道之途本身就是一条与各种心魔杂念纠缠不清的永恒道路。修仙者前期是以强化身体为主,到后期则主要为淬炼神魂。而到了那个阶段,阻碍他们前进的最大敌人,便是各种魔头。 一般散修或小门派见识不足,但诸如西昆仑这样的大门派经验丰富,传授弟子时教导的内容往往比较超前。比如黄昶他们就曾听前辈师长说起过:修仙者到了法元期之后,基本上每一次进阶,每一次提升境界,都必然要和各种魔头纠缠一番。有时候是源于内心的心魔,有时候是从九幽冒出的阴魔,还有时便是凭空降下的天魔劫数,总之绝不会是顺顺当当的。 尤其是到了法元破金丹那一关时,“斩心魔”乃是必过之关卡。这个“斩”并不是虚指,而是正儿八经要干掉一个从自身生出,与修仙者本身同时成长起来的魔头。而且这个魔头只要不是太蠢的话,往往都会逃入魔界中藏匿起来。心魔不除,修士就永无成就金丹之日。 故此,所有修炼到法元期大圆满,而想要追求结丹的修士,都必然会有一次魔界之行。 七十六 降临(三) 而理所当然的,只要是对将来前途还有所期望,或者说指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向金丹之路发起冲击的修士,在平时的修行中也自然会注意积攒这方面的经验。 法元以后自不必说,“斩妖除魔”四个字正是对法元修士日常行动的最贴切描述,而若是有条件,有胆气的话,即使在炼气阶段时也勇往直前,遇到魔怪直接面对,而不是一味的躲闪畏惧,这才是追求金丹大道的正确姿势。 ——当然了,倘若在此过程中不幸丧命的话,那也只能叹一声运气不好,仙缘不足了。 总之,修仙乃逆天之举,各种妖魔鬼怪固然可怖,却迟早总要面对的,只想着躲避,那这条路迟早走不下去。 站在这里的修士队伍中,未必人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既然先前已经知道要参加的这次事件名为“天魔祭”,又看过了那些岩画,那心理上总有个准备。而且还有昆仑,峨嵋这些大宗派弟子顶在前头,广场中央更有上百强健妖族持刃而立,那些站在后面的散修群体倒也不至于因为看见一道魔界门户便胆怯失控,只稍稍骚动了一阵,便很快安静下来。 而这时出身于战令堂,在这方面好歹接受过一些“科班训练”的公冶乾也开始大声提醒: “各位道友请注意了,要想消灭魔怪,光破坏掉它们的躯体还不够。必须要毁灭掉它们的核心,才能真正将其除去。” “核心是啥玩意儿?” 下面立即有人追问,公冶乾却愣了愣——他自己其实也并没有与魔怪实际战斗过,所有经验都是听战令堂前辈说起的。问题是这种事情若非亲身经历,光听人讲述毕竟不可能面面俱到的。 此时被人一追问,他也有点发傻——所谓“魔怪核心”是什么?那位前辈没说,他哪儿知道。 还好这时候黄昶及时开口,帮他解了围: “应该就是那些东西……” 黄昶也没这方面实战经验,但顺着他此时手指的方向,所有人都能看到——许多赤红,紫红,以及黑红色,大小不一的光团穿过那道空间门户,又刺破云层,仿佛流星一般从天空中坠落下来。 但这些从天而降的光团并不是直线坠地,而是在空中盘旋飞舞,其间还夹杂着狂笑,痛哭,悲啸,哀嚎等等刺耳魔音。在天上盘旋了几圈,似乎是选定好目标之后,它们便改变方向,大致分成了两群,分别朝着那一大堆妖族之所在,以及人类修士这边飞了过来,显然是有着非常明确的目的性——朝着地面上这些生灵的躯体而来。 公冶乾一看之下顿时理解——难怪那位前辈没说更详细,确实没必要,这亲眼一看不就明白了? “没错,这就是那些魔头的核心本体!大家小心别被其冲上身,一旦上身就会入魔,跟被夺舍也没啥区别了。” 其实根本不用他提醒,这边修士都是经历过生死沙场的,一看那些光团魔气森森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啥好路数,谁敢让这玩意儿沾上身呢。 用不着别人提醒,他们自然而然便纷纷祭起手中法器,以及施展各类道法,向着那天上光团攻袭过去。在这里的修仙者最起码都是炼气中期以上,五行法术多少掌握一些的。此时全力施展开来,只见人类修士阵营这边一片光华闪耀,无数道赤红火焰,金色雷霆,以及冰蓝霜华……铺天盖地朝着那些飞来光团迎击上去,并且在附近空域发生爆炸,爆发出千万点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这才算是有点仙界大作战的感觉么。” 黄昶一边张弓搭箭,将爆炎符箭一支一支射向那些空中光团,一边脑海中却不禁回想起前世里所看过的一些仙侠电影——当然是指大投资,大制作的真正所谓“大片”,而不是那些挂个仙侠名义,实际上却整天只纠缠于爱爱爱的古装言情剧。 那时候他年纪还不大,看到那些飞剑火球满天飞,各种声光效果绚烂无比的场景,小男孩心头自是羡慕,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若也能这样威风就好了。然而等到他亲身来到这个仙侠世界,并且成为一名真正的修仙者,与各种妖鬼之类都打过交道了,才发现原来大多数时候,修仙者打架也还是要靠拳头,至少在炼气阶段,武力依然是他们解决问题的最主要方式。 当然了,仙术道法之类不是说没有,但他们在这一阶段碰到的对手大都也还是肉体凡躯,一刀子捅进去就能解决的麻烦,又何必消耗法力,动用符咒呢?比起拳脚武功,仙术道法的“性价比”在这一阶段相对来说还是稍低了些,显得不怎么实用。 但这一回,他们所遇到的对手可不是靠拳脚兵刃能解决的,所有修仙者都明白要想不让那些东西沾身,自然是将其隔得越远越好。于是谁也顾不得吝惜法力,也不在乎浪费符箓,反正各种远程攻击法术,只要能用得出就一股脑儿轰将出去,将那些光团所在空域完全覆盖起来,硬是在大晚上炸出了一大片五彩缤纷的光亮之墙。 ………… “被这么多法术同时轰击,就算是法元修士也能干掉了吧!” 看着那片由于大批术法同时爆炸所产生的闪光区域,不止一个修仙者脑海中泛出这样的希望来。然而就在下一刻,他们却看到有若干火球从那道光墙中飞出,依然朝着人群飞过来。 “难道法术对其无效?……不对,还是有用的!” 修仙者眼力极佳,更有神识相助,立即发现还能够继续飞过来的光团,比起先前已经削减了不少,光芒也黯淡许多。于是诸如黄昶这样善用头脑的修士立即开始推算——他们原担心那些魔怪不受法术伤害,这就麻烦大了,好在并非如此。 这么多法术发射过去,终究还是起到了相当效果。那些被法术直接命中的光团虽然并不是马上湮灭掉,却也会变得黯淡不少,同时原本的刺耳魔音也变成了鬼哭狼嚎之声,就好像被狠狠踢了一脚的疯狗。 七十七 变化 “五行道法果然对它们有效!” 既然确认了这一点,接下来自然是继续用法术猛攻,不过第二轮的攻势比起刚才就要差了不少,许多修士刚刚才用过一次法术,短时间内并不能使用第二次。 当然昆仑山修士并不受此限制——他们都是借助符箓或者符器施展咒法,本身法力消耗极少,也就没什么“冷却时间”。包括峨眉李赤心,青城顾天恩两人也是如此,大门派弟子的优势在这里充分展示出来。虽然少了一半,却仍然有十几道法术朝那些魔界光团轰击过去,法术爆裂的光芒再一次将其笼罩起来。这一回,能够将其穿透,仍然冲出来的光团就更少了。 人间战事,素有所谓“临敌不过三矢”之说,而他们这里的战斗也差不多。第二轮之后,哪怕这些修士依然行有余力,那些魔界光团也已经冲到面前了。但经过前后两轮衰减,还能够冲到面前的光团并不多,而这边至少有两把通灵飞剑,以及一大堆刀气剑芒之类在等着呢——就算不用法术,这些修仙者也不是非要贴身肉搏的。 “砰砰啪啪”一通响,其间还夹杂着阵阵咆哮与悲呼之声,刀风剑气斩在那些来自魔界的光团上,有些居然将其劈开了,但又立即重新聚合起来,只是更为黯淡。而大部分人的感觉,还是好像是打在皮球上一样,或将其远远击飞,或令其猝然落地。从而证实这些魔界光团确为有形之物,而不是类似于幽鬼那样的虚体。 但凡是落到地上的,全都一下子钻入地中,包括在刚才那两轮法术攻击中,凡是被击落于地的光团也都是一下子钻到地下去。众人面前转瞬间便空空荡荡,刚才那阴风鬼啸的浩大声势,猝然不见。 “这就算解决了?” 几个头脑比较简单的修士还有些发愣,但那些实战经验更为丰富的修仙者则立即四散开来,有比较热心的还叫了一嗓子: “这些东西会钻地,小心脚下!” 于是所有人都警醒起来,低头仔细观察着脚下,精神力比较强悍的则神念全开,死盯着四周地下部分。 四周围稍稍寂静了片刻,相较于妖族那边已经打成了天翻地覆一锅粥的架势,这里的寂静就显得特别诡异。不过这段时间非常短暂,几乎只是一瞬间。然后,所有人脚底下便感受到一阵剧烈震动,以及听到无数“沙沙”之声。 只见沙砾地面上,凡是方才有魔界光球落地的位置,都出现了一条条隆起的印迹,就好像它们在地下化作了长蛇或虫类,并且以极快速度向着人群游走移动过来。 “散开,散开!” 刚才对付飞在空中的对手,要以群体法术对抗,队形自然以密集为好。但现在改为在地下钻行的敌人,需要腾挪闪避,彼此之间相距则越远越好,以免互相干扰——大部分修士实战经验都不错,根本用不着旁人提点,便自动以小队为单位四下散开,有条件的还纷纷跳到了石头上。 那些在地下钻行的怪物速度虽快,但却毕竟不能跟刚才在空中飞行相比了,对于修仙者的威胁好像也没刚才那么大。这时候就可以看出各人的作战习惯如何——有谨慎小心的,便飞速后退,根本不给其近身的机会。也有性情比较暴躁的,则继续用法术或者剑风刀芒之类,朝着那些隆起土堆猛轰过去,管它下面是什么,反正先狠狠揍上一通再说。 黄昶的队伍也是属于后者——有吴大牛在,先对地面上施展一个强固法术,这周边一大块土地便坚如岩石。无论下面是什么玩意儿,想要钻破这一片强化过的土层,绝对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 而黄昶手中的爆炎箭,金荣的火焰珠,慕容英的雷霆符箓,都已经在手中施展开来,但只是先控制着,暂时没有发射出去。那些在地下钻行的玩意儿在冲到这片强化土层边缘时,果然好像撞了南墙的兔子一样,一下子停下来。黄昶他们甚至能听到从地下隐约传来的“砰砰”之声。 “再打!” 黄昶一声令下,师兄弟们再次全力攻击,瞬间又将他们面前的这一片空地炸成了雷霆火海,在一片剧烈爆炸愤怒的咆哮声中,受到攻击的地面泥土翻滚不停,并先后隆起几个圆土堆。然后,这些土堆陆续向四周爆开,从里头钻出若干形容古怪的“东西”来。 ——那些撞了墙的“东西”似乎是意识到肯定钻不过来了,终于不得不爬出地面显出身形。 这些“东西”很难说是生物,因为它们分明都是由砂石泥土临时聚合起来的,但又模拟了各种生物的躯体形状,人和动物都有。只不过模拟的非常粗糙,只是大致能辨认出分为躯干和四肢,似乎是刚刚才变化出来,以求具备在地面上的移动能力罢了。 只不过这些“东西”有一点倒是很一致——那就是在它们的躯干顶端,本应该是脑袋或脖子的地方,都张开着一个硕大裂口,裂口中一层一层,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圆锥形犹如尖刺一般的利齿,看来是先把进食器官给发育完全了,倒也符合生物的本能。 这些“东西”锲而不舍,仍然坚持朝着黄昶他们扑击过来,只不过这回动作甚是缓慢,因为它们的模拟腿脚动作起来不怎么灵便,似乎是刚刚学会走路的样子,基本上可以算是在爬行。 黄昶立即张弓搭箭,朝其中一头土怪射去了一支爆裂箭。那东西看起来最为肥壮,动作却也最为灵活——因为它变化出的腿脚最多,足足有十多条,本身的身躯倒是简单,就是一长条圆形,其顶端便是张开的大口,就好象一条长了许多腿脚的巨型蚯蚓。 黄昶这一箭正射入它的口器中,爆炎符威力很大,一下子便将那条“肥蚯蚓”的前半边身躯彻底炸烂,但这仅仅只是让对方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大量泥土和砂石又迅速聚合起来,很快便修复了它的躯体,并且似乎变得更加合理紧凑,连动作也快了很多,仿佛正在从土蚯蚓向土蜈蚣转变。 七十八 附身(一) “这种状态下,法术的效果就很不好了。那具身体只是泥壳所聚,毁掉也没用!” 黄昶郁闷道,但旁边慕容英则提醒他: “刚才你将它的躯体炸开时,我仿佛看到在最深处有一点红光,应该就是其核心之所在。你再炸开它一次,我用飞剑冲进去劈了它!” 于是黄昶再射一箭,配有驱物符,受神念控制的符箭在空中略略拐弯,准确无误的再度射进了那土怪嘴里,又把它前半身给炸开了。而慕容英的飞剑紧随其后一闪而入,果然精确无比的刺中了里面那点红光。 他们又一次听到了那仿佛鬼叫般的哀嚎,那点红芒一下子被顶出泥土躯壳。而这时候他们终于看清楚这些光团的本质:似乎是一团跳动着的火焰,只是魔气深重,已然有了成形的实体。 而且这团魔火显然也是有灵性智慧的,被打出躯体后在空中划了个圈儿,连忙又想入要钻入到地下去。但这一次慕容英早防着它这一手,非但只专盯着它一个狠打,而且飞剑的每一次攻击都将其弹向空中,根本不给它再次入地的机会。 作为本命飞剑,慕容英操控“韭叶青霜”如臂使指的优势这时候充分展现出来,只见其犹如蜻蜓点水般,一下又一下的反复凿击着那团红色光芒,每击打一下,便能看到那光芒愈发黯淡一点。终于,在一声脆弱哀鸣声中,那团红芒倏然爆裂开来,但再也没能重新聚合。 地上那条不知道算泥壳蚯蚓还是蜈蚣的东西先前一直还能保持着形体,此时也终于彻底崩塌,重新化作了一团泥土。 “总算干掉一个!” 黄昶和慕容英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满脸笑容——只要找到窍门,对付这些东西似乎也不是很难么。比一般对手要麻烦些,不能一击必杀。不过只要积少成多,多多命中那团魔火核心,也不是不能消灭的。 “找到窍门就赶紧干啊,动作快点!” 旁边金荣却忽然叫起来——黄昶和慕容英专心致志对付一个,其余几头可不就要靠吴大牛和金荣两人顶住了么。好在那些魔火在有了实体躯壳之后虽然防御能力大增,可在移动速度和灵活性方面就削弱太多了,而力量倒也没增加多少,不要说吴大牛的巨石柱,就是金荣用盾牌也能一家伙抽飞一个。 ——不过也仅仅只能将其抽飞罢了,魔火深藏其中,外面那层泥壳身躯随时可以补充,砍杀的再狠也没用。所以吴大牛和金荣两人只是尽量拖延,将其分隔开来,让黄昶和慕容英一个一个单独对付。 黄昶和慕容英两人多次共同行动,早就配合默契:一个炸开外层泥土躯壳,另一个就迅速找到其中魔火核心,将其打出来。然后依靠慕容英高超的驭剑之技,一直把那团有形有质的火球拖在空中反复吊打,直至彻底消灭。 ——头两个魔怪都是这么对付的,但很快,黄昶就改进了作战方式。光靠慕容英一个人动手效率太低啊,自己除了炸开魔怪躯壳外,也完全可以上去参与作战么。 他一开始还是试图用爆裂符箭远程轰击,但在剧烈爆炸之下那魔火的飞行轨迹就不容易控制了,包括旁边金荣射来的火焰珠也是一样:这种强力术法直接轰击在魔火上,确实可以令其黯淡得更快。但爆炸会将魔火往哪儿推却不确定,可能向天上,也可能往地下,就是慕容英的飞剑,也不可能在爆炸时候冲进去的。 在经历过一次失败,让一团魔火重又钻入地下后,黄昶便改变了战术,实际上也是从旁边那些修士学来的——别人可没他们这边这么强的控制能力,但也各自找到了对付魔怪的窍门。第一步将其从泥土躯壳中打出来是最基本的,然后便是各逞手段:法术能力强的,便狠狠用最强术法轰上去,打上天了就再来一下,钻地了就稍等片刻,下一轮继续。 而自恃武功比较了得的,便冲上去用兵器劈砍。那些魔火有形有质的,刀剑砍在上面一样可以对其造成伤害。虽然单次伤害不象用法术轰击那么强,但胜在攻击频率高。而且敢冲上去打近战的修士武功当然都不错,近战攻击比较容易控制魔火的飞行方向。就好像慕容英使用飞剑一样,根本不给它再次钻地的机会,一直在空中反复击打,不一会儿就能将其消灭掉。 然而近战攻击效率高,危险性却也很大——那些魔火球本来就是要往人身上扑的,攻击者主动靠近,却也正好合了它们的意。如果反应不够快速,动作不够敏捷,在魔火近身时未能及时将其挡开的话……某个倒霉散修便着了道儿:一下子被那团魔火冲入口鼻,顿时只见他脸上一团火光闪过,从五官七窍之中,全都腾起黑红色的火焰来。 “大哥!大哥你怎么啦?” 他的兄弟在旁边着急无比,眼睁睁看着此人在短时间内开始发生巨大变化——皮肤开始变黑,眼睛开始变红,肩部背部还冒出骨刺来……很快就不象个人形了。 但他自己似乎却毫无所觉,先是站在原地愣了一阵子,之后却抬起手脚,看看自己变化了的躯体,忽然间开始哈哈狂笑起来。 “没事!我很好……哈哈,从来没感觉这么好过!” 他转过头来,正迎着附近修士紧张的面容,尤其是他那兄弟着急无比的目光,那张变得畸形的脸上忽然扯出来一个恐怖笑容: “其实你们都错了,根本不用躲闪的……这就是我们在等待着的东西啊——力量!无与伦比的力量!” 他伸出手臂,胳膊上果然肌肉虬结,在极短时间内就变得粗壮无比。 “来吧,兄弟,我和你一起分享这好处!” 他朝着自家兄弟伸出“手”去,但后者只是惊恐的后退几步,看着他那只已经变了形的骨骸巨爪,面色苍白无比。 七十九 附身(二) 这个动作却让那“人”一下子变得愤怒起来: “你不信我?是么,你从小就不信我!我是你大哥,难道还会害你吗!” 一边说着,他抬起头,看见周围人群全都带着惊讶,惋惜,怜悯,以及厌恶之色,却唯独没有想象中的羡慕和佩服,怒火顿时愈发的高涨。 “你们是在嫉妒我!哼哼,你们这些蠢货,你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力量!蠢货!一群蠢货!” 咒骂声很快变成了咆哮,他显然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行为,怒吼声中,这个已经完全被魔火控制的入魔者挥起大爪子,朝着周围人群扑杀过去。 然而这么明显的变化,附近修士当然早有防备,就连他那兄弟也一直将武器紧紧握在手中的,旁人更不用说。那家伙才一动手,旁边两名修士立刻反击——正是那对先前跟着黄昶小队一起行动的散修叔侄。这两人的配合显然也极为默契,年轻侄子用兵器招架住那魔怪的攻击,老人则朝他的兄弟看了一眼: “你自己来?” 但那个较为年轻的修士显然还狠不下心来,见他满脸痛苦与纠结之色,那老年散修也不让他为难了,直接出手解决——干净利落一刀子插入那入魔者胸口,紧接着又是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哥哥啊!” 他那兄弟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嚎啕起来,弯下腰去想要将其头颅拾起,但却立刻被老年散修一脚踢开: “不要命了!你也想被魔头附身么!” ——地上那具尸体脑袋虽然被砍下,却依然在猛烈的扭动挣扎,伸出双手去想要把自己的脑袋重新安上脖子。不过却被老修士很有经验的一脚把那脑袋滴溜溜踢出去老远。那双手捞来捞去的,却啥都抓不着。 这种诡异景象自是让所有人都躲出去老远,只见那团魔火却又从尸体脖颈的伤口处冒了出来,但这次却没有脱离,而是停留在伤口那边跳动不已,伤口处的血肉则在魔火的烧灼之下迅速堆积起来,长成了丑陋却厚实的肉瘤。 如果这只是一道普通伤口,也许很快就能恢复——比如尸体胸口上的刀伤此时已经结疤,但头颅被砍下显然没这么容易恢复,那团魔火纵然诡异,似乎拥有让附身者肉体再生的能力,可却终究无法让人重新再长出一颗脑袋来。 而且这种肉体再生显然是要消耗魔火力量的——随着时间推移,那团魔火的光芒越来越黯淡,在附近几位修士神念中的威压也是越来越单薄,最终,只剩下豆粒大小的一点火光,摇晃了几下,熄灭掉了。 而那具无头尸也终于停止挣扎,手脚在地上划出了长长一条痕迹,之后便再也不动,大约是死透了。此时在它的脖子周边已经新长出来一大团赘肉,大小倒是跟人头差不多,但终究不是头颅,头乃六阳魁首,毕竟不是区区一团魔火所能复制。 至此,这团魔火附身引起的麻烦才算是彻底结束,在此过程中除了这边几名散修一直死死盯着外,其他正在与那些魔火对战纠缠的修士也都分出一部分精力关注着这边。而且,不约而同的,那些散修都减少或者干脆放弃了使用近战攻击对付魔火的方式,转而更多采取虽然效率低下,但却更为安全的远程攻击。 ………… 不远处,黄昶等人也看到了这一切,金荣看着那具变形的尸体,不由皱眉道: “……这算是被夺舍么?” 黄昶也不清楚,只能大致猜测道: “恐怕是激发出了他的心魔欲念,将他内心中的邪恶念头给彻底释放出来……跟夺舍也差不多。” “那我们的宗门令牌应该可以抵御住这种东西的侵袭吧?” 黄昶原以为金荣只是随口询问,却没想到他忽然说出这句话来。转念一想,顿时精神大振: “没错啊!金师弟你还真提醒我了!我居然没想到!” 在被金荣提醒后,黄昶立即找机会做了个实验:先把一团魔火打至“半死”状态,然后刻意稍稍靠近了一点,恰是那团魔火可以扑过来,但自己也留有及时作出反应,将其挡开的空间余地——如果那魔火真能靠近的话。 而实验结果恰如他的推断:和防御鬼魂夺舍一样,当那团魔火靠近后,他身上的宗门令牌微微发热,一股不知名力量将那团魔火“推”了出去,虽然不象对付幽魂那么干净利落的弹开,却还是有防御作用的! 那接下来可就简单了,黄昶立即收起弓箭,转而操起了火龙棍,与吴大牛一起冲到前头充当近战主力。也不再刻意分隔对手,凡是胆敢靠近的全都一一击碎。并且让金荣手持刀盾,配合着慕容英手中宝剑与身畔飞剑一起上,开始以更快捷,更迅猛的速度收拾起那些泥土躯壳被击碎后的魔火来。 而其他昆仑山修士也纷纷开始效仿,他们都看到了那个倒霉蛋被魔火附身后的场景,之后也保守谨慎了不少。但现在,他们的战法却与那些散修完全相反了。原本因为符箓充裕,西昆仑修士在攻击中更多使用法术为主,此时却大都改成了近战。 而他们敢这么做也是有所依仗的——几乎每一个昆仑弟子身上都穿着法衣或符甲,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全都有宗门令牌!这件法器的一个很大作用就是防止昆仑弟子被人夺舍。既然魔火的侵袭与夺舍也颇为相似,宗门令牌能够起作用,那他们在和魔火对战时就比散修要从容得多,也大胆得多,效率更是提高了许多。 包括峨眉李赤心,青城顾天恩两人,也不声不响的加快了攻击节奏。李赤心本身就是后期修士,在场所有人中大约要以他的功力最是深厚,装备也是数一数二的。先前和慕容英一样单以飞剑迎敌时就十分凶狠,根本不需要旁人配合,包括打碎外面泥壳,击灭里面魔火……所有步骤全都是独立完成,一点不比黄昶他们慢。 八十 萤火 而此刻在参考了昆仑山同道的新战术后,李赤心更是变得勇悍无比,与慕容英的战法一样,他手中也另行增持了一件近战兵器。不过却是一把薄刃快刀,刀身上隐隐有红色脉络,正是蜀中特产“血纹钢”的特色。 只见他右手持刀,左手控飞剑,此刻的李赤心对付起那些土怪来简直就好像是一台人形绞肉机——冲上去,刀锋一绞便将其土壳打碎,手指一点,飞剑窜进去把魔火核心打出来。之后又是一团刀光将那魔火裹在其中,“刷刷”几下子,便将其上魔焰削斩殆尽,前后几息功夫,一团魔火球就这么被干掉了。 然而李赤心还不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旁边顾天恩才是——他似乎是修仙界颇为少见的,以炼体为主的力道修士,擅长的作战方式乃是以近战为主。本来在面对那些不知深浅的魔火球显得颇为被动,只能远远小心翼翼丢飞刀,但对厚厚的土壳子效果不大,在战场上基本上就是个打酱油的。 可是在看到一干昆仑山同道改变了作战方式后,他的眼睛顿时一亮,也不丢飞刀了。双手在腰间一抄,手上便多了一对黑黢黢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铁爪套。随即便是一声怒吼,这个看起来颇为斯文秀气的少年居然好似莽夫一般,直接侧过身朝那那土怪撞击过去。 只听轰隆一声,那层厚重土壳被顾天恩用类似于“贴山靠”之类的硬功夫一肩膀撞了个粉碎,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对方故意为之——就在土壳破碎的同时,那团魔火球主动从里面跃出,向着顾天恩的身体扑去。但后者却不躲不闪,任凭那火球扑到他身上……然后,便被一下子弹开了。 随即他反而伸手去硬抓那团火球,双手的灵活性自然比任何兵刃法器都要胜出,没几下便将那团魔火攥在了手掌心中,用力一搓……只听那团火焰发出一声凄厉悲鸣,随即便告熄灭。 “……他身上肯定有一件护身宝衣!那拳套也是法器,而且都品质极高,否则不会这么大胆。” 旁边几个修士看到这幕景象,原本还为这个少年人的鲁莽而捏了一把汗,之后却都想到了这一点上,再看顾天恩时,倒是带着羡慕之色了。 ——既然不怕魔火附身,对方便丧失了最强的优势。这下子顾天恩出手愈发大开大阖,完全不必拘泥于自身安全,除了头脸部位被那魔火球扑击时还要稍微遮挡防御一下,其它部位完全不予理睬。就硬碰硬用双手捕捉魔火球,逮到了就生生掐灭……简直就像是个无情铁磨盘一般,将那些魔火一一碾碎。从先前的打酱油状态,一下子转而成为这群人中效率最高的几人之一。 不远处,黄昶等人看到这两位名门高弟的爆发,也不由都暗自道一声厉害。以神州之广阔,果然是强者辈出,昆仑弟子起点虽高,却也不能小觑了天下英杰。 “李赤心已然成名,自不必说,这顾天恩名声虽然不显,想必也是青城派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所以才会被派进来。” 慕容英低声道,黄昶亦是暗暗点头——若不是宗门重点培养的核心人才,也不会有那么强的装备啊。青城派虽然也是大宗,底蕴比昆仑终究差得远,若是一般门人,在装备上不太可能与他们比肩的。 有这两位一个“绞肉机”一个“铁磨盘”,再加上一干昆仑山弟子也都不敢示弱的全力爆发,纵使散修那边打得保守,总体效率依然是大大提高。没过多久,便将冲向人族这边的魔界火团尽数消灭。 “哈,感觉也不是很难么,难道这就是所谓‘天魔’的实力?” 在用盾牌将最后一个魔火球拍散击碎后,金荣脸上立即表露出了十足自傲之色。从周围人的表情看,不少人都与他有相同想法。如果单看战果的话,他们好像也确实有傲气的资格——在场三四十人,对付为数近百的魔火群,除了有一人不幸入魔丧生外,其他人基本上都安然无恙。 可惜在下一个瞬间,便有人打破了他们良好的自我感觉: “可惜这些东西根本不是天魔……它们只是魔界中最低级,最弱小的存在而已。但也是魔界中数量最多,也永远不可能灭绝的存在。” 说话的乃是峨眉弟子李赤心,他用手中长刀挑起一团魔火球熄灭之后的灰烬,一边细细观察着,一边朗声道: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些火球应该便是所谓‘魔界萤火’,乃是感应天地恶性邪念而生。据说魔界与我们人世间相对应,只要人世间有一桩罪恶,在魔界中便会相应的生出一朵萤火来。人间罪行愈深,魔界火焰愈盛。而且它们相互之间还会互相吞噬厮杀,强者恒强,魔界的那些强大天魔,最初都是从这一朵萤火变化而来。” 虽然和他们一起行动,但一直以来都显得比较孤傲的李赤心忽然说出这番话,倒是让众人都有些意外之感——既然明明知道这方面消息,先前为啥不说呢? 看到他们都是一脸惊愕的表情,李赤心居然又解释了一句: “本派中曾有长辈去过魔界,谈起过这方面见闻,只是我自己却也没亲历过,不敢确定,就不好随意开口,以免误导他人。直到刚才打完后,才有些把握。” 这句话让黄昶等昆仑弟子都暗中撇了撇嘴——先前公冶乾也只是道听途说,但他依然尽量将自己所知公布出来。合着这位还是个完美主义者,不是亲自体验过的就不承认啊。 不过既然李赤心现在愿意介绍这方面情况了,那大家还都是认真听着。这些炼气修士对于魔界都没什么了解,有人愿意多说一点终归是好事。 “这些萤火在魔界中到处都是,然而魔界是个极为严苛的世界,绝大多数情况下,它们只是其它魔怪的饵料罢了。所以,每次有对外的空间通道开启,它们都会全力向外冲,试图去新的空间中寻求生存机会。而我们人间界,就是它们最爱来的地方。” 八十一 大家伙(一) 稍顿了一顿,李赤心又补充道: “然而人界和魔界毕竟不同,它们的本体并不能完全适应。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附体到其它活物身上的话,用不了多久,自己也会慢慢消亡掉。” 李赤心这句话让在场众人都有些郁闷——合着我们打半天都是白费力气?就算不理睬这些东西也会自己消亡? 有些人不太相信,但黄昶倒觉得李赤心说的应该没错——如果不是这样,那些魔火球直接往地下一钻,根本不用搞什么泥巴外壳,大地就是它们最好的掩护。只要它们躲在地下不露头,谁都奈何不了它们。 但它们偏偏却要反复钻出来,还一遍又一遍的试图冲击这边人群,死命要往人身上扑。如果不是受到某种规则逼迫的话,这种行为显然就不合情理了。 “如此说来,这些东西并不能算‘天魔祭’的正常步骤?只是魔界开启必然会有的现象?” 旁边立即有人问道,李赤心想了想,点点头: “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我想需要四族联手才能召唤的东西,肯定不仅仅是这些小玩意儿,大家伙应该还在后面。” 此言一出,众人都又紧张起来。尤其是那些散修——这种魔界萤火看起来挺好对付,但那是相对于装备好的大宗门弟子,不怕魔火附身,干起来才得心应手。若是没这方面的能耐,稍有不慎被那魔火扑上了身……那具变了形的无头尸体可还躺在那儿哪。 见众人议论纷纷,颇有点士气低下的意思,黄昶不得不站出来: “好在咱们这边不是主战场,妖族那边才是大头——等下若真有大家伙下来了,大伙儿先看看形势再说。真要是特别难对付的,各位散修道友们不妨先退一退,等待机会。总之一切以保全自身为要务,没必要拿命去拼。” 这么一番话说下来,再加上刚才黄昶带人率先顶在前头的实际举动,以及西昆仑一直以来攒下的好名声,倒还真起到了安定人心的作用。众散修无论心里怎么想,口中都道一声昆仑道友仗义,然后便暂时休息一下,有受伤的赶紧服药包扎,准备迎击之后的战斗。 这时候妖族那边的战斗也基本结束。它们可没有人类修士这么好的装备,也很少使用远程法术,在面对魔火时基本上只能靠着手中武器,盾牌,以及自己的身体硬抗。 不过妖族方面既然早知道有这么一场祭祀,倒也是预先有所准备的——大部分小妖都带了盾牌,而且盾牌表面似乎是做过特殊处理的,对于那些往身上扑的魔火球,它们的战术就是举起盾牌象拍苍蝇似的硬砸,大部分情况下倒也能将其拍打开去。 只有少数动作实在太笨拙,或者运气不好的才会被附身,而且妖族对于那些被附身的倒霉蛋处理起来也极其简单——根本不跟它啰嗦,趁着变身时僵硬发呆的机会,旁边小妖直接一刀将其脑袋砍下来。 那些魔火球在钻入活物身体之后似乎就不能再脱离了,所以如果不在乎伤亡的话,任其附身,然后直接把被附身者的脑袋砍下来,也许反而是一种效率最高的战斗方式——黄昶在旁观了那些妖族的战斗,以后忽然想到这一点。 当然就算是妖族也不可能完全不在乎部下小妖的性命。与人类这边相似,那边也是高阶妖精们在与魔火球的战斗中发挥了主要作用。牛头怪与狮子精两个是当之无愧的主力。它们俩好像都完全不怕魔火附身,狮子精明显是仗着装备好——身上甲胄散发出的法器灵光老远就能感受到。而手中泼风刀往往只要两三刀便能彻底消灭一团魔火球,装备优势比人族修士还大。 至于那牛头怪则是手持一根粗铁大棍,就逮着那些土怪死命砸。一棍子下去必然砸碎一个,它也不在乎让那些魔火逃回地下去,反正就算重新聚集了土壳出来,也无非是再加一棍子的事情而已。 至于那些胆敢朝它脸上身上扑的……往身上的根本不管,反正也冲不进去。只有冲着头脸七窍部分来的,才伸手去抓一把。而且别看这家伙身材巨大,动作却非常灵活。大手一抓一个准。抓到了就是用力一捏,然后轰的一声响,手指缝里冒出一团光,结束。 ——人家要打好几次的,在它手里永远都是一把头解决。有这么俩怪物带头,再加上还有另外好几名高阶妖精的带领下,妖族方面也没费太多时间,便干掉了附近所有的魔界萤火,同样结束了战斗。 山谷中稍稍平静了片刻,在这一批魔界萤火被全部消灭后,天上那条魔界通道依然闪烁着,应该是处于开启状态,但一时间却没什么东西过来。先前他们还能隐约看见通道那一头有一团团火焰来回飞舞的,这时候也都消失了。 “不对啊,据说魔界萤火在那个世界中不计其数,只要有通往其它世界的通道,魔界萤火必然都是会源源不断从中冒出来的,怎么会没有了呢?” 李赤心颇为讶异道,这时旁边却有一名散修搭话: “在下以前捕猎,也时常会遇到这种现象:在强势猛兽或厉害精怪附近,基本都看不见什么动物的——它们都被吓跑了。” “你的意思是说……” 李赤心沉吟道,而他话音未落,就有人指着那条天上通道,大叫道: “有大家伙过来了!” ——原本暗淡无光的空间通道再度爆发出刺目红光,这一次光源只有一个,但却远比先前那些要大得多,几乎将整条空间通道都塞满了。 隆隆巨响声中,一颗巨大流星从天而降,轰隆一下子砸在地面上,激起无数烟尘与大片火光,等到烟火尘土稍稍散去一些后,可以看到地面上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一阵嘶哑而恐怖的尖笑声从坑洞中传来,其间又夹杂着毒蛇吐信似的嘶嘶声。黄昶等人运足目力看去,只见坑洞里燃烧着熊熊火焰,而在火焰之中,又隐隐有个什么东西在活动。 八十二 大家伙(二) 一只手臂出现在地坑洞口,紧接着又是第二只,第三只……黄昶等人原以为里面有很多个体,但最终出现的,却只有一位。 一个有着三颗头颅,六条手臂的高大魔怪缓步走出地坑,站到了众人面前。它大致上还能算是个人形,就是脑袋和胳膊多了些。其两只手臂上分别握着两把巨大的刀形兵刃,另两只手臂上则各自握持一件奇形物品,还有两只手空着。三张面孔则分别呈现出愤怒,痛苦,以及狞笑的不同表情。 “还真跟岩画上一模一样!” 黄昶立即回想起岩画上那幅有着很多手臂的图形,那位岩画作者画得还挺传神。三头六臂意味着它肯定不怕被围攻。双手持兵刃,双手持奇物,还有一双手空着,说明这家伙无论近战攻击,使用道具,还是施展法术方面都没有短板,是个“全能型”的选手。 “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大家伙……若是在外面碰到这种怪物,大概只能撒腿逃跑吧,还不一定跑得掉呢。” 黄昶心中暗暗念叨着,好在眼下还不需要他们上,妖族以及那头巫蛮才是首当其冲。 那魔怪似乎也没把人类修士放在眼中,在走上地面后,它的三个脑袋略略转了转,六道目光迅速将四周围都给扫描了一遍,似乎是在评估对手们的实力。人族这边,只在吴大牛身上略略停留了片刻,便迅速转了开去。 它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那头巫蛮身上,此外就是对于妖族方面的那只牛头怪也给予了相当关注——因为这两个是唯一在个头上与它相差不大的。 这个魔怪的体型与那头巫蛮不相上下,牛头怪略矮一些,大概到其肩膀。而人类这边,哪怕个子最高的吴大牛,若冲到它面前也只能够到它的腰部,一般人更是只能冲上去砍腿——如果没被踢飞的话。 大多数情况下,体型和实力总是挂钩的。巫蛮一族是块头越大的越强,天魔一族想必也是如此。以此而论,对方不把矮小人类视作威胁倒也不奇怪。 “嘶……嘶……” 在看好了目标之后,那头魔怪便大踏步朝着那头巫蛮走过去,口中发出嘶嘶怪笑声。似乎是先要跟最强之敌干上一场。那头巫蛮先前一直待在原地没怎么动弹,就连魔界萤火攻袭时也都是冲着人类和妖族而来,根本没一个去骚扰它的,可以说始终处在“养精蓄锐”状态。 此刻遭遇到那魔怪挑战,巫蛮也立即跳起来,咆哮着冲向对手。在此过程中,它的全身上下开始泛出一种黑铁之色,皮肤表面隐约显现出一片片鱼鳞状凸起,并呈现出金属般的光泽来。 “铁鳞术,巫蛮一族的天赋神通之一。这头巫蛮的神通还不算太强,我们的法器还能对它造成伤害。不知道能不能挡得住那天魔的大刀。” 公冶乾所在红队先前曾与这巫蛮作过一场,当时这层铁甲鳞片可给他们造成不少麻烦。但现在,他却巴不得那些鳞片越硬越好,至少在把那头天魔打趴下之前可别软。 那天魔果然双刀高举,迎头砍下,巫蛮则以双臂交叉招架——巫蛮一族对敌基本上全靠自身躯体,它们的身体本身就是武器:双拳紧握是锤,手指伸展为爪,身体肌肉就是天然的盾牌和甲胄,面对一切攻击都是硬抗! 在臂膀和刀刃交击之前,那头巫蛮手臂上又闪过一道黑光,之后这部分的金属之色更加浓厚了些,似乎又临时局部强化了一下,看来那巫蛮的战斗意识倒也不错。 然而在一声巨响之后,那头天魔竟然被反震弹起来,一下子倒飞了出去。 “不会吧?这么弱?” 旁观众人皆是一惊,心说这家伙看起来那么威风,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黄昶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然而下一刻他就发现情况不对——那天魔被弹飞的方向,恰恰是朝着他们人族修士这边过来的! “不对……不好!大家小心!” 黄昶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嗓子,那天魔已经轰然落到了这边人群中,落地时它刻意弯腰屈体,来了一个大回旋,两把大砍刀犹如风扇般转出来一个整圆。 那天魔体型巨大,两把大刀伸展开来足有数丈方圆。人类修士这边站的已经算是比较疏散了,却还是有不少人同时被卷入其中。包括昆仑山弟子文青所率领的青队诸人也在这里头! 关键时刻,却是昆仑山弟子身上佩戴的宗门令牌起到了作用,一瞬间便有好几道白光亮起,几个犹如蛋壳一样的光球爆发出来,将其主人包裹在内。那大刀砍到光球上就好像剁到了橡皮球一样,只将其远远拍击开去,里面人摔得七荤八素,但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除了昆仑山弟子有保命手段外,那些散修倒也不是完全的束手无策。就在昆仑山令牌破碎后产生的白光此起彼伏之际,也有好几道其它颜色的光芒和黑烟腾起。天魔屠戮刀圈中的散修或者激发出防御手段,或者施展出遁逃之法,总之是各显神通,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居然还是被他们逃脱了不少。 当然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的。等到那天魔一圈子转完,脚底下依然出现了三四具被活活腰斩的尸体,还有半截胳膊腿脚之类——有些人遁逃的不是很彻底。但他们好歹逃得了性命,比那几个没有瞬发护身手段,或者是没来得及激发出来的牺牲者要好得多。 在这其中甚至也有一名昆仑弟子,青队成员——西昆仑宗门令牌并不是自动激发的,要靠主人神识催动才行。虽然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有些时候,就在这短短一瞬间的大意,便决定了生死。 “向师弟!” 文青那边发出一声悲鸣,而黄昶更是目眦欲裂,死死盯着那头天魔——这家伙压根儿从一开始,就把目标对准他们人族的! 八十三 大家伙(三) 先杀弱敌,消除掉意外因素,同时震慑强敌……这是非常标准的战术策略,若换了黄昶自己肯定也会这么干。只是他没想到这头魔怪竟然也会这么玩。先用挑战巫蛮来麻痹他们。借着战斗中移动的机会,居然杀了人族这边一个冷不防。 “奶奶的,跟妖族那帮蠢货打多了,果然战术水平直线下降,还以为异族都是没脑子的傻瓜蛋呢。” ——黄昶这一个月来在空间中与妖族大打出手,几乎就没什么用到谋略的地方,除了引诱那头豹子精稍微费了点心思,其余时候都是直接以势压人。凭着过人实力一路辗压过去,而妖族也确实不善谋略,即使明知道正面敌不过也还只会硬抗,直到被消灭为止。 跟庸手下棋会降低自己的水平,作战也是如此。一个月来的横冲直撞,让黄昶不知不觉间放弃了刚刚进入空间时的小心谨慎,一心只想着用最快速,最直接的手段解决问题。包括这一次参与天魔祭,也以为只是规模大一点的狩猎罢了。就算偶有思量之处,他的精力更多还是放在了那头巫蛮和妖族身上,只琢磨着解决天魔以后怎么对付那两方更多一点。 于是,现在被一头魔怪当猴儿耍了——人家非但实力强悍,在战术策略方面也丝毫不逊于人。天魔狡诈早有耳闻,如今可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此时此刻,望着场中那几具支离破碎的尸体,黄昶心中暗自泛起一阵痛悔与惋惜之情。经过前面几番并肩奋战,这些人都已经对他有了一份信任。所以刚才他说让妖族先顶一下,人家也都信了他的,现在可好,当场打脸! 场地中一片混乱,不过这些修士都是经历过实战的,倒也不至于完全乱了方寸。尤其是战令堂的几人,这种时候就显现出超乎常人的临战素质来。 ——就在大多数人还发愣的当口,公冶乾和他红队三位同伴已经同时出手,几道法术光芒同时朝那天魔庞大身躯飞射而至,其间还夹杂着一柄飞刀法器,刻意掩去了灵光,混在明亮法术之中,鬼鬼祟祟朝着对方肚皮上扎去。 不过这种小把戏对于拥有三个脑袋,六只眼睛的天魔显然没什么效果,那天魔挥刀直接挡开了法器,对于那几道五行法术却是不理不睬,任凭那些雷电火焰轰击到它身上,却只在皮肤表面留下一些痕迹而已,看起来好像根本就不受伤害。 “好强的防御!” 黄昶看到这一幕,双眼顿时一凝——如果用他前世概念来判断,这家伙的“魔法抗性”超高啊。五行道法乃是炼气修士对敌最主要的手段,公冶乾他们这一波释放的还尽是其中杀伤力最强的雷霆与火焰术法,如果连这都奈何不了对方,那接下来可真不好打了。 想归想,黄昶自己手上依然张弓搭箭,毫不停留的连续朝对方射出好几支爆裂箭去。这时候其他人族修士也都反应过来,纷纷施展道法。而且哪怕是最吝啬的散修这时候也不敢藏私,全都拿出了自己最强的法术符箓,一轮比刚才迎击魔界萤火时声势更加浩大,堪称铺天盖地的法术攻势当头朝那天魔笼罩过去。 如此巨大的法术威力,那天魔终于不敢硬接,但它也不曾躲避,而是举起了手中两件奇物之一:一个类似宝瓶的玩意儿。那瓶子口小肚子大,当然能符合天魔体型,被它抓在手里的器物再小也小不到哪里去,瓶口总也有数尺之径,若是按照人类的观感,至少也相当于脸盆大小了。 此时那天魔举起瓶子,将口部对着朝它飞射而来的诸多法术晃一晃,顿时只见那些法术光芒犹如长鲸吸水,群鸟入巢一般,竟然全部偏转了方向,朝着那瓶口里头蜂拥而入……只瞬间便被吸得干干净净。 片刻之后,空中只剩下几柄飞剑,飞刃之类的法器或符器还在颤动,似乎也受到了瓶子的影响。只是因为受到修士本主神念控制,还不至于马上失控。但也都是艰难挣扎的样子,先前的灵动自如却是再也不见。 那天魔嘶嘶狞笑一声,径直伸手去抓取那些法器——它空着的两只手原来是干这个的。但这回它的运气不太好,第一个伸手抓到的却是几支符箭——黄昶的爆裂箭上有驱物符,使得箭矢也能受其神念操控。只是驱物符力量并不大,本来只需要改变一下飞行姿态,也不用太大力量。 现在被那瓶子的牵引之力一拖,与黄昶的神识之力在空中来回拉锯,那些符箭差不多就是悬停在半空中了。被天魔上去轻轻巧巧的,像摘果子一样随手就将其拿下。而且这家伙手掌宽大,一次头便将三支符箭全部纳入掌中…… 黄昶一看还有这种好事?那当然是心念暗动,赶紧下达了起爆指令。被天魔握在手掌中的符箭似乎有点控制不灵,神识指令发出去后,过了一会儿才有反应,但好歹还是起作用了。 ——轰然一声巨响,三支符箭化作一声爆炸,天魔发出一声吼叫,那三张脸上终于呈现出同一种表情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大约就跟黄昶前世见过的一个二百五,过年放炮非要学人家把二踢脚拿在手里头玩,结果姿势不对,被鞭炮在手上炸开时的表情差不多。 皮开肉绽,一大蓬墨绿色的血雨四下飞溅。那天魔终于受伤了,一只手连手指头都被炸飞几根——玩爆竹果然很危险的。不过反正它有六只手,就算少上一只估计也没什么大碍。 就在这天魔受伤的瞬间,那宝瓶的吸力也骤然消失。慕容英,李赤心,以及其他几位修士赶紧借机收回自己的飞剑和法器,并心有余悸的贴身收起来,再也不敢随意放出去了。 而黄昶这边,则是跳起来大吼了一嗓子: “远程攻击对它效果不佳,还是要靠近战。大牛,金师弟,咱们一起上啊!” 八十四 大家伙(四) ——虽然误打误撞的,用三支符箭炸伤了对方,黄昶却知道这纯属运气,再来一次可就没这好事了。有那宝瓶奇物在手,加上天魔本身超强的法术抗性,指望单靠仙术道法搞定对方已经不现实。 所以还是痛快点,直接冲上去砍大腿吧!这天魔三个脑袋六只手,可终究只有两条腿,若是能伤到其中之一,破坏掉它的行动能力,那接下来战斗也会好打一些。 然而那天魔的巨大体型使得它在近战上先天就有极大优势,就是这边最强的“主坦克”吴大牛,冲上前后也被对方随便一脚便蹬出去老远。虽然及时用石柱挡住,没受什么伤害,但也难以接近对方身侧,发挥不出缠斗作用。 倒是几名武道修士仗着身法灵活,蹿高伏低的躲过了天魔大脚踩踏,冲到近前去,叮叮当当的一通刀劈剑斩,可他们手中兵器砍在那天魔身上就好像在打铁。居然连火星子都溅起来了,却根本砍不进去。 “奶奶的,就是真的铁柱子也不至于如此吧!” 一名虬髯大汉不由得破口大骂,他手中兵刃并非法器,但好歹也是附着了锐金符咒在上头的符兵。此时锋刃上明显可见光华流转,已经是全力激发了上面符咒。以金行道法强化过的刃锋锐利无比,在此状态下已经可以斩金断玉,若是一般兵器与其相击,必然可以削断,已经称得上是一件神兵利器了。 然而这样的顶级符兵仍然奈何不得那魔怪,况且那魔怪也不是说站在原地不动随人砍的,那两柄大砍刀挥舞的犹如风车也似。人家砍它砍不动,它砍人那可真是跟劈柴火似的,不要说人体了,就是修仙者手中的武器在这两把大砍刀面前跟小木棒也没啥区别。 ——开战不久,一名修士脚下步伐不稳,没能躲开那天魔的挥砍,不得不举起手中武器试图招架。他用的兵器乃是一把巨脊剑,剑身宽阔犹如门板一般,属于标准的重型兵器。所用的招法也都是大开大阖,完全就是开山巨斧的路数。 平时他在和那些使用刀剑之类轻锐武器的修士作战时总习惯了以力压人,通常都是他打得人家被迫躲闪招架,自己很少有落到这种地步的时候,所以在灵活闪避方面较为欠缺,这种时候就显出致命缺陷来——眼看躲不开了,他只得举剑正面迎击。 光看兵器大小,自家巨脊剑比起那天魔刀相差也不是太远,对方这次出手也不是主要针对他的正面劈斩,自己只是被余势波及,又开启了上头的强化符咒,只挡一下子应该没问题的…… 那修士原以为自己考虑的还挺周全了。但在下一个瞬间,他才知道这些想法没有任何意义——那一刀只是稍微撩到一点,巨脊剑便在一声破碎声中断成了两截。而他本人连后悔情绪都来不及升起,便也随之被斩。 一刀两断。 ………… 光是两把大刀便已如此凶猛,再加上那天魔脚底下还时不时忽然踢出一脚。那脚板大如床席,厚重则与巨岩一般无二,若踹到人身上,估计跟被攻城锤直接夯中也没啥区别。开战迄今。也就吴大牛硬挨了它一脚而没事,那还亏得用黑石头柱子挡了一下,否则估计也吃不消。 如此危险的条件下,围攻众人只能在激烈鏖战中找机会冲上前去,最多砍上一刀,刺上一剑,然后便要躲闪退避。若是在“正常”战斗中,这一刀一剑的优势便足以奠定胜局,但在这里,却连魔怪的外皮都砍不破,那可怎么打? 于是没过多久,那些武器不够好,破不了魔怪防御的修士自然而然都退到外圈去了,场地中也就剩下慕容英,金荣,以及另外几名昆仑山弟子,当然还有峨嵋青城的那两位高手还在与之周旋。他们的武器至少都是中品以上,甚至有高阶法器在内,还是能对天魔造成一些伤害的。 只是和吴大牛练的硬功夫类似,那魔怪也并不是只有一层坚实外壳防护,即使被砍破了外皮,喷溅出一些绿色污血,可里面的肌肉同样坚硬犹如岩石,无论飞剑还是宝刀,剁进去最多也就数寸深浅,然后就会被肌肉夹住,再难寸进。 在场众人中唯一一个对其威胁较大的人,却居然是赤手空拳的顾天恩。他充分发挥出迅捷灵活优势,以地趟战术在地上翻来滚去,任凭那天魔用刀砍,用脚踢,或是大脚丫子踩下来,却都打不到他。 而顾天恩找到机会就是一记毫无花哨的直拳击出,就好像砸墙一样重重敲打在天魔腿上。按理说这天魔堪称钢皮铁骨,就连神兵利器都奈何不得的,被人空手就这么打上一拳能有什么妨碍呢? ——还真有妨碍,顾天恩那拳头中所蕴含的劲力颇为古怪,似乎是内家拳暗劲之类的技法。黄昶听说过这类功夫,但他并没有练过——修仙者通常都不会练这种功夫,因为修仙者主要还是以法术远程攻敌,就算练武也不过为了弥补一些短板,被人贴身偷袭时不要束手无策也就够了。就连黄昶练武功也是为了发挥符兵符箭,以及深厚内力的优势,谁还当真拳拳到肉的去玩贴身肉搏呢。 但顾天恩却偏偏就是这样的怪胎,黄昶到这时候才看出来,这小伙子应该是个武道修士,日常修炼路径也是以炼体为主,或者说叫“力修”。以武入道,还能修炼到六重天,眼看快要进入后期,顾天恩在这方面的天赋可着实不一般。 他每一拳击打在天魔身上,那魔怪都会痛苦嚎叫一声,似乎这拳头造成的破坏比飞剑还要大。而且顾天恩这家伙也够坏的,只要有可能就基本上都是击打同一个位置。没过多久,那里居然出现了大片龟裂纹,然后便是稀里哗啦的,非但表皮碎裂,连里面肌肉也仿佛石头一样破碎滚落,甚至有一部分被打成粉末状! 于是在刀剑难伤的天魔躯体上,居然就这样被顾天恩硬生生凿出来一个坑洞! 八十五 大家伙(五) 当然这样的作战方式,效率肯定高不了,而且十分危险。顾天恩要打中对手四五下,还要都打在同一位置,才能在对方腿上敲开一个小洞。但他自己只要挨上一下就完蛋,堪称是生死线上的舞蹈。 如此惊险的局面,对于体力和精力消耗极大,虽然此时顾天恩的反应和动作依然十分灵活,但黄昶知道这种情势不可能保持太久的。决不能让顾天恩一个人承担那么大压力,所以即使效果不佳,他依然带人上前竭力攻击。 包括他自己,也是奋力冲杀在第一线。火龙棍没有锋刃,但黄昶充分利用了顾天恩的经验,火龙棍每次击出,必然是冲着顾天恩所击打过的位置而去——他现在已经看明白了,顾天恩的内家拳法最大优势就是有“穿透性”:可以透过天魔外皮,将里面犹如石头般的肌肉直接震裂。但要将其打成碎石粉末状,还是需要花费不少功夫的。 不过这部分工作其实并不一定需要内家拳出手的,他黄某人完全可以加速这个过程。 ——黄昶上辈子暑期打工时曾经在一家建筑队里干过,进去之后的第一份活儿不是建造,而是拆除——由于甲方改了方案,已经浇筑好的一段钢筋混凝土结构要拆掉。足足一米多粗的钢筋混凝土人防工事抗震柱啊!规模太小又不值得用炸药,只能依靠人力硬拆。 当时他是跟着几位老师傅一起干,先用电动气锤“梆梆梆”的在上面凿出一条条裂纹来;然后便是他们这些壮劳力上场,挥舞着大锤,顺着裂纹方向把震裂掉的混凝土块砸的更碎,一块块剔除掉;最后再锯断钢筋……前后也没费多大功夫,那根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大柱子便被拆掉了。 此时此刻,在黄昶眼中,这头魔怪的大粗腿,就跟当年那根混凝土柱子也差不多,顾天恩的内家拳既然可以起到“气锤”的作用,那他也不介意再客串一把当年的力工角色。 果然,随着黄昶的加入,他和顾天恩两人配合起来,“破拆”行动一下子变得顺畅起来。顾天恩只需要负责“开缝”就行了,黄昶则在后面将裂缝扩大化,内家暗劲用在最需要的地方,后面用蛮力气能取代的工作,就都是他来管了。 这下子顾天恩的行动又自如了许多,因为他不需要反复击打同样位置了,这事儿改由后面的黄昶来干。棍子的打击范围可比拳头大多了,更不用说火龙棍还能伸缩的,本身又是一件已经略微开启了灵性的上品法器,在黄昶手中那可当真犹如活龙一般,指哪儿打哪儿,绝对不会有丝毫偏差。 这两人合作愉快了,那魔怪立马感受到巨大压力,它当即把主要精力都用来对付这两个令它感到头痛的小个子。然而这时候便看出黄昶他们团队作战的有事了——吴大牛再次冲上来。这一回他吸取经验教训,根本不作攻击,只是一心一意充当黄昶等人的盾牌,巨大的黑石柱子每每都阻挡在天魔砍刀攻击路径上,在震天巨响中,迸溅出剧烈火花来。 每一次这样的交击碰撞都会让地面都微微震动,那天魔刀可以轻松斩断符兵利器,可偏偏却奈何不得这根黑黢黢看来毫不起眼,一端还明显有着断裂茬口的破石头柱子——开玩笑,这可是金丹大修士的本命法宝!就算被打断了,那也是断在元婴大能的手上,若是区区一个连真正法元期实力都没能达到的魔怪都能破坏它,那当年赤精子也根本不会拿它去参加绝龙岭大战了。 在几次正面碰撞之后,反而是那天魔不再敢跟石头柱子硬碰硬——它也心疼自己的兵器啊,刀刃上崩出好几个缺口了都!而那根石头柱子却还和原来一样:黑黢黢光溜溜,表面上连道白印子都没留下。 估计天魔现在的想法跟先前那几位砍它大腿的差不多,也是满脑子懵逼——“这玩意儿咋就这么硬呢?” 既然砍不动石头,那就只好冲着人去了。那天魔既然精通作战谋略,当然也看出要想对付那几个攻击犀利的小个子,就先得把眼前这个碍事的大个儿驱离。用刀砍是肯定不行了,人家往柱子后面一躲它一点办法没有,那就只能暂时先将其踢开,就好像先前所做的那样。 于是在吴大牛又一次竖起石柱,挡住了它的大砍刀后,那魔怪一声吼叫,大脚抬起,再一次重重踹在了黑石柱子上…… 上回吴大牛刚刚靠近,还没任何准备就被一脚踹飞,但这一次他早有防备,见那大脚踹来,却是不躲不闪,双手扶定巨柱,口中一声低叱: “安!” 随着他口念叱语,吴大牛身上泛起一道古铜异色,包括身前石柱,脚下地面都在这霎那间闪现出同样异彩,好像化作了一个整体。 ——不,不是好像。当那天魔一脚揣在石柱上时,周边整片大地都在微微震动。就在这一瞬间,黑石柱子,吴大牛本人,以及他脚下的广阔大地,居然当真是联为一体的。 那天魔一脚居然没踹动对方,愣了愣,加把劲又是一脚蹬出,但吴大牛还是保持着原来姿态,只是脸上古铜之色又加一层,口中再次叱出一个字: “忍!” 这一脚下去,周边好大一片地面发出隆隆震响,周边以那石柱为中心,数十丈方圆的地面都微微倾斜过来,仿佛以那石柱为把柄,天魔这一脚的力量完全就是在朝地面上用力气。把地面都蹬翻一大块,却依旧无法让那石柱移动分毫。 这一下不要说那天魔诧异莫名,就连旁边几名别派修士都为之失色。峨嵋派高徒李赤心见多识广,一转头看见吴大牛脸上眉眼肃然,隐隐显出几分佛家慈悲之象,不禁失声道: “地藏王菩萨咒?听闻你们西昆仑与天禅院已然联手,果真如此!” 八十六 大家伙(六) ——所谓“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这“地藏菩萨咒”又号为“不动明王咒”,出自天禅院三大本经之中的《地藏十轮经》,乃是其中一门非常出名的咒法。关键是极为实用。据说这门咒法练到极处时,号称可以将自身与大地化作一体,同时具备坚不可摧和隐秘深藏两种特性,堪称防御无敌。 眼下的吴大牛当然还没达到这种程度,四周围那些沟壑裂痕所圈定出的,大约方圆数十丈的地面便代表了他此刻能够“化用”的最大区域。他以昆仑道家功夫施展天禅院佛家咒法,和真正修炼《地藏十轮经》的佛家禅修相比,自还是有所不如的。 但是用来抵御当前这头魔怪的冲击,倒也绰绰有余——当年西昆仑掌教长青子与天禅院方丈苦谛大师在互相切磋交流本门功法,寻找双方合作的契机时,这门功夫与诸如“六字真言咒”等一系列实用功法都被放在了交流目录中。吴大牛算是双方“合作办学”的第一个实验品。虽然他学到的改良版“地藏菩萨咒”比起原版,在效果上略微有所欠缺,但至少解决了一个“有无”问题,这时候可就起到大作用了。 那魔怪连蹬两脚,都没能把吴大牛和他的石头柱子踢开,自己却被反震的后退了几步。知道是踢不开这古怪东西了,没奈何,只得自己退开几步——山不转水转,咱动不了你,那咱自己走总可以吧。 没想到它前脚才一退,后脚吴大牛却立即又把石柱子从地面上拔了起来,蹭蹭上前几步,再次往它面前一插。那魔怪怒极,冲上去又是一脚,却只踢得它自己脚趾生疼,那石柱子却是纹丝不动。 ——这该死的咒法! 这样吴大牛就好像附骨之疽一般盯上了它,魔怪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而黄昶和顾天恩这“破拆二人组”亦是紧跟其后,一拳一棍,逮到机会就毫不留情的朝它腿上猛凿。而天魔若试图还击时,对方就往柱子后面一绕……身材矮小在这里反而成了优势,那天魔转来转去的,却怎么也抓不住对手,自己反而又多挨了好几下。 不仅仅是他们两人,包括金荣,慕容英,李赤心等人也都先后加入战圈。他们的武器虽然不能对天魔造成致命伤害,但毕竟是可以伤到它的,积少成多,伤势一点点积累起来,倒也颇为可观。 更不用说黄昶这个坏鬼除了自己下黑手外,还在旁边大声指挥着呢: “剁它的脚趾头!刺它的伤口……膝盖内侧!捅它的膝盖关节!” ——反正就是怎么恶毒怎么来,他甚至还组织大伙儿朝那魔怪的两腿之间猛攻了一阵子,只是见那天魔并不怎么在意,好像此处并非重要部位,方才悻悻放弃。 如此一来二去的,在黄昶等人看来,这战斗节奏总算是步入了正轨,虽然这个魔怪的“物理防御”和“魔法防御”都超级强悍,攻击力也极为恐怖,但在吴大牛这个“主坦克”能扛得住对方的前提下,他们终于找到了对付这天魔的手段,不是完全对其束手无策了。 接下来无非是慢慢磨血而已,这个黄昶最擅长啦——上辈子在游戏中带公会团开荒打BOSS,他可是轻车熟路。 然而那天魔终究不是没脑子的NPC,它出现在这里的使命也绝不是为了让一帮子冒险脚男推倒的。在发现自己已经陷入到不利境地后,那天魔微微屈膝,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双腿依然能够爆发出强大力量,噌的一下子便蹿出去老远。之后又是连续几个大跨步,瞬间便拉开距离,跳出了战场。 在脱离战斗之后,那天魔低头朝自己腿上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坑坑洼洼的,已经是被凿出了无数大大小小坑洞,其中有些深可见骨,若是换了人类受此伤势,早就动弹不得了。但那天魔却只是轻哼一声,甚至举起刀来,主动把几处已经被顾天恩震烂,却还没被黄昶加力破坏掉的坏肉主动挖去,仿佛都没什么痛觉似的。 下一步,它却举起了手中的另外一件奇物,那是一根类似树枝般的玩意儿,上面还带着几片树叶,色泽青翠欲滴,甚是漂亮。但自从先前那宝瓶逞威之后,不少修士就一直很注意盯着这件东西——能够与宝瓶一样,被天魔专门腾出一只手来紧握在手里参与战斗的奇物,肯定是对战斗有极大帮助之物,必须要小心提防。 然而先前天魔一直没动用过此物,直到此刻,它将其朝自己被凿得伤痕累累的双腿上拂去,然后就看见从那树枝上泛出一道绿光,将天魔腿部从上到下给“刷”了一遍,之后它的双腿便又恢复如初,所有伤势瞬间痊愈。 “我的天,果然是恢复宝具!” “都白费力气啦!” “奶奶的,这他娘的还怎么打!” 看到这一幕的人类修士纷纷咒骂不已,黄昶也眉头紧锁——哪怕是在前世的游戏之中,打了半天大BOSS,对方却一下子来个满血复活,这也最伤士气了。更何况眼下他们可是用人命拼出来的优势,难道先前那些牺牲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 他倒是注意到那天魔在用过一次树枝之后,枝头上的青翠树叶就枯萎掉了一片,看来这树枝也并不能无限制使用。但眼下那根树枝上少说还有五六片叶子呢,还要再这样打五六次?累都累死了。 况且当前在这战场上又不是只有他们一支队伍……黄昶转过头去,看了看在另外一边逍遥自在看热闹的妖族以及那头巫蛮——自从天魔先找上他们人类阵营后,就连那头看起来没什么脑子的巫蛮都退到旁边袖手旁观了,更不用说妖族群体,一个个都摆出了看好戏的架势。 黄昶之前说过一句“让妖族先顶上去”,结果一语成谶,人家现在反过来在看他们的笑话了。 八十七 博弈(一) 妖族不善于谋略,也未必听说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句话,但最起码的判断毕竟不缺,眼看人族修士跟那天魔打的不亦乐乎,一边死了人另外一边则受了伤,正是最好的格局啊。当然没有任何要掺和进来的意思,都等着捡便宜呢。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换了黄昶处在它们的位置一样会这么干——人,妖,巫蛮三族本就是死对头么。互相都拿对方当食物的,这三方聚在一起,还能够保持克制,先前居然没有互相攻杀,已经算是个奇迹了。至于其它的,就不要指望太多啦。 黄昶之前还指望自己作那渔翁的,现在却成了最可怜的河蚌,这丢脸也就罢了,可累死累活,最后却白白为人作嫁这种蠢事,又岂是他黄某人的行事风格? 眼珠子一转,黄昶当即转过头去,冲着身后那些昆仑同门招呼道: “撤退!咱们不打了,退出山谷去!文师兄,你们带人先走。公冶师兄,白师兄,你们带队呼应,慕容,大牛,金师弟,咱们几个人断后!” 一边说着,他率先站到了大部队与那天魔之间,顾天恩也立即极有默契的靠过来,两人相视一笑——在对付天魔这件事上他们俩算是黄金搭档。黄昶不方便指挥昆仑派以外的人,但顾天恩却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之后吴大牛,慕容英,金荣,李赤心等几人也先后聚拢过来,而失去了宗门令牌,少了保命能力的文青等人则收拢伤员,连战死者的尸体也带上,在公冶乾和白鸿远两队人的掩护之下,慢慢向他们进来的那条山谷口撤去。 至于那些散修,虽然黄昶没有直接向他们下指令,但眼下的形势很清楚:战力最强的宗门弟子一撤,散修若不想被屠杀肯定也只能跟着走。在场众人都是混老了江湖的,哪怕其它方面都不行,眼色肯定是不缺乏,黄昶的掩护原本就是将他们也包括在内,那些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看到人族阵营虽败而不乱,依旧保持了严整态势,缓缓朝着山谷外面退去,那魔怪在回复了伤势以后倒也没立即杀回来,而是站在原地,似乎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 它确实需要重新考虑一下策略了,刚才首先突袭人族阵营,是因为这个阵营看起来最弱,将其快速打垮消灭,一方面是去除意外因素,另一方面也可以对其余两族起到震慑作用。 但现在事实已经证明,人类阵营并不是软柿子,虽然一开始死了几个人,却还是挺能撑的,尤其是当他们找到了抵挡自己攻击的方式以后……凭那根古怪的黑石柱和同样的古怪的咒法,一群人类相互配合起来,至少短时间内拿不下来。 那么,如果就此陷入长期作战,显然是很不利的,另外两拨对手还在那儿虎视眈眈呢。如果这些人类很轻松就能摆平,那当然是全部杀光不在话下,但如果要要付出太多代价的话……为什么不先让他们离开呢? 人族阵营这边摆出一副要撤退的架势,果然令那魔怪犹疑起来。而妖族的那两名统领也有些沉不住气。妖族么,考虑问题终究比较直线条,牛头怪和狮子精两个虽然境界颇高,基本上达到了完全化形之前的最高水准,但在战术策略上,还是不能跟人类的狡猾相比。 当然它俩毕竟是在场这一百多妖怪的头儿,相对来说也是在场妖怪中最有头脑的。仅仅因为对方一个动作,就主动放弃眼下坐山观虎斗的大好局面,转而亲自赤膊上阵,这倒还不至于。 其中那头狮子精似乎又更加精明些,牛头巨怪原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却被狮子精拉住,在耳朵旁边低声嘀咕了几句,便也暂时平静下来,依旧抱着双臂,冷眼看着这边的动静。 不过黄昶并不在乎它们作何反应——他最怕的是那头天魔不依不饶,依然继续冲上来追杀,那才是大麻烦。如果换了他自己处在天魔的位置肯定这么干,因为很明显——妖族和巫蛮两方在此期间肯定不会出手的,只要天魔不主动去招惹它们,那两方一定会眼睁睁看着人族团灭,先去掉一个竞争对手再说。 而天魔确实有灭掉人族阵营的能力,无非就是再消耗它那树枝奇物上的几片绿叶子罢了。以此来兑掉对手三分之一的战斗力,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在黄昶看来完全是划算的。 不过那天魔似乎并不这么想,也许它觉得人族的撤离同样意味着这个阵营已然退出战斗,那就不必白白浪费恢复机会了——对此黄昶只能说这头魔怪还是嫩了点,连“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敌人身上”这条基本道理都不知道。 当然了,既然天魔没有继续追杀过来,这形势对他们就很有利了。于是黄昶带人掩护着大部队一路后退,眼看着快要退入到那山谷口了,方才稍微停了一下——他想看看其它几方阵营的反应。 ——形势发展到现在,各方面临的局面就很有趣了:对于天魔来说,最好的结果,莫过于他们人族阵营就此退出,这样它可以保留最多的力量去迎战另外两方。但这要由人类修士来决定,也就是由他黄某人说了算。 其次就是它付出一定代价——那几片叶子奇物,可以把人族阵营彻底灭掉,这个它自己便能决定。但天魔一直没动手,显然是不太想承担这代价。 最坏的结局则是妖族或巫蛮下场参战,而人族未灭,躲在旁边寻找机会,这样它接下来面临的压力会最大——是否会落到这一步,要取决于妖族和巫蛮的判断。 而人族方面,最好是妖族或巫蛮出手,将他们当前的压力承担过去,让他们回到“坐山观虎斗”的位置上。但这同样与他们本身意愿无关,要由妖族或巫蛮来决定, 次优选项便是一直退出山谷去,就此脱离战场。这个取决于黄昶本人的判断,也正是他当前正在做的事情。 八十八 博弈(二) 至于最不利的结果,当然便是被天魔追杀不停,另外两方袖手旁观,这要取决于天魔的决断。 而妖族方面呢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天魔继续和他们人族阵营死拼,两败俱伤或者一方败亡都可以接受,但这同样无法由妖族本身决定。只有人类或者天魔之中的某一方选择了这条路,才能满足它们的想法。当然人类是不可能再去主动找死的,所以这要由天魔决定。 次一等的结果是它们现在下场,加入战团,形成对天魔的围攻,这样可以把人类阵营保全下来,仍然维持住三方阵营对天魔的优势。至于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 最坏结局,就是人族退出,由它们单独承担天魔的压力。 巫蛮和妖族局面一样,选择也差不多,可以视之为一体。 这样一来,在这四族三方之间,便形成了一种很微妙的平衡:每一方的“最优解”决断权都不是控制在自己手中,他们所能作的,就是让自己的局面不要落到最差,也就是去选择次优解。 但人族的次优解,相当于天魔来说乃是最优,那么既然可以得到这个结果,它当然就没必要去选次优,也就是把人族推到最不利环境中去,反让妖族坐享最优。 而对此过程完全插不进手的妖族或者巫蛮就将不得不承受最不利的状态,除非它们也选择“次优解”:出手加入战团,这样将把天魔踢入到最坏境地,而将人族推到最有利的位置上去。 黄昶之所以停下来,就是想看看妖族那边作何决断。那天魔先前既然会玩突袭策略,头脑显然是很清醒的。所以虽然先前与人族修士拚杀得十分凶狠,都互有死伤了,但在黄昶等人持续后退的前提下,它果然没有再做多余之事,而是耐心站在那里,等着人族彻底退出。 现在就要看妖精们怎么想了,黄昶并不指望那几头妖精也学过博弈论,或是有足够清晰的逻辑思维,能够像自己一样将当前局面彻底分析清楚。但至少,作为指挥者,在这方面总应该是有些直觉的。若是连最基本的利弊好坏都看不出来,还作个毛的将军! 他这一停留,那天魔顿时激怒起来,双刀举起,做出了威吓的姿态显然这头魔怪的战术谋略水平确实很高,已经意识到了黄昶的险恶用心。 不过这时候那头狮子精也终于做出了反应,看来这家伙先前一直摆出的统帅派头倒不完全是样子货呢。仍然是在牛头怪耳旁嘀咕了几句,但这一回那牛头巨怪却立即举起了手中大铁棍,而狮子精亦高高举起手中泼风刀,催动坐下蛮牛,朝那天魔猛冲过去。 一旦下定决心便付诸行动,丝毫不拖泥带水,这狮子精果然颇有统帅之才。 ………… 随着狮子精和牛头怪带头冲锋,妖族阵营中的高阶妖精们也纷纷冲出,都是化形或者半化形的妖怪,一般低级小妖却都留在原地没动显然它们已经吸收了人族用鲜血换来的教训,知道对方不是依靠数量优势能压倒的。实力弱小,无法对天魔造成伤害的低阶妖怪就没必要派上去白白送死了。 而那头巫蛮也随之动作起来,同样朝天魔扑击过去,看来它和妖族之间果然是有所勾结的,要不然怎么刚才人族在挨揍时它却死活不动呢!要知道天魔可是最初向它挑战的! 谷口那边,黄昶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总算把不利局面稍稍扳回来一点。或者说,终于进入了他所希望的局势:“让妖族先顶一阵”。 当然他可不能完全袖手旁观当看客,否则妖族若是也学他来个中途撤退,那天魔腾出手来一准又会把矛头对准自己刚才那天魔已经是暴怒无比,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慈悲”被黄昶给利用了,若非狮子精的冲锋之势太猛,天魔不得不竭尽全力抵挡,它没准儿已经朝自己追杀过来了。 所以黄昶带着吴大牛等几人又重新回到了战场附近,不过只有他们黄队四名成员,以及李赤心和顾天恩,总共才六个人。其余人等,包括公冶乾白鸿远等昆仑弟子在内,都被他要求留在谷口那边了妖族数量众多,人类修士就没必要再上去凑数了,反正远程法术对那天魔没啥用,玩近战的话,它身边也就那点空隙,挤不进太多人去。 事实上这时候就连黄昶等几人也插不进手去那天魔正与巫蛮乒乒乓乓打得天翻地覆,这俩巨型怪物对拼起来,周边能近身的也只有那牛头巨怪和狮子精了后者拥有一头巨大蛮牛作为坐骑,在高度上便与那几位相差不大,还是可以作为主力上场的。 这四条巨汉拼杀起来,那可真是有一种天崩地裂般的感觉。就是没有受到吴大牛“不动明王咒”的影响,周边地面依然时不时给人一种正在微微颤动的感受每当它们的兵器发生碰撞时。 不要说黄昶他们六人,就是妖族的其余精英战士,这时候也只能站在外圈干瞪眼,场中那四个大号怪物之间的激斗甚至让黄昶联想起前世一幅著名场景:“三英战吕布”! 当然在这里面可没拖后腿的刘备,一头巫蛮加两名高阶妖精都是一等一的强悍,它们三个围攻天魔时就不必像人族先前那样玩什么积少成多的把戏了。每一刀每一棍还有每一次的大爪子拍击,都是直接冲着一击毙命去的。 然而无论他们攻势有多猛,天魔也尽能招架得住,毕竟有三个脑袋六只手先前受伤的那只手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恢复了。此时的天魔状态正佳,所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于它来说可并不仅仅只是一句形容词。 那天魔刚才在和人类交手时因为高度关系,除了两把大砍刀外,基本上只是在用腿脚作为辅助攻击。而这时候,当它与高度相若的三名敌手正面放对时,黄昶才看出那天魔的肉搏功夫居然也不差,甚至可以说:这家伙的武功相当了得!r 八十九 联手 ——天生便拥有三头六臂,且钢皮铁骨,防御力超强,这种体型在人类眼中属于怪物,但毫无疑问,在实战方面,天魔的这种体型比起人类,或者类人生物,天然就有极大的优势。 而它们天魔一族显然也因此而发展出了最适合它们自身体型的一套独特拳法:双手持武器,双手肉搏——以天魔的肉体之坚硬,即使空手面对敌人的兵器也不怎么吃亏。这头天魔在与对面那三名敌手对战时,除了狮子精那口锐利无比的泼风刀稍稍令它有所顾忌,不敢直接用空手硬接以外,对于巫蛮的爪子和牛头怪的铁棒都是赤手挡下,丝毫没有畏惧之态。 就连它另两只手中拿着的宝瓶与树枝也在激战中随时用得上——狮子精偶尔也会甩出一两张符箓的,这家伙居然还是妖族中难得的“法武兼修”之才。只是这招对天魔完全没用,它的宝瓶正是为此而持,任何法术,甚至连狮子精那泼风刀的刀芒都会被那瓶子吸走。 ——也就是说和这头天魔作战,真的完完全全只能靠武力硬拼,法术对它无效,至少是在那宝瓶之前无效。 至于那根带绿叶的树枝,似乎也不仅仅只起到恢复伤势的作用,黄昶注意到有几次那天魔施展了大威力的招法,显出疲累之色后,便会将树枝放到口鼻边上,深深吸几口气,之后立即又精神抖擞起来。 ——看来这东西能够恢复的不仅仅是肉体伤势,似乎还有精力,难怪要一直握在手中,好随时“充电”哪! ………… 借着暂时不必加入战团,能够从容旁观的机会,黄昶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装备,战术,以及优劣之处。这头天魔在战斗方面堪称完美,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杀戮机器。 他先前一直觉得在这处法元以上无法进入的空间中,自己和吴大牛等人凭借着装备优势,应该已经算是达到这里头的战力顶峰了。所以才敢于来凑这“天魔祭”的热闹——就是天魔降临又咋样?反正双方实力都站在一条线上的,你要强过头了,进来后自有空间裂隙收拾啊! 但现在亲自交过手才知道,他们人族修士的所谓“顶峰”还是有太多短板,只能说在自己最擅长的区域,勉强可以达到这处空间允许的实力上限。其它方面弱得多了——比如力量,比如肉体强度,还比如利用道具奇物的能力……这头六臂天魔才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法元之下的战力顶峰。 俗话说“刚不可久”,哪怕是以体力著称的巫蛮巨人和妖族健将,在这样犹如狂风骤雨般全力攻击了几轮之后,也终于有些显出疲态来。但那天魔却始终是行有余力的样子,不但将对方的攻击尽情挡下,还渐渐开始加大还手反击的力度。 黄昶估计这多半就是与那根古怪树枝有关了,那天魔刚才跟他们人族鏖战时间也不算短,如果不是有特殊手段弥补的话,体力肯定是消耗极大的。比如狮子精和那牛头巨怪,这时候都已经在大口喘息,攻击动作也不那么坚决了。 这种时候可绝对不能让妖族萌发出退意来,所以黄昶朝那狮子精做了个手势——双方以前从来没合作过,冒冒失失上前怕造成误会。然后又稍等了片刻,待得那牛头巨怪也朝他们看了一眼,并且主动让出来一个位置后,方才招呼吴大牛上前,再一次把巨石柱狠狠插到了天魔脚下…… 只有吴大牛一个人冲上去,因为空出来的位置并不大,先前三方围攻,基本上就是一方据一边,形成一个三角形,隐隐将那天魔包围起来。现在牛头怪和狮子精合并了位置,才把原来那一面让出来了。这几位皆是身高腿长,作战时需要的空间极大。而且三族间毕竟互不信任,刚才狮子精和牛头怪本身就一直避着巫蛮那边,而巫蛮在动手的时候也绝对不会顾忌到误伤什么,横扫直击都是用足了力气的。 当然那两只大妖本身也是如此,有机会放大招时都是毫不犹豫,一点不在乎会不会打到同伴——确实也不会,它们平时在打架大约都是这样的:即使在联手围攻时,还是会保留一部分精力警惕着来自身边的攻击。并不像人类团队作战时那么讲究配合,差不多还是各打各的。 这样做固然效率较低,但若受到同伴波及了,也无非就是随手遮挡开去。所以人族加入战斗,也只是单独负责一个方向,他们不可能跑到妖族或巫蛮身边去作战。就算他们不怕,那两方也绝不会让他们近身的。 但是无论如何,这场“天魔祭”进行到现在,人,妖,巫蛮三族终于联手对敌,虽然参战人员的数量并不多,但却都是队伍里最能打的精英。 刚才那一场鏖战至少有一点好处——在场几位对于人族修士的战术都比较了解了。吴大牛的石柱子往上一插,狮子精和牛头怪便都适当减弱了攻势,互相掩护着轮换休息,借此恢复体力——这样才能空出一个战位给人类。 但那头巫蛮仿佛并不知道节约体力,依然死命在那儿又砍又砸,倒是吸引住了天魔的大部分注意力。这样一来吴大牛的巨石柱就不仅仅只能用来防御了,有巫蛮的大爪子和牛头怪的铁棍帮忙拖住对方大刀,吴大牛若找到机会时,也能举起大柱子当作攻城锤使用,仿佛撞击城门一般狠狠撞向天魔的大腿,或者是砸对方的脚趾头……也不指望一击毙命,反正竭力骚扰就行。 黄昶没有冲上前去,但也没有袖手旁观,他站在吴大牛身后,非常镇定的弯弓搭箭,将一支支爆裂箭冲着天魔脸上身上不断射过去。 单独来看这没什么用——天魔只要将那宝瓶晃一晃,黄昶的符箭哪怕有神识牵引着,也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入到瓶中去,然后就失去控制了。那天魔在连续吸走了好几只爆裂箭后,也用颇为嘲讽的目光看了黄昶一眼,对他做这种无用功很是不屑。 九十 爆发(一) 但黄昶依然坚持着不停射箭,反正他消耗得起。此外,这样不停射箭,至少可以迫使天魔不得不将那宝瓶主要用来防御他的攻击。而且,在与那宝瓶的拉锯争夺战中,黄昶也在不断调整改进自己的控制方式,从一开始企图与宝瓶硬拼神识之力,到后来只要一被吸住就直接引爆,再到后来刻意等待,直到快要接近瓶口了再行引爆…… 以往他在用符箭攻击对手时可没搞得这么复杂,也很少遇到这种神识会受干扰的状况,锻炼机会不多。反正在近战方面有那四大金刚顶着呢,难得有个单纯作为远程输出的机会,这时候正好专心致志练习一下。 除了他以外,后面金荣,慕容英,以及李赤心等几人也在不停施放法术攻击,唯有顾天恩在这方面实在是短板,只能眼巴巴看着。 他们一开始同样仅仅只是抱着骚扰一下的念头,但很快便也发现:这分明是个锻炼法术技巧的大好机会啊!离了这种环境,到哪儿再去找一个白白挨打不能还手的大块头活靶子来练习法术呢? 于是各种各样的术法就劈头盖脸朝天魔飞去了,当然时机和方位要注意一点,别傻乎乎聚成一团都朝一个方向去,那纯粹是送给宝瓶“一口闷”的。只要注意尽量在同一时刻攻击,以及相互间错开攻击位置,那宝瓶纵然厉害也只能顾得上一部分,另外一些只能靠天魔本身超强的“魔法防御力”硬吃了。 如此攻击了片刻,虽然仍有不少被宝瓶吸收,却也有一些法术还是打到了天魔身上,对其造成了一些伤害。颇为可惜的一点是他们只能聚在吴大牛身后那个位置,而不能分散到其它方向去——巫蛮和妖族绝对不会允许人类站到它们身后施展法术的,哪怕此刻是在攻击同一个敌人也不行! 不过那狮子精倒也不是死板之辈,一看到这种手段有效,当即将大刀往后一招,从原先只能站在旁边看热闹的那七八个高阶妖族中拉了两三个“法系”出来,站在它们身后也开始施法。 妖族的法术能力比起人类还是差得比较多,施法速度慢,威力也较低,但无论如何,总是增加了一种攻击方式,特别是其中一个披着黑袍的骷髅架子,手中骨杖时不时发出一道绿莹莹光线,射到天魔身上倒也没什么直接伤害作用,只是会令其反应变得迟缓,力量好像也有所衰竭一些而已。 如果是单独对敌这一招没什么大用,但在受到“四大金刚”围攻的前提下,这种负面状态反而比火焰雷电之类直接攻击法术更令天魔紧张,以至于后来只要这家伙骨杖一举起来,那天魔宁肯硬吃一击黄昶的爆裂箭或者慕容英的雷霆符咒,也要将宝瓶口调转过来,优先吸收掉这种“衰弱射线”。 那黑袍骷髅怪却也是个狡诈多端的家伙,在发现自己这一手对天魔很有威胁后,它哪怕不攻击时也时不时会装模作样的举起骨杖,让对方白白提防一回,还要挨上几下别的法术,那可真亏大了。 打到后来,黄昶干脆把公冶乾,白鸿远那两队人也招了回来,再度组成阵列,集体朝那天魔泼洒着各种各样的远程法术。若不是青队成员失去了宗门令牌后,变得和那些普通散修一样都没有保命手段了,怕万一有什么意外难以逃脱,他肯定也一并招过来加入战团了。 “总算又进入到磨血阶段啦……” 在黄昶的感觉中,眼下这种状况真跟他前世带团打游戏差不多——坦克们负责拉好怪,火力手全力输出呗。人妖巫蛮三大族群联起手来,战力毕竟还是要超过这头六臂天魔的,如果对方没什么能翻盘的底牌或技巧,就这样被活活磨死也是理所当然。 当然了,按照黄昶的经验——哪怕仅仅是前世里的游戏经验:既然作为“大boss”,在这种状态下终归还是会有些保命绝技的。这天魔既是主动降临到这个世界,敢于正面挑战人妖巫蛮三大族群,若是没有充足的把握,它可未必有这胆子。 果然,没过多久,当那天魔脸上又一次被一道雷电法术命中,身上也同时挨了另外几下狠的,墨绿鲜血四下喷溅之时。这个从开战迄今就一直只是发出过“嘶嘶嘶”声音的魔怪居然迸出了一声尖声嚎叫——用的居然是人类语言: “都去死吧,你们这些虫豸!” 怒吼之后,天魔竟然将那根一直持在手中的带叶树枝整个儿塞进了自己口中。大嘴利齿犹如磨盘一般,嘎吱嘎吱几下子便将其嚼碎,连同上面那几片嫩绿叶子一起都吞咽了下去。 这个动作自是让包括黄昶在内的围攻者们都吃了一惊——想要干掉这个天魔,肯定先要设法压制住那树枝奇物的效果。真要让天魔“满血复活”几次,哪怕三族联手都吃不消啊。 所以黄昶从先前就一直在琢磨着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砍断胳膊抢夺过来?还是出其不意利用火龙棍把它烧掉?计划考虑了不少,但都不怎么可靠,却万没料到那天魔竟然主动将其“销毁”了,只是“销毁”方式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刚才连一片叶子都能将天魔受损极为严重的双腿完全恢复,何况是整个儿吞吃掉!自从吞了那件奇物后,天魔全身上下的伤势在极短时间内便都彻底恢复。但这仅仅只是其特效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项,真正给围攻者们带来极大麻烦的,还是它立竿见影增强了天魔的力量,从而彻底改变了战场局势…… ——本来那天魔被三方的“四大金刚”牢牢包围着,几次想要跳出这包围圈却都被阻拦下来,无论高高跳起也好,强行冲击前方也罢,巫蛮和牛头巨怪都有足够的力量将其挡住。哪怕后来换了吴大牛,也充分利用“不动明王咒”,借助大地之力,将那天魔牢牢的堵在了原地。 九十一 爆发(二) 然而这种局面在天魔吞服掉树枝奇物后便被瞬间打破——这个怪物的力量猛然间增加了许多,当它高高举起手中大刀,以无可匹敌之势正面劈斩下来时,就连那头巫蛮也放弃了原先直接格挡的态势,竟然后跃闪避开去,从而也放弃了对天魔的包围。 但这天魔并未趁机离开,而是调转双刀,顺势一个回旋斩劈向另外一边的牛头怪。牛头怪的战斗直觉似乎不如巫蛮那么灵敏,又或者是对自己的力量更加自信,它并没有改变战术,还是以大铁棍当头硬接了对方的砍刀。 前几次,都是铁棍把砍刀给崩出去了,但这一回,在两声惊天巨响之后,那根足足有人腿粗细,实际上应该算是铁柱子的大铁棍竟然被天魔双刀一劈三段! 那牛头怪猝不及防,仓促间只能举起双手去抵挡那余势不衰的双刀,然后结局也是显而易见——它的两只手臂同样被双双斩落。一瞬间鲜血狂喷,若非后面的狮子精及时顶上来举刀封架了一下,同时将它给撞开,那牛头怪肯定连脑袋也会一并被砍下。 解决掉了一个对手,天魔尖啸一声,双刀再度挥起,这一次是朝着吴大牛而来。后者依然像前几次一样立刻躲到了竖起来的石柱之后,而天魔双刀毫无阻碍的紧随而至,以比原先快了好几倍的速度,重重劈斩在石柱上。 噼啪一声响,金属碎片漫天飞舞——有一把刀在石柱上崩碎了。总算那天魔反应够快,赶紧将另一把刀偏转了方向,否则若砍在石柱上肯定还是崩碎下场——即使在天魔增大了许多的力量之下,那石柱子还是坚不可摧,反而是它自己的兵器承受不住,硬生生撞碎了一柄。 那天魔的三张脸上再度呈现出同一表情来——满脸的不可置信。显然没想到这个弱小人类的破烂武器居然会强横到这种地步。不过虽然顺手解决掉吴大牛的想法没有实现,它接下来的行动依然果断迅速——纵身跳到了刚才释放远程法术的妖族队伍中,噼里啪啦的一通大砍大杀,瞬间将那几名妖族全数砍死。 尤其是那个先前给它带来不少麻烦的黑袍骷髅怪,更是被重点“照顾”,连砍带踩的几乎剁成了一堆碎骨渣子。如果不是吴大牛顶住了它的攻势,估计这会儿人族远程队伍也是一样下场,还可能更惨——因为天魔一直在恶狠狠盯着黄昶,对他的“仇恨值”绝对要超过妖族。 只是“仇恨值”虽高,这天魔的行动却依然十分冷静,并没有徒劳无益的盯着人族这边死打。在杀散了妖族之后,调过头去又找上了那头巫蛮。后者这时候已经窜出去数十丈远,似乎正在犹豫着是要逃跑还是继续打下去,但当那天魔向它发出了一阵古怪嘶吼——似乎是巫蛮的语言,同时做出了一个侮辱性的姿势以后,那头巫蛮也变得狂怒起来。 它全身上下都泛出红色,原本鱼鳞状的凸起更加明显,变成了类似骨刺的东西。尤其是头顶上,一根又粗又长的独角从额前伸出。那巫蛮咆哮着跳向天魔,爪扑,牙咬,以及用头上尖角撞击,全都成了它的致命武器,与那天魔扭打成一团。 “狂暴化,巫蛮的搏命大招,我们上次也是把它打出了这种状态,只要能顶住这家伙的最后狂暴就赢了……可惜洪师兄被妖族偷袭,功亏一篑。” 公冶乾从后面赶上来,依然不忘向黄昶介绍情况,但之后却是一愣: “你在干什么?” ——黄昶并没有急着上去攻击那天魔,而是掉头走到了重伤的牛头怪身旁,抬起手来,将一道道柔和的绿色光雾打入到对方躯体中。特别是在牛头怪原本的双臂断口处,本来随着它心脏跳动,鲜血好像喷泉一样一股一股的向外狂涌,此刻在黄昶的木属性道法治疗下,总算渐渐止住。 “给它治疗啊!若是正面硬扛的挂了,咱们接下来光靠大牛一个可顶不住!” 黄昶回应道,标准开荒队,治疗优先“奶”坦克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可惜他们这支队伍终究是临时组建,几个族群彼此间互不信任,也谈不上什么配合。若是换了完全由昆仑派本宗弟子或者哪怕是人族的队伍,肯定不会打得这么难看。 “没用的,老牛双臂已断,就算能恢复也要很长时间。而且还没了兵器……那头巫蛮尚未长成,狂暴状态持续不了太久,如果不能在这段时间内干掉对方,我们都得完蛋!” 答话的却是那头狮子精,它刚才为了援救那牛头怪不得不跟天魔硬拚一招,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势,这时候从其口角隐约可见溢出血迹。但妖族的坚韧和冷酷这时候也充分表露出来——在看到牛头怪双臂已残,无力再战之后,哪怕作为异族的黄昶还在努力救治,同为妖族的狮子精却已经放弃了同伴: “人类,若是不想死,就不要在老牛身上浪费法力了,赶紧杀掉那天魔才是唯一生路!” 说完这句话,狮子精从怀中取出一把丹丸,象吃炒豆子似的往嘴里一塞,剩下几粒丢进了坐下蛮牛的口中。随即便看到它两只黄绿色的眼珠瞳孔猛然睁大,又紧缩成一条线,全身上下毛发根根竖起,包括那头牛也是一样,整体给予黄昶神识中的灵觉压力骤然增加了许多。 那应该是某种仙侠版本的兴奋剂,吃了之后可以在短时间内增加各方面素质的。不过通常来说这类东西肯定会有副作用,否则一开始就能用上,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才拿出来。 那狮子精服了药之后也不再搭理黄昶这边,而是摇头晃脑的朝着后面妖族的大部队挥舞大刀,不但将那残余的五六名化形妖族高手尽数招来,就连后面那些看热闹的小妖也没放过。将其聚拢在一起,不管三七二十一,呼啦啦一起朝那天魔掩杀过去。 ——这种时候它根本不在乎有没有杀伤力了,哪怕完全就是让那些小妖上去送死,仅仅只能消耗对方的体力,它也毫不吝惜! 九十二 爆发(三) 眼看那狮子精吞了一大把摇头丸,红着眼睛带领一帮子部下朝那天魔冲过去,公冶乾,白鸿远,包括李赤心等人都朝黄昶看过来: “我们怎么办?” 黄昶看了看现场形势,摇摇头,叹口气——还有什么好想的呢,另外两方都冲上去了。他们人族这边若不动弹,难道留在原地看热闹吗? 当然若是妖族和巫蛮的力量够强,有可能干翻那头天魔的话,他这边倒不妨抱着鹬蚌相争的想法,等那边分出胜负了再对胜利者下手——也算是一种思路。不过看眼下局面,就算巫蛮狂暴,狮子精吃药,再拉上一帮小弟上去拼命,估计也还是干不过那头天魔。他们这边若再不上去撑一把,到时候恐怕只能等死了。 “大家一起上吧,不过还是要注意配合,别脱离吴师兄的掩护范围。” 黄昶拍了拍奄奄一息的牛头怪,最后给它施展了一个治愈术——单靠法术的效果很有限,只能暂时止住出血,勉强保住它的性命,要说恢复肯定不现实。其实黄昶手头还有些丹药,如果一起用上去也许会更好些。但它毕竟只是个妖怪,而且先前吃人时毫不含糊,甚至吃掉了一名和他们同时进入空间的人类修士……虽然在这种时候,也算是并肩作战的同伴,能帮尽量帮一把。但黄昶终究没大度到愿意在它身上消耗宝贵丹药的地步。 一群人赶上前去,此时那头巫蛮与天魔已经咆哮着扭打到一起,双方都进入到某种疯狂状态,也不讲究什么功架招法了,就是互相擒抱在一起,用一切能找到的手段互相厮杀。 不过在这种状态下,天魔的优势自是极大——它的六只手臂此时已经空出来四只,正好控制住巫蛮的双臂和脑袋,然后用它那只空出来的持刀手,举着大砍刀朝巫蛮身上一下一下的不停剁下去。 那巫蛮纵使强化了外皮鳞片,可也顶不住同样强化了力量的天魔,转眼间便被剁得血肉模糊,大声嚎叫不已。这时候它似乎想要逃跑了,死命挣扎着,却无法脱离天魔四只手臂的擒抱,硬是被控制在原地生生挨刀。 而拥有三个脑袋另一项优势就是视野极广,那天魔虽然在和巫蛮纠缠,另两个头却依然可以观察周边情况。眼看那狮子精“一牛当先”冲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大帮小弟,那天魔自也知道情况不妙,咬咬牙,勉强分出一只手来,以双手持刀,冲着巫蛮肚子狠狠捅过去…… 一声惊天巨吼中,那柄大刀突破厚厚鳞片外皮,深深插入到巫蛮腹中。天魔对于这种刺杀显然非常熟练,刀子捅进去以后立即连续搅动了几下,把巫蛮肚子里脏器尽行搅烂,然后才往外一拔……顿时,稀里哗啦一大堆红的白的,热气腾腾的玩意儿跟着流了出来。 而巫蛮的力量似乎也随着这些内脏的流出一并逝去,身体终于慢慢软倒下去,吼叫声也变成了垂死的喘息。天魔飞起一脚将其踢开,顺势转身,手中兵刃正好迎击上狮子精劈面而来的泼风刀……其动作无比精准灵敏,稍差一点就赶不上。 但现在么……只听“当当当当”之声宛如爆豆般响个不停,天魔以双手持刀,与狮子精对战数合,看起来好像不分胜负。不过后面黄昶知道:狮子精此刻是在服药状态下,这种强大持续不了多久。 当然那天魔也属于吃了药的,但它的树叶奇物一看就知道是极为珍稀的宝物,吃掉本身就属于浪费,事后多半没有后遗症的。战局拖延下去,狮子精一方必然败北。 他这时候也没其它选择,只得招呼着吴大牛等人一起上前助战。包括狮子精麾下那群小妖也一同围了上去。人妖两族这时候也顾不得彼此提防了,混在一起围着对方死命追打。 但那天魔显然也看出来了——拖延时间对它有利,只是收紧门户严密防守。有机会就顺手干掉一两只小妖精,没机会就首先以保全自身为要。 它在吞吃了那奇物树枝后伤势已然痊愈,体力精神也都尽复旧观。除了少一把大砍刀与那树枝奇物外,其它各方面与刚刚从天上“降临”时并无多少差异。但对手方面可完全不一样了——没了最强的巫蛮和牛头怪两个牵制力量,光靠狮子精的泼风刀与吴大牛的石柱子,对那天魔几乎无法形成太大压力,只要它保持边打边退,人妖两族根本奈何不了它。 更不用说那狮子精的喘息声越来越响,动作也在渐渐变慢走形——摇头丸的药效正在渐渐消失,虽然中途又往嘴里塞了一把,但这玩意儿显然不是靠数量能一直维持效果的。 “形势不太妙了……得想想其它办法……如果妖族方面全灭,我们这边光靠大牛能磨死这家伙么?” 黄昶双眉紧锁,脑海中紧张思考着各种方案。但手中却一直不停,始终保持着一支一支爆裂符箭射出去。只是其中大部分仍然被天魔手中宝瓶吸走,就算少数几只命中的,也只是令其略略受伤而已。 但黄昶依然持续不断的射箭,说起来在这场天魔之战中,他除了发射爆裂符箭和用棍子敲击外就没展现过其它手段,这可不太符合他以往对敌时千变万化,手段诸多的特性。以至于那几位熟悉他的师兄弟都有点不理解。 不过在大部分人眼中,这却是很正常的——作为炼气修士,有近战功夫,有远攻手段,也就够了么,其它还能指望什么呢。所有人都觉得战斗打成这个样子,那天魔的最终胜利恐怕不可避免,就连那峨嵋高手李赤心也不例外。 “诸位昆仑道友,恐怕我们要考虑该如何撤离了,再拖下去,一旦妖族覆灭,咱们连走都走不了啦。” 一边与黄昶等人并肩前进着,李赤心也在以传音之术与他们低声交谈。黄昶则小声回应道: “不急,再等等看……那头狮子精可是出身于狮驼岭的土豪,它身上肯定还有些压箱底宝贝的。就算它没有,咱们也有啊,看看有没有机会……” 李赤心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于是仍然继续与黄昶并力向前。 九十三 破局(一) 终于,在勉强又劈出几刀之后,狮子精忽然停下了脚步,驻刀而立。它转过头,面向黄昶等人,再次口吐人言: “人类,你们若是有什么绝技手段,最好赶紧拿出来。否则,就再也没机会了。” 黄昶看了它一眼,心说这家伙挺贼啊。我们指望它放大招,它也指望着咱们的呢。想了想,建议道: “咱们一起用?” 狮子精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道符箓来。黄昶注意到那符箓本身甚是普通,但上面却粘着三根青色鬃毛,就和当初孔宣的孔雀翎一样,才刚拿出来,就给人一种极其强横凶暴的感受。让在场一众人类修士神识皆受到极大威压。 不仅仅是人类受到压制,就连那些小妖,也有许多当场跪倒的。甚至那些最低级的妖精中,居然有口吐白沫直接昏厥过去的,可见那东西之恐怖。 “金丹级妖王的压力……移山大圣青狮王果然给了它保命之物。” 黄昶暗自思量着,同时缓缓举起手中火龙棍,棍子头上一条火龙若隐若现。与此同时,李赤心那边也拿出来一颗琉璃色半透明的小珠子,其中隐隐有一道道电弧在闪耀。黄昶立刻辨认出这玩意儿乃是雷珠,丢出去就爆炸,堪称仙侠版本的大威力手雷。 只是其造价颇为昂贵,因为是用的法器材料,制作出来却只是一次性消耗品,与黄昶自制的雷火箭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还是没他搞得那么极端,威力当然也要差得远。 这三件大杀器同时亮出,那天魔也变得谨慎起来,它微微躬身,手中战刀摆出封架姿势,而手中那件专门克制法术的宝瓶奇物也始终对着这边,随时准备抵御这边的攻击。 ………… 手腕一抖,李赤心手中雷珠率先甩出,但被立即天魔以宝瓶口相对,一下子便吸了进去。然后就看到那瓶子狠狠震动了几下,似乎是雷珠在里头炸开了。但那天魔手上也同时冒出特异光彩,似乎是加持宝瓶力量的咒法,一阵僵持之后,震动结束,宝瓶依旧安然无恙。 黄昶的火龙棍第二个攻到,棍头位置,一条火龙同时窜出,朝着天魔缠绕过去,后者以战刀挡住他的棍棒,并试图再次用宝瓶吸取火龙。然而这条火龙并非寻常法术幻化,而是真正有自身意志的灵物,在宝瓶的吸力之下,依然坚持朝天魔身上缠绕过去。 这给它造成了一定伤害,被火龙缠绕到的地方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如果能够一直持续下去的话,没准儿能就此将那天魔烧成灰烬呢——可惜并不能。火龙在外面刚刚停留了数息,其表面上就开始闪烁个不停,这一片空间仿佛裂帛般出现了许多微小的裂口。 ——空间裂隙出现了,火龙的力量超越了这处空间所能承受的极限,连它自身也感受到威胁,于是很快又钻回到火龙棍中去了。这东西有灵性是好处也是坏处——黄昶尝试着想要再次召唤,却感觉操控不灵,神识中感受到了很明显的抗拒之意,若再要强行召唤,恐怕会影响到以后的配合。 于是他只能就此作罢,此时那狮子精也激活了自己的符箓。那符箓只是个引子,真正起作用的还是上面三根青狮王鬃毛……随着其中一根鬃毛化作灰烬,半空中出现一个狮子头幻象,张大着嘴,作出咆哮之态。 一团肉眼可见的波纹颤动从其口中喷出,翻滚着冲向前方。这可就不是什么幻象了,波纹所经之处一片飞沙走石,凡是挡在那波纹前方的,无论山岩还是巨石,都无不立时破碎成为齑粉,当真是无坚不摧。哪怕黄昶等人站在后面,也可以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恐怖压力。 这也许只是金丹期妖王的一缕气息,但在这里,相对于这些尚未进入法元的“蝼蚁”们来说,依然是无可抵御的必杀之局。 面对如此威力,那天魔也是紧张无比,早在狮子精举起符箓的同时便已连退数步,手中宝瓶亦高高举起——不过众人并没能看到这件宝物的效力如何,因为那团波纹才向前冲击了没多久,其所在位置骤然极为突兀的出现一个黑洞,一下子将波纹,连同周边一整块地皮都“吞”了下去,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巨大坑洞。 ——就和那才那条火龙所遭遇到的一样,空间裂隙再次出现,并毫不客气的吞噬掉了超过此处空间上限所允许的力量。黄昶等人其实已经对此有所预料,所以他们才刻意先后释放绝技,而非同时激发。但即使如此,三次攻击,比较弱的无法突破那宝瓶的防御,足够强悍的则无法在这处空间中存在,看来这方面限制还是无法绕过。 那天魔则是稍稍愣了一下,也许它心里已经有所预料,但在亲身证实后终究还是难掩得意。它的三张脸上都显示出极为得意的笑容来,口中先是发出“嘶嘶”之声,随便变成了人类能听懂的“嘿嘿嘿……”。 “你们这帮蠢货,连地势环境都不知道,也敢参加这场斗局……死吧!都死吧!” 在无比嚣张的大笑声中,那天魔高高举起手中砍刀。虽然只有一把刀了,气势比起先前却反而有所增加。只见它摆出了一个颇为古怪的双手持刀姿势,似乎是打算用这一把刀解决问题。 而人类以及妖族这边,连最强的攻击手段都未能奏效,对士气自是极大打击。而且作为主战力量的狮子精此时情况也非常不好——强行激发那张符箓对他显然也是很大的负担,更何况它本就处在刺激药物快要失效的阶段,只见那狮子精口鼻中都溢出鲜血来,浑身上下汗水淋淋,仿佛才刚刚从水里头捞出来的一样。 正在紧张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传来“噔噔”之声,几人转头一看,却是那头被砍掉了双臂的牛头怪又站了起来!他的臂膀伤口处只是勉强止住了血,但先前大量失血显然令它十分虚弱,而且没有了双臂的帮助,它只能先跪在地上,用脑袋和头上的牛角顶住地面,再慢慢站起来…… 九十四 破局(二) 但即使如此,这头身躯庞大的牛妖依然坚持着再次站起。它双目通红,死死瞪视着正得意洋洋的天魔,然后便低下头,两只大蹄子猛蹬地面,朝这边狠狠冲撞了过来。 非常英勇的举动,但是并没有什么用——以那天魔此前表现出的灵活,完全可以轻松避过这种孤注一掷式的冲击,并顺手砍掉对方的脑袋——如果没有其它外力因素影响的话。 然而就在牛头怪发起亡命冲击的同时,地上那头身负重伤的巫蛮却也同时有了动作。这个巨大怪物自从受了开膛破肚的重伤,内脏器官流出去大半以后,就一直躺在那儿,若不是身体还在微微抽搐,完全就跟死了一样。在场众人也都以为它死了,毕竟肚子上那个巨大的刀口,以及从里面流出来堆成小山一样的脏器……哪怕是再凶猛的野兽,再强大的修仙者,受到这种伤势也足以致命。 那天魔也因此而放松了警惕,在躲避牛头怪冲击时,脚下距离巫蛮所在的位置近了些,然后,猝不及防的,被这个从地上挑起的大家伙一把抱住! 它反应极快,六只手臂动作更是完全没有死角,回手连续数刀插入那巫蛮体内,刀刀都将巫蛮躯体捅个对穿。但巫蛮依旧死死扭住了它的双腿,而就在这稍微耽搁的瞬间,那牛头怪也已经冲上来,天魔脚下躲避不及,手上动作却不慢,高举大刀狠狠劈下,一刀正砍在那牛头怪的脑袋上。 血光四溅,但这一刀并没有能当场砍死对方,坚硬的牛头骨居然还把刀刃给卡住了。牛头怪不顾一切的前冲,终于还是一头撞在了天魔身上。 三头体型无比巨大的妖蛮魔怪一起翻倒在地。牛头怪用牛角死死顶住天魔,两只大蹄子狠命蹬地,想要用牛角将其刺穿,而那头垂死巫蛮则死命箍住了天魔的躯体,越勒越紧,好像要用那双粗壮的手臂与对手同归于尽。 事发突然,但狮子精是距离最近的。它赶紧抢前几步,高高举起手中大刀,却一时间不好劈下去——那三个巨怪仍然在地上翻来滚去的扭打不停着,一时间找不到下刀子的机会。 它倒不是怕误伤,巫蛮和牛头怪对它而言其实都不算“自己人”,刚才作战时哪怕在紧急的时候也是彼此防着一手的。但这时候全靠那两个缠住对手,若是砍错了目标,让那天魔解脱出来,可是要命的事情。 正在犹豫间,却见一条黑色影子从狮子精背后赶上来的小妖群体中窜出,一下子从那天魔头部掠过,寒光一闪,就听到那天魔发出凄厉惨叫,却是一只眼睛被戳爆了。 天魔狂怒之下挥手打去,却被那影子举起手中武器招架住,顺势跳走,飘然落地。后面黄昶一看:熟人啊——正是先前从他们手中逃脱的那头豹子精,这时候却又恢复了原先的灵活敏锐,手中仍旧拿着一对寒光闪闪的利爪锋刃,看来是完全恢复实力了。 这个动作却提醒了狮子精——先前天魔高高在上,一般个子不够高的打不到它脑袋,所以人族才只能围着砍大腿,于是被打得到处跑。但现在都滚地上了那还怕什么,你手再多,能比得上咱小弟多吗? 它当即回头吼了几声,一群小妖立刻冲上前去,好像猴子一样爬到了天魔身上,抱头的,拖脚的,扳手臂的,抠眼珠子的……以及举起小刀子到处乱捅。天魔全身肌体坚硬,但毕竟还是生物,不可能任何地方都硬邦邦的。而那些小妖只要找到软肋就死命往里头攮,反正把武器用力插进去就对了。 当然对于天魔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狮子精自身:它跳下坐骑,站到天魔面前,耐心看了一阵,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大力劈斩,泼风刀刃上亮起一道金色锐气,扑哧一声响,将天魔的一条臂膀剁了下来。 后者发出了一声惨叫,猛力挣扎之下,一条腿终于从巫蛮渐渐软弱无力的手臂中挣脱出来,也顺势一脚就将狮子精踹飞了出去。 但仍有一大堆小妖怪爬在它身上,六只手臂……现在只剩下五只了,都被死死扳住。哪怕移动一下,也要拖着至少一只到两只小妖怪的躯体才能做到。而且那些妖怪还在死命的用刀子戳,用斧头砸,甚至用牙啃……当然对于钢皮铁骨的天魔来说,能造成的伤害其实不算大,但耐不住攻击者数量太多,而且对诸如眼睛,鼻孔这些脆弱部分,终究还是有威胁的。 那天魔也知道这时候形势紧急,被踹飞的狮子精正在往回疾扑,而那些更为狡诈的人类修士则在外围寻找着好下手的地方。不能再犹豫了,它一咬牙,手掌松开,竟然放弃了一直被它紧紧握在手中的那件宝瓶奇物,同时从口中吐出了一句古怪咒语…… 那些冲上来的小妖怪中至少三分之一都在争抢这只宝瓶,先前它们想尽各种办法都无法将其从天魔手里挖出来。这时候对方忽然松手,这些头脑简单的小妖自是大喜过望,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冲上去抱住再说。 然而随着天魔的咒语出口,那件宝瓶奇物忽然开始猛烈颤动。小妖们依旧抱着死命不放,但就在下一瞬间,它们的感觉完全变掉了,怀里的不再是冷硬物品,而成了一团灼热的火焰! 宝瓶先是振动,然后发光,最后开始旋转……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凡是接触宝瓶的,除了天魔本身外,身上全都噼噼啪啪的发出爆裂之声,就好像被法术打中一般。或是烧灼,或是雷击,又或者被冰霜冻结起来……在周边一圈小妖被尽数打飞后,那瓶子却仍然悬浮在空中,瓶口翻转过来,开始向着四面八方喷射各种法术——却正是先前被它吸收进去的那些。甚至连黄昶的几根爆裂箭也从瓶口中重新喷了出来。只是威力似乎比原版的要小了一些,包括那些法术也是一样。 所以那天魔依靠本身的防御力,完全能抵抗得住,但周围那些小妖可承受不了。而且近在咫尺的距离下,它们根本连躲避念头都来不及生出,就被打得晕头转向,死伤狼藉。 九十五 破局(三) 宝瓶不但能吸收法术,还能将其重新喷吐出来伤敌!那天魔极其狡猾的一直隐藏着宝瓶的力量,直到此刻才终于亮出实力,让猝不及防的围攻者们吃了个大亏。 当然这种力量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当那宝瓶终于停止攻击,被天魔重新抓回到手中之后,黄昶注意到那瓶子上多了几条裂纹,神识中的宝光也黯淡了不少,看来这一招并不能随意使用, 不过这关键时刻的发挥已经足以让它扳回局面——在一通雷鸣电闪,冰霜暴炎之后,原本缠扰在天魔身上的那些小妖怪或死或伤,转眼之间就被清除掉大半。而大部分的法术攻击其实都是打在了那两个最大的纠缠者——牛头怪和巫蛮身上,这两个本就身受重伤的巨怪再也坚持不住,巫蛮是一动不动估计死透了,而牛头怪也只能趴在地上微微喘气。 这回那天魔没再留隐患,恢复行动自由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回大砍刀,狠狠冲着牛头怪的脖子剁下去……几刀下去,直到一颗血淋林的硕大牛头被它远远一脚踢到旁边,方才狞笑着看向对手——已经所剩无几的对手。 比起先前三族联手,各有打算的复杂局面,此刻还站在天魔对面的敌对力量已经不足一半了。巫蛮死去,妖族伤亡惨重,原本最多的数量如今却只剩下十来个,包括它们剩下那位首领狮子精在内,还大半带伤。 反而是最早挨打的人类修士后来没再损失人手,这纯属运气——他们原也打算凑上去找机会的。只是那些小妖围得太紧密,而且彼此间毕竟有戒心,人类修士才只在外围逡巡,却是避过一劫。 但除了昆仑派的红黄白三支队伍和峨嵋青城各一人外,青队成员和其余散修也大都退出数里之外,远远地只在山谷峡口处看形势,一旦形势不好,随时准备溜号。 “嘿……嘿……嘿……你们输了。快要死光了。这场斗局,又是我们圣族赢了!” 那天魔再一次口吐人言,黄昶看了狮子精一眼,见它只是大口喘气调息,并无开口之意,只得上前一步道: “未必,你的情况又能好到哪边去!” ——确实,那天魔自己的情况也未必好到哪儿去:少了一只手臂不说,眼睛也瞎了两只——因为是分散在两个脑袋上,倒还不妨碍观察。而且刚才那宝瓶朝四面八方胡乱喷射的法术攻击似乎是不分敌我的,连它自己也挨了不少,只是靠着皮粗肉厚硬扛住罢了。 “这一架打完,无论我们怎么样,你反正是废掉了。听说魔界里头强者为尊,弱者只有死路一条,你觉得你回去之后还能活多久?” 既然对方能说人话,黄昶也不介意跟它斗斗嘴皮子,论心理战他可是从来不虚的。 不过天魔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它甚至把一枚挂在眼眶外的眼珠子硬扯下来,像吃葡萄一样随手丢进了嘴巴里……而流着墨绿色血液的眼眶洞依然冷冷注视着这边。同时那张正在咀嚼着自身血肉的嘴巴则一开一合的冷笑道: “只要赢了斗局,得了天赐之力,在这里失去的一切,都可以十倍百倍的赚回来……你是头一回参加么,连这都不知道!” ——真不知道,黄昶心中翻腾不已。说起来他们参加这场“天魔祭”,还真是有点稀里糊涂的,根本不了解前因后果,仅仅根据几幅壁画和那狮子精的只言片语就决定留下……现在想来似乎有点太冒失了。 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后悔的,狮子精口中的“天魔祭”,在这魔怪嘴里却被称为“斗局”?其中究竟有什么奥秘,所谓“天赐之力”又是个啥玩意儿,黄昶倒是挺想弄清楚的。 只不过当他再次出言试探时,那天魔却不搭理了,直接挥刀冲杀上来。如今不可能再指望其它力量,黄昶只得与吴大牛一起顶上去,扛住对方最主要的攻击。而慕容英和金荣两人则从旁辅助,恰如他们一直以来配合的模式。 至于红白两队成员,以及李赤心顾天恩这两位,则是自找机会,多半是采取近战模式——在发现自己的法术被那宝瓶吸收后居然还能“归还”出来的,那再对其使用法术符箓不就相当于自己打自己么,谁都不蠢啊。 近战危险性较大,好在这边都是高手,若真有危险的话还可以靠吴大牛掩护,偶尔黄昶也能帮着挡一下。 那天魔对于黄昶居然敢直接上来挡刀有点意外,觉得他这是在找死。然而它却不知道黄某人手中的火龙棍看起来单薄细小,其实跟吴大牛手中黑石柱是同样级别的宝物,甚至更为完整,必要时用来招架格挡天魔砍刀,完全不怕被砍坏。 只是黄昶本身力量较弱,也没有类似“不动明王咒”这样的强劲功法,并不能像吴大牛那样硬顶着对方的攻击不退,但保护自身倒还绰绰有余。那天魔连续几刀都被他用棍子挡住,也知道依仗武器之力奈何不了他,索性就象先前对付吴大牛一样,用大力抽打的方式将其屡屡击飞,让他无法靠近也就是了。 然而黄昶并不是一个非要接近到敌人身边才能动手的近战型攻击者,离得远他一样可以充分施展手段,即使被打出去再远,在他返身杀回来的途中一支又一支的爆裂箭就飞过来了,令那天魔不厌其烦。 明明早已证明没用的手段,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也不嫌麻烦么?明明其他人都不用法术了,就他还在那儿嘣嘣嘣射个不停! ——在用宝瓶随手收取那些爆裂箭时,天魔内心中也是很无奈的。那宝瓶虽然受损出现裂纹,基本功能却还在,只是使用起来要比原先小心一些,能够吸取的法术力量上限也比原先降低了不少。但由于现在没什么人用法术攻击它了,光用来对付一个不停射箭的家伙却是绰绰有余。要不待会儿就干脆把这些东西全部“奉还”给他? 正在琢磨之时,那天魔忽然感到一阵极大惊恐,那宝瓶刚刚收取进去的一支箭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九十六 破局(四) 确实不对劲——不远处,黄昶收起手中战弓,望着天魔手中那刚刚又“没收”掉他一根箭矢的宝瓶,脸上显出一丝得意之色。 费了那么大功夫,耐心铺垫了那么久,前后浪费了上百支爆裂箭矢,他终于让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大意了一回,狠狠阴了它一把——这回射出去并且让天魔宝瓶“没收”掉的三支箭中,有一支不是爆裂箭,而是解除了“保险”的雷火箭。 自从那天魔宝瓶展现出能够吸取一切法术的强大威力后,黄昶就一直琢磨要怎么对付这件东西。最初的想法是设法抢过来,但后来发现恐怕做不到,那就干脆将其毁掉。 他相信任何东西都有其能力上限,这宝瓶再怎么诡异古怪,吸收法术的能力肯定不会是无穷大,否则也不至于轮到他们这些炼气修士来面对。既然那么喜欢“吸”,那就让你吸个痛快的。 所以之后他明知道爆裂箭效果不彰,却依然一支一支不停射去,就是让那天魔形成惯性,哪怕一开始有所防备,到后来还是很容易陷入思维定式,随手就收取掉了。哪怕在宝瓶有所损坏之后,他的行动也依然不变,还是按照原来模式……当然在此过程中他本身也在反复习练,确保那些箭矢在被宝瓶吸走,他对箭上符咒失去控制以前能够完成起爆指令。太早不行,太迟也不行,其间分寸,也是练习了多次之后才摸熟的。 ——然后,就有了这一次的“不对劲”。 那天魔反应已经挺快了,或者说对于危险有极为敏感的直觉。一旦觉得不对劲,居然当机立断的马上松手,试图将这件宝物远远抛开,只可惜相比起电光雷火的爆炸速度,它的动作仍然太慢。 只见那宝瓶仿佛充气皮球一样膨胀起来,并最终爆开,从中爆发出一团犹如太阳般明亮的闪光——但却仅仅只在一瞬间。 之后便又是一个空间黑洞突兀出现,将那团光明完全包裹,消失,整个过程中居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来得及传出来——雷火箭的爆炸果然再一次引发了空间裂隙出现,而且这里似乎是力量越强,裂隙出现的越快越猛。雷火箭有法元之威,这么强大的力量还没能爆发出来,就被空间“湮灭”掉了。 黄昶轻轻吁了一口气,正如他所料:雷火箭在这处空间中是发挥不出效果的。其实他原本曾经考虑过:既然在空间中过于强大的力量会引发空间裂隙,那为何不索性利用大威力的的法术,制造出人为的空间破碎效果,来以此伤敌呢? 但后来在经过实际测试以后发现行不通,所谓“空间裂隙”并不是可以随意引爆的炸药包,而更类似于真空的概念——在真空环境下点火肯定点不着,即使丢个火团进去,接下来也肯定是迅速熄灭掉。 这一枚雷火箭能够炸开,估计还因为是首先在宝瓶中,宝瓶破碎之前不受空间影响,才能爆出这么一团光球来。若是直接在外面直接起爆,恐怕根本点不亮,或者才刚刚亮起一个火星就要熄灭掉了。 黄昶原本还有点担心雷火箭爆炸,会伤及到周边正忙于围攻的同伴,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 不过周边的围攻者不受影响,却不代表那天魔也一样。这件宝瓶是它手中最珍贵的宝物,天魔在握持的时候自然靠身体很近。而在爆裂之时,虽然它已经做出了抛掷动作,爆炸形成的光球也不算太大,但它的一部分身躯还是处于了爆炸的影响范围之内——也同样是空间裂隙影响到的范围。 于是,当那团空间裂隙的黑洞消失之后,天魔的一部分身躯也随之消失了。这一回哪怕它的身躯再怎么坚硬如钢铁也没用。整个儿看起来仿佛是被一张浑圆大嘴给啃了一口似的。或者形容得更具体一点:是在紧靠天魔身边的空间位置出现了一个圆球,圆球之内的一切全部消失——除了原本握持宝瓶的手掌和一段手臂外,靠近这只手臂的半边肩膀,部分躯干,甚至还有一整颗头颅……全都没了! 那天魔在最初的一瞬间连感觉都没有,还在举刀试图攻击呢,但随即便由于重心不稳打了个趔趄。然后它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好像有点不对劲,脖子费力转了半圈……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它剩下的两张嘴里齐齐发出一声哀嚎,这天魔可以面不改色把自个儿眼珠子吃掉,但它终究不可能承受得住身体被活活截掉一小半的痛苦。墨绿色的血液犹如火山爆发一样从它体内喷溅出来。 饶是如此,这个恐怖怪物居然还有作战之力,接下来它竟然在同时失去重心和对身体控制的双重打击之下,仍然连续挥舞着大刀朝黄昶砍来,摆出了一副拼命架势。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动作破绽极大自是不可避免。黄昶轻松避开攻击,斜挎两步就绕到它的侧面,高高跃起,手中火龙棍倏然伸展变长,一下子从那天魔身躯上的破口,深深刺入到它的身体内部。 然后黄昶眼神一凝,眼眸中隐约现出一条火龙印记来。于是真实的火龙便从火龙棍顶端金环上窜出,在天魔内盘旋起来。 那天魔狂吼一声,身体好像灯笼一样亮堂起来,体内居然隐隐现出一道赤红色龙形光影。在它体内空间裂隙的影响果然变小了许多,于是那火龙毫不留情到处烧灼肆虐,所到之处一切化灰。 那天魔再怎么强悍也顶不住这种攻击方式啊,勉强跌跌撞撞走了几步,似乎还想要努力挣扎一下,但终于还是颓然瘫倒在地。 这一切变化极快,只在兔起鹘落之间。周边一干人类修士还没反应过来,都被这忽如其来的变化惊到,同时后退开去,只有黄昶缓步上前,走到那垂死天魔身旁,淡然道: “瞧,我说过:你的情况也不好。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呢。” 九十七 约战(一) 那天魔纵然重伤垂死,却依然不肯就此放弃,仍然在努力伸腰蹬腿,想要再次站起来。不得不说,在这里的几大种族之中,魔怪的生命力委实强盛无比。若换了人类,妖精或者哪怕是巫蛮,在这种状况下肯定早就丧命,然而这魔怪在身体缺了一大块,脑袋少了一颗,全身绿血几乎快要流干的状况下,居然仍能挣扎着活动,还想要继续战斗,实在是太顽强了。 好在它的意识终究不能完全代替物质现实,再怎么努力挣扎,毕竟还是无法再控制身体动作了,只能瘫软在地,用极为冷漠残酷的眼神狠狠瞪视着黄昶。 不过后者并不介意,却反而更加靠近一点,小声问道: “现在,能告诉我这场‘斗局’到底是怎么回事?所谓‘天赐之力’又是什么吗?” 天魔眼中现出一丝惊讶,但立即又转变为嘲讽之色。 “原来你们不知道?” 黄昶很诚实的点点头: “是啊,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咱们管这活动叫‘天魔祭’……” 天魔口中绿血源源不绝流出,却依然嘿嘿嘿冷笑几声: “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黄昶则耸了耸肩,两手一摊: “你反正快要死了,说不说当然随便你。要是肯说的话,没准儿我还能承诺你点什么……比如某个愿望?”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又凭什么信我所说?” 天魔依然冷笑不已,而黄昶也继续耸耸肩,摊摊手: “还是那句话:反正你快要死了,临死前有没有什么遗愿未了,好像也只有我能听到,并且有可能帮你达成……说,或者不说,信,或者不信,都随便你。我若是发现你在骗我,无非也把对你的承诺抛诸脑后而已——愿不愿意赌这一把,完全取决于你自己。” 那天魔沉寂了片刻,低声咕哝了两句,声音却很低,根本听不清楚。 若换了旁人,难免会凑近点想要听清楚,但黄昶却反而后退两步,并举起手中棍棒,微笑道: “打了这一场,我想咱们彼此至少都应该明白一点:我们都不是傻瓜。想要借机偷袭就算了吧,你找不到机会的。” 稍顿了一顿,他又道: “另外,我只是出于好奇才问这一句,知不知道答案其实也没什么。所以你的愿望若是太过份,那也就不必提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这时旁边几人也凑过来,恰好听到他这句话,不由得都愣了一下子。比如金荣这样的二愣子顿时低声咕哝起来: “都说这话了,还指望它告诉你?真当这天魔是傻瓜不成?” 然而接下来,那天魔的反应却是大出旁人意料,它深深看了黄昶一眼,眼中满是讥嘲之意。过了一会儿,它却用虽然衰弱,但却是能够被听见的声音缓缓说道: “你们欲登仙,我们为成圣,天地万物,可登天门者,无非圣,巫,灵,人,鬼五族。五族相斗,胜者得昊天之赐,距离登天门更近一步,无非如此而已。” 简简单单一句话,黄昶依然没能听懂,但他想了想,还是首先询问道: “那么你有什么遗愿吗?” 天魔却冷笑道: “遗愿?吾等圣灵一族,本就是天地人间,诸多繁杂欲念所化。死后一缕元灵回归圣界,永恒不灭。这具躯体坏掉了,无非再寻机重炼一具罢了。小子,这回你赢了,下一次,若再见面,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黄昶则是呵呵一笑: “是吗?这么容易?听说你们魔界弱肉强食,从最为弱小的魔界萤火,到象你这样有三头六臂的强大天魔,其间要经历多少困难,危险,以及杀戮?在这里被我们杀了,你还能回归魔界,若是在魔界里面被吞了,化作其它魔火的养份,好像就是彻底消逝了吧?你觉得你从魔界萤火状态,到有能耐找我报仇……需要多少时间?重新回到人世间,再找到我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那天魔顿时又沉默了,半天不曾开口。正当众人都以为它放弃了的时候,那天魔终于又低声道: “区区凡人,对于我们圣界的事情,倒是了解的挺多。” 黄昶撇了撇嘴,关于妖魔的事情在昆仑山留存记录中并不算少,但大部分是关于如何处理在人世间出现的妖魔之事,这也是炼气士经常会接触到的。但关于魔界本身,则很少提及,就连师父长青子偶尔提起,也曾言道这类消息炼气修士无需掌握太多,因为实力相差太远,知道也无益,反而容易陷进去白白丢了性命。 按师父长青子的说法,肉体凡胎的炼气修士若进入魔界,就好像人下水或者鱼上陆一样,根本适应不了那里的环境,所以炼气修士若遇到和魔界有关的事情,远远避开是唯一的正确应对方式。 不过以黄昶的逻辑思维能力,再加上前世各种仙侠奇幻作品中大开脑洞的见闻,哪怕仅仅只是从旁人口中听到几句片言只语,也足以让他对那“魔界”建立起相当的概念了。跟这天魔对答几句,倒还不至于露了破绽。 关键是既然这家伙还肯对话,还能交流,那黄昶就不介意跟它磨嘴皮子,斗智斗勇,他其实更喜欢前者。 沉寂了一阵子,那魔怪再次开口。这回却换了个话题: “……人世间,每个人一出生,在圣界也会相应有一团萤火面世,我们号为元灵,你们称之为心魔。心魔与你,冥冥中自有牵连,你若不死,迟早都会遇到。你欲成仙,也必要斩去心魔,方可得道。” 天魔身上的绿血似乎快要流完了,不再流淌,而是滴滴答答的缓缓往下滴洒,它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沉,若不是有两颗头颅轮流开口,说的话都听不清楚了。 “你若是有胆子,就把我的火种留下来,以后若遇到你自己的元灵时,丢到它身上。我的火种会试图夺取它的躯体,若是失败了,它会吸收掉我的一切,变得更加强大。” “若你成功呢?” “若是成功……”天魔嘿嘿嘿再度冷笑几声,冷酷的眼睛盯着黄昶: “那我就借它之躯,与你再战一场!” 九十八 约战(二) 黄昶考虑了一阵,微微笑道: “这听起来似乎对我没什么好处?无论胜负,我都会面临一个更为强大的敌手。” 而那天魔居然很有耐心的解释道: “元灵乃是你在圣界的投影,它就是你,你就是它。你的一切,它都知晓。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夺你躯壳,取代你在人世间的一切。它对敌的手段,甚至思想的方式,皆是出自于你自己,它未必是最强,却肯定是对你威胁最大的。” “而若是换了个内芯,那无非就是各凭本事,再拼上一场罢了。我们圣灵互相吞噬,就好像你们人类夺舍,就算成功,肯定也会有所损耗,如果你能抓住机会的话……将来的斩心魔之战,可能会变得容易些。” “可能……” 黄昶沉吟了片刻,忽然又问道: “照你的说法,我们修道人一定会遇到自己的心魔,那在此之前,这心魔在魔界中岂不就是无敌的?难道其它魔头吞不了它?” 那天魔的一颗脑袋已经没反应了,只有最后残存的一个头还在微微晃动,在嘴角作出的冷笑表情看起来也十分勉强: “不是无敌,而是无数。只要你们的本体尚在,元灵纵然消逝,也会再冒出个新的来……日出日落,你们的影子难道会永远消失么?” “是这样啊……” 在黄昶心目中仍有许多疑惑——新生的元灵十分脆弱,那岂不是说只要运气好一点,碰到的心魔完全可能只是一团刚刚形成的魔界荧火?但从昆仑历代前辈的记载来看,似乎从来没人遇到过这种“好运气”,斩心魔历来被认为是一道非常艰难的关口,非有大智慧,大毅力者不得过。 又或者心魔的重生并非完全是白手起家,而是可以保留之前的见闻或心智?如果这样倒是可以理解了——几乎所有关于心魔的记载,都说这东西极为狡猾,各种诡异策略往往令人防不胜防。如果是个在魔界这种恶劣环境中经过许多次“回档重生”的老家伙,那倒正符合这种状态。 脑海中思绪翻腾不休,但黄昶并没有再开口向对方询问——这天魔可不是什么热心导师,它说的话未必代表真实。不过黄昶坚信一点:即使是说谎,也必须要建立在一定的事实基础之上。完全没有依据的胡编乱造,只会被一眼看穿,没有任何威胁。 另一方面这天魔也确实快要挂掉了,当然黄昶并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无论如何他与对方始终保持着相当的安全距离,手中火龙棍也从未放下过。只是这样一来,再想从这天魔口中得到些长篇大论的回答已经不现实,也许只剩下最后一两句话的机会了,该问些什么呢? 黄昶没有作太多思考,很快又问道: “你先前说斗局胜者,得昊天之赐,从而能距离登仙更进一步。这‘昊天之赐’究竟是什么,能仔细说一说么?” ——这个真实的仙侠世界毕竟不是他前世玩的电脑游戏,经过艰苦奋战打倒大boss以后,最后得到的就一定是好东西。对于魔怪有益处的“天赐”,对他们人类也许反而是致命之物。 虽然已经取得了这场斗局的胜利,也许很快便能得到那“天赐”的好处,但黄昶还是希望能尽量多了解一些信息,把情况摸清楚再做决定。 然而那已经奄奄一息的天魔却似乎也猜到了他的想法,对于他的疑问,反而再次“嘶嘶”的笑起来。 “我说了,你就敢相信么?我先前告诉你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说,或者不说,取决于我。信,或者不信,取决于你……哈!哈哈哈!” 到最后,那天魔竟然将黄昶刚才送给它的两句话又原样还了回来,然后,便在一通肆无忌惮的大笑声中,没了声息。 ………… 天魔之死,似乎就意味着这场“天魔祭”,或者说“斗局”的结束。随着一道道流光萤火从那天魔全身上下漂浮起来,天上那道原本已经消失关闭,通往魔界的空间门户又再次打开。 经历过先前的危险,周边人类修士们对于魔界萤火已是十分提防。但这回,那些从天魔身上冒出来的魔界萤火,却不象原先从魔界里头钻出来的那么由攻击性。小了许多,暗了许多,犹如萤火虫般小小光点这回完全攻击迹象,反而全都迫不及待的向那道漂浮在空中的空间通道飞去,一颗一颗的,好象流星一样,迅速消失在通道之中。 而引起众人注意的并不仅仅只有那空间通道,而是以空间通道为核心,一圈巨大的光环纹路。今晚的天空本是晦暗无光,大量浮云重重叠叠的漂浮在山谷上空,挡住了这一带的整片天空。 然而现在,却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从云层中透出,形成了一个巨大圆形阵势,其间以光点组成的古老符咒痕迹充斥其中,将云层本身也映照的纤毫毕现。 黄昶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分明是某种祭祀阵法啊,与他先前在临泉郡“救世教”事件中所遭遇过的血祭之阵似乎略有相似之处,但却更加古老,也更难以辨认。只不过不再是深埋地下,而是悬浮空中。 而他们这些人,包括整个山谷战场,也都处于这阵法的笼罩之下。 还没等黄昶考虑好是不是应该先让大伙儿撤离这阵法的笼罩范围,却已经看到了它的作用——在阵法笼罩之下,先前所有战死者的尸体,包括人类的,妖族的,连同那头巫蛮,甚至连先前被魔火附身,死后依然保持着魔化状态的那具修士躯体,都开始快速的腐朽,老化,最后便作一团灰泥尘土,与大地彻底融为一体。 黄昶原本还琢磨着这一战就算没其它收获,那具巫蛮的躯体终归可以算是不错的战利品——妖族因为还有些幸存者,他不好公然挑衅,否则那具牛头怪的遗体可也是极佳灵材,扛回去怎么也能卖个两三千灵石的。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居然连骨头都迅速化去,当真是除了一捧灰土,啥都没留下来! 九十九 约战(三) 当黄昶看见这奇异景象时,自是难免满心惊诧与警惕。他顾不得生气或愤怒,连忙首先给自己套上一个防护法术,同时飞速跳离那空中圈阵的笼罩范围。而在他的影响之下,其余人类修士也大都照做,刚才跟那天魔面对面都没怂的,这时候却一下子稀里哗啦逃出去老远。 不过另外一边,以那狮子精为首的妖族残余成员非但没动弹,反而都在用一种看待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那些人类修士。黄昶注意到了它们的目光,但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先跳出天上光圈笼罩范围之外,然后才停下来,关注着场中形势。 相比起人类的躲闪回避,那些妖族成员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它们主动上前,纷纷进入到那天上圆阵笼罩范围之内,然后便或跪或坐,一个个显出了松懈之态。 这边人类修士看到它们对那圆阵完全没有紧张害怕之感,也都有些动摇——万一待在那里面正是得到“天赐”的条件,好容易打赢了却主动退出,那岂不太傻? 这时文青他们又带着散修返回场中,三十多人聚在一处。已是这山谷中最为强大的势力,于是又有几个秉性比较急躁凶悍的修士嘟哝着要把剩下妖族全部干掉,反正双方本来就是敌人,今后也绝不可能化敌为友。人妖之间,永恒的厮杀才是正道。 不过无论他们怎么暗中嘀咕,真正想要有所行动的话,却还得要看黄昶的意思——通过这场激斗,尤其是最后击杀天魔的战绩,终于让他得到了绝大多数在场人类修士的承认和尊重——只除了那位炼气后期的峨嵋高手李赤心,仍然摆出来一副独来独往的傲气派头外,就连青城顾天恩这样的好手,在这里也不自觉的以他黄某人马首是瞻了。 能得到这些修士的信赖当然是好事,但同时也意味着他要承担起某种责任,黄昶看了看那些风化消逝掉的牺牲者躯体,又跨前几步,重新进入到圈中,伸出手感应了一下其中法力的流动,随即便大踏步朝狮子精那边走了过去。 后者的“兴奋剂后遗症”效果似乎已经过去,但精神头还是很不好,看起来有点蔫蔫的,见黄昶过来,只是咧开嘴呲了呲牙,不知道算是笑容还是示威。黄昶并没有太靠近,只远远站定道: “那些死者,它们的法力本源,好像正在被那天上法阵吸收?” ——立于阵中,便很容易感受到这一点,黄昶现在知道那些尸体为何会快速腐烂风化了,因为其中与法力灵气有关的,某些最本质,最核心的东西被吸收掉了。正是这些本源的存在,才使得修仙者或妖怪之类掌握着超凡之力,从而有别于自然之物。 但奇怪的是这种吸收似乎只对死者有效,活物在其中并无影响,难怪那些妖精毫不在意就进来了。可正如黄昶刚才所担心的那样——在不知道所谓“天赐之力”究竟是什么奖励的情况下,他们人类修士却不敢这么大意的。 “这‘天赐之力’,究竟是什么东西?” ——所以他现在便来向知道的询问了,那狮子精却懒洋洋看他一眼,嗤笑道: “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我也可以把你们中大部分都杀掉,只留一两个看起来不那么顽固的拷问。应该同样能达到目的。” 黄昶淡然道,除此之外他并没有说什么威胁话语,但狮子精却立刻闭嘴,不再说什么挑衅之言了——他完全能够分辨出什么是虚张声势,什么又是真正能够做到的现实。眼前显然是后者,狮子精再怎么狂傲,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再去刺激对方。 过了片刻,它才回应道: “我们以前并未真正经历过,所以具体情况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这‘天魔祭’无非两种结局:天魔杀死我们全部,它的实力大增。或者是我们杀掉它,我们的实力提升,就这些。” 黄昶考虑了片刻,又问道: “必须要站在圈子里么?” 狮子精摊开手: “不清楚,反正,碰运气吧。” 黄昶和狮子精的对话并不隐秘,双方声音都挺大的,在场那些人类修士全都听见了。在经过一番权衡之后,大多数人又重新站到了圈子里头——他们并不信任狮子精的言辞,但却可以参照对方自己的行动。 “为什么不索性把它们都杀了?让它们跟着提升实力,可是真正的养虎为患!” 曾经有至交好友死于那狮子精之手的白鸿远走过来低声质问道,黄昶却摇摇头: “你没看见它手里一直紧握着那张符箓么?上面可还有两根青狮王鬃毛呢。” “那东西在这里面不是用不了么?” “只不能及远而已,刚才还是发挥出一部分威力的。真要把它逼急了,用那东西与围攻者拼个同归于尽还是能做到的——别忘了我们的绝技也多半用不了。我们这一回损失已经很大,不想再有损伤了。我希望能把大伙儿全都安然无恙的带回去。” “心慈手软!优柔寡断!” 两人低声交谈几句,白鸿远最后却是以这两句评价结束了对话,不过他终究没有采取单独行动,而是和其他昆仑山弟子站在一处,静静等待着“天赐”的到来。 这场法力本源的吸收似乎渐渐到了尾声——能看出这一点是因为有天魔的尸体作为参照物。相对于其它死者躯体,天魔的身体最是坚硬,风化腐烂起来也最慢。又有一团团光点源源不绝的飞向那天上魔界通道,似乎是在天魔死后,将其毕生所吞噬的魔界萤火全都“吐”了出来。 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小光点停留在原地,却没有向天上飞,而是在原地转圈子。黄昶心有所悟,取出一个专门盛放珍稀灵材的玉石匣子,上前将那团魔火收了起来。 慕容英看到黄昶这个动作,脸忙上前劝阻道: “你当真想要把这东西一直带在身边?那可太危险了!我总觉得那魔怪临终所言,其实没那么简单。也许是为了诱使你接近它,有机会就直接夺舍,那总比将来跟你的心魔死拼要简单容易得得多!” 一零零 天之力 “你说的不错,这本就是我和那天魔之间的一场智斗,我们互相猜度对方的心思和策略,试图找出对方的破绽,并且利用之。它肯定想要阴我一把,正如我阴了它一样,” 对于慕容英的警告,黄昶微笑回应道,这让前者甚是不解: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跟它纠缠。你并没有答应什么,将这团魔火掐灭掉,一了百了!” “将其掐灭掉固然简单方便,可我们再想要了解魔族内幕也就没了头绪。而心魔之劫乃是所有修士迟早要面对的关口,魔界之事素来诡谲神秘,就是在咱们昆仑山上,能够找到的相关资料也极少。这一枚真正的魔界萤火,恐怕就连师父那里也没有吧。” 说着,黄昶拍了拍手中玉盒,又自信笑道: “大衍四九,天道五十,留一分变化,以待将来——这句话师父想必也对你说过。我们平时尽量不杀人,不把事情做绝做死,不就是为了于变化中求得天机么?它原先三头六臂,手持异宝的时候咱们都没怕过,如今只剩下这一团萤火了,难道还怕它翻天不成。” 听黄昶这么一讲,慕容英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好在黄昶口气虽大,行动上还是很谨慎的——不但用密封的玉匣盛装魔火本身,还在外面加了足足两三重的封印之匣,金木材质皆有,其间还贴上了若干张封镇符箓,将其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才收进乾坤戒中。 随着这最后一点魔火消失,天上那吸收力量的法阵也渐渐停止了运转,过了一会,居然又开始反方向运行起来,一道道若有若无的光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恰恰映照在法阵笼罩范围之下,每一个人类或者妖灵的身上。 这回黄昶立刻感受到了一阵磅礴无比的法力冲入到体内,就好像吃了什么特别大补的灵丹妙药一般,而他也在瞬间想明白了这股法力的来源。 “是那些死者的法力本源……被天上法阵吸收以后又重新投注到我们身上了?” 他愕然抬起头,又重新关注起天上那法阵来——吸收死者法力的那叫邪阵,但如果还能将力量归还回来,这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要是能够推演出其中一二奥秘的话,相信就连昆仑山也不会无动于衷的。 不过那天上圆阵是在厚厚的云层雾气之后,只有一些发光纹路才能透过云雾被看见。要想真正窥见阵法全貌,肯定要穿过云层才行。 黄昶的火龙棍法器拥有飞行能力,但在这空间里头用不起来,所以他只能站在地上,简单粗略将这法阵的特性大致记录了一些,然后便专心运转功法,尽可能将那源源不断涌入到体内的法力源泉转化为自身修为。 看看周围,大部分人也都是同样动作。有些人还从储物袋中拿出道具和灵石,快速在身体周围布置了类似于小聚灵阵之类提升修炼效率的阵法。不得不让黄昶佩服他们的准备之充分。 ——这样做的大部分是散修,由于资源不足,财力不够,关键是没有属于自己的“根据地”,所以散修一般来说很少能有在灵气特别充裕环境下修炼的机会。这就导致他们不得不小心对待每一次修炼机会,充分利用一切手段,将修炼的效率提升到最大。用不了完整版的小聚灵阵,随身带个简易版本的也是一种办法。 这一次,在那奇异法阵之下形成的法力灌体,直接提升修为状态,对于昆仑,峨嵋,青城这些大门派弟子来说,虽然也是难得,却并非绝无仅有。门派中某些提升法力的丹药也能起到相似作用。但对于那些散修来说,恐怕一辈子里也只能遇到这一次,那当然要将其效力发挥到最大! 黄昶甚至注意到,有几个人居然盘膝而坐,隐隐有呈现出到入定姿态中,摆出一副想要在此突破的架势来! ——闭关入定,寻求境界上的突破,正常都是要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若是不慎被人打扰,中途中断,轻则突破失败,重则走火入魔,甚至会影响到自身道基,连当场丧命的都有。这处空间中气候恶劣,时常有雷雨暴风天气,正常打坐修炼都不合适,更不用说入定寻求突破了。 况且旁边还有一帮子妖精在哪!虽然它们这时候也在闷头吸取那天赐法力,但妖族的修炼方式与人类不同,对打坐调息之类静功要求不高。况且在这里它们也绝对不敢真正进入到深层次的修炼状态中去,到时候肯定比人类回复的快。 到时候万一真打起来了,妖怪肯定是先打没有自保能力的,而旁人未必会舍命保护你啊!敢在这种鬼地方闭关?当真就不怕死? ——黄昶心里对那几位散修的决断力和冒险精神还真是佩服不已。不过考虑他自己当初在使用了那枚“智慧果”之后也是在短时间内不自觉地陷入到入定状态,想来那些散修的状况与自己当时有些类似。 ………… 一时间,山谷之中静寂无声,无论人还是妖都暂时放弃了彼此间的敌对态度,转而专心致志的吸收这“天赐之力”。当然必要的警惕性还是保持着,尤其黄昶,狮子精,李赤心这几位,肩负着领队职责或者不愿意将自身安危寄托于他人之手的,在运行功法的同时也都时刻紧盯着彼此,以防备对手暗中使绊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光芒渐渐暗淡下来,那奇异法阵最终停止活动,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暗黑天幕中。那神秘的“天赐之力”,大量法力直接灌入体内的美妙感觉也渐渐停止,这一次的“天魔祭”算是圆满完成了——对于人类而言。 妖族算是跟着喝了口汤,虽然它们派进来的成员数量最多,起初阵容也最是厚实,但到如今,却只有寥寥十余名幸存者享受到了“天魔祭”带来的好处。就这,主要还是因为人族方面的指挥者不想再有不必要的牺牲,才特意放了它们一马。 一零一 回归(一) 事实上,当祭祀结束时,不止一个人类修士意识到了这股力量的来源——应该就是那些死者的法力本源,被转移到了他们身上。于是,很自然的,不少人都在暗自后悔,觉得先前应该把妖族一网打尽才好。 “诶呀呀,真是亏大了,让那十几个妖怪活着,不但得到的法力总量减少,还被它们分走了一部分去,双重的损失啊!” 听到几个散修在暗中嘀咕,黄昶不禁失笑——真打起来你能保证自己一定活下来吗?咱们宗门弟子实力高装备好,生存机会自然更大,最容易成为炮灰的反而是你们散修啊,难道就没想过自个儿也有可能成为提供法力的源泉,白白为人作嫁么? 散修的话无足轻重,黄昶也懒得搭理。反正“天魔祭”已然结束,现在再和妖族开战已经没有意义。更何况那狮子精连同它的部下们都已经恢复了伤势,其实力还有一定提升。它本来就相当于炼气后期的半化形大妖,无论拼境界,拼装备,还是拼实战能力,人族这边本就没几个人能及得上它。真打起来,就连昆仑弟子也要依靠互相配合才能将其压制住,散修上去挑衅纯属找死。 不过那狮子精倒也挺识相,天魔祭刚一结束,便迅速带着部下们从山谷另外一边撤走了。人族这边则稍稍耽搁了一会儿,主要是等那几个进入到闭关入定状态的修士醒转过来——这些人冒险进入深层次修炼状态,确实可以获得比一般调息更大的收益。但最多也就一两个时辰,终究不可能像黄昶先前在月影界中那样,仗着有师父在旁边护法,直接入定三日,醒来就升级。 另外就是尽量搜罗了一些战死者的遗物——尸体本身都风化分解掉了,全部化为尘灰,连根骨头都没剩下,只能找些诸如武器,饰品,衣冠之类,带回去交给亲属,好歹也算个念想。 ………… 此后数日,这支队伍缓缓退回原先的出发地,期间李赤心和顾天恩二人先后与昆仑弟子道别——他们都将返回靠近川蜀的巴延山入口,向各自宗门禀报此番调查的结果。不过两人的想法又各自不同:李赤心是打算继续再在这里面探索一段时间,直到把地势情形都探明白为止。 而顾天恩则是急于回去向师门禀报,估计之后还会再派遣人员进来——那古怪的天魔祭仪式,以及可以转移法力的神秘法阵,肯定会吸引到各大宗门的注意。 起初几天,妖族似乎已经完全退出了这处空间,比起他们初进来时的危机四伏,回去这段路简直像是游玩一样轻松。不过这样愉快的旅程并未持续太久,在走到大约一半的时候,他们又开始遇上妖怪了。 不过,比起先前狮子精,牛头怪那样的强者,这些新出现的妖怪大约连豹子精的水平都没有,基本上又都是些前期,中期的小妖。碰上这边才经历了天魔之战,几只队伍聚拢在一起的人类修士,简直连盘菜都算不上。 黄昶他们设法活捉了几个,由通晓兽语的公冶乾审问了一下,发现这些小妖怪又是从北边九连山空间通道口进来的——妖族那里似乎是把这处通道口当作了一片公用场地,各山寨各峰头都可以派遣成员入内。 只不过前段时间是几座大山寨的高手联合起来封锁了通道,不再允许小势力和独行妖怪进入,直到几天前才又重新开放,而大山寨的成员们也都撤走了。 黄昶等人一听就知道这必然是由于“天魔祭”结束的关系,看来妖族那边和人类这里也差不多,都是大户吃肉,小散顶缸。而且由于双方都可以源源不断注入新生力量,却只偏偏只能限定在炼气期范围,这处空间中的争夺战恐怕永远无法结束。 ………… 又是几天之后,镐京城外,那条原本荒僻,如今却已经被人来人往的幽谷之中。 “黄师弟,你的观察期结束了,从现在起你又可以自由行动啦。” 洪成勇走进石屋,向黄昶通报了这个消息——所有从空间里面脱离出来的人都会受到这种待遇:先关押起来,观察几天,同时接受大量质询,以确保自身没有被夺舍,迷魂,或者是本人已遇害,敌方借助人皮面具之类蒙混过关的可能性……都要一一排除掉,之后才能恢复自由。那些散修也是一样,相较于昆仑弟子可能还要查的更严格一些。 而这一批人居然空间里得到了来自魔界法阵的馈赠!这可更要警惕了。故此黄昶这几天除了正常询问流程外,还被此次的带队高手,法元修士灵虚子多次出手查验身体,包括慕容英,吴大牛等人也是如此对待。以确保他们在得到那法阵增强的同时,没有把什么有害的东西一并纳入到体内——妖魔们最爱玩这种把戏,看上去给的好处,里面全是陷阱。 黄昶对洪师兄带来的消息表示感谢,同时也不由自主的关注了一个洪成勇的腿和手臂。他记得先前洪成勇从空间里无奈撤离时,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伤痕,一手一腿更是不翼而飞了。据说是被那巫蛮吞掉,连找都找不回来。那时候可真是凄惨之至。 而现在,看他走路的姿势,稍微还是有点伤势在身,但已经基本不影响行动。昆仑山的灵丹妙药以及仙法道术果然厉害,在这么短时间内便将一个几乎可以被称之为“废人”的重伤者彻底恢复过来。 “师兄恢复的倒是挺快么。” 黄昶上前问候道,后者只是笑了笑: “只是外观上恢复而已,真正要回到原来的实力水平,还得经过长时间的练习以及休养才行……不得不服气啊,师弟。没想到你头一回带队,居然能击杀一头六臂天魔,这种级别的魔怪,正常情况下可是法元期修士才能对付的!” “小弟不过运气好而已,在那里面,魔怪也不能发挥出全部力量。又有巫蛮,妖族等几方势力牵制着,才用策略击败了他。” 一零二 回归(二) 黄昶谦虚笑道,同时拿出一份卷册和一块感应玉简递给对方: “这是我写的,关于此次行动的报告书,以及影像资料,请师兄顺便带给灵虚师叔吧。” “呵,动作很快么。咱们战令堂内部搞这种东西都往往要拖延好久,难怪当初夏侯首座会邀你前来,专门给咱们作文书了。” 洪成勇接过资料,大致翻了翻,点头道: “写的很翔实啊,正好可以给灵虚师叔和刘师兄他们做个参考,他们最近也在为如何处理这空间而头疼呢。” ——既然这空间有许多通道连接神州各处,那显然不可能指望哪一家能独占了。而包括九连山,巫蛮之境,乃至魔界的通道都有,那更意味着其中时刻会有遇到敌对势力的危险——偏偏还无法消除。 正如黄昶在里面就判断出的:既然空间入口无法被被封锁,那位于空间通道另外一边的势力永远都可以通过突然袭击的方式向其中派遣有生力量。而由于空间本身的限制,强者无法进入,那只要通道另外一边有法元以上高手坐镇,也就没有任何一方能够借此突袭,占领那边的出入口。 这样综合判断下来,此处空间唯一的用途恐怕就是供法元以下低阶修士们练兵之用,反正在里面碰到的敌对者也不会超过这个上限。另外,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也许可以作为捷径使用——比如从这里到川中巴延山脉,正常在外行走要万里之遥,若是借用这处空间里的通道,那便近了许多。 不过在这里面不能飞行,而且还有可能遇到妖族,巫蛮甚至魔族的危险,从安全性角度来说又反不如外面了,除非有特殊需求,一般单纯为抄近路恐怕也并不划算。再考虑到那神秘“天魔祭”带来的特殊效果……如何对待这处空间,确实非常让人伤脑筋。 当然这一切跟黄昶没多大关系了,他反正在报告书中把各种因素都详细写入,如何取舍决断,那是师长辈们考虑的事情。 唯一还可能跟他有关的,就是昆仑肯定要继续往里面派遣人员,不过因为黄昶他们确认了在这里头,炼气后期受到的压制其实并不太明显。尤其是那场天魔之战中,作战双方施展的法术,表现出的力量都已经相当接近法元级别了,但也并没有激发出几次空间裂隙来。 那昆仑山再派进去的探索者,其实力马上就提升了一个档次——战令堂中炼气级别的成员,十有八九都是后期,中期的反而难找。现在既然确认炼气后期才是最适合在那里面战斗的,那战令堂自己的人手便已足够,根本不必再找外援。 于是黄昶他们这批人就相对自由了,不过宗门也没说马上要把他们打发走。毕竟是进去过一次的“熟练工”了,又打赢了那场天魔大战,表现出的实际战力丝毫不弱于后期。所以灵虚子让他们自由选择: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继续留下,反正门功奖励都还按标准计算。如果想要回去的话也行,可以搭乘宗门飞舟,返回昆仑也很方便。 文青和白鸿远他们很快便决定留下——作为灰衣执役弟子,他们留在山上也无非是做一些宗门任务,但门功和奖励肯定不能跟这里的战斗任务相比。在这里待几个月的收入要抵过在山上干一年呢,那当然是留下。 但黄昶他们四人的情况要特殊些,蓝衣弟子尚未出师,在昆仑山上还有些“基础课程”要上。虽说宗门传授仙法道术并不象黄昶前世大学的专业课那么严格死板,非要修足了学分才给毕业,但缺课太多终究有些麻烦。 另外就是他们还有一道打铜马堂的关口要过,这可是关系到能否成为宗门真传弟子的关键,绝对不容有失的。眼下距离他们正式出师还有一年多,对于修仙者来说这点时间根本不算长,可以说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因此在经过一番商议之后,黄昶等四人决定还是先回昆仑,把蓝衣弟子阶段应有的基础性修炼完成再说。至于这边的任务,以后反正还有机会——昆仑山已经决定在这边山谷和空间中的相应位置各建立一座要塞,专门守护此处空间通道。 因为距离镐京城不远,此地可以算是龙首原道场的分部,后勤物资和人员配置都比较容易解决。只是要持续派遣人员进去坐镇,估计以后昆仑的炼气修士都会被派来历练一番,相对来说肯定比万里迢迢的派到西秦王朝边境上,与妖族的对峙最前线要安全多了。 在做出决定以后,他们便向灵虚子师叔提出了返回宗门的请求,并很快得到批准。不过宗门的摆渡飞舟只在定期往来。而在此期间,他们正好可以办一件事——去镐京城中,把在空间中搜罗到的那些妖精躯体处理掉。 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乏商业嗅觉灵敏的人士,实际上最近这段时间,已经有不少商阁代表或是独行贩子来到这里,从打空间里头活着出来的修仙者们手中收购各类物资了。妖族的躯体和灵材当然是最受欢迎的商品——在这大周王朝的腹地,镐京城所在的区域,妖灵之躯的价值可比外郡要贵出许多,而且绝对不愁没人要。 二道贩子们从修士手中收购妖躯灵材,带到镐京城转手就是一大笔差价,至少在当前阶段,其利润之高绝对让人乍舌。要说人都不傻,那些修士又何尝不知道去镐京城出售利润更高?但大部分散修储物空间有限,纵有收获也不会太多,与其为这点额外收入专门跑一趟镐京城,还不如在赶紧在本地处理掉,或是换成对自己有用的丹药符箓之类,再进去“狩猎”一次,效率还更高些。 至于黄昶他们四人,情况却又不同——他们四个人却有五件储物法器,其中黄昶的乾坤戒指和吴大牛的震魂钟都是内部空间超大的宝物,慕容英的剑匣储物能力比一般乾坤袋也要强些。 而他们在出来时,按黄昶的要求几乎是把几个人的储物空间全给塞满了,就是直接在本地出售,他们也将获得一大笔收益。 一零三 回归(三) 不过当他们几人走出宗门驻地,经过山谷外围的自由市场时,却并没有受到多少骚扰——那些小贩子眼睛可都是雪亮的,一看是穿着昆仑山服饰的宗门弟子,压根儿就不过来询问了——大宗门弟子往往都有自己相熟的交易渠道,至不济在门派内部,同门之间互相交易,一般情况下不会贸然跟陌生人打交道的。 而且作为昆仑山弟子,熟练掌握“小清风符”是最起码的要求,他们跑一趟镐京城毫不费力。当然不会傻呼呼在这儿被剥削。 果然,看那几人在离开禁飞区域后便立即高高窜起,以一种近乎于漂浮的姿态一蹦一跳的消失在树丛顶端,几个满心羡慕的修士贩子不由得相互嘀咕起来: “昆仑派的门人啊,一人一个乾坤袋总是有的……四个人,四个乾坤袋子……真可惜,要是我们能做成这笔生意,那要赚多少啊!” “切,人家直接卖到锦绣阁去,少说也能多赚百来个灵石。他们昆仑山弟子又不是傻子,能多赚上百灵石,专程去一趟镐京城也不亏啊!” “上百灵石啊!我要是能赚到这么多,也不必辛苦倒卖了,买足材料安心修炼去,没准儿还能再突破一层境界呢。” “废话,真要能赚到这么多身家,就算不修炼,下半辈子也能过的舒舒服服,何必在外头苦苦奔波。” ……且不说那些贩子们是如何的羡慕嫉妒,又是怎么想象猜测这些昆仑修士从锦绣阁大把的赚取灵石……黄昶等四人花费了半天时间赶到镐京城后,却根本没有找商阁,而是直接去了晟阳君府——事实上他们这回压根儿就没想着要赚钱,灵石对他们而言已经足够了,对于这批妖躯灵材,他们另有打算。 虽然才时隔不久,这回姬若也没过来,但晟阳君见到他们几位时还是非常亲热,尤其是对黄昶,态度更是与先前截然不同——上回初次见面时姬若没说清楚,他只是隐约有些感觉。但是在经过之后的金阁寺,以及临泉郡的那几场战役,从罗春等部下的报告以及与郭守桓的往来信件中,晟阳君当然就知道自家女儿跟这位“小黄仙师”是什么关系了。 于是这次见面,看他的目光就跟看女婿没啥两样了,虽说岳父看女婿肯定不如丈母娘来得顺眼,有时候可能还会有些心结。但姬若这样的修仙女子本也不能以寻常凡间女孩视之,晟阳君对于自家闺女的终身大事早就没发言权了。这一点,当初在送女儿踏上拜山之路时,他就已经心知肚明。 ——作为大周皇朝的王室成员,晟阳君虽是凡人,对于修仙界的常识了解却不算少。修仙界中女修数量稀少,能够修炼有成的女性修士自然也比较矜贵些。她们如果愿意出嫁的话,选择的道侣在境界,地位方面通常会高出本身许多。修仙界壁垒森严,但炼气级别的女修士嫁给法元男修却历来被认为是理所当然——在修仙界中“高嫁”现象非常普遍。 这对于女修本身当然是很有益处的,但作为女方的亲属,哪怕就是亲爹,在这场婚姻之中可没什么好处。事实上,如果是面对着一位无论在年龄还是力量层次,都要远远超过本身的强者,任谁也不可能再用凡间伦理来定义彼此间的关系了。 以晟阳君的身份地位,他已经没有必要再通过讨好他人来改善自身境遇。对外开拓,建立郡国,那是男儿心中志向,能够成功当然最好,但就算不成功,他仍然是大周王朝最顶尖的贵族成员,这一点不会改变。 所以在晟阳君心里头想来,姬若未来的道侣还就是像黄昶这种最好:双方层次相当,且同门学艺,情深义重。将来一起共同成长,彼此间是完全平等的关系。却比嫁个什么仙尊,神君之类,依靠他人力量一步登天,但也有可能失宠谪落,反而更让家人放心些。 更何况这位“准女婿”的本事当真不小,上次在临泉郡时,打通郭守桓那条线,事后送来的大批物资已经带给他很大惊喜了,而这一回…… ——当晟阳君和他的修士客卿李斋二人,在特地清理出来的一间大库房中,看着几乎堆了满满一屋子的各类妖族躯体,法力灵材之时,两人表情都是一样的——眼神呆滞,嘴巴张大的可以放进去一整个鸡蛋……这简直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好不好! “你们……这是去过九连山啦?还灭了哪一家妖族山寨的老窝?这当真是中期境界能做到的吗?” 好不容易,李斋才稍稍恢复了一点理智,之后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中期境界当真就这么牛气?自己当前炼气三层,距离达到中期也没差多少啊。可若是遇到同样前期阶段妖怪,一对一估计问题不大,碰上两个想要取胜就很勉强了,三个赶紧溜,若是四个以上,毫无疑问便是一场生死之劫! 可丢在这里的妖精躯体,至少都是前期阶段的,有几只更是持续散发出达到了中期以上的法力波动,甚至可能还有更强的,但以李斋的境界就识别不出来了。而且这数量实在是太惊人了——有没有上千不好说,但五百以上绝对不止。 要知道妖族修炼和人类一样,都是对环境有很严苛要求的,没有一处灵气充裕的宝地,寻常动物想要成精可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五百多头妖族!那什么概念——换了人类门派,若哪家道门拥有五百以上炼气士,哪怕全都是最低阶的前期修士,在大周朝境内绝对是可以横着走的。 可现在,这股强大到足以震慑王朝的力量,却全都躺在自家仓库里了。它们的躯体将成为助力自家修行的原材料……想到此处,李斋的两只眼睛里几乎要迸发出火星来——别的不说,自家突破四重天关口,跨入到中期境界是肯定没问题了。 修仙者在低层次时遇到的瓶颈关卡往往千奇百怪,说难很难,说不难也不难,真正没办法了,靠资源硬堆过去,那也是一条路子! 一零四 回归(四) 以前的李斋没这条件,哪怕他是晟阳君府的首席,也是唯一客卿,但一位凡人王爷的财力,还不足以支撑他用“堆资源,烧灵石”方式去突破这修行路上的第二道难关。不过现在么,作为某个昆仑山弟子的老丈人……的挚友,他倒是有这条件了。 面对李斋狂喜之下有些失态的言辞,黄昶他们几人只能报之以微笑。 “嘿嘿,还好啦,哪儿用得着去九连山啊,那古怪空间里头小妖多得很,都是主动送上门的,还连续跟着咱们好几天,不留下就未免太不好意思啦。诶诶,到后来不得不连续吃了几十天的妖狼肉,真是腻死我了。” “哦?当真这么容易?那在下若是前往其中,也能有所收获么?” 金荣这家伙调皮性子发作,仍不住腆着肚子吹起牛来,却居然让李斋有些信以为真的样子,于是立即就被旁边慕容英踢了一脚。而黄昶也赶紧澄清道: “没那么夸张的,妖族实力并不弱,也是敢打敢拼,悍不畏死。主要是咱们的装备比它们好一些,这才占了很大优势。咱们炼气阶段修士,‘三分靠境界,七分靠装备’,这句话还真是有点道理的。” “哦,是靠着装备好……难怪了。” 李斋这才恍然,心中倒也信服——昆仑山修士对外作战,屡屡能占据上风,最大的优势不就是他们装备好,家底厚么,这一点位于大周境内的散修感触尤深。 他倒是有心想再探询几句,问问这几位是用得什么法器?昆仑弟子人人都有中品法器,这个天下皆知。但李斋估计仅仅只是中品法器的话,应该还不至于强悍到如此地步,能轻松击杀那么多妖族,在这四位年轻修士中间,恐怕是有人掌握着更为强大的攻击手段。 他原本觉得应该是慕容英,因为慕容英那只时刻不离身的剑匣非常醒目,而且姬若以前曾提过一句,说这位慕容师兄的本命飞剑品质极佳。再加上慕容英的冷傲气质也绝对符合顶尖高手风范……昆仑剑修不像岐山剑客那么张扬,但战斗力绝对不在其下。如果这位拥有一口品质上乘的本命飞剑,剑修在同阶以及低阶妖怪之间完全可以做到纵横无敌,杀出这些战果倒不稀奇。 只是在看了那些尸体之后,却又不能肯定了——尸体上面没有多少剑痕,大多数竟然并非死于剑伤。那可就不太好判断了,难道他们是用了某种大威力的符箓?比如师长所赐予的,封存着法元境界道术在内的中品符箓之类。这倒也可以轻松群刷大批小妖,只是未免过于浪费啦。 要知道中品符箓对于炼气修士乃是可遇而不可求之宝,多半只在关键时刻,需要保命翻盘时才用,拿来对付同阶甚至更低阶的对手?这绝对属于败家子行为。就算昆仑派弟子身家厚重,好像也没“土豪”到这种程度吧? 而且如果这批妖躯灵材当真是如此得来,哪怕自家君上与对方关系密切,想要吃下这批货物恐怕也不是很容易了。自己跟晟阳君关系虽好,也不可能厚着脸皮白拿人家东西,肯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只不知道自己多年来积攒下来的一些家底,够不够换取到足以支撑突破中期瓶颈的资源材料? ——李斋设想了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对方拥有上品法器的可能性。因为在他想来,上品法器根本不属于炼气阶段修士所能够奢望的物品,就算昆仑山有这个财力,也不可能让门下炼气弟子带着上品法器到处晃荡——那是给他们招祸呢。 想了半天,却始终不得要领,有心想要直接开口询问吧,修士之间问这个实在是比较犯忌讳,想来想去只能作罢。只是心中的好奇心却总是抑制不住,只能指望随着大家关系渐渐熟捻起来,以后找机会再了解,心里却难免患得患失。 关键是对于他来说,这恐怕是近年来绝无仅有的一次大好机缘,如果不慎错过。那下次再想要遇到能突破四重天的机会,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也许这一生中便再无机会,只能在炼气前期蹉跎也说不定——散修机缘实在难求啊。 好在之后,当黄昶向晟阳君说明他们这次的来意,以及对于这批材料的处置打算,李斋的一颗心也渐渐放下了——这些并非完全是为他们准备,但晟阳君府确实可以从中分到很大一部分。而且,基本上不用付什么代价。 黄昶上次在临泉郡一役中,通过晟阳君与郭守桓的几次通信,便看出这位未来的岳丈大人拥有何等雄心——那时候他便已经在为将来独立开府,拓展领地做准备了,各种材料,物资,以及人脉关系,都在悄悄布局。而开疆拓土这种事情,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还是人才啊!说的更准确一点:修仙者,或者至少也要达到先天级别的武功高手,这些拥有超凡之力的强者,才是能否拓地成功的最关键因素。 不过晟阳君本身作为凡人,哪怕他财势再大,也不太可能招募到很多修仙者为其效力的,就算临时性雇佣一些,也无非各取所需,事后必然分道扬镳。修仙之人心高气傲,即使一时被感情,诺言等因素羁绊住,也绝不会长期甘愿侍奉一位凡人主上。 但是建立起一支强大的先天武者队伍,那倒是一条可行的路子。武者哪怕功夫再高,本身还是凡人,脱离不了世间权势的支持。以少量修仙者作为主干,以大批先天武者为辅助……那些成功的开拓者队伍,基本上都是这种格局。 晟阳君府中当前晋入到“先天”级别的高手强者共有五人,在秩序井然,安全无虞的镐京城中看家护院,那是绰绰有余了。但如果是到神秘莫测,危机四伏的荒野之地,去为大周朝开辟出新的领土来,那肯定远远不够。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晟阳君府肯定需要大力培养武者高手,能达到“先天”级别的自然更是越多越好。而想要培养先天武者,妖灵之躯乃是必不可少的关键性资源。 一零五 回归(五) 黄昶很了解这一点,所以在考虑该如何处理收集到的大批妖灵之躯时,立即便想到了晟阳君府。这些前期小妖怪的躯体对于已经晋入仙道的修士用处不大,但对凡间武者凝血锻体,冲入先天境界,却有极大的帮助——基本上,凡间的所谓“先天高手”,十有八九都是靠这类灵材辅助冲上来的,完全靠自身能耐突破的不是没有,但为数极少。 凡间练武之人虽多,晋入先天却难,主要便是因为资源不足。一般武者想要获得妖灵之躯,必须得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捕杀,但武林界和修仙界有一条规矩却是共通的:你能打得过的对手,对你的提升帮助多半已经不大了。而对自身有帮助的,光靠自己力量却又往往搞不定。 这就是有家族,门派,或者宗门支持的好处了——依靠同门的强者前辈获取这些资源,自身便可以快速发展壮大,于是便有能力再去帮助下一辈的同门,如此滚雪球一般,整体自是越来越强。 晟阳君想要对外开拓,钱财粮食都好搞,唯独这类妖灵之躯是可遇而不可求——要知道京城中可不止他一家在为开拓做准备。他的两位兄弟,昱原君和昊陵君都为此准备十几年了。况且还有其它势力也在收购呢,先天武者是永远不会嫌多的,镐京城中各大家族对于妖灵之躯的需求向来极大,绝对是有多少就能吃下多少,连个磕儿都不会打的。 晟阳君也就是在女儿拜入昆仑山以后才兴起的念头,真正开始布局行动起来并没有多久,家底肯定不能与那两位亲王相比。不过如今黄昶他们一次性带来那么多妖怪躯体,倒是可以补全这方面的短板了,甚至更有过之。 ——毕竟那两位亲王就算准备的早些,也无非是花钱收购旁人贩运来的妖灵之躯罢了。偶尔运气好,也许能碰上一两只野生成精的小妖。但镐京城这边多年来早已安定得很,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成气候的妖灵,像黄昶他们直接在通往妖族老巢九连山的空间中“狩猎”,并且用上品法器成批屠杀小妖怪,那两位亲王估计连想都想不到。 只是在接下来的交谈中,晟阳君和李斋二人被告知——这些妖灵之躯并不完全是为他们一家准备的。而是将分成三份:晟阳君府一份,金荣一份,慕容英一份——金荣和慕容英各自的家族也需要这些材料呢。他们现在不方便回去,但可以委托晟阳君府负责安排运送。 这样一来晟阳君府也算在其中出了力,可以名正言顺参与分配了。所有的收益将被分成五份:黄昶,金荣,慕容英,吴大牛,以及姬若……她爹,五方均分。 对于这个分配方案大家都挺满意,晟阳君原先还担心自家财力有限,恐怕吃不下那么大数量的“原材料”。但这么好的机会也不可能放弃,说不得要联合另外那两家一起来——昱原君和昊陵君如果知道这消息,哪怕砸锅卖铁也肯定要凑足资金来掺上一脚的。只不过那样一来难免扶植了竞争对手,而且他想要参与对外开拓的意图也会提前暴露,弊端不少。 而像现在这样就挺好——即使只有三分之一的数量,也足以支持晟阳君府中再培养出十名以上的先天武者了,包括原先那几位先天,也有可能更进一步。甚至有机会冲击一下以武入道的关口,看看有没有机会从武者转变为体修。 而更重要的是,将来等晟阳君正式宣布参与朝廷的拓地行动,公开招募人手时,他府中有这方面的修炼资源,就更容易吸引到那些对这方面有需求的江湖人士。许多武林高手并不缺乏钱财,一般也不会随意接受他人雇佣。哪怕是大周朝廷,想要打动他们也不太容易。但如果晟阳君府能拿出花钱也很难买到的稀有修炼资源,那对他们的吸引力就很大了。 李斋也很满意——虽然灵材的数量少了,可是免费啊!就算他计划用“堆资源”的方式突破四重天关口,所需的材料毕竟也有限的。晟阳君府分到的妖躯灵材肯定会优先供应给他,其数量足够支持自己突破的需求,还绰绰有余。 至于他要付出的代价么,大概是以后恐怕都要跟晟阳君府绑一块儿了,不过这绝不是坏事——晟阳君生了个好女儿,又找了个好女婿,以后搞不好一般四重天修士还抱不上这家的大粗腿呢。自己没准儿还能成为一个新世家的元老也说不定! 之后大家商量了一下具体的分配方案和细则,因为彼此间关系都很好,也没什么算多嫌少的争执。实际上就是金家,慕容家以及晟阳君府平分了这批修炼材料,然后各自拿出些利益来补偿黄昶和吴大牛二人也就行了。其中黄昶另有打算,表示他的一份可以先欠着,以后通过其它方式偿还。吴大牛更是个极为豁达的人,在接受了一些晟阳君付出的补偿后,便表示已经足够,心满意足了。 于是整个分配顺利完成,在随后举行的招待酒宴上,晟阳君看黄昶越看越顺眼——他在起意参加朝廷对外开拓计划之初,心里其实也颇有几分忐忑的。毕竟这件事情绝非是轻易可以做成的。他那两位兄弟为此筹备多年,尚且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到处找援手,自己仗着有个拜入昆仑山,刚刚达到炼气中期境界的女儿就贸然投入进去,到时候万一行动不顺利,搞得骑虎难下就麻烦了。 谁成想自家闺女在此事上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反而是找来个“师兄”帮上了大忙。几件最棘手的事情在他手里都一一顺利解决:关键性的建城材料;培养高手的资源;以及外朝官场上的奥援;回头与金氏和慕容氏交接,跟修仙世家的关系也算搭上了……如此种种,自己布局未久,可眼下的局面却未必就逊色于自家那两位兄弟了,当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 一零六 回归(六) 欣喜之下,晟阳君对黄昶的态度自是愈发亲热,在宴会上还把他的儿子姬芃唤出来与众人相见。没有姬若在场,黄昶他们对待这个小孩子的态度反而更自如些。而那小子虽然只有八岁,却已经很是聪明伶俐,大约是被大人教过了,逮到机会就“姐夫姐夫”的叫个不停,嘴巴甜得很。 黄昶自是听得心花怒放,这么乖的小朋友当然要给奖励啊。随手便从身上摘了一块符牌饰物送给他。谁成想这小朋友还挺有个性,看那符牌只是用木头制作,并不怎么起眼,压根儿看不上,直嚷着说要宝刀宝剑,倒把黄昶给吓了一跳。 他乾坤戒里存放的各种神兵利器还真不少,可哪儿敢给小朋友玩呢?真要出点事情,自己岂不是把姬若她后妈给得罪死了。怕倒不怕,可没必要啊! 好在他知道该怎么对付熊孩子——手指在那块符牌上轻轻一点,那木牌子便发出道道柔和光彩,果然立即吸引了小孩子的注意,然后便把符牌拿去玩儿了。倒是看的旁边李斋又是一阵眼热心跳——这分明是一件拥有聚集灵气功能的符器,品质还很高。用的材料乃是珍稀灵木,配合上面符咒,可以缓慢而长期的积聚周围环境中的木行灵气,对于修炼木行功法的修士很有用。必要时也可以在瞬间激发出来,在施展某些大消耗的强力法术时作为补充灵气之用。 可是在一个小孩子手里,那能起到的作用就很有限了,小孩子不修法术,也不懂如何激发上面符咒,只能被动接受其聚灵效果,纯粹当装饰挂件的……嗯,木行灵气主滋养生发,如果长期佩戴的话,对于小孩子强身健体倒是有点用处。 可是拿一件在李斋这等修士眼中都属于宝贝的东西,却只给小孩子做挂件……也真是只有能随意制作符器的昆仑弟子才干得出。 ——李斋现在是愈发坚信:每一个昆仑弟子都能随意制作符器了。 ………… 此后数日,黄昶他们又在晟阳君府中待了几天。和晟阳君麾下的谋士和武者群体见见面——将来彼此有可能合作的,事先熟悉一下没坏处。而且也有助于坚定那些人的信心,让他们知道自家老板背后有多大势力。 顺便,也跟金阁寺一役中关系不错的罗春袁震等人叙叙旧,指点指点他们的修行——这些人的武功其实并不在黄昶等人之下,甚至更强一些。但武者到了先天阶段,接下来唯一还能继续向前的路就是入道,成为武道修士是每一个先天武者的梦想。 在这方面,昆仑山弟子虽然并非以武入道的修士,却也可以给对方一些指点的。而且黄昶本人还有个优势——他那具尸傀儡“姚师兄”可是标准武修,黄昶作为控尸人,对其身躯有感应之能,对于一名武道修士的身体状况了解之深刻,除了那些武修本身外,还真没人能跟他相比。 恰如老瘸腿的指点,在经过空间中一番生死鏖战后,虽然那位“姚师兄”一直躺在聚阴匣里,藏于乾坤戒中没动用过,但黄昶却能感觉与那具躯体之间的感应似乎增强了不少。他找了个机会悄悄将其放出来试了一下,操控起来确实灵动了许多。 在此期间,那位小王爷姬芃又来找了黄昶几次,想要跟着“姐夫”学法术。黄昶倒是很喜欢他的聪明乖巧,可惜在这件事情上他帮不上忙。就算不考虑姬若的态度,昆仑道法也是不能外传的。 不过他倒是抽空帮姬芃测试了一下天赋,不得不说晟阳君运气不错——他自己只是一介凡人,生的一儿一女却居然都有灵根,可以修仙。只是姬芃的天赋比姬若还要差了不少,正常途径肯定拿不到昆仑山的拜山令牌。而有姬若在前头,他也不太可能再得到大周王族的那个优待名额了。 当然姬氏本身也有家传功法,姬芃还是有机会走上修仙路的。但以黄昶的判断,这孩子连通过第一道感应关恐怕都有些勉强,正常情况下也就是炼气三层水准,想要突破到四重天以上,相当困难。 黄昶自己虽然以比较差的灵根天赋,却达到了和那些天才同门一样的境界,甚至更有过之,但他却绝不会因此而轻视灵根天赋的作用——因为他太清楚想要弥补过来有多困难了。 大家同样修炼,灵根天赋强的人就是能比那些天赋弱的从周围环境中引取到更多灵气。就好像往蓄水池里灌水,管子粗的肯定要快过管子细的。除非像黄昶这样,从一开始就在其它方面有巨大优势可以补上——另行开辟了新管道,直至淬炼到体质发生改变,灵根作用渐渐削弱,否则天长日久的积累下来,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所以当晟阳君向黄昶询问姬芃是否适合修仙时,他只能微笑不语——毕竟不是姬若的亲弟弟,有些话不方便直接说。而晟阳君似乎也早有预料,只是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后来黄昶才知道其实姬氏族学中的教习们也早做出过同样判断——姬芃在族学中已经接受过相应的测试和传授了,但成绩却很一般。事实上象姬芃这样天赋的孩子在人世间比比皆是,就灵根而言只能算是非常中平甚至偏下的水准。他们虽然可以走修仙路,但却注定坎坷艰难,消耗的资源要大大超过那些天赋优秀的孩子,可收益却远远不如。不要说仙门了,连一般凡间道门都不太会收这种弟子的。 姬氏家族虽是大周之主,修仙资源也不是无限的,肯定要优先满足那些好苗子。晟阳君虽是近支亲王,也不可能违反这条规则,非让自家儿子去跟那些灵根优秀者争夺资源。 ——那些连最起码“唯才是举”都做不到,完全根据亲疏关系来分配资源的修仙家族或门派,在这个仙侠界中并非没有,但必然只是昙花一现,用不了多久就一定会被淘汰灭亡掉,从无例外。 一零七 回归(七) 好在晟阳君已经有个非常出色的女儿了,儿子么反正是要继承家业的,做个凡人王爷也没啥不好。有点天赋,稍微学个几手道术,平时以吐纳法强身健体,必要时能用一些低阶的符箓或丹药,也就足够了么。自己完全没修仙天赋不也过的挺自在? 只是晟阳君能这么豁达对待,他的夫人却不这么想——晟阳君是觉得自己有一儿一女,可在他夫人心中,自己却只有姬芃一个孩子。姬若不想认她,她又何尝愿意上赶着去接受姬若?让个长相酷似前任的女孩子整天在自己面前晃啊晃的,很养眼么? 而且作为女人,难免会有攀比心理。作为一个母亲,看自家孩子又总是完美无缺的。自家芃儿天赋差了一点怕什么?姬若当初不也被认为天赋一般,恐怕难以通过昆仑入山考核么?结果却上了山,得了正规传授,现在不照样神气活现的成了女仙人? 最主要是进入了那个环境,眼界心境,接触到的人和事都与凡人阶段完全不同了,哪怕在其中只是末流,却也是另一个档次的生活。比如姬若这样,即使自身实力在昆仑山上也只算寻常,可却已经完全超脱了晟阳君府的天地,自己这个本应该掌握她命运的王妃,继母,如今在她眼里根本连什么都算不上了。 甚至她本人都不需要露面,光是所交好的几位师兄,就已经给晟阳君府带来了这么大的变化,居然都改变了镐京城中的政治格局……若是自家芃儿能有类似的机会,谁知道会不会也有一番际遇呢? 既然姬若能八岁拜入仙门,姬芃如今也到了这个年岁,凭什么连个尝试的机会都没有?就算他天赋比姬若差一些,可好歹也是个男孩子啊,难道不能弥补这方面的缺陷? ——黄昶当然不可能当面听到这种话语,不过在晟阳君放弃了让儿子也踏上修仙路的念头之后,那位爱子心切的王妃却不嫌冒昧的又直接找上他,当面向他说了一通请求指点之类的话语。言辞当然是很谦恭的,但却依然被极为敏锐的黄昶从中听出了这方面意思。 而且那位王妃本事也挺大的,居然能打听到黄昶等人在昆仑山上的事迹——姬氏家族在昆仑山上可不止姬若一个成员。上次黄昶他们过来时比较突然,但事后人家可就注意到他们了。 于是这位王妃便很清楚:他黄昶也是顶着个“天赋寻常”的名头,还连续三年都过不了第一关,可却在随后五年中连续六次突破,直至成为这一代昆仑弟子中最顶尖的那一批成员之一。堪称是把“灵根天赋决定修仙成就”这条定理彻底打破的一个典型。 所以她请求黄昶能提携一把自家儿子,好歹将来也是一家人么——黄昶现在完全能确定,姬芃肯那么痛快喊他姐夫,肯定是这个亲妈教的。 ………… 对于一位母亲望子成龙的迫切念头,他前世里做家教的时候领略过太多了,这种时候当然不会去给她泼冷水。说什么你们家儿子不修仙还是高贵小王爷,进了修仙界就多半成了被人随便踩的路人甲乙丙丁——在修仙界中凡俗身份可没一点用处……诸如此类的大实话。 他只是委婉建议,说芃小弟虽然灵根天赋略有不足,可看起来聪明伶俐,悟性想必是极佳的。直接修炼引气入体的炼气法诀,受灵根拖累成效恐怕不彰。但如果先修武学,走以武入道的路子,以他的聪慧头脑,以及终究比凡人略胜一筹的灵根天赋,成功悟道的可能性却比寻常武者要大不少。 一番话说的那位王妃连连点头,倒是真听进去了——因为黄昶这话并非忽悠她,而确确实实是这种状况下最好的选择。事实上姬氏族学中那些教习们也是这么建议的——姬氏王族中天赋不足,或者干脆没有修仙天赋的子弟几乎人人习武,就是指望着也许有朝一日能“悟”入仙道。 不过黄昶和那些教习们都故意忽略了一点没提——练武可是非常辛苦的,以王族子弟的身份和心志,能不能吃得了那苦头,一直坚持下去,这才是关键。修仙当然也很苦,但修仙的成效是能直接感受到的,可练武多年,哪怕入了先天境界,不悟道则终究只是肉体凡胎,到老一场空。 而一万个先天武者中,能够成功悟道的未必有十人,不足千分之一的成功率。初入武道时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会是那千分之一的幸运儿,时间长了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分母路人甲,这种绝望,幻灭以及挫败感,才是消磨武者意志的最大拦路虎。 姬氏王族子弟几乎人人习武,可有多少人能打破这道关障,最终成为武道修士呢?黄昶是不知道,但那些族学教习却很清楚的——反正不算多。绝大多数都是中途放弃了,不过这也正是他们推荐走这条路的原因——是你们自己主动放弃的,可不能怪咱们没教好啊。 在给王妃出了个主意后,黄昶等人便告辞离去——真是因为宗门班船将届,而非是被晟阳君府的家务事吓跑的。不过在回山路上,大家谈论起来,都觉得姬若那位继母是个厉害角色。至少,她已经把晟阳君牢牢攥在手心里了,这一点大家都看出来了。 不过黄昶对于那位王妃倒并没什么恶感,她为自家儿子多考虑些本也是人之常情。而且从姬若以前的叙述中,他觉得姬若自己的母亲也是类似性格。若非不幸早逝,也一定会把自家后院牢牢把持住——前后两位夫人都找差不多风格的,说明晟阳君喜欢这种类型的么,对于真正喜欢的人,被拿捏住自是毫不奇怪。 反正姬若已经跳出这个圈子,只要她自己不在意,那位继母对她抱持什么样的观感态度,根本影响不到姬若分毫,倒是晟阳君的心情感受对她还更加重要些。 所以无论那位王妃怎么宣示自己对晟阳君府的掌控力,只要她能尽到自己的职责,做好晟阳君的贤内助,让其不需要为后院操心,黄昶便会一直对她保持着尊敬和善意。 至于她跟姬若之间的心结……那可坚决不能掺和!强势女儿对上精明后妈,可怜的晟阳君夹在了没有母女之情的老婆和女儿之间……这种家庭伦理大戏黄昶上辈子只在晋江小说中读过,他才没兴趣在这个仙侠世界中亲身体验一下。 一零八 指教(一) 此后一路无话,几人平安返回到昆仑山上这座亘古不变的仙山永远那么不紧不慢的在空中飘流。一代又一代的昆仑弟子来到仙山,学艺,下山,然后又回来……或者永远回不来。 在经历过那么一次生死大战之后,再重见昆仑,老弟子们或许无动于衷,但在黄昶等人心目中,却各自有了些感触。 回山之后,黄昶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见师父长青子,向他禀报这次行动的始末细节。虽然相关事宜他都在向战令堂递交的总结文书中汇报过。但黄昶觉得在师父面前再说一遍,再听听师父的评价判断,也是复盘过程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长青子颇为耐心的听他讲述了整场战斗的过程,并且“阅读”了他带回来的讯息玉简,之后却并没有怎么教导他,而是首先露出一个笑容: “阿昶,我怎么觉得你身上好似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每次出去总会碰到些超出你当前实力的对手和事件……却偏偏又都能解决掉,一回两回还说是运气,回回如此,可当真有些让人诧异了。” “嘿嘿,越级挑战,没准儿正是弟子的某项特殊天赋呢。” 黄昶在师父面前很放松的,也不在乎丢不丢脸,厚着脸皮自吹自擂道,长青子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你这种本事是好是坏长此以往,你确实可以获得比其他修士更多的机缘和收获。可是只要有一次失败,阿昶,你就将失去一切。之前的成功和辛劳,尽数化为南柯一梦。” “所以才要多多来向师父您请教啊,弟子可是谨慎着呢。” 黄昶陪笑道,长青子无奈摇了摇头: “平时看上去倒还稳重,可有些时候却又偏偏如此懒惫……” 说笑了几句后,他便不再扯闲话,而是指了指黄昶那枚记录了天魔大战的玉简,淡然道: “杀死其中的成员,获得它们的力量,同时打开通向另外一处空间的通道……阿昶,你就不觉得那山谷中的一切都很眼熟么?” “眼熟?” 黄昶愣了愣,回想起自己以前的经历,忽然诧异道: “盘庚陵?” 昔日长青子带他去“参观”盘庚陵,最后的传送室中,不也是有无数妖魔鬼怪窜出来,把闯入其中者杀死以后,将其力量献祭给陵墓本身……现在想来,还真与他们在山谷中所经历的一切颇为相似。 “难道……那处空间是某一位商王的埋骨之地?” 黄昶立即兴奋猜测道,长青子却哧笑了一声: “你想太多了,哪边都能进入的空间,就好像到处漏风的房子,谁都不会往里面放珍贵东西啊。” 不过他随即又补充道: “不过那空间方圆千余里,不大不小,倒是正适合作为历代商王陵墓的专属洞天……相传历代商王建造埋骨之地,首先第一步便是寻找到合适的洞天世界。然后由宫廷巫师在其中布置传送巫阵,以便往来。而传送巫阵的维持和运转,往往便是要通过大批的杀戮和祭祀,以此获取来力量。” 黄昶沉吟了一阵,猜测道: “您是说……那天魔祭的法阵,其实和商王陵中的传送巫阵乃是同出一源?” 长青子微微颔首: “殷商王朝的巫阵水准极高,但不可能是无根之木。魔族的历史比我们人类悠久许多,它们自称为世之本源,至高至圣之族裔。我们人类流传至今的很多仙法道术,还真是从它们那里借鉴而来。你碰到的那个魔族祭祀之阵有殷商巫阵的特色,倒也不算奇怪。” 一边说着,长青子朝黄昶伸出手: “魔族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让我帮你看看,吸收的那些灵力有没有问题。” “哈,灵虚师叔和药王院的前辈早就查过了,若真有问题,弟子还能站在这儿么?” 话虽这样说,黄昶还是老老实实伸出手,让长青子帮他把脉查验,以确定万无一失。 过了片刻,长青子收回点在黄昶脉门上的两根手指,沉吟道: “倒是没什么不妥之处,只是你这次吸收到的灵力来源实在太杂乱,人妖巫魔皆有,虽经那法阵提炼融合过了,可比上回佛门智慧果中所含灵力,却还要更加凌乱。你马上恐怕又要闭一回关,将其打磨圆熟才好。” 昆仑山首先当然是提倡自我修行,但对于各种“奇遇”得来的横财倒也并不排斥。修仙者吸收天地自然灵气,将其炼化成为自身法力,这是正途。但如果在某些特殊情况下直接吸收……或者说“掠夺”到其它修行者现成修炼好的灵力,对于修士来说这就好像服用灵丹妙药或者天材地宝一样,也算是修炼的途径之一。 当然,这种“掠夺”必须有充足理由,绝不能通过伤害无辜来获益,昆仑门规中对此有着极为严格的限定。而且也不能过多过滥许多邪派宗门弟子往往就总想着用这类急功近利的方式快速提升境界,练出来的法力往往不纯。就算境界高,法力厚,隐患却很大。 而在昆仑派的概念中,这类“意外之财”只能作为自身修炼的补充,主客之势万万不可混淆。而且每次得了这种“外财”,接下来就肯定要花功夫细细打磨,将其彻底驯服,才能继续修炼,如果将此类隐患积压起来,没准儿哪天便酿成大祸。 之后黄昶又将他从天魔那里打听到,关于修士心魔“并非无敌,只是无数”的说法向师父讨教,长青子听到后却是眉毛一挑: “你还真从那魔怪口中打听到不少消息呢……这话未必全对,但应该相差不远。” “哦?那师父可有更加确切的讯息么?” 长青子微笑摇头: “暂时没有,修仙界中关于魔界的信息,往往都是半真半假,不可全信。有些是魔族自己释放出来混淆视听的,还有些则是人类修士相互欺骗……它们对于人性摸索的真透彻啊。” 稍稍叹息一声,长青子又道: “等我进入到大圆满境界后,迟早要去魔界一行,到时候,也许会有比较确实的消息告诉你了。” 一零九 指教(二) “难道宗门以往没有前辈去过魔界?不是说金丹以上必然过了这一关么?许多法元后期,也都去过了魔界啊,他们都不留笔记的?” 黄昶诧异道,长青子却摇摇头: “魔界之行,乃是为了斩杀自身心魔。而心魔又是完全脱胎于自身,修士在魔界中的一切见闻遭遇,往往都和自身心魔息息相关。若是将其泄露出去,很容易便会被人猜度到自家根底。所以除非是可以绝对信赖的人,比如父子师徒这类关系,才会完全告知其中实情。可在一般同门之间,还没到这种程度。更不用说留下不知会被何人看到的资料了。” “原来是这样么……?” 黄昶愕然,刚想说难道每个人经历的魔界还不一样?却听长青子又笑道: “地狱尚有十八重,况且魔界号称三千!宗门也确实有前辈曾经留下过一些记录,可其中所述各不相同:有说魔界是一片火焰烧灼之地的,也有说是天寒地冻冰雪世界,乃至于沙漠,沼泽……各种环境都有,其中的魔物更是千奇百怪。我们法元境修士,将来有心想要闯一闯魔界的,对于各种记录都要多看一些,以备将来之用。但你们炼气修士,暂时还不必关注这些,那对你们没好处的。” 见黄昶依然是满脸的不以为然之色,长青子无奈摇摇头,他知道这徒弟素来酷爱收集各种资料,而且好奇心极为强烈,不把话给他说清楚,恐怕不会心服。 沉吟了片刻,长青子低声道: “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有些话也不妨给你说清楚吧:世间魔头,许多便是源于人类本身的恶行邪念;而魔界中的各种异怪,又时刻都意图着侵入到此世中来;所谓心魔之劫,更是与你们自身欲望息息相关……某人愈是关注着魔界之事,就愈容易把魔头招引过来。故而宗门很少向炼气弟子提及这方面的信息,就是不想把你们的心思引到这方面。” 稍顿了一顿,再看了黄昶几眼,长青子又叹息道: “你们炼气修士,各方面都跟凡人相差不大——除了身体是肉体凡胎外,思虑念头,也尚不能自我控制。我现在跟你说了这些,说不定反而将你的想法给勾引起来,以后难免胡思乱想,引来魔头注意纠缠……可若是不说,以你的性子,多半又会自己瞎猜,甚至偷偷暗地里摸索,那非但招引外魔,还会导致你的心魔愈发壮大,将来渡劫时困难更多……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阿昶,你以后恐怕会常常遭遇到一些诡异古怪之事,自己注意着吧。” “……什么?还有这么一说!” 黄昶万没料到自己与师父谈论谈论,居然还能谈出祸端来?天下还有这等奇事?只是这话已入耳,如白染皂,却是再也不可能忘记的了。 见黄昶一脸懵头傻脑的样子,长青子不禁莞尔一笑——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也算是给这个调皮徒弟一点教训。 不过稍后,他还是劝慰道: “也别太紧张——魔界对于咱们这个世界的渗透能力还很弱,能过得来的,都不会是什么强悍之敌。在此世间直接生成的更是孱弱,只要你能保持住本心,遇事不慌,充分发挥出自己的修行本事,应该还是能解决的……实际上世间愚夫愚妇,主动招魔引怪的多了,许多修炼魔道功法的邪门宗派更是以此为修行之径。我们昆仑门人行走世间,与它们打交道的机会从来不少——你先前在临泉郡收拾教派,那个夺舍教主不就是走的血河宗魔道路子么。” “……哦?原来只是这种水准啊……那倒还能应付。” 黄昶这才安心一些。有心想要再多打听一些关于这方面的消息,可又不大敢了——按照师父的说法:你越是主动去打听,那些“东西”就越容易被你吸引过来。听起来简直跟他前世里那只著名的“不知是死是活猫”有点相差仿佛……观察会改变事物本身?难道量子理论在这仙侠世界也能成立? ——恰如长青子所言,黄昶在听到这些信息之后,果然忍不住就开始发散起思维来。可惜自己上辈子走的更多还是工科之路,于纯理论的数学和物理学方面所知有限,否则若真是能按那些科学大牛的思路,用常人难以理解的想法彻底放飞自身思绪,会勾引出个什么东西来?某个号称无所不知的妖怪么? 一通胡思乱想之后,黄昶终究还是把注意力放到当下,放到具体事物上。关于魔界魔头的新消息是不太敢打听了,但有件事总得问清楚…… “师父,弟子把这东西带回来了……有问题么?” 黄昶从乾坤戒中拿出封印匣,在经过师父同意之后,一层层将其打开。最终,当他解开那灵玉盒盖时,刚开一条缝隙,那团碧火便从中窜出,朝黄昶脸上扑来。不过立即撞到了周边预先设置好的防护阵上,砰得一下子连翻几个筋斗,然后便开始在原地不停转圈儿,似乎是给撞晕了。 “……唉,你果然胆大,连这东西都敢带回来。” 长青子看着那团魔界萤火,不禁苦笑: “人家都是避之不及,你倒好,还敢带在身边。” “嘿嘿,这不是看它最强势的时候都被击败了,只剩这么一团萤火,随时都能灭掉,才打算研究一下子。” “研究?嘿嘿,它就等着你慢慢研究呢——有这团元灵作为引子,周边若有邪灵之类天然会产生‘魔’的东西,自然会被吸引过去,支持它慢慢壮大。哪天说不准就挣脱了控制,然后……被魔火附身的下场,你也是看到过的。稍有大意,你便也是同样下场。” “原来这才是它的目的……我说先前收取的时候咋这么老实呢。” “那现在干脆直接灭掉它算了?” 黄昶询问师父道,但长青子却冷笑一声: “倒是不用,也算这东西倒霉,哪儿不好去,偏偏被你带上了昆仑山——咱们昆仑派历年来镇压的魔头可不在少数。你既然和它有过约战,就不妨先留着,等将来你真有那一日的时候,也可以实现诺言。” “不过,以你当前的境界,到真正能‘用’得上它的时候,少说也得几十上百年。在此之前么,就让它先去镇魔塔中待着吧!” 一一零 镇魔塔(一) 镇魔塔确实是一座高大宝塔,塔身九重,远远望去便可见铁壁铜墙,塔身以及四周空地上遍镌镇压以及降伏之咒,黄昶尚未靠近,便感觉一股冲天煞气扑面而来,当真是威势非凡。 这里是昆仑派镇压邪魔外道的重要场所,关押着历年来被昆仑派所擒拿的,却又暂时不想杀掉,或者干脆是杀不了,灭不掉的各种妖魔鬼怪。除此之外,还囚禁着一些与昆仑敌对的高阶邪派修士,以及若干暂时无法理解,又有危险的古怪事物也都被‘储存’在这里,可以说是设立在昆仑山上的一座超级监狱, 按照昆仑规矩,肉体凡胎的炼气阶段弟子通常是不得接近的——怕其心神受到影响,许多妖魔都有蛊惑人心的能力。这里的看守者直接就是法元期,所以黄昶以前只是听说,并没有亲眼见识过。 这回又是沾了师父的光,昆仑派掌教亲自到来,那位负责看守的战令堂师叔当然不会阻拦——包括跟在掌教身后的那个凡人弟子也因此被允许通过。不过那位看守者还是颇为尽责的盯着黄昶看了一阵子,确认他至少有中期以上实力,而且走在前面的长青子也没说什么,这才无言放行。 然而长青子在带他走进那座塔刹所在的院子后,却并未往院中宝塔方向行去,而是脚步一转,绕向了旁边的一座小屋子。那屋子只是靠院墙搭起来的披间,既窄小又破旧,看起来毫不起眼,仿佛只是堆放杂物之用。推门走进去,果然看到四下里堆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就中间一块地面还算整洁干净。 长青子走到屋子中间,转头却看见黄昶满脸的迷惑之色,不由得呵呵一笑: “这下面才是真正的镇魔塔呢,外面那座是糊弄人的……还不过来。” “啊?” 黄昶一愣,但脚下还是动起来,跟着长青子走到中间地面。然后便听到“咔嗒”一声轻响,似乎是启动了什么机关或者法术,然后,这一块地面便开始缓缓下降。 随着这块地面的下降,周围一切立即摆脱了表面上的简陋,而是呈现出坚固厚重的牢狱本色来——这块升降地板是圆形的,此刻也正是在一条垂直的,宛如竖井一般的圆孔通道中移动。四周围墙壁都呈现出铜铁之色,完全是用金属浇铸而成。 墙面上镌刻着许多镇妖伏魔咒文,样式与黄昶刚才在外面那座宝塔附近所看到的颇为类似,但却更加密集。而且咒文符箓大都在微微散发出金赤橙黄等不同颜色光芒,显然是正在发挥着作用的。 “在外面设置有假目标,真正的主体放在地下,以升降梯连通……还真有点超级基地的味道呢。” 随着升降梯持续缓缓下沉,黄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也在经过好几道扫描——在这段竖井通道中间显然设置有许多防护性法阵。有好几次,黄昶都能感到自己的弟子铭牌在微微发热,感觉就和他从昆仑山上跳下,直接穿过宗门九霄雷云护山大阵时的反应颇为类似。 ——很明显,如果他不是西昆仑弟子,或者没带着能证明身份的昆仑山弟子铭牌在身边,这时候就肯定要品尝到防护法阵的厉害了。 通道很深,最后终于下降到底部的时候,黄昶根据下降时间以及速度大致推算了一下,发现这地穴深入到地下大约有千丈之遥!换算下来足有三百多米深!如果按照前世习惯来看,绝对是属于连核攻击都影响不到的超级地下工程了。 就是在这个仙侠世界,哪怕以元婴大能之威,也无法从外界影响到这里。或者反过来说——如果这里当真囚禁了一位元婴级别强者的话,他不通过正常通道,肯定也无法直接打出去。除非用土遁术之类道法,不过黄昶相信这地方既然会被设为监狱,在这些方面肯定不会留下漏洞,别的不说,一个简单的绝灵之地,就足以让所有仙法道术失效了。 然而这里还并不是监狱的内部,从窄小的“电梯间”走出后,长青子又带着黄昶走进了一条很长的横向通道,这回足足走了有小二里地!黄昶估计这座“镇魔塔”监狱恐怕已经是深入到昆仑山本体山腹之内了。 望着手中捧着的那只封印匣子,黄昶心说区区一点魔界萤火值得这么兴师动众么?这简直就是在把一只兔子非要往秦城里送啊! ………… 如此走了很长一段路,经过数道守御严密,需要长青子手动开启的厚重门户,又有好几处虽然眼中看起来并无异样,可在神识之中却能隐隐感受到的防护法阵,长青子终于带黄昶走到了一座极为广阔巨大的地下厅堂中。 除了他们进来时的通道,这座厅堂向四面八方都开有门户,以及若干上下交错的甬道,看起来像是个交通大厅。长青子对这里显然很熟悉,脚下并无犹豫,径直向着右手边一道门户走去。黄昶跟上几步,走到门前,却看见那上面刻着一个“魔”字。忍不住再向四周看去,果然看见周边不同方向的门户上分别刻有“人”,“妖”,“巫”,“鬼”,“龙”等诸多不同字样,看来分别是通往不同的监区。 进入门户,居然又是一条向下的竖直通道,用升降梯通行,然后再经过一条长长横向甬道,期间仍然经过了好几处密门以及防护阵……整体格局跟刚才进来时差不多,只是距离稍短一些。 黄昶倒是能理解这样设置的用意——各监区分别独立,万一某处发生混乱失控,也不至于影响到其它地方。只是这进来一趟未免也太繁琐了吧?狱卒送个饭岂不要累死? 心中疑惑,脚下却一步未停,紧跟在长青子身后,比当年在盘庚陵中跟的还要紧些——这地方可比盘庚陵危险多了。长青子虽然带他进来,却不象以往那样时时提点于他,只是一直闷头向前走,倒仿佛是有什么急事。 当长青子停下脚步,再次站在一座四面均有门户的广阔厅堂中央时,他终于回过头,朝着黄昶微微颔首: “到了,就是这儿” 一一一 镇魔塔(二) 黄昶四下望去,这里跟刚才那座“交通厅”差不多,只是门户略少,只有四五处。但在厅堂四周围的墙壁上,却设置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壁龛。每个壁龛上都用水晶罩子罩住。有些明显能看出是空的,而有些里面则是充斥着半透明的物质,隐约显露出半截影子,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封在里头。 抬头望去,在附近几座较大的壁龛中,黄昶甚至看到一个挺熟悉的影子——人形身躯,却有六只手臂高高举起,正是他不久之前才打败的六臂天魔,想不到在这里也有。 长青子先是点了点那几条通道门户,轻声道: “这里是封魔殿,宗门历年来擒获的妖魔都被镇压封锁在此地。那些最为强大的,自有专门加强的监禁室关押它们,而次一等的也有各种囚室……沿着这些通道向里走,越是往里面,越是深入地下的,便越是危险之敌。” 不过接下来,他却又看了看黄昶手中那个封印匣子,微微笑道: “但是像这种最为弱小,基本没什么威胁的东西,就放在这座大殿里也就够了。” 说着,他带黄昶走到一面墙壁旁边,那里的壁龛最小,只有尺许左右,不过数量也最多,基本布满了整片墙面。但其中只有少部分是空的,大部分里面都有东西,看来这种小型魔怪在昆仑山上关押的还真不是少数。 长青子随便找了个空龛,掀开罩子,让黄昶把封印匣子打开,将那团魔火释放进去。这壁龛四周都刻有符文阵法,魔火进入之后似乎立即受到影响,变得晕晕乎乎,不怎么动弹了。 随即,长青子便合上水晶罩,手指头在晶罩上虚点几下,注入法力,开启了上面法阵,随即就看见壁龛中光芒大盛,一道道犹如实质般的光芒从四面法阵中射出,并迅速“凝结”起来,变成了和其它壁龛中一样的半透明物质,将那团魔火封闭在其中,就好像被树脂包裹住的小虫子,变成了琥珀一样的东西。 “它们……还是活的吗?” 黄昶忍不住询问道,长青子点头称是: “活着呢,只是会一直处在昏睡中,这种状态可以保持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也有可能。” “这里的囚犯都是用这种方式关押?” “大部分都是,所以这里与其说是监狱,还不如说是库房,它们只是被‘存放’在这里而已。” 长青子回应道,也算是解答了黄昶先前的疑惑——下来一趟这么麻烦,狱卒怎么送饭呢?答案是不需要,这里的囚犯们压根儿不用进食。估计除了必要的巡视之外,平时根本不会有人进来。 黄昶好奇心起,不由得又向旁边东张西望起来。附近几个龛中都是满的,关押……或者应该说“存放”在里面的“东西”各种形态都有:有类似海胆一样全身长刺的毛毛球;也有长的像章鱼一样的触手怪;以及酷似人形,但只三寸大小,肋生双翅的精怪;当然类似于魔界萤火这种光球,雾团,以及星星状……看起来完全不似生物的奇异物种也有不少。 “这些难道都是魔怪吗?” “是啊,所以说魔界里千奇百怪,什么东西都有,比我们这个世界要繁杂多了。” 长青子一边回应着黄昶的疑问,一边在那水晶罩上做完了最后几个动作。随即,咔嗒一声,将原本插放在上面某处凹槽中的一块玉珏取了下来,随手递给黄昶。 “拿着吧,下次你需要来释放取用这团魔火的时候,凭这块玉珏就可以了——这就相当于钥匙。” 黄昶连忙道谢接过,心说这里面还真是先进呢,都直接刷卡了。心头一动,却又问道: “万一持有者把这玉珏丢失了,或者不幸陨落于外,没人来释放了,那怎么办?” 长青子淡然笑道: “镇魔塔的管理者可以开启大部分囚室……不过一般他们是不会理睬的,无非是天长地久的封闭下去而已,这里面据说连封闭了上千年的囚室都有。” “啊?那里面关着的东西……” “也许还活着,也许已经死了……封印镇压之术可以让它们以极低的消耗长期处于昏睡状态,但终究不能让它们长生不死。否则这种手段也不会仅仅只被用来关押囚犯了。” “每隔一段时间,宗门会安排专门的队伍,检查那些过了期的囚室,把其中已经死去的囚徒尸体清理掉……很多弟子都爱参加,因为那些尸骸往往会是不错的炼器材料。只要管理者允许,清理者是可以优先获得的。” “那怎么还会有封闭了上千年的囚室?” 黄昶不解道,长青子轻轻一笑: “因为不同实力的囚徒,宗门设定的清理时间也不一样啊。象被关在这最外层大殿里头的,都是最为弱小的魔怪。它们若是被关押个百余年,即使用封镇之术拖延着,也差不多就要死亡或消逝掉了,所以一般百年左右便会清理一次。而那些实力强横,寿命悠长的,在这种状态下活个几百上千年都不奇怪。就算要清除,也要等待千年之久才会去动手。肯定不会给它们假死逃跑的机会。”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忽然又指了指大殿顶端的一道门户,低声笑道: “在那最里面的几间囚室之中,据说有一头关押时间已经长达万年之久的强大魔怪,由于记录散佚,连当年是被谁关进来的都不清楚了。但宗门依然保持着那间囚室的封镇状态,除非有特殊需要,否则不会开启它。真要开启,也肯定是有元婴强者坐镇监督,绝不会冒不必要的风险。” 黄昶暗暗点头,心说这仙门规矩果然严谨,一般人想要钻空子可不容易。前世里看那些仙侠小说,被仙门关押起来还能谈情说爱的,修炼秘法的,以及什么矢志复仇,卧薪尝胆之类,当然还有越狱逃脱等等情节……纯属是想多了。 至少在咱们昆仑派,被关起来就是睡到死!连保持头脑清醒都是奢望,更遑论其它。 一一二 镇魔塔(三) 封印了那团魔界萤火,在这里面的事情应该已经完结。但长青子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带着黄昶走向大殿角落,来到一座凸起于地面的平台之旁。 在这平台上摆放着一只长条形大盒子,或者说看起来更像是一具棺材,不过外盖和那些壁龛一样也是用的水晶罩,其周边和四周依然大量篆刻着封镇符咒,看起来依然是关押魔物之用。只不过和旁边那些固定壁龛相比,似乎是可以被搬运移动的。 在这具活动囚室……或者说是水晶棺里头,同样充满着那种犹如琥珀般的半透明物质,其中封着一个人形阴影,看不清楚形貌,只能隐约辨认出似乎是个女人。 长青子来到棺材旁边,却缓缓坐了下来,手掌轻轻在水晶罩上拂过,眼中蕴满了柔情。黄昶一看这架势,别说他上辈子在小说中看过无数类似桥段,就算没读过书,也能看出其中缘故。当即屏住呼吸,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免得打扰到师父的心情。 过了片刻,却是长青子主动开口道: “阿昶,这里面封着的,乃是我曾经的道侣,也就是你的师母——过来给她磕个头吧,也算是见过了。” 黄昶当即遵命,跪到棺材前头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觑个机会,方才小心问道: “师父,师母她老人家这是……?” “她入魔了,斩心魔失败,反而被其控制了身心。没办法,只好把她封起来。” 长青子的语气颇为淡然,可在这短短一句话后面,黄昶却仿佛能感受到那如海一般深沉的痛楚与悲凉。 轻轻抚摸着那水晶罩,似乎是想起了从前种种,长青子悠然叹息道: “她一直都比我聪明,虽是女子之身,修炼进境却让吾等须眉愧煞……炼气,破关障,达到后期……我一直在努力追赶,可却怎么也追不上。从在师门学艺的时候,就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一路绝尘,留下我们这些蠢男人在后面干瞪眼。” “那时候我在同辈弟子中也算是很出众的了,修习引气法诀仅仅一个月便突破感应关进入到炼气期,三年之后晋升中期……宗门前辈都说我是天才。可在她面前,根本就没有比对的余地。她是我们这一辈弟子中当之无愧的大师姐。无数同门钦慕着她,然而她却选择了我……”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脸上显出一丝温柔笑容,显然是在回忆着当年的旖旎风光,黄昶屏声静气,默默倾听。 “后来艺成出师,我们一同行走江湖。因为得了几次奇遇,我终于赶上了她的脚步,突破法元境比她快了一些,然而很快便又被超过。中期,后期……在她达到法元境大圆满,向着金丹修士突破之时,我还只是个中期……宗门上下都以为她肯定会成为昆仑第十三名金丹修士,她自己也很有信心,总说成就金丹以后要提携于我……可是却偏偏倒在了这一关。” 眼泪一滴滴落在水晶罩上,长青子潸然泪下。黄昶从没见过师父显露出这种情绪,不禁打了个哆嗦,低声道: “那是否有办法……恢复呢?” 长青子摇摇头: “没有的,被魔怪附身的人……就算表面上还能维持住原来的样子,内里肯定是彻底变掉了。把她封在这里面,让她在昏沉中慢慢老去,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忽然抬头,看向黄昶道: “阿昶,你以后行走江湖,也许会听到一些传言,说什么被魔怪附身的还能将其驱逐,恢复到原来状态——不要相信,那些都是魔头故意放出来的谣言。就是为了勾引起人们心目中虚假的希望,让他们不惜付出各种代价去追求这样的结果……而最终肯定是一场空。很多人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总是奢望着会有解决的办法——然后,便自觉或者不自觉的成为了魔怪的帮凶走狗,或者自身也为心魔所控,永远堕入黑暗!” “是,弟子受教了。” 黄昶低声回应,心中暗自忖度——如果是自己所亲近的人落入到这种境地,自己难免也会抱着这方面的幻想,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甚至明知道很可能受骗上当,也会以捞救命稻草的心态去搏一把的…… 就好像上辈子那些诈骗手段,要说多高明却也未必,偏偏能屡屡得手——因为被骗的人自己愿意相信啊。抱着一丝丝希望,等待那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奇迹……人类的欲望,果然是心魔的本源。 ………… 此后很长时间,长青子便一直在水晶棺旁枯坐,黄昶自然也老实相陪。不过年轻人活泼好动,见师父一直没动静,他却忍不住站起身来,四下“参观”起来。 长青子只看了他一眼,但并没有阻止。于是黄昶的胆子也随之大起来,开始到处溜达着东张西望。 师父说被关押在这最外层大殿里头的,都是最为弱小的魔怪,不过黄昶却很难界定这个“弱小”是按什么标准——至少他看到关押那头六臂天魔的壁龛在这里面也算不上最大,还有好几个足足占了两层楼的巨大壁龛。里头关着的影子虽然模糊,但光是在外面看上几眼,便不由得感觉心跳加速,修仙者直面危险的灵觉在向他报警了。 “六臂天魔已经是仅次于法元之下的强者了,那几个大家伙肯定超过法元期水准了吧?还放在这最外面?就不怕万一设备故障,这些东西出来闹翻天?” 黄昶不由得又开始以他的“理科生”思维胡思乱想起来——越是复杂精密的东西,越是容易出故障。这条理论在仙侠世界中也一样成立。镇魔塔中采用封印方式关押囚犯,用封印法阵让囚徒长期处于昏睡状态中,这样既不会消耗体力,也不会总想着越狱逃跑,这绝对是非常高明的手段。可是,那么多壁龛中的封印法阵,难道所有法阵都能保证万无一失?永远不出问题? ——那些水晶罩子看起来也不是很结实啊,万一被哪个怪物逃脱出来,岂不是立即可以释放其它囚犯,在这里面组建起一支怪物大军了? 一一三 镇魔塔(四) 黄昶正想向师父提出这方面的疑问,忽然感到一阵恍惚,头脑中隐隐约约似乎有奇怪的声音响起,又仿佛是在耳边呢喃,充满了暧昧与诱惑之意。 “到这里来……来啊……” 黄昶不禁朝着那声音所指引的方向看了一眼——同样很奇怪的,仅仅是在脑海中的呢喃,却偏偏能让他知道是往哪个方向——那里有一条甬道,看起来颇为曲折幽深,不知道通往何处。 黄昶挪动脚步,却并非往那里去,而是走回到了师父身边,老实禀报道: “师父,弟子脑袋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嘀咕。” 长青子抬头看了一眼,脸上却毫无惊异之色。 “它终于还是找上你了么……还以为那家伙终于放弃了呢。” 他随手点了点那条通道,解释道: “在那里面关了个神念颇强的魔怪,极善于蛊惑人心。每次有炼气境弟子进来,就试图把人诱骗过去,指望能助它脱困……” 稍顿了一顿,他又看向黄昶,问道: “你听到那脑中声音,可有要服从于它的感受?” 黄昶摇头回应道: “只是听见而已,并没有其它感觉。” 长青子微微颔首: “是了,你有两世之魂,精神强韧,比法元修士也不差——这就是我敢带你进来的缘故。若是一般炼气学徒,听到那魔音,会控制不住自己的。你既然不为所动,它就奈何不得你,摒心静气,抱元守一,自然便可以将它驱逐出你的脑海。” 黄昶依言施行,果然片刻之后便听不见那讨厌声音了。不过他心下仍有疑惑未解: “师父,不说说这里的囚徒都是处于昏睡状态中么,它怎么还能……?” 听到他这个问题,长青子虽然心情悲戚,却还是淡淡浮现出一丝笑容: “因为它最擅长的,本就是控制梦境啊——那是一头梦魇之魔。即使在自身的梦境之中,也一样有自主意识的。” “还有这种东西……” 黄长低声咕哝了一句,随后又向师父提出他刚才的疑问——宗门难道就不怕控制出错,这些魔头钻出来捣鬼? 长青子冷笑一声,伸手指了指大殿顶上天花,又指了指地下以及周围墙壁,低声道: “你以神识感应一下试试?” 黄昶依言放出神识感应四周,但随即便是一个哆嗦——从四面八方传来一种极其狂暴而且危险的感受,就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猛虎嘴巴里,随时都可能会被咬碎。 一种感受到危险的本能让他抬起头,只见大殿天花上绘制着一个极其复杂的阵法图形,认不出是什么阵,但大量“雷”字天篆说明这应该是个以雷属性道法为主的攻击型法阵。而且力量层次极高,比他释放雷火箭时感受到的压力还要大。 “封魔殿,同时也是镇魔殿——任何魔头只要出现在这殿内,立即便会遭遇到接近金丹之力的雷电攻击。这里面的魔头层次最高不过法元,肯定抵挡不住。四周墙壁,还有地上也是一样,不过表面用花纹遮掩住了,但只要那些魔头胆敢离开囚笼,就会立即激发。” “囚笼中只是封印之阵,而外面的则是杀阵。它们若在笼中,尚可保得性命,若是出来,则立陷死地。” 长青子解释完这一句话,便不再开口,继续又看着那水晶棺发呆了。黄昶也不好再去打扰师父,只得自己东看西看。 他好几次忍不住朝那条幽深甬道看去,倒是颇有一点想去见识见识那个可以控制梦魇的魔头是何等模样的意思。只是黄昶并不能肯定这是因为受到那魔头影响,还仅仅是出自本身的好奇心。反正他的自控能力并不差,纵使心底发痒,却始终控制住了自家的脚丫子,压根儿就不往那边过去一步。 如此,过了许久,才听到长青子轻叹一声,拂衣站起。最后深深望了那棺中身影一眼,掉头离去。 于是黄昶赶紧跟上,临走时也回头看了那棺椁片刻,却终于又忍不住问道: “师父,您打算把师母就这样……永远封到死吗?” 长青子停下了脚步,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 “是啊,只能这样。她是被自己的心魔所控制。对自身的掌控能力无比强大。如果被放出来,必然可以将本身力量发挥到极处,连同我对她的感情……也必然会被利用到极致。到那时候,我是肯定斗不过她的。而昆仑山,仙侠界,更是不知会为此付出多大代价。” 他回头过身,轻轻点了点黄昶的额头: “阿昶啊,你要记住:吾辈修行之人,所修的可不仅仅是仙术道法,也包括强韧自己的内心。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为外物所惑,哪怕感情上再痛苦,再难以接受,也依然能坚持正确的决断……这才是一个合格修道人的素质,也是你日后对抗心魔的基础。性格软弱之人,在这条路上走不远的。” “是,弟子受教了。” 黄昶低头回应道,心底却是一阵感慨。 ………… 从镇魔塔中出来后,黄昶便回到自己宅院开始闭关。 不仅仅是他,他们这支“五人小队”都在闭关,包括姬若也是——姬若虽然没得到那“天魔祭”的好处,可她得了黄昶给的狼妖首脑内核异宝啊。这件宝贝本身性质不太稳定,即使收藏在特制的灵盒之中,力量也在不停减弱的,所以要赶紧吸收掉。 姬若突破四重天境界才不久,本身积累不足,即使以这件宝物强化,短期内也不太可能再上一层楼。不过吸收掉那团冰霜属性的妖狼内核对她好处依然很大。至少,在施展冰属性道法时威力增加了许多,实战能力大为增加。 大约半个月之后,大家断断续续从闭关状态中恢复,各人实力都有提升,其中变化最大的当属金荣——他本来就是差不多五层顶峰,就差临门一脚那种状态。这回得了天魔祭的好处,回山后再心无旁骛安心闭关一回……等他再出来时,已赫然与慕容英,吴大牛,黄昶等人比肩,也达到了六重天境界,距离炼气后期以及法元仙师又近了一大步。 一一四 新挑战(一) “黄师兄,请!” 还是宗门演武场,还是黄昶和金荣两人后者闭关进阶之后,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黄昶,要求与他再打一架。 与“黄师兄分出个高下”依然是他的执念之一。黄昶甚至怀疑将来金荣的心魔会不会幻化成自己的模样,那样对他造成的刺激可能还更大一些。 不过黄昶在战斗中并不会因此而手软,牢牢压制住金荣跳反也算是他黄某人的执念。 六重天的火行修士,在攻击力方面可以说是炼气中期阶段中最为强大的。金荣这回虽然只是小进阶,可在实战中展现出来的杀伤力和破坏力比原先要强大了至少一倍。两人在交手时演武场中烈焰冲天,到处都是火焰和爆炸声,如果不是这武场本身有法阵加持,估计早就被轰平了。 两人战至最后,金荣输了半招黄昶也是六重天,以前在境界落后时尚能屡屡取胜,如今当然更不可能失败。不过这一回黄昶也没用什么战术策略,就是硬碰硬跟金荣拼了一下真功夫,到最后能胜他半招也算实打实的体现了自身能力。 打过一场后,两人都感觉十分痛快,金荣虽是败北,倒也没有任何不虞之色他已经习惯这种结果了。两人一边讨论着彼此战法得失,一边坐在演武场旁边观看其他师兄弟之间的比试慕容英与吴大牛差不多同时出关,于是也顺便较量了一下子。 比起黄昶和金荣之间的激战,那两位的声势看起来要小了许多,但却更加精彩黄昶和金荣都是刻意考验自身功力,用的练习武器很快便在激战中毁坏,后面基本就是赤手搏斗加法术,是标准的“切磋”。 而慕容英作为剑修不可能不用飞剑,那吴大牛操起黑石柱迎战也是理所当然了。他那根黑石柱子如今也算在宗门里出名了整天扛着这么一根巨大石柱修炼,旁人想不注意都难啊。 当初长青子让黄昶得了火龙棍之后不得张扬,后者倒是老实遵循了,到现在宗门里都没几个人知道他有一件上品法器。但吴大牛这根柱子却算不上什么正经法器,虽然材质特别坚硬,可那巨大无比,而且还无法变化大小的体量决定了它并不适合作为一件武器或工具使用对于一般人来说是这样。 所以吴大牛扛着它招摇过市倒还不至于引起什么嫉妒情绪,哪怕他扛着柱子走进了演武场,人家也最多只说一声“这位师弟好大力气!” 而在这根石柱子掩护之下,慕容英的飞剑便受到了极大压制,其最大优势:无坚不摧的破坏力没有了,而吴大牛在和那天魔对战时掌握到的“绕柱子”诀窍倒是被发挥得淋漓尽致。即使以“韭叶青霜”的灵巧,也无法对其构成威胁。 防御时把柱子往地上一竖就是一个坚实阵地,而在进攻时吴大牛只需要抱着那石柱往前冲,就好像抱着一面大盾牌,无论飞剑从哪儿过来,他只需要稍稍动动胳膊就能将其击飞出去。 旁边有观战者叫喊着要慕容英跳到柱子上去贴近打,好利用对方块头大,动作笨拙的弱点。如果是普通石柱确实可以这么干,但慕容英却知道这一招对吴大牛没用他那柱子里随时都能放出条火蛇来,自己冲上去就是往陷阱里踩。 所以在坚持了一阵子以后,慕容英不得不承认失败,这让他颇感郁闷上一次的大校检中,吴大牛便是他们这一批同门师兄弟中的首席。但那是凭着震魂钟的优势。而现在,即使不用震魂钟,他在这一批蓝衣弟子中也能当之无愧排到第一了,剑修的优势似乎正在逐渐消失。 黄昶,吴大牛,慕容英,金荣他们四人乃是这一批蓝衣弟子中最先达到中期顶峰的,也是仅有的四个六重天,代表了本届弟子的最高水平。他们之间的比试较量自是吸引了不少师兄弟前来,除了身披蓝色道袍的同期生,甚至还有几位灰衣执役弟子也在旁边观战。 黄昶和金荣正在谈论时,忽见一位身披灰袍的师兄走过来,朝他拱一拱手,笑道: “黄师弟是吧,可有兴趣较量一下?” 一名灰衣弟子向自己挑战?黄昶顿时一愣宗门演武场对所有弟子开放,不过大多数情况下都只是些青衣弟子在这里做练习,因为他们对于武功的依赖性最深。而随着自身修为的增加,昆仑弟子临敌制胜的手段更多向修仙者方向倾斜。一般来说中期以后,除了武道修士以外,正常的修仙者确实都不大依赖武功了。就是剑修也多半以飞剑为主,以各种远程手段攻敌才是常规战法。 黄昶他们这一期比较特殊些,明明是正常引气修炼的正宗修道者,对敌之术却更接近于武道修士。不过大多数人在成为蓝衣弟子之后,来演武场的次数也不多了。因为在演武场中毕竟只是彼此切磋而已,很多身外手段用不了或是舍不得用比如符,符器之类,在切磋时都不方便用的。 但在外面真正实战中,身外之物的影响极大,修士使用法术攻击基本上都是以符开局,对敌时也多是用的消耗性符器,偶尔还需要服用丹药刺激身体,临时提升境界这些都是在演武场中无法体现出来的,所以也就不下山的青衣弟子互相打打玩玩,真正需要进行江湖实战厮杀的蓝衣弟子,都不大屑于在这里锻炼了。 蓝衣尚且如此,灰衣白衣当然更加不会出手了他们江湖经验丰富,心思深沉,不出手则已,出手往往就是绝杀。通常不会轻易暴露实力,让别人知道自家根底,哪怕是门派内部,也尽量要保持神秘感。 更何况一位灰衣弟子资历肯定比蓝衣老,如果双方没较量过,不知道实力高下,那肯定是蓝衣管灰衣叫师兄,但如果彼此打过,而且灰衣还不幸输了,那按照昆仑规矩,他反而要管蓝衣叫师兄啦! 一一五 新挑战(二) 所以在昆仑山上,青衣弟子和蓝衣弟子作为还在学艺阶段的学徒,除了内部自己练习之外,基本没什么人会去挑战的。毕竟赢了没什么光彩,输了则更丢脸。 但眼前这位师兄居然不在乎?黄昶又看了对方几眼,隐约认得这位师兄好像是姓范,宗门执法堂成员。差不多也是炼气中期顶峰,六重天的样子。不过执法堂需要镇压不法之徒,在实战方面素来有独到之处。执法堂首座铁冠道人更是号称西昆仑金丹以下第一高手,一身艺业极其惊人。他的直属部下,在战力方面肯定比一般六重天要强。 不过这也正符合黄昶想找高手切磋的本心,既然范师兄不怕丢面子,那他也没啥好说的,当即拱手回应: “好,那就请师兄指教!” 两人各自入场,黄昶依旧去拿了一根练习用的铁黎木棍子。那位范师兄见他使用棍棒,笑了笑也去拿起一根棍子来,倒是让黄昶略感惊讶——他是擅长使用棍棒的,对方难道也善于这个? 见黄昶脸色,范师兄大致能猜到他的念头,于是微微笑道: “棍乃百兵之祖,天下诸般器械,于棍法中均有涉猎。我们执法堂在外行事,各种状况都会遇到,不一定都有兵器在手。随手找根粗树枝迎敌的时候也多得很。” 黄昶点点头,不再犹疑。两人持棍相对,互相绕了小半圈,忽然间同时冲上。 “噼啪”一声响,长棍在空中交击,黄昶只感到手上剧震,武器差点脱手飞出——从对方棍子上传来一种非常古怪的震荡之力,从武器一直传导到他身上。全身上下肌肉就好像通了电一样颤抖不停,难过非常。 “震荡劲?” 黄昶一惊,这种类似于“隔山打牛”的内力运用方式在武者中很常见,但修仙者通常不会费力气去练这个,因为能用上的机会并不多,而且对修士的效果也很有限。 ——黄昶默运法力,便将肉体的不适感平复下去,但紧接着对方又是一棍劈来,黄昶再度招架住,可这回对方的棍子上却仿佛有一股旋转吸力,将他手中武器一下子大力甩开。如果不是黄昶的力量远远超过普通修士,又一次差点武器脱手。 “螺旋劲?这位范师兄莫非也是武道修士不成?对于内力的特殊应用方式居然如此娴熟?” 黄昶惊讶之下,不敢再跟对方拼内力,手指轻点,棍子上立刻腾起一股火焰。同时棍头轻颤,一团灼热劲气朝对方冲去——他还是老习惯:碰到武功高手就用法术,碰到修仙者就拼内力。反正修仙者往往武功不如他,而正宗武者又不如他善用法术。 可惜这一回却似乎遇上了克星——就在他往棍子上施展“烈焰神兵”道法的同时,那位范师兄微微一笑,亦是手捏法诀,手中棍棒上泛起一缕冰寒,瞬间结出霜花,却是用了相应的冰霜法术,在其棍棒上也凝聚起冰霜之力来。而且同样打出来一团冰寒之气。 冰火交击,双双湮灭,之后两人的棍子再度碰撞了几下,都是不分胜负。但黄昶那根棍子是在不停燃烧的,而对方用的冰霜之力却可以使武器更加坚韧。于是片刻之后,黄昶手中木棍便只剩下短短一截。 不过黄昶并不认输,随手将燃烧着的半截棍子当暗器掷向对手。同时手指一搓,一根篆刻符文的精铁棍棒便出现在他手中——无论武者还是修仙者,行走江湖肯定都有备用武器,而拥有随身储物空间的修仙者更是肯定会携带大量装备物资。实战中只要速度足够快,更换备用武器乃是很寻常的事情,这不算耍赖。 范师兄见他并未伸手往腰间去,而是在手掌中直接变出一根铁棍,双目顿时一凝——确实有些老江湖修士喜欢把乾坤袋绑在臂膀上,这样取用物品时稍稍会快一些,双手互握一下就行。但是黄昶竟然连这个动作都没做,手指动动就有武器出现在他手上了。那说明他的储物道具是在手指上——难道是乾坤戒指? 顾不得惊讶,黄昶已经挥起棍棒冲杀过来。两人再度打成一团,这一回是范师兄在兵器上吃亏了,在几次强行招架之后,木棍断折。 范师兄随手也从腰间乾坤袋中取出一对鸳鸯钺符兵与黄昶对攻,这才是他本身常用的武器。奇门兵器的招式颇为古怪,不过黄昶只牢牢把握住自家铁棍力大招沉的特点,一棍一棍不停砸下去,迫使对方连续与他硬抗。在几次动用了上面符文之力后,范师兄便将这对鸳鸯钺抛在了地上——上面的法力消耗过大,现在还可以在事后补充,但再要用下去,就会损坏到符器品质了。 同门内部较量,没必要浪费灵石,所以符器用到这种程度就暂时放弃,算是用坏掉了。而黄昶见状也将精铁棍抛下,这样算是双方符兵同时损坏,这也是演武场上通行的默契。 不过黄昶紧接着又变出来一根熟铜棍,同样是篆刻了咒法符文在上面的符兵。倒把那范师兄看得一愣一愣——大家带备用兵器通常都带不一样的,以满足不同条件下的不同需求。谁会带好几件同样兵器,当真是背着武器库出门么? 比如范师兄自己就又拿出来一把长剑,施展剑术与黄昶斗在一起。他掌握的武艺虽然驳杂,但却着实精深,即使剑法并非他最擅长的,也依然与黄昶斗了个旗鼓相当。而在打起来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两根棍子还是略有不同——精铁棍上的法术以火行为主,熟铜棍则是雷行咒法较多,一边打一边有“噼里啪啦”声音响起,一道道雷霆霹雳不停放出,其威势比刚才丝毫不弱。 数十回合以后,两人手中符兵再度双双落地。范师兄眉头微皱,手掌从乾坤袋上拂过,这回再拿出来的,却只有一口长匕首了——他的乾坤袋子空间有限,还要带别的东西,终究不可能塞上一大堆备用武器的。 再看看对方呢?总算没再拿出根棍子来了。但黄昶的动作却和刚才一样丝毫不变:手指头一搓,便有一长一短,两口利刃弯刀出现在他手上。 一一六 新挑战(三) 这位师弟的备用武器可真多,如果不是刻意在储物空间中塞满了兵器的话,难道他当真拥有一枚乾坤戒指不成?炼气境带着这玩意儿到处跑,就不怕招来祸端? 念及此处,范师兄禁不住轻轻吁了一口气,他们在江湖中闯荡时,最讨厌遇到这类“土豪型”对手了。除非实力相差很大,否则境界相似的双方拼斗起来,那肯定是底子厚资源多的一方获胜啊。 双方再战片刻,这回范师兄就更加吃亏了——武器实在用的不顺手。匕首适合在窄小环境中贴身厮杀,本就不是在这种宽阔场地上正面对攻用的。而黄昶那边却完全不受影响,双刀连环攻击迅如闪电,显然对此类武器也是深有研究。 又打了一会儿,范师兄是越打越郁闷,干脆把匕首也扔了,却见对面那位黄师弟居然同样毫不犹豫的将手中并未消耗多少灵力的双刀也抛到地上,但是随即……手掌一翻,又变出来一对子母双刃! 他果然是背着个武器库出门的!范师兄这回真的只能摇头苦笑了——看来和对方拼符兵是没什么意思了,还得靠法器来解决问题。 演武场上的切磋通常不用法器,因为用到这东西基本上就是比拼法器品质,和本人实力关系不大了。不过现在这种情况,范师兄却不得不拼一下——他先前之所以主动提出挑战,是因为看到黄昶的战术与他颇为相似,也是将武道和法术综合起来,充分发挥自身优势,以己之长攻敌弱点,这恰恰也是他最擅长的。 故而一时技痒,忍不住便主动提出切磋——在这方面他自诩比对方更为精熟,原打算摆出师兄架势指点指点这位同门小师弟的。没想到自身技巧方面还没显出多少长处呢,对方却在物资储备方面展现出了压倒性优势。这要真打输了,不得不喊对方一声“师兄”,那可丢不起这人! 于是现在,他不得不拿出些真正压箱底的东西来——自己好歹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资深修道士了,在底蕴方面比起上山不足十年的蓝衣弟子肯定是要强不少的。这位黄师弟不知从哪儿得来一个超大的储物空间,也算是运气超群了。但是在最关键的法器道具上面,他总不见得还能有超过自己的水准吧? ——心中默默思量着,范师兄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面小小镜子来,同时还提醒了一句: “师弟可要小心了!” 黄昶一愣,心说这位师兄居然连法器也和自己一样,用的是镜子?不过自己的法器更接近于生产工具,真正用于实战的能力并不强。而范师兄手中这面镜子显然完全是用于战斗的——才刚刚取出便发出千丈毫光,被祭起后飞在空中。在范师兄身旁旋转飞舞个不停。 而在黄昶神识中,则立即感受到一股恐怖灵压扑面而来,远远超过一般中品法器,差不多有上品水准了。这显然不会是宗门配发之物,而是范师兄后来在冒险游历中自己寻得的机缘。 不过范师兄倒并未将其对准黄昶,而只是朝他身前地面上虚虚一划,从那面镜子上射出一道凝聚不散的光柱,瞬间便在青石板地面上割出来一道深深裂痕,顺带着把旁边几具给弟子锻炼力气的大石锁也给一切两半,简直就像是他前世科幻影视中的光束武器一般恐怖。 “我靠!这还是仙侠世界吗?居然连激光炮都有?” 黄昶脸上当然显出几分惊讶之色,而范师兄在露了这一手之后便将镜子收了起来,大约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足够实力压服对手,但并不打算将其用于实战——这玩意儿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法子控制威力,太容易造成误伤了。 “我这面‘玄天镜’乃是上古法宝昊天镜的仿制品,虽然威力比起真正的昊天镜还差得远,恐怕连百分之一都不如。但在咱炼气士阶段,却也算是顶尖宝贝了。” 范师兄一边将宝物收起,一边脸上颇有得色的解说了几句。而黄昶手中虽然持有一件真正上品法器,但碍于师父严令,在正式出师以前根本不敢拿出来,这时候也只能朝对方拱拱手,对他的手下留情表示感谢。 这场切磋至此结束,双方到后来比拼的实际上已经不是自身武功或道法,而纯粹是双方家底了——黄昶是以超大储物空间以及其中的大量备用武器压过了对方一头,而范师兄随即亮出一件威力巨大的法宝仿制品,瞬间将黄昶先前展示那些精致符器全部碾成了渣。 不过这倒也符合仙侠界的实际情况——实战当中本就是家底越厚的越占优势,本身实力高低反而只是次要因素,至少在炼气阶段是这样。 范师兄既然能拿出来一件接近上品的法器,便依然保住了“师兄”的衔头,后面在和黄昶交谈时也还能以前辈身份侃侃而谈。只是看旁边另外几位蓝衣师弟——金荣和慕容英等人的表情有些奇怪。他也没多想,又聊了一会儿,指点了黄昶几处武功上的疏漏,便告辞离去。 直等到这位范师兄走远之后,金荣方才靠上来,低声坏笑道: “可惜你的火龙棍不好拿出来,否则看他喊你师兄,一定很有意思。” 黄昶的心气倒是很平淡,闻言只摇头笑道: “也不能这么说,真要论武功道法,我确实不如他,喊他一声‘师兄’也是理所当然。先前能占上风无非是靠着乾坤戒指里头存货多,人家自然也能拿身外之物来压我。” 见黄昶自己都不在意,金荣便也不在这话题上多扯,转而又谈论起刚才那件宝贝来: “这‘玄天镜’已是如此厉害,可范师兄说却还不及那真正昊天镜法宝的百分之一?原来那件宝贝究竟有多厉害啊?” “昊天镜乃是峨嵋派的镇山之宝,据说有烧山煮海之能,毁天灭地之威,峨嵋上一代掌教长眉真人曾经恃之以独斗邪派七大金丹,你说厉害不厉害?” 黄昶博览群书,见闻广阔,对于仙侠界中各种偏门消息都颇有涉猎,此时随口便道出了相关信息,让金荣赞叹了好一阵子。 一一七 师弟们(一) 不过随后,黄昶却又补充道: “但以我刚才在神识中的感受:那面玄天镜在发射光柱之前灵压达到最顶峰,当时确实有不逊于上品法器的水准。但在射出光柱之后便迅速衰弱下去,最后都低落到跟普通法器差不多了——我估计它的杀伤力并不是始终那么大,应该是和慕容的剑匣一样,有个‘聚集’效果,在长时间不用,初次激发之后的第一击最是厉害,之后大约就回归寻常了。” “这样啊,难怪他急着将其收起来,想必是不想让我们看到那件宝贝虚弱的一面吧。” 金荣抱臂猜测道,此时慕容英也走过来,正好听到最后一句话,冷笑了一声: “自家同门师兄弟,也这么防着瞒着,真没意思。” “各人观念不同吧。他是执法堂的人,很多时候需要面对的敌人没准儿正是来自宗门内部,抱有防备心理也很正常。” 黄昶对此倒是能够理解,他们修仙者已经是常常会遭遇到危险处境,而作为宗派的专职“警察部门”,执法堂所面临的危险肯定比他们还大,时刻保持谨慎小心乃是理所当然。 说话间,却有几位青衣师弟走了过来,为首一人肩上扛着黄昶刚才比斗时丢下的两根符兵棍棒,另外几人手中也都捧着双刀之类武器,走到近前时纷纷施礼: “黄师兄好,您的武器我们收过来了,您刚才可真是威风啊!若不是那位师兄法器厉害,可真要输给咱们还未出师的学徒啦。” 另外几位小师弟也凑上来,口中师兄师兄叫得亲热。黄昶见状不由得笑了笑——昆仑山上每五年才招收一届新弟子,每一届之间难免会有些代沟。也许年长之后这种差别会渐渐消失,但在青衣和蓝衣弟子阶段,虽然都是学徒班,相互之间的接触其实很少。 也就上山之初,帮助青衣后辈们整理药浴,传授基本武学,以及告知在山上生活的一些基础常识……这些事情是由蓝衣弟子出面办理。而随着时间推移,现在已近五年之末,这些青衣弟子也差不多有了炼气二三层的实力,大家基本上就不相往来了。 ——所以说在其它门派中可能会有的老人欺负新人现象,在昆仑山上几乎不可能存在。一方面是有门规限制着,青衣弟子受到所有门中长辈保护;另一方面门派中提供给新入门弟子的修炼资源还是十分充足的,不存在互相争夺资源的可能;此外第三点就是山上的地方足够大,双方平时都不怎么接触的,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矛盾了。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每一届弟子的风格也各有不同。黄昶他们这一届,在黄昶的带动之下,整体上学习气氛非常浓厚,而且弟子们练武的欲望相当强烈。不过在对外交往上就是标准的修道士性格:没事宅家里不出门的。最多象黄昶这样三五好友结成小团体,互相走动才紧密一些。 而在他们之后这一届的青衣弟子中,有好几位优秀成员都是类似王丰王三少这样,出身于仙道豪商家族,于是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就表现的非常成熟。故此他们这一届青衣弟子的内部关系比较好,同门之间相当团结。 除此之外就是对外交往非常灵活,只要是与其有过接触的宗门前辈,他们都会尽量将良好关系维持下去。平时相遇时礼数周到,逢年过节时更殷勤问候……按理说修仙之人是不在乎此类虚礼的,但这一届的青衣弟子却颇讲究这些,总体来说给人的感觉“世俗气”比较浓重。 有些宗门前辈并不喜欢这样,觉得这些年轻人有点过于油滑了,原本修仙的目标就是为了超脱天地凡俗,这样汲汲营营的,在仙山上还不忘拉关系,干脆去凡间为官作宦好了,又何必来修仙? 但黄昶倒并不这么认为,西昆仑山作为当今修仙界第一大宗门,除了西昆仑本山外还执掌诸多产业,本身必然要拥有一个巨大的组织管理机构。在这里面,人际关系的重要性绝不比他前世里那些大公司或者政府部门要来得低。掌握为人处事的哲学,在哪儿都是适用的。 黄昶自己虽然没在这方面下太多功夫,但前世的社会经历却让他不会轻视“情商”的作用。他跟王丰的关系就一向不错,虽然不象慕容英吴大牛这些死党组成了小团体,但互相合作的几次却也都舒心畅快,都认为对方很会做人。 所以对这些存着结交之心凑上来的青衣师弟,他一向是客气对待,并不在他们面前摆师兄架子。对方有需要指点帮助的地方,也总是热心指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么,总是相互促进的,他这里心怀善意,人家当然也能感受出来,平时彼此间的交往就多一些。 比如眼前这几位,因为经常也爱在演武场厮混,跟黄昶他们碰面的机会比较多,黄昶等人在比武较量的时候,这些年轻人便经常在旁边加油助威。有时候他们自己相互练习时,也会请黄昶担任裁判,评点优劣,这样一来二去的,自然就混熟了。 此时几人围上来一通恭维,黄昶见他们眼中都颇有羡慕之色,知道这帮家伙心里在想什么。略略思虑后,微笑道: “小裘,你们几个,如今也差不多有三重天境界了吧?” 为首那个青衣小伙儿名叫裘良,乃是从镐京城中某个修仙家族中出来的——他们家恰是锦绣阁的大股东之一,自小耳濡目染,为人行事素来最是通透伶俐。此时听到黄昶言辞,当即苦笑一声: “诶,比不得师兄你们那一届天才辈出,咱们这批人中,最好的也才刚刚晋升三重天。距离宗门赐予法器,有资格下山行走可还远着呢。” 一边说着,一边却又叫起苦来: “几位师兄你们也是从咱们这阶段过来的,应该知道咱们这时候正是最苦的——不许下山,没有灵石收入。只能在山上做些杂活儿,门功少,还累人。这倒也罢了,可手头没一件好兵器,做什么事都麻烦啊!” 一一八 师弟们(二) 旁边慕容英听他说的夸张,不由随口笑道: “反正在山上安全得很,要兵器干什么,宗门又不需要你们出手对敌。你们现在正是专心练功,突飞猛进的时候,门功任务么,少做点也没啥,反正没多少报酬。等将来能下山了,各种好任务多得是,就怕你们实力不足接不下。” 那裘良听见此话,虽然口中不好说什么,脸上却显出几分不以为然之色。而旁边金荣好不容易抓到慕容英的错处,当即嘿嘿笑起来: “哈哈,慕容你是剑修,当初直接在岐山得了本命剑,回山以后没多久就晋入中期了,咱们昆仑山上的低级任务怕是没做过几个——其中还真有不少要动武的。” “哦?” 慕容英双眉一挑,却看向黄昶——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黄昶当初可是把昆仑山上各种低级任务都做过一遍的,据说还帮师弟们总结了一个相对比较高效率的流程攻略,对此最有发言权了。 “确实,比如去后山采集石蜜,就需要跟看守蜜巢的妖精小钻风打一架,打赢了才给割蜜。又或者去小孤山上找那群金丝猴用粮食换猴儿酒,若是功夫不到家,被凶恶猴妖抢了粮食去,连酒也换不到了……这些好像差不多正是炼气二三层最适合的任务,门功奖励可比单纯清扫殿堂,收拾兽栏,去药园除草之类要高不少。只是战斗力不够强的话,确实有失败的可能。” 黄昶笑着回应道,而裘良也赶紧附和: “是啊是啊,还有巡山的时候……熊大熊二那两兄弟现在越来越爱往前山钻了,没事就找我们摔跤。师兄您说咱们练功不过三四年的,谁能有那两头狗熊力气大啊?平白被它们敲诈掉不少吃的喝的……宗门也不管管!” 提起熊家兄弟,在场的昆仑修士脸上都现出某种会意笑容——西昆仑山上的修士学徒几乎没有不被它们欺负过的。那几头熊妖据说是山上某位前辈豢养的宠物,不过这么多年来好像也没见过有人管,就任凭它们在后山瞎转悠。偶尔也会来人多的前山逛逛。 若遇到人类修士往往会要求比赛摔跤。如果能打赢他们会有彩头,不过大部分情况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多半只是些到处捡来的垃圾。而若是打输了,倒也没啥大不了,只要交出一些吃喝东西就行,有酒最好,若是没带就会被扣在那儿,等着师兄弟们拿食物来赎。 “怎么磨磨蹭蹭的,又被老熊扣了吗?”——这几乎成了昆仑弟子之间互相开玩笑的一句口头语。其中熊大熊二本事最差,却偏偏最是下贱爱撩人,不敢去招惹那些资深修士,只敢找青衣和蓝衣弟子挑衅——却又经常被后者打得叽哇乱叫,所以它们最爱欺负的还是青衣弟子。 “因为那两头熊妖的实力完全在你们青衣弟子能力范围之内啊,打不过只能怨自己本事低……熊家五兄弟中,其实就要数熊大熊二最是胆小怕死,一身妖力全用在肉体强度以及恢复能力上。耐打又砍不死,正适合给你们青衣弟子当沙包用——将来你们下山闯江湖,碰到最多的大约就是这类天生力大,身体强壮,而其它方面都很一般的对手。低阶妖怪和武者中都是以此类居多,提前适应适应没坏处的。” 既然谈到了这方面,黄昶索性多说一点,而那几位青衣师弟也都仔细听着,一脸认真模样。 “熊家五兄弟中真正实力最强的,其实是熊老五。” “那头光吃素的黑白花熊?整天懒洋洋能躺就绝不坐,连吃东西都要睡着啃的家伙?我们一直以为是熊老四,那头大白熊最是厉害呢。” 旁边两名青衣弟子愕然道,黄昶嘿嘿一笑,心说你们是没见识过那熊猫的厉害。兄弟我当初刚刚突破四重天时志得意满,想去反过来欺负熊大熊二一把,结果却惹出“功夫熊猫”来,被熊老五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揍得那叫一个惨。 后来陆续又有同门去找熊老五切磋,却都没落着什么好……不用法器的话,他们这一届师兄弟中也就吴大牛能跟对方正面较量一下。这还是对方没认真打,随便跟他们玩玩的程度。 后来黄昶曾专门向师父长青子打听过这五头熊,按长青子的说法:熊家五兄弟的实力基本上就是按排行从低向高排列。差不多正好对应了整个炼气期阶段的战力。所以宗门才任凭它们在山上到处晃悠,有事没事去敲诈一下低阶弟子们。反正这五头熊妖都是领受过昆仑戒律的,出手自有分寸,轻易不会伤人。此外昆仑山的妖精一般不会来主峰,影响不到青衣弟子的日常生活。 而昆仑弟子通过和它们的较量比试,其实便可以判断出自己的实力在江湖中可以排到哪一档次:熊大熊二水平一般,但能打过“黑白双煞”——老三黑熊精和老四白熊精的话,差不多在江湖上就可称高手了。而熊老五,那头整天只管吃的熊猫才是真正大boss,一身功夫极其精湛,其实力差不多相当于炼气后期的武道修士。能正面击败它的话,基本上在炼气境修士中可以横着走了。 ——不过这都是不考虑身外物的情况,那五头熊妖都穷得很,可没什么厉害法器。而偏偏昆仑山上的高阶修士大都身家丰厚,对敌手段往往以外物为主。比如黄昶,如果空手对敌大概也就跟黑熊老三拼个旗鼓相当,对上白熊老四就比较吃力了。跟那头熊猫对战肯定是打不过的。 但如果他用上各种符器符箓,那就不好说了。用上火龙棍的话绝对能打的熊家老五哭爹喊娘。但在山上这没啥意义,师兄弟们平时谈论起与那几头熊的胜负,也都是以本身功夫作评价依据,若是依仗外物之力,即使压过它们也不算啥本事。 当然了,对于眼前这些青衣师弟们,一件好的武器还是有其必要的。那两头贱熊都是典型的欺软怕硬性子,看到你手里有硬家伙,它们一般就不会轻易来招惹你了。 一一九 毕业季(一) 此时此刻,黄昶看几位青衣师弟盯着手中符兵的灼热眼神,自是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不过这种事情也要讲策略,找机会的,送出好意也要人家领情,而不是白白被当作冤大头。 于是他故意稍稍等了一会儿,方才笑道: “也罢,咱们不久之后就要出师,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碰面。同门一场,也算缘分……” 说着,黄昶随手将那两根棍子收起这是他用熟了的,可不能随意送人。不过那几把长短刀就无所谓了,反正他手头多得很。 在住持白云坊的纪师兄帮助之下,黄昶这几年收购了许多凡兵利刃。有印符宝镜在手,随便做做就是一把上好符兵,与他同一届的蓝衣弟子,半卖半送的,几乎人人手里都有他制作的符兵武器,再加上几个青衣师弟也没啥。 除了拿出来的四把,黄昶手臂一挥,地上晶光闪耀的,登时又出现十多把符兵,以刀剑为主,但也有一些其它种类。不过都是寒光闪闪,锐气逼人的好东西,即使不激发上面符咒,也绝对能称得上神兵利器。 那几名青衣弟子只看得目眩迷离,早就听说上一届的这位黄师兄号称移动兵器库,师兄弟们谁缺了器械尽管去找他,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又听黄昶笑道: “一人挑一件吧,就当是师兄提前给你们的临别赠礼好了。” 裘良等人倒也知礼,虽然心情激动,却还是先向黄昶道了谢,然后才各自挑选喜爱的武器。以他们现在的法力储备和神魂强度,想要驱动正宗法器还有些难度,一口优质符兵就完全可以满足平时需求了。等到将来实力更强,自然有宗门赏赐的法器接上。 反正也不指望用到天长地久,只要趁手好用就行,几人很快便找到各自挑选到了中意的武器,兴高采烈的再次向黄昶道谢,之后便跑演武场上操练去了。 看着那些小师弟们开心的样子,同样是出身于修仙世家的金荣回过头,朝黄昶笑道: “真是搞不明白黄师兄你的想法:有时候斤斤计较的要命,一点蝇头小利也不肯放过,有时候却又挥金如土这几年你送给别人的符兵符器,还有借给别人的灵石……加起来估计都有上千了吧?就算是宗门里那些法元前辈,也没见这么大方的。” “那说明师弟你还是没搞懂啊我不肯放弃的,就绝对不会是蝇头小利。” 黄昶悠然笑道,随即离去。 ………… 一切结束后,大家便又各自回复到正常生活中。每天修行,锻炼,导引……如果没有争斗的话,修仙者的生活便是如此平淡。 不知不觉间,春去秋来,又是半年过去。西昆仑山上并无寒暑之季,除了某些山头由于地下有熔岩所聚,终年酷热。而又有几座山峰常年积雪以外,其它地方永远是四时长春,花开不谢。除非专门去查看历法节气,否则很难察觉到时间流逝。所谓“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恰是对昆仑山上悠闲生活的最佳写照。 不过对于包括黄昶在内的这些蓝衣弟子来说,时间流逝对他们却是有现实意义的他们即将艺成出师,完成从修仙学徒到真正修仙者的转变。 最近这段时间,黄昶明显能感受到,宗门对他们的各种教育力度明显开始加强。许多行走江湖的经验,仙侠界中各大门派的传承,忌讳,以及与西昆仑的敌我关系辨别等等,都开始一一向他们讲解传授起来。 黄昶以前觉得宗门在弟子初次下山以前,只让个守墓人用讲故事的方式来向大家传授江湖经验未免太不正规,现在才知道原来昆仑派确实是有这方面教育内容的,只不过是放在毕业之前才讲。而且可不像老瘸腿那样东一榔头西一棒的想到啥说啥,而是有相当完备的脉络和严谨顺序。 当然正规化带来的一个副作用就是比较枯燥无味,听起来不像老瘸腿说得实例那么生动。好在修仙者的头脑记忆都远胜凡人,即使死记硬背也能记下来,倒不至于听过就忘。 除此之外,门派中的各个附属堂口也开始陆续向这些蓝衣弟子中的佼佼者伸出了橄榄枝,就好像前世里优秀的大学毕业生往往会收到大公司邀请一样。只不过在西昆仑山,所有的“毕业生”和工作单位全都属于自家宗门,完全是内部消化。 有那么一段时间,即将毕业的蓝衣小伙伴们相互见面就问“你今天收到符鸟没有?”各堂口的邀请是以符鸟形式发出:给他们感兴趣的人才发来一张折成飞鸟形状的邀请函,若有意则上门面谈。包括待遇,工作内容,以及将来的发展前途等等……都可以谈,基本跟黄昶前世里公司招聘的流程差不多。 如果自己没收到帖子,又对某个单位特别感兴趣,也可以上门自荐,不过这种情况下谈成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了。事实上宗门各堂口对于吸收新人向来很注意,蓝衣弟子在平时做宗门任务的时候往往就已经被暗中关注了就连姬若都能收到一份来自药王院的邀请,可见宗门对引进新人的渴望之迫切。 当然姬若可没兴趣留在山上整日炼丹,虽然家里多了个继母,但她出师以后还是要回家去陪着父亲的事实上大多数邀请函都不会得到回应,就算上门的也不一定能谈成。 这种选择是双向的,西昆仑并不强求弟子艺成后一定要为本宗效力。比如王丰王三少,他作为金原城王家的少主,虽然拜入昆仑派学艺,但艺成出师之后肯定是要回家支撑家族的。除了不能把昆仑道法传授出去以外,昆仑派对他没有任何限制。 金荣和慕容英也差不多是这种状况,不过他俩并不象王丰那样属于家里早就预定好的接班人,太和城金家和燕山慕容氏都另有嫡传。所以他俩还有机会选择一下:留在昆仑,或者回家,都行。 一二零 毕业季(二) 另一方面,即使想要进入宗门堂口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选中,比如与慕容英当初一同被送往岐山作为剑修培养的某个小伙子,当初参与选拔时表现很出彩,得到了修炼本命灵剑的机会。但是在之后的修行中却渐渐落后,境界增长缓慢。不久之前才刚刚突破四重天障碍,进入到炼气中期境界。 剑修一般来说是很容易进入战令堂或者执法堂的,他们原本就是作为昆仑派核心战力所培养的。不过这位小伙儿却被那两处都拒绝了——嫌他境界太低。还是安心好好修炼,先把境界提升上来再谈别的吧。 故此邀请函只能作为一种类似于意向书的东西,而不是确定的聘书,不过即使如此,蓝衣弟子们依然将其视为某种荣耀象征,收到越多越有面子。 那么,在这一批蓝衣弟子当中,谁收到的帖子最多?——毫无疑问,当然是黄某人啦。战令堂,执法堂,天工堂,灵兽堂,药王院,风水院……甚至连天师堂都向他表达了想要招募的意思。不过按照师父长青子的建议,黄昶一一婉拒了这些邀请。打算等到真正出师后再来考虑这些问题。 目前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事……或者说,对于所有蓝衣弟子都最重要的一件事,乃是要准备通过铜马堂大阵的考验。以求得一个成为白衣真传弟子的机会。 ——通过了金桥验心,熬过了十年学艺,这批弟子已经成功踏入修仙界,成为真正的修道之人。但这只能算是昆仑山所给予的“基础教育”,让你入门而已。 世间大多数修仙门派能做到这一点已属不易,但在西昆仑能学到的却不仅于此。只是想要继续在西昆仑这个天下第一宗门中得到进一步的培养,新弟子们必须表现出更为优秀的素质来。只有在证明自己有能力,有资格去挑战更高境界之后,他们才能得到那些真正法元仙师的亲睞,被其收为弟子,得真传而继道统。 这个证明的方式,便是要能打得过铜马堂大阵。 ………… 打铜马堂本身并不属于“大校检”内容,也没有固定的时间,只要觉得自己状态合适就能随时申请。不过因为铜马堂大阵开启一次比较麻烦,需要消耗不少灵石,所以报名之后还得等,直到申请人数比较多的时候,宗门才会开启大阵,一次性放进十来个人去闯阵——铜马堂阵一次最多也就进十几个,人太多就运转不灵了。 如果是在平时,要凑齐十几个人可不容易,运气不好的灰衣弟子等上一年的都有。不过在“毕业季”这会儿,蓝衣弟子报名的多,还是比较容易凑齐人数的。有些灰衣弟子也会专门等到这时候申请,这样不用拖太久。 怀抱着种种复杂情绪,黄昶和慕容英,金荣,吴大牛,以及另外几位身穿灰衣的昆仑弟子一起站到了那座矗立着奔扬铜马雕塑的大殿之前——五人组中唯有姬若没参加,以她四重天的境界,现在想要过铜马堂有点太勉强了。距离昆仑大校检还有半年左右,所以姬若打算再等一等,看看半年内有没有机会再更上一层楼,冲一冲炼气五层境界。 不过姬若还是陪着黄昶一起来参加这次考核了。也不止是她,铜马堂大殿前还站了不少蓝衣弟子,大声的为黄昶等四人鼓着劲——大多数蓝衣弟子都抱着和姬若差不多的想法,哪怕那些达到五重天的也想拖一拖,看看有没有奇迹发生。没准儿能在半年内再上一层楼也说不准…… 毕竟在他们这一届中已经有人做到了——黄昶在百日之内连升两重境界的奇迹可着实惊到了不少人,也给了他们许多希望。 所以作为蓝衣弟子中的佼佼者,黄昶等四名六重天理所当然先行出发,为师兄弟们探路了。虽然过铜马堂阵的流程和方式并不能提前预知,那些蓝衣弟子依然希望他们几位能先打一场,回来把经验心得说一说,也好让大家更加有准备不是? “四位师兄,一定都要过啊!” “黄师兄,别忘了再给咱们做份攻略啊!” 听一帮子蓝衣师弟在那儿手舞足蹈的瞎叫唤,黄昶不由得苦笑一声,心说你们还真看得起我,当真以为这是靠“有经验”就能解决的问题吗?若真是这样,之前上万年宗门有多少人打过,岂不早就有成熟攻略出来了。 黄昶事先当然也尽量了解过这方面的内容,包括平时阅读也很注意这方面资料,但宗门关于铜马堂的资料并不保密,能够让大家知道的,一早就传开了。了解不到的,也确实是没法子记录下来。 ——铜马堂大阵乃是若干座试炼法阵的集合统称。具体多少没人知道,据说可能多达数千。但是每一位试炼弟子需要闯过的阵法关隘却是固定的——需要连过十二关,也就是连续破掉十二阵即可。但这十二关的内容则是包罗万象,什么测试都有。 曾经有人试图收集统计所有闯关弟子遭遇过的阵法资料,以此来做针对性的准备工作。但很快就发现这没意义——这又不是文化考试,你知道题目了预先背一背知识点就行。铜马堂的试练大阵,每一阵差不多都是要硬碰硬打过去的,你就算提前知道“考什么”又能如何,打不过还是白搭。 而光是统计出来的不同阵法,不同战斗方式就超过了上千,真要把这些都能准备万全的话,也差不多能晋入法元期了,还需要考核吗?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得把自己的基本功练扎实了,不管碰到什么情况都能应对,这才是打开铜马堂的正确方式。 ……心中正在琢磨的时候,忽听一声钟鸣,几名执法堂成员走了过来——铜马堂是归属执法堂管理的。为首之人黄昶还认识,正是当初武天锋师弟不幸遇害时,和他们一起下山做调查的那位法元师叔。 他淡然扫了殿前一眼,朝黄昶等人点点头: “要打铜马堂的,都上来吧。” 一二一 铜马堂阵(一) 周边一下子安静下来,而黄昶也和旁边所有人一样,上前一步,踏上了殿前石阶。 他将心情平复下来,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而是抱元守一,仔细关注着殿前一切——上一次进来还是七八年前,陈师姐带他们参观时来过一次。那时候作为凡人,又是小孩子的黄昶还只能以“旅游”心态看待这里一切。 而现在,作为一个正规修士,黄昶看这大殿的感觉又有不同。包括整座殿堂的方位,周围的风水,以及那尊铜马雕像的位置等等……在他眼中都显示出某种玄妙意味。 不过最吸引人注意力的还是那两扇大门——大殿门户紧闭,只要进入,便意味着开始了那一系列法阵的试练之旅。大殿门户上篆刻着一套阵势花纹,以黄昶的能力居然完全辩认不出其特征和用途,只能看出上面有不少凹槽,应该是镶嵌之用。 果然,随后几位执法堂弟子开始向凹槽中镶嵌灵石,大部分是普通灵石,但有几块在神念中所散发出的光芒却是让黄昶吓了一跳。 “中品灵石?” 一枚中品灵石中蕴含的灵气大约相当于一百枚普通,或者说下品灵石。不过在修仙界中,两者的兑换关系可从来不是简单的一比一百。而是至少一百二十到一百三十的样子,有时候甚至能达到一比一百五十——视当时需求而定。 中品灵石的数量相当稀少,用途却颇为广泛,它可以作为普通灵石用——但通常没人会这么浪费的。因为在驱动某些大型法器或者阵法时普通灵石的灵力不足,必须使用更为精萃的能量来源,这才是中品灵石的最主要作用。中品之上还有上品,极品,那些就更加少见了,也更加珍贵。 而以黄昶对于阵法的认知,象铜马堂阵这种固定在仙山地脉之上,没有移动需求的阵法,通常是不需要灵石作为能量来源的,都是直接抽取天地灵气支撑。最多在启动时需要用灵石增幅一下强度,就好像黄昶前世里汽车发动机在点火时需要电瓶的帮助,这个黄昶能理解。 但是居然要用到中品灵石来开启,这铜马堂大阵的规模究竟是大到了怎样一个强度? “难怪灰衣弟子再要打铜马堂,就得缴费了……五十块灵石的价码可不算低。” 黄昶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那几位灰衣——昆仑弟子一生有两次打铜马堂的机会,第一次蓝衣弟子阶段,免费,只要报名就能参加试炼。第二次就要收费了,门票是五十块灵石,对于修士来说不算太贵,但也绝不便宜。 黄昶以前一直以这只是宗门的生财之道,但是现在看到那些执法堂弟子往殿前阵势上镶石头,三块中品加上若干普通下品……铜马堂阵开启一次差不多需要消耗三四百块灵石的样子,难怪要收费呢。 随着镶嵌上去的灵石发出道道亮光,那两扇看起来沉重无比的大门慢慢向两边开启,显露出黑黢黢的洞口。里面没有任何光线,就好像是另一个空间……确实也是:据说铜马堂内部就是一个大型的传送法阵,将试炼者随机送到某个试炼阵法中去。 那位法元师叔朝他们做了个手势,招呼十几位闯关者一起上前。之后手掌轻挥,只见一片清辉闪耀,十余道散发出青光的符咒花纹从他手中流淌而出,分别落到那些试炼弟子身上,在他们胸前一闪而灭。 黄昶低下头去,虽然眼中已看不见,灵觉中却能清晰感受那道符纹仍然附在自己身上。其性质就和演武场中发给他们的“护身符”差不多,也是一道只要生命衰竭到一定程度就会自动激发,将人传送走的符咒。只是灵气浓厚,感觉比演武场中给的要高级了不少,而且居然无需借助符纸,就这样直接附到他们身上。或者说,是干脆把他们这些修士之躯当作了符箓的底材,倒也别致。 果然,接下来就听那位师叔吩咐道: “你们身上这道护身符,可以在你们遭遇性命之危的时候,将你们传送出来,不过可别太依赖符咒,自动激发的判定条件毕竟死板,而在试炼之中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往年不是没发生过符咒失效,或者虽然传送出来却已是一具死尸的状况——若是觉得情况不妙,就不要强撑了,主动激发符咒也可以传送出来的。” 这句话却让黄昶想起当年在金桥之前,即将开始“金桥验心”考核时,穆子清穆师兄也是这么对大伙儿说的,真信了可就傻了——到时候宗门给一个“心智不坚”评语,淘汰你岂不是更加理直气壮? 在场众人都是老手,闻言没有任何动摇之色,那位法元师叔也不再多说,侧过身子,让出了道路。 “那么,开始吧。” 于是十几人排成队列,依次走进那大殿中去。灰衣弟子走在前头,四名蓝衣押后,黄昶排在倒数第三个,在他前头是吴大牛。 见吴大牛并没有扛他那根用顺手了的黑石大柱,而是背着以前那根黄金杵,黄昶不由得笑了笑——铜马堂试炼并不限制身外之物,试炼弟子可以用上自己能施展出的全部力量去尝试破阵。以前曾有灰衣弟子本身境界不高,但游历在外时机缘巧合得到一件法宝,结果硬是凭着法宝之力闯阵成功的例子。 不过火龙棍和黑石柱都是师父长青子提前赐下,公开拿出来闯铜马堂毕竟不太合适。所以吴大牛才只好换了原来的黄金杵,好歹也算是一件不错的兵器。 “大牛,要不要再拿根铁棍子给你?我看那黄金杵只适合你单手用了。” 在临进入铜马堂大殿之前,黄昶这样问了一句,后者则笑着摇摇头: “不必,俺这回依靠的又不是棍子。” 说着,吴大牛拍了拍腰间——他的震魂钟虽然也是上品法器,却是吴大牛自己机缘所得,那就没限制,此刻正大模大样挂在他腰带上呢。 于是黄昶不再说什么,在吴大牛跨入到那殿门之后,也深深吸一口气,紧了紧腰间束带,跟着踏入到那一片漆黑之中。 一二二 铜马堂阵(二) 进门的时候,黄昶稍稍恍惚了一下,颇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随即便恢复正常。 但周围已是一片寂静,漆黑无光,先前在他之前进来的几人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黄昶回头望了一眼,同样是一片漆黑,连刚刚进来的那道门户也消失了——他已经被传送到另一处空间。 其他人想必也是一样,刚进来就被传送走了。区区十几个人,被分散到数千座法阵中,互相不会影响,所以宗门才会一次性放十几个人进来。 黄昶略略适应了一下环境,之后便向前走。眼前虽是一片黑暗,不过对于用幽泉石乳洗过眼睛的他却没什么影响,况且还有修士神念时刻扫描四周。如果说黑暗环境是这处试炼阵法的第一个下马威,那这一招对黄昶完全无效。 周边感觉很空旷,但黄昶并没有偏离当前方向的念头,因为在他的神念感受中,有一道细细灵气印记,仿佛路标一样正引领着他向这个方向前进。黄昶估计若是换个普通修士在这儿,没有夜视之能,那肯定只能依靠神识灵觉探路,必定也很容易发现这道灵气,然后自然便会跟着行走。所以这应该便是法阵设定的标准路线,跟着走应该比自己瞎闯乱摸要好。 至于说点个火把照亮?在四周围一片漆黑的情况下?那纯粹是普通凡人的做法,而且还是毫无江湖经验的凡人,就是稍微有点头脑的武者都不敢这么做:在眼前亮周边黑的环境下,根本看不清远处东西,这是行走江湖的大忌。若有敌人窥伺在侧,自己就变成活靶子。除非实在没办法,否则没人会冒这种险。 但黄昶出于某种想法,还是测试了一下:他取出弓箭,向着任意选择的某个方向射出了一支照明箭,箭杆上附着的特殊材料和道法符咒配合,散发出的光芒可以持续很久。 他这一箭射出去足有数十丈之遥,光芒映照之处一片雪亮,但所照之处却只是一片空白,除了荒芜地面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只是能看出这片空间非常大,至少在一箭距离内看不到边界。 而另一方面,当那光芒亮起时,果然如黄昶所料——神识中的那一缕印记便告消失了。在这片空旷土地上也没有任何标记,道路,或者是其它能够标注方向的东西,只剩他一个人站在光秃秃地面上,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自己。 “果然……这个法阵就是要求试炼者始终处于黑暗之中。如果没有黑暗视觉的话,便只能依靠神识灵诀来探测周围。” 黄昶静静站了一会儿,等到那光芒消失,神识中的印记感受又再次出现,向他表明了前进路线——却居然已经不是先前那个方向了。如果他刚才自作聪明,仍然沿着最初灵气标志的方向前进,肯定就走错了。 “一点不给人投机取巧的可能……这法阵倒还挺智能的。” 黄昶低声咕哝着,同时继续前行。 ………… 脚下的空旷地面似乎永远都不会结束,但如果只是这样一直静静走下去,那也称不上是铜马堂阵的试炼了。在这里显然不可能仅仅只是要求试炼者在黑暗中走路那么简单——再往前行了一段路,黄昶忽然听到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高速朝他飞扑过来。 他虽然拥有黑暗视觉,在这种环境下也不可能看得太远,反而是神念探测更远一些,但也不过数十丈之遥。 只有听觉,在这种状况下毫无疑问才是最有效的远程侦测方式,神识可不仅仅是一种独立感应能力,也能大大加强其它五感。修仙者的耳聪目明远远胜过常人,以黄昶的听觉之灵敏,在这种相对比较安静的环境下,他甚至能听到方圆数里之内的声音。 不过有时候听觉过于灵敏也未必是好事,比如黄昶此时就听到从周围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有仿佛人或动物临死之前的哀嚎声,也有猛兽咀嚼和磨牙的嘎吱声,更有摄人心魄的鬼哭奸笑声,以及有什么东西正在朝这里过来的脚步声……当然,数量最多,而且接近最快的,还是那种扑棱翅膀的声音。 那些东西来的甚快,十数息之后便飞到黄昶身侧,毫不停留的扑击下来。而黄昶则对此毫不犹豫,双手一抹,原本悬挂在腰间的两口利刃弯刀同时出鞘,在黑暗中泛起一缕淡淡青芒。随后便是金光闪烁——刀上的锐金符咒被激发了。 随着淡金色刀芒刷刷闪过,那些飞扑来的东西纷纷掉落在黄昶脚边。但这仅仅只是第一波的攻击,之后很快便冲来了第二波——若干犹如犬类的凶暴动物从黑暗从蹿出,从四面八方朝黄昶扑来。 后者不慌不忙舞动双刀,将那些袭击者一一击杀。那些攻击者的实力并不算太强,无非就是比较凶猛的小型飞禽或者野狼恶犬之类水准。就是在黑暗中攻击这一点麻烦些,但对于黄昶这个拥有黑暗视觉,且神识灵觉远远超过寻常修士的家伙来说,也不算什么麻烦。 一通恶战之后,来袭者尽数完蛋,尸首在黄昶身边堆了一圈儿。黄昶蹲下来研究了一下地面上那些残骸。发现这些东西的“规格”居然还比较统一:能飞的似乎都是某种类似于蝙蝠般的玩意儿,长嘴尖牙,好像是食肉或吸血蝙蝠,至于在地上跑的,则大都为狼形。 只是样子虽然都差不多,其实质却又各有不同:那些吸血蝙蝠和恶狼中只有少量是真正活的生物——当然现在都已经被劈死了;另一些却泛着浓厚亡灵气息,似乎是刻意保留下来的尸傀儡,用驭尸之法操控驱动的;此外还有一些是用皮革,金属等材质做成的傀儡兽,动作呆板,却最是坚硬不易破坏;此外数量最多的,却居然跟符鸟一样都是用符纸所制,在符咒作用之下也象活物一样能飞会咬,但现在被劈开后,就重新化作了纸张,并且正在逐渐的化为片片飞灰。 一二三 铜马堂阵(三) “哈,居然把活的死的真的假的都混在一起,撑起这么大规模的数量……宗门还真是会节约成本啊。” 黄昶低头拨弄了一阵那些残骸,随后站直身体,凝视着前方黑暗——他仍然能听到从那里面传来的阵阵喧闹声,黑暗之中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但黄昶依然义无反顾,大步朝前走去。 因为他现在已经完全理解了这座法阵的试炼内容,既然是参加考试,总要知道题目考的是什么,若是连这一点都想不通,未免太愚笨了。 “这一关,考验的乃是修仙者在黑暗中作战的能力……完全靠灵觉和听觉作战,对于神念不足的修士确实挺难,可惜遇到我么……也就那么回事。” 黄昶从容前行,这一路上果然遭遇到各种袭击:天上飞的,地下跑的,还有从脚下土壤中钻出来的,乃至于无形无质的阴魂鬼魄……都陆续冒出。到后来又有手持兵器的人型敌手出现,同样也是“种类繁多”:机关傀儡,骷髅尸怪,以及用符咒变化而成的纸人土偶之类,样样俱全。 其实力则是从炼气前期到中期不等,对于一名正宗西昆仑修士来说应该不算太难对付——昆仑山弟子在道法和装备方面拥有极大优势,在面对同阶敌手时理所当然是应该占上风的。如果是在普通环境下,这种围攻只能算小儿科,也就是在黑暗环境中作战,看不到周边情况,这才显得较为麻烦些。 尤其对于黄昶来说,他最擅长的远程射术在这里就发挥不出来了,平时最习惯的:纵揽全局,时刻调整应对策略的战术也不好用了。只能是死板板一路见招拆招,凭着手中精铁棍和长短双刀,以及道法和符箓连打带砍正面硬冲——这是他最讨厌的局面,但此时也不得不强行突破。 越是往前走,所遭遇到的袭击力度就愈是增加,这也罢了。但让黄昶颇感惊讶的,却是这周围环境似乎并不仅仅只有黑暗,他越往前走,包括视觉和听觉在内的五感似乎就越是衰弱——本来他有黑暗视觉,哪怕完全无光也总能看出去十几丈远的,但这会儿眼前却越来越黑,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传入耳中的声音也是越来越轻,到最后终于啥都听不到。 到最后,哪怕黄昶直接丢出去一个火球,他的眼前依然是漆黑一片。手中武器互相敲击,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并不是光明或者声音不存在,只是他看不见,听不见了而已。嘴巴里淡而无味,鼻子好像也闻不到任何气味了,就连手中武器的触感,似乎也变得很不真实。 “五感剥夺?这法阵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黄昶心中暗暗震惊,这试炼法阵果然不是那么好过的——光弄出一片黑黢黢场地,放进各种战斗怪物,这种环境连他自己都能布置出来,铜马堂大阵岂是如此简单。 现在才知道,原来真正厉害的在这儿呢——视觉听觉嗅觉基本上都消失,味觉触觉也被削弱的非常厉害,唯有修仙者特有的第六感官:灵觉还一如既往,始终保持着原先水准。 “这是逼得我们只能依仗灵觉作战啊,如果是刚刚进入炼气中期,灵觉神念仅能覆盖身侧丈许之地的四重天,碰到这种情况肯定难以为继。就是五重天也挺危险的……难怪说只有到了六重天以上,打铜马堂才有些把握。” 黄昶瞬间理解了宗门设置这处试炼法阵的核心奥义,但也忍不住升起一种油然自得之感——要论神识强度,自己的优势可太大了。如果单单只关注一个方向,自己的“神识雷达”足足可以延伸到百丈之外。如果是进行广泛面域探测的话,身侧十余丈之内的一草一木,任何微小动静都能被觉察到。 所以这场“黑暗法阵”的试炼对于其他人可能很难,对他却是再简单不过。在稍稍休息了一下,适应了一下五感衰减的新鲜感觉之后,黄昶便又继续前行。 从黑暗中再次冒出了几个袭击者,不过这回没什么乱七八糟飞禽走兽之类玩意儿了。就是人,或者说:人类形状,手持长短兵器的敌手,快速奔跑过来,举着武器朝黄昶攻杀而来。出手极重,下手极狠,若是挨上一下,估计就得直接激发护身符,脱离这场试炼。 “哐……哐哐……” 沉重的兵刃撞击声回荡在黑暗空间中,黄昶听不见这声音,但他依然可以从双方武器交击时的碰撞感觉中发现对手的特点。那应该是几个机关傀儡——力量非常大,本身躯体也极其坚硬,但动作十分死板,缺乏随即应变的灵活性,就是按一定顺序和步骤依次出招,也不管对方能不能伤到自己,反正自顾自施展一套固定招法,正是机关傀儡的标准特征。 对付这种力量巨大,本身又极为坚硬的目标,锋锐兵器用处不大。黄昶立刻改用精铁棍与对手周旋。那些机关傀儡力量虽大,招法动作却都固定不变,只要摸清了规律,以黄昶的灵活机变,那些笨重家伙在他面前也走不了几招。 先是两个,然后四个……最多时有八具机关傀儡在围着黄昶猛攻不停。不过黄昶却丝毫不惧,其心底一片宁静,眼中虽然看不见,在他脑海中却时刻呈现出他本身以及那八具机关傀儡的位置和动作。脚下仿佛舞蹈一般在其空隙间穿来穿去,好几次千钧一发的攻击都被他轻松找到破绽化解,这正是修士神念在实战中的最高级运用,即所谓“心若平湖,映照纤毫”技巧。 ——心灵平静宛若湖水,好像镜子般将周围一切状况映入脑海中。而自身大脑则高速运转,迅速决定自己的动作,一切以攻击敌人和保全自身为最优先,无悲无喜,无畏无惧,不受任何情绪和观感的影响。如果在平时,这种条件还不太容易达到,但在此刻,在法阵屏蔽了五感,没有其它感觉来干扰的环境下,战斗者却反而更容易进入这种状态。 一二四 铜马堂阵(四) “嘎啦啦”一通响,随着黄昶手中棍棒深深插入到最后一具机关傀儡胸口,将其中控制动作的核心机关卡住,那傀儡先是剧烈颤动了一阵子,然后便也象其它傀儡一样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威胁。 但黄昶却依然保持那个姿势不动,仍旧回味着刚才那种“心若平湖”的感觉——虽然是他本人在打斗,但除了调动躯体和力量之外,自己的精神与灵魂却仿佛已经与肉体分离,高高飘在头顶上冷眼旁观着一切,无论是他击毁一个个机关傀儡时,还是傀儡手中武器险而又险的在他身侧擦过,都不能令其有丝毫动摇。 “原来所谓‘心若平湖’就是这种感觉,绝对的理智和冷静,不知道下一步‘澄观似海’又是一种什么状态……” 黄昶暗暗思虑道,五感被剥夺反而使他的头脑更容易集中精神,也许宗门正是希望借此让试炼弟子能够更早体会到冲击法元天劫时,必须要达到的“心若平湖,澄观似海”境界吧。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黄昶又“看了看”周围,却依然是一片漆黑。这法阵对五感的压制作用仍未消失。神念之中那道印记尚在,看来阵法还没有破解完呢。 “这难道还不是最后一批敌人么?” 黄昶并不紧张,反正对手水平估计也就这个样了,宗门总不可能搞个法元境界的来找他们麻烦。自己功夫到了,怎么都能对付的。 心中这么想着,黄昶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却忽然停住。 他的眼睛依然看不见,耳朵也听不到,鼻子闻不到任何气味,舌头淡而无味。手上身上的触觉亦是古怪,仿佛这并非自己的身体。甚至包括神念灵觉之中,也没有任何异常,前方空无一物。 但黄昶就是停下了,因为他在冥冥之中有那么一种感觉:极大的压抑和危险就在前方,在冒冒失失往前闯要倒霉了。 ——前面有个大家伙,强敌! 他举起精铁棍,想了想又换成符咒法力更加充足,而且上面附着雷电符咒为主的熟铜棍,一步步向前行去。越往前走,感受到的压力越大,皮肤不自觉的战栗,额头汗水潸潸而下——如果眼中能看到目标,知道对面是个什么东西,那还不至于如此紧张。但偏偏看不见,听不见,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却又不得不坚持向前,这个心理压力就比较大了。 再向前,一步,两步,三步,来了! 一片黑暗之中,黄昶以神识感受到一杆巨大兵刃当头劈下,不知道是巨斧还是大刀,总之给他的感觉就是不可力敌。他当即后跳一步,躲过这当头重斩。前方袭击者紧跟着踏前一步,顺势又是一击横削,不过这回却被黄昶以铜棍挡住——他手中可也是件重兵器,并不畏惧正面对抗。 哐当一声巨响,两件沉重兵器碰在一起,黄昶被震的连连后退,但心中却是安定下来——他判断出了对手的实力。 “力量巨大,有相当于炼气后期的水准……但毕竟还只是一件死物,不知道是机关傀儡还是亡灵尸妖,反正不难对付!” 心中才刚刚放松一点,却忽然又感到有两件武器同时从左右两侧分别袭来,速度迅捷无比,应该是刀剑之类利器。这可把黄昶吓了一跳——他的熟铜棍还跟对方那件不知道是巨斧还是大砍刀的重兵器搅在一起哪。怎么还有武器能攻过来?难道又是围攻? “同时上好几个后期级别的傀儡?这个试练难度太高了吧?” 黄昶一边连续后跳,躲开对方攻击,一边思量对策。他不停后退,对面那个袭击者也不停跟进,傀儡也没什么节约体力的概念,手中武器挥舞的呼呼作响。活像一具巨大风车。 黄昶又退了几步,却忽然嘿嘿一笑——他已经探清楚了,对面的敌手其实还只有一个,但却不止两只手。好像有四只还不知道六只手臂,同时持着三四件武器。攻击方面就十分犀利。 “一件双手重兵器,两件快速锐器,另外好像有一件能中距离投掷的带链铁钩……还是流星锤?这是个模仿六臂天魔的机关傀儡?或者是类似于‘缝合怪’那种亡灵尸妖?管它呢,反正一样打倒。” 黄昶与其周旋了一番,大致摸清了对手的武装和攻击方式,心头有数,随即便展开了反击。对付单个儿敌人就不用冒险在它身边转悠了,虽然他已经掌握了“心若平湖”技巧,真要玩刀尖上的舞蹈也不是不可以,但没必要了。 拉开范围,和对方始终保持十几丈的距离,以爆炎箭持续射击……黄昶开始了他最擅长的风筝战术。虽然眼睛看不见,只要在神念范围内,他就照样是神射手! 那头傀儡体型巨大,力量亦是惊人,倘若正面对抗,一般中期修士决然不是对手。更不用说在这种屏蔽了五感的环境下。只不过既然有胆子来打铜马堂,参加者们肯定都有自己的优势——黄昶就将他的远程优势发挥到了最大,不管对方怎样狂暴追杀,他始终控制好距离,以爆炎箭不停射击对方的腿部。 那个大家伙有五六条手臂,三四件兵器,但它的腿脚毕竟还只有一双。被黄昶盯着其中一条腿不停攒射,前前后后射了二三十支箭,命中了七八次,终于将它的腿给打瘸了一条。 速度一旦慢下来那就更容易对付了,接下来就是射木桩了。那傀儡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远程攻击手段,在发现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目标后,它也拿出一把强弩来与黄昶对射。不过远程对攻他黄某人可是丝毫不惧——随手召唤出几枚符盾挡在身前,大家原地站着互相射木桩那最好啦! 如此也不知道坚持了多久,黄昶在足足射出去一百多支爆炎箭,自己也被打废三四块符盾之后,他终于感觉眼前一亮。 久违了的爆炸声音在耳边响起,眼中也再次能看到爆炎箭的火光了,同时鼻子里还闻到一股金属,皮革和木头混杂在一起燃烧时的臭味。 ——法阵的屏蔽五感效果总算消失了。 一二五 黄昶快跑 黄昶终于看到了跟自己周旋良久的对手:果然是一个巨大的,完全模仿六臂天魔形状的机关傀儡,像座小山似的躺在那里,一条腿和大半边身体几乎都烧毁了。三颗脑袋只剩下一只了,其它部分也都破破烂烂,爆炎箭的威力可见一斑。 黄昶走上前去,踢了踢这堆不再动弹的残骸。这种机关傀儡里面好东西甚多,如果是在外面作战,他肯定要把这具傀儡残骸作为战利品收集起来,就算不能修复,多少总能拆些零件出来。 不过既然是在自家的试练阵法中,就没必要这么干了,反正天工堂的人要回收的,不要回头让那些同门笑话。但黄昶依然低头从傀儡身上取下一块令牌,这东西就镶嵌在机关傀儡胸前,颜色十分醒目,显然是要求试练者取下的。 他又向前走了一阵,果然看到前方很突兀的竖立着一扇门,仅有门框和门扇,前后左右空无一物,就这样直截了当屹立在空地上。门上有一个凹槽,正与黄昶刚才取得的令牌形状一致,他将令牌嵌入槽中,那门便打开了。 那里头终于有了光亮,黄昶好奇的绕到门背后看了看,却见后面也同样是门打开的样子,大约前后进去都一样。 不过他依然还是从正面进入,跨过门槛时同样一个恍惚,再清醒过来时,已经身在另一处空间之中。 铜马堂阵的第二关。 ………… 他仍然先观察周围环境,这回不像刚才是空旷地域了,自己似乎是身处在一条长长甬道中。那甬道甚是宽大,但横竖也就丈许,天花地板墙壁都是一个材质:粗糙的石头表面。不知道哪儿来的光源,反正能看清周围,也就够了。 他回过头,后面果然是厚实墙壁,进来的门户已经不见。那也没什么好想得了,反正朝前走就是。 可才刚刚向前踏出一步,黄昶忽然感到脚下一软,地下石板竟然松动摇晃起来。他连忙向前跳出几步,再回头看时,却见那石板已然坠落——下面是一片幽深虚空,也不知道有多高,反正地面石板掉下去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这么无声无息消失了。 “陷阱?不对,是彻底崩解!” ——并不仅仅只是那一块石板掉落,整条甬道的后半部都开始分散解体,连墙壁和顶板都一起四散开来,暴露出深不见底的虚空。 黄昶见状,毫不犹豫,立即撒腿就跑。那甬道崩解的速度相当快,迫使身处其中的试炼者差不多要竭尽全力的奔跑才不会被抛下。而且不仅仅是要求跑得快,甬道前方还时不时出现一些障碍物:晃动的沙袋,转动的叶轮,以及地面忽然消失一大块,只有一条窄窄独木桥通行,或者干脆就啥都没有,要踩着旁边墙壁甚至吊在天花板上冲过去。 黄昶现在已经知道这一关是考什么了——极速狂奔,或者用他前世习惯的一个词儿:跑酷! 《罗拉快跑!》 ——闷头狂奔之时,黄昶不由得想起他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当时是为了追某个电影学院的女孩子,才跟风看的这部号称专业影人必看的教学片。当时看完之后唯一感想就是挺无趣的,完全没能感受到那种据说是贯穿全片的紧迫感和压力感。 但现在,“紧迫感”和“压力感”一样不缺,全都在他身上表现出来啦。“黄昶快跑”四个字就是他想对自己说的一切,奶奶的宗门下手真狠啊,你哪怕就是弄个大妖怪在后面追赶也好歹能扛一下子撒,直接把地面弄没了是几个意思啊! 他倒是并不觉得自己若掉下去了就一定会死,但会被淘汰出局却是肯定的。环境变化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闷头向前冲是他唯一的出路。 宗门显然不会仅仅设置一个只要求跑得快的试练法阵,前方不出意料的出现了阻拦者。不过当黄昶看到那些阻拦者时,纵使喘得像狗一样却还忍不住笑出了声——宗门也太能节约成本了!那些拦阻他前进的“敌人”竟然只是一根根简单的木头桩子,上中下都伸出几截棍子,旋转摇动着,便算是出手阻拦了。 正常情况下他有一千种办法可以毫不费力轻松解决,但现在却没有任何取巧方法,只能选择强行突破。那些木桩上下左右将通道完全封锁,他不将其破坏就绝不可能冲过去。 ……寒光闪亮,一条条锐气刀芒在甬道中纵横交错,将那些木头桩子迅速劈断。为了不影响自己的速度,黄昶将手中利刃上附着的符咒效果激发到最大,虽然大大增强了威力,却也导致符兵法力的消耗速度急剧增加。一对符兵弯刀没过多久便耗尽法力,失去作用了。 为了抢时间他甚至来不及将武器收回乾坤戒,随手往地上一丢,又“变”出两把来继续冲锋。若是有别人看见一定很佩服他的土豪派头,殊不知黄昶自己心头也在暗暗滴血。 “奶奶的,一下子便丢了好几千两银子啊……心好痛!” 心痛归心痛,黄昶手上动作却是毫不犹豫,依然不停以最高效率向前猛冲,手中武器随用随丢,劈开一条通路持续向前。 前方终于出现一个不是木桩子的拦路者——却还是个机关傀儡。看来宗门很喜欢在这种试炼阵中使用这类东西。不过想想看也是——如果正常以阵法困敌,里面肯定是要安排活人主持的。阵法只是让其中之人拥有地利之便,真正发挥作用,还是要靠里面的人。 那种完全自动激发,自动运转的法阵也有,但无论设计再怎么巧妙,也难免失之于死板,用在古墓或迷宫中也就罢了,用来做试炼内容却很容易被找出规律破解掉。 但宗门试炼却又不同于真正实战,为了避免人情因素影响,不可能让宗门弟子来主持,那就只能用机关傀儡或者亡灵尸妖替代主持者了。虽然也难免死板之虞,但终究比法阵本身灵动得多。 一二六 第三关 才一交手,黄昶就发现眼前这具傀儡比起先前在黑暗法阵里那具,实力可要差得多了。大约也就七重天稍过一点的水准,虽然还是后期,但给人的感觉相当水。 不过这家伙的特点倒是与上一具恰恰相反——先前那具乃是模仿六臂天魔,有六条胳膊。而这一具却是类似于蜘蛛,足足有八条腿。手臂却只有两条,但却是用的双刀,挥舞起来犹如穿花蝴蝶一般,甚是花哨。 而八条腿带来的优势自然是机动力非常强,只见这家伙上下左右到处乱跑,无论天花板还是墙壁都如履平地,几乎完全不受重力影响。时不时从头顶上或是从侧面砍来一刀,招式诡异莫名,虽然被黄昶判定为水货,但其实如果一般底蕴不足的修士遇上这家伙,还是挺难对付的。 尤其是它在当前环境下占据的优势非常巨大——这条甬道不仅仅是在塌陷崩解,到后面甚至还开始旋转起来,乃至于一边旋转一边塌陷,四面八方的墙面都在不停脱落,只剩下几根支撑骨架塌的慢一些,以至于黄昶有段时间不得不踩着那些杆件骨架与对方拼斗。 这时候那八条腿可就显出厉害了——每条腿上都有勾爪,随便哪一条都能吊住身体,而黄昶在激斗之中还不得不随时注意着脚下,每向前一步都要关注别踩空——关键是他必须要不停向前跑呢,那些骨架杆件本身也是在不停崩解的,就是比墙壁稍慢一些。 如果是普通人肯定顾不过来的,也就修仙者借着神识之力可以充分把握住这方寸之间的变化。但一心分作两用毕竟会对试炼者的实力造成一定影响。如果不是经过这方面的专门训练,那就必须在硬实力上超过对方甚多,才不至于被拖住掉下去。 黄昶大约应该算是后者,他本身虽然只有六重天的实力,但有武器和道法的加成,越一个小阶位击败敌人问题不大。修仙者对敌毕竟不完全靠武功,那八脚傀儡再怎么灵活机动,在法术面前终究还是躲不开的。 在一通恶斗之后,黄昶终于抓住机会,先是动用了一张慕容英赠予的强力雷符,将那傀儡给震慑停住了片刻,紧接着又是数点爆炎烈火连续命中,炸的那傀儡翻滚不已,同时不会轻易熄灭的灵火在那傀儡表面猛烈燃烧,只要烧坏一点外壳,就能象有生命一样钻进去燃烧内在,那个破坏性可就大了。 而最终解决问题的,还是靠大铁棍子——乒乒乓乓一通猛砸之下,那傀儡被分解成了原始状态。 而随着这具傀儡的失败,整条通道的坍塌崩解也随之终止,一切终于平静下来。黄昶喘了口气,走上前去,果然见那傀儡身上也有一枚颇为醒目的令牌,将其取下,再往前走一小段距离,便看到前方出现一扇门户,门上同样有与令牌形状一致的镶嵌凹槽。 不过在门前还有一堆东西却让黄昶颇感惊讶——居然是他刚才丢下,随着通道崩塌已经坠入到虚空之中的那些符器兵刃,这时候全都一件不少的出现在门前。 “哈?原来还能还回来的?这宗门也不是太黑心么。” 黄昶高高兴兴收回兵器,将令牌嵌入槽中,那门果然开了,第二关过! ………… 再一次的恍惚过后,黄昶又踏入到一片黑呼呼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中。 “怎么又是黑的?这种试炼法阵应该不会有重复的吧?” 黄昶心下愕然,不过下一个瞬间,他却皱起眉头: “……见鬼,这是什么味道?” 一股混杂着钢铁,桐油,以及淡淡尸臭的气味弥漫于空间之中,黄昶对这种气味并不陌生——他自己的工作间里头最近总被姬若认为有“怪味儿”,其源头便是多个了免费劳工“姚师兄”。 而在那位姚师兄身上,便总是有这种挥之不去的味道。 “润滑油以及尸臭味……这难道是……?” 黑暗中忽然呈现出两点红光,黄昶愕然抬头,却见前方矗立着一座小山般粗壮的身影。虽然也是人型,但身高足有丈许,全身上下都包裹在漆黑无光的金属甲胄中,包括头部也带着遮面铁甲,只双眼部位露出一条缝。 那红光便是从眼缝中透出,不带任何感情,也没有什么敌意或者善意,就是一种很机械,带着死物特有的无情质感,看起来仿佛又是一尊金属傀儡。 但黄昶却知道这回肯定不是,从那股淡淡尸臭味道中可以判断出:在那厚重金属甲胄之下,必定是一具肉质的躯体。只是不知道那是否属于人类——足足一丈多高的躯干啊!似乎不是人类能达到的高度。 “铁甲尸兵……果然还是遇到这东西了。” 天师堂首座瞽叟大师曾经提起过,说在宗门铜马堂试炼中会遇到铁甲尸兵,果然出现了,而且比先前遇到过的还要高大强壮。这么一尊钢铁巨人往这儿一竖,简直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大城墙啊。 “看来这一关就是只要求打这么一个怪了……倒也简单明了。” 黄昶又看了看四周,这时候他的眼睛开始适应这里的环境——这里并非完全无光,在远处墙壁边缘上还是有一些微弱光源的。四周墙面上镶嵌着的许多小小晶石,勾勒出环境的大体轮廓。只是先前黄昶才从较为明亮的环境下进入,看不清楚而已。 此时能够看清楚四周了,才发现这处空间其实不太大,也就纵横数十丈的样子,高约十丈左右。就是一个倒扣半圆的大厅。大厅空空荡荡,就站着那么一尊铁甲尸兵。在它旁边地上,倒插着一口巨大的斩马刀,刃面宽大犹如床板,若是被挥中一下,估计直接就分成两片了,恐怕连那护身符能不能起到作用都很难说。 “这家伙……可是不太好对付啊。不过,铁甲尸兵的话,没准儿那招会管用……” 黄昶先是估摸了一下对方的实力,心头暗暗发愁。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段时间常去天师堂中厮混,倒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他摸着下巴,眼珠子又开始咕噜噜转悠起来。 一二七 旁观者 昆仑山,紫宵峰上,紫宵宫大殿之中。 十余位法元仙师或坐或站,或躺或倚,聚集在这昆仑的至高殿堂之中,在他们身前,一块块宛如荧光屏般的青色光幕上,此刻正呈现出这一批十多名试炼弟子在铜马堂阵中的一举一动。 ——只要能通过铜马堂试炼,便是真传弟子了,而所谓“真传弟子”,便是指有真正的法元仙师愿意收其为徒,授予传承。 昆仑山上两百多位法元,平时说起来是高高在上不理俗务,一般小事也确实不用他们烦神。但昆仑派对他们还是有些要求的——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传道授业。每一位昆仑派的法元仙师都会有收徒指标:在山上多少年之内,至少要收几个徒弟,这是宗派的硬性规定。 而这其中又分为两种情况:一种只是根据宗门要求,从通过试炼的白衣弟子中选几个看起来比较顺眼的,收归门下教导。这个就无所谓数量了,教一个和教一群没啥区别,也费不了太大功夫。昆仑山上大部分白衣弟子都是这种情况。 该教的该传的都不会少,但传授到什么程度就不好说了。平时肯定会比对一般门人更照顾些,但也不至于特别关注。基本上就跟后世学校里,老师教学生差不多:哪怕上学期间关系还不错的,毕业一段时间后也多半成路人了——当然在这个仙侠世界,师徒之间不会这么功利无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还是存在的,不过对于普通弟子,师父倾注的心血有限,对弟子的要求也不会太高。能保持尊师重道,师门有需要时全力配合,也就够了。 而另外一种,则就要慎重得多——那便是选择衣钵传人。每个修仙者的修仙道路都是自己选择,甚至自己开创出来。而这条修仙道路往往不一定能走到头。当他们觉得自己恐怕无法再将其走完时,往往便会想着将这一生未能达成的梦想和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希望由下一代来继续完成他们的道路——这便是所谓“道统传承”了。 修仙之人,除了自己追求成仙得道之外,就是对于道统传承能否传下去最为看重了。如果是对自身血脉比较重视,希望由血亲继承自己道统的,通常都是下山建立起家族,广生子嗣,从中挑选自己的继承人。 而既然还留在昆仑山上的,那便是选择的师徒之路。他们寻找的,继承自己道统的传人,通常被称为“衣钵弟子”——连御寒和吃饭的家伙都传给这个徒弟了,可见对其之信重。 比起血亲传承,以衣钵弟子继承道统其实更加稳妥,成功率也更高——毕竟修仙之路太过于艰难:天赋根骨,智慧毅力,以及福缘气运,每一样都必不可少。常人中哪怕数万数十万,也未必能找出一棵好苗子来。如果将培养范围仅仅局限于自家血亲之中,就算能选出一些苗子来,踏上那修仙路,多半也是走不太远的。 当今天下,修仙家族极为盛行——大多数人毕竟还是更信赖血缘,尤其是自己亲生子女,终究希望把最好的都传给他们,这是人之常情。但在仙侠界中,真正强大的势力,基本上还都是师徒门派。尤其是那些屹立千年以上,始终传承不断的大势力,无一不是控制着好几座城池甚或是国家,可以从百万人中选择传承弟子的大门派,它们才是修仙界的中坚力量。 西昆仑当然也是如此,虽然昆仑派允许法元仙师们下山开辟家族,但真正有心将自身道统长久传承下去的修仙者,往往还是会留在山上,从精选出的宗门弟子里头挑选传人。通过传授培养衣钵弟子,来将自己的一身艺业传承下去。 既然培养衣钵弟子是作为自己未来的继承者看待,对于衣钵弟子的传授和教导当然会比普通徒弟更加精心。而这种“精心”从一开始选择目标时就开始了。法元仙师寿命悠长,有足够的时间来挑选弟子,那自然是优中选优,不是非常契合心意的一般不会收。 故此,每逢一届蓝衣弟子的“毕业”之期,或者是有大批弟子前来申请铜马堂试炼的时候,有意收徒的法元仙师都会前来关注一二。就算不是挑选衣钵传人,对于普通徒弟也终归希望能选个好点的——自己教出来的弟子,若是水平太低,日后出师岂不丢自家的脸。 而他们在打铜马堂时的表现,也是让法元仙师们做出判断的重要依据之一。 ………… 此时此刻,这些法元修士们聚在这里,一边看着那些年轻人在试炼法阵中的奋战场景,一边偶尔彼此谈笑几句,又时不时的对那些弟子评论几句。 “这孩子不错……剑法犀利,本命剑的蕴养也很到位了,稍加调教,将来必为善战之士。” ——光幕之中,慕容英正在与一头巨大的土偶傀儡奋战不已。那土傀儡的战斗方式非常笨拙,无非是用巨石构成的大拳头硬砸,或是用身体冲撞碾压……以慕容英的灵活机巧,躲过攻击毫不困难。 但要对付它却也不容易,这家伙全身上下都是由巨大的岩石和土块构成,在法术效果下才组合起来。慕容英手中宝剑以及身边飞剑虽然都锋锐无比,可无论劈砍还是穿刺,最多只能在石头表面削去一大块石片,或者钻出一个深深洞眼,却丝毫影响不到那傀儡本身。 就算费了大量功夫,将其表面土层削去数尺,眼看就能攻击到深藏其中的傀儡核心了,可那傀儡只是在地上打个滚儿,便将地上泥土纷纷吸附起来覆盖在身体上,一下子又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让慕容英大失所望,而几名观战的法元修士也发出轻轻笑声,等着看这孩子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通过观察他们解决问题的方法和思路,以及在碰到难题时的情绪心态,判断这些弟子是否符合自己心意,正是他们聚集在这里的最主要原因。 一二八 疏漏? 而在另外一边,吴大牛的突飞猛进也很让在场仙师们感到惊讶。他是所有人中进度最快的,眼下已经打到了第五关。昆仑历史上并不缺乏体修。但还在蓝衣弟子阶段,就能练到吴大牛这种程度的可着实不多。 “这孩子的天赋果然适合修习佛门心法,入咱们昆仑道门还真是可惜了呢。” “切,只有刚入门的才讲究天赋,这都快到后期了,天赋还能有多大影响……他的风格古朴厚重,修炼土行道法也很合适啊。这么短时间内便能达到六重天顶峰……再有个半年沉淀,大校检之前没准儿真能进入后期呢。” “蓝衣弟子直接冲到后期……宗门最近一个也是在九十年了吧?咱们西昆仑开宗立派数万年,培养弟子近百万,可能达到这一步的,迄今不过九十三人,真正是万里挑一啊!” “这孩子本身只是农家出身,祖上似乎并没有修仙之人,但入得宗门短短十年,便能达到如此程度。而且居然已经得了上品法器……福缘毅力,一样不缺,日后估计是个大有前途的。” “呵呵,徐师兄有意收其为衣钵乎?” 见这位仙师评价如此之高,旁边的同道开口笑问道,那位徐仙师却凝神思虑片刻,又看了看在座众人,微微摇头道: “我的功法与他不合,贸然收入门下恐怕会误人子弟……此等美质良材,还是请哪位擅长土行功法或者炼体技巧的师兄出手教导好一些。” 被他这么一说,旁边几位仙师也面露肃然之色,各各点头——对于宗门弟子,这些法元仙师还是颇为爱护的,考虑问题主要还是以该弟子日后的发展前途而论,而并不是看到好资质的就一心往自家门下抢。 “咱们这一批有意收徒的同门之中,似乎并没有这样的人呢……如果要说炼体之术的话,倒是有一位前辈……” 在座的几位法元仙师对望一眼,脸上都显出几分复杂之色,最终,却还是看向光幕。 “能不能成,且看他自己的运气罢,反正先要通过试炼方可。” ………… 十二位参与铜马堂试炼的弟子,在座各位仙师各有关注,只有一人例外——却正是黄昶。对于黄昶打铜马堂的过程,虽然也有一块专门光幕呈现,但除了掌教长青子一人以外,就基本上没什么人去看了。 这当然不是因为黄昶表现不出色——事实上他的进度在十二人中排第二,仅次于吴大牛,进去才没多久就打到第三关已经是非常厉害了。如果在平时肯定也会招来不少点评,有意收录他到门下的更不会少。不过现在么……长青子早就到处宣扬这个徒弟他已定下,而且直接就是作为衣钵传人对待,那其他修士肯定要给这个面子,不会再去跟他争抢的。 但偶尔也会有几个人朝那边掸上一眼,毕竟黄昶这小子在昆仑法元修士中也算有点知名度的——年纪轻轻的炼气中期,没有家族支持,光靠自己的头脑和技术就能赚到堪比法元修士的身家,这手本事还是挺让人佩服的。 此刻就有一名法元修士朝那面光幕上看去,光幕中人似乎正在与一具超大型号的铁甲尸兵恶战。这具铁甲尸兵乃是用巫蛮躯体改造,属于天师堂近年来数一数二的强悍作品,就是真正的白衣真传弟子,想要对付这种大家伙也会感到很麻烦的,更何况区区蓝衣。 那位修士起先只暗自嘀咕一句,说那小子运气真不好——铜马堂有上千种试炼阵法,其难度毕竟不可能做到绝对平衡,总是有些难度较大的,而这一道铁甲尸兵的关口,绝对是属于铜马堂中最难的几关之一。 但是很快,那位修士有发现似乎有点不对——光幕中那人影似乎并不是在同对方交战,而是跳来跳去的,好像是在刻意的按照某种顺序走来走去,同时诱使对方也这么走。 “咦,这小子在干嘛?” 那修士不由得好奇停下观看,于是又吸引了几人凑起来一起看,看了半天却都不得要领,自然不约而同都看向长青子——你的高徒在做什么,你这个师父总该知道吧? 然而长青子却也是一脸迷惑。对于自家徒弟的进度,他倒是挺满意,一直捋着胡子做出胸有成竹状,偶尔还时不时的批评几句,实际上却是在炫耀自家徒弟的优秀。 然而这一刻,他却是紧锁眉头,真正带着不虞心情批评道: “这小子在玩什么?要打就赶紧打,就算对手比较强,也不至于这样自暴自弃吧——难道还指望这样跳来跳去的让对手自己摔倒不成?” 话音未落,却见光幕中那个巨大的铁甲尸兵竟然趔趄了一下,差点就摔倒。而光幕黄昶见这一招管用,当即用的更欢了,而且还时不时在口中低声念叨着什么。 虽然光幕并不能传播声音,但在座的法元仙师都是大有本领之人,仅仅从对方的口型,就大致能推断出黄昶在说什么,似乎是某种口诀? “上,上,下,下,左,右,左,右,跳起,蹲下……再来一遍:上,上,下,下,左,右,左,右,跳起,蹲下……再来!” 对于他的古怪举动,就连长青子都说不出缘由。过了片刻,却是天师堂成员,“老瘸腿”夏元吉闻讯而来,站在这幅光幕前,看到黄昶的举动和口诀后,满脸的惊讶之色。 “这……竟然真的管用?” “什么?” 面对长青子以及其他几位法元修士的追问,夏元吉皱眉回答道: “这位黄师侄在天师堂中申领了一具尸仆傀儡,因为我们拜托他协助那具尸仆开启灵性,要传授他养尸驯尸之术,所以平时也常来天师堂中接受指导。这一来二去的,他对于铁甲尸兵的控制法门也学了不少。” “那又如何?” 面对长青子的疑问,老瘸腿夏元吉苦笑道: “不久之前,他才向我们提交了一份报告,说我们控制铁甲尸兵的核心符文排列恐怕有些疏漏。具体说,就是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如果让尸兵按一定步伐顺序移动,会自己把自己绊倒的。” 一二九 得意的长青子 按照西昆仑的习惯,蓝衣弟子阶段,通常是不会让其接触到“天师堂”相关内容的,这主要是因为天师堂驭尸控尸手段听起来实在恐怖,让一帮子没有真正领略过仙侠界残酷现实的小学徒知道了,恐怕会影响到他们对宗门的敬仰之心。 不过万事总有例外,黄昶等人在下山历练时非但已经和尸妖交过手,还为天师堂开辟了一处道场,那他们接触了解天师堂内幕,乃至于申领一具尸仆尸兵之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哪怕是正儿八经申领到铁甲尸兵的昆仑弟子,无非也是学一些操控之术,能够对其指挥如意,也就足够了。不是天师堂内部正式成员,却居然能研究铁甲尸兵的控制符文法阵,这传出去已经够惊人的了。 而更吓人的是——这个区区蓝衣弟子,知道天师堂的存在最多不过一年功夫,接触铁甲尸兵恐怕才几个月,居然就能找出其中疏漏来!——这可是从当年修仙界顶尖大宗派“天尸道”流传下来的控尸之法,传到昆仑这里又经过改进,多少代修仙界大能殚精竭虑的成果,居然能被一个小小炼气中期找出疏漏来? 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偏偏——光幕中那具巨大的铁甲尸兵在黄昶反复引诱之下,终于完全按他口诀中所说顺序走完了那几步。然后,就好像蹒跚学步的婴儿一样在原地打转起来,左脚绊右脚右脚绊左脚……最后一跤摔倒,双腿乱蹬,却居然怎么都站不起来了。 看到这一幕,紫霄殿中,诸位法元仙师面面相觑,个个脸上都显出惊诧之色。 这种现象简直难以置信——要知道铁甲尸兵的战斗策略都是经过昆仑山上武道修士精心编排,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千锤百炼,在任何状况下皆有应对之策。不要说仅仅是摔倒在地,就算是两条腿都被砍断了,也立刻能够恢复作战态势,保持住一定战力的,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胡乱挥舞四肢? 看来出问题的不仅仅是双腿,而是整套内核法阵都出问题了,镌刻在其核心区域的中枢法阵,已经失去了对这具铁甲尸兵躯体的控制。纵使外层铁甲丝毫未损,所有兵器都毫无消耗,这么一尊足可开山破岭,放到仙门大战中也足以作为战力中坚的大家伙,却已然完全成了废物——就因为走错了几步路! 而这么致命的弱点,居然是被一个尚未出师的学徒找出来的? “哈……哈哈哈!可惜此子晚生了千年啊,若是当年就知道这窍门,对付天尸道何至于费那么大功夫。” “现在也不迟么,昔日分得天尸道传承的可不止咱们一家,现如今那些大宗门里头,把铁甲尸兵作为战力核心的可是不在少数。” 殿中诸人议论纷纷,很快便有人把话题扯到黄昶身上: “这小子值得好好培养,听说他有个‘天机子第二’的称号?还真有点当年天机子前辈的风采呢!” “封师兄,你这眼光可真是不得了啊,居然那么早就把他给收录门下了……我实在忍不住,想要抱怨一声不公平啦!” 旁边又有人轻声笑道——这是在半真半假指责长青子利用掌教之便提前收徒了。以前没人在乎这种事情的,但眼下这么一块顶尖璞玉被提前预订走,终究难免有些心意不平了。 面对指责,长青子却是心中暗爽,心说有本事你们也从青衣弟子时期就关注起来啊?宗门其实并不禁止提前收徒的,但法元仙师们高高在上,除了有特殊关系的,比如元真子对姬若那种,平时哪儿会去刻意关注某个刚入山门的普通人? 而青衣弟子刚上山时什么都不懂,打基础的过程缓慢而繁琐,又是小孩子,不但要教他们修仙还要教作人呢,就是炼气后期的指导师兄都会嫌烦,法元仙师怎么可能把大量时间精力花费在这种事情上? 一个个的探查天赋,测试心智,为当时尚是凡人的青衣弟子们指点出修炼之路——这些事情在法元仙师们眼中可都是属于“庶务杂事”,嫌麻烦却又不得不做的。也就是西昆仑掌教,职责所在,不能推诿。其他法元躲清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凑上去? 更不用说黄昶此子当初入门时多有波折,被第一道感应关就整整卡了三年,自己专程为他耗上一整年时间,带其遍游天下,那时候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的同门可不在少数。 这时候才知道老夫的眼光好了?嘿嘿,昆仑山五年开一次拜山门大典,这世上永远不会缺乏良材璞玉,有本事自己发掘去呗。 ——长青子轻捋胡须,这是他心情愉快时的下意识动作。但脸上却丝毫不显,反而皱起眉头,朝着老瘸腿夏元吉问道: “其它的那些铁甲尸兵,测试过了么?也都有这毛病吗?” “这个……我们先前其实并没有很重视那份报告,所以没有专门安排。” 夏元吉尴尬道,但旁边众人也能理解——若不是亲眼看见,他们也不会相信的。就算当真要做测试,那也多半是会放到平时例行检查之时再顺手为之,而不太可能因为一个蓝衣弟子的一纸文书便急吼吼去专门做测试的。 不过夏元吉倒也不推诿,随后又道: “所有铁甲尸兵的动作控制法阵,其核心都是同一套模板,既然这具大家伙当真出了问题,那其它的恐怕也都免不了……当然这套步法顺序在正常情况下肯定不会出现的,除非是像现在这样故意诱导,所以应该不会大影响。” 长青子微微点头,沉吟道: “那也不能留隐患,总得想法子解决掉才行……” 话音未落,旁边却传来一个阴测测宛如夜枭般的声音——却是天师堂首座瞽叟大师亲自赶过来了: “嘿嘿,所以无论那小子能否打过铜马堂,也不管他将来要分配到哪个堂口,反正最近肯定得先派到咱们天师堂来——解铃还需系铃人,他既然能找出问题,要解决肯定也先找他!” 一三零 投机取巧…… 瞽叟大师双目全盲,但手指点向光幕中的黄昶位置却是一点不差。长青子并没有反对,这也是应有之义。不过当他目光顺着瞽叟大师手指所向,又朝光幕中的黄昶看过去时,却再次惊咦了一声: “这小子又想干啥?” ——光幕之中,那具铁甲尸兵依然倒在地上抽搐不止。黄昶已经拿到了挂在它身上的过关令牌。这块令牌摆放在比较醒目的位置,其实也是一种提示——要过这一关并不一定非要击败这个大家伙,动作足够灵活,抢到令牌后去开启门户,一样可以过关。 事实上这才是此关的“正常”过关方式,以前能过这一关的,很少有说真是彻底把对手打倒的,大都是设法抢到令牌,冲过去开启门户……结束。 当然象黄昶这样,把对方弄到完全失去战力,那更算是完美过关了。只是他拿到令牌后却并未马上去开启那扇已然显现出来的门户,而是绕到了铁甲尸兵背后……因为块头太大还不得不跳上去,熟练的掀起其后颈部位一块甲胄盖板,并从储物空间中取出几件工具,双手隐隐泛出法术灵光,开始熟门熟路的操作起来…… 紫霄殿中,一帮子法元仙师目瞪口呆看着光幕中那蓝衣弟子的操作,他们都隐约猜到了这小子的想法,但却很难置信:竟然当真有人敢在过铜马堂试炼时这么干……最关键是还有可能成功! 长青子脸色铁青,看向夏元吉道: “那块甲片下面是……?” 夏元吉深深叹了一口气,点头道: “没错,正是铁甲尸兵的控制中枢位置。我们平时控制和调试尸兵动作,就是在那里操作的。” 稍顿了一顿,他又摇头道: “但是调制尸兵需要用我们天师堂的特殊工具……恩,他倒是有的。但也要知道口令才能开启控制功能,这个每一具尸兵都不一样,不是说掀开甲片就能控制住的。没有口令,他不可能进入这具巨型尸兵的控制核心!” 夏元吉的口吻很肯定,然而仅仅片刻之后就惨遭打脸——只见光幕中,那小子在折腾了一通后,又很快重新盖上盖板,得意洋洋跳下来。 这时候那具尸兵已经不再动弹了,黄昶绕到它面前,做了一个爬起来的动作,那巨型尸兵居然跟着照做,笨拙的从地上爬起。黄昶又向前走了几步,而那尸兵则亦步亦趋,像小孩子学走路一样跟着走。 随后黄昶又做了几个劈砍,冲撞,以及格挡招架的动作,明显是正在手把手的教导那尸兵如何行动。后者居然全盘照搬,完全是受其控制了。 “不可能啊,他怎么可能进入到控制模式呢?就算在天师堂中,也仅有区区几人知道这尊巨型尸兵的控制口令啊!” 夏元吉愕然道,但旁边瞽叟大师却哼了一声——别看这老家伙双眼无光是个瞎子,可对于光幕中的一切却显然都清清楚楚: “他并没有能进得去,只是设法绕过了而已——他应该是切断了本来核心阵法与躯体的联系渠道,重新编排一套动作,并设定新路线,取代了原来那套阵法对尸兵躯体的掌控。” 不愧是天使堂首座,瞽叟大师一眼便看出了问题的实质,夏元吉略加思索,便也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难怪那尸兵动作如此笨拙,仓促之间也不可能做的很完善……诶,丢脸了,他其实又找出了我们一处疏漏。” “反正是额外的助力,只要能满足一些最基本要求也就足够了,移动,攻击,协助防御……最核心的几项都有了,这小子还真会抓重点。” 瞽叟大师嘿嘿笑道,光幕中黄昶已经跳到了巨型尸兵肩上,将其当成坐骑一般,指挥着这个大家伙朝离开这处试炼法阵的门户走去,中途还不忘将那口巨大的床板剑给带上。 紫霄殿中,如今是大部分法元仙师都围在这面光幕之前了,看到黄昶这家伙居然当真控制住了那个大家伙,那些仙师们也不禁发出一阵轻笑声。 “看来下面几阵都没什么必要存在了,铜马堂的所有试炼阵型都挡不住那铁甲巨怪啊……投机取巧的小家伙,这孩子还真是善于利用身外之物。” 西昆仑规矩:打铜马堂允许试炼弟子使用所能掌握的一切手段,哪怕他们得到了大大超出本身实力的宝物,那也只能说一声这个弟子福缘深厚,一样也算他本身实力的。 这规矩显然有其漏洞存在——宗门强者如果赐下异宝的话,就很容易干涉试炼结果。不过试炼弟子在打铜马堂时,往往都象现在这样,是有一大群人一起看着呢。西昆仑仙师可也都是要脸面的,不会说因为看重哪个弟子,就专门赐予他顶尖宝物去打铜马堂。而且通常还没打过铜马堂的弟子也不会被他们特别注意,所以多年以来,这项规则运行的还算顺利。 只是这一回,居然有人直接从铜马堂内部得到了资源,并将其加工成了受自己控制的助力,这算不算破坏了试炼规则呢?宗门法元们显然都有些吃不准。 如果是在外面,黄昶既然能控制住这个巨型尸兵,就算是他的战利品了。凭借这个大家伙,出去后绝对可以大杀四方的。但铜马堂阵毕竟属于宗门财产,不可能这样随便易主,可如果仅仅只是借助其通过试炼的话……虽然也是投机取巧,倒也似乎不是不可以通融? 昆仑山培养弟子,讲究的就是一个灵活通透。懂得充分利用手头一切条件突破难关,这本就是一个优秀修仙者应该具备的素质。昆仑不会强行规定弟子非要按部就班,一定照某种途径,某种程序来过关——修仙路上的种种障碍关卡本就匪夷所思,突破方式更是千奇百怪,强行把弟子们的思想禁锢住,思想僵化,可不利于他们以后的修行。 只是这事儿归根结底还得看长青子的想法——他既是掌教,又是师父,在此事上最有发言权。 一三一 秘境 面对一众同门的目光,长青子却没怎么犹豫,朝着那光幕冷哼一声: “此子虽然聪敏,可一味投机取巧,终非长久之道!” 说着,他走到紫霄殿大厅中央部位,那座昆仑山的巨大沙盘模型之前——这里其实是整座西昆仑山的控制核心部位,包括铜马堂大阵,在这里也能控制。 长青子伸手进去,手指头轻轻一点…… ………… 试炼法阵中,黄昶已经操控着那个巨型尸兵走到了出阵门户之前,并用令牌打开了门。 那扇门比起铁甲尸兵的体型来说肯定嫌小,但黄昶倒不担心不能带其离开——这些“门”实际都是传送阵,只要身体的一部分接触到法阵,整体就能被送走的。若非如此,历代打铜马堂阵的试炼弟子,有大型傀儡或是灵兽的,岂不是用不上了。 他只是在考虑自己该如何与这个大家伙“同时”离开,毕竟这东西是他临时控制的,法阵如果不承认他们是一体,传送时候分开了,那就比较麻烦了。 只是还没等他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忽然感到周边空间灵压大增,尤其是头顶上。他愕然抬头,只见虚空中伸出一根巨大手指,恍若巨灵神一般向他当头点来。 “师父?” 黄昶能够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但那手指毫不留情,伸到他面前轻轻一弹……噗的一下,黄昶就好象一只苍蝇般被从铁甲尸兵身上弹飞了,并且直接飞进了那道门户之中。 “老老实实过关罢,不要再想什么歪门邪道了!” 天旋地转之中,师父长青子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黄昶知道自己的取巧行为被否定了。只是当他一屁股落地,从一个土坑中爬起身来以后,却还是颇不服气的朝天上喊了一嗓子: “靠自己本事改造过来的尸兵傀儡,凭啥不能用!” 喊了这一嗓子发泄一下,黄昶心里头其实倒也没太多愤懑情绪——本来就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碰运气占便宜的事情,占不到也就罢了。只是当他抬头四顾,观察周围环境的时候,却是楞了一下。 ——周围很正常,有山有水有光有影,还有微风拂面,鸟语花香,看起来就像是一处很普通的山野之地。 但这“普通”本身便是最大的不正常了——试炼法阵能模拟自然环境到这种程度?还是自己被师父一指头驱逐了?占点小便宜而已,不至于被直接取消试炼资格吧? 黄昶再次仔细观察四周,又以神识感应,然后终于发现异样了——周边环境中的灵气极其充裕,竟然比昆仑山上还要浓厚,简直有点开启聚灵阵的味道了。自然环境中显然不会有这么夸张的灵气浓度,那么这里难道是…… “秘境?” ——铜马堂大阵,上千座试炼法阵的集合,但这还不是铜马堂阵的全部内容。有些时候,试炼弟子会被传送到真正拥有巨大空间和完善自然生态的区域中去,也就是昆仑派所拥有的小洞天世界,俗称秘境。 当然一般来说能让试炼弟子进入的秘境,规模都不会太大,不过其中的考验内容比起单纯一座法阵肯定要丰富得多——试炼法阵里头呆板的很,无非是击败守关者,尽快离开。而在秘境之中,各种情况都可能碰到,对于试炼弟子各方面的素质考察更为全面。 能够进入秘境,对于试炼弟子来说也应该算是某种好运气。别的不说,至少可以调息修养,回复法力。而且在秘境之中若能得到什么好东西,那宗门一般也不会收走,算是自己的收获了。 而当黄昶极目远眺,看到远处一泊湖水,湖心矗立着一座犹如螺壳一般的小山丘时,虽然从没来过,他也立刻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之前查询的那些“铜马堂攻略”中曾经有提及此处,但不是作为正儿八经攻略内容,而是将其当作杂谈轶事介绍的。 因为试炼弟子能够进入此处的可能性非常小,进来了算是天大运气。其它试炼法阵中,所谓“攻略”都是教你怎么尽快打出去,但唯独在这里,建议是尽量多赖一会儿,不必急着离开。 因为这里是…… “青螺山秘境?灵兽堂专门供养青螺王的地方……将一个灵气环境极其充沛,更有顶尖灵湖的小洞天专门让它独享……还真是重视呢。” ——这处洞天秘境最核心的区域就是那汪湖水,黄昶感受到的充裕灵气正是从湖中散逸而出。而湖心那座螺壳山……其实真是个大螺精的壳子,而里面的本主也还活着。 这种水生妖怪寿命极其悠长,也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少年了,反正宗门对它极其照顾就是。至于说西昆仑为啥要这么照顾它——只要看看那湖水中就知道了:那湖底光彩熠熠,无数宝珠犹如沙砾般散落其中,竟然铺成了厚厚一层! ——这头青螺精吸纳天地灵气入体,凝结吞吐出来却是精粹无比的宝珠。有点像是灵石,但又掺杂了类似于珍珠的材质在内。无论作为能量核心,还是法器底材,或者丹药基础都行,甚至有品质特别高的,都能拿去给高阶修士培养金丹化身之用了。在修仙界中极受追捧。 这里每一颗珠子,拿到外面去都是能卖大价钱的,不过青螺宝珠很少流出,因为大都是在昆仑内部消化掉了:制作法器,炼制丹药,以及作为布置高阶阵法的材料,用途多多。自己门派都不够用呢,当然很少外流。 在黄昶看来这简直就是仙侠界的印钞机啊!昆仑山珍而重之,将其单独置于灵气充裕的洞天世界中小心供养,自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宗门弟子有时候受到奖励,可以入内一游,但在打铜马堂阵时居然也能进得来?这倒是很难想象。 虽然之前有在“攻略”中看到过相关记录,但宗门为何要将这处秘境与试炼法阵联系起来,黄昶始终不解其意——在这里面不可能动刀动枪的,那头青螺精不要说是千年万年的老妖怪,哪怕就是毫无战力,也不可能让宗门弟子去伤害它啊。 一三二 青螺 不过心头虽有不解,黄昶也不敢在此过于耽搁,铜马堂阵的开启是有时间限制的:一整天,十二个时辰。如果在铜马堂阵关闭时仍未闯过十二关离开法阵,就会被直接踢出,闯阵自然失败。 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是非常宽裕的,试炼法阵说穿了也就那么大,正常闯过一阵都用不了半个时辰。只要能打得过,一天内闯过十二关绰绰有余。 不过若是遇到迷阵,幻阵之类考验智力的就不好说了。这才第四场,黄昶接下来还有八个场子要赶呢,他可不敢确定自己不会遇上需要大量耗费时间的拦路虎。 所以虽然很想坐下来调息一番,弥补一下先前消耗的法力,黄昶却还是直接朝那湖心青螺山上跑去——这座秘境就那么点大,地势简单,那座位于湖心位置的青螺山毫无疑问是整个秘境的关键之所在,自己想要闯关成功,到那里去找线索肯定没错。 黄昶向自己身上施展了一个“小清风符”,整个人立即飞蹿上天,在空中滑翔的感觉比在昆仑山上效果还好——他先前连闯三关,法力和体力都有一定消耗。好在这里的空间中灵气极为充裕,即使不专门打坐调息,也能感受到自己的体内的法力灵气正在缓缓补充。 在飞掠经过灵湖水面时,看到下面一片珠光宝气,光芒耀眼,黄昶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师父是故意把我送入此间的,大概算是给我的补偿?” ——长青子断绝了他利用巨型尸兵直接过关的念头,但却把他送入到这处灵气充沛的秘境中,而且还有宝珠奖励可得,这个宗门可是不会收走的。 只是……宗门应该也不会允许他平白无故捞走大批宝珠吧?就是作为奖励被放进来的宗门弟子,采珠肯定也是有数量限制的,否则还不早就把湖中给捞空了? 抱着丝丝疑惑,黄昶在青螺山脚的一片浅滩上降落下来。他倒是可以直接飞到山顶去,但想想那头大青螺精可还活着呢,自己直接飞它头顶上没准儿会令它不快,这种老妖怪可得罪不起,还是老老实实步行上去算了。 出于一贯的谨慎,黄昶在降落以前先绕着那块空地转了一圈。地上到处长着芦苇和水草,还有许多小鱼螃蟹之类在水中游弋,旁边青螺山的表面也满是岩石和泥土,并长出了不算低矮的树木,如果不是整座小山的形状,以及事前就知道了它的存在,光从表面上可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头巨大螺精的外壳。 但黄昶才刚刚踏上地面时,便感到脚下微微震动——并非真的地震,而是神念中感受到的压力和震慑,一股强大精神力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同时又有个颇为苍老的女性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来偷珠子的?” 黄昶一愣,赶紧回应道: “不是,晚辈是来接受宗门试炼的。”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大概是在回忆秘境中有没有这功能,过了片刻,才又说道: “反正都一样——上来吧,到我面前来。” 黄昶颇有些遗憾的看了看那近在咫尺的湖面——他本来还想降落后捞上几颗珠子的,但既然被人家盯上了,当然也不好再乱伸手。于是趁着小清风符还有效的时间,跳起来一蹦一蹦的,迅速向山顶上跑去。 青螺山本身不高,加上小清风符极为给力,黄昶没费多大功夫就到了山顶。山顶上光秃秃的,地面上的土石在这里减少了许多,有些地方倒是暴露出甲壳质地的材质来,但也长满青苔,踩上去甚是滑腻。 在山顶最高的一处台子上,端坐着一个小女孩,或者说看起来像是个小女孩儿——穿着红袄子,梳着小辫子,胸前挂着一个螺壳形状的饰品,面貌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连身型也是。 但黄昶却丝毫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向其施礼,口称前辈,向其问好——越是老的妖怪越是喜欢变成孩子模样,百药园那几位就是如此,这位青螺化身估计也不例外。 果然,那青螺女小姑娘一开口,就完全是个老太太的声音了: “原来才是个蓝袍子,难怪呢……你是被铜马堂的传送阵丢进来的?” “是,弟子参与宗门试炼方才至此,绝无觊觎前辈宝珠之心,若前辈能让弟子离开,弟子感激不尽。” 黄昶老实回应道,青螺女眼珠子转了转,手掌一翻,手中出现一块令牌,正是黄昶所熟悉的那种——离开试炼法阵的钥匙。 “难怪他们会给我这个——是你需要的吧?” “是啊,多谢前辈!” 黄昶刚想顺势去接,却那小姑娘立即把手腕一翻,牌子便不见了。他只能立在原地,心说果然没那么简单。 青螺女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轻轻一笑: “既然是宗门试炼,肯定不能平白给你啦……让我想想,嗯,就照老规矩吧——你要陪我捉迷藏!” 黄昶本来都绷直脊背准备接受考验了,没想到最后却听到这么个结果,不由得全身一松,心中也略有些哭笑不得的感受——明明是老太婆的声音,相貌和性格却全然是小姑娘的……对妖精果然不能以常理视之。 好在黄昶在昆仑山上见识过的妖怪也不算少数了,知道对它们只能顺毛捋,于是微笑道: “可以,不知前辈想要怎么玩儿?” “很简单啊,你来抓我,能抓到就行!” 一边说着,那青螺女弯下腰,噗的一声钻进了脚下一个窄洞口。黄昶动作其实已经非常快了,就在那女孩儿说出“抓到就行”四个字时已经纵身朝她扑去,但还是慢了一步,让那小丫头溜了。 他钻到洞口前看了看,里面甚是狭窄,但还能容一个人钻进去。黄昶看看四周,这青螺山本身不大,如果光是看山顶表面,那根本没多少范围。但是往山肚子里面一钻……螺蛳壳里作道场,这个道场可就大了。 但黄昶并没有犹豫,只略略看了两眼,便一头钻了下去。 一三三 捉迷藏 跳下洞口,感觉就像是坐在滑梯上一样,整个人哧溜溜向下快速溜行,居然还是螺旋状的,转的头都要晕了。 如此滑溜了一阵,忽然间脚下一空,黄昶从空中坠落。亏得小清风符效力尚在——在这里小清风符的有效时间比在昆仑山上都要长久不少。于是黄昶仿佛羽毛一般,从容飘飘而下,稳稳站立在一座巨大的螺壳形厅堂里。 这里应该就是青螺山的内部了,四周围没有灯火,但却明亮犹如白昼——到处都悬挂或是镶嵌着闪光的宝珠,有大有小。甚至还有像葡萄般一串串的,就连墙壁上也仿佛珍珠表面一样闪烁着七彩光芒,映照的整座殿堂金碧辉煌,看起来着实让人眼花缭乱。 那个小女孩儿一样的青螺女就站在大厅正中央,她身后是一把宛如宝座般的椅子。小姑娘站在那儿,双手张开,好像女王一样得意洋洋向黄昶道: “怎么样,很漂亮吧!” “是的,这真是一座漂亮的宫殿。” 黄昶诚心道,小姑娘又开心的笑了几声,随后脸儿却又一板: “别以为你说了好话,我就会轻易让你抓住。若是抓不住我,你也别想出去。” 这个青螺女的性格当真是象小孩子一样喜怒无常,稍稍顿一顿,却又笑嘻嘻道: “不过呢,看在你挺有礼貌的份上,我可以稍微让让你——咱们就在这大厅里玩儿,我不会离开这处厅堂,你若还是找不到,那可太傻了。到时候别抱怨我不让你通过试炼啊!” 黄昶看了看那厅堂,确实很大,但终究只是室内,对于修仙者来说,凭借着神识之力将其全部“扫描”一遍也花不了多大功夫。当即点头: “好,请问有时间限制么?” 黄昶谨慎问道,青螺女却嗤嗤一笑: “反正找不到我,你就不能走,这本身就是限制啦。” 说完,她往宝座上一坐,瞬间化作了一尊宛若珍珠般材质的雕塑,而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好了,开始找吧!” 黄昶本来还想一直盯着她,没想到对方却是用这种方式遁走。他心知这整座大厅都是青螺精的身躯所化,青螺女在这里肯定是享有绝对的地利条件,任何地方都可以藏身。 于是他平心静气,负起双手,好像参观博物馆一样在大厅里四处转悠起来。这厅堂显然是被青螺女当作自家客厅来装饰的,到处可见漂亮的花样纹饰,还特地用不同色彩的宝珠镶嵌,更可见其巧思。 而在许多地方,都摆放着人型雕塑,或坐或站,或跑或跳,全都是青螺女的模样。材质与她坐在宝座上的那尊完全一样。黄昶马上想到这些应该就是青螺女化作人形的凭依,如果她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话,想必便还是将这些雕塑中的某一具化为躯体了。 而所谓“捉迷藏”,想来便是找出其中哪一具是青螺女当前附身之所在,这个感觉不太容易,如果她存心耍赖的话,在这么多躯体中间换来换去应该也是很容易的事情。不过要是那样玩,那这游戏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终归是上千岁的老妖怪,不至于做这么没品的事情吧? 黄昶心中想着,顺手戳了戳其中一具雕塑,果然是硬邦邦的,没有一点生命迹象,很难想象那青螺精是如何将这具珍珠化的躯体转变成刚才那种正常人……简直一点破绽都没有啊。 ……不对!还是有点破绽的……黄昶忽然想起一事,跑回到大厅正中,那张宝座上的雕像前,伸手摸了摸,心里便有数了。 然后,他在大厅中四处看了一圈,不紧不慢的站在一尊立像前,笑吟吟道: “前辈,出来吧,找到你了!” 那雕像一动不动,但黄昶却胸有成竹的站在那儿,显然认定了就是它。又过了片刻,那雕像终于眨了眨眼,变成了“活的”青螺女。 “咦,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虽然附着在此,可明明和其它的没什么两样啊?” 黄昶笑而不答,青螺女眼珠一转,摊开手来,手掌心中一粒足有龙眼般大小的宝珠熠熠生光。 “你告诉我原因,我就把这粒珠子送给你,怎么样?” 黄昶琢磨了一下,点头表示同意: “好吧,前辈您的遁法相当神奇,可您的化身毕竟不同于死物——您刚刚离开和藏身其中的雕像,会比长期不动的稍微软一点点,热一点点,以神识能够感应出来。” “哦?就这么简单?” 青螺女半信半疑看了他几眼,不过倒也守信,将珠子往他手里一丢。却又问道: “还继续玩儿么?这一次我会弥补掉这个破绽,你肯定认不出了!” 见黄昶犹豫,她赶紧又道: “不会让你白耽搁的啦,若是这回还能分辨出来,我再给你一颗珠子,比刚才的更好哟!” 说着,她果然取出一颗大小与刚才相仿,但更加圆润通透,灵光宝气也更加充足的,在黄昶面前晃了晃。后者果然不能拒绝这诱惑,想了想,点头道: “可以。” 于是青螺女后退一步,又重新化作一尊珍珠雕像。但随即便听到一阵嬉笑之声,厅堂里所有的雕像都同时动起来,虽然只是晃动了一下便又恢复平静,那架势却也挺吓人的。 然后,便听到青螺女又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笑道: “好啦,现在你找吧。” 黄昶微微一笑,用神念试探了一下,果然,因为刚刚都被短暂附身过,所有雕像都具备了“热一点点,软一点点”的特色,靠刚才那法子分辨不出来了。 但黄昶既然敢答应下来,当然也是有把握的,只见他朝大厅四周团团一辑: “弟子略有得罪了,望前辈见谅。” 然后,他便在大厅中到处游荡,走到那些雕像前面,伸出手去将其一具一具略略拎起,在手中掂量一下,然后便放下。 如此把大厅中所有雕像都掂量了一遍,最后从中选出一具来,朝其一拱手: “前辈请出来吧,我已经认出你啦。” 一三四 自制力 这回倒没再拖延,青螺女直接现形,也不要黄昶解释,反而自己皱起眉头道: “是重量上有差异?” 黄昶笑笑,默认了对方的猜测只要看到他的动作,基本上就能猜到他的判断方式了,正是通过重量来判断。 灵魂有重量么?这个谁也不知道,但有活的灵魂附身其中的雕像,确实要比普通的稍微重了那么一点点。当然如果不是有非常精确的感应能力,一般不可能觉察出其中差距,不过对于修仙者来说,这种差异还是很容易感觉出来的。 青螺女没有食言,果然又将那颗宝珠给了他,不过也同时提出要再来一次,而且这一回,她又拿出来一颗比刚才更大,更圆,大约有鹌鹑蛋大小的珠子作为报酬。 不过黄昶却拒绝了,这让青螺女颇为诧异,想了想,她干脆直接拿出了一颗足足有拳头大小,其光芒之盛几乎能当电灯泡用的宝珠来诱惑黄昶: “这粒珠子是我百年来最好的成品,在金丹修士手中都可以拿去炼制第二金丹的,炼器更是极好的材料。你若是再能找到我一次,这颗珠子就归你!” 本就颇为明亮的大厅中,青螺女手中那粒宝珠熠熠闪光,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之物。小姑娘显然对自己拿出来的筹码很有信心,微笑道: “当然啦,这一次的难度会高一点,我的躲藏范围会扩大到整座宫殿……就是这山肚子里啦。而且变的东西也不限于雕像了,什么都有哦。” 她回头指了指那整个青螺壳,同时又先后变化成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花瓶……等等物事,向黄昶展示了她的变化能力。 而黄昶一直笑眯眯等她说完,方才欠了欠身,微笑道: “多谢前辈好意,只是弟子尚有试炼任务在身,实在无暇在此耽搁了。若有机会,下次再来陪前辈玩耍罢,这一回,确实是没时间了。” 那青螺女还在自顾自变来变去的玩儿,过了一会儿才理解黄昶的话语含意,她显然十分吃惊,张大嘴巴看着黄某人: “你是说……你不玩了?可要想清楚啊!这里出去容易进来难,你今天离开了,下回再想要进来,可就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而且,这粒宝珠就算是那些法元期修士也未必有机缘遇上。你今天错过了,也许以后一辈子都再没机会碰到这样的宝物你真不想要吗?” 黄昶苦笑了一下,面对青螺女手中那颗宝珠,他心中那叫一个怦怦跳啊,以他黄某人一贯的土拨鼠性格,要放弃这样一件宝贝,当真是万分不舍。 只是心中再怎么火热,他的头脑依旧非常冷静这不是寻宝冒险,这是宗门试炼!这一点绝对不能忘。青螺女的游戏虽然眼下看来并不甚难,但显然是在渐渐加码的,自己若贪图宝物,一轮一轮玩下去,到了玩不下去的时候,她可就未必肯放自己离开了。 铜马堂试炼乃是以战斗为主,对于心性好像没有特别要求。但有没有自知之明,能不能控制住心中的欲念,这本就是一名修道之士应该具备的最起码素质,若是在这方面栽了跟斗,却也怪不得别人。 所以纵使心头再怎么不舍,黄昶也依然保持了一份清明,无论那青螺女怎么劝诱,都始终客客气气,但却坚决地要求离开。 而结果也恰如他所料想的那样既然自己已经通过了青螺女前期的考验,这时候再说要走,她再怎么不肯,最多只能用宝贝诱惑,而不能直接拒绝。反复劝说无效后,青螺女最终还是气鼓鼓的将那块令牌扔给了他。 “好吧,给你啦,快滚快滚!” “多谢前辈了,弟子告退。” 黄昶接过令牌,依然笑眯眯向青螺女道谢告辞,礼节上找不出一丝瑕疵也杜绝了对方找他麻烦的任何可能。 然后,面对那扇令牌入口便会出现的传送门户,黄昶毫不犹豫开门撤退,对于满大厅的闪亮宝珠竟是没再多看一眼。 看着他一副急于逃命的样子,青螺女愈发恼火了,愤愤然踢飞了一堆家具。 “急什么嘛,好像我会吃了你一样……才玩两轮就跑了,这小子的心性倒是不错。” ………… 紫霄殿中,长青子看着光幕中的场景,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手中捋胡子的动作却是愈发自如了。这时候旁边也没什么人围观了法元仙师们过来是为了找徒弟的,终究不会花太多时间在别人家的弟子身上。 不过闲着没事干,纯属来看热闹的老瘸腿夏元吉却一直坐在长青子旁边,也在看黄昶的表现。见他居然能抵制住诱惑,毅然决然从青螺山秘境中离开,倒也微微吃了一惊。 “我还以为他会继续挑战下去呢……倒是挺有自制力的,才拿两颗珠子就不玩了。” 长青子嘴角微翘,淡然道: “青螺女王的宝珠岂是那么好拿的,宗门历史上最高的纪录也只拿到过七颗……以阿昶的境界水准,能拿到两颗就不错了。” “嘿嘿,看他前两次轻而易举的样子,第三颗应该也不难拿到的……青螺王可是直接拿出了第五轮的奖品,那正常是要法元后期才能接触到的吧?我们若有这机缘都未必舍得放手的,黄师侄还真是有够果断。” “奖励提升了,难度肯定也会相应增加啊,他毕竟不是专程进去参加挑战拿奖励的,铜马堂试炼才是主体,这一点阿昶把握的很清楚。” 说到这儿时,长青子终于轻轻舒了一口气,脸上显出轻松之态,向着老瘸腿笑道: “以阿昶以前表现出的性格,以及处理问题的方式,我一直担心他不能克制住心中欲念,凡事总想要将利益最大化。所以直接将他送入青螺山,就是想看看他能不能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不忘初心。” “现在看来,其心性果然可堪造就,既是如此,那后面就没必要看了心性实力都已经过关,那后面的几阵,必然再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 一三五 连续破关 看着长青子得意洋洋的样子,老瘸腿夏元吉却是撇了撇嘴,轻声笑道: “也就是他通过了考验,你才能这么说……若他当真没能控制住,沉迷在一轮一轮高报酬的挑战中,在里面耽搁了时间,没能通过试炼,那你可是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啦。” 老瘸腿在宗门中资历极老,即使在长青子面前也毫无拘束,说话随意的很。即使堂堂西昆仑掌教,也被他这句话噎的停顿了一下脚步,不过长青子也没再回应。而是袖子一拂,将光幕关闭,施施然背起双手,返回后殿休息去了。 ………… 他这里放心的很,却不知黄昶那边才刚刚脱离传送,进入到新的试炼法阵时,他自己心里头就有几分后悔了。 ——关键是他察看了一下随身携带的计时符箓,发现打完前四关,消耗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才用了两个多时辰,接下来还有足够空余呢。所以心里难免嘀咕:哪怕再在秘境中花费个把时辰,估计问题也不大,而若是能把那颗宝珠弄到手……想必姬若会是极欢喜的。 不过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再后悔也没意思。况且好歹已经有两粒宝珠入账啦,拿去做首饰也不错的,没必要再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郁闷——黄昶在自我开解方面向来很擅长,后悔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之后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当前的环境之中。 四周围雾蒙蒙的一片,白色水汽在身侧缭绕,这好像是一座以迷雾遮蔽的幻阵……脚下则是泥泞不堪,一脚踩下去烂泥就没过小腿肚子,有些地方甚至深及腰部,估计能够将人完全吞没的深坑也有,要是不小心,整个儿陷进去,恐怕连小命都危险的。 看来这座试炼阵乃是模拟的沼泽地形了,考验的是弟子在这种环境下行动和战斗的能力,说起来这才是铜马堂诸多试炼阵法中最多,也最常见的形式——模拟出各种极端环境,要求试炼弟子在其中充分发挥出自己所长,打碎桎梏,突破障壁。这样在今后的修道过程中,才不至于会因为种种意外而丧失前进之力,从而能把修仙路持续的走下去。 而黄昶应对这方面考验的能力显然是绰绰有余了——正如长青子对他的判断:他的实力和心性其实都已经达到甚至超越了通关铜马堂所要求的范畴,铜马堂已经阻碍不了他。 铜马堂阵说穿了也就是一套考题,针对的主要是炼气中期阶段修士,而且是五重天六重天,最好的那一批——上山学艺十年考一次,之后十年之内可以再考一次,若两次皆不过,则不再有考试资格。而西昆仑山收徒的年龄限制是十五岁,所以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打铜马堂阵的修士年龄基本上都不会超过三十五岁。 除此之外,西昆仑山的外门弟子,如果立有大功或者特别优秀的,也可以申请打一次铜马堂,那个年龄限制会稍微放宽一点:四十岁之前。但最多也就是这样了——在修仙界中,能够在四十岁之前达到炼气中期阶段的,通常都会被认为是比较出色,在修仙路上大有前途的。铜马堂阵选取的又是其中佼佼者,以此来作为西昆仑法元仙师收徒的标准。 而若是过了四十岁,还没达到这个标准,哪怕以后境界再高,后劲难免不足,法元仙师们就不会收了——通常情况下是这样,偶尔也许会有例外,但那不能作为常理判断。 以黄昶当前刚刚二十出头的年龄,境界已经达到了六重天水准。其实战能力更是远远超出中期范围,打败炼气后期对他已经不成问题——从前四关的实践经验来看,铜马堂阵每一关的“守关boss”也就是后期水准,或强或弱,但肯定不会超出试炼弟子平均水平太多。而这种级别的敌人,对于黄昶已经是构不成什么障碍了。 ——这一回也是如此,按照九宫八卦,阴阳五行理论在这处烂泥塘里小心前行了一段路,避开了若干毒水潭和淤泥坑,又与会喷出带毒孢子的大蘑菇,从泥浆中忽然蹿出的毒蛇蜥蜴之类纠缠了一番之后……黄昶最终是从一只巨大的僵尸蟾蜍身上取到了过关令牌,整个过程也就是繁琐一些,麻烦一些,稍微多耗了些时间,但对他而言,并没有实质性的困难。 此后的第六关,第七关……皆是轻松通过,在第八关时居然还遇到了比较少见的水下环境——天下妖族之中,苍水渊是与九连山并称的强大势力,其老巢便是在南海水底的深渊之下。 而在人族仙门势力中,主要是由岐山剑派负责压制它们。西昆仑虽然并不需要直接与南海水妖敌对,但他们与岐山剑派之间是会经常互派援兵的,而且闯荡江湖时也难保不会遇到水下环境,所以必要的适应性训练还是要做一些。 修仙者依靠法器和符咒的力量可以长久待在水下,但如果是处于作战状态的话,其灵活性,观测范围,反应速度等等肯定都是会大受影响,如果碰到那些天然生长在水中的妖怪,那可是很容易吃亏的。 黄昶在这方面还真没怎么特意准备,好在他最近修炼五行道法中的水行,在水下环境中还是比较容易适应的。反正这些试炼法阵都有一个共同特色:如果环境本身很严酷的话,其中的守关者就不会太强了。黄昶最后是搞定了一条机关鲨鱼,通过了这一关。 当他全身湿漉漉,脚底下终于踩到了第九关的地面上时,心中还琢磨着不管这一关是哪儿,先休息休息,把衣裳弄干再说。然而,他看清楚了前方景象后,脸色却是为之一变,根本再顾不得考虑什么休息的事情,而是眯起眼睛,高度的戒备起来。 ——这里的环境本身很平常,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殿堂,除了比较高大宽敞以外,其它并没有任何特异之处。 只除了一点——在他面前,大殿台阶之上,摆放着一面高大的镜子,镜中也有一个黄昶,衣衫整齐,手持长棍,正笑吟吟看着他。 一三六 镜中人(一) “心魔殿,镜中人……终于碰到这一关了!” ——铜马堂十二道关口,其中十一关都是随机遭遇,碰到什么试炼阵法都有可能。但只有这一关却是固定的,所有试炼弟子或迟或早,都必然会来到这里,接受一番考验。 这便是心魔殿,其中摆放着一面神奇的镜子,这面镜子据说是来自魔界,可以映照出一个凡人内心最真实的欲望。而对于修仙者,则可以将他们的心魔给勾引出来。或者说:这面镜子可以制造出一个境界实力,功法战技,乃至于连思考方式和武器装备,都同当前自身一模一样,犹如幻影一般的“分身”出来。然而这个“分身”唯一的念头,便是杀掉原来本主,将原先主人替换掉,以此成为新的主体。 ——这也是所有心魔永恒不变的执念。故此,将从这面镜子中产生的那个“分身”称之为心魔,让试炼弟子预先接触一番,倒也不算是挂羊头卖狗肉。 由于所有打铜马堂的试炼弟子都会遇到这一关,所以在黄昶先前找的那些“攻略”中,对于这一关的介绍还是挺多的。只不过那些攻略都只是着眼于介绍心魔殿本身,而不会提具体怎么打——对付的可是自己化身,公开具体战术岂不就相当于教别人怎么对付自己?这种蠢事可没人会干的。 故此,心魔殿试炼阵不但是铜马堂十二关中的必过之阵,也是公认最为难打的一关。这倒不是说对方的实力有多高——心魔幻影的难易完全取决于自己。如果试炼者本身是高手,那碰到的心魔幻影实力也会很强。而如果试炼者的实力很弱小,那倒也可以打一下子,因为幻影的力量也有限。 但无论强弱程度如何,和自己的分身作战,终究是一件极其恶心的事情,先前那些铜马堂攻略中提起这一关,无不是用“无聊”“麻烦”之类字眼一语带过。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比较详细的说明,也都是说那幻影分身是如何狡诈多端,自己想出的阴谋诡计往往轻易便被对方看破——因为连它的思维方式也是完全模拟自身的,只是表现出的完全是阴暗一面。出手之阴狠毒辣,无所不用其极。很多阴狠毒招,自身不敢用或是不屑用的,它们却是毫无顾忌。 此时此刻,黄昶看着那镜子里的影像,心中确实也充满了好奇——集结了自己所有阴暗面的“黑暗黄昶”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他倒是很想要见识见识。 他缓步走到镜子前头,相聚十步左右,仔细看着镜中那个幻影分身。那显然不是他的影子——衣衫穿着完全不一样,手中武器也不同。但全都是黄昶乾坤戒指中的存货,而且全部是质量最好的那一批。 镜里镜外,两个黄昶相互瞪视了一番,里面那个分身幻影忽然哈哈一笑: “你好啊,我的本体。” “呃……你好。” 外面黄昶楞了一下,心说这哥们儿气度不错么……嗯嗯,当然是因为他的本体素质足够高啦。 那分身幻影表现得很随意,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上: “你兜里好东西挺多啊,可惜不怎么会搭配,且看我这一身,如何?” 黄昶刚才就注意到了——这家伙几乎把他乾坤戒指里最好的武器装备全部穿戴在了身上。包括全部的三件法器都拿了出来:身上穿的护甲法衣,腰间悬挂的印符宝镜,以及手中所持的火龙棍。其余包括背在身上的战弓和符箭,身上饰品,符盾和双刀,脚下靴子之类,也都是符器中最好的。 “奶奶的,这魔镜是什么原理,居然连我乾坤袋里有多少存货都能模拟出来?” 心中暗自疑惑,但黄昶还是冲对方笑了笑: “确实不错,跟我的最强状态也差不多了。只是你好像选错了一件装备——我那双登云靴其实有点小问题的,稳定性不太好,所以我平时不怎么穿。” “没关系,反正咱们之间的战斗也持续不了太久。上品法器之间的争斗,一双符器靴子天生就是消耗品而已。” 那幻影分身自信微笑道,那骄傲神态真是跟黄昶本人一模一样。 “你还不赶紧把火龙棍拿出来么?到这时候还想着要藏拙?封长青赐你这件宝物,可不是让你用来压箱底的。” “没必要,用这个就足够了。” 黄昶晃动了一下手中双刀,淡然回应。那幻影分身嘿嘿冷笑一声: “想用符兵对抗上品法器?这不叫自信,这叫找死。” “是自信还是找死,总得试过了才知道。” 黄昶笑眯眯朝这镜中人招招手: “来吧,让我们来证明这一点。” 听到这句话,那镜中影像的脸色终于发生变化,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好!那就如你所愿!” 幻影分身举起手中长棍,棍头指向黄昶,一条火龙咆哮窜出,向着黄昶面门冲来。后者略略退了半步,却挥手招出一面符盾挡在面前。 区区一面符盾,居然想抵御住上品法器喷出的火龙?要知道那条火龙可是由法元仙师长青子亲自捉来,若不是依靠棍子上面的“缚龙环”压制,以黄昶本身能力根本控制不住的。当年金丹大修士赤精子恃之以横扫仙界的也正是这些火龙啊! 而黄昶还就这么做了,偏偏那火龙在镜中声势浩大,气势汹汹,可在突破镜面,进入到现实空间之后,却一下子变得软弱无力起来。一团烈火喷吐在那面青木符盾上,虽然将其烧得嗤嗤作响,符盾法力消耗极快,可最多也就相当于烈火符咒的威力,比起真正的火龙,相差太远了。 镜子中的幻影分身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恨恨注视着黄昶: “你是怎么猜到的?” 黄昶笑了笑,朝镜子里点了点: “很简单啊。相对于我的最强状态,你毕竟还是少了几件东西的。” ——黄昶身上威力最大,最为实用的武器其实并不只有火龙棍一件,还有他自制的雷火箭,另外还有前些日子穆子清穆师兄送的那张中品符箓,这些都是属于威力巨大,可以一击定胜负的大杀器。 一三七 镜中人(二) ——事实上黄昶打这铜马堂,如果不惜代价,愿意为每一关的守关者耗费一支雷火箭的话,完全可以一路炸过去。基本没什么能挡住他的。 若是这幻影分身当真能拥有黄昶本人的全部力量,或者说,换了黄昶处在对方的位置上,没有顾忌的话,肯定是把雷火箭统统拿出来,一通乱射,早就直接结束战斗了,哪儿还用得着那么唧唧歪歪啰嗦个半天? 是那幻影分身不知道应该这么打吗?多半不是,它既然能把乾坤戒指中其它东西复制出来,没理由发现不了那几支雷火箭。而既然号称“思维方式完全模拟本体”,那显然更不可能放着大杀器不用。 但它却并没有选用这几件性价比极高的武器,那只能是用不了,受到某种限制了。而其原因黄昶也很容易理解:这处心魔殿毕竟只是对弟子的考验,不是用来杀人的。 修仙界中从来不缺乏各类威力巨大的一次性消耗品,比如蕴含着狂暴天雷之力的雷丸;以及具备可怕毒性,丢出去一粒就能糜烂掉百丈之地的天蜈之珠等等……黄昶的雷火箭也属于这类。昆仑山弟子闯荡江湖,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这类东西是很正常的。 更不用说还有法元期师长赐下的各种中品符箓……身为大宗派弟子,这些东西几乎都成了标配,也正是因为他们有这些强大外物作为依仗,修仙界中一般底蕴不足的散修才不大敢去招惹大宗派弟子,以免吃这些外物的亏。 只不过,对于这类威力巨大,而又只是一次性效果的符箓或者消耗品,正常弟子肯定是将其用在生死攸关之时,将其当作保命绝技使用,而不可能在一次门派试炼中将其一股脑儿胡乱用掉的。 但对于那个幻影分身,它的存在只限于在这一关中有意义,根本不需要考虑以后长远的事情,如果能毫无顾忌使用这些非常规手段的话,对于试炼弟子显然就太不公平了。 所以在心魔殿的试炼法阵中,将这些手段限制住显然便是很合理的解释了。而基于同样的理由,那些威力过大,足以将试炼弟子本身一击解决的强力法器,多半也会受到某些限制的。 在黄昶前世里,人类的躯体比起枪械来,完全无法抵挡,由此发展出的战争形态和战斗理念便与这个仙侠世界截然不同。而低阶试炼者如果都拥有大威力法器的话,相互之间的战术其实也很容易变得跟黄昶前世看过的那些西部片一样:双方一见面也不用干别的,就比谁掏枪快算了——反正高阶法器都能自动索敌的,先掏出硬家伙的肯定赢。 但这显然不会是宗门设立心魔殿试炼阵法的初衷,让弟子进入心魔殿,与自己的幻影分身较量,乃是为了考验弟子的智慧和应变能力,而非让他们与自己的强力装备较劲。更何况心魔殿作为一处试炼法阵,必然有其力量上限。它所能复制的装备威能不可能是无限强大,否则宗门直接用它去复制法宝岂不更简单? 以黄昶的估算,这处阵法的上限,应该也差不多符合试炼弟子普遍水准,也就是炼气中期水平。而象火龙棍这样的上品法器,要么用不了,要么会有限制,不太可能允许对方起手就放大招的。 那幻影分身一再劝诱黄昶使用火龙棍,是否因为只有“原版”先用过了,它才能施展出同样的武器威能呢?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无论如何,黄昶不会给它这个机会。 ……当然了,这一切只是自家的猜测而已,但并非没有佐证——黄昶刚才观察了对方半天,注意到那幻影分身虽然把护甲法衣,印符宝镜和火龙棍都亮出来了,可终究还是少了一件东西——他手指上的乾坤戒指! 黄昶作为这一批青衣弟子中最大的“款爷”,他拥有的法器可不是三件,而是四件。乾坤戒指作为最顶尖的储物法器,居然并没有出现在那幻影分身的手上,这说明那面魔镜的“复制”功能应该还是有一定限制的。幻影分身其实并不能将黄昶的所有家当都复制出来。他必须要做出一定取舍,而并不能直接增加战斗力的乾坤戒指显然就被放弃了。 此刻,看着那条弱化版的火龙在青木符盾前徒劳地喷洒着火焰,黄昶笑嘻嘻道: “瞧,我没说错吧——只用符器就足够了。咱们还是痛痛快快的,来比一比实际功夫吧。” 魔镜中,那个幻影分身面色十分难看,但片刻之后便又恢复了正常——能够及时从负面情绪中摆脱出来,这倒也是黄昶自己的长处。只是不知道这个本就是由人性阴暗面所构成的分身幻影是怎么调节好自身情绪的。 只见它手中的火龙棍轻轻挥舞几下,却又变成了黄昶那口符兵精铁棍模样,朝着黄昶招了招: “那就来实实在在的打上一场吧。” 黄昶笑笑,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里面那幻影分身嘿嘿一笑: “怎么,不敢进来?” “我看还是你出来比较好。” 外面黄昶回应道,那幻影分身又轻笑了几声: “那我若是一直站在这里,你岂不是永远拿不到过关令牌?试炼阵法开启时间可是有限的哟。” 黄昶则哈哈大笑,摇头道: “你觉得这种程度的激将法会对我有用?别忘了咱俩的想法可是一致的,这是宗门试炼法阵,这面镜子只不过是阵法的一部分而已,我若把它破坏掉了,还怕你不出来么?” 说着,他随手一挥,手中棍棒挥出,哗啦啦一声响,竟然把那面“魔镜”给打缺了一个角,不过打下来的碎片在落在地上后,却很快化为丝丝黑气,又重新回到镜子上面,将其给修补起来。 镜中那幻影轻轻吁了口气,无奈摇头: “果然瞒不过你……罢了,跟自己斗智真没意思。” 说着,那幻影分身双手持棍,缓步向前,仿佛离开水面一样从镜面中走出来,将手中棍棒高高举起: “那就让咱们暂停互相算计,好好比拼一下实力吧。” “正合我意!” 黄昶这才微笑道,同样举起精铁棍,开始谨慎的与对方兜起圈子来。 一三八 镜中人(三) 空荡荡的大殿中,黄昶与他的复制体手持同样兵器,面对面绕了几圈,双方都没能找到对方的破绽——本来么,人最难认清的便是自己,想要自己找到自己的破绽,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双方很快便都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几乎同时改变了策略——从后发制人改为抢攻,意图以猛烈攻击迫使对方出错。 一声怒吼,两根棍子同时以“泰山压顶”之势朝对方砸去,在发现不对后又双双改为横扫,招式战法完全一模一样,还真不愧是分身之战,想法完全一样。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两根粗大铁棍毫无花哨的重重撞击在了一起。 在这个范畴之内,心魔殿法阵的“复制”能力颇为完美——双方的力量完全对等,武器也是一模一样。于是,在武器交击之后,双方的感觉也都差不多:就好像自己是在拿着棍子去崩石头,双手巨震,难过无比。 但两人都没有后退,而是硬顶着反震之力同时踏前一步,咬牙切齿,挥舞棍棒径直戳向对方头颅。铁棍可不似长枪,可以抖动起来寻找缝隙,就是硬邦邦毫不迂回的朝着对手脑门上直刺过去,无论中途遇到什么阻碍,唯有洞穿一途! 眼看着一点寒光在视野中迅速变大,钢铁的棍棒头子以一往无前之势朝自己冲来,双方的应对终究有了些变化——黄昶是及时收回武器防御,而对方则是不管不顾,以同归于尽的架势继续猛抽过来。很明显,比起要留余力以待后来的黄昶,这具幻影分身可没什么顾忌。 ——如果不能在这一战中取胜,它就没有未来! 这一瞬间的气势差距,决定了双方的强弱之势。黄昶虽以铁棍格挡开了对方的攻击,但却就此进入守势,被对方一棍接一棍,连续不断的猛攻不停。而那幻影分身则是竭尽全力的攻击,试图在连续攻击中将这一点点优势不断扩大,直至最后转变为胜势——这也正是黄昶平时最喜欢的战术,没想到如今却是亲身尝到了这滋味。 除了武功之外,黄昶也习惯于将道法夹杂于攻势之中,这种战术那复制体自然也学会了——只见几点赤红火星从它手中飞出,起先并不起眼,但在飞出数丈之后便立即爆开,巨大爆炸之声响彻殿宇,若是没有防备,势必被炸个尸骨无存。 只不过黄昶对自己的“星火燎原”道法当然是熟悉无比,见势不妙早就纵身跳开,但在漫天火光之中,却又有大片银星寒芒从中窜出,径直射向黄昶胸口。一时不查,竟被其中几道寒光打在了身上,噼里啪啦闪出道道光彩,却是黄昶身上的法衣护甲及时生效,挡住了这一轮攻击。 “哈,我的‘暴雨梨花钉’原来还有这种用法?倒真是长见识了。” 虽然挨了一下子,黄昶却禁不住乐起来——他的乾坤戒指里暗藏了几具依靠机关弹簧激发,发射钢钉银刺的机括喷筒。这是他在宗门天工堂机关院中学习之后的练手作品。单纯只用机括之力运作,而不涉及任何仙术道法——他之所以做这种东西,却是为了防备万一在某些环境下道法失效,比如被人用禁灵之类的术法暗算了,或者是落入到完全没有灵气的绝灵之地,有这玩意儿在,也算是某种底牌。 所以他平时身上总会随身携带一具,但却从来不用。没想到却被这个复制体拿出来当作偷袭的道具,居然还起到作用了。从飞出的钉刺数量看,对方应该是把乾坤戒中所有喷筒都给用上了,不用则已,用则全力以赴,倒也称得上果敢决断。 只是单纯靠弹簧机括力量射出的钉刺,其杀伤力毕竟有限,在法器级别的护甲面前根本起不到作用——那复制体虽然有几分小聪明,能够对黄昶乾坤戒中的装备进行“灵活运用”,却终究不是本体,不可能像原主那样完全熟悉自己的装备,知道在什么装备应该在什么环境下使用,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 ——所以这虽然是一次很成功的偷袭,但却没起到任何效果,只白白浪费了几筒弩钉而已。不过那幻影分身也不心疼,反正本来就是“复制”出来的装备么,不用白不用。 当火焰散尽时,对面再次出现了那复制体的身影,只见它面前地上果然随意丢着几具弩筒,手中却又高举着一把大弓,弦已开满,并搭上了一支符箭,箭头正直直瞄着黄昶这边。 “什么?你竟然选用了这套弓箭?” 黄昶见对方居然拿出这口弓来,倒也给吓了一跳——那家伙在“复制”自己乾坤戒指里的装备时,想必也是挺费脑筋的:那里面东西太多,而且相近种类的武器往往有好几件,该选哪一种呢? 这位复制体先生做出的选择倒也符合常理——选择了其中威力最大的。黄昶平时对敌比较偏爱使用猎弓,速度快,反应灵活。但这位复制体先生此刻拿出来的,却居然是他乾坤戒中最大,却也最为笨重的一把钢胎长弓! 这把长弓体量巨大,开弓缓慢,但是胜在射程远,力量足。其配用的箭矢也是长达数尺,粗如儿臂,上面的爆裂符咒重重叠叠,威力是黄昶所制“常规符箭”中最大的——当然,不能跟雷火箭相比。 黄昶自己是拿这弓作为超远程火力打击手段来使用的,用来对付两三百丈之外,炼气级别修士在正常情况下够不着的目标,以这把大弓的力量,配合风系符咒箭矢,才可以威胁到那么远的目标。 当然了,那么远的距离,准头什么多半是谈不上的,在人和人的战斗中作用其实很有限。只不过在很多时候,修仙者需要对付的目标可不仅仅是人,诸如房屋,城堡,船只,或者体型巨大,动作笨拙的妖兽魔怪之类……这些才是黄昶制造这张长弓时的假想敌。 如果碰到了那类大家伙,在数百丈外的超远程外发动攻击,在普通炼气修士无法企及的距离上,他却不至于完全没有反击之力,这才是黄昶对这套长弓巨箭所定义的“正常”用途。 一三九 镜中人(四) 然而这一刻,对方却居然拿出这把弓来与他交战先前为了躲避复制体射出的火焰道法,他和对手拉开了距离,使得这副弓箭有了发挥余地但无论如何,此刻双方相距才不过五六丈而已,一个强力点的跳跃就能面对面接触到了。用这弓最多只能射出一箭,接下去再无便开弓机会。 “这家伙有毛病?我的乾坤戒里有好几副弓箭呢,为何偏偏要用这套速度最慢的?” 黄昶心中颇为疑惑,但在此关键时刻却容不得他多想,那套大弓长箭纵然笨拙,但在当前,已经搭上弦,开满弓,并且瞄准了自己的前提下,却也是一件极其犀利的武器。而最重要一点是:距离太近!他很难再有躲避的余地。 就在黄昶心念闪动之间,对方已经松开弓弦,一箭朝他射来。黄昶来不及再多想什么,挥手放出符盾不是一面,也不是两面,而是一口气放出了足足十几面! 那一箭来势极快,瞬间已至黄昶面前,被第一面符盾挡住。盾牌对弓箭通常是有一定克制作用的,但在这里却完全体现不出来那符盾爆出一团绿光后便被击碎,紧接着第二面也是一样,但随即又有第三面,第四面盾牌飞过来挡住,虽然也立即被击穿,却终究消耗了不少飞箭的力量。 箭矢仍在向前飞,但两边仍不停有符盾过来阻挡,黄昶的强大精神控制力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第五面,第六面……到最后当这支箭终于被挡住时,已经足足洞穿了七面符盾,这还没包括前两面被其击碎的! 但黄昶却丝毫没有得意之情,反而以最快速度向后倒飞着窜逃出去,同时将剩下符盾一股脑儿遮挡在身前,尤嫌不足又丢出好几枚新盾牌他自己做的符箭他太清楚了。这套弓箭本就是为超远程攻击准备的,射击精度肯定控制不好,所以正如黄昶前世里那个著名的笑话兔子的武器研发思路:当精度不足时怎么办?用爆炸范围来弥补! 黄昶完全接受了这种概念,他为这种长弓配置的几乎都是爆裂符箭,而且尽量在“常规范围”内把符箭的爆炸威力提升到最高,以此来弥补精度的不足。 正常情况下,这箭早就炸开了,之所以拖到现在还没炸,却是因为黄昶在所有爆裂符箭上都设置有一道“保险”箭矢上的符咒是预留有缺陷的,只有在从弓臂飞出,与弓臂上一个小小凸起摩擦后,才会划出符咒的最后一笔,同时也要一定时间以后才能生效。 这段时间当然是以飞出足够的安全距离来计算,这样就不用担心符箭在身边误炸。而且即使有人得到了他的符箭,若不用专门的符弓发射出去,或是知道窍门特地完成这个“保险”,上面的符咒也都无法激发。 如果是黄昶自己使用,弓箭都是用来对付远程敌人,飞行时间足够“保险”解除完毕。但在这里,复制体却将它当作近距离决战兵器,一箭射来不过瞬息,时间当然不够。 只不过这耽搁的也仅仅只有片刻而已,黄昶还没窜出去多远呢,那符箭便爆发开来,一道闪光在心魔殿中亮起。爆炸之剧烈虽然比不了雷火箭,却也非一般火系炎爆法术可比。 “奶奶的,自作自受啊……” 黄昶当初制作这种符箭时惟恐威力不够大,在允许范围内将最多的爆裂符咒反反复复堆叠起来,现在可好,自个儿尝到厉害了。 七面犹自串在箭身上符盾在一瞬间便统统爆成了碎渣,碎木块短木刺反而成为助长杀伤力的因素。而更为猛烈的冲击波则扑面而来,将挡在黄昶身前的几面符盾一吹而飞。 此刻在黄昶身前已经竖起了另一面大盾,不再是用神念操控,能飞在空中的符盾,而是真正用厚重金属锻造成的墙式橹盾,下面带有若干三脚刺和支架,黄昶准备这个是用来快速构筑临时掩体的,正常情况下这东西表面还应该堆上一层厚厚覆土,但现在当然来不及。 他只能以双手死死抵住盾面,两腿则用力撑住避免翻倒。整个人与盾牌组成的防护体系被冲击得在地上向后平移,插入地面的铁刺在地上犁出几条深深的沟槽。 冲击波持续的时间当然不会太长,也就数息之后便告消失,但黄昶连人带盾被平推出去好几丈远他这可不是被吹飞的,而是在地面上平移出去那么远。 爆焰烈火才刚刚散去,黄昶立即推开盾牌,准备反冲回去他可不能给对手机会再射出第二箭。只是在看到对面形势后,却不禁笑出了声,一下子倒也不急着反击了。 他这种最大号符箭是当炮弹用的啊!对面那复制体够狠够绝,直接在距离三五丈范围内发射出来,确实给黄昶造成了极大威胁。但是连复制体自身也同时处于杀伤范围之内的。 黄昶不知道对方是否知道这一点,至少从后果来看,它就算知道估计也没怎么刻意做防范。当然这一箭毕竟是朝黄昶射过来的,它那边只算是被余威波及,但即使如此,那复制体也显得狼狈无比。仓促间只招出一面符盾,几乎没起到什么作用,若非有法衣护体,估计直接就给炸死了。 眼下虽然还没死,伤得可着实不轻,黄昶就看见它在一口一口的向外吐着血,血液落在地上,迅速化为道道黑气,消失在地面上。而那张大弓更是早就被摧折破坏,扔在地上成了一堆废渣,此时也正在同样缓缓化成黑气。 “就这么一支符箭,居然废了我十五面盾牌……以前还真没想这种大箭还能这么用。” 黄昶检视了一下刚才消耗,心头不禁泛起一阵凉意。若不是自己精神力足够强,能够同时驱使多达十几面的符器盾牌,就算乾坤戒指里存货再多,一次用不出来也是白搭。 对面那家伙够狠啊,虽然用不了雷火箭,却也找到了最接近的武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自己差一点点就成了那寓言中的傻瓜。8) 一四零 镜中人(五) 关键是这么近的一箭,无法躲避只能硬抗,若换了个装备或神念方面稍差一点的对手,肯定挡不住这一击。对面那个复制体还真是狡猾,充分利用了手头的一切条件。 ——等等,利用一切条件?黄昶心中一动,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感觉自己理解了对方。 黄昶原先一直只是从自己的角度看待问题,站在他的角度,当然觉得这复制体的选择很不理智,没有任何道理。但对于这个幻影分身来说,当真是这样吗? 黄昶发现自己疏忽了一件事——这个幻影分身毕竟只是心魔殿中那面魔镜制造出来的一个复制品而已,用来考核试炼弟子的,而这些试炼弟子的平均水准只在炼气中期,所以这个复制品的战斗力,最多也只能限制在这种程度。 ——假如是个法元仙师站在这里,魔镜复制出的幻影分身难道也能有法元实力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心魔殿终究只是铜马堂阵的一部分,它只要能满足铜马堂阵的要求就可以了。复制体的境界,以及复制装备的效果,多半都是被限制在这一水平的。 黄昶本人并不需要把这张大弓极其配属的长箭当作主要武器,因为他有更好的,威力更大的装备——火龙棍,雷火箭,都是拥有法元期威力的武器。但那具幻影分身却并没有这样的条件,它从黄昶乾坤戒指中能够复制的最大威力武器,恰恰正是这一套大弓和长箭。 估计它本也没指望这弓箭还能用第二次,利用火焰道法制造出的爆炸遮蔽视线,在区区数丈距离之内拉开大弓,创造出一次击败自己的机会,而且,恐怕也是唯一的机会。 ——这便是那复制体对这套弓箭的使用方式,站在它的角度上,它确实选择了一件最合适的武器。 “原来如此……嘿嘿,不愧是通盘复制了我的思维方式啊,考虑问题很实际么。” 虽然是敌手,这一刻黄昶倒也对那复制体升起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情,这却也正常——本来就是自己的分身,性格秉性都是来源于自己,当然就很容易觉得顺眼。 隔着大爆炸产生的废墟和土坑,那复制体吐了一通血,略略恢复了一些体力,却见黄昶只是远远站在那儿,并没有趁机上前发起攻击,不由得一愣: “我已经受伤了,你为什么不反击?” “暂时还不必,我想看看我的这些装备,在换了一种思维方式后,到底能把我自己逼到哪一步。” 黄昶淡然道,那复制体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真是狂妄,你就不怕把自己玩翻船了?” “失败了无非是给传送出去而已,反正昆仑弟子有两次打铜马堂的机会,凭我的实力,就算出去后马上再申请,也能过关。可下次再进这心魔殿,未必就能遇到你了——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这话分明比刚才更加狂妄,但那复制体脸上的怒色却渐渐消失,转而变成一种怅然若失的神情。 “是啊,你们可以失败,你们哪怕失败了也还是可以重新来过。而我们……就算赢了,可最后的结局还是一样。” ——这心魔殿中产生的复制体号称可以比拟心魔,可是历代弟子在这里失败的多了,难道都给心魔控制了?想想看也不可能么。归根结底,在这里面产生的只是一具幻影分身,用来给试炼弟子制造些麻烦而已,恰如其它法阵中的傀儡,尸妖之类一样。 然而偏偏这些复制体又不象傀儡尸妖那样无知无觉,它们复制了原来本体的思维,有头脑,有智慧,几乎与活人没什么不同。如果原主是笨一点的,其复制体可能还会相信法阵在“制造”它们时灌输的“干掉本主就能控制其躯体”这种概念,但象黄昶这种聪明人,他的复制体,要说还会被这种小伎俩哄骗住,那可太蠢了,也不配去做本体的对手啊。 它只需要按照黄昶最擅长的“逻辑思维”稍微推断一下,很容易便能得出结论——西昆仑根本不可能让自家弟子真正受到心魔的威胁。而由于心魔殿的特色,它们这些复制体的下场只会比普通试炼阵法中的“员工”更惨:其它法阵中的“工作人员”若在战斗结束后还没被毁掉,那还能留待下次再用。而在这处心魔殿里的,无论试炼弟子最终成功还是失败,等待这些复制体的都只有灭亡一途。哪怕下次又重新“刷新”出来了新的复制体,头脑想法都变了,还能算是原来那个么? 这是个颇有哲学性的问题,一般复制体是决计想不到这么深奥的,但偏偏……这个复制体不一般。黄某人的思维方式,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对于这复制体的悲叹,黄昶心里却也有几分戚戚,一时间双方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不太像是要进行生死之战的对手了,倒有点彼此理解的意思。 如此过了片刻,黄昶看见对方口鼻眼耳等部位还在时不时的渗出血来,不由问道: “我的乾坤戒中各种丹药和恢复品也不少,怎么不见你用?” 那复制体不料他会这么说,脸上略显诧异之色,过了片刻,却嘿嘿一笑,摇头道: “那些东西对我们没用的,而且……你应该也猜到了,我其实并不能把你背包中所有的东西都变出来,只能是有选择的挑一部分。” “哦,所以你只选了那些直接用于战斗的?恩,难怪只选那些威力最大的。” 黄昶心头的一个疑惑终于得到了证实——对方果然无法将他乾坤戒指里的存货全部复制下来,而是必须有所取舍。比如远程弓箭,就只挑选了一副,其它诸如兵器,护甲,符盾之类,也只见它用过一次,不象自己,光符盾就一家伙扔出来十几面…… 看来宗门在设置心魔殿法阵时终究还是有些破绽的,不过这种破绽恐怕一般弟子也享受不到——普通蓝衣弟子能有多少家当?连乾坤袋对他们而言都算是奢侈品了,大多数人,无非就是一些随身携带的装备而已,根本达不到复制的上限,当然也不存在挑选的问题。 一四一 镜中人(六) 打一次铜马堂,却找出人家一堆破绽来,还把本是用来考验自己实力的幻影分身给搞成了哲学家……黄昶看着那个复制体一脸纠结的样子,自己心里面也觉得挺无奈的。先前铁甲尸兵那一关,已经是搞到连师父长青子都亲自出手干预了——黄昶相信以师父的潇洒性子和对自己的爱护,以及他一贯主张修道之路应该灵活机变,不必循规蹈矩的概念,若非是有一帮人在旁边看着,弄得师父不好意思了,他未必会直接把自己踢飞。 这一关若还有一帮人看着,会不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存心来找碴的?上回在白云坊的工匠作坊那里黄昶已经犯过一次这种错误,他可不想再重蹈旧辙。况且这铜马堂阵包罗万象,乃是宗门各大堂口联合维护,光是以黄昶的眼光看来,这心魔殿就至少涉及到阵法,炼器,驱魂,以及类似于天师堂那种,但却是针对魔怪的专门研究部门——黄昶迄今还没接触到,但他相信一定是有的。 倘若自己在这里再搞出个大新闻,那些宗门堂口的负责人肯定不会觉得这弟子水平高,技术好,居然找出了我们专业人员的疏漏——换了黄昶自己坐在对方的位置上,肯定也会觉得这家伙真会惹事,难道是存心来找麻烦么? 然后,他们会不会也给自己找些麻烦?别忘了这才第九关,下面还有三关呢。宗门这些试炼法阵也许不需要人工操控,但人工干预一下肯定是没问题的。当年就连入门的验心金桥法宝都能干预呢,况且这种法阵。 可我真不想这么搞的啊,我只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而已,谁知道却反而引出了这家伙的……该怎么说呢?——“心魔”?我能咋办呢?我也很绝望啊! ——黄昶心中暗暗叫苦,看着对面那个站在原地发呆发愣,长得却跟近乎自己一模一样的复制体。现在它倒是不再吐血了,而且地上的黑气似乎正在反过来向它身上渗过去,应该是起到了某种治疗作用。 但这复制体一直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口中念念有词的,确实全无战意。可这样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铜马堂阵可是有时间限制的,虽说现在还很充裕,但他可不想浪费在这儿。 想了半天,黄昶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还打不打?” 这句话却仿佛是开启了某种开关,或者说起到了当头棒喝的作用——那复制体全身一震,缓缓抬起头注视着他,眼中的迷惑和纠结渐渐散去,转而恢复清明。 然后,这具幻影分身再次向黄昶举起了手中铁棍: “当然,当然……我想明白了:无论如何,我被创造出来的目地就是击败你,这是我的宿命。你想要见识我充分发挥后的能力,那就来试一试好了……打!” “如此最好!” 黄昶认真点头道,同时亦举起手中武器。 ………… “……嘡……嘡……嘡……嘡!” 一声声犹如打铁般的巨响持续不断响起,心魔殿中,两条人影一进一退,毫不停留的在殿中游斗。所经之处,火焰冰霜等符箓法术亦是漫天飞舞,打得心魔殿中几乎化作一片废墟。 由于存着让对方全力发挥,以验证自己所思所学有何破绽的念头,黄昶此刻仍然处在守势。不过他虽然在不停的后退,但脚下步伐稳定,进退有序,行动起来一板一眼,并没有显露出丝毫败象。 ——因为在他对面,那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分身,所用的一招一式全都是自己非常熟悉的,对方的进攻方式和路线大都在自己的预料之内,简直就好像是一个最熟悉自己的人在刻意喂招,当然没什么好紧张的。 在他对面,那具幻影分身起先倒也是不急不慢,各种招法战技信手拈来,有些是黄昶所熟悉的,有些却换了用法,改了搭配——不知道这心魔殿创造幻影分身的原理是什么,居然能把试炼弟子的武功招法基本模拟下来。 但它们终究不可能把试炼弟子脑海中的经验和战斗习惯完全继承过去,就好像先前复制乾坤袋里的东西一样:那么多装备摆在那里,怎么用却要自己摸索。复制体在这方面不必受到原主记忆的限制,可以自成体系。有些可能跟原来主人的习惯一样,但有些却可能另有想法。 而黄昶之所以容忍它不断攻击,也正是为了看这些变化。双方对战良久,期间那幻影分身先后露出各种破绽,试图引诱黄昶发起反攻,从而利用奇险妙招,一举奠定胜局。只可惜后者并不上当,只是紧紧守住门户,根本不去理睬对手的破绽,当然也就不会踩入陷阱,明显是打算以稳扎稳打的战术解决对手。 这下子那幻影分身可有点抓瞎了——这样慢慢磨下去,它肯定没对方底子厚。自己的武器装备全都是靠“复制”对方而来,而且还没复制完全。黄昶兜里东西虽多,但符器毕竟是消耗品,用完就换的。黄昶自己可以靠数量优势取胜,复制体可没这条件。 包括它所掌握的武功战技,也全部是出自黄昶本身,要说应用的熟练程度,最多只是与对手相若,而不可能说是马上就能超过原版了——连它自己出现都还没多久呢。各种新想法,新战术毕竟不可能凭空从天上掉下来,总要有时间去琢磨才成。 如此久攻不下,那复制体渐渐显示出几分急躁之态来——所谓“狂风不竟日,暴雨不终朝”,连续抢攻最怕无果,若是被对方抓住机会,打个反击,那好不容易抢到的优势可就不复存在——黄昶虽然存心拖延,但手上也渐渐不再放松了,找到机会就反击一波,让那复制体丝毫不敢大意。 然而它一时间也找不出更好办法来取胜——毕竟只是个“复制品”,它的武器来自对方,它的战技来自对方,它的一切取胜途径,都只能是从对方的策略库中选取。山寨想要干翻原版,在黄昶自己不大意,不犯错的前提下,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一四二 镜中人(七) 这样又打了一阵子,黄昶依然是不紧不慢,好象海绵一样耐心吸收着对方的攻势,而那幻影分身却是越来越急躁。终于,在又一轮急攻未能奏效后,它被黄昶抓住了一个疏漏。 这可不是故意露出的破绽,而是真真切切的疏漏——被黄昶抓住机会,反手一棍抽在腰间。复制出来的法衣护甲再次起到了作用,一道霞光护住了幻影分身的躯体,化解了这足以致命的一击。但是以此为分水岭,双方的攻守之势开始逆转了——黄昶觉得对方进攻招式已经看得差不多,决定看看对手的防御能力。 黄昶的攻击同样凶狠而致命,然而复制体却没有他那种绵密谨守的能力——毕竟光是知道武功招式没用,还得能熟练运用才行。黄昶是通过在宗门斗技场上,经过无数次实战才得来的经验,这个复制体最多只是“学会”了他的招式,距离融会贯通可还早着呢。仓猝间靠着机智想出些新战法,新策略,可要论整体全面,肯定比黄昶差远了。 然而防御却又是最考验基本功的,稍有不慎便会被对手抓住机会,趁虚而入。黄昶刚才和那复制体纠缠了那么久,对于它的战斗习惯已经基本有数。他在防御时,对方的进攻路数基本都能猜测到,所以打不着他。而等到他这边开始攻击时,那复制体的防御策略也差不多能预估到,破解起来自是不难。 于是心魔殿中再度开始一进一退的攻防,只是这一次双方角色互换,而且局面也要惨烈了许多——黄昶的攻击屡屡打在对方身上,激发起那件法衣护甲一道道的霞光护体。那幻影分身复制黄昶的所有装备中,大约要算这件法衣护甲最是真材实料,当真是有法器级别的防御力。 前前后后的,黄昶手中精铁棍至少打中了它五六次,但都在道道霞光中被化解。本来足以致命的攻势,在那件法衣护甲面前却是屡屡被挡住,滑开,最多只让对方踉跄一下,后退几步,却是根本没什么伤害。 ——符器对法器,就是这么累! 不过再怎么强悍的防御装备,终究只能被动防守,碰上个顶不住的主人那也是没办法。一棍子打不坏就两棍三棍,一刀子捅不穿就四刀五刀……黄昶很有耐心的反复攻击着,反正是在拿对方在练招,那“靶子”当然是越耐打越好。 那复制体脸色都扭曲了,也想出了过各种各样的办法试图扭转局势。但却对这种实力上的彻底压制毫无办法。如果是在外面的正常作战,处于如此弱势的一方肯定早就撒丫子逃跑,但偏偏这心魔殿就这么大,并没有什么可以回避躲藏的地方。即使想要溜,也根本无处可逃。 所以它只能咬牙死撑,而随着战斗愈发激烈,复制体手中的武器都开始一件件的破损——符器法力耗尽就没用了。黄昶自己也面临着同样状况,但他兜里的存货多啊,随便换就是。要知道他的乾坤戒中连最为笨重的棍棒武器都有三根:精铁棍,熟铜棍,以及预备在特殊情况下金属武器不好用时的灵木棍,这还没算他那件上品法器火龙棍哪! 其余还有弓弩四五张,刀剑二三十把……以及超过十件以上的特殊备用武器和符甲,当然还有他那套“机床”能够自动大批量生产的符盾和符箭……必要时装备起一支小规模军队都可以。跟着黄昶一起出门的师兄弟往往都把他当作活动军火库,可不是没原因的。 相比之下那复制体可就差得远了:一根棍棒,两把长短刀,匕首,一套弓箭,以及数只弩筒,此外便是挂在腰上的一面法器镜子,若是和普通试炼弟子相比倒还不差,可是相对于一个“活动军火库”,那可差太远了。 打到现在,刀剑匕首之类都没了法力,被直接扔地上了,弓箭刚才放完大招就毁了,那根精铁棍棒的复制品也同样没了法力,但却在无可奈何之下还被幻影分身继续拿在手里当一般铁棍用。 倒是那件印符宝镜的复制品因为是法器,并没有损耗之说,还能时不时的闪亮一下。只是这面镜子本身并非用于战斗的,至少在黄昶手里并不将其当作武器。但法器终归是法器,印符宝镜吸收和反射法术的能力在战斗中并非一无是处,所以那幻影分身在选择复制装备时才将其算上,在战斗中也多少发挥了一些作用,甚至展示出几种连黄昶都没怎么研究过的实战用途来,倒也算意外收获。 又拖了一阵子,当发现那复制体开始用比较慢的速度,消耗自身法力施展道术进行攻击,而不再直接使用符箓时,黄昶心中暗暗点头: “差不多了,这家伙快到极限了。” ——黄昶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耐心统计它展现出的装备,到现在算是基本摸清楚了:心魔殿法阵在复制试炼弟子装备时肯定是根据某个数值,有个总量控制的。而这个过程应该就是在那面魔镜中完成——那复制体手中最早的武器本来可是火龙棍,可一旦发现黄昶根本不打算动用此物,那它自己也发挥不出火龙棍应有的威力,于是冲出来时便给换成了更加实惠的精铁棍,这中间必然是有所取舍,相应强化了其它方面的装备,否则没必要再这么替换一下。 不过到了现在,搞清这些细节似乎已经也什么意义了,那具幻影分身已然被他拖到了油尽灯枯之境,它自己也知道败局已定,完全没有取胜机会。不过这些幻影分身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给试炼弟子找麻烦的,哪怕局面再不好,可以逃跑,可以拖延,但是绝不会放弃。 所以当黄昶最后连续三击,终于将复制体身上那件法衣护甲打成了碎片,并顺手一刀插入它的小腹时,那复制体脸上却反而显出了某种解脱之色。 “终于……结束了。” 它停止挣扎,居然朝黄昶笑了笑,然后便扑倒在地,化作一团黑气。当黑气散去后,地上只剩下一块过关令牌。 一四三 铜鼎 第九关心魔殿一过,下面几关就再没什么难度可言了——心魔殿的难度取决于试炼者本身的实力,而以黄昶的能耐,这一关的难度早就远远超过铜马堂阵平均水准,他连这一关都能过,后面自然是一片坦途。 终于,当他放倒了第十二关的守关者,拿到相应过关令牌之后,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传送门户,黄昶深深吸了口气。 铜马堂阵,过了! 踏入门户,一阵天旋地转,当黄昶眼前再度恢复清明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组浮雕壁画,上面满是各种或奋蹄直立,或奔腾欲飞的骏马图腾——铜马堂大殿,正是他们早晨试图进入的屋子。 十二关,十二道传送门,最后的目标却还是这间大殿之中。从一大早跨入那道门户,到现在终于踏足殿中,就这区区一步,却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更阻挡住了多少宗门精英。 好在黄昶已经跨过来了,进入这间大殿之后,该干什么也都心里有数——在那些“铜马堂攻略”的最后,基本都会顺嘴提一句。 ——点上几支香,祭拜殿堂中央的一座塑像,据说是当年古昆仑山崩塌之后,重建西昆仑宗派的某位祖师爷,也是完善了铜马堂阵及其相关制度的核心人物——古昆仑时期铜马堂虽然已经存在,但却与昆仑仙师收徒并没有什么联系,那时候仙师们是否收徒弟纯粹看自己心情,并没有什么限制,不存在说非要打过铜马堂才能拜师的说法。 所以那时候这套阵法也仅仅只是被昆仑弟子用作测试自身战力,寻找自身不足的地方,直到建立西昆仑以后,才有了真传弟子都要打过铜马堂的说法。 对于这位不知名的祖师爷,黄昶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然后便绕过塑像,走到大殿后方,这里是让他们离开的位置,同样有一扇门户立在那边,但这回不是传送阵了,只是普普通通一扇门,打开走出去就行。 不过,在门前还有最后一项阻碍:一尊巨大的铜鼎,里面燃烧着熊熊炭火,铜鼎本身都被烧得略有些暗红,老远就能感到热气扑面,略微靠近后,更是炙烤难当。 然而这尊鼎却不偏不倚的,正好挡在了后殿门口,要想出去,就得设法把这尊鼎挪开。 铜鼎重达数千斤,本身温度也极高,普通人在这里难免会一筹莫展。但对于修仙者来说,这应该并不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这里也同样不限制手段,无论是将其推开或者拖走都行,如果实在没那力量,干脆从上面跳过或者从下面钻过去也能过关。 所以这并不能算一道很难的题目,历年能突破铜马堂十二关,冲到这里的试炼者,还从来没有会被这尊鼎拦住的。大多数人到这里都是从铜鼎上一掠而过,有力气大的将其一脚踹开,一掌推开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黄昶却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那鼎身上的铭刻和花纹。那铭文字体颇为古老,隐约可以辨认出似乎是“移山抱鼎,步入天门”八个古体字。而装饰其上的纹样则更是复杂,各种云纹花饰重重叠叠的,附着在鼎身上,简直仿佛是会流动的云彩一样。黄昶多看了几眼,竟然隐隐的感觉有些头晕。 “这鼎……果然是有些古怪的。” 在黄昶先前所收集到的,关于铜马堂的攻略中,对这鼎倒也有所提及。大多数只说宗门吃饱了没事做,搞这么个东西来难为人一下,但偏偏又不是什么大麻烦——这鼎初看起来颇为古怪,但以修士神念却探测不出任何灵气,不像是什么宝贝。只是有一点特异之处——这铜鼎打不坏。至少以炼气修士的手段,无论如何都破坏不了。这一点不少人都试过,绝对可以确定。 但黄昶曾在一本较为详尽的前辈笔记中看到,说这铜鼎乃是铜马堂最早存在时便有的东西。好像也是早年试炼弟子过铜马堂时必备的一种仪式,这仪式是什么呢——根据铜鼎上铭文所示,似乎是要求把铜鼎抱起来,再挪到一边去。 这个要求就比较难为人了,且不说尚是肉体凡胎的炼气弟子双臂有没有那千斤之力,能够把一尊铜鼎托举起来。就算能做到,这可是烧红了的金属鼎!殷商王朝最著名的酷刑炮烙也不过如此,西昆仑宗门弟子都是要成仙得道的,谁没事儿来受这种刑罚啊? 所以铜马堂大阵最初据说是有十三关,其中两关内容固定:心魔殿一关和这最后一关抱铜鼎,但这在铜马堂仅仅作为自愿参加项目时没啥问题,反正愿意来打的肯定都是准备好接受这些考验的。可一旦作为用于选拔真传弟子的强制性考核,那就不太合适了——就算大家愿意吃苦,可西昆仑可还有很多女弟子呢,被这么个大家伙在脸上身上烫一下子,以后出去还怎么见人? 所以后来这一关就变成了“附加题”,愿不愿意把这最后一步传统仪式作完,全看自己。当然愿意做的几近于无。而经过了许多年的默默无闻,“附加题”又渐渐变成了“隐藏关”——很少有人会想到这尊碍事挡路的铜鼎也是关卡考题之一,经过者大都是直接掠过,不会自找麻烦。 当然西昆仑人才众多,历代弟子中从来不缺乏耐心细致,观察入微之人。也有人因为这尊鼎的碍事而感到疑惑,回去查阅旧档文牍,从而还原出这一“隐藏关卡”来。 当然了,知道归知道,愿不愿意做还是取决于自己,在黄昶所找到的那份笔记中,就连原作者本人也并没有将这仪式进行到底,所以对此只是作为闲谈轶事一笔带过,并没有着墨太多。 黄昶在初看到这尊铜鼎时也没太在意——他向来机灵的很,肯定不会去干那等自讨苦吃的事情。但是在出于好奇,注目观看那鼎上铭文和花饰图案的时候,却忽然心中一跳,一种奇异的感觉泛上心头…… 一四四 移山抱鼎 修仙者观察目标,向来是神识为主,其余为辅。这尊铜鼎在神识中并无异样,这一点那些前人记录中早有记载。黄昶初看时也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 但他的精神力强度远远超过普通炼气期,与法元仙师相比也毫不逊色,在仔细观测那鼎上云纹时,立刻便感受到了某种普通炼气修士难以觉察到的异样那些云纹似乎有些古怪? 其实要严格说起来,这种异样并不是只有他这个精神力特别强大的能感到。一般炼气中期以上,只要神识能够外放,如果距离那铜鼎很近,或者专心致志放出神识去感受上面云纹的话,也应该能觉察到其中奥妙。 然而这尊铜鼎却是处在红热状态下的,修士以神念去探查,跟赤手去摸索那铜鼎表面也差不多,虽然并不会受到实际伤害,却是会感受到灼热痛苦的。而黄昶强大的精神力,在这方面表现的比较“皮厚”,所以才能够不惧痛苦,从容观测目标。 在细细以神识查探了一番后,果然有了成果那些看起来复杂凌乱的花纹中,居然隐藏着一门咒法,以黄昶的“学霸”属性,将其破译出来并没有费很多功夫,解读完成一看,却是一道临时增加修士体力的法诀,其名为“移山诀”。 移山抱鼎,步入天门。 黄昶立即将其与铜鼎上那八个字结合起来,再看看铜鼎之后的门户,上面两根横梁,结合左右分开的门柱,确实很像一个钟鼎文的“天”字。 这就是天门么?要求抱着铜鼎进去?就算是完成了铜马堂的全套仪式?黄昶心头泛起种种疑问,但行动起来并不迟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那门道术法诀学会再说。 “移山诀”咒法颇为古老,不过学习起来难度倒并不大。而且非常的实用对自己施展之后全身法力可以暂时性转变为单纯的力量,法力越是深厚,力量就越大。以黄昶当前六重天境界,运使“移山诀”后,自我感觉其力量至少增加到了原先的五六倍,这如果是在与敌对战中用出,那简直就是公然开挂啊! 当然了,这么强大的效果,对自身的消耗也非常大黄昶施展这法术才稍稍坚持了一会儿,居然就满头大汗淋漓,不仅丹田中隐隐感到法力空虚,就连身体也略有虚脱之感这法诀根本就是在燃烧全身气血增强力量,时间长了恐怕都会伤到身体本源的,效果虽好,却无法持久。 难怪宗门没有将其作为基础法术传授开来呢黄昶相信自己肯定不是第一个窥破这铜鼎秘密的,西昆仑历史上学会这道咒法的前辈肯定不少。若是象“小清风符”那种既简单易用,又没什么后遗症,效果还好的法术,宗门估计早就推广开了。 但移山诀的学习使用都很简单,可对自身造成伤害却也同样简单只要多坚持一会儿就行。估计低阶炼气弟子在实际使用中很难控制好其中分寸。而另一方面,西昆仑山也有其它类似临时增强力量的法术,效果没这么好,但却要安全稳妥得多。 想必正是因为这样,宗门才任凭这道古老法诀一直隐藏在这里,作为某种“机缘”而存在着。能够从铜鼎中学到这法诀的,肯定都是聪明人,不会控制不住误伤自己。 黄昶自觉已经找到了这铜马堂大殿中的奥妙,也得到了其中机缘,接下来好像就是离开了。然而,正当他打算跳过大铜鼎,离开大殿时,眼光却不觉又落在那鼎身铭文的八个字上: 移山抱鼎,步入天门! 这是铜马堂阵的最终要求,移山诀放在这里明显是让弟子学会后抱鼎之用。可是移山诀只能增加力量,却并不能提升自身防护,将那尊赤红铜鼎抱在怀中……这是何等疯狂且自虐的行为! 然而这居然是宗门的要求……虽然是很古老,已经过时了的要求,而且也并不强制。但是,堂堂天下第一宗门,会平白无故的要求自家弟子吃这番苦头吗?自己学会了这道法诀,算是接受了宗门的恩赐,之后却不完成仪式,而是自顾自拍拍屁股走路……这合适吗? 黄昶注视着那鼎上铭文,沉吟了良久。 ………… 一番思虑之后,他并没有着急离去,而是盘膝坐下,向口中投送了几粒丹药,默默行功运气,恢复法力和体能。 因为时间还很充裕,黄昶干脆在这大殿中休息了很长时间,将身体状况重新恢复到最佳状态,然后才试探性的向铜鼎靠近。不过才刚刚接近没几步路,他身上穿的法衣护甲却骤然光芒大作。 法器只是工具,理论上是没有自身意识的。但在这个“万物有灵”的世界,凡事并不绝对。就连凡物都有可能产生灵性成妖呢,法器当然更容易发生这方面的变化把普通法器放置到灵气充裕之地长时间洗练,以此生出灵性,正是许多宗派培养法宝的不二法门。 此时此刻,在黄昶神念之中,就隐隐感受到了自己身上这件法衣护甲传递出的某种情绪恐惧,极端的恐惧。黄昶愕然站住,他原本是打算依靠身上这件法器级别的护甲来抵御那火焰烧灼的。但现在,法衣很明确的传递给他一个概念:绝对顶不住。只要再靠近,这件法衣就必毁无疑。 黄昶呆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脸色变幻不定。又是长时间的沉吟之后,他做了一件与平时性格大不相符的事情…… 黄昶缓缓脱下了护身法衣,将其小心收纳起来,放入到乾坤戒中。 “人生在世,总是要疯狂一把的……移山抱鼎,步入天门?嘿嘿嘿,好罢,昆仑弟子黄昶,今日就遵循宗门之规,完成这项仪式!” 一边低声自言自语着,黄昶运起移山诀,同时以青木灵气护身,走到那铜鼎之前。 他不敢有丝毫犹豫唯恐自己一犹豫就失去行动的勇气了。黄昶伸出双臂,用力环抱在那赤红铜鼎之上…… 一四五 烙纹 “……啊啊啊啊啊!” 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在腾起的黑烟白气以及皮肉烧焦的臭味中,黄昶抱着大鼎,一步步靠近了那道门户。 他原本不太相信精神力量能战胜物质基础,但这一回,他自己居然做到了!正常人两只手紧贴在那赤红金属上,必定早就烧的皮焦肉烂,哪怕心里再想一百遍要坚持住又能如何?神经失去感应,肌肉失去活性,用不上力量了就只能放手啊。炼气修士只是肉体凡胎,并不能打破这自然界基本规律的。 然而黄昶却发现自己居然一直坚持了下来,一步,两步,三步……他抱着那尊大鼎走到“天门”之前,那扇门户便自动开启,下面倒也没门槛,走出去,再一步,两步,三步…… 虽然仅仅只走了十步都不到,黄昶体内法力却仿佛开闸洪水一般倾泻而出,一方面要供应那“移山诀”巨大的消耗,另一方面,青木灵气也在不停冲刷着身体与铜鼎接触之处,不惜一切代价修补着身体受损伤的地方。 勉强走到第九步,实在是坚持不住了,看看已经出了门,黄昶终于松手放开大鼎。他原本以为自己的皮肉甚至骨骼都有可能被烧结粘连在那鼎身上。然而却并没有,那铜鼎表面依然光洁如初,并没有一丝一毫沾染了污迹的样子。 而黄昶手臂和前胸等直接接触到铜鼎的位置,居然也并没有象他想象中那样被彻底烧焦烧烂,而只是出现了若干红黑相间的烙印痕迹,弯弯曲曲的,隐约呈现出某种花纹。 但黄昶此刻完全顾不及这些,他的身体受创比想象中要轻很多,但感受到的痛苦却是一点不少。那种深入骨髓……甚至是深入灵魂的剧烈痛感让他几乎丧失了一切对外感知。 在抛开大铜鼎后,黄昶一下子跪在地上,口中发出犹如受伤野兽一般的嚎叫声,仿佛惟有这样,才能发泄出那种无边的痛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总算慢慢恢复过来。黄昶这才抬起头,先是看了看四周,从铜马堂的后门走出来原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院子,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然后他才又低下头,观察自己的伤势。 很奇怪,经历了那么严重的烧灼后,他却几乎没受什么伤,只在身上留下一些痕迹,但似乎不是伤痕而是……某种烙印? 黄昶挥手在身前变幻出一面水镜,看了看自家身体全貌,果然,在破破烂烂的衣裳下面,呈现出来的是两道深深烙印,分别呈现为龙虎之形,从双臂一直延伸到胸口,围绕着膻中气海位置,仿佛是在争夺着那块区域。 “……这算什么?因为通过铜马堂所有关卡考验了,所以给盖个合格章?” 黄昶着实有些纳闷,他可没有纹身的爱好。而且那铜鼎上花纹无比繁复,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具体形状的,最后却在自己身上清清楚楚烙出个龙虎纹样来,当真古怪。 好在那龙虎烙纹看起来倒也不丑,若是仔细观察,甚至隐隐能感受到其中有一丝腾跃争锋之势。龙虎坎离,阴阳水火,本就是代表着修道人所追求的目标,烙印在身上,倒也不算太突兀。 何况修仙者的自愈能力无比强大,过段时间,应该便能恢复了。 在离开小院之前,黄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那铜鼎一眼——现在他已经能确定这铜鼎肯定不是凡物,不仅仅是因为这铜鼎没有令他受伤,而且在刚才抱住这大家伙,身体紧贴其上的时候,黄昶在极度的痛苦之余,神识却竟然从那鼎上感受到了一种犹如星空一般,无比飘渺宏大的气势。 但是他也没空再多注意其它了,整整一天的辛劳,以及最后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感受已经令他精疲力竭。反正是宗门之物,打不了主意。所以只看了几眼,黄昶便推开院角小门,走了出去。 等他出去以后,这小院里又恢复到空无一人的平静。然而过了片刻,那只铜鼎却居然自己动了起来——四条鼎足仿佛动物腿脚一样交替移动,铜鼎好像巡视着自家领地般,在那小院里慢悠悠转了一圈,然后便回到了黄昶把它搬出来的门前。 后殿门户再度开启,铜鼎自己“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继续开始了它漫长的等待。 ………… 黄昶当然不知道这一切,他走出院子,打算回到铜马堂殿前广场,也就是他们早晨出发的地方。但还没走出去几步,就听到一阵兴奋叫声: “出来了出来了!” 然后便看见姬若兴高采烈朝他奔了过来。 “哈哈,阿昶哥哥好样的,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过!” ——冲铜马堂半途失败的都是直接被正门传送阵给“吐”出来,象黄昶这种从后殿走出来的才是胜利者。姬若奔到近前,见他身上衣衫破烂,却又立即紧张起来: “你受伤了吗?我这里有药……” 小姑娘手忙脚乱掏药丸的样子让黄昶忍不住笑起来,他摆了摆手: “不必,只是一时兴起,干了件比较冲动的事情……” 而姬若的目光果然立即落到他身上,那些烙印的位置。 “咦?你身上也留下了这种痕迹吗?” 黄昶一愣,心说难道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傻冒不成?转头一看,却见吴大牛正从姬若身后走过来,身上衣服也是被烧得七零八落,从破洞里可以看到,他身上居然也有差不多的烙印痕迹。 黄昶凑上去仔细看了看,果然——吴大牛身上也跟他一样是留下了一龙一虎的烙纹,而且很有趣的是吴大牛身材明明比他高大许多,但那烙纹的位置却都同样在前胸双臂,仿佛用尺子量过一样准确。 “啊?大牛你也抱起那只鼎啦?你那么快就能学会了移山诀么?” 黄昶倒不觉得吴大牛抱起铜鼎有什么困难的,他只是很惊讶吴大牛居然也能从那繁杂无比的鼎上纹饰中把“移山诀”给破解出来——要知道吴大牛学艺向来走的是“勤能补拙”之路,很多道法咒术若非有黄昶反复给他讲解,外加课后的反复习练,光靠上大课那点时间根本学不会的。 难道他在铜马堂里突然开窍了? 一四六 古昆仑山的馈赠 然而吴大牛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什么移山诀?” “呃……你没学到那门咒法?那你怎么……?” “抱起就来走呗,不是这么要求的么?” 吴大牛愕然道,黄昶仔细一问,才知道这家伙根本没发现铜鼎的奥秘。他是走到门口,看见有这么一口大鼎挡路碍事,再一看上面的铭文好像是要求抱出门去,于是也没多想,抱着铜鼎丢出大门完事。 ——对于吴大牛来说,就算没修习移山诀,他本身的力量也足以将鼎抱起,而土行法术最擅长的便是防护,佛门功法又在锻炼肉体力量和治愈恢复方面特别有优势。吴大牛结合这两者之长,练出来的铜皮铁骨无比坚实,抱着一尊烧红了的金属鼎走上几步路,对他而言还真不算什么困难事。 于是他也跟黄昶一样,在身上留下了那么个古怪的“合格章”。 两人一边谈论,一边索性就留在后门附近,等待慕容英和金荣两人出来。他们完全不担心这两人打不过——慕容英拥有接近法宝级别的通灵飞剑,而金荣则有一尊铁甲尸兵作为辅助,那是他为天师堂立下功勋,宗门给予的奖励,完全可以理直气壮拿出来用。 再加上那两人也都是六重天境界,黄昶和吴大牛都是刚刚才通过这场考试,完全清楚考题的难易程度,所以对自家两位兄弟都很有信心。 只有姬若坐不住,在前殿和后门之间跑来跑去的看热闹,时不时跑来说前面又给踢出来一个……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不过在黄昶大致给她介绍了一下铜马堂中各路阵法的难度之后,姬若的小脸儿就垮了下来——她肯定过不了啊。哪怕黄昶给她配属了许多符器,装备比一般炼气修士要好得多,但是以四重天境界,去对付七重天的,那仍然太勉强。 而铜马堂所有试炼法阵的最终守关者,其实力全都相当于后期以上,甚至有八重天九重天的,姬若就算凭运气和小聪明混过一两个,也绝对不可能混过全部十二关去。 所以打铜马堂还真是得凭硬功夫,投机取巧没用。 几人等了一阵,慕容英和金荣果然先后成功出阵。至此第一批打铜马堂的四名蓝衣弟子全部过关,也算是为这一届的师兄弟们开了个好头。 他俩身上可就都没有烙纹了,问起怎么过的那口拦路鼎,金荣是指挥着铁甲尸兵将其拖到一边去。慕容英则是压根儿没注意到——他在大部分时候都是高来高去,施展轻功连蹦带跳的,在铜马堂大殿中也就是上完香就直接蹿出门了,对于脚下出现一个火堆,无非是跟在法阵中面对陷阱一样轻松避开,哪儿会注意那火是在鼎中燃烧的。 对于黄昶和吴大牛身上的烙纹,他俩起先倒是都表现出了一定的羡慕之意,觉得这烙纹还挺“酷”的,只是在听说了这东西是怎么来的以后,就立马表示敬谢不敏了。 “黄师兄你平时都挺机灵的呀,怎么突然间会犯这种傻?” 就连一向在黄昶面前很老实的金荣居然也冒出这么一句调侃,让前者的面色颇为尴尬。 不过,等到几人前往铜马堂正殿广场,向那位主持此次考核的法元仙师汇报考试成绩的时候,那位仙师看他们的眼神却又不一样了。 “嘿嘿,还真有意思,这一次的过关弟子当中,居然一口气出了两个带烙纹的……这一批的蓝衣弟子,还真是不可小觑啊。” 黄昶一听这话大有玄机啊,连忙向仙师请教那铜鼎与烙纹有什么讲究?不过此举却引来后者用一种对待白痴的眼光看着他: “你都烙印到自己身上了,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弟子确实不太清楚,还请仙师指点。” 黄昶的态度非常好,但那位仙师终究没直接告诉他原因,只是微笑道: “你们既然已经过了关,迟早会有师父收录,等到正式拜了师,再向你们的师父请教吧。” ——他却不知黄昶其实已经有师父了。于是,就在当天晚上,黄昶与长青子碰面时,自然再度提起那尊古怪铜鼎,以及自己身上这烙纹的话题。 长青子见他身上有这么一套龙虎烙纹,也是显出了很高兴的神色,尤其是在黄昶阐述了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以及隐隐表现出略有些后悔情绪时,长青子却是哈哈大笑: “后悔什么呀,阿昶,你果然是个有大气运的,这么糊里糊涂的,居然也能得到这份机缘。” “啊?那‘移山诀’果然是宗门留给试炼弟子的机缘么?” 见黄昶还没搞清楚状况,长青子无奈摇摇头,指了指他身上: “那个不算什么,这才是你的机缘——这套烙纹,乃是古昆仑时代,宗门送给所有优秀出师弟子的馈赠!” ………… 之后,长青子便花了一点时间,向黄昶仔细说明了其中原委。 ——在古昆仑山时代,过铜马堂阵虽然并非强制要求,但却也是作为昆仑山年轻弟子在正式出师以前的某种“毕业考核”而存在。不过既然是自愿选择打或者不打,那对于费尽辛苦突破所有关卡的弟子,铜马堂阵总要给些甜头的,否则没有吸引力啊。 这所谓“甜头”,便是黄昶和吴大牛身上的那套龙虎烙纹。 “你既然抱过了那大鼎,当知其并非凡物了。” 长青子果然也说起了那口铜鼎,黄昶连忙道: “确实,弟子曾以神识窥之,只感觉特别广阔悠远,却探不出什么。” 对此长青子只是晒笑一声: “当然,那位前辈可是昆仑山上为数不多的几件仙器灵宝之一,你们炼气境弟子,窥不出虚实才是正常。” “仙器?灵宝?” 黄昶这下子可当真震惊了,人间修士,哪怕元婴大能,最多也只能制造出法器。而仙器,顾名思义乃是天上仙人所用之物,传说中的天庭出品,多半是当年随着谪仙人一起来到凡间,偶尔也会有单独落下的。不过自从天地之桥关闭,天上人间不通以后,便再也没出现过了。 一四七 烈焰君 如今世间还留存着的仙器,当然都是非常古老之物了,最少的也有万年以上历史。经历了那么多年,肯定都有了灵性,修成灵智成为妖仙也很是正常的。长青子以“前辈”称呼那只铜鼎,乃是理所当然。 成为妖仙的,往往是会化作人身,不过也并不是所有灵物都愿意做人的。有些就觉得自己原来模样就挺不错,干嘛非要变成人形呢?这样以本相在世间厮混的,便被称为“灵宝”——虽然不是人形,但其头脑智慧绝对不比人类差,更不用说岁月悠久带来的丰富经验,以及天生灵物所具备的强大实力了。 而由仙器所化成的灵宝,整个修仙界中也没多少,基本都是在顶级大宗门里作为镇山之宝而存在,也是体现大宗门实力底蕴的最直接象征。 “那位前辈的称号是‘烈焰君’,但它不爱化作人身,所以日常还总是以大铜鼎本相呆在铜马堂里。事实上,连铜马堂阵本身,也是以那位前辈为核心构建起来的。” 长青子悠然道出的这一番话,可着实让黄昶吃惊不小。昆仑山上有仙器是早就听说过的,但他可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能亲身碰到一件……而长青子并没有让他吃惊多久,随即又指了指他身上的烙纹,回到正题: “你觉得这是什么?” “烙……印?” 黄昶犹豫道,长青子摇摇头: “不是,这是一道符,是烈焰君以你们修士之躯作为底材,在你们身上所留下的一道符咒。这其中包含了一部分它的力量……当然只是很少一部分。但对于炼气境修士已经是无比强大,必要时你们可以借用这股力量,无论保命或是伤敌,皆大有用处。” 说着,长青子又指点他道: “龙虎者,坎离也。离火在心,坎水在肾。你且运内息于这两路经络,试一下就知道了。” 黄昶依言照做,果然感觉在那两路经脉之中隐隐有一股灼热之气附着其中。平时并不影响他的内息流动,但如果全力激发的话,似乎也能夹杂在自身法力之中施展出去。 ——看来这是一个类似于“附魔”性质的咒法,可以在短时间内让自己施展出的法术带有一部分那“烈焰君”所赐予的力量。从“烈焰君”这个称号,那燃烧铜鼎的本相,以及经脉中的灼热之感来看,这显然是一道火属性咒法,施展出来的法术必然是带有强烈灼烧能力,倒是正符合黄昶的爱好。 而且…… “这股力量附着于你们经络之中,却是可以随着你们的日常修炼,境界提升而一起慢慢变强的。大致是可以帮你们临时提升两到三个大境界——眼下你是炼气中期,六重天快要到后期了。如果激发出这道符咒的话,短时间内你施展出的法术将具备法元期的威能。而如果你自己修炼到法元期,还没有把这道符咒用掉的话,那时候再用这符咒,可就是有金丹期的力量了。” 黄昶一听还有这种好事?不禁喜出望外道: “那如果能留到金丹期,岂不是就掌握元婴之威了么?” 长青子哈哈大笑,摇头道: “没这种好事,烈焰君的能力毕竟有其上限——最多到金丹期,再就提升不上去了。而且越到后来,能提升的程度就越小,若是你自己也有了金丹中后期的境界,这符咒就没什么用了——不过到那时候你自己已成大修士,倒也不必再仰仗这符咒保命。” “一龙一虎,分藏于两条经脉,是可以用两次么?” 见黄昶马上能想到这一点,长青子微笑着点点头: “是的,两次临时爆发的机会,这便是古昆仑山时代,宗门送给一部分优秀出师弟子的馈赠。” 长青子这番话,让黄昶愈发的愕然,低头看了那烙纹一阵,却又问道: “为什么不是所有弟子都能用呢?” “很明显么——你自己也尝试过了:这符咒附到你身上时的那种痛苦,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若不是本身境界达到一定水准,且精神强韧,也承受不住这道符咒。所以才会有了铜马堂之设——能够打过铜马堂的人,证明实力心性基本过关,才有资格接受烈焰君的馈赠。” ——可惜随着时移世易,铜马堂的功能改变,抱鼎明明是最后的奖励,却偏偏被认为是纯属难为人的第十三关,以至于渐渐变成了无人问津的“隐藏关”……想及此处,黄昶不禁有些迷惑道: “为什么不索性把这事儿告诉大家,让大家在过铜马堂时都能去试一试呢?古昆仑山时代就存在的奖励,到了如今反而错过么?师父,您可是昆仑掌教啊,这样轻而易举就能增强宗门力量的事情,没理由不去做吧?” 早就猜到黄昶会这么问,长青子轻轻一笑: “很简单啊,因为烈焰君的力量不够了——古昆仑时代,那时候完整的昆仑山,其灵气之丰厚可绝非如今所能比拟,且上有仙人顶直通天界,下有黄泉根深入幽冥……仙器沟通仙山地脉,能够发挥出的力量不知道比现在强了多少倍。” “但即使那样,昆仑还是要有所筛选,才能让其中最优秀的弟子印上龙虎烙纹。而如今我们的西昆仑山,只是当年真正昆仑山的一段残躯,上不着天,下不接地,只在空中漂浮,哪怕是残躯中最大的一部分,能够给予仙器的支持也远不如古昆仑时代了。就算烈焰君还肯帮忙,一年也赐不下几道符了——这符咒的消耗之大,就是仙器也绝不轻松啊。” “原来如此……” 黄昶顿时恍然,这不是宗门小气,而是力所不及了。所以才顺水推舟,将原本人人可以获得的通关奖励变成了隐藏机缘。故意不告诉试炼弟子,除非他能够从纷繁复杂的古籍记录中抽丝剥茧,找出线索。又或者索性傻人有傻福——比如吴大牛那种。 自己呢,算是两者兼备——虽然看出一些端倪来,却并不是很清楚其中奥妙。好在一番误打误撞之下,终究还是做出了正确选择,得到了这份古昆仑的馈赠——修仙路上,这“气运”二字,果然是至关重要。 一四八 再次拜师 想到这里时,黄昶不禁抬头,又朝师父长青子那边看了几眼。 后者立即猜到他的想法,轻声笑道: “你猜我有没有得到过这份机缘?” 黄昶干笑着哈哈两声,却见长青子解开衣襟,向他展示出胸口一块烙印——只有龙纹,而且是盘踞在胸口,然后便听长青子微笑道: “早就说过,我在修仙路上的气运可比你好——以前遇险时用掉过一次了,本来倒也是跟你一样的:龙虎分列左右。” 在交谈的最后,长青子整理好衣服,看着黄昶,又语带欣慰道: “虽然这并不是单纯的纹身印记,但是从古昆仑时代起,能带着龙虎烙纹出山的,向来都被认为是昆仑派最为出色的精英弟子。如今更是这样——阿昶,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仍然能得到这烙纹符印,我很高兴。” ………… 大约半个月之后,紫霄峰头,紫霄宫大殿之前。 黄昶,金荣,以及另外几位新近打过了铜马堂的宗门弟子,庄严肃穆站立于彼处,等待着入殿进行拜师典礼。 慕容英和吴大牛虽然也成功过关,却并没有参加这一次的仪式——拜师这种事情是双向选择:师父可以挑徒弟,徒弟也能选择师父。在这方面昆仑还是相当仔细的,有意收徒的法元仙师能查看到所有新晋白衣弟子的名单和介绍。反过来也是一样:对于每一个打过了铜马堂的弟子,宗门也会向他们详细介绍这几位仙师的情况,以便于他们做出选择。 如果是在山上时间较长,早就熟悉情况的灰衣弟子,多半早就有了衷心敬佩,想要追随的师长。不过蓝衣弟子往往就要懵懂一点了。宗门会推荐擅长相应功法的师父,但选不选还是取决于自己,如果觉得都不合适,暂时拖一拖,等待下一批也是个办法。 黄昶是完全没这问题的,他早就拜过师了,如今不过补办一下正式手续而已。金荣被选中也挺容易——能够在蓝衣阶段达到六重天的,都是好苗子,仙师们是很愿意收入门下的。金荣天生利于火行,有一位擅长火系功法的师父愿意收他,那自然是一拍即合,迅速拜师。 而慕容英其实也已经作出选择了——他是剑修,对宗门剑道高手相当熟悉。而且他自己也十分优秀,很容易被剑修强者看重。慕容英早就与一位前辈高手有过约定,只是那位法元剑师如今并不在山上——剑修的宿命:在江湖上到处找材料,碰机缘,提升本命剑呢。所以只能等他回山后再说。 只有吴大牛是被诸多仙师一致拒绝了——却不是嫌他不好,而恰恰是觉得他太优秀,走的修炼道路也有点奇特,一般法元仙师怕带歪了好苗子,才不敢收他。当然宗门在这方面已经有了计划,打算是等一位前辈大能出关后再行推荐,但吴大牛恐怕需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不过只要是宗门真传弟子,必然会得到最精心的栽培,无非迟早而已,这一点大家毫不担心。 ………… 拜师仪式是依次举行的,黄昶等待了不少时间,金荣都进去过了,终于见到那个永不长大的小道童青松向他走过来,招呼他前往紫霄殿中行礼。 黄昶来过紫霄殿多次,跟青松已经很熟悉了,平时来的时候肯定要青松唠嗑唠嗑,混点松子吃。但这一回,他和青松却都没说话,就这样默默进入到殿宇之中。 紫霄殿里一切依旧,黄昶对这里也算熟悉了。只是这一回,大殿中多了不少人。除了那些收徒的仙师,还有若干前来观礼的——光是黄昶认识的,便看见有元真子,夏侯炎,铁冠道人,夏元吉等多位大佬立于此处。 而师父长青子则站立在那天地牌位之前,所说的话却也与当年没什么不同。 “黄昶,你可愿意拜我西昆仑长青子为师么?” “弟子愿意。” 黄昶长辑跪倒,恭恭敬敬的向长青子磕头。一个,两个,三个……当他磕到第六个的时候,旁观的一众法元仙师发出些动静,似乎是想要祝贺,但随即却见黄昶又继续磕下去,而长青子也没阻止。 ——七个,八个,九个……当黄昶完成九叩首之后,大殿中倒是颇为安静,一众仙师居然都没说什么话,脸上也都略有几分惊讶之色。 ——昆仑仙师收徒,并不搞什么繁杂仪式,就是弟子给师父磕几个头,从此收为门徒,传道授法。黄昶当年是完全不懂,师父让他磕九个头就完全照做。但在山上待得久了,才知道这磕头数量可也是大有讲究的。 一般就是三个——金荣先前拜师就是磕了三个头,他想多磕人家还不让呢。而磕三个头拜入门的,只是普通弟子,或者说叫学生也行。师父传授道法技能,学得差不多了可以出师,以后保持良好关系,也就行了。 之上,有磕六个头的,称为亲传弟子,他们和师父的关系可就要比寻常师徒密切的多了——师父若死了,亲传弟子是有资格分遗产的。地位相当于家人和亲属,即所谓“拜师六叩首,生死皆相关”。 至于再上面的九叩首呢——“入门九叩首,从此传衣钵”,衣钵弟子乃是继承师父道统传承的唯一传人,如果还用上面的例子:师父死了,如果门下有磕过九个头的徒弟,那么就是由他来主持遗产分配,或者,干脆不分也行——他理所当然有权继承师父的一切! 修仙者寿命漫长,一生中可能会收录无数门人弟子,但真正需要消耗大量时间和精力去培养的亲传弟子肯定不会多,而衣钵弟子更是只能有一位。 所以,很自然的,大部分修士都不会轻易做出决定。大部分修士连亲传弟子都不会直接收录,有合适的,先作为普通弟子收入门下,然后经过耐心观察,设下多次考验——这个过程往往以年计数,甚至长达十年以上也不稀奇,直到各方面都非常满意之后,才会考虑这徒弟是不是值得自己悉心培养。 一四九 毕业 之所以这样谨慎,因为亲传弟子和师父的关系已经是无比密切——“悉心培养”这四个字,就意味着在传授时全力以赴,毫不藏私。而在长年的相处和教导过程中,师父的弱点和缺陷,徒弟多半是能知道的。就算不知道,师父总是会慢慢变老变弱的,而弟子终将成长,某种程度上,修仙者收徒弟,就是亲手培养出一个可以威胁到自己的新生代。 当今之世,哪怕是邪道宗派,在这方面也向来也非常注意。邪派只是对别人邪,自己内部想要正常传承下去,还是得好生培养下一代。如果在品质德行方面看走了眼,教出个狼心狗肺,欺师灭祖的东西来,对自己下手,那才叫冤枉呢。 当然了,以西昆仑弟子的平均素质,以及有宗门戒律的约束,宗门执法堂的威慑,一般倒是不用担心会发生这种事情。而且昆仑山上法元众多,对于好苗子的竞争也十分激烈。偶尔出现有素质特别好的新人,赶紧让他磕上六个头,直接纳入到门下好好培养,这种事情倒也不是没发生过。 以长青子一直以来对收下这个徒弟所表现出的骄傲自得,以及黄昶本身的优秀,大家都觉得他磕六个头很正常。但却没想到竟是直接九叩首,把继承人地位给确立下来了,这可就比较夸张啦。 ——磕九个头这种事情,往往是发生在修士本人大限将至,交待后事的过程中,才会把继承人给定下来——修仙者寿命悠长,早早就选了个徒弟,告诉他“我死后一切都归你”,却又迟迟不能兑现,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而且以后若是出现个更好的呢?或者是本人性格想法有变化,认为他不适合再作为继承人了呢?亦或是这名弟子遭逢意外,断了修道之途呢? ——修仙路上什么都可能发生,所以修道之人,行事总是讲究留有余地。长青子自己教导黄昶,也经常跟他念叨“天道五十,大衍四九”之类说法,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竟然如此决绝,在座诸位法元自是都颇感意外。 不过这毕竟是长青子自己的决定,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在稍稍呆愣了一阵子以后,便还是走过来纷纷向这对师徒致以祝贺,长青子与黄昶亦是郑重还礼,然后——把位置让给下一拨。 直到当天晚上,客人们先后离去,长青子身为掌教,长居于紫霄宫中,而黄昶在公开磕过头后,也可以正大光明随侍于师父身边了。 站在师父身旁,看着夕阳下的西昆仑山,黄昶一时间感慨万分——紫霄峰作为西昆仑山第一峰,位置自然是极佳的。无论灵气充沛程度还是环境皆无愧于西昆仑之首。长青子带他在这里呼吸吐纳,作修士例行的晚课并非第一次。但以前总感觉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而这一回,却是理直气壮,正大光明。 “阿昶,好好行功,发什么呆呢。” 黄昶这边刚刚走神,便听到长青子在旁边督促他了,黄昶哈哈一笑,转过头: “师父,弟子是在想——我真的很幸运。” 长青子看看他,也露出笑容: “是啊,所以要好好把握,可别错失了。” ………… 时光如梭,之后的半年时间飞速过去。这一届蓝衣弟子的“毕业”之期终于到来。 九十五名蓝衣弟子在这半年之内又各有进展,大约有十七八人先后通过了铜马堂阵的考验,拜入到法元修士门下,有资格进行冲向更高层次的修炼。 这个成绩比起以往各届已经算是不错了,但绝对比例还是偏低,铜马堂阵果然不好打。 不过剩下的人也不是没机会——才二十来岁,他们的修道之路其实才刚刚开始呢,所以西昆仑山将为他们保留长达十年的奋斗期,只要在这段时间内能够达到昆仑的选拔标准,依然能够得到以真传弟子身份留在山上,冲击更高境界的机会。 而就算这两次都没成功,也不是说全无希望了——在昆仑山上拜师修炼,只是晋升法元期的一条最为正统之路。这条路的成功希望比较大,但走其它道路也不是不行。 西昆仑门派中当前共有三百多位法元仙师,其中也有若干在四十岁以前两次冲击铜马堂都告失败,于是在炼气阶段始终没能改变外门弟子身份。但却通过自身在凡世间的努力修炼,获得了机缘,顶住天劫,冲破天关,一举晋入到法元阶段的仙师——这样的人还不算少,大约有五十多位,足足占了总人数的六分之一。 甚或于还有一些并非拜师昆仑,也没有受过昆仑派的正统修仙教育,纯粹依靠自己慢慢摸索,找对了路子,最终也踏入到法元境界的散修出身仙师,最终也是加入了西昆仑。当然他们的人数更少,不过十余位。 ——在临毕业前的各类“讲座”中,宗门前辈通过各种方式将这些信息灌输给他们,用意当然是很明确的:希望弟子们即使下山以后也依然能保持着一心向道,勇猛精进的信念,不要因为凡世间的各种诱惑,或者因为本身的失败而丧失信心。 仙路固然艰难,却不唯一,当前的路走不通了,换个方向也许便能豁然开朗。当然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资源,努力,以及运气,这几项都是必不可少。西昆仑山拥有全天下最多最好的修炼资源,三百多位法元仙师,毕竟还是真传弟子出身的最多。有机会,还是尽量走正统之路,另辟蹊径只是在无奈之下的转型,这一点那些前辈们也说得很清楚。 姬若对于这样的说法就很爱听——她在这段时间内又尝试了一次闭关,试图冲击五重天境界,可惜未能成功。连五重天都没能冲上,再去打铜马堂肯定没希望。虽然姬若最后还是抱着“重在参与”的思想打了一次,靠着黄昶提供的大量道具,以及无比详尽的攻略战术,居然给她冲过了前三关,但在第四关上终于还是被刷下来——打铜马堂无法靠取巧过关,还真是一点不错。 一五零 幸运的吴大牛 所以姬若只能寄希望于十年之后的第二次机会了。这方面黄昶倒是挺有把握的他是对自己有信心。以姬若的天赋,想在刚刚进阶一两年内就立即冲击下一境界,本就颇为勉强。但用充足的十年时间,帮助姬若再提升两层小境界,达到中期顶峰的六重天,这个黄昶觉得不算难,而六重天去打铜马堂还是很容易的。 他们这一拨的五位好友中,慕容英和金荣如今也都得到了法元仙师的悉心教导,实力在这半年内堪称突飞猛进。但几人中最妖孽的还要属吴大牛他终于完成了拜师仪式。而宗门给他介绍的师父,竟然是一位金丹期的长老! 金丹期修士,在天下任何大宗门中都拥有绝对超然的地位,在西昆仑也是一样。宗门不能安排他做什么,包括在收徒这件事上,只能是推荐和建议。不过既然特意把吴大牛推荐到他门下,当然也是有一定把握的这位金丹修士正是以土行道法入门,而且是昆仑十二金丹中绝无仅有的炼体修士。除了没有接触过佛门功法,吴大牛当前走的修仙道路几乎与他昔年一模一样。 而且两人的性格也颇为相似大多数金丹修士并不常住在昆仑山,都是全天下到处跑的。境界到了他们这水准,昆仑的环境和条件再好,能够给他们的助力也有限,所以都是到外面去找机缘,或者去寻找更极端,更适合自己的环境。 但这位长老的修炼道路却并不怎么依赖外物,主要依靠自己的勤奋与感悟。于是便长留在昆仑山,但却经常会处于闭关状态中,这一点倒是与吴大牛的性格极为相符,所以昆仑山上那帮法元仙师才会一致认为:这孩子天造地设,最适合作为那位长老的弟子,这才没人跟他抢。 而从吴大牛本身的角度,这时候也正需要有所转型西昆仑毕竟不是佛门宗派,与天禅院那边关系再好,也不可能拿到人家的高阶功法。长青子与天禅院合作,是希望能借助佛门功法更易入门,在最初阶段时进境更快的特性,帮助类似于吴大牛这种有天赋,但却是要在后期发力,在修炼初期阶段往往进境比较缓慢的弟子,快速冲过那段尴尬时期。 就吴大牛个人而言,这次尝试是很成功的他如今的修炼进度,在本届蓝衣弟子中绝对是排名第一。但今后想要冲击更高境界,肯定还是要回归到昆仑派的正统道家路线上来。在这种时候,能够拜入到一位对土行道法理解极深的大师门下,正是再合适不过。 有这么多合适的条件凑在一起,那位前辈也不是个很难打交道的人。看看吴大牛本身条件确实不错:勤奋,肯吃苦,耐得下性子。尤其是拥有龙虎烙纹这一点让他颇感意外,问起获得烙纹的过程,更是惊讶不已啥都不知道,却自然而然获得了旁人难以得到的机缘,这就是高阶修仙者们最为看重的“气运”啊。 “此子福缘深厚,大道可期。” 那位长老做出了如此判断,于是便同意收下这个徒弟。当然因为之前没什么接触,纯粹是出于对宗门的信任和支持才收徒,也谈不上特殊对待。就要吴大牛磕了三个头,帮他把当前所学梳理了一下,指点了其中几处关窍,同时传授了一门更高品阶的功法……然后那位前辈便又继续闭关去了。 不过反正吴大牛也不是个擅长跟人打交道的,就算师父在身边时,他也完全不懂得要去讨好拉关系。行动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就是一心修炼。现如今师父闭关了,他也正好跟着闭关…… 然后,不声不响的,在出来参加大校检之时,便已经冲到了七重天境界。成为西昆仑开宗以来,第九十四位在上山后十年之内,便晋入到炼气后期的超级天才。 消息传出,宗门震动,全山上下无不惊诧。黄昶等几个跟他关系最好的朋友自然更加受到冲击了。大家纷纷跟他说:原来说昆仑山上还好是以境界决定辈分,咱们不至于平白矮上一辈去,可是照现在这架势,好像用不了多久,还是得喊你一声“师叔”啦? 当然这只是玩笑,昆仑山历史上从新入门到晋入法元期,最快纪录三十一年,迄今无人能破。他们就算要喊吴大牛师叔,那也至少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了。 无论如何,大家二十年好兄弟还是能做的。 以吴大牛为首,昆仑这一届的蓝衣弟子最终在大校检时统计修炼进度:七重天一人,六重天九人,五重天三十七人,四重天四十八人。总体成绩算是相当不错,六重天五重天的比例比起以往几届都要多一些,更不用说还直接出了个后期。 穆子清和陈想容这两位担任“辅导员”的师兄师姐自是极为欣慰,这倒不是说他们会因此而得到多大好处担任新弟子的辅导员,算是昆仑山宗门任务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大类别,奖励也超级豪华:上品法器。但那个早就提前发放过了。之后等到新弟子毕业,视其成绩高低会额外增加一些奖励,但不会太多。 宗门其实并不希望“辅导员”用过于关心的态度去对待新弟子们。在引导他们入门之后,辅导员其实就不必干涉太多了。修仙毕竟自己的事情,宗门长辈引其入门也就尽到责任了,剩下的路,只能自己走。哪怕中途有弟子不幸殒命,那也是他自己的命运,已经与师长无关。 但对于穆陈二人来说,这些孩子都是他俩亲自带上山来,手把手的教导他们学会引气法诀,一步步看着他们从天真无邪的孩童,逐渐成长为前途远大的修仙之士。其实他俩才是这些孩子最初的师父,虽然昆仑在习惯上并不这么认为,但这份真挚感情,却是永远不可能被忘却的。 现在,昔日的懵懂少年终于成才,穆陈二人的任务也算正式完成,终于不负宗门所托,西昆仑的新一代,又成长起来了! 一五一 兑换(一) 随着下山之日的日趋临近,大家开始忙于做下山前的各种准备无论有没有打过铜马堂,以后还能不能留在昆仑山上。十年学艺期满,肯定都是要先回家转一转的。 仙门弟子谁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就算不是出自修仙家族,至少也有亲友需要照应。西昆仑山收徒弟可从来不是让他们出家,当年那些家庭努力把这些孩子们送入昆仑,如今,到了孩子们应该作出回报的时候了。 黄昶此刻正走在通往药王院的路上,这地方姬若比较熟,不过他也不陌生。对于昆仑山上的诸多“技术部门”,黄昶这几年来都有接触,恰如他对仙门六艺的了解,只是侧重程度各有不同而已。 黄昶熟门熟路的来到了兑换处,与西昆仑山上的诸多堂口差不多,这里也是一座两层小楼,外面看起来规模不大,走进去却是一座极大的殿堂。 一层大厅中,就好像凡间店铺一样,陈列着各种成品丹药或原料灵物,大部分是只能用门功换取,但也有些标着两种价格除了用门功兑换,也可以花灵石购买。这种一般来说都是数量较大,或者在凡间能自行找到的原材料,但山上提供的品质更好,价格也比凡间便宜许多,算是西昆仑给宗门弟子的福利。 不少弟子在这里逡巡着,挑选着,寻找自己想要兑换或者购买的东西。不过黄昶并没有在这一层多待,而是直奔二层楼去。 能够摆放在二层的,当然都是精品高档货,基本没有花灵石可买的,都必须用宗门功德兑换。而黄昶想要兑换的东西,却是连陈列样品都没有的,只能去找到在这里值班的执事弟子,当面交谈。 “师兄好,我想兑换两枚百年份的蟠桃。” 黄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那位执事弟子倒也见多识广,看了看他身上穿的蓝袍子,当即便明白了他的意图。 “这是准备下山了?给家里老人备礼物呢?百年蟠桃确实可是好东西,但是价格可不低啊。” 黄昶点点头,这些事情他早就打听清楚了。仙品蟠桃乃是西昆仑山的特产,那颗真正天上仙种的蟠桃树,其所结万年蟠桃可以让人立地成仙,但那是每隔上万年才会有一次的机缘,时间不到,生不逢时,就算再强大的修士也没办法。 西昆仑山蟠桃园中,最出名的宝物,其实还是次一等的千年蟠桃,这个每隔几十年总能有些固定收获的,不过这也是宗门至少法元以上修士才能肖想的宝贝,跟黄昶这类低阶弟子没啥关系。 但是在蟠桃园之外,可还有一处地方,那便是黄昶和姬若最爱去的桃花林。其间桃花如云似火,一开就是三十年不败的胜景固然美妙。而更让人高兴的一点在于那些桃树可也是能结果子的。 桃花林也是历代昆仑弟子精心培育出来,覆盖了西昆仑好几个座山头,其间桃树多达数万余株。单独一棵树结出果实虽然也要百年之久。但由于昆仑弟子在将其种植下去时是估算好时间的在百年周期内,每年都有那么数百棵桃树是处于挂果期,结出来的百年蟠桃数量还算是比较充裕,故而即使昆仑山上普通弟子,也能凭门功换到。 这些百年蟠桃不但对修士有益,也是昆仑山上少数能够直接给凡人使用的仙家物品,普通人吃了以后确实可以延年益寿的。凡世间,哪怕王公贵族,富豪之家,若在庆贺老人寿辰时能拿出一枚昆仑蟠桃来,那绝对是一等一的贺礼!没有任何宝贝可以与其相比。 然而昆仑蟠桃光花钱是买不到的昆仑弟子本身也只能用门功兑换,价格还不低。所以能弄到这东西的人,要么自己是昆仑派弟子,要么就与之有关系,而且那交情还非同一般否则人家凭什么舍弃强化自身力量的机会,花费门功去为你兑换这个? 所以昆仑蟠桃在凡间江湖之上,又有个绰号叫“避祸仙桃”哪一家能拿出这玩意儿的,背后多半有昆仑派作为靠山。至少是有个跟昆仑关系极密切的亲友,若本来有人想找这家麻烦的,这时候难免就要多掂量掂量啦:自己是不是能惹得起? 很多麻烦灾祸,自然便消弥于无形之间。免灾避祸,名副其实。 当然在黄昶这边并没有那么多讲究,他就是在为家里人准备见面礼而已。而且,顺便还有点别的念头…… “师兄,这两枚蟠桃,我希望能不要剜去桃核,就给我完整的果子。” 黄昶提出的要求让那执事弟子稍稍一愣神通常来说,兑换出去的果子都是要剜去桃核的。保留桃核,那意义可就不一样了,兑换价格更是大大不同。 “师弟是想要为家里开辟一处仙木传承么?” “是有这想法。” “那可不是换蟠桃本身这么简单了你得为宗门立下功勋,作为赏功之酬,宗门才能允许你将昆仑仙种带下山去。你要兑换两枚,那就得立下两次功勋才行。而且仙种的兑换价格极高,一枚仙种差不多相当于一件法器的价格了,你的门功多半不够吧?” 昆仑山上好东西很多,但却不是光有门派功德就能随意换取的。很多高档货,想要兑换的话,除了作为内部货币的门功之外,还得有相应的资格才行这“资格”从何而来呢?新弟子入四重天,可以领取一件中品法器,这便是一种资格。而为门派立下功勋,宗门给予赏功酬劳,则就是另一种资格了。 弟子接下宗门任务,完成了,宗门给予一定数量的门功,这是定量的,相对比较标准化,也容易计算。但功勋则不那么好确定,一般是由各个堂口的管理人员根据具体事件单独评定,有大功小功之分。西昆仑有功必赏,大的功劳,由相应堂口单独给予褒奖。一般的普通功勋,就给个资格,弟子想要什么,自己拿功勋去换就好。 一五二 兑换(二) 所以在昆仑山上,指望通过长年累月干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积攒起门功来,一家伙换一件极品……基本上不可行。想要好的奖励,还得努力为门派干大事才行。 通常来说,蓝衣弟子都还在学艺阶段,能够为门派立功的机会不多。但黄昶却偏偏是个例外他走到哪儿都会引出些事端来,干的事情多了,立功自然也多。连大功都立过一回了天师堂评定的:帮助天师堂在凡间找到了一处适合开辟道场的小洞天。 最终奖励是几人平分,包括黄昶的尸仆傀儡,金荣的铁甲尸兵,慕容英的鬼奴小青,以及吴大牛的那条火蟒这些用门功根本是换不到的,只有为宗门立功才能获取。姬若的还没有领,算天师堂欠着她的,但肯定不会赖帐。 大功的奖励,便是如此丰厚! 然而黄昶干的事情可远不止这一件早先在白云坊附近诱杀“罗山五虎”,师兄纪程宣报上山来,执法堂便算了他一小功;之后在秦山郡除妖时,从虎先锋那里发现有关跨境空间的线索,战令堂首座都亲自介入的,当然不会忘记他的功劳。而且这功劳还颇重要,大功算不上,却给黄昶记了两小功。 此外便是前不久,被派往那处跨境空间中进行探索作战,黄昶等四人以及另几位灰衣弟子并非战令堂成员,却依然奉令而行,战令堂除了颁布奖励之外,事后也给他们每人都记了一功。 总体来说,昆仑山对弟子真是挺关照的,功勋并不难获得。只要为宗门做出贡献了,就一定会给予奖励,而且会尽量做到让弟子觉得公平,不至于有吃亏的感觉。正是因为在这方面的制度很完善,所以昆仑弟子们为宗门做任务的积极性也很高。 黄昶在来之前当然已经查过,以他当前获得的功勋数量,不要兑换两个完整蟠桃,就是三个四个都行,所以此刻,他的态度就很从容: “功勋我是有的,门功我想也应该是够的。” 黄昶微笑道,同时将手中身份铭牌递了过去,那位执事弟子接过玉牌,手指轻轻一抹,神念探过后,脸色顿时微变。再看向黄昶时,目光顿时不一样了。 “……果然都有。师弟可真是好本事。” 既然各种条件都满足了,那他也不多罗嗦,将玉牌还给黄昶,说一声请稍等,便出门张罗去了蟠桃没现货,是要到桃树林去当场采摘的。要百年之久才能成长起来的蟠桃,其“保质期”倒也挺长,成熟后在树上挂个好几年都无所谓,当然实际上肯定用不了那么久,就多半被摘光了。 黄昶闲来无事,便在殿堂中到处逛逛,看看有没有其它值得在山上买了,带下山去的东西。当然大部分在他眼中看起来都没必要他自己也能炼丹制药,买原材料的话,自己又不缺。 不过在这里倒是碰到了不少同一届的蓝衣师兄弟,兜兜转转的挑选着要带下山的东西。其中又以那些既没有能获得真传弟子身份,也没能进入各堂口担任执事弟子的同门最为急切他们一旦毕业下山后便是外门弟子,没有特殊理由不能再回到昆仑山上了。 虽然昆仑的门派功德在凡世间各处昆仑派下院中也能通用,可其中货品终究不如山上那么齐全完备了,品质更是大大不如。所以他们眼下都急着要把“存款”花光,兑换起东西来也是大手大脚,毫不吝啬。 黄昶一看这架势,干脆也别去凑热闹了,反正作为真传弟子他随时可以回山,就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去跟师兄弟们争抢啦。四下转了一圈,两手空空回到二楼。这时候那位执事师兄也回来了,动作倒是挺快。 见到黄昶后,他笑眯眯捧出了一个玉盘两枚蟠桃被放置在玉盘之中,桃子本身并不很大,只有成年人拳头大小,但却极为新鲜,上面还带着点点清露。下头垫着的几片桃叶也是青翠欲滴,显然是刚刚才被摘下来的。 “两枚完整的百年蟠桃……师弟既然想要留种,我便选的是这一批成熟体中,距离千年桃树仙脉最近的,第一代百年桃树,师弟带下山后,应该也能种出两棵百年桃来。” 黄昶一听,顿时大喜这个忙可帮得大了。要知道昆仑仙山上的这些桃树,一代代种下去,传自那株万年仙桃树的仙脉自然是越来越稀薄。万年仙桃的桃核,种下去后长出来的是千年蟠桃树,而千年蟠桃的桃核,种下去以后再长出来的果子,便是所谓“百年桃”了。 只是到了百年桃这一代,也许是因为褪化已经很厉害了,之后倒褪化的慢了些第一代百年桃树,结出来的果子种下去,第二代依然还是百年桃。不过到了第三代就会变成十年桃了三年开花,三年结果,前后需要十年才能成熟的蟠桃。说起来也还有些灵效,但对于修仙者的作用已经很有限,所以昆仑山上就不再留种了,只种到百年桃为止。 昆仑山上的修士不在乎,但在凡世间,那些十年一熟的桃子可还是属于珍稀灵药之列。尤其是对于先天武者在体内开辟出灵脉,突破以武入道的关口时非常有用。其性平淡温和,任何人皆可食用,不象专门的药物,要受功法和体质的限制,还要用各类辅药按君臣佐使搭配起来以调节药性……蟠桃只是食物,即使长时间服用也不会有其它副作用,正属于先天武者最爱的补品。 黄昶下山后是打算提携一把家族的,对于这类具备“可持续发展”特性的资源当然很注意搜集。不过他的期望也就是将来能为家族开辟出一片十年桃的林子,也就够了十年桃褪化的更慢,要好几代才会彻底褪去仙脉,成为一年一熟的普通桃儿。 所以只要有一颗百年桃树的种子,迟早都能培养出一大片十年桃的林子,要做到这一点倒是不难。 一五三 兑换(三) 而现在他却是得到了两颗百年桃树的种子,那将来自家的桃园里也会有这么两株“老祖宗”了,如果错开时间种植的话,每隔五十年便能收获到一次百年蟠桃。虽然由于凡世间的灵气水土不如昆仑仙山,结出来的果子效力肯定不能与昆仑仙山上的相比,可这毕竟是百年仙桃!在昆仑山上也是作为灵药看待,对于修仙者都十分有益的宝物。 见黄昶如此惊喜,那位执事师兄倒并不居功,只微笑道: “这也是惯例了你们是用宗门功勋兑换的仙种,肯定都会给百年桃的种子。要不宗门功勋岂不是太不值当了。” 在这件事情上他并没有给特殊照顾,但接下来就不一样了黄昶知道这种仙果灵物都挺娇气的,跟他前世里看过《西游记》里的人参果有些相像:摘下来之后就最好不要再接触五行之物,否则会对其中蕴含的灵力有干扰,影响到药性。尤忌金火二行皆是克木的。 所以他预先已经准备好了一只专门存放此类灵物的玉盒,此刻正准备拿出来,却见那位执事师兄已经先拿出一只同样灵玉盒来,很熟练的将仙桃放入,还用了几片灵纹绸布将其包装起来,很快便将其扎成一个非常漂亮的礼盒,同时向他笑道: “这玉盒上有咒法护持,蟠桃在里面摆个一年都没事。师弟花费了那么大代价,带这两件宝物回去,既然已经有了里子,这面子也总得顾得漂漂亮亮的才是。” 黄昶愣了愣,心说这肯定不属于惯例了药王院的服务啥时候变这么周到了?以前自己也来这里兑换过东西,可没见这么热情过。 当然口中则是非常诚挚的道谢,却见那执事弟子又拿出一枚玉简递给他: “师弟欲在凡间种植昆仑仙种,还是有些难度的。这玉简中记载了培育之法,照此办理,成功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黄昶赶紧再次向对方道谢,然后便将身份铭牌递给他办手续黄昶其实一直认为昆仑山上人人都有的身份铭牌,才能称得上是昆仑天工堂技术水平的最高体现:就这么一块小小玉牌法器之中,却同时兼顾了身份认证,信息记录和实时传输,远程通讯,以及安全防护等多功能于一体,当真是充分体现出了法器的“多功能”特性。要搞出这种材料大众化,却又极具实用性的设计,可比制造那些用顶尖珍稀材料堆砌出来的上品法器要困难多了。 而那位执事师兄也正是在看过了黄昶的身份铭牌以后,就对他变得非常客气了开玩笑,才蓝衣弟子阶段居然就有了四次功勋,以及大量的门派功德,而且在记录上标明他已经过了铜马堂!这绝对是新弟子中最顶尖的人才啊。 人家到现在还没换成白衣只是因为时候未到。只等过个几天,大校检之后,那就是正儿八经白衣真传,最有希望冲击法元境的那部分宗门精英之一。 西昆仑山上,只有法元仙师才是主人,所谓仙门就是由仙师所组成的门派么。白衣弟子们便算是未来的仙门成员。而他们这些执事弟子,其实只能算雇员,为宗门服务的劳动者而已。 虽然大家同门学艺,可一旦脱离了学徒阶段,在身份上自然而然便有了分野。学校与职场,终究是两码事。这一点,那位执事弟子倒是分得非常清楚。 黄昶虽然也知道会有这种变化,却没想到感受来的这么快,这么直接。尤其是最后对方还他玉牌时,竟然是用双手捧着的,一时间倒真有些不适应。 不过他也深知人情世故,知道这种时候若显出异样来,反而会让双方都感到尴尬,所以若无其事的接过玉牌,之后又与对方攀谈了一会儿,互相通报了姓名,也算是结个善缘。 闲谈了几句以后,那位执事师兄说话也随便了许多,对于黄昶不惜花费宗门功勋和大量门功兑换仙种的做法,却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黄师弟,其实仙种这类东西,虽然利在长远,但短期内可增强不了家族实力。你就算下山以后立即将其种下,也要百年以后才能有所收获。倘若你的家人知道你是用两件法器的代价换来这个,未必会觉得划算哪。” 这位执事师兄显然是把黄昶当作了某个修仙家族的传人,所以才会来兑换仙桃种子。不过昆仑山上也从来不乏修仙家族子嗣,他们若有这么多门功的话,多半却是会选择兑换法器的拿到手以后,立即就能武装起两名家族成员来,岂不比要百年以后才能见效的仙种要直接得多? 对此黄昶只能暗暗苦笑他当然知道选择法器的性价比更高,可他们老黄家,除了自己本人外,压根儿就没第二个修仙者啦。自己手头已经有了好几件法器,就算换到更多,也无非是丢在乾坤戒里,轮流使用而已。有了上品法器火龙棍,再搞其它的,没有意义。 除非自己也能像那天魔一样,弄个三头六臂出来,那多搞几件法器倒是有点实用性。回想起先前在跨境空间中与那六臂天魔激战,若是对方两只空着的手臂再拿上两件宝物,哪怕他们一帮子人类妖精和巫蛮的组合能够齐心协力,恐怕也都讨不了好去。 心中无奈,但人家好意提醒,口中也不好随意敷衍,只得笑道: “李师兄说的对啊,可惜我们家里,暂时还没有其他人能用得上法器呢。” “哦?看来师弟是打算自己开创修仙家族了?” 这位李姓执事见多识广,还真猜到了他的打算: “黄师弟好气魄啊,想要开辟家族,修仙四要:财侣法地,那真是一样都不能少,可绝非容易之事。” “既然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那总要尝试一下。如果能够把家里人一并带上这条超凡之路,也不枉此世作为亲人的一场缘分。” 黄昶低声道,声音虽然不大,却是他的心里话。那位执事师兄也听出了他语调中的真挚,微微颔首: “哈,作为你的家人……可真是好运气呢。” 一五四 大校检(一) 不久之后,西昆仑宗门大校检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所谓“大校检”,顾名思义,分为考校和检验两部分。“校”为比武,“检”为考试,由宗门仙师出面,对门中弟子的修行进展与实战水平进行全面的考校和检验。针对的是山上所有炼气期门徒,不论灰衣还是白衣,外门还是真传,全都要一样接受校检。每五年进行一次,算是昆仑修士对一个修行阶段的总结。 首先进行的是检验环节考试,考的是宗门弟子对于所修功法的熟悉程度,以及对于仙门六艺等专业技能的掌握情况。其难度并不算大:只要求能熟练施展一门功法,以及初步掌握仙门六艺中的一项内容就可以了。对于境界高低和技能水准并没有强制要求。 但是如果连这都做不到的话,就会被黜落下山不过在西昆仑历史上好像还真没出过这样的蠢货。宗门考试真的很容易,只要稍微有点基础的肯定都能过。 但这样的考试并非没有意义,宗门弟子也没人敢对此有所轻忽因为考试成绩同时也决定着这名弟子在门派中的定位和身份。尤其是那些想要在各大堂口中担任执事弟子的,对相应技能的考核就有成绩要求了比如天工堂的成员,在“制器”,“阵法”或者“驱魂”等方面,总要有一门能达到其要求才行,而药王院的人在“炼丹”技能上肯定也不能太差,否则人家凭啥用你呢? 至于那些不需要专业技能的职位,则往往会对武功和战斗力有一定要求。这个就更多体现在第二项:考校环节上了弟子们按修为境界组成若干团队,首先进行内部之间的比试,然后低阶弟子可以逐次向高阶师兄挑战,最终以实战能力排列出炼气弟子中的前十名,号为宗门十大弟子。 于是那些本身境界不高,在比武中又屡屡战败,武力不足的弱者,在这种情况下往往就会比较凄惨昆仑山上人才众多,就算想担任杂役执事,武功道法也得有一定水准才行。战斗力太低的肯定是无人问津你先把修为提升上来再说。而如果既不能作为“技术性人才”进入那些研发部门,也无法作为普通执役弟子留下,那一名灰衣弟子还凭什么赖在昆仑山上呢? 所以说,每五年一次的宗门大校检看起来宽松,却并不是可以让人轻忽对待的内容。不是说只要混过了最低标准,就一定不会被黜落下山了要么有技术,要么能打架,或者至少要会拉关系,有部门愿意收留。如果啥都不行,找不出合适理由来,那还是老老实实下山,去作一名外门弟子吧。 当然了,作为白衣真传弟子,肯定是不会遇到这种问题的他们不需要理由也能留在山上。作为宗门未来的法元仙师备选,安心修炼,争取早日进阶法元境,便是他们在昆仑山上的“本职工作”。 至于其它方面,杂役是肯定不需要做的,技术部门的话,若喜欢也可以干些兼职毕竟白衣弟子往往是在各方面都非常优秀,功法能练的好,对于仙门技艺的掌握肯定也不会太差。 不过总体而言,宗门还是要求他们把主要精力放在修炼上,毕竟仙门六艺只是外物,自身修为才是根本。 黄昶最近就又一次受到了师父的提醒六艺考核是六选二,除了“符箓”一道是所有人都要考以外,其余五门自选一项即可。但黄昶却很骚包的去把六艺都给考了一遍,然后除“炼丹”,“驭兽”两项混了个良好,其余四门的评价都是“优秀”,尽显学霸本色! 不过师父长青子并没有因此而表扬他,反而在他耳朵旁边唠叨了半天,无非又是不要分散精力之类的说法,尤其是把当年天机子前辈的教训又拿出来说了一遍黄昶如今“天机子第二”的外号已经传到山上法元修士耳中了。 旁人谈论起来时,都觉得黄昶若是当真能达到当年天机子一样的境界,成为金丹修士,那已经算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了,毕竟金丹修士已经算是修仙界的顶层人物。但在长青子看来,天机子当年明明还拥有继续向上走的可能性,却因为偏爱那些机巧小道而分散了精力,影响了仙道正途,最终止步于金丹期,实在是可惜之至。 而如今的黄昶,精力居然分散的比天机子还要厉害天机子尚只钻研炼器一道,而黄昶干脆是六门兼修!这简直是…… 就连长青子也说不上是好是坏了。他虽然反复提醒黄昶注意这方面,但却并没有简单粗暴的要求他停止钻研这些身外技艺。因为长青子发现黄昶在对待这些技艺方面,与当年的天机子毕竟还是有些不同。 天机子是当真沉迷其中的每遇到一处难点,或者想到某些妙处,就非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去钻研透彻,尤爱开创新思路,那真是乐此不疲。由此而创造出许多新东西,不过在创新完以后往往就没了兴趣,随手丢到一边,再去玩别的。 而黄昶则不然,他虽然也喜欢钻研,但却是基于一种非常实用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颇为功利化长青子注意到黄昶所走的,基本上都还是先辈已经开创好的道路。以学习为主,而非开创。 比起天机子爱搞新玩意儿,黄昶这个“天机子第二”却更热衷于如何把现有的技术充分整合利用起来,让其发挥出最大实际作用。而既然是整合,那见闻广博,同时兼通仙门六艺倒反而算是一种优势了。 另外一点就是黄昶特别注重产品的“规模化”和“经济性”,总试图用最廉价的材料去实现尽量多的功能,同时还要能大批量快速生产,但却并不追求达到完美极致……而若是在此过程中,遇到了真正遇到难以解决的困难,那也并不硬顶,都是尽量设法绕过,或者干脆放弃,另觅它途。 一五五 大校检(二) 所以黄昶虽然同时研究六门技艺,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倒并不算太多,迄今为止也并没有对他的修行造成多大影响。反而借助相关产品带来了大量收益。所获得的大量资源,除了充分弥补自身天赋不足的缺陷外,也把自己给武装的非常完善,确实是非常有益的反哺。 如果长青子曾经在黄昶前世那个社会生活过,应该便会知道,这正是所谓“科学家思维”和“工程师思维”的区别:前者以研发新技术为主,而后者则是充分利用成熟技术。前者往往都是真正的天才,而后者,只要有足够的细致和耐心,能够虚心接受前人成果,哪怕中人之姿也可胜任。 ——黄昶其实并没有天机子那样恐怖的优秀天赋,前世的他在大学中表现很出色,但也仅仅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而已。到了这个世界后其实也一样,他只是非常善于利用现成条件,因势利导发挥出自己的优势,其成功更多还是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 长青子当前也许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他至少知道:修仙者的道路千奇百怪,并不能一概论之,更没有必要强求非走哪一条。 故此长青子的唠叨也仅仅只是唠叨而已,以后该怎么做,还是要黄昶自己决定。“专精”固然容易出成绩,但“广博”也未必不是一条可行之路。 ………… 考试结束之后,便是比武阶段。 这还是黄昶头一次参加真正的宗门大比——上回他们作为青衣弟子,还算不上真正修士,只在内部单独比试了一下子便算。如何比得上这回:宗门只要是在昆仑山上的炼气修士全部参加,那可真叫一个人山人海,规模浩大。 按照长青子上次告诉黄昶的数字,西昆仑大约有五千名拥有正式身份铭牌的炼气修士,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外门弟子,平时分驻于各地。执掌宗门各处产业,他们是不参加大校检的,山下也没那条件。 正常情况下常驻在西昆仑山上的炼气弟子约为八九百人——即所谓“八百内门精英”,不过每到了大校检的时候,山上人数便会猛增。很多外门弟子会各找理由,甚至专门轮换,尽可能争取在这段时间内回到昆仑山上,就是为了参加校检。 为何如此?——因为大校检是由法元仙师们主持的,他们在考试以及比武的过程中,会对弟子的技战术水平,以及策略选择等方面及时作出评价和指点,如果弟子提出问题的话,往往也会加以解答和教导。 ——这便是师父所起的作用啊!内门弟子一直留在昆仑山上,经常能与法元仙师打交道,而如果是白衣真传弟子的话,更是有师父随时提点着,在学习方面可谓得天独厚。但在山下的那些外门弟子,那就没这么好的条件了。 凡世间的法元仙师可不是那么容易碰见的。就算有,那也必然是高高在上,身边簇拥着无数门人弟子的一方霸主或是家族支柱,要不就是镇国豪强,寻常炼气期修士连见上一面都难,更遑论请其指教了。 ——凡世间那些没有师承门派的散修,其最大苦楚之一便是找不到人指导,一切只能靠自己摸索。相比之下,昆仑的外门弟子就要好得多——每隔五年一次的大校检,他们可以轮番回山参加。届时无论是修炼道路上的疑难,还是遇到瓶颈关口时的困惑,都可以在这种时候向仙师求教,一个解决不了还可以找第二个,法元不行还有金丹呢,昆仑山上那么多高手,终归能解决的! 所以这段时期,集中到昆仑山上的炼气士,差不多将近有两千余人,那可真真是大场面了。黄昶在五年前上一次大校检的时候曾经见过这番场景,但那时候他才刚刚入门,对于“修仙者”意味着什么概念还不太清楚,觉得两千多人也不算啥,自己前世高中里头,早晨做广播操也差不多有那么多人了。 但是如今,在亲身掌握了相应的力量之后,他再看到这场面,观感就全然不同了——这两千多全是修仙者!而且全部是炼气中期以上,在修仙界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中坚力量! 这样的实力,若是组织成军队杀出去,那天下有何人能挡?无论对面是门派,还是国家,恐怕都只有覆灭一途——除非对面也有足够的修仙者,以及高阶大修士,才有可能抵挡一下。 当他立于演武场上,与两千多名同门师兄弟站在一起,共同倾听着宗门师长在大比武之前的讲话时,黄昶不禁回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些文件资料,宗门历史上几次大规模对外征伐的记录,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些金戈铁马,荡气回肠的景象来…… ………… “开始!” 随着战令堂首座夏侯炎的一声令下,两千多名昆仑弟子按照修为高低,从炼气四层直到十层大圆满,分成了七个集团,开始捉对比试。 比试的规则很简单:从最低的四重天小师弟们开始,两两随机配对,打上一场,胜者留下,败者淘汰,胜利者之间再互相比试。只要能取得三场胜利,便可以被视为高一层境界的修士,与上面五重天的师兄们同场竞技了……这样一层层的依次比试下去,到最后,能在大圆满阶段比武中站到最后的十个人,便是宗门十大弟子。 十大弟子内部并不区分高低强弱,不过到了那种阶段,谁强谁弱一般都能看得出来了,基本上历届十大弟子都会有个排名。但这只是大伙儿自行评选出来,没什么权威性。若是有谁对这排名不服气的,也可以向排在前头的人发起挑战,争取改换一下——当然,仅限于已经在排名之内的那几位。而且这只算弟子之间的私下约斗,不属于大校检的内容了。 宗门大校检只评选出十个最强的炼气期给予奖励,奖励全都是一样的,并没有高下之分——很明显,西昆仑并不希望弟子们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内部竞争上。 一五六 大校检(三) 这样的比武往往要持续长达半个月到二十天之久——因为每一场比试都有法元仙师亲自坐镇,除了作为监督,防止出现误伤外,还会对双方的功法,策略和战术进行点评。 而这也正是那些外门弟子最为重视,收获最大的时刻,所以很多人打得非常认真,有时候还会故意拖延,以求得到更多指点。 当然了,想要得到更多指教,最好的办法就是多赢几次,多打几场,自然便容易得到关注了。若是一上场就直截了当来个脆败,人家连你的问题都看不出来,那当然也给不了什么指点。 第一天乃是最低级别,四重天小修士们的比赛时间。这部分人并不太多,毕竟在昆仑十年学艺,期满后至少是四重天,之后再过个五年十年,哪怕凡间修炼条件不好,多多少少也该有些进步的,若还一直停留在这个阶段,那也太差了。 除去四十多名还停留在此阶段的蓝衣弟子外,在从山下回来的外门弟子中,四重天的差不多也是这个数量,不过其中倒是有不少并非昆仑山本身培养出来,而是原本以散修身份,带艺投入西昆仑的。这部分足足有三十几人,对他们来说,能够晋入中期已经是很大进步了,倒算不上是“差生”。 不过这些人的境界虽然不高,实战能力却绝对不可小觑——西昆仑可不是什么轻易能够加入的江湖帮派。主体成员向来都是宗门自家培养,很少接纳外人。想要加入昆仑派,除了本身实力不能太弱,至少要达到中期境界以外,还得经历过一系列非常复杂的任务和考验才成。 此外还要对个人的品德,背景,以及性格脾气等进行一系列的考察,而即使这些都通过了,最终还要为门派立下足够重大的功勋,才能真正得到那枚标志着西昆仑正式成员身份的玉制法器铭牌。 修仙界中想要加入昆仑派的修士很多,但最终能够得偿所愿的,二十个人中都未必能有一个!黄昶曾听宗门执事堂的前辈师兄谈起过,说咱们昆仑派最难的考核是什么?既不是金桥验心,也不是铜马堂阵,更非大校检,而是凡间散修申请加入昆仑派的入门考核,那个才是兼具了严谨以及困难特质在内的真正难题。 尤其是最后要为宗门立功这一条,基本上都是要拿命去拼的——黄昶的那位尸仆“姚师兄”,当初就是一名期望能通过自身努力加入昆仑派的散修,可惜中途失败,一条命拼没了……也就没了。 类似的例子比比皆是,但昆仑的选拔条件从未降低过——你若不愿为昆仑派卖命,那昆仑派肯定不会收你。如果不想拼命,那最终只能得到一块标注着“昆仑之友”的铜牌,以客卿身份通过完成西昆仑布置的任务,交换西昆仑给予的报酬,仅此而已。 ——可想而知,能够通过这么变态的入门考验,成功来到这昆仑山上参加大校检的,就绝对不会是弱者。其中不少都是武道修士。能以武入道,并且突破修仙关障晋入到四重天,其实际战力绝对不在正常五重天,六重天修士之下,甚至更有过之。 更不用说他们既然成为了西昆仑的正式成员,那么按照宗门规矩:四重天以上可以领取一件中品法器的福利,这些人也一样享有。以他们本就无比丰富的战斗经验,再配上中品法器,那当真用“如虎添翼”来形容都绝不为过。 于是第一天的比武,基本上便是在宗门蓝衣弟子和那些外门弟子之间的较量。而且很快就成了那些外门弟子尽情表演的舞台。昆仑山上蓝衣弟子与之相较,就好像家犬遇上了野狼,根本毫无机会,一战之下便被纷纷淘汰掉了。 只有些运气好的是碰上了自家同门,或者发挥特别出色,才勉强坚持到第二场,然后便也被踢飞。到了第三轮时,差不多便只剩下那些“外来人才”在互相比拼了。 姬若自然也参加了比试,而且居然让她坚持到了第二关——第一关时碰到的那位对手有点心慈手软,看见是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就不太好意思下重手。结果给了姬若发挥的余地:把她的彩云绫充分施展开来,就算对方祭起了中品法器,也打不破她的防御了。 而姬若自己则得以从容施法,她前不久虽然冲击五重天失败,可本身实力还是得到了一定增强的,尤其是黄昶给她寻来的那颗妖狼冰核,更是已被其充分炼化吸收,使得姬若所修水行法术中的冰霜攻击尤其犀利。再加上这丫头在战斗中毫不吝惜的大量使用了符箓和符器,只砸得对手叫苦不迭,最后无奈败下阵来。 战后他看姬若的目光仍然很不服气——自家一时手软,居然换来这种下场,当然是不甘心的。况且这是同门内部的比试啊!稀里哗啦砸出那么多符箓和符器,相当于拿灵石砸出来的胜利,算啥本事? 可惜他再怎么不服不忿,宗门规矩就是一场定输赢。这也算是给了他一个教训——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视对手,哪怕对方是个看起来娇怯怯毫无威胁的小姑娘。 不过姬若的幸运也就到此为止了,第二场时她遇到了一个相貌英俊,但却面无表情的冷酷剑客,这种人一看就不像是会怜香惜玉的。实战中也确实如此:还没等姬若准备好,迅如闪电的快剑便已经杀到她面前,若不是被坐镇的法元仙师及时出手阻止,这丝毫不留余地的一剑很有可能便当真刺入到姬若身体了。 女孩子虽然没受伤,却被吓得哇哇直哭,然后便找到了黄昶,要阿昶哥哥替她报仇,狠狠的揍那个坏蛋! 对此黄昶自然是满口应承,说只要那人能进入六重天阶段的比试,自己就一定亲手收拾他!拍胸脯,作保证,说了许多好话才将姬若给安抚住,转过头来却是暗暗苦笑,心说这不是成了他前世所看那些仙侠小说中的标准套路么…… 一五七 大校检(四) 某少侠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拜入到强大宗门,却在宗门大比中惹到一个傲娇的漂亮妹子。真男人当然不会被区区美色诱惑,于是他毫不留手,三下五除二打败了妹子。 然而漂亮妹子多半是有后台的于是妹子的男朋友强势出场!这位男朋友在宗门中交游广阔,手段高超,而且还有着极其深厚的背景他的师父正是宗门掌教。更兼手头资财豪富,打一场肯定会落下些宝贝那种怎么看都是最适合担任“前期小boss”这个重要角色的天然模板啊! ……先是男朋友的小弟,然后便是他本人,严格按照先弱后强的顺序依次上阵,想要收拾这位少侠,未能成功后干脆又召来了一大帮子朋友出面……名为打压报复,实则送钱送宝,帮助少侠一路攀升。 如果最终还是没收拾下来,那干脆就由掌教师尊亲自出马,乃至于整个宗门的高手一起上,就为了一个小女孩的抱怨死心塌地专找少侠麻烦……这难度好像有点大?不过没关系,反正是根据剧情需要么,有金大腿和作者亲爹的帮助,这些图谋肯定都会失败,少侠在此过程中自然是一飞冲天,人财兼得。 到了这一步,连天下第一宗门都给踩了,那再留在此界殴打小朋友好像也意义不大,如果不想就此完本结尾的话,干脆破开此界,上天成仙,然后去天庭再从小喽啰干起……稍微拖拉一点,再水个几百万字也不成问题。 多么完美的故事啊,除了稍微缺乏那么一点点逻辑性,以及剧情略显俗套外,就再无其它缺点了,写成小说肯定能大火的……唔唔,如果自己不是在其中恰好扮演了那个反派角色的话,没准儿还真有兴趣就此推演一番呢。 不过再想想看,好像偶尔扮演一回反派也没啥,过瘾就行! ………… “阿昶哥哥你在想什么呢?表情那么猥琐?” 黄昶正在脑海中为他的仙侠大作推演大纲呢,忽被姬若推醒,后者见他走神,很不高兴的瞪着他,再次提醒道: “不要忘了帮我教训他哦!” “啊?啊!没问题!” 黄昶看了看那得罪姬若的陌生小伙子,觉得以对方的实力,要进五重天队伍问题不大,但要说能冲到六重天队伍,怕是有点玄。 以黄昶的数学头脑,自然能看出所谓“连胜三场”的规矩,实际上就是一个简单的除法:每层境界都有八分之一的弟子可以进入到上一层,参加更高层次的比斗。 这里有百多位四重天修士,大约会有十几人进入五重天阶段,以那些外门弟子所表现出的强势,这些位置估计都将是他们的。不过再上去,宗门的五重天强者可不算少,山上山下,加起来有数百人之多,区区十几名四重天的,想从里面突围可不容易。 想了想,黄昶忽然泛起一种好玩念头,当即笑着对姬若道: “我看那小子未必坚持那么久,明天不妨先去找两个小弟陪他玩玩。” 宗门比武,说是随机选择对手的,但其实也并不绝对。演武场中分出若干场地,通常是先有一人进场挑战,等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人主动上去应战的。若没有,便由主持的法元仙师从备战人群中随便点一个上去。 法元仙师眼光毒辣,选择的对手彼此之间往往会有些关联要么水平相近,要么功法互相克制,总之就是尽量会在战斗中把双方的潜力激发出来,这样也便于他做出评价和指点。 像这一次,按照那位仙师的赛后点评,姬若其实并不是没有取胜之机,但她的反应太慢,进入战斗状态过于迟缓,说到底还是实战经验不足,于是被人抓住破绽,瞬间击溃。 而那位冷酷剑客呢?他的武功和战术都是走的一击必杀路子,功法也是擅长于迅速调动全身力量,集中于一点,彼此搭配得颇为恰当,堪称完美。 不过按照那位仙师所说,也恰恰是因为这种“完美”,他当前的路已经走到了头。再想继续进步就很难了。除非破而后立,放弃掉一些东西,才能追求更长远的目标。 当然,在短期内实战能力肯定会因此有所下降,可如果舍不得这种低层次的“完美”,那也就无法继续提高。 “你这身功夫虽然颇为优秀,却也只能在先天武者和炼气前期修士中间发挥作用,对真正的强者效果很有限。你从前接触到的敌人层次都不高,所以用得顺手,可是今后,恐怕就没这种好事了。” 法元仙师的指点可不仅仅都是好话,很多评论一针见血,指出的正是弟子最为薄弱疏漏之处,当然听起来也就颇为刺耳。 那小伙子听到这评价后,难免便有些犹豫自己为了练这一身功夫,达到今日成就,不知道花费了多少辛劳,品尝过多少痛苦!更是凭着这身功夫才通过了昆仑的考核,然而这位仙师只轻飘飘一句“这条路到头了,没前途”,便要自己放弃以往的一切,重起炉灶? 说自己只能对付凡人武者和低阶炼气士?刚刚不才打赢了两场么?还都是昆仑自己培养出的本山弟子,都是四重天以上的,还不是照样顶不住自己雷霆一击? 见他迟疑,那仙师也不多说,反正如果他还能继续赢上一局,进入到五重天比斗阶段,和那些较高层次的修士交上手,自然就能有所体会。而如果连这方面感受都体会不到的话,那也没有继续指点的必要。 当第一天的战斗结束后,最终获取三连胜,能够继续参与次日比武的,果然全都是那些从山下特地赶来,主动参与大校检的外门弟子。即使其中并非全部都是以散修身份经过考核加入昆仑派的外来户,也都是在山下历练过,有实际江湖与厮杀经验的熟手。 打架这种事情,有没有真正见过血,还是挺重要的。 而那个被姬若点名要黄昶去“教训”的少侠剑客也在其中:他连胜三场,成功进入了下一轮。 一五八 大校检(五) 到了次日一大早,昆仑山上所有五重天弟子便都聚集起来,准备参加属于他们的大比武。 当今天下各大宗门,弟子门徒的境界修为基本都是“金字塔”格局:越是底层的数量越是庞大。但在昆仑派却并非如此:由于拥有西昆仑仙山的巨大优势,他们的弟子修为层次大约是呈现为“纺锤型”:低阶前期弟子很少,基本上只有正在接受训练的青衣弟子是炼气前期。出师以后,基本上都能达到中期水准。 而炼气后期呢?虽然相对于其它宗门来说已经不少,但就总体比例而言,倒也不算高。关键在于西昆仑山的资源并不足以支撑那么多人的修炼。大多数昆仑低阶弟子最终还是得回到下界凡间去。 而在凡世间,一名修士正常修炼一辈子,不出意外也没有特别机缘的话,基本就是中期水平:经过几十年苦练,在四十多岁,体力精力全盛时冲入五重天,老了以后可能会境界衰退,也有可能厚积薄发,更进一步达到中期顶峰,六重天境界——以凡世间的灵气环境,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只能支持到这一步。 如果要想更进一步,在凡世间冲击后期阶段,其天赋,头脑,还有心志和气运等方面,都必须远胜常人,只有少数最优秀的天才能达成这个目标——至于法元期?那就更是难上加难,那不仅仅需要天才,还要加上极大的机缘运气,才有一定可能实现。 如果能够长驻于灵气无比充沛的西昆仑山上,那情况会好一些。正常修炼,不出意外的话可达后期——所谓“八百内门精英”中大部分都是后期修士。这个数字比起那些人间宗门要高得多,但相比起整个西昆仑,这部分人的比例终究不高。 故而在西昆仑门派中最多的,还是炼气中期,尤其以五重天,六重天阶段的弟子最多。在这次参加大校检的两千多人中,这两个阶段的足足占了一千二。而且那些留在山下,负责照应昆仑各处产业的外门弟子,绝大多数也是这个水平。 所以黄昶当初只有在晋入到五重天境界以后,才觉得是“赶上了大部队”,在门派里不能算是弱者了。以后即使在修炼上没有更大进展,好歹也能在昆仑派混得下去。 ——当然了,那只是他当年为自己设定的最低要求,毕竟那时候在第一关就被卡了三年,就算原本有再高的心气,也不得不沉下心来,踏踏实实的,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再说。 现在的黄昶可就没那么谨小慎微了,打过了铜马堂,正式拜入长青子门下,成为昆仑山重点培养的白衣真传弟子……他现在的心气又渐渐恢复到了当年初上山时的高度。 ——成为法元仙师?那才只是开始! ………… 抱着观摩的想法,黄昶也来到了宗门演武场。这里平时人数不多,但每次大校检的时候,那绝对是人山人海。黄昶以前一直总觉得这演武场太大,感觉修士比武用不了那么大空间,现在却完全没这种念头了。 每次昆仑山大校检,在这五重天和六重天两个阶段的比武时间总是最长的——五重天修士有七百多人,两人一组,进行第一轮淘汰赛就要打三百多场。虽然演武场被划分成了二十多块小场地同时比试,可就算今天一整天,也未必能打得完第一轮——修士比武本身其实花费不了太多时间,有时候瞬间就结束了。但赛后仙师的点评指教却往往比较费功夫,偶尔还要进行复盘推演,那可有得好磨蹭了。 但绝没有人会嫌这部分时间花费太多——常驻山上经常能得到仙师指教的内门弟子也就罢了。山下那些外门弟子,如果没有理由经常回山的话,往往要等上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能轮换到一次回山参加大校检的机会。那么多年来积攒的疑惑,困扰,都要在这短短几十日之内得到解答,他们只会唯恐时间太短。 好在这种指点也不是只对一人有效,大家境界差不多,遇到的问题也往往相似。仙师指点一人,旁边恍然大悟豁然开朗的有时候可不止一个。所以尽管今天只是五重天弟子比武,那些四重天,六重天,乃至于初入后期的,也都来了不少,几乎每一片小场地周边都挤满了人。 按照黄昶前世里那些仙侠小说的套路,每逢这种宗门大比武,总是剧情发展的高潮阶段:高阶前辈欺负弱小后辈,拉帮结伙的欺负单身,主角受到疯狂打压……当然还有必然随之而来的逆袭打脸……等等让人喜闻乐见桥段,总是会乐此不疲出现在这种场景里。 可惜在昆仑山上的比武场上,这种状况却完全看不到——限定死的同阶较量,打输了那叫学艺不精,虽然不至于被耻笑,却也绝对不会有人同情。偶尔若遇到一个比自己低阶的,人家却本就是抱着越阶挑战想法来的。境界高——正好拿来作垫脚石啊! 至于说在比试中用一些阴招毒计之类的做法,更是想都别想——每一场比赛都是有法元仙师现场坐镇的,包括战术策略方面,有什么不合时宜的地方在赛后都会被无情指出来。更不用说周围还有无数观战者,在这种情况下就连一些猥琐战术大家都不太好意思用,更别说盘外招了。 况且就是打赢了也没多大利益——宗门会给所有参加大校检的弟子发补贴:四重天四十灵石,五重天五十……大圆满一百,进入十大弟子的话每人一千,这个是固定的。然后就是每胜利一场的人,可以多得十块灵石,算是弥补战斗中的符箓,符器,丹药等消耗。不过也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好处了。 这个世界可不算太平,西边的九连山,东边的苍水渊,以及魔界,蛮荒……天下虽大,危机四伏。你有能耐,有本事,尽可以去外面发挥。对外作战,西昆仑从不吝于丰厚奖励,但光是窝里横的角色,本事再大,也得不到宗门任何赞赏。 一五九 大校检(六) ——西昆仑从来不用“养蛊”的方式培养弟子,昆仑派希望它的弟子们把主要精力放在外敌身上,而非专注于自家内斗。即使由此培养出来的弟子常常被那些散修或邪道人士嘲笑为“圣母心”或“菜鸟”。甚至连累到其它门派,那些大宗门弟子往往都会被描述成空有境界和装备,却严重缺乏警惕意识,尤其是在心态上往往抱着不合时宜的天真和正义感,很容易会被一些低级手段作弄的傻瓜…… 可当真是这样吗?事实上,江湖中那些“经验丰富”“杀伐果断”的邪派独行客们在遇到大宗门弟子,尤其是昆仑,岐山两派中人时,第一反应十有八九还是逃跑。他们的所谓“心态优势”在和那些大宗门弟子实打实的装备与境界优势比起来,多半还是被碾压的命。 尤其是在发生多人之间的战斗时,昆仑,岐山弟子哪怕以往并没有合作过,也能做到相互信任,相互支援,其配合程度远非其它门派能比,而这种默契,自然是从小在门派中培养出来的习惯。 所以昆仑山大校检,每次场面都是十分激烈,但要说因此产生什么仇恨,矛盾之类,还真谈不上。“以武会友”精神确实是贯穿于比赛始终的。有法元仙师看着,也不可能真正对同门造成杀伤,大家基本都是点到为止,正儿八经是在“切磋”。 包括黄昶先前耍的那个小手段——要两名五重天师弟去“教训教训”那冷面酷哥,也不可能真的拿那小子怎么样。就是下他点面子而已,结果还没能实施呢,却已经无疾而终——人家自己被淘汰掉了。本来黄昶是想等那小伙子上场挑战时,让个师弟上去跟他打的。结果这小伙儿明明昨天才打过三场,却一点没有要节约体力的意思,一大早就找了个场子,主动跳上去应战。然后,被别人三下五除二放倒。 ——他的快攻依然犀利,但却无法突破对手中品法器的防御。而竭尽全力发出的一击,未能奏效以后肯定会有一个比较大的空当破绽,被对手抓住机会,一下子放倒。 主持这一场比试的仙师并非昨天那位,但他在赛后给这小伙子的评价却和昨日几乎如出一辙:你的功法和战术配合很好,近乎完美。可惜杀伤力太低,已经无法适应中期以上的战斗强度。建议考虑重修一门大威力的功法,或者想法子弄一件上品法器也行——只要有这运气。 这回小伙子可不再是昨天那态度了,关键是他自己尝到了厉害:集中全部力量,选了个了最好的机会……又能如何?人家用一件防御性质的法器轻松就能抵挡住。其实昨天姬若的彩云绫本也能做到这一点,但女孩子实战经验还差点,让这小伙子抓住了空当。而这一次,他碰到的可不是菜鸟。 于是这小伙子的大校检之路算是结束了,而他也确实得到了颇为中肯的指点,听不听,那就取决于自己了。上品法器太过于虚无缥缈,不过作为外门弟子,西昆仑的大部分功法都对其开放,重修并不存在物质条件和资源上的麻烦,唯一的障碍,就是他是否舍得放弃自己前面十多年的苦修成果。 ——破而后立,先舍后得,说起来轻松简单,可谁又保证“破”了之后一定能立起来?“舍”了以后还能再得回来呢?这小伙儿不象是个有主角命的,冒险未必就能有收获啊。 黄昶对此颇为感慨,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似乎也不是——数日后的六重天阶段比武,黄昶在第一战就被淘汰。 ………… 这就打完了?我的大校检之路才刚刚开始,然后就……结束了? 当黄昶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看着一道剑光在自己胸前绕啊绕,心头不由的升起一股荒谬之感——这几天他在大校检中四处观摩,看到了不少人一上场就莫名其妙的脆败。输得窝囊输得莫名其妙输得不服气,倒也常常提醒自己,说可别落得这种下场。 可是在他内心之中,可从来没认为自己会这样倒霉。就算会被淘汰,怎么也该是与跨越了一个大境界的后期强者交手,打出水平打出风格以后才输……可事实却是如此简单:一战而败。 难道自己的真实水平在宗门六重天修士中竟然这么差?以前的胜利其实都是假的?不至于啊,自己好歹也是常来演武场中厮混的,与同届的蓝衣的师兄弟比试中固然是胜多败少,平时与那些宗门灰衣弟子打起来也不吃亏啊。 更何况,就算昆仑山上的比武做不得数,山下那些激战和恶斗……那些邪修,妖怪和天魔总不见得用命来哄自己玩儿? 还是自己运气太糟,一下子碰到了宗门六重天中最顶尖的天才?可是若真有这水平,还不早就打过铜马堂成为真传了,何至于还只是个外门弟子? 黄昶又看了看对面,将他击倒的那个人,年纪似乎不算太大,三十来岁的样子。当然修士外貌和年龄往往并不等同,但他确实身穿的是外门弟子服饰。此时正缓步朝他走过来。 那是一名剑修,但黄昶以往也不是没跟剑修打过。慕容英的飞剑品质比他要好多了……嗯,可能在锋锐程度上要稍差一点。 ——黄昶手中还握着半截子铁棒,他最用惯的符兵精铁棍,以前在生死大战中都多次立下汗马功劳的,这回却是在宗门比试中壮烈牺牲了——足有鸭蛋粗细的精铁大棍竟然被对方一剑斩断,以至于黄昶猝不及防,便输了这一局。 那飞剑在黄昶面前绕了一圈后便飞回去,而那位驭剑人倒是挺和善的,走过来向他伸出手,同时含笑道: “这位师弟,不好意思了,我这口飞剑乃是神兵炼制,唯一好处就是极为锐利,出手控制不住威力,毁了师弟的武器,真是抱歉了——回头我赔你些灵石吧。” 人家客气,黄昶自也不好再板脸,只得伸手回应,被对方拉起来,同时说了几句客气话。至于赔偿什么当然是不会要的,愿赌服输,打败了就得认啊。 一六零 大校检(七) 两人互相客气了几句,又听主持仙师的点评,不过那仙师也说不出什么高深的双方才一交手就分出胜负了。一个纯粹是仗着武器好,而另一个,显然就是吃亏在装备差了。 “你选的宗门赐宝不是武器么?这在实战中可是挺吃亏的。最好能弄一件法器级别的兵刃,否则下山后,在这方面很容易吃大亏的。” 那位仙师只能这样提醒黄昶六重天了还在用符兵,当然是宗门所赐法器不适合用于作战,这一点那位仙师倒是猜的挺准。而黄昶只能苦笑着低头受教他自己大意了么。本来以为与同阶对手之间的战斗还不需要动用到火龙棍,想要留一手的,结果却直接被淘汰。 一战定胜负,宗门大校检的规则就是这么简洁! 于是黄昶的大校检就这么快速结束了,为此还被慕容英和金荣笑话了一通慕容英打进了七重天阶段,而金荣好歹还赢了一局呢。就连姬若,表面上给男朋友面子没跟着起哄,私底下却也狠狠嘲笑了他一回,搞得黄昶甚是郁闷。 不过西昆仑在这个级别的高手确实也多,金荣出战是带着他的铁甲尸兵一起上的,结果却也只击败了第一个对手,在第二战时人家就有了防备,用手段困住笨拙尸兵,单独追打金荣,很快便将其击败。 慕容英的通灵飞剑“韭叶青霜”号称是接近法宝水平,已经隐约生出了些灵智。战斗时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能够自行寻敌破绽,趁虚而入,基本不需要慕容英费心操作。所以他和人交手其实都是二打一。慕容英凭此在六重天阶段威武霸气,连胜三局好不潇洒。 但是在进入到七重天阶段后,与一个炼气后期高手相斗,人家根本不跟他耗,就用大威力的法术和种种攻击手段猛轰那口飞剑本身,只砸得“韭叶青霜”哀鸣不已。慕容英心疼宝剑,自然束手束脚,然后便被击败。 战后慕容英甚是不服,但无论那位七重天师兄还是主持的法元仙师,都用一种颇为轻描淡写的态度告诉他:破坏对手兵刃本就是战术手段之一。你的本命飞剑灵性极强,这是优势。但很多剑修也恰恰正是因为本命剑被毁,导致修为大损,乃至于境界全失的都有。 所以剑修虽然多了一件可以随心所欲,控制自如的长距离武器,但也多了一处弱点。而江湖中各种污损法宝,乃至于通过本命法器攻击修士神魂的诡异手段层出不穷,拥有“本命法宝”的修士在实战中如何扬长避短,不给对手这种机会,本就是一种需要重点钻研的技巧。 那位高阶师兄用一场失败教会了慕容英这个道理,也算是他参加此次大校检的最大收获。 最终,在这五位好友中,还是吴大牛走得最远。依靠上品法器震魂钟以及勤勤恳恳的稳健态度,他连着“跳”了两级,最终是在九重天那个级别败下阵来。而击败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这一届新弟子的指导师姐陈想容。 陈师姐带了他们整整十年,总是以笑眯眯的温柔大姐姐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在五年前的比武考核中,更是因为猝不及防,被吴大牛的震魂钟震晕过去。以至于随着这一届蓝衣弟子的成长,一些实力增加较快,性情比较桀骜的小家伙们居然对陈师姐颇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这位师姐的能耐也不过如此。 这批弟子的年龄也不过十几二十岁,基本上就相当于黄昶前世里那些高中生或大学生,心理上正处在青春期,最是飞扬跳脱的时候。加上修仙者掌握的强大力量,于是便让某些人有点自我膨胀过度的趋势。 当然表面上他们还是不敢对师姐不敬的,只是在平时的言行举止之间难免会偶尔流露出一些。以陈师姐的细腻心思却能够感受出来,平时不好发作,这一回就借着大校检的机会,索性让这帮小子知道点厉害! 于是可怜的吴大牛就成了“替罪牛”,虽然他平时可都是对师姐恭恭敬敬的,但谁让他是这批蓝衣弟子中公认的最强者呢?当吴大牛身穿蓝袍站入到九重天修士中间,与那些后期顶峰的师兄师姐们同场较技的时候,那些蓝衣弟子们无不欢呼雀跃,激动万分。 然而很快,便被陈师姐上场,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了。即使吴大牛很快驱动了震魂钟,却被陈师姐用素云绫包裹了起来。大家以前只见识过素云绫化作云彩,作为代步工具的用途,还真没见过这宝贝当作武器时的厉害在被裹入到那条长绫之中后,竟然连音波都放不出来了。 即使吴大牛在里面很努力地催动了法器,爆发出来的音波一度将那长绫织物给撑得圆溜溜活像个皮球,但这种力量比拼只持续了很短一会儿。很快的,长绫还是紧紧缠绕下去,犹如巨蟒一般将里面对手裹了严严实实。 五年前陈师姐曾经在震魂钟下吃了大亏,这一回她早有准备,起手就祭出素云绫,这两件都是最顶尖的上品法器,品质上分不出高下,只能看操控人的法力,境界,以及实战经验,而在这方面,吴大牛毕竟差得远。 于是他很快连人带钟被一起裹住,像个沙包似的反复甩到地上,把坚如铁石的演武场地面都给砸出了一个大坑。直到主持的法元仙师宣布胜负已分,陈师姐才收起长绫,把犹自晕晕乎乎摸不着头脑的吴大牛放了出来,很是傲娇的哼了一声,掉头离去。 整整十年中,包括黄昶在内的一干小伙伴们还真没见过陈师姐动武,没想到这位素来温柔和善的师姐出手竟然是如此暴力,一个个都惊得呆住了。 这才是堂堂九重天修士的真正力量!陈师姐性情好,可不等于她实力弱。能够担任新弟子的“辅导员”,可还是有一份保护职责的。修仙固然要看天赋气运,却也是很讲究积累的事情。一帮子刚刚才踏入修仙界没几年的小菜鸟,哪怕修炼进展再怎么迅速,未来前途再怎么远大,想要超越她还早得很呢!rw 一六一 最后一次讲道(一) 大校检结束之后,这一届的蓝衣弟子就算是正式毕业了,可以自由下山。哪怕是已经打过了铜马堂,以后可以长驻于昆仑山上的真传弟子,这种时候肯定也会先选择回家待个两三年,和家人见个面,弥补一下十年未见的感情缺失,顺便也可以帮他们解决一些问题,处理一些麻烦。 ——本人从凡人一跃而成为拥有强大力量的修仙者,而且是昆仑派弟子,那无论他们家庭原来是个什么情况,如今随着弟子本人的成长,整个家庭的社会地位都会发生很大变化。当然这一切都需要弟子本人去引导和护持。 用个两三年时间,帮助家庭完成这种转变,然后再继续修炼生涯。与黄昶前世那种“要修仙必须舍弃一切,必然放弃家庭”的概念不同,在这个世界,修仙与家庭生涯并不矛盾,很多修仙者甚至就此娶妻纳妾,广布子嗣,从而创立出又一个庞大的修仙世家来。 更不用说不少弟子本就是出身于修仙家族的,他们在昆仑学到了技艺,最终还是要回去为家族效力,昆仑山对此从不介意——以这些弟子的能力,以及拥有昆仑支持的强大背景,他们将来就算不能成为家族首脑,至少也是极有影响力的长老之类。由此自然而然会带动整个家族的立场向昆仑派靠拢,无论如何,昆仑不吃亏。 ——传授技艺,却又并不强制弟子一定要效忠于昆仑,这样的宽松环境使得西昆仑山成为了天下修士最为向往的圣地。若不是根据天下间各大宗门的协议,西昆仑收徒仅限于大周王朝境内,他们的势力恐怕还要扩张的更大。 当然了,要说在昆仑学艺有成,转过头来却一心一意与昆仑作对的白眼狼……这种人不能说没有,但真的极少极少。昆仑对弟子的培养不仅仅只是仙术道法,也包括了做人的原则以及为人处世的理念…… ——昆仑山,紫霄峰头,紫霄宫前的大广场上。 全部九十五名蓝衣弟子盘膝而坐,屏声静息,在这里聆听着掌教长青子的教诲,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身穿蓝袍,对于很多人来说,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听掌教师尊讲道。 以往若是掌教师尊亲自讲道,总会有很多灰衣甚至白衣弟子过来“蹭课”跟着听,但这一次却居然没有,让不少人颇感诧异。不过,等听到了长青子讲述的内容之后,他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一回西昆仑掌教讲道的内容,不是关于修行的,而是在德行方面。 ………… 看着那些年轻而骄傲的面庞,长青子首先笑吟吟道: “徒弟们,你们很快就要下山了。首先要祝贺你们。十年辛苦学艺,到今天算是有所小成。时至今日,你们肯定也知道了我们西昆仑山在这修仙界中的地位。只要别自己去故意找死或是疏忽大意,凡世间能敌得过你们的人已经不多。而那些高手,一般来说也不太会愿意随便招惹咱们昆仑的人。你们在山上只是低阶弟子,可回到凡世间,在别人眼里,却是个个功成名就,有本事,有面子……如果没有其它意外的话,你们人生中最为美好的一段时光将要从此开启。” 一番话说到这里,弟子们脸上也不禁都显出笑容来。接下来,长青子的语调却是忽然一变: “可是,徒弟们。凡事切不可忘形。吾等修士在凡间,虽然不受人间律法约束,但终究不能肆无忌惮,无所畏惧,你们下山以后,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 “……知道啦,宗门戒律……” 长青子说到这里时,却见台下弟子脸上纷纷露出某种牙酸的表情,有些还低声咕哝了几句——却正是宗门戒律给他们带来的心理阴影。西昆仑宗门戒律恐怕是天下所有仙门中最多最繁锁的,足足有数百条之多,而蓝衣弟子的大校检,比起宗门其它成员,就多了一项,是对宗门戒律的考察。 当然以修仙者的头脑,将这数百条戒律硬记下来倒也并不难。短时间应付一下考试还是够的,只是背书这种事情终究让人头疼,以至于大伙儿一想起这段死记硬背的过程,难免就牙酸不已。 长青子自然也知道他们的想法——西昆仑弟子谁没经历过这个阶段呢,于是微微笑道: “不错,宗门戒律,那么多条款,背起来挺麻烦吧?不过呢,想必也早有前辈告诉过你们:西昆仑宗门戒律,并不是为了束缚你们的手脚而设。在山下如果遇到危险的时候,优先保全自己是放在第一位的。生死关头做出的决断,执法堂不会过于苛责。” “就是在平时,宗门戒律也只是作为参考——毕竟戒律是死的,人是活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很多时候,你们遇到的事情并不能简单套用宗门戒律。这种时候就需要自己做出权衡判断。而判断的原则是什么呢——我在这里告诉大家四个字。基本上,遇事按照此四字行事,则不虞违戒矣。” 听到这句话,弟子们都颇感兴趣的抬起头来,只听长青子从容道: “第一个字是孝:饮水思源,不可忘本。吾等修仙之士,受人恩惠,必有回报。而你们能有今日,对你们恩情最重,必要报答的……” 长青子说到这里时,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笑吟吟看着场下。而场下几名头脑较为灵活,颇有心机的弟子赶紧跪下来,恭行大礼道: “自是师门恩重,弟子等当永志不忘。” 他们做出这种姿态,其他弟子当然也赶紧跪下,齐齐施礼。长青子并不避让,坦然受了众人这一礼,之后方继续道: “昆仑确实于你们有教养之恩,但是昆仑山永远都在这里,哪怕你们今后成了金丹,元婴,在你们死以前,相信昆仑山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故此昆仑之恩么……呵呵,不着急,你们将来会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回报。” “所以,你们首先要报答的,还是你们的父母和家人。” 一六二 最后一次讲道(二) “他们多半只是些凡人,可等不了太久。区区三五十年,弹指即过。而你们如今的躯体虽然还是肉体凡胎,却已经渐渐在向法元仙躯靠拢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活过百岁不成问题。若是能够进入法元境,则更是可以增添两三百年的寿命……总之,你们以后将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而你们的亲人并没有。” “所以,徒弟们,至少在这段时间,别把太多精力放在修炼上。好好享受你们的凡世生活吧,也好好照顾你们的父母和家人。不要等到以后成了孤家寡人再来后悔以我们的寿数,多半会有那一天的。到那时候陪伴我们的只有回忆美好的,或者悔恨的。‘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感受可不会让人愉快。”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脸上显出几分怀念与哀伤之色。只是场下这些弟子们才刚刚进入到成人阶段,正是处在他们一生中最为意气奋发的时候,恐怕压根儿体会不到这种情绪。 长青子这一番苦心劝导,有多少能被听进去?天晓得。 稍顿了一顿,长青子又继续道: “第二个字为义,何谓‘义’者?天下合宜之理也。我们的盟友,歧山剑派素来是将这个‘义’字放在首位的。而我们昆仑虽然喊得没那么响,但是在践行方面,却也从来不比岐山要差。” “这个世界并不太平,强梁盗匪,比比皆是。妖魔邪祟,亦不罕见。你们下山以后,肯定会遇到许多不平事,危险事。也许还没有威胁到你们本身,但是请记住,徒弟们,你们在昆仑山上学会的仙术道法,绝不是光用来保护你们自己的。路见不平则铲,遭逢邪恶则除,这是所有昆仑弟子必须谨记而且遵循的处世原则。面对恶人邪魔,我们决不退缩,也从不袖手旁观。” “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有危险,难免要付出代价。有时候你们恐怕也会扪心自问:值不值得?不用怀疑,肯定是值得的。人生在世,总有一些原则必须坚守,总有一些理念必须坚持。在这片神州大地之上,曾经发生过许多极大的危机,就连昆仑天柱都没能一直矗立下去,而是如你们所见:断裂成了好几截……如今的西昆仑山上虽然祥和安全,但你们下山以后自然会明白:这个世界,远比你们所知道的要危险。” “然而我们人族却一直存续到了今天,你们今天仍然能站在这里,仍然有家可回,有一个强盛的宗门可以倚仗,这是靠着无数修道前辈和宗门师长的奋斗与牺牲才换来的。他们保障了你们能有今天。而明天以后,你们的子孙后辈还能不能这样继续生存,我们昆仑派还能不能再延续下去,则就要取决于你们的行动了。” 一番话说完,长青子再次稍稍停顿了片刻,便又继续道: “第三个字,乃是廉:廉者,不贪也。” 说了这几个字,长青子忽然轻笑一声,眼光却在人群中间,黄昶身上轻轻绕了一下。 “……不贪,这说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却难啊。吾辈修士,求仙修道,最重要的便是资源。对各种资源的需求,是永远都不会满足的。很多时候,冒险拼命,打生打死,也就是为了那么点资源。” “而以你们的身份和能力,下山以后,只要不是一直窝在深山老林子里,只要和他人有所接触……无论你们是入朝为官,还是在家族帮派中效力,甚至哪怕拉上三五同道,去探索秘境遗府,你们也多半是会处在一个比较强势的地位上。” “这种时候,也许是保管,也许是分配……你们往往会有机会经手接触到大量的资源,只要伸伸手,便能将其据为己有。该如何决断,可就要取决于你们自己了……在这方面,真的没什么人能约束到你们。” “贪婪乃人之本性,就算是我们这些人,也不敢说自己从未生出过贪念。只是,徒弟们,当你们犹豫心动的时候,不妨想一想你们在昆仑山上这么多年,宗门发放的各种物资,你们在领取的时候,从没被人克扣过吧?那些应有的奖励,该给的该发的,也从没有短少过宗门那么多师兄长辈,他们都能做到的事情,你们有什么理由做不到呢?” “咱们西昆仑‘名门正派’的招牌,可不仅仅是光靠着本领高强就能撑起来的,处事公道,为人正直,这才是天下各大宗门都服膺我们的缘由。而这块牌子以后还能不能扛得下去,同样也要由你们来决定。” “至于最后一个字么,则是耻。这个字堪称包罗万象凡人心生惭愧,不觉便会面红耳赤,此乃人之性善使然。人有天良,便当知耻。知耻,则全德也。” “徒弟们,随着你们的实力越来越强,本事越来越大,世间能够约束你们的外力只会越来越少。到那时候,唯一能约束你们的,就只有你们自己的良心和道德了。” “我们不屑于恃强凌弱,因为觉得这么做丢脸;我们不愿意偷盗抢劫,因为这样会觉得羞愧;也没有人强迫我们行侠仗义,我们做那些事,只是为了求一个心安理得……所有这一切,便是因为我们知道一个‘耻’字。” “孝,义,廉,耻,外面的人将此称为‘昆仑四德’。但在咱们昆仑其实并不强求。只是要求大家以后在遇到事情,迷茫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能够想起这四个字而已。只要你们能把这四个字常记于心,时时遵循,是否牢记宗门戒律,便已经可有可无了。吾辈求道之人修炼身心,不仅仅是追求超脱于凡人之上的力量,也包括了在心性方面的提升。” “你们在昆仑山上的学习阶段已经结束,但是修炼的历程……才刚刚开始而已。修仙之路,道阻且长。然而,徒弟们,永远不要忘记:你们是昆仑的弟子!” 说完了这最后的几句话,长青子便宣布讲道结束,而在座九十五名蓝衣弟子则一起站起,弯下腰,深深的施下礼去,和以往历次聆听讲道后一样,齐声道: “谨尊掌教师尊教诲!” 一六三 下山 数日之后,黄昶的小院子里。 “……黄师兄,告辞了,下山以后也要多联系啊!” “好啊,咱们师兄弟以后肯定会有合作机会的。” ——又送走了一位专程前来道别的师弟,黄昶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心中也感到有些空落落的。 终于要离开这个他居住了整整五年的地方了,将来就算回山,也是搬到属于师父长青子的那座山峰上去——昆仑惯例,真传弟子都是跟着师父居住。将来说起来就是“某某峰弟子”了。 如果黄昶愿意的话,他现在甚至可以很牛叉的自称为“紫霄峰弟子”。不过长青子并不允许他跟着住进紫霄峰,只是让他先把家当搬去自己那座山头,找个院落安置下来。 黄昶这几年来积攒的东西可着实不少,按长青子的说法:如果光看数量,你这小学徒短短七八年攒下的家当,简直比人家法元仙师数百年的存货都要多。当然在质量上是远远不如的,不过在蓝衣弟子期间就能有那么多家当,昆仑山上估计也不多见。 所以前段时间他在收拾“行李”时可着实费了不少功夫,他的生产模式是按工厂流水线标准,而不是传统手工业作坊,由此导致各种备材辅材存量极大,大批原材料物资和半成品堆积如山。想要完全带走,估计要租一条翔云飞舟才行,区区一枚乾坤戒指,三十多个立方的空间,根本不够! 黄场原本还打算包租一条船下山的,为此还专门去执事堂询问了流程和价格。那边的执事倒也给了肯定的回答,只不过在询问他目的地的时候,黄昶才忽然想起,自己家里已经又搬迁过了,虽然在来信中告知了新地址,但这个时代可没什么门牌号码,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新家在哪儿,到时候还得摸索打听。 况且自己回家以后肯定会有些动作,家庭环境估计还会变化,估计今后几年恐怕也难以安定下来,多半是无暇安心搞生产的。所以在经过考虑后,黄昶将大部分物资暂存到了师父那边,只留下了一些必需品。饶是如此,依然将乾坤戒里塞得满满当当,以至于他不得不像从前那样,为自己收拾了一个大背包,把占地方又没什么价值的生活物品放里头。 ……看看终于收拾得差不多,能带走的都放进了乾坤戒里,带不走的也都有了妥善安排,黄昶又在院子里到处溜达了一圈,确认没什么东西拉下后,便走出院落,准备出发。 然而这时候却又有客人到来…… “黄师兄,小弟来向你告别啦!” ——黄昶在同届师兄弟中的人缘好啊,虽然他这里位置荒僻,距离主山比较偏远,却还陆续有人专程过来道别打招呼。对这些师兄弟黄昶当然不能拒之门外,只得耐下性子好生接待,又约定了一通下山后必要多多联系的话语,然后才告辞离去。 前脚客人一走,后脚黄昶也不敢再耽搁了,关键是他和人约好了时间的,再拖延可要迟到了。 赶紧施展出小清风符,撒开脚丫子,连蹦带跳的出发了。在经过一处丛林时,黄昶忽然想起一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哨子,放在口中嘟嘟嘟吹了几声。过了片刻,便看到鹦鹉波波从树梢头上冒了出来。 “嘎,你要走啦?” 看见他那个大包裹,波波就知道黄昶准备下山了,不过还是一副没心没肺傻乎乎的样子,妖怪毕竟不像人类那样感情丰富。 “是啊,想不想跟我下山去?” 黄昶已经劝诱过它好几次,不过都没成功。但他依然不放弃,还想再做一次努力。 这次波波居然没马上拒绝,而是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子,才回答道: “妈妈说我还太小啦,也太弱,下山后会被人吃掉的。” “我会保护你的。” 黄昶许诺道,但波波却摇头: “妈妈说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说着,它从嘴里吐出一根五彩翎毛,却正是黄昶送给它的孔雀翎: “等我长大一些,把这个给炼化了,我也能下山啦。到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看着小鹦鹉一本正经的样子,黄昶按捺住心中笑意,朝他伸出一根手指。 “好吧,那么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小鹦鹉伸出爪子握了握他的手指头,算是订下诺言。但随后却又道: “在你走以前,再帮我去百药园要一些草籽好吗?” 还真是一点都不见外啊……黄昶哭笑不得,想了想,找出一枚精美玉佩送给它。 “你用这个自己去找雪莲姑娘交涉吧,跟她好好谈一谈,该道歉就道歉,你们妖精之间应该还是容易沟通的。” “嘎……好吧,看来也只能靠自己了。” 波波接过玉佩,将其挂在爪子上,这回总算向黄昶道了一声谢。 “那就谢谢啦,再见。” “嗯,再见。” 波波在黄昶头上绕了一圈,扑扇着翅膀飞走了。黄昶这边则拎起包裹,蹦蹦跳跳的,不久后便来到了主峰山前,乘坐宗门飞舟的地方。 西昆仑有免费的翔云飞舟可以往来于各地,平时班次不多,有时候要等上好几天。还未必顺路,但最近这几天却很方便——大校检才刚刚结束,那些外门弟子都要返回各自下院。宗门派出的飞舟行进路线便基本涵盖了昆仑山位于各地的下院分舵,他们这些来自大周朝各地的蓝衣弟子就很容易搭到顺路的班船。 当黄昶来到飞舟船坞附近时,正看见姬若在到处找他。 “阿昶哥哥你怎么才来呀!班船马上就要飞走啦!” 其实黄昶的回家路线跟姬若并不怎么重合,不过这种时候肯定是要先送女友回家,然后才单独行动,在这方面黄昶可不会犯低级错误。 而且好在姬若是回镐京城,宗门往那里的班船最多最密集——原本龙首原道观就是宗门最重要的下院分部,更不用说最近那里新开辟的跨境空间,其内外都需要建设要塞,更是源源不断有物资和人员输送过去。 所以黄昶才不怎么着急,反正就算错过了这一班,下面还会有的。 一六四 回家 当然现在及时赶上了,那就最好。黄昶先放好自家包裹,又替姬若大包小包的扛了一堆东西上船——女孩子么,出门行李肯定也多的。而且还大都是些普通凡物,不值什么钱却超级占地方,哪怕黄昶把吴大牛还回来那个储物袋也借给了姬若,依旧远远不够。 当然这种时候也正是男朋友表现的大好机会——黄昶拒绝了几位师兄弟的好意相助,独自一人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终于把姬若的行李统统搬上船,只看得那位负责操纵飞舟的执事师兄眉头直皱,都有点担心他们会影响到正常的货物运输了。 不过历年蓝衣弟子回家大都是这副德行——能留在山上的还好,外门弟子以后回不了山,岂不是要把一家一当都搬走?而且大多数蓝衣弟子是没有储物空间的,行李多也无可厚非。 所以这位执事师兄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算是给师弟妹们行个方便——当然,如果他知道眼前这两位一个是有两个储物袋都嫌少,另一位则干脆是有乾坤戒指的!那态度估计又会有所不同。 一切妥当,站在飞舟船头,黄昶又看见慕容英,金荣,吴大牛等几人也到了船坞,他们几个人正好顺路,将搭乘走另一条路线的飞舟回去。 慕容英还是那么潇潇洒洒的,就身上背一只剑匣,除此之外别无长物。仿佛这一次只是和以往一样,只是下山做个任务,很快就要回来。吴大牛走在他身边,也是两手空空的,那根大石头柱子却不在肩头了——他晋入七重天后已经可以随意操控震魂钟。震魂钟里的储物空间也着实不小,完全可以将石柱收入,所以吴大牛才把黄昶给的那个储物袋给还了回来。 只有金荣最搞笑,居然扛着一口大棺材招摇过市,可着实引人注目——他那具存储铁甲尸兵的聚阴盒又大又笨重,储物袋里装不下,只能靠人力扛着,一路硬搬回去。 大家先前已经吃过散伙饭,该道别的道别,有约定好以后合作的也都打过了招呼。大男人么,也没什么婆婆妈妈的心思,这时候再见面也只是互相挥一挥手,道一声珍重而已。 不过在船坞另一头,黄昶又看见了王丰,这位兄弟倒是正儿八经实施了黄昶先前的打算——他单独包租了一条船,专门用于运货回家。 王丰在山上几年,前期是靠家里支持,后期也开始自己赚钱,不过他没能力走黄昶的生产性路线,主要还是利用昆仑山上资源充足,而且不停在大周朝各地移动,飞行路线相当于自带一条商路的特点,干一些在各地倒买倒卖的事情。几年下来倒也积攒了不少财货。 所以这家伙要带回家的东西其实并不比黄昶少,而且王丰趁着临走的时候还专程在山上大采购了一回,非但将自己的门派功德全部消费完毕,还用灵石向相熟的朋友购买了不少用门派功德换取来的物品。包括黄昶手头大量的成品符器,不方便携带的,除了半卖半送散了些给关系好的朋友,剩下也都一并以“批发价”处理给他了。 ——如今王丰还欠着他好几千灵石呢,黄昶清仓大甩卖,一次性放出的存货把大款王三少爷都给掏干了,只能约定等他回家后再结账。 所以远远看见黄昶,王丰赶紧过来向债主打招呼。而黄昶也同样报以笑容和问候——开玩笑,在他前世里,往往欠债的腰杆子才更硬。就算这个仙侠世界民风比较质朴,他也不想去赌一赌谁才是大爷…… 过了一会儿,却又看到另外几位平时关系很好的师兄弟也出现了,但他们却没有来船坞坐船,而是一个接一个的排队上了附近的“天台”——那些掌握飞行法器或坐骑,以及自身拥有飞行能力,无需乘坐宗门飞舟便可自行下山的修士,平时就是从这里出发。 ——纵身一跃,跳下茫茫云海,若在凡间可能会被称为“舍身崖”之类,但在昆仑山上,却是正儿八经的出发站台。 这一届蓝衣弟子中拥有飞行能力的还不多,不过黄昶的滑翔翼符器已经在师兄弟中间流行起来了——他的产品可向来讲究大众化和易用性。只要能施展小清风符,便人人可用。于是那些回家路程较近,不需要搭顺风船的师兄弟们便大都选择了这种方式——从昆仑山头跳入云海,直接飞回家了。 “他们倒是方便,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家了——还是用得你的手段。” 姬若在旁边小小嫉妒道,黄昶哈哈一笑: “咱们也很方便啊,龙首原也足够高的,咱们下船以后直接飞……嗯,在城门外降落应该没事吧?行李包裹就先留在道观里,回头让人来拉。” 姬若瞥了他一眼,低声道: “不是你自己说的,父王现在不宜过于张扬,要尽量隐忍么。” 黄昶一愣,点头道: “呃,确实。那咱们还是不要惊动别人,偷偷回去吧。” 姬若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但嘴角边却隐隐含着笑容,显然黄昶将一直陪她回到家的实际行动,以及“咱们”这个词用的极好,让心思细腻的女孩子很是满意。 又过了片刻,飞舟终于启动。随着镌刻在船体内部的风系法阵与符咒一道道亮起,停泊在船坞支架上的翔云飞舟缓缓升空,两侧风翼展开并扇动起来,带着飞舟渐渐离开停泊码头。 黄昶站在船头,眺望着这座他居住了整整十年的浮空仙山,心头泛起阵阵感慨——自从幼时儿童起便时常抬头可见,猜度其中仙人生活的那种羡慕;获得拜山资格后每次辛苦爬山练习,站在山顶上仰望仙山时的那种向往;以及跨过金桥,拜山成功之后的狂喜;遭遇瓶颈,一卡三年时的郁闷;游历归来,终破关障的畅快;还有师父的悉心教导与培养……一桩桩,一件件,此刻全都浮上心头。 忽然之间,仿佛是有某种感应,黄昶转过头,看到在越来越远的山崖之侧,有一个人影正默默站立——正是他的师父,西昆仑掌教长青子。虽然早已道别过,此刻还是来送他一程。 即使已经看不太清楚面容,黄昶却知道,师父一定在含笑望着他。想起这十年之中,长青子当真是为师为父,待他可谓恩重如山。黄昶再次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向长青子叩首拜别。 师父那边似乎是在点头致意,但已经模糊不清……飞舟渐行渐远,昆仑山的轮廓渐渐掩没于重重云雾之中,只有太阳照下的金光,为重重山峰镶上了一圈金边,恰和他当年上山时一样。 转过头去,前方是一望无际的碧蓝天空。 ………… 大约半个月以后,大周王朝,褒南郡府。 黄昶走在一条陌生街道上,看着两边门头,默默寻找着家里书信上写的新地址。过了一会儿,他找到一户看起来还挺新的人家,门头门板,都是刷的新漆,铜制门环也擦的挺亮堂,果然像是新搬来的。 不过在敲门以前,黄昶还是按照修仙者的习惯,先用神识去探了探。不一会儿,他脸上便显出笑容来——在那里面有不少生人气息,但其中两道,虽然以前从未以“神识”这种方式感受过,却自然而然便能知道:那是自己最熟悉,最亲密的人。 于是他叩动门环,大声喊道: “爹!娘!我回来了……” (第四卷终) 一 黄四郎 “外八!外八!” “围四!全出四点!四点!” “开大!开大!大!” 一双双通红的眼睛,紧盯着桌上那只倒扣着的酒盅,赌徒们在旁边声嘶力竭叫喊着,仿佛增大嗓门就能影响到其中的骰子点数一般。 只有一个小伙子抱着双臂,眼中并无贪婪之色,嘴角反而略略带着几分讥诮之意,笑眯眯站在人群中,始终保持着很冷静的态度。 看看没人再下注,荷官掀开了酒盅,只瞥了一眼,便高声喊道: “三,五,二,十点开小!” 赌场中顿时一片叫喊之中,赢了的兴高采烈,输掉的骂骂咧咧。荷官显然是个老手,只见他很熟练的将输家面前银钱扫落入袋,又按赔率拿出银锭铜钱放在赢家面前,在此期间却忽然抬起头,朝那年轻人笑了笑: “四哥好本事,这回又听出了一个二点。” “呵呵,运气,运气而已。” 黄家老四黄旭微笑回应道,在他面前已经堆起了一小堆银子和铜钱,这回又增添了一些——黄旭玩的是猜点数,就是赌三枚骰子中有一枚是他猜的数字,赔率一赔一。虽然数目不多,每次的输赢也不大,但黄旭猜得却挺准,十把中总有六七把能猜中他要的点数。 所以眼看着他面前银子渐渐多了起来,当然这点小数目赌场还不至于放在眼中,几个看场子的保镖打手也只是多看了黄旭几眼,觉得这小子“听音辨器”的能耐还不错。 ——每次荷官在摇动酒盅的时候,黄旭总是在侧耳倾听,显然是靠听觉来判断骰子的点数,这在江湖中并不稀奇,也是赌场所认可的一种赌博方式。据说有高手能同时听出六个骰子的点数来。一般来说碰到这种人,只要赢得不是太狠,有点档次的赌场都会认下,毕竟愿赌服输么。各行各业都有高手,而高手到哪儿都会受尊重的。 眼前这小子虽然还挺嫩,一次只能听一枚还常常弄错,那荷官却也不敢怠慢,再次摇动酒盅时抖擞精神,连蹦带跳的,简直像在跳舞一样,将手中酒盅挥舞成了一道旋风,里面三粒骨骰响成一片,若是用力再大些恐怕就要碎掉了。 ——这样你还能听得出来?当那荷官将酒盅盖在桌面上,用一种挑战的目光注视着黄旭时,后者果然显出几分尴尬笑容,随口报了个三,荷官掀开盅子,里面并没有三点,周围又是一片喧闹之声,而荷官在从黄旭面前收走押注时,也终于松了口气。 但他却并不知道,黄旭缩在袖子里的手掌,在刚才开盅之前,已经默默屈起拇指,比划出了一个“四”的手势,而当那酒盅掀开之后,里面正有一枚骰子是四点向上的。 黄旭暗中握了握拳,正要进行下一轮尝试,忽然外面有个人急匆匆跑进来,开口大喊: “黄四郎,你家那位仙人三哥回来了!还不快回家去?” “什么?!” 黄旭立刻抬头,脸上满是惊喜,然后拔腿就要离开。旁边有相熟的赌客赶紧提醒他: “四哥你银钱还没拿呢!” 黄旭却连头都没回,很潇洒的一挥手: “请大伙儿喝杯茶了。” “好嘞!” “四哥仗义!” 周围一片拍马赞颂之声,黄旭却早就跑得远了。 ………… 黄旭匆匆跑过街头,经过一条窄巷时,却忽然停住脚步——迎面一条彪形大汉从巷口走出,拦住了他的去路,嘿嘿冷笑道: “黄老四,跑那么快去哪儿啊?” 黄旭眉头微微一皱,脚下立刻向后退去,同时口中却从容笑道: “诶,是东城的猛子哥啊,失敬失敬……兄弟我有点事先走,下次有空一起喝茶。” 说着便要转身退走,但从后面巷子里也立刻拐出两人,封死了他的后路。而在正面,那位“猛子哥”身后也跟上来四五人,包括两边屋顶上都有人冒出,彻底形成了包围之势。 “嘿嘿嘿,黄老四,你小子一向奸滑似鬼,要堵到你可真不容易啊。我赵大猛在这褒南城里也算个角色了,想找你谈个话,聊个天,还真是难哪。” 黄旭双目微缩,忽然问道: “是你们假传我三哥回家的消息?” 那赵大猛却是一愣: “什么假传消息?老子派人盯了你好几天……哈哈!懂了,狡猾小子,又想用你那在仙山上修道的三哥来吓唬咱们?你以为咱们东城好汉都是吓大的?” 稍顿了一顿,他又道: “也别东拉西扯啦,黄四郎,咱也不想把你怎么样。还是上次那句话——让咱们的人过来城南收点孝敬,到时候分你一份就是。南城黄四郎的名声,咱也不会坏了你的。你自己又不收,光霸着这一块肥地有毛用!” 黄旭根本没在乎他说的话,只是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 “不是假消息就好……赵老大,我三哥回来了,我现在真没空跟你扯皮,有什么话,咱们下次再聊,如何?” 那赵大猛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怒道: “别扯他娘的臊啦,今个儿你小子还非得给个准信儿不可。自打你们家搬来这褒南城,就老听人把你那三哥吹得震天响,可这么多年了,是圆是扁也没见着个活的……是真是假,老子才没空去分辨!” 听他出言不逊辱及家人,黄旭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而在那赵大猛身边,一个目光较为灵活的小个子则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 “老大,我听说官府已经把各地候选少年都送往镐京城,再过不久就又要开天门爬仙山了。那最近这段日子,好像还真是仙山上仙人下凡的时候。” 声音很轻,但那赵大猛却微微哆嗦了一下,嘴角微动,虽然脸上表情还很硬,口中语气却不觉软了一些: “黄四,咱不扯那些有的没的,还是说最实在的——也不怕告诉你:咱们可是熊爷的人。熊爷背后是谁,你总应该听说过。别看你爹在郡府中当个小官儿,跟熊爷背后那位比起来,可什么都算不上。” “南城这边店铺最多,一年收个大几千,也就是拔了那帮奸商一根汗毛。你若是肯配合,熊爷答应还让你管这一块儿。若是不肯……哼哼,挡人财路的下场,你黄四不该想不到吧?” 对于他的威胁利诱,黄旭却是毫无反应,他很有耐心的等着赵大猛把话说完,同时用眼角余光悄悄逡巡着,终于给他找到了一条出路。 “嗯嗯,说得不错。赵老大,咱们下次再聊。” 说着,黄旭翻身跃起,攀住旁边屋檐,跳上了屋顶——那上面虽然有人,毕竟数量最少,算是一个比较合适的突破点。 赵老大和他那些手下果然立即喧闹起来。 “抓住他!” “这小子太能溜了!” 小巷中,顿时一片混乱。 二 老黄家(一) 再一次悄悄的运行内息于腿部和脸部经脉,保持住身体平衡和脸上笑容不变,黄昶已经维持这样的坐姿和表情半个多时辰了关键是他老妈一直在盯着他。 整整十年没见面的老妈对儿子会有什么样的关注,黄昶现在是彻底领略到了只要他稍微动一动,老妈就会十分关心的问这问那,没办法,咱不动就是。 家里头变化挺大,首先一点就是父母都明显苍老了。十年不见,再见时已与印象中大不一样,黄昶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感慨万分。还好他准备了昆仑仙桃,到时候总算能恢复一二。 当然家里人看他也一样从一个十一岁的小小孩童到二十一岁的健壮青年,哪怕他那一贯要面子的父亲再见面时也禁不住热泪盈眶,而母亲更是眼泪汪汪脸上没干过。不过这更多还是欢喜,毕竟成长和衰老完全是两个概念。 家里人口也增加了不少。当初他上山时全家才七口人,什么事情都是兄弟姐妹自己做。而现在,光是在这客厅里的伺候的下人就超过了十人,向来勤快的老妈如今也终于又开始习惯支使下人干活儿了想当年她也是大户人家小姐出身,但自从嫁到老黄家以后,就一直过的清苦日子,直到黄昶拜入昆仑山之后才渐渐有了变化。 大哥黄阳和二姐黄昕都已经成婚,不过都还没有孩子,也没有分出去住,而是和家里人住在一起。作为长子跟父母住这很正常,但二姐的情况却有点特殊黄昕的夫婿冯子铭乃是黄父当年同窗旧友之子,本来也是个不错的小康之家。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他们家所在地区遭逢妖魔之灾,虽然后来被朝廷派遣的道官和江湖修士平息下来,但整个村镇已经几乎死绝,地方也化作了邪域,剩下极少数的幸存者也再不敢住在那里了。 无奈之下,当时只有十多岁的冯子铭只得按照其父临终嘱托,持着信物前来投奔旧时好友。黄父这边收留了他,名为学生,实为养子,那是黄昶拜入昆仑山三年后的事情。所以他只从信中知道父亲收了个学生,却不知道父亲对这学生很满意,干脆招为了女婿。 黄昶听到这段经历时专门多注意了一下冯子铭和黄昕之间的互动,甚至悄悄用神念感受了一下他们的心境他前世里在知乎天涯之类地方看过太多这种段子了:大恩反作仇。这边觉得仁至义尽,那一头却总觉得自己心情压抑。欠了人家太多没法子还,一辈子被老婆压在头上的滋味可不好受。之后要么化作家庭暴力,要么干脆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来,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目前看起来似乎还没有这种迹象,二姐和二姐夫之间处得还算不错,在黄昶灵觉感应之中,两人的心境都颇为平和,确实能感受到夫妻之间那种互相关爱的情绪。 不在家的四弟黄旭则是被老妈重点抱怨了一通,说这小子现在越来越跳脱,跟着家中护院学了几天武,就在城里到处胡闹,居然还被他闯出了一个“南城黄四郎”的名头,聚集了一帮轻侠少年,整日价在外面鬼混。 家里头说了好多次,却也管不了他,关键是这个世道太乱。黄家以前那叫没办法,现在稍微有了点根基,难免就要考虑的周全一些黄父本身只是个文弱书生,大儿子和二女婿都是跟着他学文,如今也跟着在郡守府衙中做事。而在这个世道中,既然家庭规模扩大了,那总要有个学武的,好守护家族。 黄昶在昆仑山上几次写信回来,也建议说最好让四弟走武道之途。学武花费巨大,黄家以前是支撑不起的,所以黄昶专程送了一笔钱回来。一方面是聘请护院师傅,另一方面就是培养四弟习武。 现在看来家里头还是按他的要求去做了,当然效果恐怕不是太好以黄家当前的地位,也请不起什么名师,无非是年老落拓,厌倦了江湖生涯,想要安定下来的寻常武师,请个一两位供在家里,一方面看家护院,另一方面顺便教导黄旭一些基础。 不过也只需要教导基础就行了等黄昶回家后自然是他亲自接手,他对老四的期望可是很大的,若是在此之前先瞎学瞎练,沾染了一大堆乱七八糟东西,误入歧途倒反而不好了。 所以尽管老妈口沫横飞,把老四黄旭说得一无是处,黄昶也只是笑咪咪听着。反倒是旁边黄父有点听不下去,低声咕哝了一句: “也没那么差的,至少你们家的生意,要不是有阿旭那班兄弟照应着,在这城里可不会那么安稳。” 然后这句话立刻激起了黄母的反击: “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说得好像咱们老黄家在那些店铺里不占份子一样!我爹娘不早说过了么,那些铺子有一半算是补给我的嫁妆,你要是有本事经营,就自个儿接手过去!或者干脆不要用那边的钱!” 夹枪带棒一番话,完全体现了当家女主人的强势,黄父顿时缩头搭脑的不开口了。黄昶在旁边赶紧说了几句好话,把话题接过去,同时也顺便掌握到了更多详情。 随着他们老黄家渐渐向上升的势头愈发清晰,老妈的娘家陈氏对这门亲戚也愈发的重视了。当今之世,官商勾结非但不被认为是坏事,反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行为。黄父在郡守府衙中有了个职位,那么他就理所当然可以庇护一定规模的商家。 陈氏家族原本只能在周边乡镇经营,如今借着黄父的名义,却也有了在褒南城里开设买卖的资格。作为郡城首府,这里的商业气氛和利润肯定远高于周边。不过相应的,在黑道白道没有一定势力的话,也难以立足。 黄父的地位只能保证官面上的人不去找那些店铺麻烦,但城里那些必然会滋生的黑道无赖,则要靠商家自己的本事去打发用拳头,或者用银子,都行。 三 老黄家(二) 以前陈氏多半是靠的破财消灾,但是随着黄旭的日益成长,他笼络的那班弟兄也不是光会调皮捣蛋的,不但维护住了自家铺子,连所在城南这一块地面都给护住了。故此才得了“南城黄四郎”的雅号。 听到自家兄弟还有这本事,黄昶倒是挺高兴的。家庭显然没给他什么资助,却能够在近乎于赤手空拳的条件下自己拉扯出一支队伍来,自家兄弟的“统率力”不低啊。将来象是个有大出息的,自己再支援一下子,未来就更可期待了。 之后是五妹妹黄昭,当年黄昶上山时这小丫头只有五岁,如今也才十五,虽然已经到了及笄之年,却仍是一团孩子气。除了不象小时候那样总爱往黄昶怀里扑,求抱抱举高高之外,其它方面给黄昶的感觉与当年并无两样,见面之后很快便大说大笑的,仿佛十年间从未分离,却也让他感受到了当年的温馨。 在介绍完四兄妹的近况之后,黄昶立刻感到爹娘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了。主要是他父亲,期期艾艾的,但还是让人抱出来一个小孩子,告诉他这是庶弟。 黄昶已经从家信中知道了这位小弟的存在,心理上倒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也和对五妹一样拿出了一件小挂饰给他做见面礼。只是在听到这孩子迄今尚未取大名,只是有个小名儿叫黄豆豆时,心里头稍微咯噔了一下子。 小孩子容易夭折,五六岁站住之前只取小名儿也很正常。但他父亲曾是教书先生,一生最爱在这些文字上下功夫。兄妹几个都是才出生就取好了名字的,轮到这孩子偏偏不这么做了,而且刚才介绍时只说庶弟,却不说是六弟,这是连排行都没入啊! 看来家里为此事闹起的风波还不算彻底消弭了呢……不过黄昶才刚刚回家,显然不合适马上跳出来就此发表意见,所以也只能装聋作哑,敷衍过去。 既然见了孩子,那其母终究也是要见一见的。当黄昶看见那位姨娘时,对父亲的变化却也多了几分理解这位姨娘容貌当真生得极好,年龄比黄昶也大不了几岁,正处于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双目总是泫然欲泣,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确实极其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和占有欲。难怪老爹那么道学的一个人也把持不住。 而在黄昶眼中,这位姨娘身上似乎有一种……用他前世语言来形容,就是“白莲花”般的气质,并且很巧合的是,这位姨娘恰恰是姓白。至于闺名么,那就不是他为人子的应该知道了。 见过了白姨娘,另外一位陈姨娘自然也一起相见。关于此事黄昶先前可是当笑话说给姬若听的,如今当真碰面了,人家倒是大大方方的,却反而是他有些尴尬。 这位姨娘是他母亲的妹子,家里头排行第七,年龄却是跟黄昶差不多,小时候去外公家走亲戚时还头碰头凑在一起玩儿的,如今再见面却成了长辈。黄昶都不知道是该称呼她“七姨”呢,还是称呼“三姨娘”? 而最后家里人的称呼更是让他哭笑不得家里竟然都称其为“七姨娘”!搞得黄昶一度颇为紧张,以为老爹又要领出四个莺莺燕燕来。幸好没有,不过以后万一真有了该咋办呢?到时候称呼不全乱套了?自己这位七姨还真是心大。 最后在家里还有一位长住的亲戚,却同样是母亲娘家的,他大舅的三儿子陈实。这位跟黄昶也挺熟,两人年岁相若,小时候黄昶,黄旭,还有就是这陈实三人年龄差不多,经常混在一起。 三人中以陈实年龄最长,不过因为黄昶有成年人的思维,总是自然而然成为三人中说了算的那个,而黄旭机敏狡猾,也向来不吃亏的,只有陈实是个傻乎乎的小胖子,身上又常有点余钱,于是便成了标准的“地主家傻儿子”,虽然是表兄的身份,却经常给黄昶黄旭两兄弟推出去顶缸的。 不过黄昶对他的印象其实不错,关键是第一次去外公家里,那时候黄家还很穷,而外公陈家条件要好得多。很自然的,陈家许多人都看不起他们,把他们当作了打秋风的穷亲戚。 纵使黄昶思想成熟,碰到这种情况也很郁闷的,陈家大人倒还挺客气,就是一帮小孩子在那儿瞎闹腾,又不好计较,当真是令人无奈。 最尴尬的时候,却是这个小胖子陈实站了出来,拿了自己的玩具和糖果邀请他们一起分享,于是黄昶就一直记着他胖乎乎的,和善的笑脸。 十年未见,当年的小胖子成了个……青年胖子。脸上倒还总是挂着那种和善笑容,一脸和气生财的表情陈实如今正负责经营城南的那些店铺,陈家出的本钱,但利益是由黄陈两家共同分享的。 家庭成员基本上就这么多了,剩下无非一些下人,使女之类,在这个世道中也都是依附主家生活的,加起来二三十口的样子。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还算不上什么大家庭,只是一个刚刚脱离了赤贫的小康之家而已。 不过对于黄昶来说,这也算是个不错的开局了,至少比他下山前想象的还要好一些。如果家里人有那份心气的话,他倒是可以托上一把,让家庭在短时间内扩大为家族,这方面还是挺有把握的。 不过也有些隐患……父母之间为了那个美人儿侍妾产生的隔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隐隐感觉到,母亲的娘家好像牵扯进来有点深。当初他在上山以前,曾跟父亲说尽量控制住这方面,不要接受亲戚太多资助,否则以后关系不太好处理。但现在看来,终究还是没能把握好其中分寸。 通过闲谈,他了解到:不仅仅家里有不少姓陈的亲戚,包括所用的仆役下人,许多也是通过外公和舅父介绍进来的。毕竟这年头用人一定要知根知底,没有可靠的保人,谁敢把陌生人往家里带呢? 这可是个存在妖魔鬼怪的世界,毫不夸张的说,有时候看上去道貌岸然的,那可未必是人! 四 老黄家(三) 而在这方面他们黄家根基尚浅,只能是依仗陈氏的人脉了。一来二去的,然后自然便与陈氏愈发的割舍不开——外公家里不愧都是生意高手,见缝插针的本事当真不差。 不过要说黄昶对此很介意那倒未必,外公家里这么热衷于跟他们黄家联系起来,也无非只是出于加大投资,以争取高回报的商人习惯。按照这个时代的道德观可能有些过于功利了,但在黄昶眼中,却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做法。 况且这些帮助对他们家也确实很有用,毕竟是亲戚么。这年头世人对亲缘关系乃是非常看重的。无论国家,朝堂,还是地方,都是以氏族和血脉构成了这个世界中人际社会关系的基础,道德与法律只能算是补充。 黄昶以前甚至听说过一个案例:说是某地官员审案子,儿子告发父亲谋反,虽然立下大功,到最后还是按忤逆之罪论死——当今之世,帮亲不帮理乃是正常现象,“亲亲相隐”,“子不言父过”可是正儿八经写在律法中的条文……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绝非贬义。就连昆仑山上都主张他们下山以后要多多帮助父母亲族,可见此乃正道。 陈氏既然愿意主动靠拢过来,到时候连他们一起拉扯就是。他们老黄家当前人数还太少,正需要扩大规模。他的父族人丁实在不旺,几代单传而且爷爷奶奶很早就过世了,那加入母族也行。反正以黄昶的能耐,他完全不担心会失去主导权。 在一番交谈后,黄昶对家中状况终于有了个大致了解。而在此过程中当然也回答了不少家人的疑问——关于昆仑山上的修道生活,家里人还是挺好奇的。尤其是小妹子黄昭,唧唧呱呱问个不停,以至于黄昶一度想起山上那只鹦鹉波波,若是这回把它带下山了,倒是可以跟自家小妹子相得益彰——都是啰嗦爱说话的。 包括那些下人仆役,也都找种种借口赖在厅里,听黄昶说关于修仙的种种趣闻,有时候还禁不住发出一些惊叹和羡慕之声——看得出来家里在这方面的规矩还不是很完善,对仆役的管束也不是很严格。 不过这倒也同时给了黄昶一个机会,让他用神识悄悄扫描了一下这些人的精神状态,尤其是结合自己随口道出的某些“修仙界秘闻”,观测他们的反应。如果其中有感受特别强烈,或者是情绪特别激动的,那可就要注意一些了…… ——也许是其本人志向远大,抱着“彼可取而代之”的念头。又或者是怀着特殊目的混进来的……黄家三儿子成功拜入昆仑山修道的事情在当地也不算什么秘闻。大周王朝每隔五年总会产生那么几十近百户幸运家庭,正常情况下人家除了羡慕,一般不会有其他想法。 但保不住可能会有某些“聪明人”,抱着下闲棋放冷子的态度提前塞个把人进来也说不定。黄昶自己就挺喜欢这种小手段的,当然也要防着人家给他来这一手。 目前看似乎还挺正常,至少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些仆役都是如此。纵然有情绪变化,也无非是正常的惊奇与羡慕……并没有让他感觉突兀的。 不过回头还是有必要把家里都用神识“扫描”一遍。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当真有修仙同道对自家出手,能塞进来的可不仅仅是人……猫狗宠物,花草苗木,乃至于一块木牌石碑都有可能是寄魂之物呢。 黄昶正在考虑这些事情,忽听前头门房那边传来一阵喧闹,他父母还在疑惑的时候,黄昶嘴角边却显出一丝笑容: “是阿旭回来了。” 之后果然,先是听到廊下有人在向四少爷问好。然后门帘子一掀,几位兄弟姐妹中,从小跟他关系最好的四弟黄旭总算露面了。 ………… “哈,三哥,真是你回来啦!现在你可真成仙人啦!” 黄旭人还在门外呢,就已经喊出声来。而黄昶这边却是微微一怔——他能用神识在数十丈外就感受到黄旭的存在,这是理所当然。但黄旭似乎也能提前一点感受到他的存在,虽然只是提前了很短的一刹那——在掀开帘子以前,黄旭似乎就通过某种方式确定的知道了是他坐在厅堂里,这就很有意思了。 不过当老四进来之后,他和父母的目光还是首先都落在了对方脸上——黄老四鼻青脸肿的,嘴角边还隐约带着些血迹。光从这些残留痕迹便能看出,先前他肯定是刚刚有过一段不太愉快的体验。 “诶呀呀,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又跟人打架了?” 刚才还把儿子贬损的一无是处的黄母立刻跳了起来,一叠声的叫喊着要去请大夫。而黄父也是满脸着急之色,只有黄旭自己,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唉,没事的,娘。运气不好碰上几个地痞拦路而已……只是些皮肉伤,将养个一两天也就消了。我可也没吃亏,至少打翻了他们三四个——您儿子既然走了这条路,肯定免不了磕磕碰碰的,又不是第一天遇上这种事儿了,习惯就好。” 一边说着,他朝自家妹子招招手: “小五,帮个忙,去拧条湿布巾子给我……干脆打盆水来吧,要冷水……嘶,那帮兔崽子,下手还真狠。” 黄昶一直没吭声,见母亲仍然叫着要找大夫,方才劝慰道: “爹,娘,你们不用担心的,确实只是些皮肉伤,动手的人只是有点蛮力气,不会什么真功夫。正常也只要十来日便能痊愈了,至于现在么……” 他手指头轻轻一点,一道淡淡的绿色灵光自他手指弹出,正落到黄旭面门。后者顿时惊咦了一声。 “好清凉!” 在周围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黄旭脸上的青肿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平复消失,片刻之后便完全消弭掉了,包括痛楚感受显然也没了——黄旭看不见自己脸上的变化,但至少能感觉得出来。 但旁边众人可都是亲眼目睹的,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黄昶刚才说了半天,终究比不上这真正出手一回。 ——修仙者掌握超凡之力,这一刻黄家人总算是有了个直观感受。 五 兄弟夜谈(一) 当天晚上,黄昶黄旭兄弟俩坐在一起,进行了一番面对面的深入交谈。 黄昶和黄旭两人只相差一岁,自然没什么代沟,他俩从小关系就极为亲厚,无论玩耍还是调皮捣蛋,几乎是形影不离。黄昶成熟睿智,又是兄长,当然是负责拿主意的那个。不过黄旭的机敏狡猾也着实不差,有时候黄昶不小心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呢。 而且当年一家子来府城中测试修仙天赋,黄旭也是测出有灵根的,虽然同样没能达到按昆仑派的收徒标准,但其实比黄昶还要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 说来有趣,他们老黄家五个孩子,父母亲都没有天赋,上面两个大的也没有,但从黄昶开始,他和黄旭两人就忽然有灵根天赋了,虽然不怎么好,但终究是可以修仙了。 而他们兄弟俩的出生时间间隔很近,差不多就在那一两年之内,等到了小妹妹黄昭时,虽然仍有一点天赋,但却又变得非常稀薄了在凡世间这种情况相当多。由此可见灵根天赋这种事情,影响因素当真是多种多样。凡世间有人专门测算这个的,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确定的结论。生孩子有没有天赋,仍然还是要看运气。 当然,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忽然出现的天赋都不会很好,是属于比较浅薄的,真正灵根深厚的还要看血脉。不过那些仙家血脉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多半还是从这类寻常的灵根天赋子弟中慢慢成长起来。 黄昶和黄旭的天赋满足不了昆仑山标准,那只是因为西昆仑乃天下第一宗门,择徒要求太高。其实他俩如果是去拜入凡间道门的话,差不多也勉强能满足收录条件了。 所以当年,在黄昶参与拜山考核之前,两兄弟联床夜话时,就曾多次约定过:如果将来黄昶能够在仙山上立住脚,修成了仙术的话,回来以后肯定要拉兄弟一把,也一并传他仙术道法的。 黄昶这些年来在山上的布置,包括他一直想要把家族提升为修仙世家的念头,主要便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能练成的仙术道法,他兄弟应该也能行昆仑山不允许弟子擅自外传道法,但如果能满足某些条件的话,就不算“擅自”了。否则的话也不可能衍生出那么多依附于昆仑的门派和家族来。 黄旭虽然没有他的前世宿慧,但在聪明伶俐方面并不比自己差。只要给他一个机会,肯定也能有所成就的。就算比不上自己,比起江湖中那些散修的条件,肯定是要好得多。 不过如今兄弟见面后,面对黄旭兴冲冲的目光,黄昶却并没有着急提起此事,而是微微皱眉道: “听老妈说,你最近常常去赌场?” 兄弟同心,黄旭立刻明白他在担忧什么了,灿烂一笑,露出八颗白牙: “放心,我不是去赌钱的,而是去那里锻炼我的能力。” “能力?” “嗯,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我可以未卜先知噢!” 提起此事,黄旭顿时得意起来。然后他便手舞足蹈的向黄昶解释了一番他的“能力”:在某件事发生以前,隐隐便会有一种好或者坏的感觉。以及对于某些明明看不见,听不见的物事,却能对其作出判断比如盖在酒盅里的骰子,他如果集中注意力的话,可以知道点数。既不是看到的也不是听到的,就是自然而然的知道那该是几点。 黄昶一听就明白了这不正是修仙者的神念灵觉么?超乎于五感之外的第六感,还隐约带有一些能够预知的能力。修仙大能所谓“心血来潮掐指一算”,便是如此而来。而哪怕最低阶的修仙者,在自身命运即将发生重大变化的时候,多少也会有些感应的。 至于神识探测能力则更是修士与凡人最大的不同,中期以上神识能够离体放出,而在此之前,炼气前期修士也可以拥有一定的感知力,即所谓“方寸之地,随心之间”。 见黄旭还在为此而得意洋洋,黄昶笑了笑,随手拿起一只盖碗丢给他,又削了几颗木头骰子,让他在碗里乱摇乱晃,然后,无论他怎么折腾,这边都能报出正确结果。 于是黄旭立即傻眼了: “这个?不算什么特殊本领吗?” “对于修道人不算,这是每个修道人都会的本事不过你尚未正式进入这个阶段,居然已经有了相应的能力,倒也稀奇。” 接下来黄昶对他进行了一些测试,发现黄旭的这种能力其实很弱,所谓“预感”大概只能提前个一秒不到,而探测能力也只能是在很短距离内,准确程度亦很有限。 “大约相当于才入门,刚刚突破感应关的炼气一层修士吧……单独没什么用,不过也许等你将来真正开始修炼仙门道法时,能够和修士神念结合起来,那就很有优势了。” 黄昶猜度道,他想起自己也是有这方面的特长,当时师父判断说是因为他两世为人,精神力特别强韧的关系。但老四并没有“前世宿慧”啊,怎么也有类似的能力? 难道这种事情也有血脉遗传的?还只是老四独有的特殊机缘?这个世界上拥有特异能力的人也不少,比如灵根天赋本身,就算是一种“异能”。 黄昶正在思虑时,却听黄旭又问道: “那我这能力还有必要去专门锻炼么?” “锻炼?” “是啊俞师傅建议我去赌场里锻炼这种能力,在那里可以反复练习,人家只当我是听出来的,也不会引人生疑。” 黄旭解释道,黄昶则摇摇头: “没必要了,神识灵觉,可不是靠这种方式能练出来的。” 见黄旭仍然有些不信之意,黄昶忽然拿起桌上一把小刀,手掌平摊放在桌面上,五指分开,开始用刀尖在指缝中来回钉凿,一开始挺慢,但后来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竟然只见一片残影,连哪儿是手哪儿是刀都分不清。 但“嗒嗒嗒”的声音依然无比清晰,而刀尖每一次落下,都准确插在手指缝里,没有伤到自身分毫。 六 兄弟夜谈(二) 放下小刀,黄昶朝兄弟张开手掌,活动了一下手指: “看见了吧,这是考验对自身手臂和腕部的控制力,但你要怎么练呢?——可不是拿刀子戳自己手掌,而是修行动静桩法,领悟听劲,提高对全身肌肉的掌控能力。能耐到了,自然而然便能做到。如果光整天傻乎乎拿刀子戳自己手,剁烂了都练不出。” ——这是当年穆子清穆师兄传授他们武学基础时做过的示范,那时候一帮小家伙也都急吼吼的,虽然被告知上山不满一年,还不能修道,但也都想要赶紧修炼实战性的武功。而对于穆师兄传授他们的,那些慢吞吞摆姿势的桩功完全不感兴趣。 于是穆师兄就给他们演示了这一手,告诉他们对自身肌肉掌控能力的重要性。黄昶当时看得极为羡慕,如今终于自己也能这样露一手啦。 “神识修炼也是一样的,你的神魂强度没到那个地步,硬练没有任何意义。等你突破感应关,真正踏上修仙路以后,自然而然便能掌握其中技巧了。” 黄旭这才心服,沉思着点点头。而黄昶的思维很快又转向另一边: “那位俞师傅是什么来头?来家里多长时间了?” “是姥爷家托人介绍来的,说是为人比较可靠。时间么……总有个五六年了吧,反正挺久的。” ——俞师傅便是他们家里聘请的护院武师,一位四十来岁的普通中年武者。按江湖习惯,在这个年岁上还未入先天的话,一般就会被认为是没什么希望,开始进入衰老期了。如果武者在此之前没有积攒到足够财物,那下半辈子可不太好过。 所以大多数闯江湖的汉子到了这个年岁就要开始考虑为自己谋后路了,找一户殷实人家做护院武师也算是个结局,至少老了以后不至于无家可归。 不过根据黄旭的介绍,那位俞师傅过来时才四十二三岁,还没到彻底不能打的时候。这种人通常是会去镖局武馆,因为那里的收入更好一些。而且仍能保持与武林同道的接触,不至于跟江湖完全脱节,也就保留了一些继续向上突破的希望。 但找一户普通民家做护院,那真是彻底跟江湖绝缘了。通常选择这条后路的,不是真正对未来彻底绝望的,就是有特殊缘故,想要避开江湖人江湖事。如果是新近投靠进来的,还可能是因为听说这家有人修仙,指望着有机会从修仙者手中弄些资源——不是黄昶自吹,如果他现在出去喊一声招募追随者,肯定会有无数人竞相投奔;如果他再喊一声昆仑真传弟子,六重天修为!那先天武者绝对是随便挑的…… 不过这位俞师傅既然是在五六年前就来到了黄家,这就不太象是为了提前混个脸熟的做法了——五六年时间,对于武者而言也是十分宝贵的,更何况是像他这种正在衰退的。拖到现在,都已经快要五十岁啦!如今就算能得到修仙者的帮助,估计也不会有多大成就了。 莫非是当真有什么缘故才隐退的?黄昶打算明天再去正面接触一下,反正无论有什么问题,在自己面前总瞒不过去。 不过能在家里待那么长时间还没出事,说明他并没有恶意。就算身怀隐秘,估计也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麻烦。看在这几年中他跟家里人关系处的不错,还帮黄旭打下了一定基础的份上,真要有什么恩怨在身,黄昶自忖也能帮他接得下来。 ………… 交谈了一阵后,又与黄旭过了几招,试探了一下他的拳脚功夫以及内功水平,感觉很不满意。毕竟家里底子太薄,起点太低,那俞师傅果然也不是什么高手,教的功夫确实不高明,难怪居然会被几个地痞流氓打伤……真是有够丢脸的。 摸清楚了兄弟的底子,黄昶也终于做出决断: “阿旭,你今年也二十岁了吧。” “是啊三哥,我为这一天可等了整整十年啊!如今总能教我仙术道法了吧?” 黄旭忍不住又催促道,黄昶这回没推脱,点点头: “二十岁开始修炼,稍微有点迟了,但还不算太晚……只是咱们不能再有任何耽搁……嗯,从明天起,你就别出门了,我帮你做一段时间的特训。争取在半年之内,让你达到能够修炼仙术法诀的需求——也就是筑立道基。” “还要半年?” 黄旭哀叫道,让黄昶忍不住想起当年的自己,不由得笑了笑,淡然道: “或者咱们还可以先定个小目标:三个月内,让你晋入先天吧。” 之前黄昶说“筑立道基”黄旭是没听懂,但这句话他可完全听明白了。 “先……天!你是说练武的那种……先天武者?” “是啊,沟通天地二桥,打通全身经络气脉,使得内力和法力可以运转大周天,这是修炼任何道法的基础——修道者必入先天,这句话你总听说过吧?” “听说过……可是,我一直以为那需要很久。” “如果光靠你自己苦练,确实需要很久。但有人帮助的话就不一样了,所以才说要帮你做个‘特训’么——当初我在昆仑山上跨过这一步,是用了三天时间。咱们凡间下界,条件比较差,很多资源都没有,我也没有那些仙师长辈的能耐……咱们马马虎虎,定为三个月,应该是比较宽裕了。” “三……三天?” 黄旭真傻了,虽然早知道昆仑山在培养修道士方面是一等一的厉害,但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他到如今才算有了个直观概念。 而如今自己也能享受到这种好处了?这种感觉咋就这么不真实呢? ——黄旭忽然伸手拧了自己一下,下手还挺重,拧得自己龇牙咧嘴的,黄昶明白他在想什么,却只是微笑不语。 欣喜之余,黄旭却又想起一事: “对了,三哥,如果我一直不出门的话。城南那边的商家恐怕会有些麻烦,咱们家的铺子也都在那一带,就阿实表哥那性子,可应付不了东城的那伙流氓……” 七 一件小事 他大致把今天的事情跟黄昶说了一下,后者却根本不放在心上,只随意问了一声: “那个‘熊爷’背后是什么人?” “听说是褒侯府的管家,一向有贪婪暴虐之名。” 褒南郡乃诸侯所辖领地,领主便是褒侯,姓姒,传自夏后氏,乃是比殷商更为古老的上古王族血脉。褒南郡之得名便来自于“褒国之南”。 昔年周朝伐商,褒侯率先景从之,算是诸侯中的正面典型,故此功成后非但得以存续国脉,且许以永镇之权。那么多年来,尽管大周朝廷对于地方诸侯总是想办法予以削弱,但历代褒候的地盘和权位基本都没动。 当然朝廷不找麻烦,并不等于就此万事大吉,各种天灾人祸总是要靠自己扛的。这种古老家族能够传至如今还尚未断绝,那肯定是有其特长之处。古代王族都必然是修仙大能,姒氏一族就算没落了,祖上多少会留点东西下来。就算是强大的修仙者也未必愿意去招惹,更不用说普通人。 褒侯府的管家?如果与当代褒侯关系密切的话,确实可以拥有很大的权势。也可能本身拥有相当的实力,听起来确实挺吓人的。不过侯府的管家的奴才的小弟……这可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在了解到对方的底细之后,黄昶点了点头: “行,我知道了。既然是咱们自家的铺子,又是阿实表哥在那儿主持,他的事当然就是我的事我会处理的,你不用操心了。” 既然黄昶这么说了,黄旭自也放心。他这位三哥自小便极有主意,而且说出的话,作出的许诺,除非当真碰到不可抗因素,否则基本都能实现。 而以他如今的能耐,要说还有对他而言属于“不可抗”的力量,想必也绝不是几个流氓能拥有的。 于是黄旭安心休息去了,不过在他临走之前,黄昶却提了一个颇为古怪的要求: “今天你打架时穿的衣服,还没洗是吧?去拿过来。” 黄旭有些意外,但还是去把衣服拿了来。黄昶接过后,却也没做什么,便直接打发他休息去了。 黄旭离开后,黄昶独自留在了自己房间里自从搬了新家以后,家里地方倒是增加了许多。居然给他这个长期不在家的三儿子也预留了独立的小院子。 不过这也许是因为他从小就最为重视,一定要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家里头想必还记得这一点。那时候哪怕让老四和老大同挤一间屋,也会给他一间单独的房间。对于他那位向来重视长幼伦常,秩序礼法的学究父亲而言,可谓是很大的让步了。 想起从前旧事,黄昶心中不禁泛起一股温馨情绪,可是那个曾经温馨和睦,彼此互谅互让的小家庭还能继续存在下去吗?如今家庭的成员增加了,规模扩大了,但这才只是开始。若是将来要扩充为“家族”的话,必然还会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接纳更多的新成员,以及……产生更多的矛盾。 自己的家人能适应这一切吗?他们先前只是些普通人。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他们可没有自己的前世经验,也不曾经历过富贵权势的考验与激烈斗争,骤然赋予他们强大的力量,以及随之而来的权力与责任,他们能适应吗? 黄昶再度犹豫了。 ………… 当然,心中虽然有些犹豫,却不至于影响到他的行动。反正不管怎么样,整体提升家庭层次,培养四弟黄旭成为修仙者,这部分策略是肯定不会变的。另外,家里头的安全也要保障好。 黄昶沉吟了片刻,便走到院子中央,默默静下心来。放开心灵,强大的神识灵觉无声无息覆盖到了整个黄家大院,连同周边几户也一起给“扫描”了一遍。 如果是修仙者扎堆的地方,他这么干就属于很没礼貌的行为,甚至有挑衅嫌疑。但普通凡人根本就觉察不到。反而是几只正在墙头上打闹嬉戏,快活喵喵叫的猫咪忽然停止出声,睁大眼睛东张西望。而这几户人家的看门狗也都一下子站立起来,其中一只最凶的先还叫了两嗓子,但立刻就被随之而来的精神冲击吓得闭上嘴,夹紧了尾巴,躲到墙根簌簌发抖去了。包括周边的虫鸣鸟叫,也在这一瞬间全部终止动物在判断危险方面可比普通人更敏感。 黄昶将周边都“扫”了一通,确认这附近没什么突出或碍眼的存在。倒是听到家里不少人都在偷偷谈论他,父母亲戚和下人仆役都有。此乃人之常情,他也没兴趣偷听人家的私房话,于是在确认家里没有异常现象后便收起了神念,亦不再用超凡之力扩大五感。 那么剩下的,便还有一件小事,他答应了自家兄弟的确认四周无人后,黄昶便从乾坤戒指里放出一口大棺材来,正是存放尸仆的聚阴盒。之后他双目翻起,分出一缕神魂于棺内,于是只见那口棺材盖子自行被推开,那位皮肤苍白,双目赤红的“姚师兄”缓缓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如果这时候黄家有哪个人看见这幕景象,一准会吓得魂飞魄散黄老三这是修炼了邪法呀!他真是拜入的昆仑山吗?到时候要解释起来肯定大费周章。好在并没有发生这种意外,而黄昶也不敢耽搁。他拿起黄旭留下的那件衣服,扔给“姚师兄”嗅了嗅。或者准确点说:是以尸妖的灵觉,记住了这件衣服上留下的活人气息。 “去吧……不不不,不是他,是其他人!” 黄昶低声命令道,那尸妖立刻朝黄旭的院子奔去黄旭本人的气息最是浓厚么。黄昶赶紧更正指令。这回总算没再出错,尸妖无声无息翻过院墙,向着城东方向去了。 “仙人报仇,从早到晚……嘿嘿,咱可也是杀伐果断的人哪!” 黄昶低声咕哝着,他可没兴趣等那伙流氓回头来找自家麻烦了才出手还击。直接消除掉他们的“危险性”最简单。 当然,黄老四白天刚挨打,晚上行凶者就遭到了报复,这难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不过黄昶并不在乎,某种程度上说,他正需要这样的“凶名”。 次日,一则消息便在褒南城里的帮派圈子里传开了:东城青皮混混首领赵老大,以及他手底下几个最得力的打手,昨晚同时遭遇高手袭击,全都被打断了手脚。 八 特训(一) 此后数十日,黄昶一直窝在家里没出门。一方面是在帮黄旭调理身体,弥补排除掉每一个普通凡人都难免会有的暗伤疾病和体内毒秽。另一方面,也对家中各处进行了更加细致的检验,包括人和地方,都给查了一遍。 同时也顺便对家中的布置和格局做了点小小改动,在旁人看来似乎并没什么大改,只是调整了一些家具摆设的位置,新开或封闭了几扇门窗,以及在某些地方多栽了几棵树而已。但不知不觉中便感觉心情舒服了许多,吃饭睡觉都顺畅了。另外,就是家里的猫狗宠物似乎总喜欢挤到某个固定位置去趴着,赶也赶不走。 ——黄昶在家里设置了几处仙道阵法,有防御性质的,也有藏风聚气,集纳灵气之用的——凡世间灵气本就稀薄,他们家又不是在什么风水宝地,如果不进行这样的调整,他连日常功课都不好做。 现在么,也只能说是勉力维持,往往需要打坐调息很长时间,才能恢复损耗的法力。继续修炼提高是甭指望了,能保持住正常状态就行。 不过,他自己可以凑合,黄旭却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修炼的,到时候肯定要另找灵穴宝地突破。好在黄旭当前还只是习武阶段,真正接触仙道功法至少也要半年以后,此事倒还不必很着急。 褒南城中则一如既往,黄家三儿子的归来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嗯,可能在帮派圈子里有了些传言,但并没有人在乎。毕竟一个青皮混混,哪怕是个小头目呢,说到底也就是虾米而已,连正规武者都不将其放在眼中的。至于那些真正掌握着超凡之力的人物,更是不会把目光在这等凡人身上多加停留。 反倒是那赵老大自己,虽然被打得很惨,却还是特地备了礼物,请了中人上门赔罪,说了许多服软求饶的话,只求黄家四爷不要记仇,把他当个屁放掉吧——他们这种混混其实最怕死。什么人可以欺负,什么人绝对不能招惹,如果连这个都弄不明白,早就死无葬身之地。能够生存下来并且成为老大的,必然都是经过自然淘汰后剩下的,对于力量层次的把握最是敏感。 赵大猛迄今仍未见过黄家老三的真面目,但那天晚上,忽然出现在面前的那具恐怖黑影,他却是刻骨铭心,永不敢忘——那天晚上赵老大其实已经有所防备,特地没去相熟的妓寨里鬼混,而是召集了兄弟,准备了家伙,就待在老窝里哪儿都没去。 然而这些准备毫无用处,那条恐怖影子直接打烂了大门,从正门大模大样走进来。阻拦的弟兄,反抗的弟兄,以及什么都没做的弟兄……全都被整整齐齐打断一手一脚,没有任何例外。无论他们干什么结果都一样,轮到他赵大猛本人时也是如此。 那人刻意只对他们的四肢动手,折断他们手脚时就好像拗断一根细细柴火棒一样轻松,这让赵大猛非常清晰的感觉到——如果不是对方故意要留他们一条命,直接扭断他们脖子或是腰骨脊椎,恐怕还要更加简单些。 当时那人并没有蒙面,但他完全记不清对方的相貌,问其他兄弟也都说不出,似乎一看到对方的面容就被一种恐怖情绪所支配,除了牢牢记住那双通红眼眸外,再也没有任何印象。 赵大猛其实并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那据说在昆仑山上学艺归来的黄家三儿子?那种阴冷恐怖的感觉,怎么也不像是名门正派的风格吧?但其实只要他对修仙界稍微有些了解就该知道——修仙者视凡人为豕犬,若非昆仑这种戒律死板的正道门派,真正修炼邪道功法的修士岂会在意他们几个凡人小混混的命?既然都动用超凡力量出手了,还不顺手宰了以绝后患么。 不过赵大猛至少明白一点:这种力量绝对不是自己这个层次的人所能招惹的。所以赶紧认怂,只求活命。至于他东城大哥的面子么……给人家擦鞋底都不配啊! ………… 黄昶当然没空搭理他——本来就没想杀人,当然更不会揪住不放。让黄旭去露个脸,胡乱应付过去,也就罢了。然后便还继续揪着黄旭给他做“特训”,把后者给整的哇哇直叫。 ——按照昆仑山上修仙最好不要大于十五岁的理论,黄旭已经落后了五年,他需要补回这段时间,那么前期的准备工作和筑立基础阶段肯定就要求比较快了——要快,但是不能仓促马虎,各种必备的步骤都不能少,毕竟这可是在“打基础”,一幢房子能建多高,基础可是至关重要的。 所以黄旭现在基本上是把黄昶当年在昆仑山上的“享受”都给经历了一遍:药膳,食补,药浴,熏蒸……样样俱全。而且为了节约时间都是加强版:吃的药膳里,药物份量乃是身体可以吸收的极限,味道自然就顾不上了。食补则是直接上的妖灵躯体,让黄旭顿顿猛吃,吃完后黄昶再让他服用帮助消化的丹药,或者干脆直接用自身法力帮其吸收。 至于药浴么……压根儿没有什么“浴”啦,就是用一口大铁锅,把黄旭连人带汤药塞在里面,当真是象肉丸子一样连煮带熏的,以不烫伤为标准,坚持的越久越好。出来之后还要给他做肌肉按摩,以蕴含着内力的手法拍打震荡全身肌肉,以求药力渗入程度达到最佳。 ……如此种种,对于黄旭来说,这个“特训”可真是实实在在,一点不带掺水的。他在这段时间里可真是吃了大苦头了,但黄旭绝对不会因此而抱怨什么——他自己心里明白:凡间下界,能有这样的修炼条件,一般人根本是连想都不敢想啊!自己是沾了兄弟的光,才有了这么一份大机缘,若还不知珍惜,那真是不知好歹了。 ——别的不说,要不是自家亲兄弟,哪个修仙者会这样细致入微为他花费大量时间,连泡药后按摩都给全程包办的? 九 特训(二) 更不用说这段时间所消耗的资源,更是让黄旭心惊胆战。他对修仙界还很陌生,但毕竟也算是个小小游侠头目,曾经在外面见识过几种被当地世家大户抢破头的“仙药”。然而同样的东西,在他三哥这里却好像根本不算什么,偶尔有出现在配方之中的,也只是作为最低级的辅料而已。 黄旭曾经小心翼翼向他三哥询问,他这段时间消耗掉的资源,大概值多少钱?后者却只是轻描淡写告诉他按照西昆仑山上的价格,倒也不算很贵,也就一百多灵石。折合成银钱的话,大约十多万两吧。 黄旭一听就傻了十多万两的银子?自家全部财产,连同城东那几个铺子加起来有没有一万两都很难说。自己这几年来笼络一班弟兄,跟城里那些地痞流氓打架拼命,也就是为了帮家里省下每年几百两的上供费用而已……结果三哥一回来,不声不响的,光这几天就在他身上砸了十几万下去,这若是让外面人知道,恐怕自己以后出门就要时时当心,随时随地得防备着有人来咬自己一口了。 难怪世人都说“穷文富武贵修仙”,练武还能节衣缩食,咬牙撑一撑,阖家供养一个武者出来。可修仙这种事情,若不是顶级富贵人家,那真是连沾个边都难的。 也亏得大周朝有西昆仑这样不拘出身,广收门徒的大宗派,才能让他们这些普通人家也有了打破阶层,一步登天的机会。如果没有这条门路,普通贫家想要出头,那真是太难了。 见黄旭已经是如此的惊讶和震动,黄昶也就没再跟他进一步解释这个价格仅仅只是在昆仑山上才有。如果不是昆仑弟子,背后没有天下第一宗门的支持,凡间修士哪怕再多花上一倍的钱,以及多上几倍的麻烦,也未必能凑得齐这些药物和补品。 这些资源乃是来自天下各地,当然主要还是大周的资源。但大周王朝的幅员何等辽阔,昆仑仙山都要飞一年才能绕上一圈。而正是因为西昆仑山是在大周境内到处飞的。每到一地,都会有当地下院分舵把收集整理好的各地特产送上山来。还经常与岐山,天禅道院等同盟宗派互通有无,彼此交易,才能够配全这些药物。 而如果是山下之人,哪怕也是修仙者,能飞会跑的,想要凑齐这些,没个几年功夫恐怕也做不到。黄昶是在离山之前就已经做好计划,预先备足了这些辅药,现在才能够按照最高效率来进行配置。可等到这一次结束,那除非以后专门回山,再去配齐药材资源,否则要他再搞一次这种“特训”,那也是力所不能及了。 故此黄昶对这些资源的使用也是颇为精打细算,在让黄旭按最高效率接受全套训练之外,有剩余的药汁残渣,顺便也就给小妹妹黄昭用了。 黄昭在几兄妹中最是调皮好奇,三哥黄昶这段时间在自己那院子里天天把四哥黄旭整得像杀猪一般嚎叫,可着实引起了她的好奇心。黄昶给兄弟作特训,下人仆役当然是不给靠近的,其他大人也都自觉避开,只有黄昭不受管束,有事没事便跑来看热闹,然后便也吵着要参加“特训”。 黄昶先是拒绝了几次,等到黄昭再次提要求时,就一本正经问她:你是不是确定要这么做?确定的话,就不许半途反悔了。我给爹娘打个招呼,把你加进来。但是这种训练其实是很辛苦的,到时候哪怕你再哭再闹也会抓着你练到底! 黄昭先是有些被吓住了,不过四哥黄旭却告诉她:这种训练确实对身体有极大好处。比如黄旭自己,每一天能感觉到身体有实际变化。别的不说,力量,敏捷,视觉听觉,反应速度都比原先增加了许多仙人炼体之术,果然与众不同! 于是黄昭便下定决心要参加了,而黄昶也正式向父母那边打了招呼,把黄昭也加入了特训名额。从此每天在黄昶院中大呼小叫的声音中,又加入了一个尖利的女高音。 ………… “诶呀呀,三哥啊,我快要给蒸熟啦!放我出来吧……烫死我啦!” “闭嘴,时间还没到呢。嫌烫的话就赶紧把这碗药喝了。” “呜呜呜,那个太苦了……” “苦药才有效么……我早说过这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当初可是你自己非要加入进来的。” “呜呜,我后悔了,咱不练了行不?” “不行,如果现在终止,对你的身体非但没好处,还会产生坏的影响你会变成一个又肥又胖的丑八怪!” “啊?那我还是继续吧……” 诸如此类的对话几乎每天都要发生,黄昭很快就后悔了,但后悔也没用啦三哥黄昶已经化身为大恶魔,天天抓着她蒸煮泡晒,还总强迫她往肚子里塞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黄昭总觉得自己也许哪一天就会被送上餐桌,变成一盘美味大餐某种程度上她的想法还真没错。黄昶这是在按照修仙者的标准给她“炼体”,完成后其躯体在妖魔或者邪修眼中还真是不错的大补食粮呢。 不过黄昭自己胡思乱想,在她父母和旁人眼中却又是另一回事了黄旭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爹妈本来就不太管他了,纵有变化也不是马上能看出。但黄昭平时总跟父母粘得紧,相互之间无比熟悉,稍微有点小变化就能觉察到。 而且她正好是在发育长身体的时候,本就是黄毛丫头十八变,如今接受了仙家炼体之术调整,更是每一天都能看得出来的……越长越好了。 个子变高了,皮肤变得更加紧质细密,身材匀称而有力量,说话的中气也越来越充足……黄昭自己还没觉得,但家里人却都能真切感受到:五姑娘变得更加健康活泼了,越来越浓郁的青春活力气息在她身上简直要洋溢出来,当真是让人羡慕之极。 于是黄昶的特训活动愈发引起了家里人的注意。不久之后,他父亲便找上了他…… 十 额外要求(一) 听说老爹找自己有事,黄昶自是不敢怠慢,得到通知后便赶紧前往其父的书房。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一向很好,主要是黄昶从小就表现出成年人的思维模式,有时候甚至比他父母还要成熟老练。 他爹妈也早知道这孩子生具“宿慧”,也许最初时是有过别扭的,但最终还是以宽容和慈爱包容了他,对他的少年早慧并不以为怪异,很多时候还会听从采纳他的建议。 所以黄昶从小跟父母亲的关系一直都比较平等。哪怕他父亲是教书先生,向来比较重视礼法,但在黄昶的印象之中,一向都还是相当开明随和的。父子俩有时候甚至可以互相开开玩笑,相处得如同朋友一般。 不过这一回,黄父想找他说的事,却似乎有些犹豫的样子。见面之后先是扯了一通闲话,说了几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到后来还是黄昶主动笑道: “您有什么话尽管说吧,跟自己儿子还有什么可忌讳的呢。” 黄父这才下定决心,低声道: “关于你最近给阿旭和阿昭锻养身体的训练……阿昶,能不能把豆豆也加进去?” 黄昶一听就笑了: “豆豆只有三岁啊,父亲。他的身体还嫩着呢,可经受不住那样的强行提升。况且也没必要。在我们这一方有灵天地,人体本身吸收天地灵气,自然而然生长起来才是最好的。阿旭阿昭以前是没这条件,到如今年龄大了,再想要将身体提升至可以修炼仙术法诀的程度,只能依靠外力和药材强行灌输,这是无可奈何之举。” “但豆豆则不同,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我那天给他的灵玉珏上是布置了符咒阵法的,有聚灵养神之效。只要豆豆一直把那玉珏戴在身上,他在成长过程中自然便会拥有比普通人更加强壮健康的体魄和神魂。” “那他以后也能修炼仙法吗?” “这要取决于他的灵根天赋如何。如果豆豆有天赋,确实可以修仙的话,到时候还需要专门强化一下躯体。不过那肯定也要等他身体成长起来,至少八九岁以后才能承受得住。幼儿体弱,就算是昆仑山上,给学徒炼体至少也要等到八岁以后。在此之前即使能拜上昆仑,宗门也不会将其收做正式弟子的。” “……是这样啊。” 黄父轻轻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却又问道: “这修炼仙术,非要有天赋才行么?” 黄昶笑了——这是他在山下遇到最多的问题。总有人抱着“人定胜天”的念头,觉得常规不一定能约束自己。黄昶自己也算是其中之一。不过正是因为亲身走过了这条路,黄昶才知道其间会有多少艰辛,需要额外付出多少代价。所以他现在反而更重视灵根天赋的作用。 “是的,父亲。虽然理论上任何人都能修仙,但如果没有灵根天赋支持,引灵入体的效果会非常差。需要额外消耗大量资源,而修炼进度却十分缓慢……就算是昆仑山也承担不起这样的消耗。所以,并非修仙者本身对天赋有要求,而是当世资源稀少的限制,决定了灵根天赋的重要性。” 说到这里,黄昶也顺便提了提自家弟妹的情况: “咱们家目前,其实也就阿旭拥有走上修仙路的资质。或者说,以我的能力,可以承担得起他走这条路。而阿昭虽然也有些天赋,但却太过于稀薄了。她若修仙,除非有非常非常好的运气,或者用巨量的资源支持,否则肯定是走不远的——可是我拿不出那么多资源来。” “所以现在虽然也在给她锻体,但我觉得阿昭将来还是走武学之路比较合适——如果她自己愿意的话。至于豆豆么……建议等到六岁以后,测试过天赋再做决断。在此之前,只需要正常作息,让他快乐成长就好。” 黄父默然,只是微微颔首表示明白。黄昶又等了一会儿,见父亲没什么话要说了,便告辞离去。不过,在临走之前,他却忽然冷不丁问了一声: “让豆豆也参与锻体,是白姨娘向您提出的要求么?” “啊?不,是我自己的想法。” 黄父愕然道,黄昶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掉头走了。 ………… 离开书房后,黄昶又找个理由,去后宅与母亲见了一面。顺带着,也碰到了在后宅操劳家务的白姨娘——黄家还没富裕到主人完全能脱离劳动的阶段。就连黄昶他妈,作为家中主母还常常要亲自干些家务活呢,作为侍妾的两位姨娘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肯定要跟着一起做事的。 见了面当然要互相问候一下,在和两位姨娘打招呼的同时,黄昶也释放出神念,稍稍探测了一下对方的精神状态,主要是那位白姨娘对自己的态度……很正常,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好奇和羡慕中也带着一丝畏惧,但并没有什么怨恨或者不满的情绪。这倒是跟他以前在姬若家里,和姬若继母打交道的感受不太一样。 ——当那位继母王妃在确认自家亲生儿子并没有非常优秀的修仙天赋,也无法像他姐姐那样走捷径踏上修仙路以后。虽然此事完全与黄昶无关,但后者在和她交谈时,却还是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丝怨恨之情。虽然并不敢表露出来,但凡人终究不能完全控制住自身情绪。 迁怒与嫉妒,人类正常的情感,黄昶对此并不放在心上。不过他现在倒是有些担心这位白姨娘也会如此。对自己培养弟妹,却不带上她的儿子而心怀怨恨——说起来豆豆毕竟也算是自己的兄弟呢。 黄昶可以不在乎那位晟阳君继王妃的感受,毕竟中间关系隔得还远。关键是姬若对那位王妃也没什么好印象,所以对方影响不了他什么。但对于这位能够和自家父亲朝夕相处的美貌姨娘,他可就不敢这么放松大意了。总要了解清楚对方的想法,也好采取相应对策。 刚才他在书房中突然向父亲提问,其实也是暗中动用了神识的,结论是他父亲并未说假话。那真是黄父自己的主意,而非出自别人的建议。 这倒是跟他当前的试探对应起来了,但却反而让黄昶有些吃不准——难道这女人真的不介意?这位白姨娘的性格,还真是一朵天真良善的“白莲花”不成? 十一 额外要求(二) 既然神识试探的结果就是这样,那黄昶也没必要疑神疑鬼,非要怀疑对方隐藏太深之类说到底那只是个柔弱女子,不可能直接对他造成威胁。她唯一有可能干的坏事就是离间他们父子感情。但黄昶自忖也不是傻瓜,更有神识探测利器在手,如果对方当真有这种想法或行为,肯定能及时发现,然后再做处理不迟。 而且从家里的现状来看,这位姨娘在“后宅斗争”方面的段数似乎并不是很高,黄豆豆小同学居然到现在都没混到一个大名,不知道是老妈压制得好,还是“白莲花”自己没追求,但无论如何,这比黄昶原先预想的局面要好了很多。 所以黄昶很快便把此事丢到了脑后,专心致志继续他的“特训”去了。只是没过几天,他又遇到了新问题这次是妹妹黄昭来找他。 “啥?要让七姨……娘也参与进来?” “诶诶,就是泡一泡那药水而已啦。那个对皮肤好像很有好处的,要不是七姨娘提醒,我还真没注意到这个呢,嘻嘻。” 黄昭略有些羞涩道,同时却有意无意晃动胳膊,展现出自家愈发细嫩的皮肤,搞得黄昶哭笑不得: “我帮你锻体可不是为了美容啊!况且阿昭,你也知道的,你泡的药水是你四哥用过的,自家亲兄妹倒也没什么忌讳。可你觉得让七姨娘掺合进来……这合适吗?” “我跟七姨娘说过啦,她不在乎的……反正每次那么一大桶,我一个人泡里面也浪费啊,多一个人没啥吧?” 黄昶差点没气的乐起来,小时候接触不多。但这次回家后才发现,他这位七姨娘也是个奇葩她是黄母的庶妹,但从小跟黄母关系一直很好。尤其对于黄母毅然决然离开家庭,追求自己爱情的壮举十分钦佩。平时说起来总是崇拜到一百二十分的样子。 于是在家里为了白姨娘的事情大吵大闹时,黄昶外婆便安排这位黄母的小跟班儿和崇拜者嫁进来作为滕妾,显然是为了给姐姐担当助手,来帮她稳定后院或者更直接说,就是让她负责冲锋陷阵,专门去对付那个白姨娘的。 要吵要闹全是两个小妾之间的事情,而黄母就可以凭着当家主母的身份,在中间判断对错,作出裁决这种情况下,毫无疑问,不管有理没理,那小妖精是肯定要吃亏的。黄母也不用亲自下场斗小三,稳坐钓鱼台看戏即可。 就连远在昆仑山上的黄昶,仅仅通过信件也能看出这番用意。黄昶这一世的外婆不愧是久经沙场,宅斗经验无比丰富的女强人,为女儿制定了堪称完美的斗争策略,唯一问题是执行的人选出了岔子…… 原本是找看家狗的,结果却发现拉来了一条哈士奇这位七姨娘进了黄家门,却根本没有跟白姨娘斗起来,两人平常关系居然还不错的样子,让所有人都傻了眼。 就连黄母娘家,一开始还以为这位七姑娘以前是受了大姐的气,忍辱负重专门找机会来报复的,后来才发现不是这位七姑娘依然对大姐崇拜得一塌糊涂,日常对其言听计从的。但黄母毕竟有些底线,不好直接挑唆她去跟白姨娘斗,而这位七姑娘也压根儿没有宅斗天赋,反而一派孩子气十足,跟谁都笑呵呵的能玩到一块儿去,简直就像个天生缺心眼的傻大姐。 大概是顾忌着姐姐的面子,她终究没跟那白姨娘成为好闺蜜,但平时居然是最爱跟黄昭混在一起玩儿,甚至一起在黄母面前撒娇,连一点身为小妈的自觉都没有。 以至于黄母私下里曾经很无奈的表示,说自己这是又领了一个闺女回家…… 黄昶回家后听说了这些事情,在好笑之余,却也挺为他老妈感到头疼的家里有这俩货,估计老妈自己也挺无奈吧。作为丈夫的小老婆,天生就应该是和大妇敌对的,好像猫看见扫帚一样总忍不住要挠上两把才算正常。可这两位一个白莲花,一个傻大姐,完全没有没有作为姨娘的自觉性,却也是够奇葩的。 不过那位七姨娘是大大咧咧的性子,黄昶却不是。她可以不在乎用黄旭泡过的药水,黄昶却不能不在乎! 其实不仅仅是药水本身,包括在浸泡熏蒸的时候,虽然黄昭身上是套着一件麻衣的,黄昶也取消了帮她按摩的环节,但有时候终究还是免不了一些尴尬场面。好在他们三兄妹从小一起长大,黄昭幼时连洗澡都找两位哥哥帮过忙的呢她小时候调皮捣蛋,却又爱干净,一天往往要洗两三次澡。在母亲和姐姐没空的时候,可不是只有找父兄帮忙了。 这个世界虽有礼教,但远不至于像黄昶前世的明清那么变态,什么嫂子溺水了,叔叔要不要出手援救,居然还需要老夫子们的批准?滚他娘的蛋吧!谁要敢这么宣扬,也不用别人收拾,宗族直接就把他开除了。 “穷文富武”的现实,以及强大修仙者的存在,决定了那帮道学先生在这个时代基本是没什么话语权的。哪怕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磨嘴皮,辩论绝不会输给别人。但在醋钵大的拳头面前,也都只有乖乖闭嘴的份儿。 所以在这里,能保持“同姓不婚”,便已经是很讲究伦理道德的啦。黄家三兄妹互相帮忙锻炼身体,没人能说什么闲话,他们自己也习以为常。 但是让自家的姨母,父亲的侍妾掺和进来,那可就是两码事了,就算她自己不在乎,万一传出去可也是丑闻。何况他们老爹还是个官员呢,在这方面的名声更加紧要。 所以黄昶毫不犹豫拒绝了黄昭的要求,任凭她怎么哀求也没用,直截了当把人赶走了。 眼看着黄昭悻悻然离去,黄昶还以为这事儿就此结束了。然而他却太小看自家妹子和那位七姨娘的能耐了,或者说他小瞧了女人为美容能下的决心。 仅仅一天以后,黄昭又过来传达了“懿旨”老妈召见! 十二 额外要求(三) 虽然跟着黄昭去见自家老娘,黄昶心中还是挺笃定的——拥有神识灵觉,黄昶自然知道自家妹子找他何事,不过他并不认为老妈会支持黄昭她们的瞎胡闹。 黄昶的这位母上大人可一向是极有主见的——当年慧眼识人,看中某个穷书生便不顾家里反对硬是嫁了过去。然后到现在,所有人都说她眼光极好。 他们老黄家一直以来都是以黄父是户主,黄昶也能发表些意见,但对家庭大事最终作出决断的,却还往往是他老妈。如果黄母不同意某事,就算黄昶说破了大天也没用——他爹是读书人,还能用道理说通。但他老娘强硬起来却是不讲道理的,直截了当揪耳朵大法施展开来,那时候还只是小孩子的黄昶也只能认栽。 当然现在不至于这样了,可黄昶偶尔想起,还是会哆嗦一下,童年的心理阴影果然最难摆脱啊。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他老娘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而且判断一向非常准确,有时候凭直觉作出的决定,却比黄昶分析了半天的更加合理。 所以黄昶并不担心他老妈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支持小妹。至少,在听他解释清楚缘由之前肯定不会。 而比起黄父的的拐弯抹角,黄母就要直接多了。母子见面,日常的问候寒暄之后,黄母便直接问道: “阿昶,你的那种药汤,阿旭和阿昭用过以后,对旁人还能有效果么?我看家里头的猫狗最近老是围在你院子旁边,抢着喝那边水沟里的水。” 黄昶犹豫了一下,老娘果然眼光锐利,开口便直指问题核心。他也不想在这方面欺瞒母亲,于是点头道: “确实如此,母亲。这些药物都是好东西。虽然大部分药效是阿旭吸收了,阿昭也得了剩下的好处,但还是残存了一些灵力药性,会吸引到小动物不稀奇。对普通人也还是有些益处的。” “我还听阿旭说这药很贵的,要十几万两银子才能配得起?若不是你从仙山上带回来,咱们家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是吧?” 黄昶苦笑——自家兄弟姐妹几个,在母亲面前还真是一点秘密都藏不住,弟弟,妹妹,连同自己,都一样。 “是的,这一次之后,就连我也没法子再搞第二回了。” “那不就结了——咱们家底子薄,难得有好东西,总要尽量利用足了才好。你以后给阿旭阿昭用剩下的药汁子不要再倒了,拿来给我泡澡好了,总比白白丢掉要好。” 黄昶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一条路子,黄旭黄昭当前还处在药力吸收阶段,并不会向药汤中排出污物。所以对这些药汤进行再次利用,除了“感觉”上不太合适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们昆仑山弟子在这个阶段都是一起泡大池子,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想了想,他又建议道: “那些药汁是修士炼体之用,即使是残渣废液,普通人要用的话,最好还要再加水稀释,再用些寻常药物中和……重新调制一下比较好。我再给您做一个带灵符的浴桶,利用符咒之力,对药性吸收更有好处。” 见儿子考虑周到,黄母很是欣慰的点头: “很好啊,那就这么定了。具体你来操办吧。水多也不怕,最多我买几个大水缸,储藏起来慢慢用好了。” 于是黄母三言两语,就这样决定了对残余药汤进行“再利用”的原则。具体的活儿自然还是要黄昶去干。后者在返回自己小院的时候,忍不住苦笑了几声。 ——果然是“知子莫若母”啊,自己修仙归来,家里旁人都是对他敬畏居多,就连父亲的态度都不像以前那么熟络了。但唯有老妈,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变化:成了仙人也还是自己的儿子,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既然儿子本事大了,那就可着劲用呗!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母亲,才能接受当年的自己吧?若是换了个思想顽固,难以接受新事物的,没准儿在自己表现出有前世记忆后,就给当鬼魂附身处理掉了,那才叫倒霉呢。 ……带着种种感慨,黄昶回去后开始干活儿。制作这类符器对他而言已是轻车熟路了:去找些上好香樟木和铜材,箍成一个浴桶,按他前世看过的那种格局:里面带个小板凳可躺可坐,还有盖板可以保住热气。镶嵌上几块灵材,再镌上几道养生安神的咒法,然后便给他老妈送过去了——至于七姨娘有没有机会蹭到,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浴桶送过去后反响非常不错,黄昶制作的这种符器其实就跟他送给弟妹的护身符差不多,本身相当于一个利用天地自然之力,可以长期缓慢生效的风水养生局。就算不洗药浴,当作普通浴桶使用也对人体有好处的。 而在配合了他用仙药残液配制的特殊养生药液以后,效果自然更是绝佳。他老娘泡过几次之后明显就感觉到精神健旺了许多,处理起家事来愈发的得心应手。脸上皱纹明显减少,头发皮肤也都渐渐的光泽柔润起来。 于是又拉上黄父也一起泡,效果亦是立竿见影。然后黄昶便发现自己真是在作茧自缚——他收到了更多的订单! 先是二姐找上门要求订货,然后大哥也来了。都是亲兄妹,还能说啥呢,答应呗。但老爹居然又来凑热闹,要求再给自己专门做一个,理由是“你娘不爱人家用她浴桶”。搞得黄昶都忍不住在心里鄙视他——装啥呢,有黄昭这个小喇叭在,自己就算不用神念探测也能知道后宅事的。老妈那个浴桶七姨娘蹭得还少了?只不过某朵白莲花用不上而已。 然而鄙视归鄙视,为了家庭的和睦……还是只能答应下来。 半夜三更,黄昶一个人在屋里吭哧吭哧忙着做手工活儿,忽然之间心有所感,忍不住怒气勃发。 ——我这是在干啥呢?我黄某人在昆仑山上可是有着“天机子第二”称号的!我制作的符器,山下那些修仙世家,包括镐京城锦绣阁,哪一家不是举着大把灵石,争着夺着要抢购的? 若是换到前世概念,咱怎么说也是分分钟几十万上下的成功人士啊! 然而现在,我却坐在这里箍洗澡盆子? 十三 撞破(一) “诶,三哥!” 正当黄昶一肚子恼火时,却还有人来打搅他。不会有别人,只有他那持宠而骄,整天到处乱窜的小妹子黄昭了。 “啥事?” 黄昶语气不好,但他妹子压根儿没注意,走到面前,大模大样说: “娘说要是你有空的话,最好能多做一两个浴桶,过些日子回姥爷家走亲戚,送给姥姥姥爷他们用。” “…………” 见黄昶低头没吭声,黄昭又凑近一点,低声道: “另外,三哥,再帮我也做一个吧。” “你要来干什么?你现在不是每天都要泡药汤么?” 黄昶不虞道,黄昭则嘻嘻一笑: “可是我将来用得上啊,再说家里爹娘嫂子姐姐都有了,就我没有,多丢份儿啊。” 黄昶叹了一口气: “阿昭啊,先前你要求参加锻体训练的时候,可是说将来想做个侠女的。哪家侠女会觉得少了个洗澡盆就丢份儿?” “所以啊,这不是在向哥哥要么,又不是别人。你都答应能让我做侠女的,再给个洗澡盆子也没啥大不了吧。” 黄昭抱住他胳膊撒娇道,这是她小时候最擅长的招数。只对家人有效,而且总是有效。 ——黄昶的心一下子软下来,只得无奈道: “好吧,回头给你做一个……老妈那边,我也会做的。” 如愿的黄昭高高兴兴离去,黄昶这边,低着头沉吟了半天,忽然间噗的一声,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灼热无比,其间竟然夹杂着几点火星子。 ——内心的一股邪火,被他尽数化作气息喷出。心情不好又怎样呢?这里是他的家,这些是他的家人,自己那么多年的奋斗,固然是为了自我实现,但不也是为了家人的笑容么? 心魔邪念,想要在这方面找到我的心灵破绽?还差了点。 一口火气喷出,黄昶低下头去,继续闷头干活。 ………… 就这样,通过培养弟妹和箍澡盆子,黄昶终于再次融入到了阔别十年之久的家庭氛围之中。虽然方式有点可笑,但他在家人心目中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昆仑仙师,而又恢复到了当年那个聪明机智,经常能用自己的智慧为家人排忧解难的老黄家三儿子。 不过当年的老黄家总共才七个人,除此之外所有新成员都是黄昶上山之后才加入的,对他可没什么印象。尤其是那些下人仆役,进门之后便常常听说这家有位三少爷在仙山上学艺,迟早是要回来的,这家以后可是有大福气……诸如此类的话,心中自是充满好奇。 黄昶回家之后当众露了一手,但之后便整天窝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门了。他给黄旭黄昭炼体的手段,其细节也算是昆仑山秘术,对外当然是要严格保密的。而且反正黄昶一向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也不用人伺候,故此黄家所有下人仆役都被禁止进入这间院子——不是临时性措施,而是始终如此。以前黄昶没回来时还偶尔有人进来打扫,现在是完全不给接近了。 能够自由出入这小院的就黄家几兄妹,所以他父母若有什么吩咐,也只能让黄昭来传达。不过这样一来,黄昶在下人们眼中的形象便更显神秘了。而且越是这样,人们心中的好奇心自然就越大。 ——自从黄昶回家以后,便经常遭遇到有人窥伺的局面。不仅仅是家里人对他感到好奇,还有外面的江湖人士。甚至有一次,黄昶还感受到有一股疑似修士神念的精神力扫气息描过来,不过他立刻放出了远超寻常中期修士的强横神识反击回去,然后那感觉便立刻消失,而且黄昶隐约听到了不远处有人在狂窜奔逃的动静。 他没去追,甚至懒得去探查对方身份——修仙者之间,很多事情这样稍微碰撞一下就各自有数了。对方神念远逊于他,实力多半也差得远,那以后对方自然见他就躲。反正对方的神念特征他已经知道,以后若碰到自然能辨认出来。倒没必要非得当面接触不可,反而彼此失去了回旋余地。 修仙同道之间的接触好像就这一次,除此之外便都是些普通江湖人了。而对那些凡人黄昶根本不用出手,隔着老远就能通过神念干扰他们的行动——当那些人仗着高来高去功夫想要偷溜进来时,却发现怎也攀不上黄家不算高的院墙。明明跳起时估算好了力量的,结果却发现高度总是差了那么一两寸,正好翻不过墙。只能无奈落下。 无论他们再怎么用力,再怎么跳得高,却始终如此。一开始还只认为是疏忽,但连续数次都是如此,就算是傻瓜也知道这其中有古怪了。这些江湖人既然是偷偷摸摸前来窥探,当然不敢声张开来,只能不声不响的悄悄离去。并且在心里明白了一件事——这家人不好惹的。 ——对于外来的窥伺者,大抵上都能用这种方式驱逐走。但对住在家里的下人们就没办法了。那些下人也未必是出于恶意,只是好奇而已。黄昶也不可能整天张开神念探测的“雷达网”,百密一疏,终有大意的时候。 ………… 这天晚间,天上月色甚是明亮。从后宅那里走过来两个年轻女子,穿着侍女服色,两人年龄都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正是最调皮,胆子最大的时候。而且她们都是黄昭的婢女,平时跟五小姐笑闹惯了,说话行事便难免有点没轻没重的。 走过黄昶院子时,其中一个丫头忽然轻笑一声: “都说三少爷规矩大,其实我那天碰到他,人挺和善的呢。我给他端茶过去还说了声谢谢,一点没有仙人的架子……可惜三少爷不要人伺候,不然能到三少爷院子里也挺好的。” “哈,小浪蹄子,才端了杯茶就跑来吹嘘啦?可惜茶敬错人啦,要是有一位三少奶奶接了你的茶,倒是蛮可以炫耀一下子的。” “呸呸呸,我就随口说一句闲话,你瞎扯些什么呀!你才整天想着给少奶奶敬茶呢!” 虽是在反击,但少女嘴角眉梢却都带着红晕,颇有几分被人说破了小心思的羞恼——花季少女,谁不是怀着一腔春意呢。 心中有了念头,在经过院落角门时,那小丫头便忽然起了心思: “院门好象没关诶,我们进去看看吧?” 十四 撞破(二) “不好吧,三少爷的院子不能进,老爷太太都明确说过,违反了要受罚的。” 另外一个丫头胆子比较小,也比较理智,但前头那位可没那么容易放弃,眼珠一转,低声窃笑道: “不怕不怕,若是有人碰到,咱们就说是来找五小姐的。反正五小姐也常来这里呢。” 后者想想也是,于是两个小丫头就抱着探险的心思,蹑手蹑脚摸进了这处在她们眼中神秘之极的院落。 进来之后却有些失望,这院子里的气息好像要比外面清新一些,苗木似乎也比外面长得更有精神。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殊的。 两个小丫头毕竟胆子有限,虽然进了院子,但却并不敢再进屋去。只是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忽然间,其中一个丫头低低惊呼了一声她看见一簇竹林边缘露出一角衣裳,三少爷竟然就在院子里! 她俩连忙裣衽施礼,同时说出事先想好的借口: “三少爷恕罪啊,我们是来找五小姐的,她不在这里吗?我们马上就出去。” 但对面却没有回应,两个小姑娘以为对方没听见,不由得又向前走近一点,再次说了一遍。但对面还是没回应,两姑娘互相看了看,都有些紧张起来莫不是少爷出什么事了? 两人赶紧凑上前去,这时对面那人影也终于缓缓抬起头……之后,俩姑娘看到了一张苍白诡异,冷漠死板,仿佛是带了人皮面具的脸。而那对不带任何生机,完全就是死人眼睛的赤红双目,更是令她们永生难忘。 “啊!” 两个女孩同时发出一声响亮尖叫,之后便双双晕倒在地…… 等到她们悠悠醒转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五小姐房里。五小姐黄昭和三少爷黄昶正在看着她们。 两个丫头又是委屈,又是害怕,一时间都哭起来。而黄昭却颇为幸灾乐祸的样子,拍手笑道: “哈哈,该!叫你们乱跑,被我三哥的幻阵吓到了吧!” 没有安慰,但那两姑娘却自己收了悲声,惊讶道: “幻阵?” 旁边黄昶笑了笑,点头道: “是啊,我那院子中设有防护阵法,若有人擅闯其中,便会看到种种恐怖幻觉,饱受惊吓现在你们知道厉害了吧?” “呜呜……三少爷恕罪,我们以后再不敢乱闯了。” 两丫头自知理亏,只好再次哭着道歉。好在三少爷倒也没责罚她们,只说一句下次注意,便自顾离开了。 而五小姐也说既然她们已经受到惊吓了,便算罚过,以后不许再犯。于是此事算是轻飘飘揭过。 ………… 回到自己房中,黄昶方才舒了一口气。幸亏那是两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比较容易哄骗,若是换了别人,未必不能认出尸妖身份。 昆仑山弟子豢养尸妖,这消息要是传开来,对于宗门和他的个人信誉都会造成很大影响。这种事情可没法对外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黄昶轻叹一声,今日若不是正逢满月,又见月光太好,他也不会把尸妖放出来吸纳月华玄阴之气。这对于尸妖来说这是最好的补品如果不吸活人阳气的话。 凡间下界,城市污浊之地,灵气比起昆仑仙山上是远远不如。但唯独这上天赐予的月华玄光却是一如既往,在昆仑山和在人界都一样。 在下界修炼养尸之术倒是跟昆仑山上没啥区别,而也恰恰是因为下山后难得一次行功这么畅快,黄昶才一时大意,心神尽数沉浸在尸妖身上,疏忽了对外的警戒,被两个小丫头撞到空子,看到了尸妖。 这一次虽然敷衍过去,下回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看来不能再把“姚师兄”留家里了,它现在已经到了能自主修炼的时候,不能总躺在棺材里,而是经常要出来吸收月华玄光修炼的。 除此之外,褒南城作为一郡首府,城里也和镐京城,临泉郡府等地方一样,都是布设有压制驱逐妖魔的阵法。黄昶平时感觉不到什么,但在以神魂控制姚师兄行动的时候,便明显能体会到那种排斥感的存在。 所以黄昶决定把“姚师兄”安置到城外去,尸妖么,自然还是要去它该去的地方…… 说干就干,黄昶当即跳过围墙,离开宅院,悄悄走上街道。夜晚的褒南郡城,和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城池一样,都是空寂无人,惟有巡逻队和打更人时不时在街上走过。 以黄昶的身手,只要不想故意暴露,当然没人能发现他。他迅速的穿过街道,翻过城墙,轻松来到城外。看了看周围的风水地势,三绕两绕的,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褒南郡城东北,城市的墓葬区域附近。 城市作为人类集中居住之处,生老病死俱在其中,天长日久,产生的尸体自是数量极大。任何一座城市旁边,都肯定会有规模庞大的墓葬区域除非黄昶前世,那个由无神论者所领导的国家,直接把尸体烧掉,骨灰撒掉或种树,最多也就是拿个小盒子装起来,还可以堆叠着存放,才不需要考虑这种问题。 而在这个世界当然不可能如此大周朝已经算是崇尚薄葬的,但有殷商万年习俗在前,这个世界本身又有阴鬼存在,子孙想要祖宗护佑,肯定得在阴宅上多下点功夫。虽然号称薄葬,却也“薄”不到哪里去。基本上,只要是有点底子的人家,总还是要花些钱,把坟茔修的上点档次。 所以黄昶在这里到处转了一圈,居然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想了想,心说自己是糊涂了咱又不是为了定墓地,尽找那风水好的位置干啥呢?调过头去,寻了一处闭山背水,地脉不畅的阴孚之地,在这里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墓地了凡人定穴多少会找个懂行点的人看一下,而就算是最低级的风水先生,也能看得出来此地大凶! 这地方若埋下尸体去,天长日久必生尸变。不过这倒也正符合了黄昶的需求他培养的本就是尸妖么。看看周围甚是荒僻,平时不会有人来,这里正是他要找的地点,当即便埋头布置起来…… 十五 撞破(三) 天色微明,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雾霭,洒落到神州大地上。 黄昶看了看日光,停下手来。忙活了大半夜,他要干的活儿差不多也干完了。昨晚才闹腾过,没必要让家人发现自己半夜不在家,还是在天色大亮以前赶回去吧。 于是他最后做了一件事临时在地上胡乱挖了个坑,将那口聚阴盒棺材埋下地去。盖些浮土,便掉头离去。 之后的一个白天平平淡淡,家里一如既往。而到了当天晚上,黄昶端坐于静室之中,双目微瞑,心神微动。而在远隔十余里之外的墓葬区域,那口聚阴盒中,“姚师兄”同时睁开了眼睛。 果然,随着黄昶对于养尸法修炼的渐渐深入,以及尸妖本身的日益强化,双方的感应能力进一步加强。黄昶的神识迄今只能及于身外百余丈左右,但他和尸妖之间的感应距离却已经可以达到数十里之遥了。 如今这具尸妖傀儡,才是正儿八经可以作为“身外化身”来使用了。 缓缓掀开棺材盖子,尸妖慢慢支起身子,但之后便再无动作,好像起床后迷糊一样,坐在那里发了半天愣。 我是谁?是昆仑弟子黄昶还是铁衣剑客姚秀?这个问题稍微困扰了一下刚刚爬起身来的尸妖。按理说姚秀已经死了,死透了,神魂俱灭那种。就是去幽冥地府之中,也再找不到他的魂魄。此刻尸妖还能动弹,完全是靠着黄昶分出了一部分神识在操控。所以这应该就是黄昶的分身,毫无疑问。 但是在黄昶的感觉之中,却隐隐能觉察到,在他内心深处,仍有一丝来自于躯体之中的陌生之感,这具身体似乎还在坚持着,抗拒着,不想被外来的意识所操控或者说,在这具躯体内,仍有一丝自主的灵性存在。 也许这正是姚秀在此世上的最后一点点痕迹吧如果按外面那些修炼化身的法门,这种时候就该严厉镇压,将这最后一点点自主灵性消磨掉,从而彻底掌控住这具肉身。 不过昆仑山传授黄昶养尸之术,却恰恰是为了让他尽量保留并且引导这一丝灵性,希望能借此恢复姚秀的灵智。而这种事情果然也无法强行下指令的黄昶怎么控制自家神魂,哪怕他师父长青子坐在旁边都干涉不了。以黄昶的神识之强横,若是想要打压的话,一个念头便可让那种“独立感觉”彻底消失。 他会吗? 稍稍坐了一会儿,尸妖忽然举起手,拍了拍胸口,嘿嘿笑了一声。 “姚师兄,暂借你身躯用一段时间,等你恢复灵智了,就还给你。” 这段话只是黄昶在内心咕哝,虽然他也想说出来,但能从尸妖口中发出的,却只是一声野兽般的黯哑嘶吼如今的尸妖还不能说话。 稍稍适应了一下这具躯体,黄昶爬了起来在姚秀的灵智恢复之前,这具躯体还是他黄某人的,这一点倒不必再犹疑。 抬起头看了看天色,今晚的月光依然很好,仍然是适合运法行功,吸收月华玄阴之气的好时机。不过暂时,他还有些最后的体力活儿要完成…… 黄昶从棺材里拿出昨天留下的铁锹之类工具,迅速在地上布置起来。昨晚他的原身是在这里设置了一套风水阵法,用于吸纳阴气,增强修炼效率。而今天“姚师兄”需要做的,是把那些剩下粗活干完:比如隐藏遮蔽之类,不能让外人随便发现这里藏了一件昆仑山的宝物,而这些挖坑填土的体力活总不见得还要黄仙师亲自出手。 稍稍费了点功夫,“姚师兄”将新挖出来的土坑伪装成了陈年老坑废弃墓穴的样子。聚阴盒也半埋到了土中,表面搞得肮脏破旧,泥泞不堪,看起来好似是几块将要散架的棺材板。哪怕找劈柴的人都未必能看得上。 又从附近找来一些破棺烂椁,乃至于散落在外的死人尸骨,胡乱堆放在外面,只在中间巧妙留出一条可以出入聚阴盒的通道……总之就是将这里搞成了一座丢弃无主尸体的乱葬岗,这种地方这片墓葬区中很多,再多出一处来想必也不至于引起他人注意。 在搬运那些尸体和棺椁的时候,黄昶还稍稍感慨了一下如果是他自己原身接触到这些东西,心理上难免会有恶心不适之感,但这会儿换了一具尸妖躯体,却是毫无反应,甚至隐隐对那些尸骨有一种亲近之感,想必是出自尸妖的本能了。 等一切搞定后,黄昶便定下心来,让“姚师兄”坐在他昨晚布设好的聚阴阵法核心处,缓缓吞吐月华之气,开始修炼起尸妖专用的鬼道功法来。这门功法传自当年天尸道,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养尸炼尸功法,天尸道借此培养出无数尸妖强者,与自家修士配合起来,攻伐杀戮,称雄一时。 如果后来不是由于内讧而露了破绽,即使昆仑,岐山这样的大门派,也是拿他们一点办法没有的。而这其中最主要的一个缘由,便是这门养尸功法对周边灵气环境要求并不高,只要是在能照到月亮的地方,有月华玄阴之气可以吸纳,便可维持住相当的修炼效率。所以天尸道向来是以人多势众而著称。 黄昶如今在山下,所处的褒南郡城凡人众多,充满了凡俗之气,灵气环境肯定是很差的,当然也不适合他修炼自身功法。而褒国历史悠久,附近即使有灵气充足,适合修炼的地方,肯定早被褒侯家族或者其他老牌的修仙者占去了。 黄昶初来乍到的,也不可能跑去鸠占鹊巢,只能先缓一缓,暂时停止修炼自家功法。但对于这门养尸功法,尸妖傀儡修炼起来居然和在昆仑山上差距不大,那就先把这方面强化一些,也没坏处。 之后的一段时间,黄昶白天指点训练自家兄弟,晚上就让尸妖分身“姚师兄”悄悄溜出来在月光之下练功,日子倒也过得充实……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的分身和前几日一样,正坐在月光之下,大口吞吐着那有如实质般的明亮月光时,忽然却听到从旁边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嗨,道友,你好啊。” 十六 道友(一) “刷”的一声,姚师兄……不,应该还是黄昶翻身跃起,其背后宝剑已然擎在手中,直挺挺指向那个发出声音的身影。 他心下却有一丝懊恼姚秀遇害时不过炼气二层修为,到如今也才刚刚差不多恢复原本实力。武道修士比较能打是不错,但修仙者的各种技能等级终究不高。在化为尸妖后,各方面天赋又有了些变化,比如力气就增大了不少,身体变得更加坚硬强韧,几乎不再会受伤,但视觉听觉灵敏反应这些,比起原来反而更有所衰退了所谓加载了“僵尸模板”么,当然就是力气大,更耐打,但却动作迟钝缓慢。 而修仙者最重要的一项能力:灵觉……姚秀本来就不咋样,现在则更为糟糕。若非黄昶自己神魂强大,稍稍弥补了一些这方面缺陷,这位“姚师兄”的感应能力恐怕真跟那些普通凡人都差不多了。 而这也是让黄昶每次“附身”在姚秀身上时最难接受的一件事自从本身踏入中期境界后,他就习惯了随时使用神识探测周围状况。但在使用姚秀身躯时,却不得不又回到普通凡人光靠五感去了解周围世界的状态中,那感觉简直就好像骤然失明一样,真的很难适应。 所以他才会对外界动静感应迟钝,前几天被两个凡人丫头撞见,今天居然又在练功时被某位“道友”给发现……还是对方先打招呼才反应过来,真是有够丢脸的。 黄昶心中已然起了杀心,就算不考虑自己与尸妖的关系绝不能暴露,光是在这里存在着一具成形尸妖的消息,就绝不能在外面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否则不是会召来斩妖除魔的正道侠士,就是勾引来想要炼制尸鬼傀儡的黑道邪修,总之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虽然心里有些奇怪那家伙为何要作出“打招呼”这种分明是自找死的动作,黄昶行动起来还是没有丝毫犹豫。这具尸妖躯体被他温养到现在,昔日铁衣剑客的武功如今已是恢复的七七八八,只一个跳跃便已窜到那人影之前,举剑便要挥砍而下。 然而对面那人居然既不抵抗也不逃跑,反而蹲在地上抱住脑袋,只连声叫道: “诶!道友,别动手啊,我没恶意的……” 宽如手掌的重剑停留在了对方头顶,黄昶也着实有些糊涂了这家伙喊他“道友”,可动作反应却完全跟个凡人没两样,遇到攻击后的本能动作居然是抱头蹲防? ……还是看看是个什么货吧,反正要杀他也很容易。 剑尖在对方下巴上挑了挑,黄昶示意对方抬起头来。等那人抬起脸庞,看到对方面容之后,黄昶倒是愣了一下,手中宝剑也不由垂下。 那家伙脸上皮枯肉烂,某些地方都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嘴唇没了半边,露出半口烂牙。而一边腮帮子也烂出一个大洞,隐约有白蛆在里面钻来钻去,看起来又诡异又恶心。 能长成这样的当然不可能是活人,这分明也是一个尸妖。但它的眼睛却和正常人差不多,眼黑眼白颇为分明,而且还在骨碌碌的乱转。 更让人诧异的是:尸妖通常都是没有神志的,只有杀戮厌恶一切生命的妖鬼本能而已。而这家伙说话吐字虽然有点漏风,嗓音也甚是嘶哑难听,但言语表达的却十分清晰,和普通人类也没啥两样。 这居然是个拥有独立灵智的尸妖?尸妖修炼,很大一个目标就是寻回正常人类的神智,比如黄昶当前对“姚师兄”的培养便是如此。但正常来说能做到这一点,最起码也要法元级别的尸将,运气不好甚至可能拖到金丹尸王都未必能实现。 而眼前这位……破破烂烂的身躯,软弱无力的四肢,分明只是个最低等的僵尸。在这个世界的乱葬岗或老坟山之类地方经常能看到这类东西。黄昶先前在金阁寺一役中可没少跟这类东西打交道,连打带烧的少说也干掉了上千,却从没见过任何一个拥有自身神智的。 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乏的便是各种“例外”,一个拥有正常神智的僵尸……也不算太古怪啦。从殷商王朝时代,便有无数帝王将相,富豪贵族,不惜花费巨资建造带有巫阵的陵墓,正是为了实现这一点死后复起,仍有神智。 能够实现的很少,但终究还是有些成功的如果完全没有成功的例子,这种风潮也不会持续了足足上万年,直到如今在南方楚国那里仍然盛行着呢。 心中颇为疑惑,但黄昶倒也暂时没了杀意眼前这位既然和他是“同类”,那倒不用担心对方召来外力找他麻烦。而光是这家伙本身么……自己哪怕不用武器,一只手就能捏碎它的脑壳子。 见他收起了武器,那尸妖也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嘿嘿笑道: “还好还好,道友你果然也是个脑子清醒的。哎,真不容易啊,在这里待了那么久,总算遇到一个同道中人了……呃,应该是同道中尸?咳咳,抱歉抱歉,好久没说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黄昶斜着眼听它罗嗦了半天,终于可以确定一点这家伙是个话唠。他想要这家伙闭嘴,但口中只发出几声嘶哑咆哮,然后黄昶很郁闷的再次确认:自己这具躯体还不能说话。 按理说如果是两个天然尸妖之间,应该是有某种能交流的方式,但这具“姚师兄”躯体之内毕竟是一个活人的灵魂,而对面的那位话唠,看它叽里咕噜说个不停的样子,也不像还保留了尸妖本能的。 默默忍受了片刻,却听那家伙还在啰嗦不休,黄昶终于忍受不住,“锵啷啷”一声,又把大剑拔了出来。 那丑陋尸妖终于吓得闭上嘴,同时双手护住脑袋,一副准备好抱头挨打的样子。不过它并没有挨揍,而是看到那剑尖舞动,在地上划出了三个字: “你是谁?” 那头话痨尸妖楞了半晌,盯着地上几个字久久没再开口,黄昶正在琢磨是不是这家伙不识字,却见对方一下子跳起来,极为兴奋的笑道: “哈哈!原来你还识字啊,那太好了!来来来,咱们找个地方,我慢慢跟你说……” 于是黄昶晕菜了。 十七 道友(二) 大约一个多时辰以后,黄昶的耳边终于安静了一些。 这并不是那头话唠尸妖良心发现,停止啰嗦了,而是它说话太多,使用过度,结果下巴壳儿掉了这家伙现在正忙着想要把下颌骨重新装回去呢。忙活了半天不得要领,还呜呜呜的做手势想让黄昶帮它,但后者好不容易才让耳朵根清静一点,才不会自寻烦恼呢。 不过经过这一个多时辰的“交流”,黄昶也算是大致清楚了它的来历。这头尸妖虽然保持了人类的神智,但要说心机城府之类可是全然谈不上,简直就跟个太久没跟人说话的小孩子一样,恨不得把什么都倒出来当话题,倒也省得黄昶费心思打听了。 这头尸妖的名号为武陵子它生前是个道士,但从来没能真正入道,一直到死都只是个普通凡人。也算是寿终正寝,被道观后辈老老实实埋掉的……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有一天,武陵子忽然从长眠中苏醒过来,发现道观早已破败,而墓地也被人盗掘,自己的棺椁已被打开,身躯半掩在烂泥之中,若非醒的及时,也许会被野狗撕碎叼走也说不定。 于是武陵子稀里糊涂的重入人间,刚刚苏醒那段时期还比较迷糊,但来自太阳光的威胁和路人的惊恐畏惧很快就让它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个活人了。它浑浑噩噩在山林中游荡了一段时间,运气很好的度过了最初,也是最危险的那段时期。然后,随着它慢慢恢复了神智,能够用一个人类的思维方式趋吉避凶躲避危险,以后的生活就简单多了。 无非三个字:躲,逃,装。 见人就躲,被发现了就逃,逃不掉了就装死人。而这位武陵子能够生存到现在,还有一个所谓“最大的秘诀”,还没等黄昶问呢它便得意洋洋先说出来了,那就是不伤人! “嘿嘿,姚道友啊,云游到现在,你是唯一一个跟我一样,身上没有那种吸人精血之后恶臭味的同道,看来你还没杀过人,这可不容易。一定要保持住啊活人精血虽好,却最是容易引来危险,一旦引来那些猎魔人,修道士的追杀,麻烦可就大了。” 听对方居然主动说出这种话,倒是让黄昶又诧异了一下子每一个尸妖天生都有对生命和活物的痛恨与嫉妒,残杀活人,吸取他们的精血与生气乃是尸妖与生俱来的本能。 包括黄昶自己,在附身于姚秀身上时,如果看见活人也会有冲上去杀死对方,吸取对方血液精华,从中获取生命力量的强烈欲望事实上这也是尸妖变强的自然方式,可以说是每一个尸妖的天赋。 “姚师兄”能够控制住这种欲望,是因为其内芯神魂毕竟是来自一个活人,对单纯来自躯壳的欲求还是比较容易压制的,就好像人能够抑制住饥饿感一样。 而这具正宗尸妖居然也能抑制住内心渴望,一直不曾杀人,这倒真是不容易了,不过它这样控制住自己的天然欲望,带来的后果就是实力一直没什么提升,始终就是一具最初级的低等僵尸。虽然有神智,但连最起码的白毛僵都算不上,只是一具普通行尸而已。 不过武陵子似乎也并没有提升实力的迫切欲望,它只是年复一年的四处转悠,到处游荡。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恬淡与懒散,它生前才没能真正成为修仙者。但在死后却居然成为万中无一,仍然保持着生前记忆和智慧的活尸。 一般尸鬼幽魂常见的渐渐忘却一切,逐步为杀戮本能所控制的情况在它身上却并未发生,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长生不老”了。很多豪门大户费尽心思竭尽家财,布设巫阵建造陵墓,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结果却反而是个啥都没布置过的老道士得了这份机缘上天的意旨,谁都说不准。 ………… 武陵子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世上游荡了多少年,反正白天找地方躲藏,晚上东游西逛。最爱去的就是各地坟山墓场,它在那里找寻尸体,用从那些尸体上取下的“零部件”,替换掉自己身上损坏腐烂的部分。 时至今日,武陵子的身体已经基本都不是“原装货”了。黄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能够让一个尸妖把身体大部分更换掉以后,却还能保持原来神智不变,但他至少可以确定一点:这个武陵子以后再想要提升本身实力已经基本不可能。尸妖的成长还是以炼体为主,躯体都变成随时可以丢弃的零配件了,那还炼个毛啊。 而武陵子似乎也早适应了这种实力低微,谁都打不过的状态。反正他一身腐骨烂肉,也没什么好被人垂涎的那些猎魔人,修道士追杀妖魔,主要还是为了获取修炼资源。而武陵子这一身腐烂臭味连野兽闻到了都要吐,除非有人发现它是一具拥有智慧的活尸,那可能还会有钻研尸鬼之道的修士对其感兴趣。 不过武陵子在这方面一向很谨慎,它只在“同类”面前显露本相,白天隐藏或者是夜间遇到人类时都直接往地上一躺,气息全无。装死尸装的天衣无缝人家走近一看:哎呀呀这里有一具腐尸,好恶心!然后大部分就捏着鼻子走开了。偶尔会碰上好心人把它埋起来,那就只好慢慢掘土往外钻…… 在听到这里时,黄昶曾忍不住想问它,难道就没遇到过“好心”帮你火化甚至超度的?虽然这个世界讲究入土为安,但如果碰上那些经常与尸妖作战,有经验的猎魔人,他们对于无名尸的处置方法大部分都是烧掉。而如果遇到那些佛门禅宗的大和尚,一时兴起帮你念一段超度经文,那更是有乐子可瞧了。 只可惜他的这具躯体没法子说话,有限的少数交流都是通过在地上划字完成,也就互相通报了姓名,以及回答一些“是”或者“否”的简单问题。太过于复杂的交谈还实现不了……不过想想看,如果真遇到这种事情,这位武陵子道友也不可能坐在这里罗嗦了。 所以只能说,它的运气真不错。 十八 道友(三) 武陵子在这些年的游荡中,也曾遇到过不少“同类”,但大部分只是没有神智,浑浑噩噩,只知道四下游荡的低等行尸。偶尔遇到些稍微开了点灵智,算是比较“聪明”的高等级僵尸,比如白毛僵,黑僵之类,但也只是和野兽一样,拥有捕猎或逃跑的意识而已。 然而它们一旦开启了灵智之后,其注意力就基本上全都放在如何捕食人类,获取更多的血血上面。对于武陵子奉劝它们不要捕杀人类的举动,往往都是直接用暴力予以回应。 武陵子的“智慧”仅仅体现在嘴皮子上,在打架方面却是绝对废柴,碰到这种情况只能抱头硬挨。僵尸力大残暴,发起狂来将其撕扯的身首分离也是寻常事,不过对于武陵子来说,这却算不得什么致命伤,事后慢慢再拼凑起来,设法逃走就是。黄昶所看到它那奇葩的抱头蹲防姿势便是这样养成的习惯。 偶尔也会遇到一些对它比较友善,或者说把它当作小弟甚至宠物来“饲养”的同类,有一次甚至抓了一个昏迷的活人送到它面前要它“享用”,不过武陵子拒绝了这番好意,于是又是一顿暴打,然后便被当作没用的垃圾赶走了。 就这样,武陵子长年累月的游荡于各地坟山墓园之间,寻找同类伙伴,它的要求也不高,就想找个容身之地,能有些伙伴互相交流就行。为此哪怕挨打都不在乎,那些动手揍它的尸妖,只要不是明确表示赶它走的,它也往往死皮赖脸坚持留下。 然而那些杀人的僵尸迟早都会招引来对头,结果多半还是被灭掉,于是它在哪儿都待不长。 有一回它甚至游荡到了某处古战场,投靠到了某位尸妖山主麾下,那位山主大王乃是前朝大将遗骸,死后一灵不昧,化尸为妖,非但本身修炼到了妖将级别,还招揽了许多在这古战场附近成妖的僵尸小弟,开山立柜,独霸一方,好不威风。 这也是武陵子见过的思维最清晰,头脑最灵活的同类,只可惜人家实力比它强太多了,满脑子想的也都是如何进一步提升实力,扩展势力,对于人类的态度亦是将其视为食物和力量来源,对于武陵子的劝说自然是不屑一顾其实这才是一个“正常”野生尸妖该走的路,在人家眼里,武陵子这种不求上进的家伙才是怪咖。 不过看在武陵子头脑比较灵活,比一般小妖聪明太多的份上,那妖将对它还算不错,将其当作弄臣或者宠臣看待。哪怕它毫无战力,也允许它在这个团伙中长待下去。至于平时被其它小妖戏耍一番什么……那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对于武陵子来说,就是脑袋被揪下来当球踢,事后捡起来再安上去就行。实在坏到没法子用了?那再另外找一颗脑袋替换,一点不影响他的实力,反正本来也没什么实力可言。 这样的“美好生活”持续了几十年……也许是上百年?它也记不清了,直到有一次这位尸将山主的队伍和附近另一群妖怪团体发生大战,尸将一方战败,连老窝都被端了。队伍中有能耐有本事的不是战死就是投降,而武陵子这样的废柴却居然一直生存了下来。 只不过新老大要求高,队伍里容不下废物,于是武陵子又开始了它的流浪生涯,转啊转的,又走过许多地方,不知何时来到了褒南城的坟场,便在这里安下身来。 武陵子的流浪生活是比较被动的,一个地方只要还能待得下去,它就不会主动离开,直到当地开始有僵尸出没的传言,有可能招来猎魔人,修仙者等危险因素了,它才不得不逃离。它能听懂人言,平时装死尸躺在破棺材里也没人会注意,探听消息倒挺方便。 黄昶问它在这里待多久了,武陵子却说不上来时间对它没有意义。只记得这边平时很寂静,但每到一定时候就有许多人来上坟烧纸清明祭祖,中元鬼节等年节,而这样的热闹已经有过十来次。 黄昶大略估算了一下,估计它在这里已经待了有四到五个年头,四五年中没被人发现,也没遇到过其它同类,说明这里还真是比较“安静”的。那自己在这里安置尸仆傀儡,短时间也应该不会有暴露的危险只要眼前这家伙不惹来麻烦就行。 双方彼此交流,那武陵子倒也不是一味光介绍自己,期间也向黄昶询问了一些问题,不过后者仗着不会说话,在地上划字毕竟麻烦的优势,也只是回答了最简单的几个。比如自己的名字依然用了姚秀的名号,至于来历么则是新近成妖,在此修炼。再有更多的问题就懒得回答了,反正他力量远超对方,在这种交流自然处于强势地位,不想回答的问题,完全不用搭理。 等到该谈的谈完,那家伙没了下巴颏儿也说不出什么了,黄昶看了看这个唠唠叨叨的家伙,心中暗自琢磨了一下,既然对方没杀过人,那他也没必要干掉对方了。能够以那么弱的身手,却在凡间俗世中游荡了那么多年,虽然一直没提升实力,却也没被干掉,倒也算是一种本事。 黄昶估计它隐匿踪迹的能力一定很强,应该不至于拖累到自己,于是便用大剑在地上划字,吓唬了它几句,告诫它如果不想就此离开的话,平时也不要来打扰自己。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 那武陵子大约是早就适应了这种被鄙视,被嫌弃的态度,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当然更谈不上生气以前遇到比这更恶劣的对待多了,如今这位“道友”好歹还肯心平气和的跟它交流,已经很不错啦。 它当即表示这样最好,咱们以后就在这儿做好邻居吧! 看着对方高高兴兴离去的背影,黄昶总感觉心里有点怪怪的,倒不是说担心那武陵子能拿自己如何,而是隐约对它抱有一丝同情。 自己可是走到哪儿都难免要惹出些麻烦的命格啊,而这武陵子能活到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它从不惹麻烦,碰到事情能躲则躲。 然而现在,它却主动凑过来……真不知道对它是福是祸了。 十九 波澜(一) 回家后的头一个月,黄昶安心做宅男,窝在院子里没怎么出门。顺带着,连他兄弟黄旭也给拘在家里整整一个月。以前那个颇为活跃的“南城黄四郎”瞬间销声匿迹。 家里人当然知道他在干啥黄旭如今已经在正儿八经修炼黄昶给他找来的顶级内功心法,准备为下一步晋入先天,踏上仙路做准备了。但他外面的那些小兄弟可不知道啊,他们只知道黄四郎不在,很多事情一下子没了顶梁柱。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一长,可就撑不住了…… “砰砰砰……砰砰砰。” 一大清早,黄家后院的侧门就被敲得山响,这处侧门进去的院子正是黄家四郎黄旭所居,平时黄旭出入都从这里走,很是方便。但一般兄弟们没大事不会来找他黄四郎特意叮嘱过,他家中并非江湖人,他不想让家人受到打扰。 但今天那小伙儿可顾不上这规矩了,匆匆跑来挥拳砸门。砸了好一阵子,房门打开,探出身来的却是一个半老头子。 “诶?俞老伯,您好啊,四哥可在家么?” 这小伙儿倒还认识黄家护院俞老伯,当初正是他给黄旭打下的武学基础,顺便也教导了些同他一起玩耍的小孩子眼下黄旭这班小兄弟们中间就有不少是跟俞师傅练过武的,眼前小伙儿也是其中之一,所以见面很是客气。 “是小跃啊……四郎在家,但他最近都忙得很,肯定没空出去玩儿的。” 俞老伯面色淡然,语气中却带着一丝隐隐的不耐之意作为黄家护院,好歹也算是武道中人,黄昶在培养弟妹之余也顺便看了看他的情况。这位俞师傅年轻时其实也曾经有过一段鲜衣怒马,快意江湖的日子。起初功夫练得不错,一度甚至有望晋入先天的。只是后来遭遇强敌,身受重伤不算,还毁了武道根基,百般医治都无济于事,方才心灰意冷,退出武林。 而黄昶在看了他的身体情况后,给他配了几服药剂,又在他身上画了几道符咒,然后便建议他可以将当年的功夫再捡起来练练,没准儿能够恢复当年水准也说不定。 俞师傅起初是不太相信的他是体内经络出了问题,并非药石之力所能治愈。那时候也曾倾家荡产,花高价请了修仙大能帮他看过,也说是没办法。人家那可是几十年的老法师,岂不比个刚刚初出山门的小年轻要经验丰富得多。 而他自己则是在三十多岁四十未到,身体素质还在全盛状态时,便已经尝试过了无数种方法,也经历过了无数次的失败,最终才不得不承认没有希望的。 到如今他已年近五十,气血早衰,纵使没受伤,身体也已经到了衰落虚弱的时候。黄昶开给他的那副药方他也细细研究过练武的多少都懂些药性,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之物,都只是一些很普通的常见药。还不是仙家所赐,而是要他自己去配的。 这就让俞师傅心中颇为不满了就算你三少爷本事再大,也不见得能用一些凡间药材混合出仙家效果吧?若是舍不得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花费资源,把四少爷五小姐锻体之后的药汁残液赏赐下来,那也是感激不尽的。光是在身上画几道符咒,就能治愈十几载陈年旧伤?那天下医师都改行去画符算了。 心中腹诽,但对于三少爷的吩咐还是不敢不听,于是按照要求配了药,煎饮之后开始运行这十几年都未曾再尝试过的内功心法。 然后,奇迹便发生了。 困扰了他十几年的经络淤塞问题竟然真的隐隐有了些松动,虽然还不是特别通畅,但既然能够松动,那就意味着只要再努力几把便能成功! 于是这段时间俞师傅练的比黄家任何一个人都要刻苦,只有失去过的才知道珍惜。四少爷毕竟年轻,还没品尝过拥有强大力量的滋味。对于修炼也只是按部就班,兄长怎么说就怎么做。至于五小姐那更是一团孩子气,这么好的机遇居然还偷懒耍滑,整天还跟她三哥瞎胡闹,有时候俞师傅看了,真是只能哀叹同人不同命。 这会儿若非院子里实在没旁人在,他根本连来开门这点功夫都不想浪费,此时应答了小跃几句,便想要关门,却被后者连忙挡住。 “哎,俞伯,咱们不是玩啊,真是有急事要找四哥,人命关天!” 俞师傅瞪了他一眼,摇摇头,但终究还是说了一句: “那进来吧。” 带着小伙儿走进院子,但也没让他继续深入,只在院中等候。俞师傅入内禀报,过了片刻,黄旭便走出来了。 家里人天天见面还不觉得,但在已经个把月没见面的小兄弟眼中,自己这位黄四哥却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肌肉皮肤似乎都有变化,连个子都略略长高了。而更让他惊异的是,四哥的眼眸变得特别亮,简直是内藏精光。只看他一眼,就隐然让他有略有战栗之感。 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连忙道: “四哥,出事了。小宝小斌他们几个都叫人扣了!” “嗯,哪家干的?” “城北乔二,他还同时扣了西城张豹子的兄弟,说是要四哥你和张豹子今日正午前去城西茶楼讲数,若是过时不到,就直接去城外乱葬岗挖人。” 黄旭眉头一皱: “乔二那厮奸诈得很,一向只敢背后阴人,怎么突然变这么莽撞了?同时跟咱们城南城西两家开战?不象他的路子啊。” 那小伙儿苦笑了一声: “还不止呢,四哥城东赵大猛已经被他带人砍了,连老婆孩子都没放过,全家都死光了。赵大猛手下,没死的都被他并了。” 黄旭一惊: “怎么可能,赵大猛的后台不是熊爷么?素来在咱们这些人中是背景最硬的,乔二那厮就不怕引来熊爷的报复?” “听说就是熊爷对赵大猛不满意,嫌他最近办的一件事丢了自己面子。而且还受了重伤,不能打了,才抬举了乔二。乔二接手以后立刻吞并了赵大猛的人,又对我们两家下手,看来是要独占这褒南城了。” 二十 波澜(二) 听到小兄弟郭跃的话,黄旭却轻轻笑了一声: “独占褒南城?他算个什么东西,就连熊爷都不敢说这种话……也罢,你先等等,我去跟家里人打个招呼,一会儿就跟你去。” 小跃点头应下,然后便看着黄旭转入门后。 走了几步,来到黄昶院中,黄旭看向正在督促五妹练功的兄长: “三哥,外面兄弟遇上了点事,我得出去一趟。” 黄昶保持原来姿势不变,但朝着兄弟点点头: “我都听见了,关系到他们的性命,你不去也不成了。只是,阿旭,你恐怕要小心些。一个原本阴险的小人突然变得这么横冲直撞,要么是有了极充分的算计,不怕你们翻盘。要么便是力量上有了极大提升,觉得收拾你们都不在话下了,所以采用最直接的方式——那多半是一场鸿……” 忽然想起这个世界还没经历过楚汉争霸,自然也没有“鸿门宴”的典故,黄昶顿了顿,改换语气道: “总之,别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人家让你去哪儿就去哪儿,那太蠢了。” “我明白的,三哥,我会安排好。如今我的力量也非比寻常了呢!” 黄旭颇有信心道,然后便出门与小跃离去。 听到开门关门声音响起,旁边俞伯忽然插了一句嘴: “三少爷,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要不我也跟过去看看?” 黄昶却微微摇头: “你去估计也没用,你的实力太低,应付不了。” 俞伯脸上略有赧然之色,黄昶却不在意,淡然道: “咱们家搬来有好几年了吧?” “……是,我过来就有五六年了。” “五六年都没事,偏偏我才回来一个月,就有人想要统一褒南城黑道?” 黄昶嘿嘿一笑: “所以说混黑道的没前途啊,平时吃辛吃苦,给上头人当牛做马,弄到的好处大部分都上贡了。而上面有需要时便会给丢出来当作探路棋子……还是用自己的小命去试探。”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弹出一指头,一道劲气打在正侧耳偷听的黄昭身上,打得后者哎哟一声。 “阿昭不许偷懒,继续练着!” “唉,知道啦!三哥真讨厌!” 黄昭抱怨道,只得老老实实继续苦练站桩。黄昶则继续轻笑道: “几个黑道混混,不足挂齿。但他们背后的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想要试探我的成色?哼哼,看来不露一面还真不行了。” ………… 另外一边,黄旭和他小兄弟郭跃走出门来,两人略略商议了几句,便立刻定下方针。 郭跃去召集自家兄弟,以及打听几个被扣伙计关在何处。而黄旭则前往城西,去找那边的黑道首领张豹子——双方既然有共同敌人,那就联手行动,无论如何,人多力量大这句话总是没错的。 能独自闯出“南城黄四郎”的名号,黄旭当然还是挺有能力的,尤其以头脑灵活著称。虽然南城西城的侠少们平时也谈不上亲密,但既然有个家伙胆敢同时挑战他们两方,那联手共同对敌也是理所当然。 在一番纵横捭阖之后,南城黄四郎和城西张豹子两股好汉合伙,总共拉出来有四五十条精壮汉子,袖筒里都暗藏着家伙,杀气腾腾前往城西而去。 ——在城市里,又是大白天的,黑道毕竟不可能大规模聚集人手。一方有个一二十人,合计不过半百之数,便已经差不多是极限。也不可能公然携带武器,只能是些短刀匕首,手斧指虎之类,藏在袖子或者衣服里不露出来,那些街头巡兵看见了也可以当不知道。找个无人小巷火并厮杀,官府也懒得管,反正都是无法无天之徒,死光了最好。 但如果超过了这个限度,弄些刀枪剑戟之类长兵器出来,再搞个几百号人,那分明就是要聚众叛乱了。巡城校尉必然会将其当作叛逆,调集郡兵前来剿杀。 ——再强的黑道也不可能跟正规军相比。如果是在城外村镇,王法所不能及之地,那可不一样。每逢宗族相争,争水抢田的时候,几千人的大场面都能摆得出来,宗族子弟若是习练战阵,那跟军队征战也没啥两样了。 但在这郡城之中却不可能,所以城里黑道招募挑选人手,素来都讲究个“贵精不贵多”,非常看重单打独斗的能力。火并厮杀也多以三五人的小团体为主,街头巷尾,快进快出,捅完人就走,决不停留。 黄旭他们这回聚集了四五十人,在城中已经是非常少见的大规模。这些汉子个个都是精选而出,每个都至少有练过三五年功夫,对敌下手也够狠够飚,才有资格被选出来为帮会效力。 一群人穿过街巷,朝着城北那位“乔二爷”的地盘走去,所到之处,平民百姓无不退避三舍。黄旭他们这些人平素倒并不跋扈,此刻不欲过于扰民,便找了条无人巷子想要穿过去,没想到走到一半,却见巷口那边已经被人堵住。 城北混混头子乔二带着一帮子手下,已经堵在那里,满脸阴笑: “张豹子,黄四,请你们到茶楼喝酒不干,非得跑这种狗不拉屎的地方来找死……啧啧啧,给脸不要脸。” 那张豹子却是个急性子人,本来就走在最前头,这时候立刻从袖中亮出一对手斧,劈面指向对方喝道: “乔二,我兄弟呢,把人交出来!” “行啊,先给一半好了。” 那乔二嬉笑着,身边却有人丢出来一颗脑袋,咕噜噜直滚到张豹子脚下,后者一看,却正是自家弟弟的头颅,犹自怒目圆睁,当是死不瞑目。 张豹子顿时爆发起来,怒吼一声便要向上冲。但他是老大,身边自有小弟冲在前头,当即便有好几名城西汉子朝着对面乔二冲杀过去。 但那乔二却后退了一步。他身旁刚才丢出头颅那人则不声不响上前几步,正面迎上了这几人的攻击。这种城市小巷甚是狭窄,也就容两三人并排而行。两人面对面交手,基本上没什么腾挪闪避的余地,就是硬吃硬抗。 张豹子手下那些汉子平时也都是这么打的——你捅我一刀,我攮你一下,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看谁够狠够硬,能站到最后的,便是好汉子。 然而这一次,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却是完全不受这种规矩制约,只见他手中刀光闪烁,脚下步伐灵活……左右腾挪,前后蹿越,顷刻之间,便将与他正面交手的那三四个人全部砍倒在地,这些人身上却都只有一道伤口——颈项气管被一刀切开,噗噗噗的还在冒血泡。而他自己身上却是一点伤都没受。 伸出舌头,舔了舔刀刃上的血痕,那陌生脸刀客冷笑一声: “一群废物,杀你们比宰条狗还容易,简直糟塌了爷爷的宝刀!” 二十一 波澜(三) 3?;t??f1z?y???rhwofu???????g???4?a?b???e???f}????手! 包括黄旭在内,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禁在心中暗暗叫了一声高手,这刀客分明是个极强的江湖好手。这种人到哪儿都可以混个不错位置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黑道火并的场合中? 但这会儿可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虽然亲眼看到被砍翻了好几人,张豹子以及身边几条大汉依然毫不犹豫的同时扑上去,几人把巷子给堵了个严严实实。数把斧头尖刀连劈带刺,已是将对方躲避之路完全封死。要么硬抗要么后退,别无第二条选择。 然而那人仍旧毫不退缩的向前,冲到近前时忽然一矮身,竟然钻入到一人胯下。再站起来时已是将其举起,把人当作盾牌一样轮了半圈,将周边攻击尽数遮挡住。 与此同时,其手中刀光依然毫不停歇,瞬间连劈数刀,每一刀下去都是血肉横飞。但在砍到张豹子手臂上时,却是溅出了几点火星他胳膊上套了个铁护臂,正好横在自己喉咙前,挡住了致命一刀。 而另外几人则被砍得很惨,虽然他们也试图做出反应护住身上要害,但效果并不是很好,对方刀速太快了,皆是一掠而过,有被削去几个手指头的,还有被一刀劈爆双眼的……不过这些城西汉子果然也都够狠够拼,虽然受了重伤,却还是冲上去用身体死死挤住了那刀客。 其中那个双眼被劈爆的,啥都看不见了,却还是用手摸到对方,然后便死死抱住,任凭那刀客手中尖刀戳入自己心口,都不带动弹的。而另一人右手五指尽被砍落,但套在手腕上的铁刺还在,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狠狠扎入对方下腹,还用力搅了一搅…… 那刀客终于保持不住高手风范,发出一声惨嚎,而张豹子亦没浪费兄弟们用命换来的机会,冲上去狠狠一斧子砸在那刀客额头,顿时只见红的黄的白的一起溅出来,连斧头柄都镶进去了。 “高手……我呸!” 一口唾沫啐在那刚才还威风八面,现在却已经成了一只烂西瓜的刀客脸上,张豹子双眼通红的瞪向对面人群你乔二还招募到了什么高手?再亮出来啊!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的脸色却变了乔二正站在一条光头大汉身旁,点头哈腰的向对方说着什么。那光头大汉身量极高,虽然此刻是坐在一截石桩上,却依然比乔二要高大。若站起来身高大约能达到丈余,赤裸着上身,只披一件熊皮大氅。全身肌肉虬结,面相凶狠,看任何人都仿佛盯住猎物的兽类,简直就像是一头时刻处于捕猎状态中的野熊。 “熊爷?” 饶是张豹子一向悍勇,这会儿也不禁有些傻眼了熊爷乃是他们褒南城黑白两道公认的第一高手,人家是先天武者!关键是大伙儿都认可这块牌子,平时上贡什么的,也都从没敢怠慢过,为何要攻击自己? “熊爷!为什么?” 张豹子是个粗人,心里有疑问,当即就喊出声来。听到他的声音,那光头巨汉转过脸来,冷冷瞥了这边一眼。而那乔二也转过头来,目光中并无波动,似乎对于手下一名刀客好手刚刚被杀毫不在意。反而冷笑道: “还有脸问?是熊爷瞧得起你,才容你做了西城把头。可你呢,真以为这位子是你靠自己打出来的?西城好汉子多,熊爷有意抬举,让你送些人过来好好调教,你他娘还敢推三阻四?” 说着,他又把目标指向黄旭: “还有你,黄老四,南城那么多铺子,可你每月供上来那点银子,连喂条狗都不够!家里有人在郡府做个小官儿就了不得啦?入了江湖就得守江湖规矩懂不?熊爷已经忍了你很久啦!今个儿宰了你,倒要看看黄家敢不敢为了个儿子去跟褒侯爷翻脸!” 对这个狐假虎威的家伙,黄旭连看都懒得看,其面色不变,却径直朝向那位熊爷本人: “这么说熊爷是打算亲自来掌控这褒南城的江湖兄弟了?您就不担心这些俗务耽搁了您练功的时间么?” 但那熊爷却根本不作回应,似乎是懒得跟他这种小角色啰嗦,而旁边张豹子却犹自不忿,大吼道: “这不公平!熊爷您最初说要用人时,大伙儿还不都是抢着去么!可是最终却没几个能活着回来的。所以到后来才没人敢去了。咱们西城都是些矿工苦哈哈,要真有条好路子,谁愿意整天窝在黑矿窑里讨生活!” 然而对面却还是静悄悄的没动静,张豹子终于发起飚来,管他对面是谁,扒了褂子,用斧头拍击着胸膛道: “你想要豹子这条命,可以,自己来拿!” 这句话似乎并没有激起那熊爷的怒火,他依然站在那里镇定如恒。倒是忽然在小巷另一头,也就是黄旭等人进来的路口,却忽然冒出来一个人,哈哈笑起来: “挺有种啊,野熊,看来你在这褒南城里并不象自吹的那样一言九鼎么敢不给你面子的人还挺多。” 此人一出现,前后便对黄旭他们形成了包围。也许是因为包围已经成型,又或者是此人身份特殊,说话不能不应……刚才对旁人言语都毫不在意的熊爷终于长身站起,身上的大氅亦滑落下来,暴露出一身强健肌肉。 “几个快要死的人而已……这一个既然开口把命送我了,那我就亲自来拿。另外那个就让给你吧听说他有个修道人的兄弟,你若是不想惹麻烦,我一并处置了也行。” 那个满面狂傲之人嘿嘿一笑,摇头道: “不必,就交给我好了。修道人?修道人好啊,修道人的肉吃了可是有好处的,当年宰过一个,前后吃了好几个月哪!” 他呲了呲牙,抽出一口宝剑,一步步朝黄旭走过来。动作并不很快,但却坚定而不可阻挡陆续已经有好几个人挥舞着武器冲上去想要砍杀他,却被他随手一剑一个,竟然都是拦腰截断。无论人体骨骼还是武器金属,在他的剑下都仿佛豆腐一样脆弱。 这竟然也是一个先天武者! 二十二 波澜(四) 6r???zg??b)gs?66?0 lnwy???_???r?_?u?8t,eh?n??9?e??狠了! 黄旭暗自咽了几口唾沫,他以往也参加甚至组织过几次黑帮火并,却从没经历过如此血腥而且不留余地,出手就是必杀的屠场。江湖人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们这边任何一个精壮汉子背后,往往都有好几个老弱需要养活呢。 每一个在这里倒下的兄弟,身后都意味着一份数额不算小的抚恤,而家眷亲属也要由其他兄弟们一起帮忙负担起来。除非自己也死了,那倒是一了百了。 而且江湖人毕竟不是军队,总共五十人不到的小团队,前后被杀掉,受重伤的已经有十余个,如果不是在巷子里还被人前后堵住,估计早就散了。此时虽然还能坚持,但很多人的斗志也差不多已濒临崩溃。 如果双方势均力敌,那还有亡命的胆气拼上一拼,可是被两名晋入先天级别的武者一前一后前后夹击,这根本一点希望都没有的啊! ……黄旭看看身后,张豹子那里也已经被冲进人群的熊爷打垮了,他本人正被熊爷捏在手里,像个破布娃娃似的在地上反复摔打着。熊爷似乎并不急着杀他,只是在折磨他,将其四肢骨骼一一捏碎打断,借以威吓其余人等。 只来得及瞄上一眼,黄旭也没空再观察下去了那狂傲脸已经冲他杀过来。他不能躲,也没法躲,唯一能做的,就是举起手中武器迎头顶上。 “当啷”一声响,他居然架住了对方手中长剑,武器没有象前头几个兄弟那样被削断,人自然也没事。这让他本人和那狂傲脸都吃了一惊,双方不约而同都将目光投到了黄旭手中所持的那件兵器上。 那是一口窄刃长刀,刀身略略弯曲,样式与当世人常用的武器颇为不同如果那狂傲脸能有黄昶的见识,就应该知道这口刀的式样,按照黄昶前世习惯,应该被称为“绣春刀”:刀身轻巧,狭长略弯,便于携带。在战斗中灵活性极佳,使用削刺砍撩等招数皆十分顺手,而且威力也不差。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人们使用金属武器还是以长大厚重为上。毕竟这个世界的力量层次太高,能够纯以肉体力量抵抗甚至破坏掉金属武器的先天高手并不罕见,过于轻盈的武器杀伤力不足,也很容易被弄坏。 比如这口刀看起来甚是单薄,就不象是能抵挡住先天高手灌注内力一击的样子。但它却偏偏挡住了因为在刃口上,隐隐有一道光华在流动。 “符兵?” 那狂傲脸倒还识货,一眼便看出这口直刀居然是一件附带有符咒的特殊兵器。而之后黄旭随手挥舞了一下刀身,一道金风锐气竟然脱离刀刃直接飞袭过来,几乎擦着他鼻子掠过去的事实更证明了这一点。 “这小子竟然真有符兵?” 狂傲脸面上显出贪婪之色,不禁便加紧了攻势,但却注意不再和对手兵器手中硬碰,以免损坏了属于自己的战利品他已经将这口符兵视作了囊中之物。 先天武者的强悍之处很快充分展示出来,黄旭纵有符兵在手,不惧与对方兵刃交击,却也难抵那神出鬼没的剑法,不几招,便被一剑刺在胸口。 然而黄旭套在胸口的那件皮外套立即爆发出一阵翠绿光芒,竟然抵住了攻来的剑尖,使其无法再深入。黄旭借机后跃逃开。而那狂傲脸也正陷于呆滞之中,一时间没顾得上继续攻击。 “竟然还有符甲?这小子怎么有这么厚重的身家?而且居然还能连续使用,他不是个凡人么?” 稍稍愣了一下,却随即就更加坚定了要杀人夺宝的念头两件符器,不要说他这种武者会垂涎,就是正宗修道士估计也要动心的。 连续数次强攻,终于又把剑尖刺到了黄旭面前,但结果却和第一次差不多黄旭身上那件符甲再度爆发出绿色光芒,挡住了狂傲脸的攻势。这一次狂傲脸终于发飙了: “怎么可能!你小子根本连先天罡气都没有,怎么可能连续催动符器!” 符兵符甲,都是要依靠符咒才能发挥出超凡力量的。可是要激发符咒,最起码那也要先天罡气才能做到。而即使是先天高手,激发符咒也是颇为费力的,施展一次之后罡气消散,要很长时间才能积聚恢复到可以第二次施展的程度。 而普通人如果想要激发仙家符咒,其前提更是得消耗自身精血,以损耗自己的生命寿数来作为代价。用上一次那真是伤筋动骨,不说立时委顿,至少也是全身无力了。所以至多只能用于最后拼命,可以一击制敌的情况,哪像眼前这小子不要说吐血了,居然连脸色都没什么变化。 其实黄旭自己也是莫名其妙武器和甲衣当然都是三哥黄昶给的,但给他的时候也没说有什么特殊用途,就这样随随便便让他穿戴上身。也没教他什么口诀秘法之类,没想到居然都是宝贝!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年轻人反应就是快,在发现自己不怕挨打后,黄旭立即变得勇猛起来,手中长刀愣是被他当作砍刀用,硬劈硬剁的,反倒逼得狂傲脸连连后退。不敢再跟他硬碰硬现在轮到黄旭有机会把对手一刀两断了! “这不应该……不合理啊!” 狂傲脸那边自是又惊又怒,下手倒是愈发狠毒凶残。连续击中黄旭身体各处,但却都被那符甲泛出的光芒挡住,硬是伤不到对方一根毫毛!于是他越打越是心惊,越打越是害怕这太违反常理了,天下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正在极端郁闷疑惑之时,却听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懒洋洋声音: “当然是因为附近有人在帮他激发符咒么……连这一点都想不到,你当年杀过的修道人得有多水啊?连个追随者都不带的?” 狂傲脸豁然开朗,当即朝语音传来方向转过头去,想看看是谁这么“好心”提醒了他。然而才刚刚回过头,却见一点红芒扑面而来,瞬间已至面前,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啊呀呀……” 在凄厉的惨叫声中,狂傲脸整个人化作了一团火球。 二十三 波澜(五) 小巷中,一群人惊恐后退着,看着眼前一团人形火焰左冲右突,疯狂在地上打滚,却完全无法摆脱,不一会儿便扑倒在地,生生被烧成了一团灰烬。 而那火焰在烧完人之后便非常迅速的散去,连周围茅草屋顶都没引燃,着实诡异。 顷刻之间,小巷中的厮杀便已停止,所有人都用惊惧的目光看着那个懒洋洋坐在屋顶上的搅局者出手就干掉一个先天武者,而且还是用那么酷烈,那么“热辣”的方式,这份威势足以令在场的任何人都丧失战意斗志。 这些汉子全都是见过血的,即使面对刀枪利刃,他们也敢于用身体去挡去扛,可是毫无抵抗之力的被烧成一团灰……这种死亡方式毕竟太惊悚了,他们难以想象,也绝对不愿面对这样的敌人。 只不过,如果这位强者是站在自己这一方的话,那可又是另一码事了…… 在稍微停顿了一下子之后,小巷中却又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坐在屋顶上那位身份被辨认出来了,因为这身份绝对好认:长得跟黄四郎十分相像,一看就是兄弟俩。更不用说黄旭还在下面惊喜的喊了一声“三哥!” 关于黄家三郎在仙山上修道的说法其实早在褒南城中有所流传,不过和大多数传言一样,除非最后实现,否则总是将信将疑的居多。而且一直以来老黄家也没表现的多强势,所以听到是一回事,真正会把这种状况作为现实来考虑的终究不多。 但是现在,事实出现了,而场中真正可能丧失斗志的也就一个人那位熊爷。先前他跟另一个先天武者两人一前一后,堵住了城西城南四十来条汉子,当真是威风霸气,可现在一个已经烧成了灰,就剩他自己……还能撑得住吗? 面对一众汉子们恶狠狠的目光,那熊爷居然还挺镇定,他随手丢下已经不成人形的张豹子,抬起头来,看了看坐在屋顶上的那个年轻人。 “你就是黄家老三?” “是啊。” “从仙山上回来的?” “嗯哼。” 那熊爷忽然嘿嘿嘿冷笑了几声: “刚刚出壳的小鸡崽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说着,他举起手掌,啪啪啪拍了几下,之后便听见附近传来咔咔的皮靴踩地,以及甲叶叮当之声。小巷中一群人没有视野,看不见外面情况。但坐在屋顶上的黄昶却能清晰看到:许多身着戎装,顶盔贯甲的精锐士兵从四周跑来,走到近处便张弓搭箭,竟然直接指向了他。 而从巷子口那边又走过来几个人,走在最前头的两人身穿校尉服色,满面肃杀之气。黄昶以前在临泉郡城时和当地城卫军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的习惯看这架势应该便是负责保护本城安危的巡城校尉,通常为正副两人,肯定都是先天级别好手,两个人居然都来了。 黄昶眼神微凝如果和他们打起来,输倒是不怕输的,可事后收尾比较麻烦。毕竟他们一家子还都在城里呢。而且也没理由和他们打啊巡城校尉及其统率的城卫军乃是郡城中最主要的武装力量,这种人肯定是城主心腹中的心腹,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黑帮头子调动? 见那两人走过来,熊爷终于也不再是一副高冷模样,走上前去拱手问好,甚是殷勤。但那两人却根本看都不朝他看一眼的,只是朝左右分开,露出中间一条道。而在他们身后,便有一个白须白眉,披头散发的老者缓缓走了出来。内着符甲,外披道袍,腰挂法剑,手持拂尘,正是标准的修道高人打扮。 而那熊爷也好像是终于找到了正主儿,三两步凑上去,谄媚笑道: “老神仙,就是这小子,仗着懂些法术便在城中胡乱杀人,可犯了老神仙您的大忌啊!” 那老者对于满地血污以及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视而不见,只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地上那摊尚未被吹散的灰尘,尤其是地面上油脂所沾,隐约现出的人形,抬起头看了黄昶一眼,冷然道: “小道友,我褒南城素有规矩:修道之士不得在城中以道法伤人。你年纪轻轻,出手竟然如此狠辣,未免太伤天和了吧。且跟老夫去玄阳观中念诵几天经文,去去火气才好。” 那熊爷站在老道士旁边,满脸的得意之色别以为是修道人就了不起,褒南城可是有大能罩着的!这位玄阳观主乃是郡守大人礼聘的仙师客卿,坐镇褒南郡已有数十年之久。他立下的规矩就是严禁修道人在城中闹事,寻常江湖仇杀人家不管,可要是敢动用仙法道术,嘿嘿,这可就是在公然跟这位老观主作对了。 以前也曾有不知底细的外来修士在此城中嚣张,结果引得观主出手,结局么无一例外,要么被当场击杀,要么就是被带去玄阳观中“念经去火”,从此之后也再也没人看见过。 这小子的下场也可以预见啦! 他这里为对手落入自己谋算中而得意洋洋,而黄昶那头,刚才看见那些城卫军和校尉时还有点皱眉头的,在看见那老头儿后却反而放松下来。 “原来是你啊……我猜那头野熊在请你过来的时候,一定没告诉你,我姓什么?或者,我住哪儿。” “嗯?” 对面老道脸上现出疑惑之色,而黄昶则淡然笑道: “我姓黄,来自西昆仑。住处么,就在那边的街上。”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一道强大精神力量已然放出,与对方释放出的神识正面碰撞了一下果然正是前些日子,黄昶在家中感受到的那股试探性神识,原来当时就是这个老道在外头。 一声闷哼,那老道士显然在这样的神识交锋中吃了点暗亏,而这位玄阳观主也凭此认出了他,当即脸色大变,朝那两名校尉做了个撤退的手势,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这下子那熊爷可傻眼了,目瞪口呆看着那被倚为靠山的“老神仙”掉头离去,不由得上前,阻拦了老道士一步,同时带着哭腔喊道: “老神仙,弟子以往供奉可从来没少过啊!老神仙,这小子他分明坏了您的规矩啊!” 但那老道士却毫不停留的从其身旁掠过,熊爷还想追时,却被两名巡城校尉一左一右逼住,再不得靠前这两位巡城校尉本就是跟着玄阳观主而来。老道士走了他们自然也不会留,连同外围的军队也一并撤走。 只听皮靴咔咔作响,甲胄叶片叮当,那些士兵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撤走,现场很快又恢复原状外围只剩下快要吓瘫了的乔二带着一帮手下,以及巷子中的熊爷一个,面对着几十条杀气腾腾的汉子,以及坐在屋顶上,依旧笑眯眯看着他的黄昶…… 二十四 波澜(六) 过了好一会儿,那熊爷才又抬起头,眼中再无刚才的镇定,而是充满了某种不甘心,不认命的愤怒情绪: “你运气好,玄阳观主平日里受了我无数香火供奉,没想到关键时刻竟是不顶用……若是他肯出手,你小子还能嚣张个什么!” 黄昶哈哈一笑,目光中满是怜悯: “蠢货,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么他不出手,是因为知道肯定打不过我。你就算把他捧成了亲爹,也无非只能供奉些银钱物品,而他若是与我为敌,丢掉的可是性命换了你,会因为几个小弟的请求就去自杀?” 熊爷一时语塞,目光在黄昶脸上绕了几下,显然仍然不愿意相信看起来这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其实力会超过那成名已有数十年之久的玄阳观主这就是眼界不足的悲哀了。哪怕作为先天武者,其见识依然只局限于区区一地。 那玄阳观主已经成名几十年,也就是说,这位熊爷从小时候成长起来开始,所抱持的观念就是这位玄阳观主最强,外来修士皆非其敌。也许他还觉得只要是年纪大的,修炼时间长的,就一定更强,而根本想象不到修仙者之间的差距会有多大。 黄昶当然也没兴趣去教导他,事实上,他拖到现在还没动手,只是想让兄弟黄旭能够对于这一次的事件能有更多体会和理解这种黑帮之间的争斗,层次虽然不高。但血腥残酷之处,以及彼此间的勾心斗角,阴险狡诈,比起外头宗派仙门之间的大战,倒也并不差多少。 比如这熊爷所精心安排的:先利用帮会抢地盘的残酷厮杀引他出手,然后打破“江湖事,江湖了”的规矩,企图借助褒南郡的官方力量来压制他。谋算上不可谓不精。他这边才一出手,那边城卫军两名校尉和玄阳观主很快便一起出现,显然也是早就安排好的。 而以熊爷区区黑帮首领的地位,显然不可能让巡城校尉和玄阳观主那些大人物事先等候,只能是算好时间再去通知,就这样还能及时赶到现场,在时机上拿捏的当真是精准无比此人的思虑之细密,当真跟他的粗豪外表完全不符。 只可惜,还是那句话力量层次太低。蜘蛛的网再怎么精致,也不可能用来捕捉老虎的。任他有千般谋算,黄昶神识放出便尽皆无用修仙者之间,仅仅通过前期神念交锋,便已经基本可窥彼此虚实。这一点那位熊爷肯定料想不到。 而黄昶的神识又比一般修士要强横许多,放出去绝对是后期水平,甚至堪比法元。当然江湖中有不少故意加强神识强度,虚张声势,使得对手产生误判的技巧。所以别人也有可能觉得他是在造假可是那位观主敢赌吗?冒着和一位真正后期修士交手的危险,来揭穿这个刚刚从昆仑山上学艺归来,破坏了他不得在城内出手规矩的年轻人? 他当然不敢,所谓规矩,是要有能力去维护才叫规矩,否则就是个笑话而已。这位玄阳观主其实也不差,从神念强度来说应该是中期修士,修为肯定超过了四重天,差不多接近五重天了。这在凡间修士中已经算是很厉害,所以那么多年来才能在褒南城中独享大名,不过也正是因为达到了那个层次,他才更能理解“西昆仑”三个字代表着什么意义。 故此他连场面话都懒得说,直接掉头就走。这才是一个老江湖该有的风范发现不敌立刻退走,绝不拖泥带水,再磨磨唧唧的无非自取其辱而已。 黄昶希望自家兄弟能从中多学着点,所以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慢慢琢磨体会。至于那熊爷本身,一个将死之人罢了。唯一有些可惜的,就是黄旭那几位小兄弟了他原本只是远远用神念监控着,注意力也多集中在那熊爷身上。 只是没料到对方除了此人外居然还会出动另一名先天强者,那狂傲脸忽然出现并直接痛下杀手。他再赶过来时,已是稍慢了一点,唯一能做的,就是同样以“杀伐果断”来回应对方的凶残了。 一时间小巷中再度陷入沉寂,黄昶的目光忽然在侧方某处绕了一下,然后便又转回来,看着那熊爷,淡然道: “看来那位苏副总管还是挺大方的么,仅仅为了试探我的实力,居然肯拿出两名先天武者来作牺牲。不过话说回来,不懂得敬畏修道人的武者,确实也没必要再留着你是不是曾经表现出对苏铁城的不满了?所以会被他当作弃子消耗掉。” 苏铁城正是传说中熊爷的后台,褒侯府的三管家,据说也是修仙者,实力不低。黄昶这段时间虽然闭门不出,但也不是纯粹做宅男,至少对于褒南郡以及整个褒国的形势政局还是研究了一下子的。毕竟他老爹在这儿当官,全家也都在这里,对本地形势不说了如指掌吧,好歹也不能两眼一抹黑。 虽然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那位苏副总管为何要平白无故的来找自己麻烦,但既然欺上门了,挨打不还手肯定不是黄昶的风格。胆敢朝他们老黄家伸爪子,剁掉就是。 熊爷冷哼一声,却居然没跟着说什么狠话在明知必死的时候,却还是不敢搭腔评论那位苏副总管的是非,看来那苏总管的驭下之道还是挺管用的。 又过了一会儿,觉得套不出什么话了,于是黄昶笑道: “你还有什么其它安排么?亮出来瞧瞧……若是没有的话,咱们就此结束?” 那熊爷自知大限将届,倒也拿出了几分英雄气概,运气于双臂之上,举起了一对巨大铁拳: “你可敢跟我面对面打上一场么!要死也让我死个痛快!” 黄昶眯着眼看了他片刻,点点头: “可以。” 说着,便飘然而下,大踏步朝熊爷走去,后者亦狞笑着快步迎上,正准备以全身功力给对方一下子狠的,却见黄昶骤然抬起手,一条火龙从他掌心中咆哮着窜出,瞬间在那熊爷身上绕了一圈,然后便又飞回到黄昶袖子里。 仿佛时间一下子停止,那熊爷在被火龙缠绕住的时候,就好像烛火一样从里到外都亮了一下,连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就保持着快要发起攻击的姿势呆立在当地,动作和表情都凝固在了刚才的那一瞬间。 直到黄昶从他身边走过,带动了一点点微风,他整个人才哗啦啦坍塌下来,却是完全被烧成了一堆灰尘,从此随风飘散,消逝无踪。 二十五 苏铁城(一) “面对面……哼哼!” 黄昶冷哼一声——修仙者的手段,就算是正面迎敌,又岂是凡人所能抵抗,哪怕先天武者,在他们面前也跟婴儿一般脆弱。 修仙者的强大,可不是靠别人吹嘘出来,而是无数牺牲者用生命证明了的——就好像眼前这位。 抬起头,他再次朝刚才看过的某个位置瞄了一眼,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希望那位苏副总管下次再养狗的时候,好歹找一条聪明点,不会乱咬人的,否则牵连到主人就不好了。” 接下来善后的事情,自家兄弟黄旭应该能搞定,就不用他这个修仙者管了。不过看在兄弟的面子上,黄昶还是对那些在战斗中受伤的汉子们给予了一些法术治疗。尤其是那个勇猛无比,却又最为倒霉的张豹子——他的四肢骨骼已经被尽数打断。正常就算能活下来也从此成为废人。 不过,当黄昶站到他身边,将一道道绿莹莹光芒打入到他体内时,却见他的手脚皮肉仿佛充气一样又渐渐充盈起来,而张豹子自己也是从原本的满面痛苦之色,到渐渐平静,后来居然沉沉睡去。 黄昶费了些功夫,帮在场的几名伤者都治愈了一下子——实际也没几个,刚才那一战虽然短促却极凶残,能活下来的没几人。不过即使如此,依然消耗掉他不少法力,毕竟杀人简单,治人却难。治疗这几个普通凡人,比他刚才干掉那两个先天武者耗费的精神更大。 但这种付出还是值得的——这些伤者全都是他兄弟的部下,包括那位张豹子的人,好歹也是并肩作战的。经过今日一战,别人不说,至少今天站在这里的几十条彪汉子肯定是对他心服口服了,就连城北乔二那边的人也是一样。相信在目睹了火龙大烧活人的现场表演之后,他们绝对不会再生出与修仙者对抗的念头来。 如果黄昶现在想要招募他们的话,这些人肯定都是死心塌地的绝对拥趸,他自己当然用不着这些凡人的效忠,但自家兄弟黄旭大约还是用得上的。褒南城黑道至此也可以算是被“统合”了,今后“南城黄四郎”的名号估计可以加一个字,变成“褒南城黄四郎”,听起来倒也不错。 一场波澜至此平息,不过这仅仅只是表面上的浪花而已,真正隐藏在水面下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 ………… 褒南城数十里外,一处庄园中。 一个黑衣人急匆匆跑进庄园,在通报后便被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带入到后院。那里有数名和他同样装束的汉子,正在围绕着中央一人,以手中刀剑轮番攻杀过去,而中间那人不躲不闪,只以神识操控着身前一面青木盾牌,飞来飞去的抵挡着那些攻击。 如果黄昶在这里肯定哭笑不得——那人使用的正是他成批销售出去的青木符盾。这该算军火商的郁闷……还是骄傲?不过黄昶肯定不会因此后悔就是,反正人家付过钱了。 “拜见总管大人!” 不管那黑衣人抱着什么任务,进来之后的第一件事首先便是跪地行礼——褒侯府三总管苏铁城御下极严,部属稍有不慎便会遭遇到杀身之祸。不过相对的,只要做好了事情,他给部下的赏赐也绝对大方,在这位三总管手下获得提拔和奖赏的可能性比在另两位总管手下要大得多,所以还是有不少人愿意追随他。 正在锻炼神识灵活性的苏铁城挥了挥手,收起符盾,同时示意旁人都散去,就留下那名报信者,以及师爷两人在面前。 “城里的事情,都结束了?我猜野熊他们大概没能成功吧?” “是,总管妙算。野熊和元七都死了,被那黄家三郎用道法烧成了灰烬。” “哦?果然动用了道术?” 苏铁城年约四旬,面容深刻,脸上表情常年犹如刀削斧劈一般严峻。看见他的人都会觉得他名字中这个“铁”字确实名副其实。不过这一刻,那张死板脸上却隐隐现出一丝笑容: “褒南城是玄阳观楼老道的地盘,那老东西最厌恶有修士在城中施法……楼老道被引过去啦?” “是,确如总管所料。连同两位巡城校尉也都过去了,可到那儿只说了两句话,楼观主便掉头离去,然后野熊就被杀了。” “哦?”苏铁城面露惊讶之色,“野熊可是一向对他挺恭谨的啊,以往供奉的东西也够多。就这样楼老道还毫不犹豫就把他放弃掉了?” “确实没有停留,连出手试探一下都没有。而且楼观主走的时候好像有点……仓惶。” “嘶……楼老道连自己的规矩被破,面子被踩都不在乎了……完全不敢招惹?那小子的修为有这么高么?” 苏铁城双手抱臂,陷入沉吟。玄阳观主的实力在这一带可算是个标杆,自己都未必能及得上。如果连他都不敢招惹那新来的小子,在这褒南城附近,还真没什么人敢说能胜过那黄某人了。除非褒侯府中那几位老人出手,或者借助祖上秘传手段,才有可能压过对方一头去。 ——可是无缘无故的,谁会动用顶尖武力,以及各种压箱底的宝贝,只为争个高下呢?况且那小子也不是没后台的。 “昆仑派……当真是名不虚传啊,短短十年之内,就能培养出这样的人才……嘿嘿,不过动辄出手杀人,这戾气可是不小。昆仑号称名门正派,也不过如此么。” 苏铁城喃喃自语道,脸上现出某种得意表情,他朝着部下挥了挥手: “看见他当众杀人的挺多吧?” “是,那些青皮混混都看见了。” “找人好好帮他宣扬宣扬,让他在褒南城中威风一下子……刘先生,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尤其是要让小侯爷知道这件事。” “是,总管神机妙算啊!这样一来,小侯爷再想要礼聘他,总得多思量思量了。” 那师爷嘿嘿笑道——如果黄昶知道自己仅仅是因为有一次在褒国小侯爷口中被偶尔提起,说是有可能礼聘他为客卿,从而招引来了侯府总管的嫉妒与打压,肯定会大叫倒霉。 所谓无妄之灾,莫过于此。 二十六 苏铁城(二) 话说到这里,该报告的基本上也都差不多了,这时那报信人又想起什么,主动补充道: “另外,总管大人,那黄三郎当时好像发现属下了,他在话语中故意提到了总管您。” “嗯?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总管大人很大方,不惜用两名先天武者的性命去试探他……又说如果下次如果再养狗的话,找一条聪明点,不会牵连到主人的……” 那黑衣人倒也实诚,差不多把黄昶的原话给转述了一遍,倒也不怕其主撒气在他身上。不过他既然敢这么说,显然也是因为这位苏总管并非迁怒之人后者耐心听他把话说完,冷冷一笑: “无聊的话术和挑拨,野熊还算识相,没乱开口……既是如此,对他的家人和子嗣就照顾一下好了,刘先生,此事还是你去办理。” “明白了,在下一定处置妥当。” 苏铁城点点头,随手丢出一块灵石,扔给那报信人: “干得不错,下次继续努力。” “是,多谢总管!” 那报信人喜孜孜离去,苏铁城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嘴边忽然露出一丝冷笑: “……养狗会牵连到主人?好狂妄的小子,若有机会,一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牵连’!” 看来黄昶那句话还是刺激到他了,只是不欲在属下面前显露情绪而已。那刘师爷倒是颇得他信任的,闻言便小声道: “总管,那小子已经记恨我们,将来会不会有些后患?” 苏铁城嘿了一声: “怕什么,我堂堂侯府总管,记恨我的人不计其数,还多他一个?况且他又不是没有根底的,其全家都在这里,谁牵连谁还指不定呢……恩,野熊家里是没什么人了,但听说那元七有个兄弟元十五,也是修道之人,不妨将元七死讯传报过去,哼哼,我们等着看好戏就是。” 褒侯府三大总管,苏铁城根基最浅,但却崛起最速,御下严苛,手段酷烈,难免结下诸多仇家。若非本身实力过硬,早就不知死在哪个角落了。 所以对他来说,历来行事只求有效,至于有没有后患那也是要有后路的人,才有资格考虑的问题呢。 ………… 黄家这边,在一举干掉两名高手之后,黄昶在褒南城中的声望算是打响了。先天级别的武者,在这凡世中也算是颇为罕见了。在军中都可为百夫之长,在民间更是绝对的一方豪强比如熊爷,如果没这件事儿,妥妥的还当他黑道魁首,每月啥事不用干,自有小弟抢着送上份子钱。 所以黄旭才觉得他要亲自来管理黑道事务很奇怪这些杂事根本不需要一位先天武者操劳。先天武者也不可能把精力放在这方面,就算他和张豹子都被干掉了,熊爷到最后肯定还是要找别人来取代他们的位置全部交给乔二总揽?创立出一个可以取代自己的第二人?这更是愚不可及的行为。 当然后来才知道熊爷自己也身不由己,是被人推出来做棋子的,那就无话可说了。而经此一役,现在正是他黄旭取代了熊爷的位置,变成了褒南城中的黑道老大。 如果是以前的话,黄旭也许还会因此而高兴,但现在却没什么感觉了他的三哥黄昶在举手投足之间便向他展示出了另一个更加宏伟壮阔的世界,而他眼下正踏在进入这世界的门槛上。这种时候哪儿还有心思去管什么黑道啊。 不过也不能全然不顾,毕竟当初是他拉起来的摊子,如今总要对兄弟们负责。而且刚刚投效过来的张豹子,乔二,还有城东赵大猛的残部等等一干人也需要安抚。 黄旭为此向兄长求教,不过黄昶却让他自己拿主意这种小事儿随便怎么样都行的,反正他也看见了:只要自身力量足够强,谋划策略之类根本没太大用。毕竟这是一个可以肉身成圣的世界,自身力量才是最可靠的。 于是黄旭在经过考虑以后,便让手下小兄弟郭跃接替了他的位置,以张豹子为副手,把褒南城里的黑道统合起来。那乔二原来是要被砍死的他丢出了张豹子弟弟的脑袋。不过人其实并不是他杀的,而是那个冷面刀客下的手。 张豹子在那小巷中其实已经亲手为兄弟报了仇,而乔二又拿出来大笔财货求饶,考虑到手下人最好不要是铁板一块,总得有个把个彼此站在对立面的,黄旭便开口为他讨了个情,留了乔二一条命,继续在组织中效力。 当然位置不可能很高了,连第四第五都排不上,充其量算个小头目而已。但那乔二已经心满意足,毕竟保住了性命。而且,这一回他们跟的老大可是修仙者……他兄弟! 对外露过一面之后,黄昶又躲回到黄家小院中,继续窝在家里培养弟妹。只不过这一回他再想要安心作宅男可不太容易了。褒南城说是当地首府郡城,其实按黄昶前世眼光来看也就一座小县城而已,那么屁大点地方,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传上个把月,更不用说这回是正儿八经大新闻…… 市井之间好像还有人在推波助澜,把他说的十分凶狠残暴,一言不合就爱玩大烧活人那种。又在有意无意间把玄阳观楼老道给损了个体无完肤,似乎是想要挑唆他们互斗。 黄昶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有人在捣鬼,但他根本无所谓修仙者连凡间律法都不在乎的,更何况区区舆论。他又不是走神道路线,需要收集愚夫愚妇的香火愿力提升修为。炼气士走伟力归于自身的修身路线,旁人评价算个屁。 就连昆仑弟子行侠仗义,也只为求个自身心安,并不受外人左右,想要通过泼脏水,抹黑墨的把戏乱他心境,纯属白日做梦。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名望”倒是又提升了许多,然后家里头就难免多了不少邀请和应酬。黄家平时对外交往不太多,大部分没来由的都能推脱掉,但终归有一些是无法推辞的。 比如他父亲最近就收到了一张郡守府发出的请帖,在请帖上特地注明了:此乃家宴,可以带子侄一同前往。 二十七 郡守之邀 褒南郡作为褒国府城,其历代郡守都是由姒家人担当,人选也是他们家族自行决定,除了换人时需要向大周朝廷报批一下外,周王朝从不干涉其内政。算是诸侯国中自主权力最大的那一类。 因为不受大周朝廷任官时间的限制,历代褒南郡守都能做很长时间,基本上算是个终身制职位,其实跟帝王也没太大区别。而作为修仙家族的子嗣,就算本人不修道法,利用仙法道术的力量延年益寿亦是不难。 当今的褒南郡守姒无双,乃是本代褒侯姒无忌之亲弟,已经在这位置上坐了四十余年,可谓福寿绵长。当黄昶跟在父亲身后,拜见这位郡守大人时还稍稍吃了一惊——这位郡守分明只是个凡人,但却保养得极好,明明已经六十许的人了,但看起来却只有三十来岁,发乌唇红,依然是年轻英俊,潇洒不凡。 比起作为族长,担负着维护家族传承重任的褒侯,褒南郡守这个职位其实才是最舒服的——大事都是由褒侯做主,小事自有手下人代劳。这个位置反正必须只能是姒家人担当,只要族长没打算换人,就永远不用担心有人篡位……如果能够甘心做个花瓶的话,便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姒无双便是这样的人——他是上一代褒侯最宠爱的小儿子,没有修仙天赋成不了修士,便索性让他担任郡守,尽情享受这红尘富贵。自少年时便以“无双公子”的风流倜傥之名享誉郡中,一生中不知有多少红颜知己,亦留下私生子无数……不过对于当世修仙家族来说并没有私生子概念,只要是流着同一家族的血脉,便都算是家族成员。不是嫡传子孙只是没有政治上的继承权而已,但庶子旁支待遇总还是能享受的。 他对于黄家父子的邀请倒也算不上什么特殊待遇——郡守大人经常召开这样的宴会,一年三百多天,他至少有一半时间是在宴饮游乐中度过的。只是黄父地位较低,以往还没有资格加入到这种交际场合中去。 ——这个世界的“阶层固化”现象,可比黄昶前世要厉害得多,社会下层想要向上打拼,哪怕在最顺利的条件下,也往往需要一两代人的努力奋斗,才能上升一个阶层。 在黄昶前世,类似于“九品中正制”“五姓七望”之类的贵族统治,是直到五胡乱华,不懂得尊重高贵血统的野蛮人在中原制造大屠杀,大混乱以后才渐渐消亡掉的。即使如此,门阀政治还深刻影响了隋唐两朝呢。而在这个世界,殷商国祚万年,大周立国也已达千年,除了修仙者和某些特殊情况——比如开辟新领土之外,普通人想要超越原来阶层,更上一层楼,那真是千难万难。 而在褒南郡这种诸侯自治领地就更是如此——为褒侯和郡守效力的官员或将领,很多都是跟随了姒家几百年,甚至有上千年之久的老姓家族。祖上多少辈子积传下来的功劳与情分,那岂是一两个新进之辈所能撼动。 ——黄父本来只是乡野书生,后来就算被聘入郡府,也只是最底层的小吏。经过十多年的辛苦勤谨,在职位上有了些许提升,但也仍然只是个“浊吏”——负责具体事务的办事人员而已。 按照当世习俗,他一辈子最多只能爬到这一层为止了。再往上就要被称为“幸进之徒”,没家世没底蕴,是要受到同阶层其他人排斥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倒是可以让一个儿子继承他的位置,然后再慢慢继续向上提升……而郡守请客,请的可都是通家之好,世交子弟,一个区区吏员,在那些上位者眼中和家奴仆役也没啥区别的角色,当然不可能得到邀请。 不过还是那句话——修仙者打破一切常规。既然老黄家出了个修道之人,还是能让郡中老神仙玄阳观主都深为忌殚的角色,那黄家就拥有了与本地上层阶级论交的资格。 ——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发给黄父的这张请帖,便代表了来自姒氏家族的承认和尊重。 黄父收到这样一张请帖当然是很高兴的,而黄昶也不会存心去跟本地最大最强家族对着干。尽管请帖中并没有明确注明是要他黄三郎出面,但黄昶也不会故作清高的装作不知道,而是老老实实站出来,和父亲一起去参加这次应酬。 除了他们父子俩,还有大哥黄阳和姐夫冯子铭也一同前往——老大黄阳作为黄父嫡长子,又是传承了他一身所学的,将来必然会是黄父的继承者,这个吏员位置也会让他接班干下去——只要自己不出岔子就行。 所以跟着来建立一些人际关系,早点认识些人那也是理所当然。至于冯子铭么……只能说黄父当真十分看重这个学生兼女婿,不惜分薄了给大儿子的人脉,也要给学生一些机会。 一张请帖来了四个人,这在其他世家眼中可能会显得有些功利低俗,不过反正黄家家世也不高,摆出太清高的架势反而惹人耻笑,适当功利一点,更符合那些世家子弟的期待,也就不容易莫名其妙的惹麻烦。 ——黄昶不是龙傲天,可没有动不动怼天怼地,逆袭打脸的爱好,社交应酬么,还是安安稳稳,宾主尽欢的度过去最好。 ………… 姒无双这次办的是赏花宴,在褒南城中极富盛名的一处名园中举行,请了许多本地望族子弟参加。形式也非常自由,基本上有点像一场商务酒会,各人寻找自己感兴趣的小圈子聊天交际。想喝酒,想吹牛,想谈生意经,想和美人打情骂俏乃至于共度春宵——都可以,只要相应的圈子愿意接纳你就行。 黄家父子三人都是书生,很快便进入到当地文人的圈子互相吹捧,互抬身价去了。黄昶一开始也是跟着父兄一起行动的,当今之世文气还不盛,凭着他的文化素养和前世记忆,就算不当文抄公,在那群人中好歹也不至于被歧视。 不过很快,便有同道中人找上门了——某位小道童走过来,恭恭敬敬向他说:玄阳观主有请。 二十八 宴会中(一) 黄昶对此并不意外,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褒南城本是玄阳观楼老道的地盘,自己强势回归,却是侵入了他的领土。老家伙既然不敢当面做过一场决定胜负,那就只有私下交流,大家讲数划道订个规矩,免得伤了面子。 所以他一点都不着急,虽然那小道童在眼巴巴的看着他,他也不慌不忙,先把当前话题结束掉,又和父亲,兄长,姐夫以及这圈子里有头有脸的几个人打过招呼——人家看他都有点战战兢兢的了,玄阳观老神仙在这褒南郡中大名鼎鼎,驱魔除妖无往不利,但却从不以慈眉善目好脾气的名声而著称。 以往对于不慎冲撞到他的凡人,老神仙倒不至于当场杀人,但小小惩戒一番,令其当众出个大丑却是难免。从前这类情况发生过挺多,发生在别人头上可以当笑话逸事看待,可轮到自己身上,那可真是悲剧了。 对于这位黄三郎的事情他们自然也有所耳闻,要不然这黄家父子四人也不至于能轻易进入他们的圈子——读书人么,性情最是尖酸刻薄。能进入这园子的可都是世家子。黄氏父子这种刚刚提升家格,亟待被新圈子接纳的“寒素”原本就是他们最瞧不起,平时也最爱捉弄的那一款。如果是正常情况,黄家父子这么冒冒失失凑过来,不给嘲笑的体无完肤无地自容,他们也妄称膏粱子弟了。 但这一回可真不敢——黄家老三在城里动动手指头就烧掉两个先天武者的传闻早就传得沸沸扬扬,那条小巷中迄今还留着一个人形痕迹呢,在这里就有不少人悄悄去看过……如今却亲眼看到始作俑者就在面前,他们可一点不想与之起冲突。 而偏偏这位黄三郎对他们十分的礼貌客气,一点不像传闻中那么暴虐凶残。即使旁边有个小道童在眼巴巴看着,也仍然和他们继续交谈着,显然在这位黄三郎眼中,与他们交际可比应酬那玄阳观主更加重要。 文人最好面子,如果换个场合,这帮人没准儿还会因此而高兴一下,以后也可以多了吹嘘的内容。但此时此刻,他们却只能暗暗苦笑着应付着,目光时不时在那小道童身上绕一下——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玄阳观里这些小道童平时可也傲气得很。仗着观主老道的势,以及学到的几手三脚猫道法,常常爱搞个恶作剧什么。大伙儿一方面不好跟小孩子计较,另一方面却又惹不起楼老道,对这些小鬼就十分头疼。 ——他们还真怕耽搁久了被迁怒,被那小鬼把怒气撒到自己身上,可就不好玩了。 好在并没有,那小道童虽然有点不服不忿的样子,却还是一直等在那里。直到黄昶结束话题,又和父亲,兄长,姐夫三人都一一打过招呼,朝他做了一个带路的手势,那小道童方才老老实实移步前行,居然没闹什么妖蛾子。 这倒让那些熟悉玄阳观人物的世家子略微吃惊,暗自心说这清风小道童咋忽然变老实了?那黄三郎连话都懒得说一句,只用个手势便能让小家伙乖乖听从?这还是他们所知道的那个玄阳观中懒惫奸猾排第一的小坏蛋吗? 殊不知黄昶这边也有些意外,他的神识可以清晰感受到这小道童对他不抱好感,但在其情绪中更多的还是惊恐,似乎是把他当成什么大妖怪在害怕了——按理说不至于啊,就是听了一些传言,也不应该怕成这个样子,除非…… 他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指着那小道童笑道: “哈,原来那天你也躲在旁边。” ——那日黄昶在收拾熊爷的时候,感受到周边有好几处藏着人在观察他。他也懒得理会,本来就是要出手震撼褒南城中各方势力,所以才直接动用上品法器中的火龙去焚烧一名凡人武者,可谓是杀鸡用牛刀了。 在普通人眼中看来也许只是觉得很酷眩,反正修道人法力高超么,把火焰变成什么形状还不是随心所欲?但如果有懂行的看到,可就绝不会这么想了——黄昶释放出来的可是一条真正火焰精灵,而且是火焰精灵中等级最高的化龙之形! 这种火焰精灵,只有在高温烈焰长年不灭的火山口,熔岩湖中才会产生,聚炎而成灵,其性情最是暴烈难驯。倒是最受修仙者们的喜爱,若能驯服作为器灵,哪怕很普通的法器也能拥有强大火焰力量。 不过想要捉到这种火焰精灵,势必要深入火焰之地,光这一条就阻断了绝大多数普通肉体凡胎炼气修士的指望。更不用说火精灵之中也分三六九等,一般寻常的无非火燕,火鸦,火蟾蜍之类,成群结队,倒还是比较容易捕捉;但高一等的诸如鹤,隼,蛇,蟒……这些就不太好惹了;若是因异象而结成的虎,龟之类,更是难得;至于最高等级的:龙,凤,麒麟之属,那更是绝非寻常修士所能奢望。 一条火龙,哪怕被炼成了器灵,受到约束,不能彻底释放自身威力,其破坏力也足以与法元修士相当。而如果是在它原本的火焰环境中,那不是战力极强的高阶法元,甚至金丹大修士,也根本不可能将其捕捉出来的。 黄昶当时露这一手,其实有两重含义:其一是表明自家掌控着堪比法元修士的杀伤力!其二就是我背后的人拥有捕捉火龙的能力!如果有人能看懂这两条,在这褒南郡中应该也没什么人敢于招惹他了。 不过事后他却略有些后悔,因为在这种小地方估计没什么人能看出来,白白放个大招,吓不着人就没意思了。 但现在看来,至少吓着了一个——这小道童法力低微,见识却是不错,居然看出来了。至少是看懂了一部分,难怪会给吓成这副样子——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有多么危险。 如果黄昶不管不顾的话,操控火龙将整座褒南郡城烧为白地都没问题,他师父玄阳观主根本阻拦不了! 二十九 宴会中(二) 此时被黄昶这么一说,那小道童吓得一下子跳起来,带着哭腔连连道: “不要烧我,不要用那条龙烧我!” 黄昶故意压低嗓门: “哎呀呀,原来被你发现了啊,这可麻烦了,我该怎么保守秘密呢?嗯嗯,只有烧成灰才不会乱说话……” 那小道童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哭着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 “不要烧我!师父救命啊,师父!” 周围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顿时看向黄昶的目光中便带着各种各样古怪意味。黄昶倒是有些尴尬了,心说这小鬼还挺狡猾的,顺水推舟这一招用得挺好,反倒坑了我一把。 ——颇有我当年风范!是个有前途的小子! 心中暗自嘀咕,面上当然不露分毫,依然镇定如恒向前走去。 ——前方一座小小亭阁,此时亭中并无旁人,就是那个老道士。那个小童躲在他身后,拽着师父的袍子,从袖子缝里小心翼翼窥视着他。 黄昶走到距离亭阁大约数十丈的地方,便站定下来,不再前行——这个距离,正是修仙者交手的最佳位置。 “黄道友。” “楼观主。” “玄阳观楼万钧。” “西昆仑黄昶。” ——两人按江湖规矩,远远站定,互施礼仪及通名。而这一刻,站在外围悄悄关注着此地的不少人士皆是暗暗吃了一惊。 ——这个黄家小子,竟然与楼观主行的是平辈之礼! ………… 手持一杯淡酒,远远的站立在一座假山上,貌似悠闲,目光却始终盯着前方某座亭阁,看着里面一个老道士和一个年轻人从开头略带了点火药味的正式相见,到彼此间谈笑风生,乃至于一起进入到亭阁中,坐而论道的全过程……直到有个人走过来,打断了他的观察。 “天都,可是有意于此子呼?” 走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这次宴会的东道主,褒南郡守姒无双,他虽然经常请客,但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让大伙儿自便,而本人十有八九是在跟自家那群美貌姬妾厮混,倚红偎翠的自顾自快活,很少有需要亲自来招呼客人的时候。 不过这一回却破例,因为站在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姒家小侯爷,将来要继承这整个褒国江山的姒氏家族未来族长,姒天都。 能够承担起未来家族重任的当然不可能是凡人,姒天都亦是修行之士,而且神识外放,已是过了中期境界。修为哪怕比起昆仑山上的精英弟子,差别也并不大。不过姒天都在姒无双面前却很是恭敬,丝毫不因为自己这位叔父只是凡人而有所怠慢。 “叔父昔日与楼道长少年为友,几十年相交下来,如今已是咱们褒国佳话。小侄亦是羡慕不已。倘若能结交到一个年岁相若,性情脾气都合得来的朋友,那今后百十年的岁月,当是不会无聊了。” 姒无双闻言却是哈哈一笑: “你叔父我是没办法,肉体凡胎修不成仙道,只好担当一份俗世官职,交朋友上倒可以自在些。反正是借助家族权势,只需要结交一位修士道友,有点自保之力即可。等我寿数尽了,老道士仍然闲云野鹤,也不会牵扯到别人。” “可天都你本人就是修仙之士,日后更要是担当家族大任,所聘任的客卿,将来几十年上百年都是要与我们姒家共进退的,确实不能随意决定……先让楼老道帮你称量称量吧。老道士几十年的眼力了,看人眼光终究不差,那年轻人有没有本事,性情如何,且先看一看再说。” “叔父之语,确是良言,天都受教了。” 姒天都点头接受,随即向着叔父举杯致谢,后者亦举杯回应,两人碰了一下杯子,然后便各自一饮而尽。 ………… 在另外一头,也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正盯着亭阁里面,同时对于假山上的动静也不曾放松——正是褒侯府三总管苏铁城,和他的亲信刘师爷一起,也出现在这场宴会之中。 “看来小侯爷还是对他挺关注的啊。” “总管勿忧,咱们的消息都已经放出去了。城中最近的传言……确实帮那小子好好扬了一回名,只不过恰好是小侯爷不太喜欢的那种名声。” “此外,郡守大人那边,在听说楼老道丢了面子后也挺不高兴的。郡守大人与楼老道相交莫逆,相信对那小子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的。” 苏铁城一边倾听着刘师爷的汇报,一边将眼光扫来扫去的,时刻注视着那几处“重要地点”的情况——他来这边可不是休息的,而是了解情报,掌握信息。苏三总管从不松懈,这正是他能够在短短二十年内压倒诸多褒侯府老人,成为侯府三大总管之一的秘诀。 但同时口中倒也不吝夸奖之词: “……做得不错,刘先生不愧是智谋之士,寥寥数语,便能令大势利于我方。今年城北那两处庄子的分红,先生可多得一成。” 那刘先生也甚是得意: “多谢总管,总管客气了。那小子终究年轻识浅,就算学了些仙法道术,又如何懂得人言之可畏……咦?那小子居然把楼老道的爱徒给吓哭了?哈哈哈,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这下可坐实他性情凶暴的传闻了,而且楼老头儿最宠这徒弟,没准儿当场打起来。” “……唉,可惜没能打起来,还彼此见礼?他的仙门礼仪倒还挺正规……什么?竟然是平辈论交!那楼老道居然肯接受?” 听着刘师爷在旁边一惊一乍的啰里啰唆,苏铁城却并无表情,只淡然道: “此乃郡守大人的宴会,楼老道纵有不满,也不会在这里发作的……这黄某人恐怕也是真有几分能耐,能占到楼老道的上风,可是不常见啊。” 听到对方当真很强,那刘师爷毕竟文人出身,却是有些腿软了: “这个……总管,说起来咱们也与他无怨无仇的,平白无故的,没必要树敌吧?眼下既然小侯爷已经无心招募他了,咱们是不是也不必再多关注此人了?” 三十 宴会中(三) 苏铁城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方才转过头来,冷冷瞥了自家师爷一眼: “这世上的对手,有几个是因为怨仇才彼此为敌的?褒国地域狭小,灵气充裕之地总共就那么几处,早就各有其主。他既然是修道之士,必然要占据一处有灵之地,才能继续修炼提升。他全家又在此处,如果将来想要开枝散叶,提升家族的话,更要有一处根基之地。” “而眼下褒南城附近,是哪一处灵地距离城池最近?” “当然是玄阳观了。” “其次呢?” “那就是总管您的铁灵庄了……哦,原来如此!” 见刘师爷终于恍然大悟,苏铁城点了点头: “所以,如果他不想去谋夺玄阳观的那口灵井,接下来难保不会把主意打到我的铁灵庄上。与其到时候被人盯上,还不如提早布局,把他打压下去,至少也要给他多找些麻烦,省得闲下来,动了这方面心思。” 听到这个缘故,那刘师爷便不敢再劝什么“不要随便树敌”之类的话了。当今世间修仙资源匮乏,对于修仙者来说,一块灵气充裕之地,那是可以留给子孙后代的传家宝啊!苏铁城历经了二十多年奋斗,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机,方才巧取豪夺,得到这一处宝地,是要作为世代基业的,岂能容他人觊觎。 而且刘师爷已经意识到,自家总管之所以如此忌讳这年轻人,其实并不是因为距离的问题,与小侯爷的关系也不大。而是整个褒国,拥有灵地的修仙者中,正是以这位苏三总管根基最浅,势力最为弱小。也就是说,如果有外来修士想要谋夺一处长久基业的话,他是最容易被选中的目标! ——所以苏总管对这姓黄的小子百般提防,万分警惕,乃至于出手打压,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因为对方确实是有可能会威胁到他的。 此非无故,实乃必然。 ………… 而在同一时刻,对于黄家那个据称是从昆仑山上归来的年轻修道人有所关注的,除了姒天都,苏铁城等一干“修仙同道”外,还有一批人也对他挺感兴趣。只不过,她们所关注的重点,可不在那些打打杀杀煞风景的事情上。 ——大凡苑囿,必有其核心之处。而此处园林,最为核心的位置便在是园中一处小山顶上,筑有三层台阁,其上匾额有题字曰“流云”。 站立于流云阁上,极目远眺,当可一览园中胜景,连同半个褒南城都在眼中,心神畅快,自不待言。以往在这园中聚会,此处往往是文人墨客们最爱流连的地方,揽美景而赋雄文,最符合那些文人的爱好啦。 不过今天他们却来不了——这里被一大群莺莺燕燕给占领了。在台阁外面的走廊上,便有大批丫鬟婆子在那儿听候调遣,而她们只是最底层的仆人,真正有头有脸的“副小姐”们,那些贴身丫环,则都在一层阁子里坐着,随时等候上头召唤。 二层是各家千金们嬉笑玩闹的地方,而有资格上到三层的,就只能是褒南城中最顶尖的那几位天骄女了——尽管楼梯口就明晃晃敞开在那里,也没有什么条条杠杠,明确说谁有资格上去。但在那些小姐们心中,却自有一道界限在,仿佛看不见的绳索一样,将那些不合条件之人阻拦在外。 不过其实在二层的外廊上,也足以看到园中全景了。姑娘们也分成许多小圈子的,三个两个,关系好的聚在一起,不过聊的内容其实大同小异——这一点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一样。不管什么身份的女人,聚在一起的活动其实都差不多,无非就是说些蜚短流长的八卦趣闻罢了。 而最近褒南城中闹得很火的那位黄家三郎,自然也在她们的谈论范围之内。有消息灵通的,更知道这位黄三郎今日随父兄进园子了。只是一开始那些男客都集中在一起,后来即使分散开来,也是仨俩成群,不好分辨。黄昶回家之后又是一直安心作宅男的,满城里就没几个人见过他,这些女子远远站在阁子上,当然更认不出谁是谁。 不过别人都不好认,那个老道士,玄阳观主楼万钧却是极其醒目的,于是当老道士与一个年轻小伙子面对面交谈,那小伙儿又不是哪一位熟悉的修仙前辈时,一班八卦女们便纷纷集中,向着那边指指点点起来。 “看呀,那个小伙子,大约就是那传说中的黄三郎?” “还真是年轻呢……不是说修道人都是越老越厉害,白胡子一大把的才有本事么?那小伙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刚出点头,怎么倒跟楼老神仙平起平坐的样子?” “嗨呀呀,你这就是孤陋寡闻了。一般世间凡人修道,是只能苦熬,可若是出身于大宗派的精英弟子,那才不管年岁呢——这黄三郎听说是从仙山上回来的,在仙山上学艺十年,可抵得上咱们凡间数十载,他那一身本事,怕还真不在楼老道之下。” “咦,那将来岂不是有大把好前程?” “是啊,又年轻,又有本事,以后前程可是不得了,要不怎么能破例得到无双郡守的邀约呢……” “那他家里还有哪些人呢?” ——这话题谈着谈着,很自然便开始朝某些方面漂移过去了。对于这些养在深闺,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轻姑娘们而言,这种宴会本来就有让她们相看挑选的意思,否则宴会主人姒无双也不会特地把视野最好的流云阁让给她们。 而她们辛辛苦苦梳妆打扮,穿上最美的衣裳,露出最甜的笑容,这会儿不畏风吹日晒的站在外头,某种程度上也是向那些年轻俊彦们的一种展示…… ——历来名门世家,子女联姻,许多便是在这种场合下产生的初步意向。当然真正想要成就佳话,事前事后肯定还有许多步骤要走。也少不得互相试探,种种衡量和判断,主要还是取决于家族的考量,而不是说这边青年男女彼此看中了就一定能成的。 三十一 宴会中(四) 但世间父母,疼爱儿女之心总是一样。在其它条件相差不远的前提下,终归是希望儿女能找个喜欢的人,至少不要是怨偶。所以这种“相亲”活动总是很受欢迎的,成功率也比较高。 而若是出现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好,适合作为伴侣的——无论男女,毫无疑问,都将成为另一方追捧的目标。比如这会儿,冒出来一个只有二十出头,却居然可以跟玄阳观老神仙平起平坐的修道人! ——自古至今,无论是黄昶前世还是今生,女子挑选夫婿,除非完全是没经验的小姑娘,否则肯定要关注男方是干什么的。而在这个世界,所有“职业”之中,毫无疑问,又要数修仙者的身份最是贵重啦。以往若是有修仙之人愿意寻找伴侣,哪怕是七老八十老头子,哪怕嫁过去只能做侍妾的,也照样不乏大批年轻女子趋之若鹜。 而这回却是个小伙子,还没娶正妻,家世似乎也不是很高,正处在将要向上走的关键时刻……各种消息瞬间传播开来,立即就在流云阁中那些小姑娘里头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就算本来没什么想法的,这时候也不禁站到回廊上,悄悄往那边看上几眼,心中翻过几丝涟漪。 ——至于传说中这人性情凶暴,酷爱大烧活人之类,那些年轻姑娘们才不在乎呢。因为她们自己常常传八卦,自然很容易分辨出传言中哪些有真实因素,而哪些则不可信。另一方面,年轻的女孩子对于“坏人”的想法往往与世间认知颇为不同。在她们眼中离经叛道从来不是缺点,哪怕再怎么凶狠残暴的人物,只要够强够酷,在少女心的美好幻想之中,往往便会给套上一层粉红色的光环。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条定理,在这个世界中可也是一样起作用的。 ………… 流云阁的三层殿堂中,听着下面传来的阵阵喧闹之声,几位褒南郡中最顶尖的天之娇女均不约而同,放下手中茶杯,眉头也微微蹙起。 太丢脸,太难看了!这帮花痴女搞得好像没见过男人一样,至于么! 她们能坐在这里,当然都是褒南郡,乃至于整个褒国最顶层的天骄贵女。褒国历史悠久,留存有不少上古遗风。甚至连从前氏族部落时代,由女性主导的习俗,在这里也还稍稍有所遗存——在褒国,未嫁女的地位相当高。尤其是世家女子,从某种程度上说,家中长辈对其的重视和培养还要超过男性子嗣。 因为在这里,普遍的规矩是“低娶高嫁”:娶媳妇通常会找家世略低一等的,而嫁女儿则往往能进入到更高层次的家族中去。所以平时对女儿下的功夫要更大一些,一方面更容易高嫁成功,另一方面进入新环境中也更容易适应下来。 但在这里坐着的几位,她们的家世地位在这褒国一带已是到了顶头。再要想不低嫁,就只能去和大周王朝的其它家族通婚了——然而这个世界幅员辽阔,郡国之间距离极远,两座大城之间,相隔万里之遥乃是常事。一旦嫁往外地,往往就意味着终生不能还家。 而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新环境,能不能适应也是个问题……语言不通,水土不服,以及最重要的:和娘家相隔千里万里之遥,有什么事情都得不到家里帮助啊! 所以这些天之娇女们看起来高高在上,风光无限,实际上心头也自有一番酸楚在。平素里最是听不得那些有关婚嫁的风言风语。这时候忽听下面喧闹起来,又早有心腹上来禀报了缘由,一个个面色就都不太好看了。 “无瑕姐姐,下面那些人闹得可真是可笑,区区一个没什么家世底蕴的年轻小子,就因为修了几天道法,也值得如此大惊小怪的。” 一圆脸姑娘率先开言道,算是把话题给打开了。之后旁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好生把那姓黄的小子被贬损了一通——尽管她们其实都没见过那人。 直到坐在中间一个绝美女子轻轻放下手中玉杯,唇角微动似要有所议论,周边众人立时噤口不言,都在等着她的表态。 ——这第三层殿阁上人数不多,也不像下面分成许多小团体。基本上,能来到这一层的,都是跟褒侯家族关系最近的人群,所以无论各人有什么意见想法,却都首先要看看中间那一位的脸色——而坐在她们中间,被众星捧月的,当然只能是姓“姒”。 姒无瑕——光听这名字就知道,此女辈份极高,和当今褒侯,姒家家主姒无忌,褒南郡守姒无双是同一辈的,只不过年龄相差甚远。在当世这也是很普遍的事情——有仙门道法的帮助,哪怕八十岁老头子,找个二十来岁美娇娘作为侍妾,照样可以生儿育女。 坐在这里的小姑娘们虽然年龄都差不多,可要论起辈份来,那还真是不好算,所以彼此间除非亲戚关系非常明确的,否则也就姐姐妹妹乱叫一通,以示亲热罢了。 不过在姒无瑕的面前,绝对没人敢喊她妹妹,哪怕年龄比她高许多的也是如此——当然那种人通常都有自觉,不会在她面前出现了。免得让这位姒家公主心存不虞,哪怕仅仅只是一点点不快,也要避免。 因为这位姒家公主前途是定下的,将来肯定是要继续“高嫁”——嫁到大周王朝,姬氏家族中去。姒氏与姬氏,每一代都必有联姻,这种亲缘关系自从大周王朝立国开始,千年以来从未中断过。 褒侯姒氏家族,历来都以人品俊秀,容貌出众而著称,无论男女皆是如此。其中的女性更是姿容绝伦。出过不少堪称绝世的美人。比如曾经有那么一位,某代周王为了博其一笑,竟然不惜虚燃烽燧示警,戏耍天下诸侯。将大周江山当作了讨好女人欢心的玩物……然后也确实江山大乱了。 若非昆仑山出手介入,废黜了这位爱美人更甚江山的君王,并很厚道的还是换了一个姬家人上位,恐怕大周朝国祚已终。 三十二 宴会中(五) 不过褒国在这件事中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如果说有的话,也就是他们的美人名气更响了。各地诸侯贵族,皆以能娶到褒国美人为荣。而历代周王的后宫之中,也永远都会有姒家女的一席地位。 姒无瑕便是这一代姒氏家族准备推出的联姻者。眼下还没嫁过去,只是因为大周那边,景耀帝年事已高,且后宫中已有了姒家美人。而下一代皇储身份尚未确定,姒氏完全不必着急下注。 反正他们永远只跟胜利者站在一起。姒家女可不屑作王妃,只能作为大周皇帝的伴侣,就算不是正妻,也必然是贵妾。 作为日后必然会在大周后宫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姒家代表,姒无瑕自小受到的教养自是无与伦比。此刻她从放下手中杯子,到静静开口说话,姿容仪态均是完美无缺,没有一丝可以让人挑剔的地方。 而她说出来的话也是四平八稳,并没有其她女孩子的酸气: “黄姓出于嬴氏,亦是上古八大姓之一。又或为轩辕氏之封臣,黄龙师后裔,此子既能修成仙道,定是有灵根血脉在身,也不算全无底蕴的。” “他号称是昆仑弟子……倒也不是没可能。昆仑派收我大周英才而教之,每十年为一轮次。今年恰是弟子出山之时,褒南城出了这样一位幸运儿,那也是我们整个褒国的福份。” 说到这里,姒无瑕那对剪水双瞳在周围女伴们身上略略绕了一圈,轻轻点头道: “倘若真是如此,那此子将来前途,定是不可限量。其家族之崛起,亦是理所当然。如果能够趁着此时潜龙尚未出渊,大鹏不曾展翅之时与其定下鸳盟,倒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啊……?” 周围女孩都有些脸红红的样子,不太好接口——其实她们刚才嘴上贬斥,内心中又何尝不知这是个机会。修仙者可是打破一切常规的存在,对于她们这些在普通凡人中已经难以找到合适夫婿的天娇女们来说,嫁给一位修道人,倒也算是某种意义的“高嫁”了。 ——就连堂堂郡守大人,都要专门结交修道人以为臂助。女人找丈夫,若能找个会仙术道法的,那当然最棒啦! 所以她们的心思其实和下面二楼那些女孩也没什么两样,只是出于矜持以及脸面的关系,不好意思表现的那么直白罢了。但姒无瑕却是完全不受这限制的——她未来的前途早已确定,当然可以从容淡定的谈论此事。 而在直接点出了那些姑娘们心中的隐秘想法后,姒无瑕却又道: “但此事关系终身,却也不可轻忽决定,总要打探清楚了才好……我那姑母在镐京城,不久前才有来信。说今年姬氏王族中亦有一位自昆仑艺成出师者,乃王十六弟晟阳君之女。我记得幼年时随家人去镐京游玩,曾经与她有过一些交往。回来后也多有通信,直至后来她上了仙山,才渐渐断了联系。如今既然回来了,理当写信祝贺。顺便正可以问一问这黄某之事,辨别真假以后,再做打算不迟。” 姒无瑕这一番话说下来,合情合理又打算周到,一众女子无不拜服,都说无瑕姐姐果然是有天人之资——褒侯家族对姒无瑕的培养,可是按照将来有可能入主中宫,母仪天下去的! 所以姒无瑕自幼年起所接受的各种教育可不比男子稍差。不仅仅有德言容功这些妇人之学,也包括兵法治政,权谋策略,乃至于天文地理,世间百业……等等皆要求有所涉猎。总之一句话:她以后是要能够作为君王的辅弼,而不仅仅只是凭着美色事人。 这么多年来教养下来,姒无瑕也确实人如其名,在各方面都堪称完美无瑕。只是有一点:在说话行事的时候,她一直保持面色平淡,哪怕后来面对着一众女伴的竭力恭维,也只是微微颔首逊谢,脸上容色清冷,却始终不曾露出一个笑容来。 ——自从当年周朝幽王陛下为那位在史书上留下“褒姒”之名的前辈搞出了“烽火戏诸侯”大场面以后,姒家女儿对于自身容颜气质的修炼,有意无意的,却都是在朝着“冷美人”的方向靠拢。 姒家女的笑容,那可不是一般人轻易能见到的。 ………… 黄昶大约料想不到,自己如今在这园子里居然会引起如许关注。他此刻正和那楼老道面对面,坐在亭子里,谈得倒还挺开心。 ——虽然他们两人初见面时的气氛并不太好,两人开头时无论摆出的架势,还是真正实际交谈的内容,其实都跟黄旭他们那些底层黑道谈的事情差不多——无非就是划地盘,定规矩。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恰如那苏铁城所言——褒国虽大,对于修道人而言却并无空闲之地。凡间下界,灵气匮乏,仅有的少数几处灵气充裕之地更是受到重视,如果是远离人类聚居区的荒僻之域也就罢了。在褒南郡这边,每一片适合修炼的场所,都是早就有了主人的。 而诸如黄昶这样的高手强势到来,势必要在褒南郡周边原本就很紧张的各种修仙资源中再划走一大块,修炼所需的灵地更是基本要求。而偏偏这郡城之中,乃是楼老道的地盘,向来是他立下的规矩,他说了算。可如今却被一条强龙闯入,若不能商谈妥当,这地头蛇可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好在之后双方谈得还算顺利,关键在于黄昶其实并没有急着争夺地盘的打算。对于将来前途他早有谋算。但在目前阶段,他的主要任务还只是“带小号”——先把家里兄弟拉扯起来,好给自己做个帮手。对外么,他暂时还不想陷入到与本地势力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无尽漩涡中去。 黄昶本以为自己回家以后足不出户,闷头作宅男的行动应该能给这些本地修士一个定心丸,让他们不要过于担忧自己。不过现在看来,这层谋划并不成功。或者说,愿意相信他并无贪念的人不多。 ——过于隐忍反而让人觉得他神秘莫测,心怀异念。 三十三 交流与情报(一) 但现在既然面对面坐下来了,那大家谈个清楚,总是能避免误会的。 当然黄昶也不会自缚手脚,平白无故许下诺言说自己不会参与各种资源的争夺。他只是向楼老道表明自己无意与玄阳观为敌,也不打算去破坏他的规则——在“城内不允许动用道法伤人”这一点上,他倒是与对方颇有共同语言。觉得限制修道人在城中的活动,才是保障褒南郡安全的最佳方略。 两人谈谈说说,倒也畅快。楼老道这人的品质还不错,至少他在褒南城中这几十年,一直护持住了城中的安宁。这一点黄昶也是颇为赞赏的——他自己的家人也从中受益。 所以他表示可以继续尊重对方的规矩,平时在褒南城中也不会随便使用道法对付凡人,当然如果被人欺到头上,或者是家里人受到威胁,那可是没什么顾忌的——楼老道自己若是在褒南城中遇袭,或者是玄阳观的成员遇到了麻烦,他出手一样要依仗仙法道术。 这种规矩说穿了,只是约束别人的。你力量不足约束不住,那这规矩就没有任何意义。楼老道当然也不会对他做不切实际的要求,黄昶能做出这样的表示,已经让他很满意了。而且势必也要付出相应代价——楼老道同意在黄昶需要的时候,允许他借用玄阳观中那口灵气之井。 其实黄昶自己并不着急,反正他当前还处于瓶颈期,即使在昆仑山上时修炼进度也并不如意。不如先缓一缓,玩玩别的,没准儿能自然而然越过障碍呢——听起来似乎有点儿戏,但许多修仙者的瓶颈期还真是这样过去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瓶颈,也不知道什么因素将其结束,反正就是慢慢成长,当修为提升后,自然而然便渡过了关障。 而且作为真传弟子,他随时都能返回西昆仑山上去。真要哪一天心血来潮,觉得有必要苦修了,返回昆仑,去师父的灵峰上闭关,无论灵气资源还是安全程度,可都比凡世间要强出不知道多少倍去,哪儿看得上区区一口灵气之井。 所以他这个要求主要是为黄旭准备的,黄旭的“特训”迄今为止还挺顺利,黄昶估计接下来再经过一两个月的培养,差不多就能达到真正炼气的要求了。到时候肯定需要一处专门的灵气充裕之地,作为其引灵气入体,突破感应关之用。 在昆仑山上这一步骤随处都可以进行,但在凡间,就非得找专门的环境了。玄阳观那口灵井在黄昶眼中只能说一般般,也就适合给新手开灵之用,但这已经是褒南郡附近最好的灵地了。楼老道也是因为有郡守姒无双的支持,才能掌控住那一块。 而且等到将来姒无双过世之后,新的褒南郡守上任,这块灵地就要交还出去,以供新郡守去拉拢自己的客卿之用——除非楼老道愿意继续为新郡守效力,但这也要对方能看得上他才行。姒氏本身就是修仙家族,并不缺修仙者,象姒无双这样招募外姓人做客卿的情况,反而不是很多。 所以楼老道士谈起未来前途,也颇有莫测之叹。凡间修士大都如此:一生辛劳,不是缺资源,就是少功法,若功法资源都不缺,修炼起来自能突飞猛进,但一遇到疑难障碍,无人能够指点,却又难免被卡住……总之种种苦楚,不一而足。 楼老道当年入门时还运气算不错的,拜师于某位高人门下,在初入门以及炼气前期阶段,靠着师父护持,一路走下来还算顺利。但拜师时他的师父年龄就已经很大,寿元有限,大限到时终究无力对抗天道。 师父死后,楼老道继承了他的全部传承,但独自一人修炼就颇为艰难了。而在进入中期以后,无论对资源还是功法的需求都远超前期阶段,疑难迷惑则积累更多,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得到帮助。一切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这么多年下来,修为提升便很有限。 说话之间,老道士几次提及自己的那个徒弟清风,说他现在就跟当年的自己一样,只知道师父本事大,能罩得住,一切似乎都很美好。平时整天顽皮淘气,却不肯认认真真静下心来,修炼道法。 殊不知眼前一切只是纸上风光,一旦自己逝去,瞬间便会打回原形。到时候没人教导,没人护持……修仙之路一下子就变的坎坷无比。更不用说到时候,连玄阳观这份基业都还要交还到褒南郡府手中,连个安身立命之地都没有——这些都是楼老道经历过的,可惜如今的清风还并不能理解。 黄昶对此有些意外,他觉得这老道士才初见面就对他说这些,似乎有些“交浅言深”的味道了,这种事关师承,基业的话题,一般不是很熟悉的朋友,不会说这些,否则人家当你别有用心了。 不过对方既然自己愿意讲,那他也就静静听着,无非不主动接话头而已。 楼老头大约看出了他的尴尬之处,微微一笑,当即便换了个话题,开始向他介绍关于褒南郡的各家修仙者势力,以及大致实力高低强弱。 这倒是黄昶亟需了解的内容,先前虽然打听过一些,但江湖传言么,终究比不上这些“专业人士”了解的翔实细致。就算楼老道愿意告诉他的只是一些基本讯息,也足以让他对本地状况有更深入了解了。 ——褒国最强大的修仙家族,当然便是褒侯府,姒氏家族。上万年的传承,据说其历史比大周皇族姬氏还要古老。而褒国这边最好的仙灵之地,自然也是以姒家占据的最多——实际上这里大部分灵地都是姒家产业。 而其余的,也多半都跟姒家有些关系——历代褒侯的部下和客卿,立下功勋,得到姒氏赏赐而获得灵地。时至今日,除了极少数几个颇为古老的门派和小家族,其余本地修仙者势力所拥有的灵地,十有八九,都是姒家赏赐下来的。 三十四 交流与情报(二) 他们利用这些灵地或是建立家族,或是成就门派,而之后随着时间推移,有逐渐发展壮大的,也有日益衰弱的。若某家衰弱消亡,灵地便仍由姒氏收回,另行赐给其余有功之臣。而那些发展壮大起来的……再大规模也有限,反正不可能动摇到姒氏家族对这里的统治。 所谓灵地,是要是有一处能够持续产生灵气的源泉核心。褒南郡附近那些灵地的规模都很小,比如玄阳观里就是一口灵井,某些地方则是一眼灵泉……诸如此类。这种灵地最多只能容一两个人修炼,再多了灵气就供应不上,所以也不可能培养出什么大规模的修仙世家或门派,最多师徒相传,父子相传,寥寥数人而已。 然而姒氏家族的根本,却是一整座仙灵山峰。其中是有灵石矿脉的,山头上灵气浓郁程度虽然不能与那些飞在天空中的仙山相比。在凡间却已是绝无仅有的宝地了,这便是姒家所拥有的,这一带方圆数万里内最大的一块修仙宝地:褒云山。 事实上褒国之名也正是由此而来姒氏先祖相传为圣王大禹之族裔,作为王族旁支成员而受封。那时候的人类王族全都是修仙者,世世代代也都以修仙为主业,赏赐的封地自然也都是灵气充裕之地,以此作为家族之传承基业。 姒氏一族便受封于褒云山,在此修道炼法。后来开枝散叶,人口日繁,便将普通凡人迁于褒云之南,建国设郡以守之,便有了褒南郡。 但时至今日,褒云山仍是褒国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领土。褒侯赏赐灵地,最多只是将外围那些零散的,小型的灵地赐人,而褒云山核心区域是从来不允许姒氏以外人员踏足的。哪怕他们姒氏自家人,若是没有修仙资质,等闲也不得进入褒云山范围。 拥有这样的基业,姒家培养修仙之人自也是得天独厚。这万年来虽有起伏,但每一代终归还是能有一两位法元仙师镇场子,而这也是他们家族能够延续至今的最大保障。 不过姒氏的法元仙师极少出山,大多数情况下也不介入家族日常事务。历代褒侯往往并非家族中修为最高的,而只是政治能力最强。这一点跟那些大门派颇为类似管理俗务会分心,影响提升境界。身外权势再大,终究比不上自身修为来得可靠。 而在姒氏本族以外,在这褒国附近便没什么大的修仙门派或家族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句话,虽然还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其中精神却是早就被发扬光大。除非象昆仑,岐山这种在天上飘着的超级门派,气度宽宏不往凡间插手,当世那些大门派,大家族的周边,多半都是比较“干净”的。 不过小家族小门派倒是有不少,当然都是完全听命于姒家的臣僚与客卿后裔,否则也不可能被允许存在。历年来有盛有衰,如今还比较兴旺的尚有十余家。 其中在这褒南城附近,势力最大的,乃是两位侯府总管所属家族,一家姓赵,一家姓白,都是跟随了好几代褒侯,多年忠心耿耿的老臣子。除此之外便是楼老道本人的玄阳观,以及褒侯府三总管苏铁城的铁灵庄。 玄阳观能排前头,主要还是靠楼老道个人实力比较强,硬撑出来的。真正要论人手,财富,以及地盘等等因素,只有一个老道士加几名小道童的玄阳观肯定还是比不过铁灵庄的。不过后者因为崛起时间比较短,才只有区区二十余年。而且苏铁城原本也只是个散修,没什么根基底蕴,只是在被姒氏招揽以后,全力发展之下,才有了今日规模。 黄昶对苏铁城的讯息当然是比较感兴趣的这家伙既然找他麻烦,那肯定要多多关注。而在听了楼老道的介绍以后,他也大致明白了为何是此人先跳出来针对自己心虚么,唯恐自己也要抢占灵地。 玄阳观是褒侯府产业不好动,铁灵庄却已是在苏氏名下了,若苏家人自己本事不足,守不住基业,那姒氏也不会管的当初苏铁城便是通过类似手段将其夺来。如果黄昶有意,只要取得了姒氏的谅解,活儿再干的漂亮一些,倒也不难将其据为己有。 虽然明知道楼老道的介绍恐怕也有点祸水东引的意思,黄昶对那苏铁城还是打听的多了一些,而老道士随后却笑吟吟指了指他身侧某个方向: “苏副总管正在那儿看着你呢。” “哦?” 黄昶今日在这园中,自从刚才和楼老道坐下来交谈开始,便已经感觉到有无数关注目光在自己身上聚集,神识警告已是数不胜数,都懒得理会了。这时候听老道提醒,方才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一个面色黝黑,目光冰冷的中年汉子站在那儿,冷冷注视着自己。见自己回头居然也没避开目光,而是毫不退缩的与自己对视。 对于这种平白无故来找自己麻烦的货色,黄昶自然不会有丝毫退让。眼神立即同样冰冷的回怼过去。两人互相瞪视了片刻,方才各自收敛。 而在他们心中,却差不多都有了同一种感觉这家伙面相不凡啊,如果与他成为了对头,恐怕会很难缠。 ………… 自从这场游园宴会之后,他们老黄家在褒南城中的“政治地位”便有了明显上升。具体表现为黄昶父兄的应酬次数明显增加,交往层次也愈发提高。而因为出身于商人家庭,以前很难融入本地贵妇人交际圈子的黄母,居然也收到了不少来自贵妇圈子的邀约。 不过黄母对此并不感兴趣,她本也不是一个热衷于交际的人,只是出于礼貌去应酬了几趟。回来后却找到黄昶,询问他是否有结亲之意那些妇人或明或暗的,纷纷表露出有这方面的意图来,黄母回来后自要关心一二。 黄昶在他老娘面前是很放松的,闻言当即哈哈一笑,说老妈你不必为此操心啦,儿子我都已经自行解决我在昆仑山上结识了一位师妹,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你会有一个仙女儿媳妇!8) 三十五 店铺(一) 黄母一听自是大感兴趣,连忙探问那姑娘的情形,又问为什么不直接带回家来?却被黄昶只说了一句:她姓姬,如今是先要回镐京城中探亲。于是黄母就立刻呆楞住了。 姬氏传承已久,族人后裔散布于天下各地,倒也不一定都是贵族。但是住在镐京城中还姓姬的,那跟大周皇族没关系的可能性反而不大了。 黄母楞了一阵,才小心翼翼的将手指向上点了点,小声问道: “那她是大周天子的……?” “侄女儿,亲的。” 黄昶亦低声回应,黄母愈发呆傻了半天,方才一拍黄昶脊背,哈哈笑起来: “好啊,儿子!看不出你还挺有本事的……小时候总一本正经的,不象是口花花能骗女孩儿的人哪。” “切,你儿子那叫轻易不出手……寻常乡野村姑哪儿入得了我的眼。” 黄昶厚着脸皮自吹自擂道,逗得黄母愈发开心。 不过兴奋了一阵子,她却忽然又蹙起眉头: “可是,阿昶,人家是堂堂公主之尊,又是从仙山上归来,皇室中人恐怕对其也很看重吧?万一天子另有赐婚什么,岂不危险?” “没事的老妈,咱们修仙之人已经不受凡俗约束,就算是大周皇帝的旨意,也不能强制她做什么……另外,她当前还只是郡主,这次回去可能会被加封。不过还是那句话:修仙者不入凡俗,世间名号,对她已经没有多少意义。” “呵,臭小子,少在老娘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回来后给她写过信没有……没有?那还不赶紧滚去写信!不管修不修仙,人家姑娘肯定还是最看重这个!” 说到这里,黄母又正色道: “阿昶你可不能大意哟,仙山上人少,没什么诱惑。可回镐京城就不一样啦,天子脚下,一国都城,什么俊彦没有啊。若是遇到个家世背景特别强硬的,硬要跟你竞争起来,你可没什么优势……抓紧一点,还是赶紧定下来为好。” 黄昶笑了笑,心说老妈你大概不知道,要说背景你儿子现在可也不差过谁了咱可是西昆仑掌教真人的衣钵弟子!虽然掌教之位在昆仑派内部并非至高无上,这身份拿出去也足够唬人了,就是比大周朝的皇子也不差什么。真要冒出个什么公子王孙争美的狗血剧情来,还指不定谁欺负谁呢。 当然嘴上并不辩驳,还是要感谢老妈的提醒。在与老妈说笑了一通之后,黄昶便老老实实被赶去给姬若写信,而黄母心里也有了数,再去跟那些贵妇人交流时,便稳坐钓鱼台,笃定得很。 不过她倒也没停止应酬,仍然保持了正常的应对。人家来邀请,也总是高高兴兴去赴约。黄昶对此颇为意外,说我这里都解决了,老妈你还跑去凑什么热闹呢? 结果却被他老娘给翻了好几个白眼你是解决了,你不还有弟弟妹妹么,阿昭还小,可阿旭也差不多到了该相看的时候呢! 于是黄昶不得不承认自己还太嫩,终究不能像父母那样时刻将家里人都放在心里。惭愧之余,决定好好弥补当即便又狠狠操练他兄弟黄旭去了。 黄旭最近这段时间正在修炼内功,其进展可谓突飞猛进。主要是黄昶给他服用了许多凡世间很难弄到的仙药,又用大量妖灵之躯作为食物,同时还不惜以损耗自身功力为代价,以本身内力帮他做引导。这也是自家兄弟,方有如此待遇。普通人,哪怕以师徒之亲,也不可能这样尽心的。 黄昶教他的功法亦是来自昆仑昆仑山上的修仙法诀不能外泄。但打基础的内功心法并不在限制之列。而且昆仑派内功并不适合实战,主要还是长于调理身体,开拓脉络,是为下一步修炼仙法道术做准备的。 真正战斗杀戮所需的内功,当以刚强酷烈,容易修炼出先天罡气为上,和昆仑这种慢吞吞的养生心法是两码事。黄昶当然也会几门,但现在还没必要教给黄旭那类功法往往对身体素质要求甚高,依赖也大。待黄旭炼体有所成就,进入先天阶段以后再练这个,事半功倍。 黄旭虽然不了解这其中奥妙,但也知道自家三哥肯定不会害他,老老实实让干啥就干啥。但小丫头黄昭却惯会作怪,锻身炼体刚有了一些成效,便觉得自己已是强者啦,整天叫嚷着要学功夫,做女侠。 黄昶拗不过她,反正对小丫头的预期本也是走武学之路,短期内亦没有帮她打通经脉直入先天的打算,便索性教了她一路剑法,以及一门轻功提纵之术,要她努力练习,至少要能自保,遇到危险时也好及时逃命。 黄昭得了新鲜玩意儿,总算稍微安静下来,而黄昶也有空来梳理一下家里的其它事务,比如关于他们家的生意…… ………… “这里就是咱家的铺子?” 当黄昶,黄旭,以及他们的表兄陈实三人来到南城店铺中时,黄昶的第一感觉是好寒酸。 他在昆仑山上已经习惯了外面小屋子,里面大空间的格局。所以当黄旭和陈实带他来到城南几间看起来不大的店面前头时,黄昶还没什么反应。但是当走进去,发现这里面并不像他所习惯的那样广阔宏大时,就有点难以适应了。 不过实际上这几间铺子在南城这一带已经算是比较上规模的了,周边还有不少更小的店面呢。而陈实也很为自家的“事业”而得意洋洋: “是啊,这几年生意不错,每年都能有上千两银子的收益呢。咱们家最近几年的开销,多半就是从这里来的。” 黄昶想想也是,不能用修仙门派的概念来要求自家一个小杂货铺。走进去看看,货物倒是挺齐全的药材,工具,南北杂货,五谷杂粮,什么都卖,当然都是些很普通的东西。 就靠这些普通杂货,一年居然也能赚出上千两来,看来陈实的经营本事还真不错。 三十六 店铺(二) 黄昶的外公家陈氏人口甚多,作为陈家大舅的三儿子,还是庶出,陈实将来肯定无法继承到家中产业的。他很早就清楚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便来投奔了自家姑妈,将来作为黄家的一位管事,总体负责黄家商业上的事务,也算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黄昶在给黄旭黄昭锻体的时候,也曾想过要不要顺便帮陈实也锻炼一下,别的不说,好歹把他那身肥肉去掉点。不过后者才稍微尝试了一下便退缩了,只得作罢。 从某种程度上说,陈实对自己的认知和定位倒很准确,他很清楚自己擅长什么,也只做最擅长的事情。做不到的事情就痛痛快快放弃掉,也是一种为人处世之道。 四下参观了一阵,又看了账簿,黄昶随手拿起一把铁斧,握在手中用手指头试了试刃口,问道: “根据帐簿上显示,咱家铺子中主要赚钱的便是铁器,药材,毛皮和蜂蜜?” “是啊,金属工具价格高,赚的也多。好药材比较难得,但如果碰到比较稀有的,就能卖大钱。毛皮和蜂蜜是咱们家最主要的进项,收益一向很稳定。” “那咱们为什么不主要做这几项,放弃掉其余不赚钱的呢?比如我看到盐一直在亏钱,但还是在做?” 黄昶疑惑道,陈实则憨厚的笑了笑: “放弃不了的,因为那些向我们提供药材的民户,他们往往不需要钱,而是需要粮食,杂货,和盐巴没有这些,就无法从他们手中换到货物了。” 陈实解释了几句,黄昶便听明白了这个世界还不是彻底的商业社会,在那些最底层的老百姓中间,银钱的用处很有限。他们从山野中采掘到药材,获取到毛皮,采集到的蜂蜜和蜂蜡……来到陈家杂货铺,并不想换钱,而是直接换取生活必需品。 对于那些不识字,也不太善于跟人打交道的老百姓来说,他们畏惧商品交换。总觉得跟人交换会吃亏。以物易物那叫没办法,总有自己必须要用,却又生产不了的东西。但如果以物换钱,再用钱去买东西,他们就觉得自己多受了一次盘剥。 所以只要相熟的陈家铺子能提供给他们所需物资,他们就会尽量把所有交易都在陈家铺子里一次完成。为此铺子里必须准备大量日常所需的杂货和物品,以基本不赚钱的方式从对方手中换取各种山货,然后分门别类整理好了,或是经过最基本的泡制,再去出售给那些专门的大店铺或是工坊而这才是最主要的获利环节。 经过陈实一番解释,黄昶大致弄明白了家里的盈利模式,说起来还只是一种比较初级的阶段。用仙门概念来说,就是最为繁琐的原材料收集,而且还是最初级的材料。 之后又问起这些铺子的所有权,却也是一笔乱帐这些铺子都是由陈家出的本钱,平时也都是由陈家人经营。连铺子的名称也依然是叫陈家铺子老客户就认这个招牌。 但他们能在褒南城中立足下来,却是依靠着黄父在官面上的背景,以及黄旭那些小弟的支持。所以这些铺子算是黄陈两家共有的财产,收益也是两家均分。当初陈家外公曾说过这些铺子有一半算是给自家大女儿的嫁妆,但并没有具体的文书或者契约之类写下来。 当然这并不算什么问题,只要黄家能保持他们的地位,陈氏就肯定不会在这方面找麻烦。不过黄昶所考虑的,可并不只是眼下这点资产。 “那么如果我想要在咱家铺子的经营范围中再增加一些货品,阿实表哥你能做主么?” “哪些货品?” “武器,丹药,如果可能的话,还有道法符箓……总之就是武者和低阶修士需要的东西。各种能提高他们战斗力的东西。” 见陈实和黄旭都有些不了解,黄昶不得不从乾坤戒中取出几件实物,展示给他们看。然后,那两小伙子都傻眼了。 “这个……我想不是我能决定的。”陈实嗫嚅道,“能做这种生意的,肯定都是大人物。咱们家恐怕没这资格吧?” “咱们家如今也算是大人物了。阿旭如今已是褒南城中的好汉魁首,应该有资格插手到这种生意中了。” 黄昶很自信的笑道,但黄旭却没什么把握: “据我所知,这种铺子在褒南城中只有一家,就是姒家的产业,除此之外再无别家能做。里面东西贵的要死,就算是熊爷也攒很久的钱才能进去一次。” “不用妄自菲薄,那家铺子我也去看过了,里面的东西不说全是垃圾吧,却也没什么好货。你现在用的药物灵材比那里面的好多了,就是你身上穿的这件符甲,腰间配的这口弯刀,也要超过那里头最好的藏品。” 黄昶指着黄旭身上微笑道,后者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自己身上那日之后他自然要问一下,被告知这种武器和衣甲都是修仙者最常用的装备。自己虽然还不能主动激发,不妨也先穿戴上,适应起来。 先前听黄昶口气之中,对这几件东西并不在意,黄旭便也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这些东西价值这么高。他不由得整了整外袍,将符甲和腰间弯刀遮掩起来,以免被人看到起了坏心思。 “不过要能做这个的话,应该非常赚钱吧?自古以来军器总是最容易赚钱的。” 那一头,陈实在稍微稳定了一下思绪之后,也终于回到他最擅长的方面来,开始真正考虑做这类生意的可能性。 而黄昶则点头回应道: “确实,根据我的了解,武者和修道人的钱非常容易赚他们来钱容易,而且为了增强自身实力,以及在杀场上保命,都极舍得花钱。只是做他们的生意,本身需要有很强实力才行,否则镇不住场子很容易被人抢的。” “当然镇场子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这个由我来负责。阿实表哥你的人只需要负责正常的售卖过程即可其实跟你们平时卖杂货差不多,无非就是货物的价值比较高。一笔生意进出大概上万两银子而已。” 三十七 陈氏(一) “……上万两!光一笔生意?” 小胖子陈实着实被吓住了,想了半天才道: “那这事儿恐怕要和爷爷,爹爹他们商议过才行了。毕竟这生意是咱们两家一起做的,万一出了岔子,那也是两家一起赔的。阿昶你能承受得起,但我们家恐怕顶不住啊。” 黄昶点点头,陈实说的也是实情。毕竟这门生意完全超出了他们以往的经验,而生意人的第一考虑永远是稳妥。 其实黄昶根本不在乎陈家铺子原本这三瓜俩枣的,但他需要有人帮他打理这一块。将来家族想要快速发展起来,必定需要大量金钱的支持,而经商永远是来钱最快的方式。以他的手头的资源,完全可以直接丢出一大笔钱,建立起一座全新的商阁。只是投资容易,经营却难。黄家内部并没有这方面的人才,相反陈氏家族倒是专业干这个的。 所以如果能够把陈家整体拉进来当然最好,实在不行,光靠自家表兄以及眼前这几间铺子的人手……难免单薄了点。 看来确实有必要去跟外公家里好好谈一谈了……正好黄母原本就有计划要回娘家一趟。作为在外多年,新近回家的外孙子,黄昶当然也需要去拜见一下两位老人家。 ………… 数日之后,黄昶,黄旭,黄昭三人便跟着母亲,七姨娘,当然还有陈实陪同,一起前往距离褒南城六十里外的陈家庄,去拜访外祖父,外祖母等一行人。 尽管黄陈两家最初时有些龃龉,但最近这十几年来,随着陈家努力修复关系,裂痕早已消弭。如今两家亲戚还是走动比较勤快的。彼此之间也能互帮互助,关系密切程度恐怕还要超过这个世上绝大多数姻亲家族。 不过黄父和大哥黄阳,二姐黄昕都没有来当年黄父前来求娶陈家大小姐时曾受了些窝囊气。读书人么,气性很大的,当时就发誓再也不踏足陈家庄一步。后来虽然两家关系修复了,但黄父却一直牢牢记着这句年轻时的气话,就算偶尔亲自送妻子回娘家也只到庄外为止,哪怕要过夜都宁肯在外面找个茅草棚临时栖身,死活不肯踏入陈家庄半步。 不过后来其实还是破戒了他跟黄昶老妈为了纳小妾闹翻那一回,黄母回娘家后也是发了狠,非要那负心汉亲自上门道歉,否则永远别来! 于是那一回是自知理亏的黄父服了软,老老实实牵着牛车上门接老婆。不过陈家作为生意人自然很有眼色的,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得理不饶人那时候黄父的官儿可也不小了。所以后来不但是帮着把黄母劝回去了,还顺带着让他又拉回去一个陈家女儿,算是对当年的无礼赔罪嘴上当然不会明说,大家心里有数就行。 但也只有那一回破了例,之后黄父还是拒绝上门,而黄母找不到合适理由也不好过于逼迫他,只得由他去。 黄阳则作为老爹的长子,平时处处都是以父亲为榜样的,更兼他年龄较长,小时候对于陈家的势利冷漠印象深刻,一直牢牢记在心里,所以在这方面也随着父亲,对外祖父家向来很冷淡。 二姐黄昕以前倒是跟姥姥姥爷挺亲密的,但她既然嫁了黄父的得意门生,冯子铭肯定是站在老师这一边的,那黄昕也只好嫁鸡随鸡了。 也就是到了黄昶这边,才完全不受当年旧事和长辈之间的恩怨影响“对待历史问题宜粗不宜细”,黄昶是绝对赞同这句话的。虽然关于陈家当年的不地道,他其实也还记得不少,某些方面甚至可能比他大哥还记得清楚些他小时候就有成年人思维么。但不管怎么说,两边终究都是亲人,他这做晚辈的在中间肯定还是尽力弥合,而非扩大裂痕。 况且,对于自己的这位外祖父,黄昶一向倒还是颇为佩服的陈老爷子从区区一个走街串巷的提篮小贩开始做起,经过几十年奋斗,白手起家创建出了一份相当庞大的家业。也就是这个世道阶层固化,普通人向上爬的难度太大。非但做官要看家世,就是经商,达到一定程度以后若没有相应后台支撑,便会遭到上位者的巧取豪夺,所以才被限定在某个层次上了。 如果换在黄昶前世,那些商业发达,机会众多,至少对商人没有公然歧视和压制的地方,比如香港等地,这位老爷子的成就未必就比什么李超人,霍船王来得差了。 另外,陈老爷子还有一项本事也让黄昶颇为服气他有八个老婆,比那位著名的韦爵爷还要多一个。但家庭内部居然相处得还不错。几十年来,前后生下二十多个子嗣,居然没有夭折过世的,全都安然长大了陈家男女分开排行的,黄昶那位“七姨娘”实际上是老爷子第十三还是十四个女儿。 当然在这方面,陈家大夫人,也就是黄昶的外婆更是居功至伟,如果没有她管理好陈家后宅,处理好这个大家庭中的各种矛盾,陈老爷子还能否取得这番成就便很难说了。 就连黄昶那位最为骄傲的母上大人,提起自己亲娘也是佩服得很,尤其是在自家男人也开始纳妾之后黄府后宅虽然才两个姨娘,还都是没什么威胁性的那种,就已经让她头大无比,推己及人,更是对陈家老太太管理后宅的本事羡慕万分。 ………… 骑在马上,远远便能看到陈家庄的坚实庄墙以及那座高大的瞭望塔在这个世界,能够在城墙之外存在的村庄,无一不是深沟高墙,有很强的防御力,近似于军事堡垒,否则很难保证安全的。 毕竟就算是在人口稠密之地,偶尔也会出现妖兽,魔怪,乃至于僵尸鬼怪之类。凶猛野兽更是常见,野外的村庄若是没有一定自保能力,根本不可能存在的长久。 黄昶目力更好,在别人还只看到模模糊糊一个影子的时候,他已经回头向车内母亲笑道: “大舅他们来迎接了。” 三十八 陈氏(二) ——和当年不同,如今对于黄家人,陈氏可是巴结得很。更何况这回乃是黄家的修仙者外甥亲自前来拜访,小胖子陈实又早早的派人回家,把黄昶的打算跟家里人说了一下。陈氏若还不大张旗鼓的迎接,那反而怪了。 于是不久之后,便看到一大群人迎了过来。黄昶目力虽佳,在那里面认得的人却不多,也就对当年见面比较多的大舅还有点印象,其他人都有些陌生之感。 不过人家却很容易就能认出他来——他跟黄旭长得实在很象。然后黄昶就不得不在母亲的指点下向一大堆舅舅和姨妈问候。然后又在各位舅舅姨妈的指点下与他的表兄表姐们认识了一下——这里还仅仅只有一半左右,另有一半人在外地主持陈家各处的铺子,没回来呢。 但即使如此,也已经让黄昶头昏眼花,即使以修仙者的强悍记忆力也认不齐全。不过黄旭和黄昭都告诉他这很正常,别说他是头一回见面了,就算是黄旭黄昭两人,到现在也还记不全呢。 而等到了陈家以后,当然还要去拜见外祖父和外祖母。是正儿八经“拜”见,要跪下磕头的,陈家老爷子和大舅父也许是吸收了当年教训,这时全都挺随和的。说阿昶你如今不是凡人了,意思意思作个揖算了。 但黄昶在这方面还是受他父亲影响较深,认认真真行完了全套大礼:该跪就跪,该磕头就磕头,却让他老妈甚是得意——黄昶这分明是给她做面子呢。 此后亲人叙话,热闹家宴……一切如常,只是黄昶又认识了更多的亲戚,包括许多刚才没有出去迎接的舅妈,姨父,表弟妹,以及表侄子和表侄女们——陈家现在已经传承到第四代,家庭人数早已破百,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估计再造一个陈家庄出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这才是一个大型家族必备的条件——人多力量才能大!这年头欲想成就宗族,人口众多是最基本的要求。人多了各种可能性就多,其中难免会有败家子,但出人才的几率也增加了。只要家族首脑控制好局面,能够培养和重用人才,而别让那些败家子占了上风,一个家族的兴起便指日可待。 黄昶用一种颇为羡慕的目光看着济济一堂的陈家众人,有朝一日他们老黄家若也能达到这种程度就好了。只不过他的目光落在几位舅父舅妈的眼中,却被认为代表了另一种含义…… 于是没过多久,便有好几位年轻美貌,花枝招展的表妹过来向他敬酒,一个个脸儿红红,眼神飘飘的,就算黄昶不用神念探测,也仿佛能听到她们心头小鹿乱撞的声音——在这个世界中可没什么姨表亲不能结婚的限制,世人提起表兄妹,天然就会带上一种暧昧情绪。 黄昶不由得向他母亲那边看了一眼——他先前可是把老底都向他妈泄露了,这时候还不帮忙解释几句么?然而他老妈却无动于衷,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黄昶甚至能从她的表情中阅读出一种乐见其成的情绪。 ——好吧,看来还真和那些晋江小说中所述一样:大户人家的太太们虽然对于丈夫的小妾是深恶痛绝,但却很热衷于往儿子房里塞女人,在这方面自家老娘居然也未能免俗。 无可奈何之下,黄昶只好自己应付。用尽可能不会造成任何误会和遐想的态度,去应付着那些满怀着期望的表妹们。好在那些小姑娘毕竟只是头一回见面,能大着胆子来敬一杯酒便已是极限,一个个都竭力的表现出淑女风范,唯恐给这位仙人表哥留下一点点不好印象。 好不容易,终于结束了家庭团聚的戏码,大多数无关人士也已散去,而黄昶也和他外祖父陈老爷子,包括陈大舅在内的,几位在陈家能做主的舅父姨父,以及他的母亲,兄弟黄旭和小胖子陈实等几人来到了书房里,开始商谈他所说的那件大事。 ………… 当黄昶将几张道法符箓,几把符器和符兵,以及一瓶丹药从乾坤戒指中取出,在别人看来就是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几位家里人都发出了惊疑之声。只有外祖父陈老爷子见多识广,以前大约是见过类似景象,并没有大惊小怪之色,反而是颇有兴味的看着黄昶手上戒指。 “这便是你的空间之宝?和我以前看到过的不太一样么,人家是个小袋子。好像比你的戒指还要大一些。” 黄昶一听忍不住笑了,随手从腰间又摸出个乾坤袋来——当初他在白云坊中买来的那个。准备等兄弟黄旭晋入仙道之后给他用的。 “是这种么?这个可没我的戒指好。” “啊,正是这种,看来阿昶你还真是成仙人了啊。想不到咱们老陈家有朝一日也能接触到这些仙家之宝……” 老爷子拿起桌上的一张符箓看了看,眼中显出某种怀念之色: “这类东西,从前我和别人结伴作行脚商时,曾见一位同伴带了几张,他是准备卖高价的。可后来在一处荒山中遇到妖异之物,没奈何只得拿出来自己用……好像是要用自身鲜血激发吧?只一张符,便喷发出了巨大火焰,将那妖异生生烧成了灰烬……那可真是威势非凡啊!” “嗯,那想必是火焰符咒。先天以上武者和修道人可以无损激发,但普通人就要消耗自身精血才能使用……而这些则是附着符咒的器物,可以借助符咒之力,做到普通器物做不成的事情。” 黄昶拿起一件符兵,激发符咒后当场展示了一下什么叫削铁如泥。又以神识驱动起一面符盾,在自己身边绕来绕去的表演了一下。见大家还不太明白,干脆让黄旭站出来,自己祭起一柄短剑,毫不留情对着黄旭连捅带刺,把他给吓得要死。 一时间只见黄旭在屋子里上蹿下跳东躲西藏,却怎么也快不过黄昶手指轻点,那短剑便会自动飞向目标。眼看快要躲不开,关键时刻还是一面符盾飞过来,将其给遮护住了。6627 三十九 陈氏(三) 之后桌上还有一瓶止血生肌的丹药,黄昶这回找上了陈实,问他愿不愿意牺牲一下,流点血给大家做个演示?陈实糊里糊涂的还没搞明白咋回事,便被黄昶撸起他袖子,在胳膊上不轻不重的划了一刀,胖子血脉旺,顿时便血流如注。 不过还没等众人惊叫出来,黄昶已经从桌上药瓶中倒出一粒犹如龙眼般大小,色泽碧绿的丸子,在陈实胳膊上伤口轻轻滚了一下子。然后只见一道绿色痕迹覆盖了伤口,而且那绿色仿佛水迹般正在慢慢渗入到皮肤肌理中去。 只一会儿功夫,绿痕便告消失,而那道伤口也已经愈合如初,只留下浅浅一道印记。问起陈实的感觉,只说十分清凉,并无痛楚。 ——于是大家都明白这些玩意儿是怎么用的了,但黄昶却被他老妈给狠狠骂了一顿。说他干嘛不拿自己做实验,非要欺负自家兄弟——这主要是作给陈大舅看的。不过后者却完全不在意自家胖儿子白白挨了一刀,反而只是盯着桌上那些物事,眼中满是热切之色。 “这些物事……是阿昶你自己能做的,还是从仙山上带回来的?” 黄昶笑了笑: “都是我在昆仑山上做好了,带回来的。” “那如今制作起来,可有困难么?” “还行吧,效率肯定不象在仙山上时那么高了,不过需要的话还是能做……嗯,兵器和盾牌需要用能够吸纳灵气的原材料,在凡间收集起来恐怕麻烦些。不过这种丹药乃是汲取草木精华所制,恰与我本身修炼功法相符,倒是不受太大限制。” “照这么说的话……” 陈大舅正想兴奋搭话,却忽然听他父亲,陈老爷子把话题给接了过去: “阿昶,你这些确实都是好东西。可按你所说,我们凡人想用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而且价格也极高,普通人多半用不起,那就是只能卖给那些强者了?” “是的,晋入先天的高阶武者和修道人——比如玄阳观楼老道士那种,这些人才是我的目标客户。” 黄昶立即回应道,陈老爷子点点头: “那些人既有钱,又惜命,确实是最好的客人——可是,阿昶,你想过吗,在咱们褒南郡,乃至于整个褒国之中,有多少人可以达到这样的要求?” 黄昶顿时一愣,反倒是旁边,他的三舅舅陈岩,也是一名武者,对这方面比较熟悉,闻言回应道: “褒国之中,修道人强者大多出于姒氏。武者则是在军中居多……达到先天阶段的武者,连同修道之人,在我们武道圈子中,听说过名头的大概有七八十。加上那些不为人知的隐世高手……就算翻一倍好了,咱们褒国这样的高手大概能有个一两百吧。” “……一两百人,这就是你的客人圈子。而且这类东西,乃是杀场争胜,保命之物,他们就算舍得为此花钱,肯定也是要找自己熟悉,可以信任的商家……阿昶,你觉得在这一两百人中,有多少会人从一家忽然冒出来的新商铺中买这些东西?” 黄昶顿时沉默,而老爷子则又继续道: “另外,还有一点——你觉得象他们那类人,会老老实实从我们寻常凡人手中‘买’东西么?” 于是黄昶再度哑然,老爷子毕竟经验丰富,一眼便看出了关键之所在——这些装备物品可以大大增强那些人的战斗力,他们肯定很想要。但如果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他们又为何要掏出真金白银来购买呢,直接抢不就行了! 陈老爷子昔年在各地行商,接触到此类事情太多了。俗话说“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一个普通人拥有了强大武器,遇到问题自然而然便会想着武力解决。那些拥有了超凡力量的强者,当然更不会将孱弱的凡人放在眼里——也许有些人并非如此,但大多数都是。 “这个……我是考虑过的。在交易的时候,我可以安排一名实力很强的……侍从陪同在侧,防止有人心怀不轨。” 黄昶低声道——他对此当然是考虑过的,原计划是到时候把“姚师兄”打发过去担任保镖。二重天的武道修士,又是不畏刀枪,抗打击能力极强的尸妖,寻常中期修士也不太好对付的。应付一般想闹事的顾客应该绰绰有余。 然而陈老爷子却笑着摇头: “没用的,阿昶。如果一家店铺需要依靠打手才能维持下去,那这店铺肯定是做不大的——威慑只有在别人知道厉害的前提下才能有效,而且只能吓唬少数人。你的这些货物太好,但凡看到的难免会起贪心。碰到一个要打,两个要打,三个还是要打……” “而你若是整天动手打架,谁还会跑这种铺子来买东西?况且你也听到了,整个褒国,有能力买你东西的就这么一二百人,他们之间必然都是彼此有联络的。你打倒了一个,就是得罪了一群,到最后恐怕不是经商,而是结仇了……‘和气方能生财’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 “您的意思是说,这生意咱们做不了?” 黄昶低声问道,陈老爷子考虑了片刻,缓缓说道: “阿昶你在褒南城里的事迹,我们这儿也听说了——你自己可以做,因为你既有名声又有力量。可是咱们陈家铺子做不了——能卖这些东西的店铺,要么是本身有很好的信誉,要么就是有这方面需求的熟客。但是咱们陈家铺子的层次还太低啊,在那些强者高人中间毫无名望,而熟悉的客人之中,也没几个能买得起这些好货色的。” 老爷子这一番话不仅仅是泼了黄昶的冷水,连他自己儿子都有些难以接受,陈大舅自从其父开口以后就一直很耐心的等在旁边,到这时候终于忍不住道: “父亲,也没那么可怕吧。就算刀剑武器咱们不好卖,那种丹药却是所有人都能用的,哪怕一粒一粒拆分开来卖,也可以卖出不错的价钱呢!”21046 四十 陈氏(四) 然而老爷子却只轻轻笑了笑,又看向黄昶: “对于阿昶来说,区区一些银钱收益,根本就不是他的目标啊。哪怕每年有几万,几十万的收益,对阿昶你也没什么用处吧?” 黄昶不由得点头,老爷子果然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内心所想。 “您说的是,凡间金银对我无用,我用这些货物需要交换的,乃是修道人所用的灵石,或者蕴含有灵气,能够用于施展仙术道法的材料。而我希望建立的,也不是普通贸易店铺,是一个类似于……镐京城锦绣阁那种,主要面对修道人的商阁。将来出售的物品,都是以修仙者作为主要客户的,就连先天武者,其实都还不在目标之内。” “嘶……” 房间里几位舅舅姨父顿时都响起一阵吸气声,镐京城锦绣阁大名鼎鼎,陈氏虽然远在褒国,在旁人眼里大概只能算是一群乡下商人,却也曾经听说过他们的名头。 而黄昶开口就要建立一座锦绣阁,这口气……若非是自己外甥,刚才又真正展示出了仙家之物,他们一准以为这孩子疯了。 但陈老爷子却是非常镇定,眼带笑意的看了黄昶一阵,忽然朝陈大舅挥挥手: “老大,去把我床头那个铁盒子拿来……就是一直压在床板下面的。” 陈大舅愣了愣,但还是起身出去,不一会返回来,手里拿了个看起来颇为古老破旧的扁铁盒。老爷子打开盒子,这回却是黄昶愣了一下盒子里没别的,就摆着一张色泽泛黄的符箓,似乎有年头了,灵气已然散尽,早就失去效用了。 “阿昶,我刚才告诉过你,我见过有人用这东西……这张符就是那时候,我跟几位行商伙伴一起去那些专卖此类仙家物品的商阁买来,花了我两千多两银子。” 黄昶点点头在昆仑山上符箓也要一块灵石一张,而修仙者要银钱没用,如果不出高价的话,他们根本不可能接受银钱,所以在凡间卖到两千多两银子也很正常。 “其实那时候我也想着要做一做这种生意的,只是在真正接触到那个阶层之后,才发现想得太简单了。” 老爷子从铁盒中拿起那张早已失去了作用的符箓,放在手中,脸上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 “我当时还不是对此最为热衷的,只是先买了一张符试探试探,兼作保命之用。而那位使用符箓从妖异事件中活下来的同伴才是他在亲身体会过道法的神奇之后,就变卖了几乎全部家产,都换成了这类符箓和仙家用品,不但指望着发财,还希望能借此进入那个阶层,让自己,或者是子女有机会成为修道之人。” “我和他交情不错,几次接触,才知道这门生意不好做就像我先前所说:有需要的人,他没接触过,人家不信任他。而他以前信任的熟客,人家根本不需要这类东西,也买不起。” “直到将近半年之后,一次偶遇,他很高兴的告诉我说是找到路子了,慢慢地开始打通关系,虽然才只做成一两笔生意,收益却非常高那时候他看起来也确实很顺利,身上服饰,脸上气色,都与以往大不相同。” “然而仅仅几个月以后,当我再去找他时,才发现他们家已经没了,被烧成了一片白地。问起附近邻居,只说一晚上忽然着火,全家数十口人,一个都没跑出来……连去帮忙救火的,也都死在门外。” “后来,某次机缘巧合之下,我又看到了那位同伴曾经买下的几件货物又出现在卖给我们东西的那家商阁之中。” 在场众人,包括陈大舅在内,显然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闻言不禁都现出惊容,唯有黄昶却不动声色,心下对此一点不奇怪。 没有自保的能力,居然敢去和那些修道士,先天武者做交易。还想去和那些拥有仙法道术的商阁竞争,这绝对是自寻死路。就连昆仑山上都明说“修仙者不受凡间律法约束”,能够制约修仙者的,除了自身品德外,便唯有更胜对方一筹的力量了。 果然,接下来只听陈老爷子叹息道: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绵羊终究不可能从狮虎嘴里抢肉,于是便把这张符收了起来,从此不敢再打这方面的主意。” 说到这里,陈老爷子看向黄昶,微微笑道: “阿昶,以你的本事,想来是不怕别人找麻烦的。但可你知道,褒南郡这边,唯一一家经营此类货品的店铺,是谁家开的?” “听说是姒家的产业。” 黄昶回复道,陈老爷子先点点头,随后却又摇摇头: “对外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据我所知,并非如此姒氏乃修道之族,真正好的仙家器物,他们内部都还不够用,不会卖给外人,也根本与我等凡人无关。而这间铺子里卖的只是些寻常货色,所以姒家并没有亲自经营,他们只是借了个名头出来。店铺实际的管理者,应该是褒侯府的赵大管家。” 听到这个名号,黄昶不由眯起双眼。而陈老爷子则继续道: “听说你和褒侯府的三管家有了点冲突,那苏某崛起未久,根基浅薄也就罢了。可是阿昶,在这种时候,你恐怕不宜再去得罪另一位褒侯府管家了罢?” 听老爷子这一番分析下来,黄昶心服口服。自己先前考虑果然还颇有不周之处,光是考虑到了自家优势,却没想到可能遭遇的竞争。 想明白了这一点,黄昶顿时兴味索然,轻轻叹息一声: “您说的对,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说着,便要将桌上那些物品收起。然而旁边,他的三舅舅陈岩却伸手阻挡了一下。 “阿昶,且慢。” 随即,陈岩回头看向陈老爷子: “父亲,您以前不是常常感慨,说咱们陈家到了今天这样,依靠自己的力量已经是走到了头。如果没有特别的机会,就难以再向上走了么。如今这机会摆在面前了,咱们却要放弃?”210 四十一 陈氏(五) 陈家既然行商,当然便要有相应的武力护持。三舅父陈岩和在座的另一位五姨父刘行方便是陈氏家族中武力最强的两人。其中又以陈岩为首他如今刚过四十,正是一个武者体力精力最为巅峰的时期。虽然仍未达到先天,却也相差不远。 所以陈岩也是陈氏诸子中最有雄心壮志的一位,代表着陈氏的武力集团,在家里的发言权也不小。此时抬起头来,脸上的急切之色,却比他大哥还要激动几分: “阿昶也不是外人,若能带契我们踏入到那个层面中,那以后咱们陈氏也有机会培养出修道之人了。至不济,先天武者总是能养出来的。父亲,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啊!” 见陈老爷子没说话,陈岩又转过头,向黄昶恳切道: “阿昶,陈家现在层次还太低,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我们也是想要向上走的,如果你再能拉上一把,也许便可以跃过那道界线,那以后咱们两家的前途可就都不一样了。”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黄昶赶紧微笑点头: “确实如此,这次我回来,就是想要让家里头能够摆脱寻常凡人的命运,进入到修仙者的圈子中不仅仅是黄家,陈家也是。咱们黄陈两家,既为姻亲,自当互帮互助,我身上可也流着陈家的血呢。” 而这句话也让一直显得有些紧张的陈大舅脸上顿时堆起笑颜,连连点头道: “不错不错,阿昶可也是咱们家的孩子么。大姐的亲骨血,跟阿瑞,阿实他们都是一样的。” 陈瑞是他长子,还是嫡子。将来不出意外的话便是陈家的继承者,所以这时候也得以坐在室内,一起参与这关系到陈家前途的讨论中。不过作为第三代,其实只能和陈实,黄旭一起老老实实旁听,基本上没什么发言权的。 陈家人口虽多,但陈老爷子始终是至高无上的当家人。只不过他近年来逐渐退居幕后,家中事务多由大舅陈飞,二舅陈虎,三舅陈岩等几个人做主。二舅长年在外,家里事情主要就是老大陈飞和老三陈岩说了算。 但这几兄弟在提升家族层次方面的愿望都是一致的,陈岩所说,也正是陈飞所想。这时候听黄昶主动提起要帮助陈家提升层次,从普通商人家庭直接进入到那神秘莫测的修仙家族行列,自然都是激动无比。 在这个世界上,拥有最强力量的乃是仙门宗派,其次便是修仙世家。虽然几乎所有仙道门派和大部分修仙世家都是高高在上,远离尘世。但在凡间地位最高的,必然还都是与仙门,世家有关的人物。 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所有王族都必然是修仙氏族,能够传承长久的世家必然也是,更直接一点说:想要在这个世界中成为“上等人”,成为修仙家族是最基本的条件。 陈氏从老爷子开始,两代人奋斗至今,只能说是小小的拥有了一份产业,算是有了点能够成为家族的基础了。但哪怕在凡人社会中也远远称不上顶尖,更不用说与那些修仙家族相比。 可如果能借助黄昶的力量,他们便可能一步跨过那仙凡之界,直接进入到这个世间最顶尖的那个阶层中去,这如何能不令陈家第二代几位少壮派激动! 只是陈老爷子却始终很冷静,面对两个儿子的急切态度,他却只是淡然摇头: “老大,老三,你们想要提升家族层次,这份心是好的。可是在褒国,这份愿望注定是达不成的就算阿昶有这份心,愿意全力相助,也是没用。” 见陈岩还不太服气的样子,陈老爷子又道: “褒国这里,池塘太小,养不出蛟龙的。你想想,就连姒氏自己,天时地利人和皆备,又有上千年之久的时间,都没能弄出什么大局面来,我们想要在这里转变成修仙世家,不现实的。” 说着,他转向黄昶,微笑道: “阿昶你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么?” 黄昶对于经济理论并不陌生,自然已经听懂了,缓缓点头道: “姥爷说的是,褒国这里,过于贫瘠,确实没什么发展前途。” 一句话:本地市场容量太小,正如老爷子所说本地先天武者和修道人加起来才仅仅一两百,其中绝大多数肯定是光有金银凡物,他们所需的灵石灵材却未必能拿出多少来。自家空有再好的货物,人家买不起也是白搭。 想要建立修仙世家,首先肯定是需要大量灵石灵材打基础,而本地唯一出产这类东西只有褒云山,是完全垄断在姒氏手中的。可掌控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向外流出多少,可见其产量并不大,姒氏自己全吃下都不够,流出的商品无法形成市场。 商品不足,需求亦有限,自然建立不起他想象中的修仙者商阁,再考虑到还要和人抢生意竞争,那更是没什么搞头了。 连黄昶都能理解,陈飞陈岩两人好歹也被他们老爹调教了许久的,稍稍考虑一下自然也想明白了。两人虽然面露失望之色,却也只能接受现实。 但黄昶却并没有就此放弃他原本以为陈氏对此不感兴趣,方才心灰意冷。但既然陈家本身还是有上进之心的,那情况可不一样啦! 于是他继续道: “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既然在褒国本地成长不起来,姥爷可有考虑过去其它地方发展?” “哪儿?” “比方说……镐京城?” “镐京城?那里确为大周第一繁茂之地,仙灵之物也很多。可是镐京的仙门世家本就极多,又早有锦绣阁这样的大豪商在,咱们没有后台支撑,恐怕挤不进去吧?” 黄昶笑了笑,得意洋洋朝自己老妈看了一眼,黄母横了他一眼,但还是凑上前去,低低在陈老爷子耳边嘀咕了几句。 老爷子脸上果然立刻显出惊讶与欣喜的神色,看了黄昶一眼,捋须笑道: “原来如此,那倒是不能说没后台了……阿昶你在仙山上十年,还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浪费啊。”19 四十二 陈氏(六) 老爷子多年经商,考虑问题总是习惯从利益出发。对此黄昶只好干笑揭过。之后稍稍一顿,却听老爷子又道: “只是,锦绣阁恐怕不会愿意有人和它们竞争吧?若是他们暗中搞鬼……我们小门小户的,恐怕吃不消啊。” ——看来当年旧事依然让他心存疑虑,黄昶则宽慰道: “姥爷不必担心,锦绣阁家大业大,做的都是大生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确实没法做大。但在镐京有那么多仙宗世家,锦绣阁终究不可能垄断一切——据我所知镐京城周边还是有不少出售仙灵之物的店铺,只是规模比较小而已。” “而我也并不打算在那里搞出什么大声势来,镐京那边的好处是世家多,修道人也多,又相对比较有规矩。虽然竞争激烈,但机会终究比这里要多得多。如果咱们只在那里开一家小店面的话,只要能解决货源问题,应该还是比较容易生存下来的。” “只不过想要发展壮大,在镐京就很难了。对此我是另有打算……不过暂时么,咱们可以先在那里设一个点,家里派些人过去,尝试着先经营起来。一方面积累经验,另一方面也是探路。我在那里还有些人脉关系,也可以慢慢联系起来,等到家里有了一定底子之后,再找机会向外开拓,便可以大展宏图了。” 听黄昶考虑的如此稳妥细致,陈老爷子便也欣慰点头,不再说反对之言。而陈家其余一干人等自是兴奋无比,一个个目光灼灼,眼色中流露出激动之色。 其中三舅陈岩最是务实,立即想到了具体的事务上: “开设这种店铺,最重要的还是自保之力。咱们家虽然有不少人练武,但真正能称得上好手的不多。应付寻常山匪盗贼可以,可对上先天武者,修道人那种层次的,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他从桌上拿起一柄符兵,看了看,又朝向黄昶道: “阿昶,能否把你的这些符箓和兵器先借几件,提升一下家里的武备水准?” 黄昶微微一笑: “都是自家人,谈什么借呢。我当然会给家里头配上尽可能好的武器和装备——只是有一点,符兵符器,至少要先天以上才能应用。咱们家现在还没有达到这个标准的人吧?” 陈岩拿起一张符箓,慨然道: “阿昶你不是说普通人损耗精血也能用么?有了这些东西,至少在关键时刻,还能拼上一拼,对上那些强者,不至于全无还手之力啊。” 黄昶想了想,朝陈岩伸出手去: “三舅,能让我探一探您的内息脉络么?” 陈岩并不忌讳,伸出手来与黄昶互握,同时放开内力防御,任凭黄昶放出一缕法力灵息在他体内游走试探。片刻之后,黄昶收回灵力,轻笑道: “三舅您的内力已经十分精深,全身脉络也大都可以运行自如,只缺几处关键位置尚未通畅,若能打通,便可晋入先天了。” 陈岩苦笑了一下: “确实如此,可武者破先天,不就是这最后一关最是难过么。我的功法内力也只是寻常,要破这一关,难度大得很呢。估计至少也要十年之功,可是十年之后,又难免年老体衰……唉,多少人都被卡在这一关上,终身不得寸进。” 黄昶略略沉吟,笑道: “若是三舅信得过我,我倒是可以试一试,以法力真元替您打通那最后几处穴位。咱们昆仑山上,便是以此法为弟子开脉。待全身经络打通之后,您当可修炼出先天罡气,使用各种符兵符器,也不必再耗费精血了。” 陈岩一听,顿时大喜: “好啊!早就听说你们修道人有能力让武者提前晋入先天,我原本还想找机会问一问是否真有此事呢,若能实现,那可真是太好了!” 黄昶笑了笑——若非如此,世间武者怎么会那么热衷于充当修道人的追随者呢。跟着修仙者混,除了更容易获得强大的仙道物品外,在自身修为方面更容易得到提升,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有了这个开头,包括五姨父刘行方在内,在座的陈家另外几位练武之人也纷纷提出请黄昶帮忙看一看。都是关系很近的亲戚,自也不好厚此薄彼,黄昶便一一答应下来。但这下子却又引来麻烦——陈家第三代中练武的更多,而且这种家族会议对亲戚根本保不了密,那些姨妈舅妈一听到还有这等好事?立马都把各自儿子女儿都给拖了过来。 黄昶对此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只答应帮忙探一探底,这个消耗不了多少法力。顺便了解一下陈家上下的真正实力也不错。但黄母可不这么想——自家的儿子,自己可以随意使唤,别人这么干就是不行! 好在大舅陈飞和三舅陈岩都颇有眼色,一看大姐的脸开始挂下来了,赶紧出去喝止了这股风潮。最后只选出几个最优秀的三代子弟过来。连同几位二代子弟,都让黄昶细细探查了一遍。 要说陈家的武力水平确实不算高,挨个儿看下来,也就陈岩和刘行方两人称得上是内功大成,就缺那么临门一脚了。黄昶估计自己不需要消耗太多精力,便可以帮他们突破这道关卡,直入先天。 但其余子弟都还差着不少——毕竟内功还是修炼的时间越长久才越深厚。当然黄昶如果愿意并且不惜自身消耗的话,确实也能让一个普通人快速打通全身经脉直入先天。他对自家兄弟黄旭就打算这么干,否则也不会牛气冲天的在兄弟面前许诺,说能在三个月内就让对方成为先天武者。 不过这样培养出来的也只能称为“先天武者”,而非“先天高手”——经脉可以靠外力打通,深厚的内功却是无法凭空得来的。除非也有人愿意像当年的元真子培养他那样,不惜自身的大量损耗,强行灌输内力入体,才能做到一夕之间增加三十年功力这种事情。 眼下的黄昶可还没这本事,帮陈岩和刘行方费不了他多少精力,举手之劳,帮也就帮了。其他人想要享受这待遇……就连黄旭黄昭都还在排着队呢! 四十三 先天(一) 从次日开始,黄昶与陈岩二人便各自做了些准备,待休息充沛,调养得当之后,便进入到一间静室,开始相互配合,准备行功破关。 说起来是只差那么一点点,只要再打通几处最为核心的穴位便行,真正做起来还是挺烦难的——在昆仑山上做这种事情,可都是要由炼气后期或大圆满弟子出手的。 而黄昶毕竟才中期境界,虽然是中期顶峰的六重天,又仗着神识深厚,在法力真元的引导和探测方面完全不逊于那些后期修士,才敢提前使用这种冲关之法。但在硬碰硬依靠自身法力真元疏通对方经脉时,却终究不能取巧。 而且黄昶还是头一回进行这方面的操作,又是自家亲舅舅,容不得一点失误,行动起来自是小心翼翼的……于是在经过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两人方才从净室中出来。 一大群陈家人早就等在了外面,一个个面色紧张。好不容易等到门扇开启,黄昶当先走出来,脸上略有疲惫之色。又过了片刻,方才见陈岩走出,面色沉稳,倒是看不出深浅。 “官人,怎么样了?” “三郎,感受如何?” 陈岩的一妻一妾都眼巴巴等在门口呢,陈岩却并不理会她们,漫无表情的一直走到院子里,忽然间拎起院中一个大石锁,将其高高掷起。 那石锁飞起数丈便转而下落,正正冲着陈岩头顶上砸落下来,陈岩却是不躲不闪,脚下扎稳马步,吐气开声,低低的吼了一声,一拳向上挥出…… 轰隆一声响,那石锁竟然被他一拳头砸成了数块,稀里哗啦散落在脚下,顿时让院中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陈岩修炼的乃是硬派功夫,以往确也能打碎砖头,击破墙壁。但要说将一整块大青石雕凿成的石锁生生击碎,那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陈岩现在已经不再是普通人了!他已经跨入到那个境界,初步拥有了超凡之力! “老三,你突破了!” 陈大舅一声欢呼,那架势简直比他自己获得成功还要欣喜。而陈岩也终于敞开心怀,仰天大笑: “是啊,大哥,我突破了,三十年苦练,今日终于成就先天!” 大笑了数声,陈岩又转过头,朝着黄昶一抱拳: “阿昶,虽然是自家人,可我还是必须要说一声:多谢了!” 黄昶能够体会到他此刻的激动心情,只是微笑着回礼,而并不多言。 ………… 此后的几天,整个陈家都沉浸在一派欢乐气氛中——陈氏终于也拥有了一位具备超凡之力的强者。先天高手意味着什么,再没有人比他们这些生意人更清楚的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才刚刚是个开始——只要陈家大姐的亲儿子还肯出手,他们陈氏武者今后就再也不必为如何突破那最后一道关口烦心。只需按部就班,将内功修炼到足够深厚了,自然便能在仙家手段的帮助下,直入先天! ——难怪在那些修仙宗门与世家之中,往往也很容易培养出先天高手,原来都是这么来的。当然这种靠外力帮忙才过关的,比起自己突破的“野生先天”,肯定要稍微差一点。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先天与后天,那简直完全就是不同的人种啊!更不用说进入了先天之后还能继续提升实力,将来甚至有“以武入道”的可能性。而以先天罡气驱使仙家器物,也不必再付出精血和寿命作为代价,其间距离,可相差的太大了! 所以在这几天中,又有一人比旁人更要忙乱急切得多——却是刘行方的老婆,黄昶的五姨。她跟黄母虽是嫡亲姐妹,以前关系却并不太好——姐妹俩的性格太相似了,都是掐尖好强的性子。但由于年龄相差较大,在很多事情上难免看法不一致,却又都不肯退让,便经常针锋相对——当然主要是老五非要跟她大姐攀比。陈家长女下面二十多个弟妹,才懒得跟谁争长论短呢。 平时闹闹也就罢了,反正双方见面不多。一个是嫁出去了,另一个却是招赘了女婿在家——刘行方是陈老爷子在外行商时收养的孤儿,从小在陈家长大。虽是外姓,却也跟陈家子弟没什么区别。 他在武功上虽然极有天赋,跟陈家最优秀的陈岩不相上下,但在性格上却颇为绵软,遇到事情往往是随遇而安——不过也许正是如此,才导致其老婆的性格愈发强势。 这一回眼看着三舅哥陈岩晋入先天,下一个就要轮到他了。但外甥黄昶说这事儿还是有点吃力的,需要休息个一两天,等体力精力重回巅峰才好继续。刘行方对此并不着急,很有耐心的等着。但他老婆却等不了——生意人的精明:有好东西一定要拿到手才作数的。事前许诺得再好,一朝落空全是白搭。 她不好意思去跟外甥小辈缠磨,还是找上了自家老姐——反正是亲姐姐,也没啥不好意思的。更何况行动时还特意拉上了自家老娘上场助阵,交流起来更容易些。 黄母对此是无可无不可,反正她本就没想着要在这方面挫磨妹夫,也悄悄问过黄昶,确实是需要一点时间重新养精蓄锐,以保证万无一失。老五自己想太多,那也只好由得她。对于老五的认输讨好举动,安心接受下来就是。 如此,黄母便舒舒服服在老五这边享受足了两天大姐待遇,待得第三日时,在她五妹的热切目光下,黄母才仿佛太后般挥挥手,让黄昶陪同他五姨父一起进入到了那间静室之中…… 刘行方的功力比陈岩差一些,花费的时间也更多一些,足有一天半。不过等他再出来时,陈家便又多了一位先天高手。 ………… 之后数日,黄昶又在陈家多待了几天,一方面用药物和道法帮助陈岩和刘行方二人巩固境界。另一方面,也为他们配上了全套的符兵符甲,以及若干符箓和丹药,使得他们能够尽快适应修仙者的战斗方式,并且学会如何在这样的战斗中取得胜利。 四十四 先天(二) ——“咔嚓”一声响,从陈岩手中长刀所挥出的劲气,将前方数丈以外的一根圆木轻松劈成两截。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威势,但陈岩还是有些呆滞的看着手中长刀,刀刃上一缕金芒闪烁不定,仿佛一匹流动着的锦缎。 而在刀柄上,一块原本金黄色的灵石变得愈发黯淡——这块金属性灵石中的灵气快要耗尽了,如果不能及时换上新的,这把符刀便要报废了。 “阿昶啊,这灵石消耗的好快啊!我前后也不过才施展了七八次刀芒,就快耗尽灵气啦?” “本来就是这样啊,舅舅。您这一记刀芒挥出去,前方数丈之内,就算是披甲之人也能一斩而断。战斗中有一次这样的机会便足以帮您奠定胜局了。而借助符兵之力,只需一块灵石,便能让您拥有十次左右这样的胜机,还有啥不满意的?” 被黄昶这么一说,陈岩倒是无话可说了。不过虽然心理上承认确实如此,出于商人家庭的勤俭本能,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陈岩低头看着那口长刀,叹息道: “一块灵石要一千多两……这一刀挥出去可就是百多两白银啊,修道人的战斗都是这么靡费么?” “嘿嘿,不止啊,舅舅——您别忘了这把符刀本身也是有寿命的。不是说换了灵石就能无限制用下去……上面的符咒大概能激发五六十次,也就是说您换了五六次灵石以后,这把刀便也差不多要报废了——这还是没有经历过激烈战斗的情况下。若是在恶战中经常碰击什么,那损坏的可能性就更大啦。” “我的天!按你的说法这口符刀就算在仙山上也能换七八块灵石,在咱们凡间最起码也要卖到一万多两银子……只用个五六十次就要报废?” “没错啊舅舅,这正是大多数修道人的战术——有钱拼钱,没钱拼命。只要装备够强,低阶修士也能击败强者。舅舅您可一定要尽快适应这一点,因为高层次的战斗大多是如此。” “那这每一刀砍下去……岂不是相当于直接丢出去两三百两银子砸人?” 陈岩虽是武者,但作为陈氏的当家人之一,对于财计之事还是很敏感的。虽经劝解,依然忍不住为之心疼。 但黄昶却耸肩笑道: “问题是砸银子出去伤不到别人,而这把刀却可以——相信我,舅舅,就这把符刀,您若是当真花钱买,在这褒国地界,没有两万以上绝对拿不下来。若是去了锦绣阁的拍卖会,飙到三万都有可能——您想想看:一把削铁如泥,且能够释放出刀芒,可以让先天武者在数丈范围内轻易斩断目标的武器,它意味着什么?又有多少人愿意要为此花个两三万却不可得?哪怕它使用寿命有限,但相对于它能够带来的优势,多花这点银子算什么。” 陈岩轻叹一声,显然听懂了黄昶的意思,拿起那把符刀,轻轻弹了一下,又擦拭干净上面的浮尘,小心将其收纳到刀鞘中。 “你说的是,有这么一把兵器在手,实战中胜算至少能提高到三成,再加上阿昶你给的其它那些东西……我现在至少可以发挥出平时两倍以上的实力,就算碰到褒侯家那些修道人,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了!” “这不就得了,能帮您取胜就好……您真气若是恢复得差不多,接下来咱们再练习一下使用符箓,施展道法?” 黄昶建议道,而陈岩一听却又心疼起来: “符箓昨天不是练习过了么?这个施展一次可是真真切切要花一千多两银子!咱们试过一次,知道怎么释放就行了吧,何必反复练这个……阿昶啊,我现在算是基本明白你们修道人的战术了,确实威力惊人。可咱们武者模拟这种战术,却是要靠大量金钱撑起来的。实战中也就罢了,可若平时练习也要这么大量花钱,似乎没必要吧?” 对于自家舅舅的“吝啬”表现,黄昶却颇为感动——他知道三舅是想帮他节省些资源,不过却笑着劝解道: “没事的,舅舅。其实这些练习符箓只是我临时用普通黄纸朱砂绘画出来,就算不用掉,几天内上面灵气也会散去,本就卖不了钱的。包括这些武器……” 一边说着,黄昶随手从陈岩腰间鞘中将那口符刀拔出,在空中随手划了个刀花,忽忽两下,又是两道金风锐气劈出。然后,在陈岩惊异的目光中,黄昶将刀柄上镶嵌的那块灵石取下,重新换了块灵气充足的上去。 “对于别人可能很昂贵,但对我却并非如此——灵石我有的是,而上面的符咒本就是我自己录印上去,损坏不能用了,重新印一遍就行了。就算刀体本身有所损坏,只要金属灵材尚在,重新回炉铸造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用坏了,换掉就是。” 他将符刀重新插回到陈岩腰间刀鞘中,轻声笑道: “趁着我在的这几天,舅舅和姨父还是加紧练习吧,不要心疼损耗,这些损耗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而我在走以前也会给你们换上全新的装备,包括以后战斗中的消耗,我也都能补上的。” 被他这么一说,陈岩便也不再啰嗦,便继续安心练习起来。而旁边五姨父刘行方从一开始就没多说话,只是专心致志的练着——比起正宗的修仙者以灵力施法,他们这些武者以先天罡气激发符咒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尤其陈岩和刘行方都是刚刚晋入先天境界,本身功力尚浅,每次激发符咒都需要竭尽全力。并不能像那些修士一样同时兼顾攻防控制等多种方面。 所以黄昶也没给他们配属太多符器,一人一把符兵,一件符甲也就够了——就这两件他们还不能同时激发呢。估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陈岩和刘行方都只能在注重攻击和注重防御之间选择一项策略执行。所以更需要勤加操练,适应不同战法。 不过黄昶倒是给他们配置了不少种类的符箓:战斗前加状态的;战斗中直接攻击的;以及万一受伤时恢复治疗的……样样齐全。 四十五 先天(三) 陈家的练武场挺大,在黄昶指导那两位先天武者进行各种练习的时候,仍有不少陈家子弟在旁边练武,多半是第三代。但在这种时候,他们肯定都没什么心思再做练习了,一个个在不知不觉中聚拢起来,用羡慕的眼光观看着家中两位长辈的动作。 当看到那两位前几天时还和他们一样,只能以拳脚器械作为战斗手段的长辈如今却居然能和那些修道人一般,可以用释放出火球,劈斩出离体刀芒的方式攻击目标时,那些陈氏子弟无不发出低低赞叹之声,眼中的热切之色更是再也遮掩不住。 “三舅真是太强了!” “五姨父也不差啊!” “说来说去还是阿昶表哥最厉害!” 一个年轻小朋友不服气的叫嚷道,但随即便被周围一帮半大孩子给嘘了: “废话么,阿昶表哥都是仙人了,怎么能放在一起比啊。” 小朋友却不肯服输,眼珠一转,却又指着人群中的黄旭叫道: “那就是阿旭表哥,他很快也能成为仙人啦!他才是最强哒!”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到了黄旭身上,让后者颇为尴尬黄旭如今虽然成了褒南城扛把子,可毕竟还只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在和一帮年龄相仿的亲戚聊天时难免要说个大话什么。比如三哥许诺他三个月入先天,半年踏上修仙路之类……酒桌上跟表兄表弟们吹吹牛,享受一下他们羡慕嫉妒的眼神,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但这时候被一位小表弟当众喊出来,又被众人这么看着,那感觉可就不太好啦。尤其是当初三哥黄昶告诉他,只需要短短三个月便可晋入先天境界,可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半月过去,黄旭除了感觉身体素质确实有了明显提高外,其它方面却并没有太多变化,内功也才是刚刚开始练,虽然有黄昶帮他强化,增长也还有限得很,比起那几位长期练武的陈家表兄尚有不如,所谓“先天之境”,距离他好像还远得很呢。 这边勉强支吾过去,当天晚上便忍不住找黄昶询问。而后者听到这话题后却不禁轻声笑起来就跟自己当年在昆仑山上一样啊,在没有亲身体会到那超凡的力量以前,总是难免心存怀疑,患得患失。 “放心,我既然答应你三个月内入先天,就一定能实现不过你自己也不能放松,各种锻体练习都不能中断,到时候若是你自己达不到提升的要求,那就只好拖延下去了。” 黄旭一听这话自是不敢再怠慢,赶紧跑去继续锻体习练去了虽然是来走亲戚,但用于锻体的全套设备,包括药材之类,黄昶都是随身带着的,所以才要求黄旭黄昭跟他一起行动,一天也不想浪费掉。 前前后后,黄昶在陈家庄待了十来天左右,一方面是帮三舅舅五姨父两位初步适应先天武者的战斗方式,另一方面,也和陈老爷子,大舅等人谈妥了下面继续合作的步骤陈家现在可以先把人手准备起来,等他过段时间前往镐京城的时候一起随行。到时候先去那边建立一处前置性的商业站点,后续再看黄昶和那边几条人脉关系谈得如何。若有机会,就进一步扩大规模。 而陈岩和刘行方二人到时候肯定也是要随行的晋入先天之后可不是就此万事大吉了。只是踏在了一个新的起点上,而且下一步的提升,对于资源和环境的要求只会比原来更高,更苛刻…… 首先就是对功法上有新要求了。陈家原本并非武者家族,在这方面缺乏足够传承。陈岩和刘行方二人原本所练的功夫只能说一般,晋入先天已是勉强,再往后走基本没什么潜力了。不过这个世界上道法昌盛,对于武学倒不是很看重,先天级别的功法,只要肯花费代价,还是能够学到的但这必须要去那些大城市才行,那边高手才多。 除此之外,对食物的要求也和原来不一样了。普通人想活命填饱肚子就行,武者就要吃肉食才能强身健体。而到了先天境界,光是填饱肚子或者普通肉类食物都不能满足要求了。先天武者的提升是需要灵物进补的。什么百年灵芝千年人参之类……或者用妖灵精怪的躯体也行。人类与妖族的滔天仇恨,绝大多数便是如此而来。 如果还在褒国,以陈家庄的能力,肯定是弄不到这类好东西的这里有灵气的地方早就被垄断了,陈氏就算能偶尔买到一些,也必然是价高无比,还不能长久供应。 黄昶暂时倒是可以提供一些,但他这次回来也没带太多,反倒是在镐京城晟阳君那边,还存着属于他的一大批妖灵躯体呢。所以才要陈岩和刘行方到那边去发展。褒国这里毕竟偏远,黄昶在仙山上十年打下的基础,结下的人脉,最起码也到了镐京以后才能得到发挥。 其实按照黄昶的原计划,他并没有打算这么着急就去镐京,那是打算放到下一步才进行的,但他老妈催得很紧黄母担心他和那位姬氏郡主的亲事不可靠,总是催着黄昶赶紧过去把这事儿敲定。甚至都说要请人上门去提亲,搞得黄昶哭笑不得修仙者之间的关系岂会受俗世之礼约束?彼此看得顺眼,自然而然便可结为道侣,住在一起了,什么仪式都不需要。 然而当他这么回答他老娘的时候,却被黄母狠狠尅了一顿,说你这小子果然一点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也不知道交了什么狗屎运才骗上人家小姑娘这世上的女孩儿就没有不爱红妆的!当初黄母自己跟家里闹崩了私奔,其它东西都没带,随身带的一个小包裹里,就是从小亲手绣出的一件大红嫁衣。 你小子就算修炼成了仙人,可人家也是仙女儿,想要哄得人家没名没份跟着你?做梦! 黄昶被老妈尅的晕头转向,心里头还真有些吃不准姬若身上确实还保留了挺多世俗女孩子脾气,他也不敢说姬若当真会不在乎这种事,想想看还是去跟她碰一面,商量商量再说。 所以近期内一次镐京城之行,看来是不可避免了,当然无论如何,得先把这边的事情都安顿好了才成。 四十六 水灵宫(一) 镐京城,水灵宫府。 “若若,见字如晤。我已经平安抵达家中,一切均好。不久前已向母亲大人提及我二人之事,大人甚喜之。急欲以凡世之礼托媒求聘,只不知你意下如何,未敢唐突……最近数月正忙于家中之事,待有空闲之时,当再来镐京城相见……” 默默将手中折成飞鸟形状的符信再一次打开读了一遍,姬若脸上呈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轻轻骂了一声“笨蛋”,却将那符信小心叠好,放进一个精致的小荷包,然后才收入到储物袋中。 “姑娘,宫中又赐下礼物了。” 她最信任的贴身侍女茜雪走过来低声禀报道,姬若听后却并无欣喜之意,反而眉头微微蹙起: “还是七皇子么?这回又找了什么名义?能推就推掉吧。” “不是他,是褒云宫姒贵妃遣人前来送礼,还派来了一位女官,想要拜见殿下。” “姒贵妃啊?小时候去宫里玩儿倒是常常见面的……嗯,既是她的人,那就请进来见一见吧。” “是。” 茜雪出去传令,片刻之后,只见一位气度华贵的中年女官在下人引导之下远远走来,但走到殿门口便远远停住,恭敬拜伏于地: “臣,褒云宫尚书使胡紫蕙,拜见若公主。” ——大周朝内宫的女官亦有品级,至少在名义地位上并不比外朝官员低下,姬若对她并不敢怠慢,亦郑重回应道: “免礼,胡尚书请坐吧。” 说话间,侍女茜雪捧过来一条草席,却只安放在胡尚书身前不远处。差不多就在门口,距离姬若所在的大殿中心,主人所在位置,足足有数十丈之远。 对于普通人这样显然不合礼仪,但修仙者接见客人的规矩却历来如此——修仙者最忌讳被人近身,除非是很亲近很熟悉的人才可以靠近,陌生来客只能远远待着。 那位胡尚书显然是懂这规矩的,面上丝毫不显异色,再次道谢后便安然跪坐。此时茜雪又过来上了茶水,然后便静静退下。 “臣奉懿贵妃姒娘娘之命,前来向若公主殿下问好,恭贺殿下艺成出山,谨祝殿下万福安康。” 虽然两人相距甚远,但那胡紫蕙说话发音,却都能清清楚楚传到姬若这边,而且声音并不响亮刺耳,就如同普通人在身前说话一样,可见她并非寻常羸弱女子,而是有着深厚内功在身的。 “本宫一切安好,多谢问候,亦祝懿贵妃万福安康。本宫幼时,亦多曾去褒云宫中玩耍,多受姒姑姑照拂,至今想来,犹感温馨……” 两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在各自代表着官方身份的正式对答过后,便都放松了一些。也开始说起一些闲话轶事,彼此表示亲近。 借着端起茶碗轻轻啜饮的当口,那位胡尚书不动声色看了看四周——察言观色本就是她们这些宫廷女性最基础的生存技能。本来看对方表情是最快的,可惜她现在坐着的位置距离主位太远。说话还能用内力传过去,但想要看清对方脸上的微表情,借此判断出对方的情绪,还是力有未逮。 看不了人,就只能尽量从周围环境上判断主人的兴趣爱好了——这间大殿的四周围居然连墙壁都没有,只用轻纱帘幕略加遮蔽。整座殿阁乃是建立在一泊湖水之上,湖面上微风轻拂,纱帘尤如水波般浮动。感觉倒是极为舒适畅快。只是这间大殿之中却是空空荡荡,除了主人姬若所在位置和她的客席各有一条蒲草坐席外,坚硬光滑的地板上竟然再无它物。 看起来似乎太过于简陋,不大符合这位若公主当前正极受天子恩宠的状态。但胡紫蕙在宫中做了多年女官,见识何等广阔,一眼便看出这楼宇殿阁,其中每一样都非同寻常…… “水灵宫,不愧是镐京城十二仙宫之一,果然名不虚传啊。” 胡紫蕙今天也是头一回进入此中,但以前对这座宫殿的传闻可听过不少,可谓如雷贯耳。此时细细看去,果然瞧出不少门道来——脚下木地板皆是用质如玉石的青金木铺就,这种材料价比黄金,哪怕在大周王朝至尊至贵的皇宫之中,也并不是所有殿堂都能用这种材料来铺地板的。 而周围那些纱帘,则是用从南方吴楚之地进贡来的天蚕冰丝织就,外面那些富贵人家若能得到一两匹这种织物,往往是将其做成礼服,穿出去显摆的,在这里却只用来为帘幕。 关键这几样可都是灵材!甚至包括旁边梁柱之木,台阶勒脚之石,顶上屋瓦之泥,都隐隐散发出一种让人舒服的波动气感……胡紫蕙亦是先天高手,能够感受到这些材料的特异之处——这些全都是灵材!是可以用来制作仙家器物的! 当然,算不上什么高档品,只是灵材中最低等的大路货,基础材料而已。但即使如此,能够完全用灵材作建筑材料,就算是大周皇族之中,也只有极少数地方可以做到这一点。 然而这处水灵宫却毫无疑问正是其中之一,因为这里本就是大周皇族为族中修仙之人准备的离宫别院。宫殿整体建立在一处小小湖泊之上。湖心中有一眼灵泉,能够源源不断溢出富含仙灵之气的泉水,从而将整座湖泊都变成了灵湖,最适合修行水系功法的炼气士居住修行。 大周皇族底蕴深厚,这种适合修仙者使用的离宫为数不少,但大都分散于各地,位于镐京城中的可并不多,总共不过十二处,被称为“镐京城十二仙宫”。这些宫殿自从建成后便几经争夺,归属权也是几经变动,历朝历代,姬氏子弟为此闹出矛盾的可不在少数。 ——因为这些离宫是对修仙者有大用处,所以哪怕在姬氏家族内部,也只能是分配给修仙者使用。若本人故去或者不再使用,便要退还出来,由族长,也就是皇帝天子重新分配,而不会任由哪一支系长期占据。 四十七 水灵宫(二) 水灵宫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被当今景耀天子直接掌控在手中的。不少修炼道法的亲王皇子,以及受宠的嫔妃贵妇等人都曾打过它的主意,但天子一直不曾松口。没想到如今却是赐给了这么个小姑娘…… 不过消息传出时倒也没激起太大波澜——姬氏是皇族,但首先是修仙世家。而修仙者才是保障姬氏家族能够坐稳大周皇帝位的基础。对于有能力的家族修士,肯定是要尽量笼络,提供最好的条件给他(她)们,以确保其对家族的归属感和忠诚不会改变。在这方面,姬氏的做法与其他修仙世家并没有什么两样。 姬若作为最近二三十年中唯一成功拜入昆仑山,且艺成下山的姬氏子弟,不说她本事如何,光是可以继续保持住姬氏家族和昆仑山的关系这一点,就足够体现出她在姬氏族中的重要性了。 更不用说如今姬氏家族在昆仑山上的最大依仗,元真子老祖在和家族中联系时,也明确对姬若表示了认可,认为她虽然修炼时间尚短,资质也不是最突出,但将来前途却不可限量,甚至很有可能是这一代姬氏子弟中,能够在修仙道路上走的最远的。 这样的评价自是让姬氏全族上下很是惊喜,姬若回家后好几位不问外事的法元老祖还专门召见了她,对于她的天赋和境界进行了一番评测。但总体看下来感觉也一般般么?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不知道元真大兄为何会做此评价? 其实元真子主要是对姬若十年后打过铜马堂的期望值很高——先前姬若打铜马堂时,元真子可是专门去观看了,看下来只说这丫头境界这么低的时候都能闯过三关,十年后修为再提升个那么一两层,那过铜马堂还不是轻轻松松么? ——关键在某人的帮助之下,姬若对于各种装备和道具的应用简直丧心病狂,而铜马堂十二关,除了心魔殿之外,其余十一关的难度相差都不大,主要是测试弟子应付各种不同考验的能力。 姬若能闯过三关,纯粹是靠着各种道具装备“堆”过去的,到第四关时所携道具用完了,也就无以为继了。但只要她自身实力能再提升一点,所能携带的各种道具装备数量更多,质量更好,那坚持打通十二关是完全可能的。 ——元真子当然知道是谁在帮助姬若,他相信再过个十年时间,姬若本身境界固然会有些提升,而那位黄某人所提供的道具装备肯定提升更大。这两者相加,才是他觉得姬若前途远大的底气之所在。 到时候只要姬若能打过铜马堂,名列真传弟子,就算他不亲自教导,也会拜托相熟的昆仑女修将其收归门下,悉心传授。这样稳稳当当,一步一步沿着昆仑的培养体系走下去,将来进入法元的机会可不是比其他同辈姬氏子弟要大得多? 元真子的这番想法,那些姬氏族老当然不可能知道。但是同为法元期,他们这些凡间法元却肯定不敢说自己在眼界和判断上能胜过昆仑山上的法元仙师。所以对于元真子的判断,他们虽然不太能理解,但却也不会去反对。 那么姬氏族中对于姬若的待遇,肯定是一切都朝高标准看齐——于是景耀天子在她回来后便册封其公主称号;赏赐了大量修仙者所需的灵物资源,甚至赐予其一座仙宫灵地……这些都是理所当然之举。姬氏族中最多只说一声这丫头运气倒好,却没人会觉得不应该。 ——毕竟这可是将来能够成为法元仙师的好苗子呢! 而在天子赏赐之外,亲王皇子,后宫嫔妃,以及镐京城中的各家势力,纷纷都前来结好这位前途远大的“若公主”,那也是自然而然了。更不用说其父晟阳君这段时间在京城里的声势也是不小……晟阳君府在蛰伏了数十年后忽然发力,其招募勇士,组织人手,收集资源等一系列动作下来。京城中已经开始传言,说晟阳君多半也是要组织队伍,加入到家族下一批对外进取,开疆拓土的行列中去了。 所以眼下在这位“若公主”身边,别看清清静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但其实她用的每一样东西,无一不是至精至贵的仙家器物——不仅这整座大殿都是灵材所建,就连此刻胡尚书坐下的那条蒲席都是用灵草编制。包括手上茶碗之中,散发出味道也是馥郁芬芳——那是最顶尖的灵茶,以至于胡紫蕙每喝一口茶水都要赶紧默默运功炼化,唯恐浪费了这上好灵力。 虽然才刚刚回来,可这位若公主的家底却厚实着呢……目光只淡淡在大殿中扫了一眼,心中就瞬间闪过这许多念头。于是这位胡尚书对姬若的态度自是愈发恭敬。 ………… 两人又交谈了一阵子,胡尚书却是带着任务来的,看看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便开口笑道: “姒贵妃的侄女,姒无瑕姑娘,不知殿下可还记得么?” “怎么会不记得呢,无瑕姐姐啊,永远毫无瑕疵的玉美人,那时候我们可都最羡慕她了。” 姬若抿嘴笑道,其实幼年时她对姒无瑕可没什么好感——虽然年龄相差不大,但姒无瑕从小就被严格训练,其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永远都是那么完美。以至于连她们这些小姑娘都自惭形秽,还常常会被母亲拿来作为比较和要求学习的对象——那时候的姒无瑕,在姬若这类小姑娘眼中,就是标准的“别人家孩子”,绝对属于羡慕嫉妒恨的目标。 不过随着姬若渐渐长大,自己也慢慢变成了万人景仰的“女神级”人物,倒是没这种情绪了。但偶尔想起,还会觉得姒无瑕太“装”,老是绷着那么一张脸也不嫌累——姒无瑕从小便不苟言笑,脸上表情总是冷冰冰的。甚至连那些长辈们私下里都说这位将来多半跟懿贵妃一样,又是个标准的冷玉美人——姒家女都喜欢这调调儿,难道将来还指望再闹一出“烽火戏诸侯”不成? 四十八 水灵宫(三) 当然在表面上肯定不会显露出来的,姬若笑吟吟的在胡尚书面前表达了她和无瑕姐姐的交情依然深厚。于是胡尚书便拿出一封书信来,双手捧着恭敬献上。 “无瑕姑娘近日也有来信,亦提起殿下,并专程向您写了贺信,呈请殿下一览。” 姬若点点头,缠绕在手臂上的轻纱长绫无风自动,直接飞过来将那封书信接过。当场便拆开阅看,边看边微笑道: “无瑕姐姐真是有心了,这么多年不见,难为她还记得我最爱吃她们褒国的特产糕饼,专程千里迢迢送了来,请替我向她说声谢谢……嗯?” 姬若忽然停顿下来,却是在信上读到了某段话,而那位胡尚书亦同时提起此节: “无瑕姑娘在信中提到,她们褒国郡城中,近日亦有一位号称艺成出山的昆仑弟子归来。郡城中有世家欲与其联姻,只是不知其是否确为昆仑弟子,尚未做出决定。恰闻殿下归来,正好探问一二……” 胡尚书这句话刚说出口,忽然感到殿中隐约有些寒意,不由得偏头看去,却见四边纱帘尽皆低垂,并没有刮风进来,便紧了紧领口,继续笑道: “此人姓黄名昶,今年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不知殿下在昆仑山上可曾听说过此人?” 一句话问出,却并没有如先前那样马上听到回答,胡尚书倒也不以为意——可能那人无甚名气,公主要想一想才行。 过了片刻,却听对面传来声音: “是他本人上门去求亲的么?还是其家人出面?” 胡尚书摇头微笑: “这个倒是未曾听闻,只听说此人在褒南城中闯下了不小名头。城中世家看其本领出众,颇有笼络之意而已。只是那黄氏族品不高,而且那人在褒南城中出手杀戮凡人武者,甚是果断凶暴,不太像是昆仑山名门弟子的风格,故此颇有疑虑。” 听到这句话,姬若暗中攥紧的拳头才渐渐松开。想了一想,忽然展颜轻笑道: “那人既是年少才高,本领出众,世家欲结良缘,此乃人之常情。只是世间颇多借昆仑之名招摇撞骗之徒,倒是不可不防……” 胡尚书听得一愣,刚想说难道那是个骗子?却听姬若口气忽然一转: “但本宫在昆仑之时,确有一位师兄姓黄,年龄倒也相差仿佛。可黄师兄性格沉稳,为人和善,却绝非凶暴滥杀之人。” 胡紫蕙又是一愣,这回却是因为另一件信息: “殿下称其为师兄?莫非他的本领比殿下您……” 姬若微微颔首: “他的本领,自是比本宫强出甚多——他已打过了铜马堂。” “什么?……那他岂不是已经能拜法元仙人为师,成为昆仑派内门真传弟子了?” 胡紫蕙对于昆仑派的规则并不陌生,完全能理解“打过铜马堂”这区区五个字意味着什么——那就是未来的法元仙师啊!虽然不是一定能成功,但昆仑内门真传弟子,绝对是修仙者中距离法元期最近的一批人了。 然而姬若接下来却又爆给她一个大料: “黄师兄他所拜的师父,正是在当今西昆仑掌教真人门下——他是紫霄峰的亲传弟子。” “……我的天!” 饶是胡紫蕙养气多年,此时却也不禁失了镇定,手上茶碗都差点倾倒,泼洒了不少出来,连忙低头道歉。过了片刻,待神思略略回复后,方才愕然道: “若是如此……那他在凡间岂不是待不了多久,便又要返回仙山上去了?” “是啊……” 从对面传来了若公主的幽幽之音,似乎带着某种说不出来的莫名情绪: “若是褒国有哪一家世族想要与其联姻,那可得抓紧一些了。而且寻常低门小户,一般庸俗脂粉,只怕还入不了本宫那位师兄的眼。” 胡紫蕙此时心情激荡,也没注意对方的语气情绪,又敷衍了几句,便恭敬告退了。走的时候步履匆匆,再不复来时的从容优雅,显然是急着要回去禀报这“惊人消息”呢。 姬若面无表情地看着胡女官离去,等到人走了之后,她的侍女茜雪却是悄悄来到身边。 “姑娘,您怎么能把这些消息告诉她们呢,消息传到褒国之后,她们肯定会去骚扰黄公子的。” 姬若哼了一声,再无刚才自称“本宫”时的从容优雅之态,而是恨恨的在地板上捶了一拳: “我不说她们就不去勾搭了?臭豆腐怎么样都会吸引来苍蝇的!走到哪儿都那么骚包……哼哼!” 被姬若这个毫无修仙者气息的比喻噎了一下子,茜雪稍稍愣了一会儿,方才继续劝谏道: “可是,如果殿下不说那些话……原本可能只是些寻常家族打主意。但现在这么一来,恐怕就连姒家都会动心的。” “哈!” 说起这个,姬若却一下子得意起来: “所以我才要让姒家知道阿昶哥哥的背景啊——姒家才是那边的地头蛇呢。我们在这里再着急也没用,但只要姒家那边知道了他的背景,自然便会主动出击,全力阻止当地那些家族与其联姻的企图啦。” “……为什么呢?” 茜雪只是个后宅小女子,在这方面显然没什么天赋,姬若不得不继续分析给她听: “很简单啊,因为姒家绝对不会容忍一个有可能威胁到他们地位的新世家诞生——而与昆仑掌教弟子结亲的家族,是有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那万一是姒家自己想要联姻呢?她们那个家族可是一向以出美人而著称的。况且殿下您也不是说过,姒家的那位玉美人极其出色,人所不及么?” 茜雪继续问道,姬若则端起茶碗,微笑道: “姒家内部,其实也是一样啊——纵有美人,作为主枝大宗,难道会让旁支小户之女去抓住这有可能一步登天的机会?茜雪你也知道,咱们姬氏一门,外人看来光鲜亮丽,内部的倾轧事儿可不少。她们姒氏既是同样千年大族,内里肯定也差不多的——她们内部互相压制。而姒家主宗里头,最出色的便只有一个姒无瑕……” 四十九 水灵宫(四) 轻轻啜饮了一口杯中灵茶,姬若得意笑道: “可是姒无瑕却是从小就一心等着嫁来镐京城做妃子的,自幼便修炼成了一身宫斗本事。却未必擅长主动和男子交往姒家的冷美人么,在皇帝面前都要摆出一幅骄傲自矜之态呢,向来是只有男人去屈就讨好她们的,岂有屈身事人之理……阿昶哥哥毕竟不是皇族,就算姒氏有想法,她多半也是放不下身段的。” “……更不用说她的年龄也比阿昶哥哥大了不少,若是她当真好意思亲自下场,我倒是很想看看一个冰山冷艳的世家千金,是怎么拉下脸皮去倒追男人的!” 听姬若这么一说,茜雪倒是明白了一些,想想看确实挺有道理自家姑娘在昆仑山上历经十年锤炼,看来不仅仅是学到了本领,在心性上,也总算有一些当年主母的风范了。 正在暗自欣慰时,却又听姬若幽幽叹道: “也是实在没办法,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如果真要竞争的话,至少只需要盯着一个目标就行,而不必去提防那些不知道会从哪儿冒出来的世家千金……哼哼,一个知根知底,还在乎名声的对手,总比外面那些不知底细的妖艳贱货好对付些!” ………… 此时此刻,褒南城中,可怜的黄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姬若在别人面前透了老底,并且在姒家眼中快要成为一块香馍馍了。 他最近可是忙得很呢自从离开陈家庄,返回到城里家中之后,他一方面要继续督促黄旭黄昭练功锻体。另一方面,每到晚上时,便找机会悄悄潜往城外,加紧培养锻炼那位“姚师兄”,以弥补这段时间耽误的进度。 不在家的这几天,他都是把姚秀放到家中担任警戒的。姚秀现在还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没有黄昶的神识控制就动不起来。但这段时间中万一家里出什么意外,它至少可以有所感知,然后黄昶那边也立即可以得到感应。之后马上往回赶的话,只要进入到四五十里范围内,他就可以操控姚秀跳起来战斗了。 一名二重天境界,专精武道的尸妖武修,在拥有人类的神智和战术条件下,一般中期修士是很难拿下它的。至少黄昶当前所知道的褒南城附近强者,还没有谁能在短时间内击败它。只要拖延一段时间,自己就能及时赶回来了。 这就是拥有“身外化身”的好处了,黄昶现在倒是挺感激夏师伯当初强制塞给他的这桩任务。有了“姚师兄”的帮助,在他外出期间,家里人的安全便又有了一分保障。 不过光是能做到这一点,还并不能让黄昶觉得满意,毕竟从感应到危险到能够跳起来御敌,这中间还是有一段间隙。而且离得越远,他对姚秀的控制能力就越弱。将来如果要去镐京城,更是与此地远隔千里,无法再远程控制了。 黄昶可不希望自己的分身有这种漏洞存在,他现在不得不小心谨慎,谁让自己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对头呢其实自己回来之后已经很注意保持低调了,少数几次出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那位苏副总管还是很强势的将他当作了潜在的竞争者。居然还企图压制他,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正面怼上呗。 好在一般来说,在大多数情况下,修仙者都还是有点气度的,通常不会无缘无故的对凡人出手。相互之间纵有争斗,也不会搞得太没底线修道之人,若是没有一定的精神涵养,或者说自控能力不够强的话,其境界也往往修炼不上去。 除非是那些修炼邪魔之道,功法本身就要求随心所欲,率性而为的,其行事才往往肆无忌惮,不受任何规矩约束。但这样的人肯定早就暴露出来,不可能在褒南城这种人烟繁茂之地长久潜伏的。 那位苏副总管在这里好歹也是有家有业的,若是自己不顾规矩对别人家属下手,难道就不怕自家人也遭遇到同样下场?从他先前试探黄昶,也只是派遣手下上场,而非直接赤膊上阵来看,这家伙应该并不想破坏规矩乱来。 而黄昶这边,也不得不采取较为收敛的方式,对方胆敢朝他伸爪子,可以毫不客气的斩断掉;派过来的试探棋子,也可以毫不客气消灭掉这些都是正常之举,旁人也都能理解。 所以即使苏铁城派人在城里散布谣言,诋毁他的名声,但对于那些明白江湖规矩的人来说,这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除非那些特别爱惜羽毛,在意名声的比如小侯爷姒天都,其他人并不会因此对黄昶有何看法。褒国世家仍然将他看成一个不错的联姻对象。 不过,对于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大b即使明知道就是苏铁城在那儿捣乱,黄昶找不到合适理由的话也不好直接对其出手即使他实力比对方强得多,却也不能直接冲上去铁灵庄去灭人全家。他真要敢那么干的话,风评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拖家带口的修仙者就是这样了,行事顾忌太多。当今天下,不管仙界凡间,那些上了规模的仙宗门派,世家大族,或者哪怕门人弟子比较多的出名散修,其实都是这样。好像篓子里的螃蟹一样相互拉扯牵制着,谁都行不得快意事。 那些嘴巴一张,说一声我看你不顺眼,就冲上去把人灭掉的“快意恩仇”之辈,多半只是处在江湖最底层的小虾米,他们没什么坛坛罐罐需要保护,当然也可以全无顾忌。而对这样的人,别人灭他们时也没啥好顾忌的事实上大多数这种底层人士,偶尔嚣张个一两回之后都是被灭的下场。 不要说黄昶这种小家伙了,就连西昆仑山,号称天下仙门之首,难道就没有与之对立的门派吗?当然有啊比如当年的天尸道,其深得商王器重,最为嚣张跋扈之时,就连昆仑派也只能忍着,而且是一千年两千年的忍耐下去……直到被昆仑山找到机会,发现对方破绽了,才猛冲上去,一口咬死,吞并其传承,让其成为壮大自己的养份,自然也令其永世不得翻身。8) 五十 新尝试 但是在争斗的前期,双方还处在互相试探,互相下绊子阶段时,主将不好亲自出手,都是安排部下作为棋子出面的。昆仑派当年在和天尸道正式开战之前,江湖中却早已腥风血雨,不知道发生过了多少次正邪大战……隶属于双方的修士武者,死在火并厮杀中的不计其数。 黄昶在昆仑山上饱读史书,对于这段历史绝不陌生。眼下他和苏铁城的争端,虽然规模要小得多,但黄昶却还是将其当作了一次江湖棋局,在各方面都参考当年旧事,小心应对。 所以他现在很小心,尽量不给别人抓住破绽,黄昶可不想把自己家人的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只是要下棋的话,他手中“棋子”数量太少,这一点却是他不如那苏铁城的地方——对方毕竟是地头蛇,几十年经营下来,核心成员和外围势力都有。随便丢几个出来,就算没什么威胁也能恶心人不是? 而黄昶才刚刚下山,师兄弟们天各一方,身边没什么帮手。所以他现在正很努力的在弥补着这块短板。包括锻炼兄弟,提升舅家,以及对“姚师兄”的强化……在前往镐京之前,他除了继续培养黄旭外,对姚秀的强化提升也要加紧,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比培养黄旭更加重要。 ——他希望能尽快培养出姚秀的“战斗本能”,就好像那些野生尸妖在面对敌人时表现出的战斗欲望和动作反应。就算短时间内做不到这一点,也要用其它办法让姚秀能在一定程度上自主行动。这样即使没有自己的操控,它也能够拥有相当的自保能力,到时候给其下一道命令,让它负责保护某些特定目标,就不必自己时时刻刻紧盯着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黄昶在将姚秀送回城外以后,便立即让其投入到了紧张的修炼之中。除了每日夜间吸纳月华玄阴之气外,还对其进行了一些小小改进…… ………… 月上中天,又是一个晴朗月夜。 褒南城外的一处无人幽谷之中,黄昶正端坐在一块岩石之上,看着“姚师兄”在他面前笨拙的走动,摔倒……爬起来继续……再次摔倒。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他在昆仑山上,刚刚接手这具躯体的时候。 但这并不是说黄昶对姚秀的控制力下降了,而是他正在尝试着改换一种控制方式——原先他对姚秀完全是将其当作自己的另一具躯体使用。必须在自身分出一缕神念附着其上以后,姚秀才会有所动作。然而现在,他却是在尝试着让姚秀按照一些设定好的动作自主行动,简单说,就是从原来的“神念遥控”变成了“程序自控”。 ……眼看着姚秀又一次栽倒在地,黄昶走上前去,从它后颈部位拿下一小块金属护板,在其下血肉之中,镶嵌着一枚犹如宝石般的晶石玉片。形状与一般记录讯息的传讯玉简差不多,但材质更佳,上面遍布着极为复杂的纹路和光点——这便是控制姚秀动作的“控制器”,属于一个临时增加的小玩意儿。 “这组动作模式还是有缺陷啊……唉,还要重新调整,真是麻烦。” 黄昶一边嘀咕着,一边从乾坤戒指中取出一个小小阵盘——专门用于调制铁甲尸兵动作的工具,将晶片放入其中,再次开始为他的傀儡尸妖编制动作程序。 在这方面,黄昶其实是极有经验的——昆仑山上那些铁甲尸兵,大部分情况下便是用的这种控制方式。经历过一千多年的发展,昆仑派天师堂在控尸之道上的研究早已经比当年的天尸道更加深入,对于这类尸妖傀儡的控制模式可以说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完美的状态。 但黄昶依然能够从中找出一处漏洞,以及在极短时间内绕过原有模式,为其重新设定一套动作程序……他前世里为数控机床编纂控制程序的经验可以说发挥了大作用。在适应了天师堂所用的工具和方法以后,黄昶在这方面的优势当世无人能及。 不过现在他所做的工作与调制铁甲尸兵还是略有不同,因为“姚师兄”毕竟不同于那些低等的铁甲尸兵,黄昶在接受它时可是向天师堂保证过:不会阻挠其开灵,给它作的所有训炼也都是为了帮助它重新开启灵智而设。 所以姚秀本身是不需要这东西的,黄昶要想让它按照事先设定好的动作模式行动,就只能临时外接一块控制中枢,随时可以卸掉,而不是像铁甲尸兵那样直接在其体内设置控制法阵。这样才不会影响到姚秀本身的成长。 ……如此折腾了大半夜,姚秀的动作总算是渐渐灵活起来了,但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之后的战斗动作,武功招式之类也要重新设置。好在这方面可以借鉴铁甲尸兵的模式,倒是相对简单一些。 当然真正投入实战的话,预先设定的动作难免失之于呆滞死板,不像用神念控制时那么灵活,不过对于尸妖来说,这种呆板有时候还未必是缺点——不受外界影响,也不管自身受到什么样的打击,反正只要躯体还能动,便能一板一眼的执行既定动作。与对手以伤换伤,对于傀儡士兵来说,这正是它们存在的意义。 眼看着快要天亮,今晚的调试差不多告一段落。于是黄昶闭目微瞑,刚刚还笨头笨脑的姚秀立即又变得敏捷灵活起来——现在是黄昶自己在控制了。 尸妖动作很快,迅速翻过几道山梁,回到那处乱葬岗,放置聚阴盒的老窝附近。看看周边没人,正打算钻回到聚阴盒中休息,却忽然听到旁边传来那活尸武陵子的声音: “诶,姚道友,你总算回来啦?” “嗯?” 黄昶回过头,却看见地上一具腐尸正慢吞吞爬起来,他不由得摇摇头——武陵子别的本事没有,这扮演尸体绝对是本色演出。几天不见,新换了一副躯体皮囊,就连黄昶都认不出来了。 五十一 情报(一) 而且它身上居然很少散发出那种僵尸妖鬼最常见的死灵气息,至少以姚秀的低级神识还感应不到。当它那么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时,绝对跟普通死尸无异。 见黄昶朝它转过头去,武陵子挥手打了个招呼,又嘿嘿笑了几声,凑近过来: “姚道友,你可要当心啊,最近这一带来了个修行之人,整天就在坟山这边转悠,到处搜寻新鲜强健的尸体,似乎是修炼尸鬼道法的,似你这等强大尸妖,正是他们最爱降服的目标啊。” “哦?” 黄昶这段时间加紧了对姚秀的强化,包括它的发音能力也有所提升,可以说出一两个单独的音节了。而武陵子这家伙从不修炼,有大把时间可以糟蹋,有事没有便跑来来跟他套近乎,居然能从他这些简短无比的一两个字,以及肢体动作中判断出他的意图。大部分情况下都还挺准确。 此时一见姚秀的手掌放在背后剑柄上,知道它是动了杀机,武陵子连忙摆手: “诶诶诶,道友道友,千万别动手啊,我知道姚道友你本领高强,但那些可是专修妖鬼之道的修炼者,他们肯定有专门克制咱们尸妖的法子,对付他们我们天生就吃亏啊!而且我看见他好像还带了几个武者随从,人多势众,咱们惹不起的。” 看到武陵子如此软蛋,黄昶心头一股无名怒火不由得升起来——他在附身姚秀的时候很容易受到其尸妖本能影响,性格在不知不觉间就变得凶残暴虐。碰到任何问题,首先想到的便是以杀戮手段解决。尤其是对于活人,更是如此。 亡灵这种对于生命体的本能痛恨当真是深入骨髓,虽然黄昶竭力控制,那种杀戮欲望却仿佛附骨之疽一般,永远消解不掉。但武陵子却似乎不大受这种欲望影响,居然毫不犹豫的建议他退避。如果换了个真正的尸妖,多半不会同意,没准儿还会将其暴打一顿——事实上黄昶这时候便很有动手揍它的欲望。 武陵子自己似乎都准备好接受这种对待了,但黄昶终究还是没有迁怒于它,手臂一振,背后大剑已出鞘半截。 “杀!光!他!们!” 听到从姚秀口中一字一字的崩出句话,武陵子急得双手合十,连连作揖: “姚道友!姚大哥!姚老大!不能打啊,您想想看——您要打输了,咱们当然没好果子吃;打赢了,只要那帮兔崽子溜走一个,回头肯定会召集更多人手过来;就算我们能把他们全干掉,他们背后若还有亲朋好友什么,难免还会找到这儿来。” “所以只要一打起来,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无论输赢,咱们在这儿就肯定待不下去啦。兄弟我到处游荡那么多年,这种事情可见到太多啦。在人类的地盘上,咱们妖族生存的最好办法就是别露头,只要被人发现,那迟早都要倒霉。” 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好不容易,才见对面姚秀缓缓松开剑柄,一字一顿道: “你……待……如……何?” “咱们还是先藏起来,躲一躲风头。反正对于咱们来说,睡上个把月也无所谓,而那帮人是外来修士,不会在本地长留,晃一阵子也就走了。” 听这家伙说的居然还挺有道理,黄昶按捺住心中杀意,转过头去看了看自己设置聚阴阵法,以及安置聚阴盒的那处地下墓穴——他当初在设置阵法的时候倒是考虑过保密问题的,阵法本身不会向外散发出灵力,隐蔽性也做得很好。在路人眼中这就是一破败坟头,哪怕有盗墓贼将其挖开,都只会看见上面的腐朽棺材与朽烂尸骨,而不会注意到下面另有乾坤。 但黄昶在注视了这个藏身处片刻之后,还是微微摇头,拒绝藏到地下去——姚秀的感知能力太差,藏身于聚阴盒中,一旦被敌人觉察到,便是瓮中捉鳖的局面。他可不想连反抗余地都没有便成为猎物。 在用手势和简短音节与武陵子交流了一番后,后者明白了他的顾虑。想了想,武陵子用一种颇为肉痛的态度提议道: “这样吧,姚道友,我这里有一件东西,也许能帮你解除这种担忧。” 黄昶一愣,心说你一个连自身躯体都破破烂烂的家伙还能有什么宝贝不成?但随即却见武陵子小心翼翼从自己胸腔破洞中掏出什么东西,珍而重之的递给他。黄昶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只古里古怪的虫子,有点像瓢虫,但翅膀扇动起来嗡嗡作响,声音却跟苍蝇差不多。 “这是应声虫,是我当年在域外蛮荒之地得到的异种虫卵,好不容易才慢慢培育起来的。用它可以帮忙说话……我能够正常发声,全靠此物。” 武陵子指着自己嘴巴解释道,这倒是解开了黄昶长久以来的一个疑惑——这家伙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腐尸状态,喉咙声带早就烂光了。姚秀这么完整的躯体还不能开口呢,它怎么能发出声音的? 更不用说武陵子还时常更换身体躯壳,但每次更换后语气声音却居然都没什么变化——原来是依靠了虫子的力量。不过应声虫似乎只是取代声带的作用,说话还是要靠嘴,否则当初也不至于掉了下巴就开不了口。 “而如果是有两只以上的话,它们彼此间会有感应。一只发出的声音,另一只哪怕在数里之外,无论其间有多少阻隔,也能够同步发出一样的声音来。” 武陵子伸手入怀,又拿出一只虫子来,然后一步步走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黄昶视野之中。但停在姚秀手上的那只虫子却忽然震动翅膀,发出与武陵子一模一样的声音: “瞧,就是这样……我在这附近安置了很多虫子,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能听到。” 之后,那只虫子果然模拟出四周围很多地方的各种声音:风吹草动,鸟叫虫鸣,乃至于溪水潺潺,老鼠打洞,露珠滴落之声……都被非常精准的模拟出来。 “若是姚道友能信任我的话,你就带一只应声虫藏到下面去,我在上头再留一只,若是那些外来人挖到这里,虫子便会及时向你发出警告的。” 五十二 情报(二) ——这段话一半是从那只虫子的翅膀发出,另一半却是慢慢走回的武陵子所言,但其间连语气声调都没有无丝毫变化,接续的无比自然,若不是黄昶亲眼所见,绝对以为武陵子是一直在他身边说话呢。 黄昶将虫子放在手上,凑到面前想要细细观察,却不料那虫子忽然翅膀一扇扑到它脸上,口器张开,仿佛钳子般在姚秀脸上咬了一口——当然没能咬动,姚秀的护体功夫加上尸妖模板加成,其躯体早就坚如铁石,一般刀剑都伤不了,更不用说区区昆虫口器——当然这也是因为应声虫终究不是战斗种类,若是那传说中可以咬碎吞噬任何东西的噬金蚁,黄昶可就不敢这么大意了。 “哎!小心,这东西吃肉的……最爱便是腐肉,我是一直用自身躯体喂它们的,这样才能控制自如。姚道友你恐怕受不了这个。不过单独一只食量不大,只要随便带些肉在身上,便可以养它很久了。” 武陵子随手从自己身上挖了一大块烂肉递过来,若是正常人早就跑到一边呕吐去了,但尸妖不会对此感到恶心,姚秀随手接过,就好像接过一包狗粮一样自然。 ……按照武陵子的指点,黄昶用尸妖气息对那应声虫进行一些简单操控,使其可以根据需要发声,以及对四周围有同伴存在的地域进行感应,同时也学会了辨识它所发出的一些信号之后,这位实力高强,杀性浓重的“姚道友”终于接受了武陵子的建议。 姚秀带着一只应声虫钻进地下墓室中藏了起来。而武陵子则在外面稍加布置,把此地伪装的更无破绽,同时也在地表留下一只应声虫作为哨兵……等一切安排妥当,看看天边已经泛出亮光,武陵子才不慌不忙给自己找了一副破棺材,钻了进去。 ………… 数道山梁之外,黄昶缓缓睁开眼睛,嘴角边却显露出一丝微笑: “应声虫?挺有意思的小东西……” 这天下之大,果然各种奇异事物不计其数,武陵子那么个看起来既猥琐又没用的废物尸妖,居然也藏有如此奇物——修仙界中,还真是不能小瞧任何人。 有了应声虫的帮助,那片墓地中所发生的任何事情,甚至包括每一个经过者的言谈都能窃听到——难怪这尸妖几乎完全没有战斗力,却总是可以躲过威胁,原来是有这手本事。 估计武陵子每到一地,都会利用这种应声虫在四周围布下探测网,那么多年来,某地只要出现有可能威胁到它的传言,它便能及时发现,能够及时侦测到危险,自然便总能趋吉避凶,成功逃离。 应声虫本身的相互感应范围还是有限,不过区区数里,再远就感应不到了。但黄昶和姚秀之间的感应距离可是足够远啊。姚秀能得到的讯息,他黄昶一样可以知道,这样一来哪怕他待在褒南城家中,便也可以随时知道那一带的情况了。 ——这种能力仅仅用来监视一座坟场,似乎有点浪费,看不出来武陵子这家伙搞情报倒是一把好手,黄昶以前对它一直没怎么在意的,以后倒是要重视一下子了。 不过黄昶还不想去惊动它,暂时先这么着吧。反正自己在这里也没有太多要关注的目标,以后跟它混得熟了,再考虑招揽的事情。 拍了拍身上浮灰,黄昶站起身来,朝坟山那边走去——为了保险起见,他还要亲自去试一试。 展开身法,很快便跑到那片坟山墓地周围,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褒南城平民死后大都葬在这里,白天时这附近倒是常有人来:上坟祭拜的,出殡下葬的……虽然谈不上热闹,却也并非人迹罕见。 黄昶装扮成一个游方道士,装模作样念叨着超度亡魂的经文,然后“无意中”走到姚秀的墓穴旁边,果然姚秀在下面就得到了来自应声虫的提醒。包括黄昶的脚步声,口中哼唱的小调儿……都被那应声虫一一传到地下,使得下面姚秀可以“听”到地面上的一切动静。 出于某种恶趣味,他又在坟场中到处转悠了一下。寻找武陵子的藏身之所,但却居然没找到——这家伙装死尸的时候还真是能做到一点亡灵气息都不泄漏。黄昶以前总觉得姚秀觉察不到武陵子的存在,是因为它神识感应能力太差。但现在换了他本人,以其近似于法元的强大神识,居然也扫描不出来。 当然黄昶其实大致知道武陵子是藏身于哪一片,如果真要存心寻找,还是能把它那口棺材给找出来的。不过黄昶并不想吓唬它。这家伙胆子可小得很,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一位游方道人无意中从棺材旁边经过还没事,可若是那道人还摆出一副搜索的架势,哪怕并无收获,武陵子估计也不敢在这里多待下去了。 在对“应声虫警报系统”进行了一番测试,并且得到了满意结果之后,黄昶便动身返回家中,继续操练黄旭黄昭那俩“小号”去了。 而坟山这边,在偶尔迎来几位游人访客之后,大部分时间里,依然还是维持了冷清和孤寂的场景。尤其是在天黑以后,更是一片寂静,除了偶尔有一些来此觅食的野兽发出声响外,就再也没有其它活物的动静了。 ——直到某些有特殊需求的人类出现在这里。 ………… “咔,咔,咔,咔……” 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几双武者穿着的铁底皮靴重重踏在泥地里,也许是踩碎了几块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哧声,在黑暗中愈发的渗人。 “六哥,步子放轻一点。知道你心里害怕,可也不用靠这个壮胆吧?” “放你娘的屁!老十一你自己吓的想要尿裤子,可别赖上人家!” “嘿嘿,六哥你若是不怕,昨个儿为啥要死活求十五郎再赐你一道驱鬼之符?” “你懂个屁!老子原来那张快没法力了,当然要换张新的……否则万一需要用时却无效了,岂不糟糕!” 五十三 情报(三)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几声粗豪言语,两个人互相嘲讽咒骂着,直到被另一个阴气森森的声音阻止: “两位哥哥若是害怕了,不妨先退出去。要么就闭上嘴,若是把死人给吵醒了,坏了我的事儿,那可就不好了。或者,让你们变得像四哥九哥一样安安静静的……如何?” 说话轻声细气的,也并不显得如何生气,听语气似乎还是晚辈。但先前那两人却仿佛被捏住了脖子的鸡一样,立刻掐起了嗓子,低声道: “……是,是,十五郎说的对。我们闭嘴,闭嘴!” 随着这几句话,几名身披夜行斗篷的黑衣人出现在坟山外围,周边几人身材魁梧,腰佩兵器。但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一个修道者却是身型瘦弱,斗蓬下露出的脸色十分苍白,时不时的还咳嗽几声,一副病恹恹仿佛随时会倒毙于地的样子。 可就是这么个病秧子,旁边几人却都十分害怕他,非但在语言上恭敬无比,行动间也不自觉的离开他一段距离,只有两条壮汉不受影响的紧随左右。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它们动作呆滞,眼神无光却是被制作成了尸傀儡,难怪会对控尸人亦步亦趋。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应该还能发现那两具尸傀儡的面貌居然与年轻控尸人颇有几分相似,包括周边那几个活人也是他们彼此间都是有血缘关系的! 然而这两个倒霉鬼却依旧被做成了傀儡尸仆,这位“十五郎”的凶狠残酷可见一斑,而周边几人对他的恐惧心理,便也不难理解了。 今夜并无月光,夜色漆黑,又是在坟场之中,除了偶尔飘飞的磷火就什么光源都没有。但这几人却并不举火,而是从随身囊袋中取出一个小瓶,从中倒出几滴液体来抹在眼睛上,然后便能暗中视物。只是那液体效果并不长久,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再抹一次,用起来甚是繁琐。 这队人显然都不是头一次来这处坟山中探索了,只见他们在荒冢坟茔之间绕来绕去的,对路径甚是熟悉。很快走过了几处前几日已经探索过的区域,来到一片还算比较完整的区域,然后那几名武者便各自分散开来,到处挖掘坟墓,偷盗尸体。若找到合适的,便拖到那控尸人面前,以供他挑选。 对于修炼尸鬼之道的修仙者来说,尸傀儡的质量和作为“原材料”的尸体关系很大,生前强壮的尸体转化为尸傀儡以后,其力量肯定比痨病鬼要强出不少。如果是武者那就更好,说不定还能保留一点生前武技,作为护卫再合适不过。 所以这世间大多数修炼控尸术法的修士,往往都是直接去杀害练武之人,这样取得的尸体最为新鲜,“质量”也最可控。会沦落到跑乱葬岗里拣尸体的,一般来说要么是刚刚进入这一行的新嫩菜鸟,没什么积累也没什么能耐,连普通武者都难以对付,只能先找具尸体凑活着用。要么就是新近被人打光了本钱,胡乱炼制几具僵尸傀儡救救急……总之都不会是什么强者。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修士秉承正直之道,不欲杀人,才只能在死人堆中寻找“原材料”。类似于昆仑山天师堂这种,黄昶也算其中之一。不过这类人为数极少。大部分三观正常的修士受凡俗观念影响,基本上不会去修炼尸鬼之道的。 可眼前这位控尸者“十五郎”,前呼后拥的,非但已经有两名颇为孔武有力的尸仆相随,身边居然还有不少活人追随者。看他的言行举止,却也不象是什么良善之辈。却依然出现在这处乱葬岗中……这就颇为诡异了。 而且他对于那些尸体的挑选也颇为马虎,基本上只要腿部比较完整,在被施展了活尸之术后还能够站立起来走动的,便都被他挑选看中。于是不一会儿,这家伙身前便聚集了一大堆活死人,东一堆西一堆的胡乱戳在那儿。 而那几个负责拖运尸体的活人追随者也愈发小心,每次放置尸体的位置距离那十五郎越来越远,惟恐一不小心被他身边的活尸群拖住那些东西凭本能行事,看见活人就要扑咬的。若是一不小心被扑住,就算那十五郎能控制住尸群,危险性也太大。 又拖了一阵,先前那个爱说话的老十一终于忍不住开口: “十五郎,这也差不多了吧?规模再扩大下去,你恐怕就不好控制了。” 越是强大的尸傀儡,或者数量越多,对控尸人的精神力量要求也越高。尸妖的杀戮本能可是会反噬控尸者的,如果自身精神力不够强韧,没准儿反过来被尸妖本性冲垮了神智,自己发疯发狂了……修仙界中,这种失败的倒霉蛋从不罕见。 而如果是同时控制好几具僵尸的话,那对其神识强度的要求更是会提升到一个很恐怖的级别。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采用这种“僵尸海”战术的控尸者都不会操控的太细,就是象赶羊群一样赶着尸群向某处前进,遇到阻拦也只是下达一个很笼统的攻击命令,怎么实施,由那些活尸的本能决定多半只是冲上去抱住撕咬而已。 但即使如此,尸群的数量也不可能无限制扩大,还是要受控尸人的神识强度限制。以这“十五郎”的能力,大概一百来具便是他的极限,再多就控制不住了。 今晚在这里的几十具,加上前几天他们挖出来的数量,基本上已经达到了这个极限,那老十一倒不是关心对方,而是担心万一超出限度,十五郎控制不住,闹起尸潮妖灾来,他们这些离得最近的肯定最先倒霉。 “而且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大用处吧,只要几个略有胆气的农夫,点起火把,哪怕用棍子草叉就能对付它们了。” 对于他的担心,十五郎却是冷冷哼了一声: “尸潮若是不上规模,怎么能引起别人注意,又怎么把那黄某人从城里诱出来?褒南城可不是咱们能进得去的。”8) 五十四 情报(四) “只用这些行尸就能把他引出来?褒南城负责处理这些事情的不向来都是玄阳观楼老道么?到时候难道不是那老东西出面?那老家伙可不好惹啊。” “嘿嘿,我早就打听过了,城外陈家庄是那黄某外家,乡下土财主罢了,其中不过一些寻常武者护卫,到时候咱们用尸群把那庄子一围,还怕那黄某不出城救人?” “可是这么多行尸,若是引来城中大军围剿,咱们岂不是很危险?” “这个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我既然敢到这里引发一波尸潮,官面上自然有人会帮忙遮掩的。到时候城里头的反应也会慢一些,这才好逼得那黄某人单独出城哪。” 抬起头,目光朝着褒南城的位置看了一阵,那十五郎冷笑道: “那位苏总管在想什么,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没胆子去跟人较量,便唆使我出头,想拿我当刀子使……哼哼,给老七报仇?老七叛出家门,他不死我还要收拾他呢。只那姓黄的确也可恨,杀就杀了,却非要将尸体烧掉,害得我少了个先天傀儡……也罢,听说那陈家庄里也有几个快要先天的好手,先用来充数也好!” “呃……听闻那黄某人也是个厉害人物,这万一……” 那老十一还想说话,但是在难得耐心回答了几个问题后,那十五郎早就不耐烦了: “没有万一!他在明,我在暗,咱们突施暗算,昆仑山弟子又能怎样?我想杀的人,还没有杀不掉的……少说废话了,加紧干活,天亮以前还找不齐数量,就用你们凑数!” 此言一出,那些追随者再不敢多罗嗦,纷纷老老实实搬尸体去了——虽然他们之间是有着亲缘关系,但在强大力量的扭曲下,这种血亲关系早就变了味道。 曾经也有不服从,不服气的——比如他们的四哥和九哥,但这会儿却已是安安静静,老老实实跟随在十五郎身畔,再也没了桀骜之态——被生生炼制成了尸傀儡,当然什么想法都没了。 一行人默默工作着,只是,他们谁都没注意到,距离其不远的一处草丛里,有一只宛如瓢虫般的古怪小虫子正在静静扇动着翅膀。在它这里并无声音发出,但是在相距不太远的地下,一口密闭着的聚阴盒中,另一只虫子也在同时扇动着翅膀,其振动之音化作声波,将他们的对话原原本本呈现在姚秀耳边。 而在十余里外的褒南城中,刚刚从入定中清醒过来的黄昶亦是面露冷笑,静静倾听着坟山中出现的对话——姚秀所感知到的一切,他这里也能立即感应到。 武陵子利用应声虫打探情报,并不是随时随地都在工作的,那只会把虫子累死。它是采用设立几个关键字的方式,诸如“尸妖”,“阴鬼”,“修道人”之类,往来之人若提起这些名词了,应声虫才会开始传递消息。 而黄昶昨晚在其中又增加了几条:“黄家”,“陈氏”,“褒南城”,“姒家”……等等,提到这些名词的过路人会被特别注意。这可能会引起武陵子的警觉,但黄昶并不在意——让它预先有些心理准备倒也未必是坏事。 而昨晚的安排,到今天居然就马上有了收获,倒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刚下网就捞到了大鱼,这运气还真是好的没话说。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种低层次的争斗还真是烦人哪……也罢,既然还敢伸爪子过来,再剁掉就是!” ………… 此后的两日,倒是风平浪静,直到第三天晚上,午夜时分,距离褒南城六十里外的陈家庄周边,开始出现了一个个影影绰绰的蹒跚身影。 ——许多本该长眠于地下,但却偏偏重新回到这人世间的活死人出现在了夜晚的雾气中。它们的躯体腐烂残缺,支离破碎,行动起来速度也很慢,其实并不难对付。 但这种违反了自然规律的东西出现在世上,本身便足以令大多数人惊恐万状。如果没有心理准备的话,很多人恐怕除了惊叫逃跑以外,也不会做别的了。 不过在此刻的陈家庄中,却并没有这种惊慌恐惧的情绪。陈家庄外原本有些散居村民,还有临时搭建看护庄稼瓜果的棚子,这时候却早就全部搬空,没有任何活人留在外面。 而陈家庄里头,那个最高的瞭望台上,以前虽然也安排了岗哨,但多半只是在上面打瞌睡,胡乱混上一宿完事。而这几天中却时刻都有两三个人在上头,小心翼翼关注着四周。 这时候一看到黑暗中那些“东西”冒出来,那几个小伙子也没有任何慌张之色,反而用某种终于获得解脱般的情绪叫道: “来了!” “它们来了!快敲钟!” 随即,在一阵颇为忙乱的动静里,瞭望台上的铜钟“当当当”响了起来,而整座陈家庄也因此而被惊醒。 并不是所有人都事先得到了消息,陈家庄里许多与陈氏无关的人家这会儿都在昏头昏脑呢——好端端的,怎么十几年都没响过的报警钟忽然闹腾起来了?难道有盗匪来袭? 黑夜之中他们也不敢出门乱跑,无非是赶紧把老婆孩子赶到地窖里头藏起来,或者准备好干粮包裹,随时准备逃难——在这个世界上,普通人应对灾难的手段也就这么点。 好在外面很快响起了陈氏族人的敲锣声,告诉大家保持镇定。外头有妖人作乱,但陈家老爷早有准备,很快便能平息下去,要求受过训练的庄丁出门集合,其余人等躲在家里等天亮即可。 陈氏毫无疑问是这座庄子的核心家族,他们不慌不乱行事有章法,那庄民们也都安下心来,于是按照要求,担任庄丁的青壮们纷纷拿起武器出门,老弱们则安心待在家里等消息。 至于陈氏族人本身,则是早有准备,警钟声响起没多久,包括大舅陈飞等一干主事之人便都来到了寨墙之上,扶着护栏向外观看。看他们一个个衣冠齐整,很多人还穿着护甲,带着武器的样子,显然是早就枕戈待旦,准备好了。 五十五 陈家庄防卫战(一) “阿昶啊,下面就是你说的那些尸妖鬼怪?在哪儿呐?” 大舅陈飞抬头远眺,但晚上能见度很差。瞭望塔上那些小伙子都是目力最好的,也才只能影影绰绰看个大概。陈大舅经常熬夜看帐目,视力下降严重,这时候黑灯瞎火的看出去,却是一片漆黑。 黄昶笑了笑,随手拿起一张猎弓,搭上一支附着了发光咒法的照明符箭,向着某个方向高高射出。箭至半空,骤然间光明大作。光亮之下,只见一具具丑陋的死人尸体正在向着这边踽踽而行。忽遇光照,一个个不由得抬头,暴露出烂掉了大半的骷髅面孔,庄墙上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呼之中。 “这这这……阿昶!这些怪……怪物真是冲咱们来的?” 黄父居然也挤在人群之中——他原本倒是不想来的,但却被黄昶硬架过来了。理由很直接:我虽然得到消息,却不能肯定这是不是对方的调虎离山计。姥爷大舅那边又不能不帮,干脆大伙儿全聚在一处吧,这样我就不用分心照顾了。 所以不仅仅是黄父,包括大哥黄阳及嫂子,二姐黄昕和姐夫……全都给叫过来了。现在褒南城里头的黄家就是个空壳,除了留下几个仆人看家以外,连一个黄家亲眷都没有。 而这边除了陈老爷子年龄太大,不良于行,和女眷们待在一起,坐在家里头等消息之外,黄陈两家的男丁基本上都被叫到了寨墙上来,让他们亲眼看见这一幕——而这也正是黄昶的目标之一。 否则以他的实力,得到讯息以后直接出手将那伙人杀光都不费事,黄昶原本也是打算这么做的。只是后来转念一想——我不声不响把这事儿平了,家里头却根本不知道,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下次万一再遇到类似事件,还是毫无准备啊。而城中也没有动静,没反应,让那姓苏的王八蛋好再一次两次的来找我麻烦? ——没这种好事,你想闹?那索性闹大点! 所以他一方面紧盯着对手,另一方面也在这两天中做了些准备。打算让父兄家人看一看:他们将来会遭遇到的将是些什么东西。同时也让众人积累一些对付这些低阶妖鬼的经验。 要说组织平民对付僵尸潮这种事情,他黄某人可是绝对有经验的——当初在金阁寺他可是一举剿灭了那树妖姥姥的“千年积蓄”,带着一帮民壮郡兵和江湖武者前后搞掉了好几千具腐尸,其中甚至还有剥皮怪,巨力怪之类的高级货呢。 故此对于这边,那个什么“十五郎”召唤起来的区区百来具低等行尸,他根本连出手欲望都没有。正好拿来给陈家众人练个手,也好帮助他们树立起自信心。 “大家不用担心,这些鬼物也就是样子可怕而已。它们能够动作,是因为被人以邪法驱动,不过驱动它们的力量不算太强,大约相当于一个成年人罢了。” 黄昶抬高声音,开始不慌不忙向众人介绍起这类尸妖的弱点来: “它们的攻击方式无非是抱住后撕咬,跟动物差不多,所以真要说危险性,大概也就相当于一条野狗……甚至还不如。因为它们的动作可比野狗要慢得多了。” “这些尸鬼并非天然生成,而是被邪术强性召唤起来,所以它们的躯体非常脆弱,一根木头棍子就足够敲断它们的骨头了。不过,这些东西的体液和烂肉中都含有尸毒,有些还可能会自爆,所以最好不要接近它们,尽量在远处将其消灭。” 黄昶看看四周,见周围众人都在聚精会神的听他说话,满意点点头,抖出了“干货”: “它们最怕的有三样东西:一是太阳光,二是雷电,第三便是火!所以,要对付这些怪物,最好的方式便是用火烧——近距离用火把,远距离用火箭!” 一边说着,他随手从寨墙上已经准备好的油桶里抽出一支箭矢,只是普通羽箭,但箭头上包裹了棉布,浸透了油脂。 黄昶将其靠在旁边火把上点燃,然后张弓搭箭,也没怎么瞄准,随手便将火箭射出,一道亮光闪过,那火箭准确无误钉在了下方一具活尸身上。 这类东西虽然在潮湿阴冷的地下掩埋长久,但在被挖出来以后,四处漏风的身体根本存不住水,再走动走动,体内水份便都被“风干”了。而它们的躯体烂肉中又往往蕴含着大量油脂和尸蜡,再加上身上还包裹着曾经是衣物的碎布条……整个就是一活动干柴棒。 一旦被火箭射中,全身上下很快便都被引燃,仿佛一个大火把一样呼啦呼啦烧的极猛。而驱使它们活动的幽冥阴气有畏惧阳火的特性,一旦被火焰烧灼便迅速褪去,于是那行尸便失去了行动能力,先是立在那里不停抽搐抖动。当腿部无法支撑时便摔倒在地,再过一会儿,整具躯体便都烧成了灰烬。 “看见没?只要用对了方法,这些东西其实不难对付的。” 黄昶随手把猎弓丢给自家兄弟黄旭,并指了指寨墙上那些插满了浸油羽箭的木桶。 “我们已经为大家准备了充足的火箭,各位不妨拿起弓来,亲自尝试一下,就会知道那些东西并不可怕了。” “下面太黑了,看不见啊!” 人群中有人叫道,黄昶微微一笑,拿出一只纸折符鸟来,冲其吹口气,再轻轻一抹,那纸折鸟儿便呼啦呼啦的扑扇着翅膀飞上了天。在空中时再一次光明大作——符纸上同样附着了光明咒法。 不过比起刚才那支照明箭是飞的又高又远,这一回的照明符鸟却只是在寨墙前方,那些僵尸头顶上不远处来回转悠,却可以反复盘旋,持续照亮战场。 “好了,大伙儿开工吧。” 黄昶口气轻松的笑道,但众人却还是有些犹豫。过了片刻,却还是自家兄弟黄旭率先响应了他的号召,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抽出一支火箭,在火把上点燃了,用力射向下方的一具行尸。 偏了点,没射中,但这个动作本身带动了众人的勇气,于是大家纷纷效仿。一时间,寨墙上,“嘣蹦”的弓弦之声此起彼伏,时不时的有人欢呼一声“我射中了!” ——陈家庄众人对抗妖魔的勇气,终于被激发出来了。 五十六 陈家庄防卫战(二) 黄昶抱着双臂,仿佛教练一样在寨墙上走来走去,不时的出言鼓励一两句。 “射得不错。” “诶,差一点,可惜了。不过无所谓,咱们准备了好几千支火箭,足够它们‘享受’的。” 走到某一位年轻表弟身边时,那孩子显然还有些紧张,连射几箭都没中,眼看被他瞄准的那具行尸渐渐靠近了,他忽然回过头,颇为紧张的问: “阿昶表哥,那些东西会爬墙吗?” 黄昶看看他,笑了笑,点头道: “会啊,只不过它们爬墙的时候速度很慢,而那时候你只需要朝它们头上丢一个火把……呼啦啦,一下就腾起来了,比射箭还简单。” “哦,是这样啊。” 那孩子顿时放下心来,胆气便起来了,下一箭终于射中了目标。他欢呼着朝黄昶看过来,但后者只是笑了笑,又走向下一个。 此时此刻,寨墙上面众人已经完全安定下来,大家专心致志,仿佛平时练习箭术一样,不慌不忙朝着下面的行尸靶子慢慢射去——走的慢吞吞,又不懂得躲避,还真是最适合的活靶子。 黄昶看见包括他大舅陈飞,表哥陈瑞在内,此时都在专心致志,一箭一箭的朝下面射去。甚至就连他那大哥黄阳,平素里一个标准书生,也在开弓怒射,箭法居然还不错,平均两三箭就能射中一个,比这里的大多数人都要强。 “可以啊,大哥,以前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手本事?” 黄昶颇为惊讶道,他们兄弟俩以前很亲密的,那时候的黄阳肯定没练过弓箭。黄昶回家之后主要忙着训练老四老五,而黄阳则多半是在帮父亲处理郡府庶务,每天早出晚归的,接触就少了。 对于兄弟的赞叹,黄阳脸上则显出傲然之色: “君子六艺,射术也是其中之一么——我当初可是就是凭着这手本事,才赢得了你嫂子的芳心。” 黄昶哈哈一笑,嫂子薛氏的出身算是大户人家,至少比黄家的门第要高,这不太符合本地“高嫁低娶”的惯例,只是因为有黄父更为夸张的对比在前头,大家都说黄阳这是学到了他爹的本事,倒也没引起太多议论。 不过能够打破常规,抱得美人归,黄阳终究是有他的能耐在——这时候便展现出来了。其从容镇定,潇洒自若之态,连黄昶暗暗佩服——老大是可惜了,一方面没灵根天赋,另一方面年龄也偏大了。否则跟着他练武的话,进展没准儿比黄旭还快些。 关键是他心性沉稳,不象老四那么跳脱,毕竟小时候是跟着家里一起吃过苦头的。而黄旭记事的时候家里境遇已经好转,虽然不能说是纨绔子弟,却也终究没怎么被生活磨练过。 至于黄昭,作为家里头最小的孩子,即使在条件不好时也是最受宠的,更不用说后来家境好转,她享受到的家人之爱与物质条件都在提升,但现在似乎都有些被宠坏了…… 想啥来啥——黄昶正想到这里时,却忽然听到了黄昭的叫唤声: “诶呀呀,三哥,三哥!我咋老射不中啊!” ——女眷一般是藏后面的,不过既然黄昭说她要做侠女,那以后难免跟这些神异妖鬼之类打交道,所以黄昶也带她一起上了寨墙。这丫头表现得还不错,比黄昶预料的要好一些,至少没看见那些活尸就吓丢了魂。大家都在射箭的时候,她也能拿起弓来跟一波。 只不过黄昶一看她射箭的样子就笑了——小丫头身量还没长开呢,个子矮,手臂短,拉不开弓,射出去自然绵软无力。就算勉强射出了,也是准头全无。 “你啊,还是别浪费箭矢了,守在寨墙边上,看到有靠近的,就丢火把过去,打中的可能还高一点。” 黄昭撇撇嘴,却也知道兄长所说是正理,干脆收了弓跟在黄昶身边。黄昶也不在意,依旧在寨墙上来回巡视着。 又走到一处拐角时,却忽然看见他姐夫冯子铭趴在护栏上,全身上下簌簌发抖,黄昶一愣,走上去问道: “姐夫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 旁边却传来了黄父的声音,甚是低沉痛楚: “子铭他是想起了小时候,他们家所在的村子便是被一次这样的尸潮妖灾所毁灭。他的大多数家人和亲朋,全都被这些怪物吞噬。其父因此受惊而亡,在他心里也存了个病根,总是祛除不掉。” 黄昶点点头,冯子铭的事情他听父母大致说起过,但并不很详细。不过后来跟玄阳观楼老道聊天时倒是无意中谈及——不同于眼前这些被人为召唤出来的低等行尸,真正成了型的僵尸其实非常厉害,力大无比而且皮糙肉厚,刀枪不入,水火难伤,先天武者都未必是其敌手。如果没有修道人及时阻止的话,一具僵尸便足以毁灭一个村庄。 那一次的“尸潮”灾害便是这种类型:一伙盗墓贼打开了一座千年古墓,原以为可以大发一笔的,结果却是从里面放出了一群白毛老僵来……他们自己固然是死不足惜,却连累周边好几座村庄也都跟着倒霉。 此事当时在整个褒国闹得都挺大。后来还是从褒南城中派遣了军队,以及姒家的修仙者高手出阵,方才将其压制下去。楼老道当时也参加了此役,提起那些受到荼毒的村庄之惨景,连见多识广的楼老道都叹息不已。 冯子铭大约便是在那一次受到了心理创伤,精神上留下了某种隐患,虽然平时表现很正常,但在看到尸体,坟墓……或者其它与“死亡”这个概念相关的事物后便会失控。所以他在黄家时从来不参加任何葬礼,甚至都不敢去给家里人扫墓——尽管心里面很想,但每年却只能在家中遥祭,还不敢立起灵牌,只能是点几支香祷告一下,却也是颇为无奈的一件事。 “要不,姐夫先回去休息吧?” 见冯子铭牙齿咬的咯咯响,面色苍白,实在是非常痛苦的样子,黄昶不禁建议道。旁边黄父也这么说,但冯子铭自己却坚决地摇头: “不,我想看!我要……看着……这些东西……是怎么……被毁掉的!” 五十七 陈家庄防卫战(三) 冯子铭的坚持让黄昶颇为敬佩——他虽然并没有拿起武器,却也是和其他人一样,在进行着战斗呢。想了想,黄昶从黄昭手里拿过猎弓,又抽出一支浸油火箭,递到对方面前: “那姐夫不妨亲手射个几箭,也好祛除心病。” 冯子铭接过弓箭,脸上神情却颇为茫然: “可以么?我以前从来没练过射术的。” “没事儿,最多射不中。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在黄昶的鼓励下,冯子铭还是努力拉开了弓……然而第一支箭却根本没应弦,直接从寨墙上掉下去了。但黄昶立刻递上了第二支,冯子铭再度拉弓射出,这一次总算是弹射出去了。 当然准头是谈不上的,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眼看着就要往不知道哪个角落飘落。但这时候却仿佛有一阵怪风吹过,那支箭在空中分明偏了个角度,然后,不偏不倚的,正好扎在了一具行尸身上。 那具行尸立刻呼啦啦焚烧起来,冯子铭目瞪口呆,指着那燃烧躯体: “那是我射中的?” “是啊,所以说只要动手去干了,就会发现某些东西其实也没多可怕。咱们人类才是万灵之长,自然界最可怕的杀戮者呢。大多数情况下,世间妖魔都是被咱们压着打的。” 黄昶面带微笑道,心下却暗自嘀咕:幸好这第二支箭飞出去了,否则咱想帮忙作弊都没戏啊。 黄父和冯子铭都没注意这其中的异常,只觉得是运气而已。只有黄昭大概是发现了,狠狠瞪了黄昶一眼,大概是恼恨他为什么不帮自己作弊。 黄昶当然不理她,而冯子铭接下来却也被激发起了自信心,拿着猎弓,也和其他人一样开始不断的朝下射箭。不过这回没了黄昶的暗中帮忙,当然是无一中的。 不过冯子铭其实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射中,他只是在将自己的心病,以及这些年来的痛苦,都灌注在这一支支火箭之中发射出去而已。而黄昶也看出了这一点,因此只是在旁边默默关注了一会儿,便径直离去,并不在意他还能不能射中。 只有黄昭颇为不高兴的在边上碎碎念: “姐夫不也是在浪费箭矢啊,为啥我不行?” “他是在治病,你是在捣乱。” 黄昶毫不客气的揭穿道,于是黄昭气呼呼跑掉了。 不过总体来说,这还是一次非常成功的防御战——从心理和结果上都是,除了冯子铭那种苦大仇深类型的,寨墙上大多数人后来都在用一种比较轻松的心态对待这次战斗。 ——每射中一个,寨墙上便爆发出一阵欢呼。到后来甚至开始彼此竞争,完全没有那种是在对付妖鬼,生死存亡的恐怖气氛,倒有点搞得像某种嘉年华晚会。 地上那处处焚烧的“篝火”更加增添了这种气氛,黄昶的照明符鸟到后期已经坠落下去,但那些全身被点着的行尸躯体起到了灯笼火把的作用,将战场继续照亮。 总共才不过百来具行尸,大约半个时辰以后,基本上便被清除干净了。不过对于黄昶这一方,以及那些躲在暗中的敌人来说,这才仅仅只是个开端而已——这些行尸根本称不上攻击力量,轻松收拾掉它们也算不上胜利,无论黄昶还是他的对手,都很清楚这一点。 ——陈家庄预先早有准备,又有符鸟在空中盘旋,黄昶相信对方应该意识到:他们的计划暴露了。这些人想要把自己诱出城,但他却早在数天前就已经秘密出城,连同家眷一起,这会儿全都在陈家庄里待着呢。 然后,那些人该怎么办呢?元十五郎,这个可以把亲兄弟做成尸仆傀儡的冷酷修士,他自以为得意的计划遭到当面打脸,此人会做出何等反应呢? 黄昶对此倒是挺感兴趣的。 ………… 远远眺望着陈家庄那边的火光,元十五郎原本苍白的脸色泛出铁青,双拳紧握,牙齿咬的咔咔作响。 “可恶啊……我们被耍了。对方早有准备!” 旁边没人搭话,虽然在场都是他的兄弟——不管活人死人都是,但在元十五暴怒的时候,他们是绝对不敢去触霉头的。当初元老九便是在这方面不注意,才不幸落了个被炼制成尸傀儡的下场。 而且元十五也绝对不是个需要别人建议的主儿,在发泄掉最初的愤怒情绪之后,他的脸色便迅速冷静下来: “对手既有防备,我们的策划便失败了。撤!赶紧撤!离开褒南城……不,离开褒国!” 这句话却是让周边那几名追随者都吃了一惊——他们都熟悉这位十五弟的性子,向来最是睚眦必报,凶残无比,如今却这么迅速的认怂认输,未免太“果断”了。 看看周边几人的诧异目光,那元十五却难得解释了一句: “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人连楼老道都不愿直面其锋的,我们又何必与其死拼。本来就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想阴他一把,没成功不赶紧走,还等着他来报复么!” 旁边几人一听这话还挺有理啊,老十五难得通情达理一回,当即纷纷表示赞同。于是几人立刻转头,朝着与褒南郡相反的方向走去。 然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正站在陈家庄寨墙上的黄昶嘴角边也浮现出一丝冷笑: “决断的倒是挺快,方略也不错,看来还真不能拖延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自家兄弟: “阿旭,有胆子跟我一起出去,和真正的修道人厮杀一场么?” “有啊!” 黄旭立即表示,黄昶点点头,示意他跟着自己。在与皇父和陈大舅交代了几句后,黄昶便带着黄旭走下寨墙,来到旁边的马厩中。 三舅陈岩和五姨父刘行方已经等在这里,另外还有几位陈家子弟中习武之人,虽然尚未达到可以窥视先天的境界,武功却也算是不错的。他们根本没参加刚才的射猎,而是早早等候在这里,身上护甲,手中兵器都已经准备齐全。包括几匹骏马也都调理好了,一副随时可以出战的样子。 五十八 陈家庄防卫战(四) “好了,这边已经清理干净,我们可以出发了!” 黄昶也不多说,只简短吩咐了一句,那些陈氏子弟都是陈岩亲手调教出来,以往一直担任陈家行商护卫的,纪律和服从性都非常好。此时听到指令,也不多说话,齐齐牵上马匹,跟着黄昶向寨门走去。 这时候黄昭却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要求跟着一起出去,黄昶想了想,点点头: “可以,但你要紧跟着我,别单独行动。” 黄昭立刻欢欢喜喜答应了,旁边黄旭却皱眉道: “这可不比刚才,是要和对方面对面拼斗厮杀的,阿昭跟着去,合适么?” 黄昶淡淡一笑: “没事,她既然选择走武道之路,便总要适应这种场面的。跟在我身边,我总是能护得住她的。” 既然黄昶这么有把握,黄旭便也不多说,让人又给她牵来一匹马,让黄昭骑在上头,跟队伍一起走了出去。 ……随着咯吱咯吱的绞盘扭动声,陈家庄寨门缓缓打开,黄昶一马当先,带着队伍走出寨门,毫不犹豫的向着某个方向奔跑过去。 夜间纵马乃是非常危险的举动,不过陈家庄这批骏马全都是精选而出,接受过夜间奔驰的训练。再加上最前头的黄昶一边跑,一边又向空中投掷出一只照明符鸟,借着光亮法术照亮前路,便一点不影响速度了。 而他这么嚣张直接的做法当然也立刻被那边元十五郎一行人发现。看到照明符鸟直通通朝着己方飞过来,元十五郎觉察到不妙: “该死,他发现我们了!怎么会找的这么准?” 他立即转头四下查看,不得不说,修仙者的神念还是挺管用的元十五很快便从一名尸仆傀儡的甲衣褶缝中捏出来一只虫子,只有豆子般大小,好像瓢虫一样,还在不停扑扇着翅膀。 “原来是这东西!” 元十五手指用力,当即将那只应声虫捏成了浆液。但此时马蹄声已然逼近这地方距离陈家庄本就不远,黄昶没有任何犹豫的带人直扑此地,自是速度飞快。 修仙者的视力都不错,再加上前方那帮人毫无顾忌的使用了法术照明,元十五很快便看清楚了对面正在冲过来的攻击者:那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小伙子,但在修仙者眼中看过去,他身上的法术灵光却是耀目之极,对方的修为境界显然远远超出了他的原先估计。 而在其人身后,则是跟着若干随从,都是武者。年龄大小不一,实力看起来也有高有低。但人数并不多,统共没超过十个元十五这方也是一样:他带了三名追随者,两个尸仆傀儡,连自己在内不过六人。 这将是一场标准的修士之战:两名修仙者分别带着自己的随从武士,在野外打一场小型遭遇战。双方都没有地利或环境优势可以凭依,完全就是比拚各自的修为,装备,道具储备,以及随从武士的勇气和战力。 而在这方面,从昆仑山归来的名门弟子肯定比野路子散修要强得多包括元十五在内,元家众人全都很清楚这一点。而他们胆敢向一名昆仑弟子出手,无非是指望着搞突然袭击,以多打少,趁着对手猝不及防,才能捞到取胜机会。听起来似乎比较冒险,但“富贵险中求”么,如果能击杀一名昆仑弟子,其丰厚身家想必足以补偿他们所冒的风险了。 说起来元氏诸人与这黄某其实无冤无仇,难道仅仅因为听从了一个苏总管的挑拨之言便来打生打死?散修又不是傻瓜,武者们可以脑子一热做傻事,修士却不会。能够入道的修仙者,绝对没有蠢货。 所以这主要还是基于利益苏铁城那边可以帮他们消除掉官方威胁,元家这批人才不介意干上一票,反正他们本来就经常客串盗匪的。双方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合作关系,以前苏铁城也利用他们干过类似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 只是现在偷袭不成,搞成了正面硬怼,那昆仑弟子的“丰厚身家”全都要砸到他们自己头上啦,这感觉可大不一样。一时间,除了那两个没有神智的尸傀儡,其余活人脸色皆是极为难看。 那元十五倒还算镇定,眼看对方逼近,当即摸出一张符箓来,却是隐在袖子中,手捏法决,口中默默念诵。当符箓在他袖中无声无息破碎后。其手指轻点,前方草地之上,地上长草皆无声无息的纠缠联结起来,形成了许多天然的绊马索。 不要说是在黑夜之中了,哪怕大白天,这些发生在长草之下的变化,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如果没有防备的话,狂奔快马跑到这里一准会摔个七荤八素。哪怕是大规模的骑兵突袭,猝不及防之下也有可能吃大亏。 这一招虽是小道却非常实用,故此就连并不精通木行法术的元十五郎也专门准备了这张符所谓“散修对敌经验丰富,各种小手段,小技巧层出不穷,往往令人难以招架。”便是体现在这里了。 只可惜这回他所面对的对手却是黄昶于五行术法中正是最精通木行,就连平时引灵入体都是以木行灵气为主的,又是神念超强。前方草丛中刚有灵气波动,黄昶便已觉察。也懒得去探查对方在捣什么鬼,手掌伸出,一抓一握……那些凡是有过灵气反应的草皮及其周边位置,所有草木便都立刻倒伏枯萎,再无生机,自然也没了威胁。 而在强行汲取了那些草木精华后,黄昶也没有将其浪费掉,其手上动作不停,瞬间绘出一道符咒,同时手指拨动弹挑,将其化作道道绿影,分别落到包括他自己,以及身前身后的那些人身上。 陈岩,刘行方,黄旭,甚至连纯属凑数的黄昭在内……所有人忽然间都感到全身一振,一股清凉感受渗入到体内。全身上下,一下子就变得精力充沛,行动起来更加敏捷,力气也好像变大了些。 五十九 陈家庄防卫战(五) “啊啊?还能这样的?” 黄昭惊呼道,她是亲眼看到那些绿色光点飘落到自己身上的,先还不明白是什么,想躲也没来得及,现在才知道是好事。 黄昶嘿嘿一笑——跟随修仙者的武士就是能享受到这些好处:不单单是武器装备,修为境界上的收益,包括开战之前,临时加上的这些增益状态,也足以让他们的实力再提升一个台阶。 ——还不只是如此呢,放完第一个增益状态后,黄昶再度抬手,这回手上却是捏着一张符箓,只听他轻叱一声: “疾!” 随着那张符箓无风自燃化作灰烬,黄昭再度感到身体一振,这回却是感觉暖洋洋的,而且越来越热,手脚动作之间仿佛有灼热劲气相随,全身上下仿佛置身于暖阳炉火之中。但却不觉得痛苦,反而斗志昂扬,勇气十足。给自己的感觉是哪怕前方有刀山火海,也照样能一头闯过去。 但“上状态”阶段仍未结束——眼看已经接近敌人,黄昶手中再一次捏起了法诀,同时大喝一声: “亮剑!” “锵啷啷”一通响,追随在他身边的几人都把兵器拔了出来,有战刀,也有利剑,根据他们各人习惯选用,但却都是在开战之前,黄昶亲手交给他们的。 此刻随着黄昶手中法诀持咒完毕,那些武器上全都闪烁起同样的咒文光芒——这些都是符兵!普通凡人需要精血才能激发,先天武者需要罡气使之生效,但如果有修士在旁边的话,直接以自身法力便能将其施展开来。 ——所以哪怕是黄旭,黄昭这些普通人,这时候也可以挥舞着一口借助符咒之力,在短时间内“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耀武扬威了。而陈岩和刘行方也能把自身罡气节约下来,用于在必要时开启身上符甲,从而不必在“攻击”和“防御”之间犹豫,两头都能兼顾上。 经过了这一系列的强化,黄昶身后的这支小队伍绝对堪称是“武装到了牙齿”,瞬间实力比原先增加了好几倍都不止。不要说对面只是区区数人,就算千军万马,他们也能冲进去杀个通透。 ………… ——所有这一切变化,也同时看在了对面那元十五郎眼中——在他眼中本来仅仅只是黄昶一人身上有法术灵光,但就这么短短片刻之中,对面所有人身上都泛起了意味着有道法在身的灵气光晕,而且是一道浅绿色,一道赤红色,两道光晕叠加出现。然后,连那帮人抽出的武器上,居然都冒出了金色光芒…… “该死的!对面是什么怪物?” 元十五郎的脸色顿时变了,对手这反应速度和应对方式极其老练啊,一点都不像是缺乏经验的江湖新手,顷刻之间破了他的暗算不说,还顺势给自己人都添加好了增益状态。而更为可怕的是——他居然可以让木行,火行两种增益状态同时起作用!还能同时给几个人一起添加!他奶奶的居然还给麾下所有武者都配上了符兵! ——昆仑山出来的都是怪物吗?这姓黄的家伙境界修为和底牌身家究竟厚实到什么程度?这种强化程度用来和正规骑兵对面硬冲都够了,犯得着用在自己一个散修身上吗? 来不及再多想,元十五也赶紧给自己人“上状态”,但他可没有黄昶那“群加”的本事,只能是一个一个单独施法点过去。虽然是用预先准备好的符箓,本身法力消耗极少,但连续四五个咒法施展下来,还是感觉有些头昏眼花,精神涣散。 可即使如此,他也只能勉强给每个武者同伴,连同那两名尸傀儡都加上一个阴鬼属性的增益法术罢了。不过这种被称为“僵尸术”的增益法术效果却是不错,可以让受术者的力量大为增加,抵抗打击的能力增强,同时完全消除“恐惧”这种情绪,变得悍不畏死。 当然在享受好处之余,也会有些负面影响:反应变慢,心智变得迟钝……总之就是让活人变得类似于僵尸一样。但对于修炼妖鬼之道的炼气士而言,这其实算不上什么缺点,他们的部下本来就以尸仆傀儡居多,主要作战方式就是强攻硬打,笨一点,慢一点,都不是事儿! 所以作为亡灵法术中最实用,最常见的道法,大部分修炼妖鬼之道的术士起手都会给部下们用上——不管是不是僵尸傀儡,反正先“僵尸化”再说。 元十五郎那三个兄弟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待遇,在被一层灰白色雾气笼罩过之后,他们的皮肤颜色都变成了尸体般的灰白,脸上再无表情,眼中看什么都只有漠然一片。 至于那两具尸傀儡,则更是被强化了不少,身上肌肉虬结暴突,连个头似乎都略有增大,配合着它们原本披挂在身上的厚甲重铠,当真称得上“刀枪不入”了。 而包括那几位追随武者,他们所使用的武器大都是锤斧之类笨重家伙,对手挨上一下不死也是重伤,也不易被破坏。如此算来,对方虽有符兵,对拼起来倒也并不是很吃亏。 如果是单打独斗,这种笨拙呆滞的大家伙很容易被人耍的团团转。但群战可就不一样了——群战中想要腾挪闪避,比起一对一可难了不止十倍。有这两尊无惧生死的重甲战士在,加上三名活人武者互相配合,元十五郎曾经凭此击溃过十倍以上的敌人。 故此在完成了对部下的增益强化后,虽然有点心疼那一口气被用掉的五张符箓,但元十五郎心中还是颇有自信的——至少挡住对手应该不成问题了。 ——直到他看见黄昶当面冲阵。 ………… 急促的马蹄声中,黄昶等一行人已经冲至元家众人面前。元十五郎高高举起手,叫了一声“道友且慢!”——他还指望着或许能谈判一下子呢。 然而对面却根本不理不睬,就这样一头冲撞上来。竟然是那修仙者黄某本人冲在最前头。这让元十五郎在心下诧异之余,却也有些暗自窃喜——你勇猛?你剽悍?你居然冲在追随者的前头?那就先跟尸傀儡和武者们纠缠一下吧,待被削弱之后,我再来收拾你! 六十 陈家庄防卫战(六)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元十五郎骇然发现,什么纠缠,什么削弱,纯属他自己想多了——那黄某人根本没有任何被阻拦住的打算。他纵马冲撞过来,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根长棍,将其好像武将长矛一样斜斜指向前方,恰是第一尊挡路傀儡所在的位置。 经过强化后的尸傀儡力量大增,即使全速冲击的骑兵也应该能正面扛住——元十五郎坚信着这一点,因为他之前经历过类似战例的。那还是一个全身金属铠的重骑兵呢,一头撞在自己的尸傀儡身上,却也没能撞动,反被一锤子直接夯倒,顺势一脚踩碎了脑袋。 这一回那具傀儡已经高高举起了手中大锤,而对面那黄某却并没有改变姿势,仍然是保持着原来样子冲过来……然后,他手中那根棍子竟然忽的一下子伸长了! 也就伸长了那么尺许,捅在尸傀儡身上,后者却好像被冲城锤撞击一样径直飞了出去!还没等元十五反应过来,那黄某已经冲到了第二名傀儡面前,这回他稍微动了一下,以棍作刀,按骑兵砍杀的动作斜向抽出。 只听“啪”的一声响,战马没有丝毫停留的疾驰而过。原地那具尸傀儡则骤然矮了半截去——脑袋和整个上半身都不翼而飞了,傀儡没有血,倒也谈不上血肉横飞,只留下满地的干硬尸块。连同头上铁盔,身上重甲,一起都碎掉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其实元十五郎根本来不及想到这些。按照惯例,他这个“亡灵法师”总是躲在最后,那两尊尸傀儡好像门扇一样挡在正面,三名武者随从在旁策应。正常情况下这道防线是很难突破的。 但现在那两道“大门”却没有起到任何阻挡作用,他自己便一下子暴露在对方马前了。所以元十五郎根本来不及惊讶,赶紧先放出了一面白骨盾牌挡在自己面前,试图阻拦黄昶的冲击。 后者依然毫不停留的高速冲上,高高举起手中棍棒,好像打马球一样重重砸在那面骨盾上,噼啪一声响,骨盾表面现出几道裂痕,却居然没有破碎,而是仍旧坚挺的树立在那里。 这一轮凶狠无比的骑兵冲击终于被阻挡住了。 黄昶那边,却是禁不住“咦”了一声——他知道自己用的是什么武器:上品法器火龙棍啊!自从上回在宗门大校检上受到教训,黄昶现在对敌可再也不敢疏忽大意了。比起“被强敌发现自己身怀重宝,引来觊觎”这种事情,江湖中恐怕还是“放着好兵器不用,导致阴沟里翻船”的几率更高一些。 所以他现在不敢再有留手,出手就必然是最强装备,那一堆符兵符器虽然还带在乾坤戒指里头,但基本上是作为备用兵器,以及打算留给小弟或随从们使用了。 以这件宝贝的威力,即使不动用其中火龙,单是作为棍棒使用也足够横扫凡世间那些穷鬼散修了——黄昶对此深信不疑。自他下山以来也确实没遇到过什么值得一提的对手。直到此刻,火龙棍的全力一击居然没能直接将那面盾牌打碎?就是自己的青木符盾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除非那不是符器,而是一件法器。 意识到这一点让黄昶变得冷静了一些,他从刚才一路纵马横冲直撞的杀过来,看见任何东西挡在前头都是一棍子解决,虽然也保持了足够的警惕性,却终究有点兴奋过度。此时被拦了下来,方才再度凝聚起精神,观测对手。 在他的神识灵觉中,那面白骨盾牌发出灿灿灵光,还真是一件法器,品质居然还不错。至少没被火龙棍一下子砸碎,算是相当不错了。 “这家伙倒还有些底子么?” 黄昶暗自忖度道,散修之中,能够拥有法器的可着实不多。黄昶之前遇到过的那几回:老虎精的孔雀翎;树妖姥姥的经文宝卷;以及那位“救世教主”的乾坤戒指,每一件都是颇有来历,若非特殊原因,也不可能落到其主手中的。 但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机缘,比如黄昶曾经接触过的那几位:晟阳君的客卿李斋,临泉郡守的客卿张驰……等等,他们在各自地盘上地位也都不算低了,辅助的主公更是位高权重,但却也还没有法器傍身呢。 而眼前这个毫不起眼,能被苏铁城那种暴发户召唤过来找自己麻烦的散修,身上居然也有一件法器?那你还给人当什么狗腿子啊?自己混不是更好么? ——黄昶心中念头虽多,但总体来说并不紧张。毕竟他是占着优势的一方。在行动上也没有丝毫犹豫。一棍子没搞定那就再多来几棍子好了,反正对他而言也就是举手之劳。 他这里不过是稍稍惊讶,但在元十五那边,感受却又截然不同,可以说是惊恐万状了——法器确实不易得,元十五郎的这面白骨盾牌可不是轻松获得,那是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而且,每一代先人皆有遗骨炼化在其中! 说起来,他们元家以前也曾经是修仙世家,世代相传的驭尸驱魂之法也甚是神妙,只是后来惹上强敌,被对头攻破家门,夺了灵地产业,从此沦落江湖成为散修。 每一代元氏子弟都想着要复兴家门,但首先要做到的是传承不能断。元家秘法不能传给外姓人,所以他们采取的方式就是多生孩子,从中挑选出拥有灵根天赋的子弟,学习家传秘法,其余普通资质的则习练武艺,成为修士兄弟的追随者。 最初时这种方式还不错: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大家齐心协力的,还能在江湖中混得不错。只是到了后面几代,由于修仙子弟和练武子弟从小受到的待遇相差极大,很早就确立下来主从之分,这种关系便逐步变了质。 再加上修炼驭尸驱魂之道的修士很容易受到亡灵残暴天性的影响,在性格和心理上会渐渐扭曲,如果本身天性就比较邪恶的,更是容易堕入邪道。 ——这种扭曲到了极致时,便是元十五郎这种:连亲兄弟都能炼制成尸傀儡,完全是将其当作奴仆对待了。 六十一 陈家庄防卫战(七) 元氏家族也因此而日益衰落,历代能培养出一名修士,保持住传承就不错了其内部都互相恐惧,互相残杀了,那还谈什么发展壮大呢?元家这一代十几个子弟,到如今也就剩下这么五六个,还是连尸傀儡都算在内。 至于复兴家门更是甭想了,元十五郎带着那小猫两三只,如今能干的事情,也就是鬼鬼祟祟的,抢点东西,抢点资源而已,还要注意别撞上硬茬子比如这一回,眼看着就要翻船。 而他们元家祖上遗泽,到如今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除了祖传功法之外,便只留下这么一面白骨盾牌法器。这件法器却是元氏先祖精心炼制,而且历代元氏子弟都要为之出力的每一代元氏修仙者子弟,死后都要将自己尸骨的一部分炼入这面骨盾中,从而使其威力慢慢增强。 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一件拥有“可成长性”的法器,到如今已经有近似于中品的质地。更因为炼入了元家子弟的骨骸,法器上凝聚着历代元氏子弟的一缕精魂,只要是有元家血脉的修士使用,其操纵灵活,控制细微之处就远远超过一般法器,和那些“本命之宝”也相差无几。 而这也是元十五郎最大的底牌,他在偷袭计划失败后被人家反攻过来,没选择逃跑而是作出了正面迎战的架势,其最大的心理依靠,便是有这件法器作为倚仗。 却不料才刚刚出手,就被对方一棍子打裂了!这种巨大落差叫他如何能承受?更何况这法器还是有一定灵性的,从那白骨盾中所发出的哀鸣只有他能听得见,更是与他心神相连。 此时白骨盾骤然受损,元十五郎自己也好像被重重打了一棍子似的,心头剧痛,当即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然而痛苦与恐惧并不能改变形势黄昶那边圈回马头,微夹马腹,已是再一次摆出了要加速冲锋的架势。而元十五郎这头也不得不赶紧做出应对他捏起法诀,念诵咒语,那面白骨盾发出咔咔之声,居然改变了形状,化作一条样式狰狞的骨龙,沿着元十五郎手指所向,直朝黄昶飞扑过来。 后者嘿了一声,心说这件法器果然有些门道,竟然敢化为龙形?那就来比拼一下,看谁的龙更正宗好了! 他索性也将火龙棍往空中一抛。那棍子脱离了他的掌握,却发出一声欢呼般的清鸣,随即只见火光大盛,熊熊烈焰之中,以棍体为身躯,头颅爪甲,鳞片尾须等器官一一呈现出来……瞬间便看到一条火龙出现在空中,杀气腾腾的朝着那条骨龙猛扑过去。 二龙相争,一喷火焰一吐黑气,就在两人面前展开了一场厮杀。不过说是“厮杀”好像有点名不副实,因为那条骨龙只顶了没多久便败下阵来,接下来几乎完全是一场一边倒的殴打和烧灼。 这便是标准的修士斗法场景了,两件法器都是护身之宝,它们彼此拼杀起来,各自的主人自然也都深受影响。火龙棍占了绝对上风,黄昶这边自是神完气足,也不需要他额外出力,只需要坐在马上,抱着双臂看热闹就行。 而元十五那边可就凄惨了,只见他双手如抽疯般不停抖动,一道道控制和强化的法诀不停向半空中那条骨龙打过去,时不时的还向骨龙身上喷吐出一口精气甚至是精血,试图以此来维持住局面。 但法器品质上的差异过大,终究无法弥补,没过多久,那骨龙便彻底败阵,在呜咽声中逃回到元十五身边,重新化作一面骨盾,但已是色泽暗淡,遍布裂纹,仿佛随时要溃散的样子。 那元十五亦举起双手,惨烈大叫道: “道友饶命,在下知错了!我可以道歉!可以赔偿!咱们罢手吧!” 黄昶嘿嘿一笑,心说这些江湖散修还真是拉得下面子。就连那黑道武士熊爷在最后关头还能从容赴死呢,这个修士反而还妄想着能活命,以前碰到的几个贼修好像都是如此,当真是江湖越老,节操越少。 当下也不理会他,只是加紧了攻击。火龙棍在击败骨龙之后似乎心满意足,已是自行飞回到黄昶手中。嫌战马不够灵活,黄昶干脆跳下马来,几个蹿跃便已跳到元十五面前,举起手中棍棒,再一次狠狠朝对方抽去。 元十五仿佛绝望般举着白骨盾抵挡,轰隆一声,居然连人带盾都被抽飞出去。然后却见那面白骨盾牌刷的一下骤然消失,却是被人收回了。 这下子黄昶倒是一愣,此刻正是关键之时,大家正要各逞手段拼命呢,你却把法器收了,等死么? 抬眼一看,才见那白骨盾并非消失,而是又化作一对骨翅,附在了那元十五身上。 而元十五也完全没有了开头时镇定自若,尚欲一战的从容,借势脱离战场后展翅就跑,丢下他那几名追随者不管不顾了。 这家伙在抵挡他攻击的时候大约早就考虑好这后招了,瞬时后跃,化盾为翅,一气呵成。按理说区区几根骨头化作的翅膀应该是没什么飞翔能力的,但这毕竟是件法器,借助阴灵道法之力,那翅膀居然还能扇动起来,带着主人振翅高飞。 黄昶冷笑一声,心说你若是刚才就溜,我可能还截不住你,现在才想起来要逃跑,还能跑到哪儿去呢?就你能飞不成? 抬手掷出棍棒,在其幻化成火龙的同时,黄昶也已经跳了上去,那条火龙飞翔起来可比白骨翅膀要快得多,也高得多,瞬间已赶超到对手上空。黄昶手掌一晃,将棍棒重新握持在手中,居高临下,用上他最喜欢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造型,双手持棍。狠狠轰砸下去! 半空之中,那元十五也知道此刻到了生死关头,若是挡不住这一下重击,必然就是身死道消,神魂俱灭的下场。其眼中也显出一丝厉色,口中低低吼叫一声,双目骤然变得通红。张开嘴巴,竟是一口隐隐带着暗金色灵光的血液喷吐在那白骨翅膀上……8) 六十二 陈家庄防卫战(八) 这一口金色血液喷出,其效果确实不凡——那对原本已经十分黯淡,眼看快要破碎的白骨翅膀一下子又鲜亮灵活起来。就在黄昶大棍子落下的转瞬之间,及时收敛,遮护在了元十五郎身前。 “轰隆”一声爆响,半空中骨片横飞,元十五郎好似断了翅膀的鸟儿一般朝下坠去。但落到一半,那对白骨翅膀忽然扇动两下,居然又飞了起来。而元十五郎也再度抬起了头——他居然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但黄昶绝对不认为自己的这次攻击没有成效,因为他知道对手付出了什么代价——当元十五郎再抬起头时,他的相貌竟然已经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变得衰老无比。其头发花白,皮肤斑驳,脸上遍布皱纹,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几十年的岁月。 ——修仙者苦心修炼,便是为了炼出那么一两滴“法元金液”,元十五郎那一口金色血液,其中乃是蕴含了他多年修炼的法元精华。这口血一喷出来,他的修为境界瞬时永久下降大半,而且躯体衰退,肌肉萎缩,从此再无进境之望,可以说是彻底废掉了。 “姓黄的,我必要杀光你全家!” 元十五郎眼中射出怨毒无比的光芒,但是在喊了这一声之后,他却是连头都不回的张开翅膀,径直向着远处飞掠而去。那对白骨翅膀仿佛也被他激发出了最大潜力,飞行速度极快,以黄昶脚下火龙的速度,居然都追之不及。 不过对方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这种临时性的强化无法持久,用不了多久便会消退掉。如果黄昶愿意追过去,他多半难以逃脱。 但黄昶却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脚下另外一处战场——黄旭陈岩他们已经占到了绝对的上风,但终究还未能取胜。而不远处的陈家庄也是灯火通明,他的家人亲眷尽在其中。有战力的都被他带出来了,现在那里面可是空虚的很。 于是黄昶放弃了追击,慢慢降落下去,走到那几名武者激斗的战场,抱起双臂,颇有耐性的看起热闹来。 这边战场上,元十五郎的三名追随者功夫都不弱,但其中并没有先天,也就是跟不久前的陈岩和刘行方差不多而已。倒是两名尸傀儡都拥有相当于先天的战力,但在一开始便被黄昶废掉了。 而拥有两位先天武者坐镇,且在开战前便被黄昶施加了大量增益法术,又拥有锐利符兵的陈家庄众人可以说是处在了不败之地。他们从一开始便对那三名武者形成了围攻,但偏偏得势不得分,打了半天,却硬是拿不下来! 这一方面是因为对手的原因——在被施加了“僵尸术”以后,那些人根本就没有害怕,逃避之类的意识,对痛苦的反应也很迟钝。哪怕被砍掉了一手一脚,也照样能挥动着武器鏖战不休。很多时候就是用同归于尽的战术,不但迫使对面放弃了攻势,反而陷入被迫防守的境地。 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陈岩他们实力虽强,可多年来所熟悉的战斗——保护商队养成的习惯:对敌还是以吓唬和驱赶为主,很少有这种惨烈残酷,至死方休的搏命厮杀,这种时候就显得颇为生疏畏惧。 包括黄昭在内的几个年轻人更是手麻脚软,虽有上好的兵器和状态,却往往犯下各种低级错误,在完全没有自保情绪的对手面前闹出不少险情来。搞得陈刘二人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去保护他们,可以说反而是削弱了集体的战斗力。 黄昶在旁边看了片刻,不由得暗自摇头,心说判断失误,当时光带陈岩刘行方两人出来就够了,其余几个……大概除了黄旭以外,都是纯粹拖后腿的。 不过既然都已经把队伍拉出来了,就让他们锻炼锻炼呗。反正眼下优势太大,怎么浪也翻不了船的,无非浪费点时间罢了。 如此耐下心来,又等了一阵子,陈岩他们总算结束了战斗。最后那三个元氏武者也是惨,几乎是被锋锐符兵给乱刀分尸的。在临死前他们终于摆脱了僵尸术的束缚,惨叫声和求饶声凄厉无比,但这种时候就算想饶命也没用了,到最后只能砍下脑袋,给个痛快。 当黄昭和其他几个年轻陈氏子弟在为他们取得的初次“胜利”而欢欣时,陈岩却颇为惭愧的走到黄昶面前: “唉,阿昶,丢脸了,那么大的优势,那么好的武器,却打得这么难看。” 黄昶笑了笑: “没事,本来就是想让大家熟悉一下和修道人配合作战的方式,权当练兵了。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再有类似的状况,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时黄旭也走过来,满脸羡慕道: “三哥,今天才算知道你的本事了,刚才那一战打得可真是漂亮!” ——黄昶刚才跟那元十五郎打得天翻地覆,又是火焰龙又是白骨龙的,后来都飞到天上去了,黄旭以及随行的陈氏众人自然都看在眼里。原来还有些对黄昶不太服气的,这时候也早就心服口服。 至于黄旭这个亲兄弟,自然更是钦佩到五体投地。而且心目中充满了向往——三哥可是要把他也培养成修仙者呢,自己将来也能这样威风潇洒么? 接下来,黄昶果然揽住他的肩膀,呵呵笑道: “如何,现在知道修仙者之间是怎么战斗的吧?记着点,将来你可也是要用这种方式作战的。” 黄旭点点头,忽然又问道: “对了,三哥,那个逃跑的家伙,就这么放他走了?……将来不会成为祸患吧?” 提起刚刚飞走的元十五,黄昶却是冷冷一笑: “放心,他是逃不掉的。” ………… 数十里外的一片茂密丛林之中。 临时强化状态已经消失的元十五在密林中蹒跚而行,他的头发已经雪白,衰老的比刚才更加厉害了。手中拄着一根骨杖,每走一步都要喘息片刻,似乎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但他口中依然在恨恨念叨着: “姓黄的,昆仑山弟子……绝对饶不了你,定要杀光你全家啊呀呀……” 然而下一刻,他却忽然仓惶四顾: “……是谁?谁在那里!” 六十三 陈家庄防卫战(九) ——修为境界降了,神识探测的能力也没了,但元十五对于危险的某种直觉倒还保留着。所以当他朝某个方向看过去时,果然看到了一个黑色人影,正冷冰冰的盯着他。 看到这冷漠而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元十五郎却是心头一喜——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分明是僵尸的目光么。而且从对方身上居然传来一阵灵力波动,这还是一具比先天武者更强,入了道的灵尸! 换了别人在这种时候遇到僵尸肯定吓得要死,但元十五郎却一下子激动起来——自己的运气终于否极泰来了么?在这一败涂地,彻底绝望的时刻,居然让精通驭尸之术的自己遇到了一具灵尸,这是什么?这就是气运啊! ——赶紧先上去控制住它。然后或者遥控,或者夺舍,终归可以恢复一部分实力了,只要能度过这段最为虚弱危险的时期,以后便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修仙界中流传的,修道人如何在千难万险之中,绝处逢生的故事,元十五郎觉得自己也终于可以像故事中的主角那样扬眉吐气一回了。 于是他挤出最后一点力气快步走过去,又榨干了身体中的最后一丝法力,元十五捏指成诀,向对面那具灵尸施展了一个控制术法。 ——没有反应,他愣了愣,控尸法诀没错啊?这是最后的机会,自己持咒时非常小心,绝对不会出错的。 稍微耽搁了一会儿之后,却见那具灵尸忽然迈步,朝他走了过来。元十五舒了口气,看来只是反应比较慢……可是那具灵尸越走越快,却对他之后下达的指令完全不予理会,只是快速的接近到他身边。 在步步逼近的同时,呛啷一声,一口巨大钢剑也被那灵尸握到了手中,元十五这才注意到:那具灵尸身上装备相当整齐,非但武器是闪烁着灵气光芒的符兵。包括全身上下,竟然到处都披挂着符甲符器。 这绝不是自然生成的灵尸,倒像是修仙者的傀儡仆从……而且是自己一直梦想着能够拥有的,以武道修士躯体炼制的尸仆! 他忽然从对方身上那些装备,以及灵气波动中感受到了一阵熟悉感,似乎正是刚刚才接触过的类型…… ……难道? 可是……! 没等元十五已经迟钝了的脑袋想明白什么,姚秀已经欺近到他身边,没有任何废话的,手起剑落,元十五的头颅高高飞起,目光中依然满是迷茫。 ——昆仑山的名门正派弟子,也会豢养尸仆么? 这是他最后的疑问,但永远也得不到解答了。 “哗啦啦”一阵响,一根骨杖坠于地面,姚秀……其实应该说是黄昶——这时候是黄昶在远程控制着这具身躯。它低下头去,看了看那根骨杖,好不容易才辨认出这居然是那件可以变化的白骨法器,只是比原来少了许多零件,整整缩小了一圈,也破烂了许多。 ——但至少还存在着,没有被自己一棍子彻底砸成碎片,倒也算是难得了。而它最后的用途,却只是被作为拐杖使用,也够惨的。 在黄昶控制之下,姚秀走近到元十五的尸体旁边,看了看他无头的死尸,颈项中居然没流多少血,可怜的家伙为了抵挡那一击当真是把全身精血都熬干了,估计就算自己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 当然为了预防意外,还是要将其亲手干掉,这样还能弄到一些好处呢……姚秀拿出一个麻袋,将元十五的残尸,连同那根骨杖都一起丢进了袋子里,打算回头再慢慢搜检。 ——顺便,从元十五的鞋跟缝隙之处又取出一只应声虫来,这正是姚秀能追寻到他的秘密之所在。不过这只应声虫从头到尾都不曾发出过信号,只是蜷缩在那儿,完全便是一只普通虫子,才瞒过了元十五的神识。姚秀若非依靠武陵子身上的那只母虫做出感应,也无法借助其定位的。 而当姚秀再低头去捡拾元十五的头颅时,那颗本来已经全无生机的脑袋忽然一动,两只眼睛竟然睁开,恶狠狠瞪视着他。同时嘴巴也张开,从里面窜出一道半透明的影子,隐约是个缩小的人形模样,径直冲着姚秀头颅冲去。 ——神魂夺舍!通常只有法元以上境界的修仙者才拥有这种能力,但某些修炼了特殊妖鬼神魂术法的炼气士也可以勉强为之,以此作为最后的底牌,以及偷袭手段,着实令人难以防备。谁会想到一颗被砍下的脑袋还有威胁呢? 然而姚秀那张死板脸上却毫无波动,似乎是对此早有预料。就在那头颅睁眼张口的同时,它已经伸出手掌,掌心中早已贴放着一张符箓,散发着光芒拍向对方。 “啪”的一声响,那张符箓正贴在头颅的额头上,硬是把那道已经脱离了原本人体的生魂给拖了回去——符箓之上,一个古老篆文“封”字正在闪闪发光:封魂符,修道士们专门用来对付那些死后也不肯安生的家伙们。西昆仑天师堂对此研究多年,太清楚该怎么对付它们了。 “果然又是这一手……这帮玩鬼的从来都没点新意。” 数十里外,陈家庄旁,黄昶低声咕哝了一句,旁边黄旭回过头来: “三哥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在想着该怎么收尾呢。” 黄昶随口应付道。而在密林中,姚秀把那颗脑袋也扔到麻袋里,再检视一下周围,看看没什么疏漏之处了,便转身离开,默默消失在丛林之中。 ………… 到天亮之时,陈家庄外已经基本被收拾干净了。本来也没太多“垃圾”要处理——那些行尸全都是直接被火化的,也就是元家的几名武者留下了尸体,其中一具尸傀儡的躯体最为完整,可以作为报官的证据。 黄昶又让人暂时放着庄外那些骨灰堆不要动,同时遣人去褒南城里报官,然而直到日上三竿时,才有一位平时与黄家关系比较好的衙役班头带着几名差役过来,褒南城的正规武装力量,竟是一个不见。 六十四 趁胜追击(一) “郡守大人前几日外出围猎,城中一半的护卫军兵,还有玄阳观楼老道士,全都跟着去了……眼下城里只有一位校尉大人镇守,没有郡守的指令,根本调不出兵来。” 黄旭的小兄弟郭跃一起跟过来汇报了情况,黄昶闻言只冷冷一笑——他对此早有预料。黄旭也在旁边听到了这话,他毕竟年轻气盛些,闻言不禁抱怨道: “这算什么!当初那熊爷区区一个黑道魁首,都能调动两名校尉和楼老道士来找咱们麻烦。现在咱们庄子这边都闹尸潮了,城中居然不管?” 黄昶微笑着摇摇头: “不必生气,所谓‘官场规则’,便是如此。那些懂得利用规则的人,总是可以占到更多便宜……不过既然是规则,那就不是只有他们一方能用,我们也可以的。事实上,我找人去报官,就是想利用一下官场规矩,跟他们玩玩台面上的东西。” 对于兄长的劝解,黄旭仍然有些不服不忿的样子,但黄昶却笑着拍了拍他,自顾自忙去了——褒南城那边不派正规武将和修士过来,却正合他意。要是当真来个校尉,或者楼老道本人跑来了,他这儿还嫌麻烦呢。 现在来个衙役班头也就够了,反正也是代表官面上的人,说明此事已入了官方的眼,这便是黄昶的要求。至于现场怎么记录,该向上面汇报些什么情况,有他父亲的关系在,还不都是他们黄家人自己说了算——真要来个官帽子大点的,反而不好操作了。 而任何事情,一旦进入了官府的行政轨道,那就不是轻易便能了结的——黄父好歹也是褒南郡府的官员,他去岳父家拜访泰山老丈人,却居然遭遇到活尸围庄!若不是陈家人奋力自救,又恰逢黄氏在彼,家中有一个儿子懂些道法,协力顶住了攻击,搞不好又要重现当年的那一桩惨事。 ——这些讯息递上去后,褒南郡府终究不可能再视而不见了。褒国乃是姒氏家族的私人领地,姒氏对自家产业肯定是要尽心保护的。不久之后便有姒氏的修仙者过来,仔细探察了场地;又找陈氏家族了解当天的情况;于是褒南城附近坟山,近期内有大量尸体失窃的事情自然也被查出,再加上陈家提交的那几具尸首……不久之后,褒南郡府和姒氏家族便双双发出了悬赏,缉拿人为制造尸潮的邪修元十五郎。 这种通缉令说厉害确实厉害——官府悬赏一出,非但官方力量会全力缉拿追捕,包括许多江湖上专门吃这门饭的赏金猎人也会蜂拥而来,各种手段全出,都指望用犯人脑袋去换赏钱呢。而且本人不死,通缉令就永不撤销,可以说是时刻背着个包袱在头上。 但要说没用那也确实没大用——这个世界大得很,郡府之间往往相隔万里,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某人在一处地方待不下去了,就换个地方继续混呗。许多本领高强,或者善于逃命的江湖老手,身上背着一堆通缉令,照样活得逍遥自在。 当然对于元十五郎来说,这一切其实都没有意义了。而黄昶把他弄成通缉犯,也绝不是贪图用他的脑袋去换几个赏钱——正如黄昶对他兄弟所言:官场规则这种东西,只要你懂得其中奥妙,便可以为己所用。 如今元十五郎被打成了逃犯,褒南郡官方算是正儿八经将捉拿他当作一桩案子去办了。那么为了捕拿他,对他的社会关系进行调查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了。官府当然是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这不是有“热心群众”在么——作为苦主陈家的外孙,褒南郡府官员之子,某位姓黄的热心人主动去寻找线索,自觉自愿的为维护本地社会治安出一份力,谁也说不出反对理由来不是? 没过几天,热心群众黄某便向郡府举报,说他找到了那元十五郎在这附近的藏身落脚之处。人虽然已经跑了,却落下不少线索,郡府衙役派人跟着去一搜,果然找出若干文件与信筏,其中记录了不少元氏犯罪团伙和本地某些家族大户暗中勾结,谋财害命,残害无辜的事件。 ——于是苏铁城就着急了。 ………… “卑鄙!无耻!栽赃陷害也不是这么干的!咱们修道之人所做的事情,什么时候会立于文字了?还写得那么详细,唯恐人家看不懂么!这么低级的手段,也亏他好意思用!” 铁灵庄,苏氏宅第之中,以往一向沉稳冷静,喜怒不形于色的苏总管今日却是在大发雷霆,房间里一片狼藉,苏总管以往最喜欢的家具陈设全都碎裂一地。侍从仆佣们全都躲在外头簌簌发抖,唯恐一不小心遭了池鱼之殃。 在这一片惊恐气氛中,也唯有苏铁城最为信重的刘师爷还敢上前,走进屋中去劝说他的主公,至少别跟自己过不去,想办法应对局面才是正经。 其实苏铁城又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他只是实在难以控制怒气罢了——经常用阴谋诡计对付别人,并不等于他自己对阴谋的承受力就更高些。当被人同样以“莫须有”的手段栽赃陷害时,他心中的愤怒与委屈,与那些吃过他亏的人也没什么两样。 不过严格说起来,这还真不能算是陷害——那些书函信件虽然是伪造的,可涉及的事情却都是真实的。也正是因为确有其事,甚至有些苦主迄今还在世,还在苦苦追寻事情真相与凶手呢,这一经揭露出来,杀伤力才非常巨大。以至于根本没人再想去追究那些书信本身的真伪,而是纷纷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事件本身之上。 “总管,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先把事情平息下去,若是引起了上头大佬的注意,可就真麻烦了。” 这位刘师爷还是很有水平的,提出的建议也是直指核心——民间风评其实无所谓,正如他们给黄昶抹黑,但却并不能真正给对方造成什么麻烦一样。 六十五 趁胜追击(二) 一  可是如果被牵涉到那些案子中去,被确定为是那元十五的同党,打成了邪恶之徒,这可就不一样了——姒家还是要脸面的,保境安民的“政治正确”也是要讲的。修道人号称不受凡间律法约束,有些事情可做不可说,平时他们倒还能睁只眼闭只眼,可如果真闹大了,到时候区区一个外姓管家,舍弃掉也不会有多大顾忌,还能在民间赚些好评价呢。 ——类似事情,姒家以往又不是没干过。 更不用说苏铁城这一路爬上来,二十年间横冲直撞,结下的仇家可不在少数,平时看他财雄势大,不敢主动惹他。但墙倒众人推这种事情,人家肯定是很乐意参与的。 微闭双目,沉吟了良久,苏铁城微微颔首道: “光是当前暴露出来的这几件事情本身,倒不是不能遮掩过去。实在不行,丢几个替死鬼出去也就罢了……只是不清楚那小子还知道多少事情,若是这么没完没了的折腾下去,却是麻烦……” ——只要那元十五一天没抓到,黄家就有足够理由在那儿搞风搞雨。倘若这边好不容易把事情遮掩下去了,可万一明天他们又“找到”一处元十五的巢穴,再抛出些文件什么,这边还能一直跟着擦屁股么? 苏铁城也算老江湖了,对这种把戏自是不陌生。关键是那姓黄的真会制造机会啊!用一个追缉逃犯的理由,就可以名正言顺调动官方力量。而哪怕只是区区几个衙门差役参与进去,他们这边也不能再搞暗地里的小动作了,否则一旦被抓住破绽,必然就是一顶“通匪”的大黑帽子扣上来——利用官府这种事情,可不是只有他会做。 “那该死的元十五,还号称是世家子弟,有家传异宝在身呢,暗中偷袭却被人家连锅端,连点秘密都守不住,真是废物之极!” 想到郁闷处,苏铁城禁不住又破口大骂起来——既然交代出那么多隐秘事情,元十五必然已经是落到那黄某人手中了。可对方偏偏还在装模作样的缉拿搜索,明摆着是想借此将自己也拖下水去。 元十五郎的本事他其实也有点数的,平心而论真不算差,至少自己没把握说能轻易将其拿下。然而却被那黄某无声无息的解决,这再次证明了:对方的武力绝非自己能够匹敌。从这一点上说,两次试探还是有所收获的,至少总算是探明对方实力了。 然而这也正是让他最为头痛的——武力不如人,意味着任何想要直接将其肉体消灭的计划都不可行。而反而来,只要让对方找到机会的话,他一定会对自己执行肉体消灭。 所以苏铁城才会对黄昶企图将他与那元十五划作一党的行为深为警惕——现在对方不朝自己下手的唯一原因,便是自己还挂着褒侯府总管的名号。一旦这张官皮被扒掉,褒侯府不愿再庇护自己了,人家没了顾忌,肯定立马下手。 刘师爷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节,不由得叹了口气——对手年纪轻轻,行事却极为老练,而且眼下正占据着优势。只要元十五案一日不结束,对方手里就始终握着一把刀。想怎么砍,砍哪儿,全看人家的心情。 “总管,还是讲和吧。我们和他,毕竟并无冤仇,之前虽然有些小龃龉,但终究还没公然撕破脸,也没正面冲突过,此时讲和,还不算晚。” 刘师爷再度提出了这个建议,这一回苏铁城不得不慎重考虑了。他能在二十年内从一介散修白手起家,创下偌大家业,能屈能伸也是必备素质之一。光是一味强硬,可成不了大事。 考虑了一阵子,他表示可以尝试一下。只是这怎么和却也是有讲究的——先前主动挑起争斗,现在不想斗了,说一声咱们不打了就能如愿?如果那小子真这么好糊弄,他也不至于如此被动了。 ………… 数日之后,黄旭正在家中接受兄长指导,苦炼内功心法时,是有一位铁灵庄的刘师爷遣人送来大批财物和珍贵礼品,并附上礼单一份,说是想要与“褒南城黄四郎”会个面,不知是否答应? 黄旭自然知道这位刘师爷是可以代表苏总管的。以前褒南城的黑道首领熊爷,能得他接见一次,便得意洋洋,觉得自己很有面子了。 不过黄旭上位以后倒是没跟这位刘师爷打过交道,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捧对方的臭脚丫子——自家亲哥就是最硬的后台了,还怕他什么姓苏的。 更何况这几日他跟着黄昶也做了几回“热心群众”,对于黄昶的策略已是有所了解,对于黄昶利用官府之力,将那苏某人慢慢逼至墙角的计划亦是赞同,自然更不觉得有必要接受对方的示好了。 只是对方名义上虽是找他,实际却是询问兄长,所以这件事毕竟还兄长的决断。 而黄昶也立刻做出了答复: “把东西都退回去,不见。” ——想打就打,想停就停?你当老子属沙袋的咩!黄昶的拒绝自是理所当然,而苏铁城得报后虽然早就有所预料,却还是忍不住又一次的暴跳如雷,大骂既然这小子不识抬举,那就索性斗到底! 不过很快,他的决心就坚持不下去了——因为“热心群众”黄某人确实如他所料,又“找到”了一些关于元十五案的线索,而其中果然又有几桩是跟他苏总管有关的。 而且这一回可不仅仅只是文字了,黄昶直接摆了几件证据在现场,有些是真的,有些是伪造的,但在真实事件的衬托下,这些伪造证据反比真的更加可信。甚至连苏铁城自己也怀疑,什么时候留下了那么大的破绽。 不过他现在最为恼火而且迷惑的一点,是那元十五怎么可能把他出卖的这么彻底?他和那元十五以前虽然有过一些心照不宣的合作,但毕竟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彼此间并不熟悉,当然更谈不上信任。 六十六 趁胜追击(三) 一  很多隐秘之事,元家那伙人只在其中起到一个杀手作用,他根本不可能告知对方全过程,当然更不会留下把柄的。可如今却也完完整整的被揭露出来,这怎么可能呢? ——他当然不知道,那元十五其实早已丧命,但既然其生魂被黄昶完整的封在了躯体内,那事后对其使用“搜魂”之术,将其头脑中相关记忆榨取出来,对于天师堂优等生,在昆仑山“仙门六艺”考核中,“驱魂”一道也是获得了“优秀”评价的黄某人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困难事。 所以说修仙者想要拷问情报,如果不在乎目标死活的话,那就非常容易——直接宰掉搜魂即可。用“搜魂”之术得来的讯息往往较为含混杂乱,但通常不会有所隐瞒——死人是不会撒谎的。 而且黄昶的消息源并不只是来自元十五那一处,既然和那位苏总管斗上了,他肯定不会枯坐在家里干等着对方上门找碴。主动出击,调查寻找对方的弱点……这些事情他最近可没少做。只要从元十五那里得到一些线索,接下来他自然就可以顺藤摸瓜,去调查相关详情。 以他修仙者的能耐,寻常凡人在他面前根本隐瞒不住任何情绪,哪怕说谎欺骗也会被一眼看穿,以这种能耐去破案都够了,更不用说他只是要编故事而已。 ——黄昶的逻辑性一向很好,前世又是写过小说的,抓住几条主要线索,再把从其它方面得来的情报综合起来,推导出事件的前因后果出来,对他而言不算什么难事。再在某些关键地方稍微添油加醋一下,把那位苏总管在其中起到的作用稍稍强化一点……他可是经历过网络时代,深知“标题党”“公知体”等等宣传手法的奥妙,在其中掺入一些自家私货,根本没人能看得出来。 最后便是证据,这个更容易了,有现成的就给用上,没有?咱给他现做一份!他黄某人在昆仑山上都有“天机子第二”美誉,搞这类东西自是驾轻就熟,黑锅黑帽一顶一顶朝对方头上扣过去,反正那苏铁城也不可能来跟他对质不是? 如此锲而不舍的搞了半个月,那苏铁城终于害怕了——关键是他已经看懂了黄昶的目标之所在:就是一心一意,坚决要把他打成黑道。而一旦被扒了这身官皮,失去了褒侯府的护佑,人家便可以毫无顾忌的收拾他了。 而那黄某人年龄虽然不大,行事之老练狠辣却连刘师爷都深感佩服——如果他一次头把所有“罪证”都抛出来,那苏铁城想尽办法,大概还能压服下去,算是顶住了这一波攻击,接下来或攻或守,还能走着瞧。 可偏偏对方不急不慢的,一次只抛出一部分,铁灵庄众人纵然努力灭火,却禁不住对方时不时的又能在其它地方点起火头来。而且还可以根据舆论反应,苏氏应对等状况,随时作出调整。这个可就让人头疼了,在心理上的打击尤其巨大——没有落下来的刀子威慑力才是最大的。 纵使那苏铁城当真有铁一般的意志,这会儿也难免身心俱疲。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对手——昆仑山名门正派子弟?狗屁!这小子的奸猾之处,绝对比那些邪派老魔头更甚。什么移花接木,无中生有,颠倒黑白……种种栽赃陷害之法,就算是衙门里积年的老吏,估计也不会比他更渊博的了! ——没错儿,苏铁城终于发现黄昶是在黑他了,比起前段时间刘师爷不过在市井之间弄些流言,那姓黄小子害起人来可真是入骨三分啊,桩桩件件,全都是冲着要他命的罪名而去,饶是苏铁城这些年来在褒南城混得风生水起,也感觉最近人家看他的眼神都有点不大对劲了。 苏三总管纵横江湖二十年,到今天终于不得不承认遇上了难缠的对手——节操?那小子没有。下限?那小子更低!各种卑鄙手段用得毫无负担,而偏偏人家的武力还远胜于他,时时刻刻都在等待机会,准备扑上来给他致命一击。 如果是二十年前,苏铁城还是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倒是敢不顾一切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背上通缉令远走高飞。可是现在,已经有家有业,子孙俱全,几十年奋斗的成果都在面前,要他冒着失去这一切的风险再去拼命,年过五十的苏铁城已经没有这勇气了。 “……谈和吧。” 苏家书房中,再一次谈起了这个话题。只不过,这回却是由苏铁城主动提起的。 ………… 数日之后,黄昶和黄旭两兄弟在家里再一次收到了来自铁灵庄刘师爷的会面请求。 看着面前红漆托盘上的几封贴子,黄旭禁不住冷笑起来: “就那么轻飘飘几张纸,便想要我们收手?” ——黄昶对自家兄弟可是寄予了重望,除了帮其调养身体,传授武功心法,准备为其洗髓通络,筑立道基外,平时包括各种江湖事务,也是都交给他去处理。事实上黄旭在这方面的天份本就不低,黄昶没回来以前他就单独拉起了一摊子人马呢。 黄昶介入以后,他们所接触事务的整体层次提高了,但除了那些必须要修仙者介入的,其余杂事黄昶还是尽量交给黄旭去办。包括最近针对苏铁城的行动,黄旭也是全程参与,让苏铁城头疼万分的那些阴招毒计,其中可也有他黄四郎的一份功绩在呢。 看到以前仿佛天上人一般的褒侯府总管被自家搞得如此狼狈,其成就感自然让黄旭颇为兴奋,如今正想着要穷追猛打,毕其功于一役呢,这时候叫停,肯定是不乐意的。 不过黄旭倒还谨慎,拿起那些贴子看了看,然后脸色就微微有些变化了。 “看来这一次他们倒是有些诚意了……三哥你觉着呢?” 黄昶拿起贴子看了看,其中一张是礼单。上面的礼品极为丰厚,就连黄昶这个见多识广的修道人看了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回苏铁城可真是出了血的。 六十七 趁胜追击(四) 一  ——礼单内容,比起上次多了十倍都不止。除了常见金银凡物外,还包括大批修仙者所需的灵材,还有城外一处庄园的地契,作为赔礼算是很见诚心了。 第二封则是苏铁城亲自写就的问候书函,其中言辞十分谦恭,虽然并没有直接说出求和罢战之语,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却十分明显,是正式认输了。 而第三封同样也是书信,却竟然是来自褒侯府,褒国小侯爷姒天都的亲笔信,其中内容倒是颇为简单,只是同样以修道人的身份向昆仑山黄道友致意,若有机会,盼能当面请教云云……说了一些仰慕客套之语。 只是在书信的最后,却又提了一笔:说听闻吾之昔日从者苏某,近日来与君颇有不虞之处。念其多年侍奉,尚为勤谨,在此冒昧为其求个情面,盼能化解纷争为好……等等之类的话。言辞倒是颇为恳切,并没有以势压人的意思。 只是他的身份本身,便已经足够让人感到压力了——居然能够把褒国小侯爷请出来做调停人,苏铁城这回看来是真花了大本钱的。 黄昶看完这三封贴子,轻轻一笑: “原来他当年是姒天都的追随者……难怪能在短短二十年内成就偌大家业。” 姒天都如今的年龄也并不很大,三十多岁的样子。苏铁城二十年前就为其效力,那显然是在姒天都才十多岁,尚未被册封为褒国世子之前的事情。褒侯子嗣众多,世子之位并不是出生就有的,姒天都能站到那个位置,除了自身的努力外,当然也少不了众多追随者的协力帮助。 苏铁城想必便是其中之一,多半还立下了很大的功劳,事后酬功,方有了今日地位。 不过即使有如此情份,他能够拿到这一封书信,想必也付出了很大代价,甚至可能不比他那些拿出来的赔礼要少。对于上位者来说,这种人情债是最难欠的。包括前段时间,陈家庄遇袭时褒南郡守“恰好”出城围猎,带走了城中大部分武力,如果那时候陈氏没有自保之力,说不得就是灭门之祸。 这其中乍看起来与苏铁城没有任何关系,事后也没人提起,但与此事相关的郡守,校尉,包括楼老道士那些人,当真都是傻瓜?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怎么可能呢,人家心里当然有数。平时或许不显,可如果不及时弥补,到了某些应景儿的时候,难免发作出来。 不过这封书信拿出来,确实也起到了相当作用——黄旭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褒国少侯爷啊,以前根本连想都不敢想的人物……竟然会亲自出面调解,还真是想不到呢。” 但黄昶却不怎么在意的笑了笑: “褒国少主,上次赏花宴时好像出来露过一面,只是个炼气中期罢了,境界实力应该比我还低着些。世俗身份么……也就在这儿管些用。在咱们修仙者眼里,算不上什么优势的。” 他回头看了看黄旭,微笑道: “阿旭,这事儿由你来决定,你若还想干下去,咱们就继续。姒天都的压力我来化解。” 黄旭颇有些意外的看着自家三哥,似乎不太相信他真能将褒侯世子的书信视若无物——黄昶他老妈口风比较紧,黄家人到现在都不知道黄昶有可能成为大周朝公主驸马,当然更不可能知道他的师父有多牛。 所以在考虑了一阵子后,黄旭还是做出了比较“正常”的选择: “算了吧,反正本来也没什么大仇,似乎还没必要搞到双方不死不休。姒家小侯爷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黄昶耸耸肩,既然黄旭这么说,他也不为己甚。 于是刘师爷被召了进来,由黄旭跟他谈了几句,却没说什么和解不和解的,更没提姒家小侯爷的事儿,就是东拉西扯说了几句信上闲话,然后便要打发他走。 那刘师爷却也无奈——原以为这家光是黄老三厉害,没想到这黄家老四却也完全是老江湖的路数啊:你送东西来,行。礼物我收下,书信我看过,但所求之事,既然你不写明,那我也模糊处理。 从头到尾,黄昶压根儿没露面,意思很明显——你区区一个师爷,还没资格跟我面谈。那姓苏的既然只写了一封信来,还这么不干不脆的,那咱们也随便敷衍。 刘师爷对此也是暗自摇头的——自家总管真是太倔强了,既然已经亲自写了这封求和书信,又送了大批赔罪之礼,找了大佬过来调解,这明摆着就是求饶么——可偏偏还要在文字上遮遮掩掩,当真是无谓之至。 但他身为下属,总得尽量为上司弥补疏漏。这刘师爷倒也算忠于职守了,舌灿莲花解释了半天,又代苏总管说了许多表示歉意的话,只求这边黄仙师能给个准信。 到最后,黄旭看看架子也拿得够了,方才微微抬头,似乎听到了一句传音。之后微笑道: “既是如此,我兄长有一句话,你带给苏总管罢。” 刘师爷连忙站起,表示恭敬倾听,黄旭淡然道: “‘事不过三’——就是这句,刘先生请回吧。”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没有任何威胁与谩骂,但刘师爷却绝对不敢再小瞧说出这句话的人了。也暗自舒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有了个结果。 修道之人最重言诺,人家既然肯说出这句话来,只要自家主上别再主动去找对方麻烦,想来也不会再纠缠下去。 既然完成了任务,他也不留下来惹人厌,很快就告辞离去。当然礼单上的大批物资是要赶紧送来的,一时间只见大挑小担,好几车的东西都在往黄家搬。倒是引起街坊邻居一阵惊奇——非年非节,也没听说黄家办什么喜事啊,又不是城外庄园交租子的时候,怎么倒有人送如此重礼过来? 而黄家两兄弟在接收物资的时候,却又就此事多聊了几句: “三哥,你觉得这事儿算结束了吗?” 听到黄旭的疑问,黄昶却不由得笑了: “不是你自己同意讲和的么,怎么却又来问我?” 六十八 趁胜追击(五) 一  黄旭却抚着下巴,沉吟道: “如果是在咱们江湖黑道之上,这种讲和其实没多大意思。最多只能算一个阶段暂时性的结束。接下来怎么办,还是要看双方实力对比。如果一方持续势弱,且又露出破绽,那迟早还是要打起来的。” “但是你们修道人之间,会怎么处理这种事情,我并不太了解。只是他拿来了这个……” 黄旭又拿起那张姒天都的帖子: “他请了小侯爷出面作保,我们若再动手,就是不给褒侯府面子。但他也一样,若以后再敢挑起事端,便是让褒侯世子失信,我想他应该还没这胆子吧?” 对于兄弟的想法,黄昶却只是嘿嘿一笑: “其实咱们修士之间和凡人黑道也差不多,只是力量层次更高一些罢了。彼此之间的信任也更少——因为一方如果突施暗算的话,另一方猝不及防可能会吃大亏。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修士之间要么不开战,开战则必然决出胜负,而且多半就是分了生死,很少有说还能中途罢斗的。” “至于说姒天都的‘面子’么,哼哼,也就那个样。修道之人本就是以自身伟力对抗天道,连生老病死的自然循环都不肯服膺呢,何况世间权势压迫。咱们自己的身家性命,可不敢寄托在那些大人物的‘面子’上。” “这么说我的决断错了?” 黄旭皱眉道,黄昶却摇摇头: “那倒不至于,对苏铁城最大的约束,不是什么姒家小侯爷,而是他在这里一样有家有口,有产有业——他不是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论闯下多大祸端都能拍拍屁股跑路的散修。他和我们一样,有顾忌,有羁绊,这才是我同意跟他讲和的根本原因。” “一个人愿意为家人考虑,那他行事终归还会有些底线。那种没有了任何牵挂,行事无所顾忌的独狼才是最麻烦的。我们如果不能直接把苏铁城干掉,就不能逼他太狠,缓上一缓,倒也不是坏事。” “那假如我不同意和解呢?” 黄旭好奇道,黄昶哈哈一笑: “放心吧阿旭,我既然将此事完全交给你来决定,就是因为你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我都能解决——你若想要继续斗下去,那无非就是逼得苏铁城和我们拼命罢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比较紧张,要小心不能被他抓住破绽,更要防着他狗急跳墙,冲咱们家里人下手。” “但总体大势依然在我,只要将他罪行揭露,没了那身官皮护佑,我随时都可以灭掉他——他武力不如我,我想杀他,他挡不住,这便是他最大的劣势,不是依靠策略能弥补的。至于姒天都那边插不插手,影响不到咱们的决定——我自会让姒家慎重考虑插手的后果。” 黄旭沉吟良久,忽然叹息道: “都说成仙得道后,便能逍遥自在,现在看来也没那么轻松么。” 黄昶嘿嘿一笑: “倘若不在乎父母生养之恩,师友护持之情,也不想着保护亲近之人,传承自身技艺,一切都只为自己着想,自私自利,惹了麻烦一走了之,那确实潇洒得很。但这样的人,多半也没有门派家族护持,没有师友传授切磋,更没有稳定的炼化灵气之地和资源获取途径——他怎么成仙呢?” “当今世界的仙法道术,已经不是一个人闷着头就能修成的。当然了,天下之大,总有那么些运气特别好,机缘特别大的,没准儿孤身一人也能闯出些头绪来。不过,对于这样的散修,修仙界中基本上也没什么好说的,能杀就杀呗,杀不过自认倒霉。反正他没顾忌,那人家杀他也没顾忌。就好像对那些妖灵精怪一样处理,倒也简单。” 黄昶一番话,听得他兄弟脸色数变,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 “听起来,倒是比我们混黑道的更加残酷啊。” “确实,江湖上仇杀最多不过一方送命为止,而在咱们手里,死亡可还不是最后的结局呢……” 黄昶这几天对那元十五的残骸施展“搜魂”之术时,并不曾瞒着黄旭,后者知道他所指涵义,禁不住又是一阵感慨。 话说到最后时,黄昶拍了拍兄弟的肩膀: “反正阿旭你记住:修士之间,一旦开战,就不要想着留手,倾尽全力杀死对方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一次咱们和苏铁城休战,一方面是双方没正式打起来,还只在互相算计阶段。他也确实搬出了足够分量的保人。另一方面,便是因为他并非散修,同样有根基在此,所以我们才缓一步。但这样其实也冒了一定风险的——只是这风险我能控制住罢了。” “总之,江湖之中,如果你不想着把握主动权,那就轮到别人来主宰你的命运了——咱们自己的命,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 随着好几大车东西搬入黄府,以及城外那座庄园的易主,黄氏与苏氏的冲突算是告一段落。这在城中市井之间并没有激起什么波澜,大部分老百姓可能压根儿没注意到发生过这么一桩冲突。 但是在褒国官场,以及那些拥有修仙者和武道中人的家族当中,这却是一桩不可忽视的事件。因为这意味着在褒国之中,又出现了一个可以真正称之为“统治者家族”的成员! ——在这个世界上,虽说人人都知道“仙自凡出”,无论多么厉害的强者,最初都是从普通凡人中培养出来,但普通人的力量层次终究太低,永远只能是被保护,以及被统治的群体。唯有那些拥有了超凡之力的强者,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统治者。 先天武者算是勉强摸到门槛,修仙者才是真正核心。但无论修行仙法或者锻炼武道,只要是能培养出拥有超凡之力的家族成员,这个家族便有资格参与到褒国的权力角逐中去了,才可与他们这些老牌世家并驾齐驱。 而这家黄氏才刚刚露头,便能迫使原本颇为强势的铁灵庄苏氏低头,这自然就表明了他们的实力。 六十九 变化(一) ——苏家虽然不是最强,但却是这二十年间崛起最速的,其间难免和本地原来那些世家多有碰撞,某种程度上说,可以算是衡量本地世家实力的一杆秤。 如今这新冒出来的黄家居然能直接压服苏氏,让向来以强硬著称的苏铁城主动赔礼求和,那自家与其相比孰强孰弱……各户家主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自然有数了。之后相应调整对黄家的态度,自也是理所当然。虽然不至于说要摆出卑躬屈膝的样子,但各种示好礼遇之举,却也是应有之义。 然而首先体会到这一点的确并非黄昶——他仍然在忙着作宅男,“带小号”呢,很少出门,又没什么交际,人家想跟他拉关系也找不到途径。 真正率先感受到变化的,却是黄昶他爹。 ………… ——最近这段时间,黄父确实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 这一日,当他和往常一样,带着儿子女婿走进褒南郡府衙门时,却从进门开始,以往那些瞧不起他寒门出身,对他不冷不热,有时候还会找机会刁难一下的同僚们忽然都变得热情起来,老远就打招呼,行礼,以及十分恭敬的问候,这已是让黄父十分意外。 而当到了自己的官厅,屁股还没坐热呢,顶头上司居然亲自前来叙话,说了一大通非常客气,但却没什么实质意义的好话,似乎只是纯粹为了拉关系卖好,这让黄父更是迷惑不解。 黄父在府衙中当差已有十来年,从最初的基层小吏做起,到如今也勉强算是个官儿。一路是靠着勤勉谨慎才慢慢升上来,对于衙署中各类规矩关节自是门清。今天这种架势,分明是将要升官的前奏——可是自己咋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呢? 况且按照官场潜规则,他能坐到今天这位子,已是寒门子弟的极限,再往上就向来是世家的地盘了。他儿子也许还能指望一下,自己是肯定没戏的。其实就现在这位置,他还时常会遭遇到某些世家弟子的冷眼呢,毕竟那些人如果没什么本事的话,升不上高位去,那下面的肥缺对他们而言也颇有诱惑力。 以往黄父不是没受过这类人的气,忍忍也就过去了。但今天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显然是有什么和自家相关的大事发生了,但自己却毫无所觉。对于混官场的来说,这可是大忌。 送走上司之后,也不用黄父吩咐,女婿冯子铭便自觉出去找相熟的朋友打听消息去了。而黄父与黄阳相对而坐,两人都是若有所思。 “最近家里发生过什么事吗?” 黄父是标准的士大夫习惯,从来不管后宅之事的。家里的一切都是交给妻子掌管,因为最近几日在美妾那里流连多了点,黄母心情不好就没跟他说话,于是对家中近况还真是一抹黑。 而黄阳的性格其实跟他差不多,不过其夫人薛氏也参与家庭管理,而且夫妻两个感情很好,晚上床头总要说说话儿,所以总算还知道点儿。 “自陈家庄回来后就没什么大事啊……哦,前两天有人给三弟四弟送礼,东西还挺多的。” “他俩对外有什么交际吗?三郎回来后好像从不出门的……四郎最近也老实多了,不再去跟那些江湖人鬼混,就这还有人给他送礼?” 黄父不解道,作为士大夫和已经踏入官绅阶层的一员,他对于自家四儿子混黑道历来是不太赞成的,只是家中确实需要这么个人物镇着,才不好公开反对,但心里肯定是不太满意的。 黄昶回来后拉着老四强身锻体,不让他再出去搞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了,这让黄父颇为欣慰。如果老四当真能这样“改邪归正”的话,他也就心满意足了。至于能不能修炼出仙道来……黄父心里其实并没有抱太大指望。 父子两个随口闲话了两句,却也没将这与今日府衙中的变化联系起来。又猜测了一堆理由,却都不得要领。过了片刻,却见冯子铭匆匆赶回来: “父亲,大哥……” 冯子铭确实辛苦了,进门后喘得不像样子,拿起茶水灌了一气方才镇定些,看看周围,低声道: “消息打听出来了——前两日,褒侯府的三总管苏铁城给我们家送了重礼!” “苏总管?” 这句话让黄氏父子皆是一惊,褒国乃是姒氏的家天下,苏铁城虽然不是官面上的人,但在褒南郡的地位绝对不比任何官员稍差。更何况苏氏乃是修仙家族,不同于他们这些靠着郡府威势才能压人的文官,那可是自身便拥有超强之力,看谁不顺眼便可以直接下手的。一般人根本无力抵抗。 而且那人素来以脾气强硬,性格凶狠而著称,在本地传言之中的名声可不怎么好。一般普通人,比如黄父,以往对其向来是敬而远之。 “我们家与他素无交往啊,没什么交情的,怎么会突然送礼?” 黄父愕然,冯子铭却苦笑了一下: “何止是没交情,前段时间陈家庄遇袭事件,恐怕背后就是那苏某人的手笔。” “什么?” 黄父惊得一下子站起来,脸色也变得铁青: “怎么会这样的?家里惹上这等祸事,阿昶竟一点没告诉我!” ——陈家庄的事情,涉及到修道人在内,黄父自是插不了手的。此事完全是黄昶带着黄旭在处理,如果需要官面上的支持,也都是找冯子铭和黄阳出面联络就够了。因为黄昶总说“很顺利”——关键是那天在陈家庄确实也没受什么惊吓,那些活尸感觉很轻松就搞定了,后来庄外大战听小舅子说也是顺利解决,黄父也就没多关心。 “不说是个什么姓元的妖人在捣鬼么?官府悬赏都发出去了,怎么竟把褒侯府总管牵扯进来?” 面对黄父的疑问,冯子铭却无奈道: “听我几位朋友说起来,好像那苏铁城就是元某的后台。以前合伙干过不少坏事,这回多半也是受了他的命令,那元某才朝陈家动手的。” 七十 变化(二) 冯子铭在打听的时候人家还奇怪呢——怎么你反而不知道?这不正是你们黄家三郎找出来的线索和证据么?郡府中稍有眼色的都能看出来了:黄氏明摆着想要借此斗垮苏家。 “荒谬,胡闹!” 黄父听了之后却是惊出一身冷汗来,平白无故的,自家怎么会突然跟堂堂侯府总管对上了?还直接就是这种互相毁灭式的争斗! “如此大事,阿昶怎么能一点不跟家里人商量,就自说自话的做起来了。这若是一个处置不好,可是灭族之祸啊!” 黄父毕竟是一家之主,又在官场上历练多年,对此类事件的敏感程度不低,这又远远超出了他能应付的范畴,闻言自是惊恐。倒还是黄阳镇定些,想了想,疑惑道: “那现在这种局面,便是由此事所带来的?” “是啊。”冯子铭两手一摊,“咱们家都逼得那苏总管低头求饶了,他们能不客气么?” 乍听此言,黄氏父子都是目瞪口呆,一时间很难相信竟会有这等事情。就是冯子铭自己,虽然提前一些从朋友们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但其实到现在也没能完全接受,仍然是处在惊诧和意外的状态中。 ——听到自家人忽然惹了个大对头,还没来得及感到紧张害怕呢,又说是此事已然结束,对方已经被压服了,这边黄家父子翁婿三人却是全然不知,这种感受,可着实复杂的紧。 过了片刻,才听黄阳道: “这个……看来三弟的能耐可比我们想象中都要大得多啊。” 黄父正要开口,却忽然有人来报,说郡守大人召见。黄父不敢怠慢,赶紧随着那位侍者过去,这一去便过了很长时间,直到午后方才返回,情绪却愈发的惊疑不定。 ——郡守姒无双果然升了他的官,而且还是直接跳了一级,他现在真变成原来那位顶头上司的上级了……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他吃惊的。姒无双在随后居然又专门请他喝酒,为前段时间出门游猎,未能及时派人前来解除陈家庄的危机而向他道歉!这可把黄父给吓到了。 “无双公子”虽然不是修仙者,但在姒氏家族中地位可不低,在整个褒国中名气也是极大。向来以交游广阔,待人诚挚而著称,世人皆言若与之为友,则如沐春风,许多自己都没想到的事情,人家能提前帮你考虑到,安排好,是个极其靠得住的朋友。 但这些肯定是只有跟他平级,或者至少能让他看得起的人才能感受到,对于自家的下属臣僚,虽然不至于颐指气使,却也不会刻意去下大功夫笼络。黄父在褒南郡府中当差十多载,可与这位无双郡守打过交道的次数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而且从前几次碰面都是在公众场合,一大群人的环境下,人家对他也没什么特别对待。 可这次单独谈话,黄父却是充分领略到了这位“无双公子”的待人接物的本事,果然是令他如沐春风。见黄父一开始还有点不适应和自己直接交谈,姒无双便先和他谈了一些相关公务上的事情。这却是黄父所熟悉的范畴,对答起来也要自如许多。 待他稍稍适应了这种氛围之后,姒无双方才十分坦率的向他笑言道: “以令公子黄三郎之才,日后定是大有作为的。我褒国想必又将添一世族了,而这一切当自君起始,可要尽快适应啊。” 黄父心下震撼,却是难以作答,姒无双见他尚未做好心理准备,也就不再多说,只与他小酌了几杯,便点头作别。 ………… 这一天匆匆过去,回到家中后,黄父少不得要把两个儿子叫过来问问情况,黄昶一想也对,既然此事已经告一段落,那也确实应该向家里人汇报一下。 于是他和黄旭带着一些资料来到了黄父的书房,看见大哥和姐夫也在这里,想了想,他又建议把老妈和表弟也一起请来听一听——黄母也是家庭的管理者之一,陈实则负责黄家对外的经营,需要知道最真实的情况。 黄父同意了,于是片刻之后,书房中又多了三个人——小丫头黄昭也跟着挤进来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有什么事情都是全家坐在一起商量的,黄昶那时候就常常像现在这样,对着一家人侃侃而谈。 只不过那时候他还人小力弱,往往只能负责出谋划策而已,具体的事情,还是要尽量说服别人去做。然而到了今天,他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任何麻烦,都可以一力解决。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稍微独断了一点,有些事情,还是应该早点跟家里人说明为好。 ——黄昶心头暗自念叨,于是开口道: “父亲,母亲,关于这次陈家庄的事情,起因和过程是这样的……” 他花了点时间,向家里人阐述了与苏氏结怨的前因后果,当然其中做了点适当的删减——黄旭差点被武者所杀这种事就没必要跟家里讲了,后来在发现那元十五郎的谋算时,自己故意放任他们行动,以求让家人获得心理锻炼,同时得到拉苏氏下水的机会……这些谋划也没必要细说了。 他只是告诉家人自己是如何先干掉了那两个苏某人派来试探挑衅的棋子,又如何通过追缉元十五,试图将那苏某一并牵连在内……若非是姒家有人出面讲和,自己都打算把那铁灵庄苏氏给灭掉了。 一番话说下来,只听得黄父等几人惊讶不已,尤其是当他们看过了姒天都的书信以后,更是一个个目瞪口呆。 过了一会儿,黄父才愕然道: “照你这么说,那个罪魁祸首,元……什么来着,其实早已伏诛?” “元十五啊?当天就给我宰了。脑袋这会儿正在我院子里呢,怕大家害怕就没拿过来。” 黄昶轻描淡写道,于是黄母又皱眉道: “杀都杀了,还不赶紧埋掉,留在身边干嘛,也不嫌恶心。” “是啊是啊!三哥你这几天离我远点!” 黄昭也在旁边帮腔,却是黄旭说了句公道话: “三哥留那东西,却是为了搜其魂魄,掌握苏氏罪状,否则我们可也没那么容易逼得那苏某人低头。” 七十一 变化(三) 听到人死了都保不住心中秘密,黄家众人皆是惊讶不已。片刻之后,大哥黄阳又问道: “阿昶,你现在的能力究竟有多强?在这里能盖过哪些人家了?” 黄昶笑了笑: “褒南城中,应该无人是我敌手了。除非姒家那几个窝在褒云山的长老站出来,大约可以打得我落荒而逃……但我若不顾一切报复,再招一班师兄弟来帮忙的话,估计能和姒氏拼个两败俱伤。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大概是不敢和我翻脸的——当然咱们这边也是一样。” 听到这番话语,黄家父子对望一眼,眼中在惊异之余,也终于显出几分欢喜之色: “如此说来……咱们家在本地岂不是除了姒家以外再无对手?” “是啊,所以姒无双才说要父亲尽快适应——他讲得可没错啊。这才是对待拥有修仙者家庭的正常态度呢。” 黄昶笑吟吟道,眼中充满着自信的光彩。 ………… 自从这一日之后,黄家众人在外面越发能够感受到各种变化和优待——当褒南郡中那些世家发现竟然连褒国之主,本地至高无上的王者姒氏家族,对黄氏的态度也颇为不一般时,他们的想法和做法自然也不难猜测了。 黄父连日在外都有宴饮应酬,黄阳和冯子铭也自有一班朋友交游往来。甚至包括黄母,大嫂子薛氏,姐姐黄昕等一干妇人,亦是有其闺阁密友,手帕之交往来密切。黄家门庭,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但作为带来这一切变化的核心,黄昶本人却依然沉稳如故。除了偶尔和玄阳观楼老道有些接触外,其余时间仍是带着黄旭闷头苦练,窝在家中足不出户。包括小丫头黄昭,原本也想要跟着姐姐嫂子一起出去疯的,却被他硬是拘在家里,不得出门。 因为黄昶很清楚:这些身外繁华根本不足挂齿,惟有自家实力的提升才是硬道理。他本人暂时提升不了多少,但这弟弟妹妹眼下却正是在关键时刻,可耽搁不得。 这几天来,黄昶不声不响的,却暗中做了不少安排:先是在他的院子里设了几处防御性法阵,又悄悄将傀儡尸仆带回来暗藏在院中。黄旭最近跟他一起搞搜魂之事,却是对控尸驭鬼之术有了些心理准备,也知道了“姚师兄”的存在。此时见他如此谨慎布置,便知道黄昶恐怕是有什么打算了。 果然,待得一切准备停当,黄昶将弟弟妹妹都叫到近前: “阿旭,我曾经答应过你,三个月之内帮你晋入先天。时至今日,你在身体素质上的准备已经差不多了,咱们可以进行最后一步了——我将以自身法力,帮你打通全身经脉,使你能够提前跨入到先天之境。” 黄旭大喜,随即又听黄昶道: “在咱们昆仑山上,这个步骤是要炼气后期的修士才能完成。我现在的境界还稍微低了点,做这一步还有点勉强。好在咱们有充足的时间,我可以在这方面多花费些时间精力,终归还是能成功的。” “那我呢?那我呢?” 黄昭在旁边着急道,黄昶转向她,微笑道: “你这段时间的修炼也很努力,等我帮阿旭完成进阶之后,就能轮到你了。不过在此之前我可能需要休息恢复一段时间。另外,在帮阿旭打通经脉的这段时日内,我会比较虚弱,这期间家里可就要靠你来守护了。” “放心吧,都交给我好啦!” 黄昭拍着胸脯保证道,旁边黄旭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他自然知道黄昶真正的安全保障其实是来自于藏在旁边的一具尸妖傀儡,就黄昭现在刚学的一点剑术皮毛,不给家里找麻烦就不错了。 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地配合着黄昶,向勇敢的小妹子表示了感谢之意——这段时间把黄昭拴在家里也不错,免得她到外面惹了麻烦,家里人可暂时顾不上她。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黄昶便带着黄旭便进入静室,开始帮他体验修仙路上的首次晋阶突破。而黄昭则拿着一口短剑在黄昶院子里晃来晃去的,认认真真履行着她小护卫的职责。 ………… 同一时刻,褒南城,褒侯府邸之中。 姒氏家族议事的节堂之上,姒无双,姒无瑕,姒天都,以及另外几位姒氏家族的重要人物皆端坐于此。众人脸上都有些意外和迷惑的表情,目光不时看向中央那张空位子——当世褒侯姒无忌的座席,不知道族长为何会突然将大伙儿都召集起来。 听说是因为从镐京城紧急送来的一封书信?莫非懿贵妃那里忽然有了什么变故不成?皇帝决定立太子了?还是宫斗失利急需家族相助?种种猜测尽皆有之,只是谁都没有头绪。 过了片刻,姒无忌匆匆步入,这位当代褒侯年岁已过七旬,但外表依然保持着四十岁左右的精悍模样。他精力充沛,处事果断,为人干脆利落,向来不爱搞繁文缛节。此刻见大伙儿基本已经到齐,也不卖什么关子,直接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众人,从姒无双开始,依次传看。 等众人将书信都给传阅了一遍之后,大家心中的疑惑便也得到了解释——这褒国可是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啊! “想不到他居然有这么深厚的背景!” 过了片刻,却是姒无双首先开口,语气中颇显赞叹之意。 “西昆仑掌教真人的亲传弟子……只要不是中途陨落,日后进阶法元的可能,恐怕能达到七八成了吧。就是天都,你将来的成就都未必能及得上他。” ——虽然自己不是修仙者,姒无双在这方面的眼光却颇准,而且地位超然,在座又都是自家人,说话也不必有什么顾忌。姒天都被他说的面露苦笑,但却不得不点头道: “叔父所言甚是,哪怕按最好的结果估算,我将来也只有三成左右把握可以晋入法元期……褒云山毕竟不能和昆仑山相比。” 姒无双却又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当初劝你慎重,倒是失误了。天都你确实有必要与他多加交往才是。昆仑掌教高徒,其见识必然不凡。虽然不可能收为客卿,日后仙路之上,却可为良师益友。” 七十二 侯府会议 “好了。” 姒无忌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召集大伙儿过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些闲话的。 “把大家请过来,是有两件事情需要确定。” 姒无忌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去,简洁明了: “其一,大家判断一下,他的实力如何?会对我们造成何等影响?” 这句话说出后,堂内众人互相看看,却没人开口——那小子回家后颇为低调,几乎没怎么出过门,基本上就没跟姒家人打过交道,对于他的实力评判,这边还真没几个人能说得出来。 过了片刻,却还是姒无双道: “他和楼老道接触过几回,老道士自承修为不如他。但好像也没到完全看不出深浅的地步……楼老道乃是五重天境界,此子怕是有六重天了。” 此言一出,旁边姒天都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年轻就六重天了……西昆仑,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仙门啊。” ——想他姒天都自幼也是接受家族中最好的培养,天赋毫无疑问亦是极为出色,但历经二十余年苦练,迄今也不过才五重天境界,跟楼老道士相当而已。 可对方既是今年刚刚返回,其修炼时间便毫无疑问——必定是十年,整整比他少了一半呢。如今却只差一步便能踏入到后期,再过个十年,不知会强到何等地步…… 不过姒无忌对于儿子的感慨并不在意,褒侯世子原本也不是以修炼道法作为“主业”的职位。姒无忌自己少年时亦曾惊才羡艳,被誉为姒氏家族中修道天赋第一,但如今也不过只有炼气后期。有人为他可惜,但他自己却并不在乎——作为一族之长,褒国之主,手中权力可以让他实现更大的目标。 ——并不是所有人都把修仙看得高于一切,有时候,野心还是会占据上风的。姒天都既然也选择了走这条路,那他需要考虑的,就绝不仅仅只是如何提升修为境界而已。 “六重天……终究还是炼气中期。我应该还能压得住他。若是族中那几位老祖出手,或是动用镇族之宝,更是很容易便将其击败……” 姒无忌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自信的,倒是旁边一位统领家族暗卫武力的兄弟姒无影开口道: “昆仑派宝物甚多,他又有个好师父,若是师长赐下重宝,对他的实力估计恐怕要向上提一阶才比较稳妥。” 姒无忌却是淡然一笑: “他有宝贝,难道咱们没有?终究只是个炼气弟子,西昆仑掌教真人还敢赐他一件上品法器,让他带着到处跑不成?想来不过一两张中品符箓,能够施展大威力的道法罢了。不算弱,但也不至于强到无可抵挡。” 于是姒无影不说话了,而姒无忌却也不为己甚,摇头道: “不过他既是昆仑真传弟子,又是掌教之徒,只要不主动与我们作对,我们也不可能去动他——这便是第二件需要确定的事情了:我们有和他发生过冲突吗?或者是得罪过他的家人?” 节堂中众人互相看看,再度摇头——还是那句话:此人自归来后就足不出户,人家想结交都没什么机会,更不用说结怨。 至于其家眷么,姒无双前两天才给黄氏家主升了官儿,而且褒国地方小,又有姒家人直接看着,官场上那些龌龊事儿相对来说便少一些。姒无双查过记录,黄父这些年来大致上就是按部就班的提拔,并没有受过什么不公平对待,或者被人特别打压之类。 所以姒无双很有把握的表示:这一家子跟咱们姒氏肯定没有私怨,严格说起来,还是对他们有恩的——毕竟黄父这十多年都是在郡府中度过,总有些香火情在。 只有姒天都表示前两天正好刚刚接受过部下的请托,为其调停了一次与黄家的冲突,不过对方已经同意和解。而且苏氏这边也送上了大量赔礼,应该算是过去了。 姒无忌让他把书信的底稿拿过来看了看,见其中并无强势欺压之语,便表示无碍——堂堂昆仑弟子,这点度量总不至于没有。姒天都这封书信态度平和,就算对方仍然对那苏氏记恨,也不至于牵连到姒家身上。 此前既然无怨,此后当然就更不会去得罪了。他们姒氏今后对黄家毫无疑问会另眼相待,不是迫不得已的情况,肯定不会去得罪他们。 至于是否能结交起来,姒无忌对此倒并不强求。 “此子日后定是要返回昆仑的,褒国这边,只是他修仙路上的一段经历而已。他不可能为我们所用,我们也没必要在他身上下太多功夫。能互相保持住善意,同时不要因为我们的关系,致使他家人有所损伤……也就够了。其余的,随缘吧。” 对于族长的判断,姒家众人皆表示赞同,只有姒无瑕补充了几句话: “那黄氏子尚未婚娶,如今似乎正有几户人家欲与其联姻,我们可要插手么?” 姒无忌稍稍考虑片刻,点头道: “也好,家中若有年岁相当的女子,亦可与其接触。” 姒无瑕则沉吟道: “年岁相当的倒是有几个,只是其中并无特别出色人物,昆仑高徒恐怕瞧不上呢。” 姒无忌却满不在乎的摇摇头: “没关系,我们介入,只是为了让其余几家知难而退罢了。只要他们不能借助黄氏子之力提升家门就行了。这门亲事能不能成,其实无关紧要。” 姒无瑕暗暗点头——这位族长果然慧眼如炬,直接便判断出最为核心之处:姒家有没有这份助力其实无所谓,反正他们已经是褒国之首。只需维持住这个地位,不要让其他修仙氏族有机会赶上来,就是胜利。 “明白了,我会安排的。” 对于族长的指令,姒无瑕恭敬回应。虽然年龄是这一代“无”字辈中最小的,但姒无瑕既然从小就是被作为后宫之主培养,自然也要“学以致用”,在家族中承担着一部分的实务工作。 以往她总是不偏不倚,将事情完成就好。但这一回,在她眼中,却隐隐显露出一丝与以往不太一样的光芒来…… 七十三 管家之间 姒氏家族会议的结果很快便在小范围内传播开来,当然有能耐得到这些消息的都是姒氏家族内部成员,或者至少也是核心重臣。比如褒侯府赵白两位总管,便属于有资格了解内幕的核心人员。 比起刚刚崛起,迄今不过二十余年的苏氏,赵白两家可都是跟着褒侯府经历过几百年岁月的老臣子了。在褒南城以及姒家内部的底蕴之深厚,远非区区一个铁灵庄主人可比。 不过赵白两家虽然同为姒氏总管,相互之间的关系倒也一般——如果下人之间彼此关系过于亲密,那主人可就要担心了。所以他们平时不怎么来往,有时候还会故意对外显露出一些矛盾,偶尔还会分别支持姒家内部不同的派系,在某些问题上发出截然相反的声音……只有这样才能让姒氏家主放心么。 当然实际上,他们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彼此合作,毕竟多少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比如这一回,在打听到了姒氏家族这次会议的内容之后,两位总管便在一次闲暇小酌之时,很“凑巧”的碰面了…… “哈,赵大哥,这么巧啊。” “哟,白老弟,难得难得。” 这两位都是一副颇为意外的样子,还习惯性的在脸上堆出了皮笑肉不笑,似乎还有点互相瞧不起的意思。不过既然碰了面,总不好马上就走,于是互相碰了碰杯子,再聊了一会儿天…… 公众场合,两位大总管当然不可能说什么机密事,无非就是最近的一些新闻闲话。而能够让姒家两位大总管关注的,显然也不可能是市井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多多少少,还是会带点“秘闻”性质的。 ——比如最近名声鹊起的那位黄氏子,便是个不错的话题。 “想不到我们褒南这么个小地方,居然也能育出如此英才。” “嘿嘿,听闻赵兄有一孙儿,今年也是要前往镐京城参与那开天门之典,若能拜山成功,日后又是一位英才啊。” “呵呵,对别人随便吹吹,白老弟面前就不好说瞎话了——其实只是个远房亲戚,略微沾亲带故罢了。” “既然得了昆仑的拜山令牌,纵使血脉再远,那必然也是要比亲孙子更重要啊——日后广大赵家门楣,没准儿就在他身上呢。” “哈哈,那就承蒙老弟吉言了。若是当真能拜入仙山,还真是一步登天啊——眼前可就有个现成例子……听说白老弟家中有意与其结亲?” “拙荆原先是有这想法来着,可惜如今姒氏主脉似乎也有这打算了,那肯定不能跟主家竞争了啊。” “呵呵,确实,既是主家也有此意,吾等从属自然要以主家之意为优先——话说回来,如果那人果真是如传言中所说,乃昆仑掌教之徒,似咱们这等寻常门第,还真高攀不上呢。” ——话题最终还是扯回到了那位黄氏子身上,两位管家彼此心照不宣的笑了笑。之后又聊了一会儿,倒也不仅仅只是那黄家之事,还包括了姒家内部的一些动向和趋势,这样互相交流一下情报后,以后如何应对,自然而然便有一份默契在了。 只是说到最后时,两人却又提起了他们的那位同僚:苏老三。 “咱们的这位‘三弟’,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啊。” “那是自然,二十年都没吃过什么大亏,却在一个小辈身上栽了跟斗,心情能好得起来才怪。” “他好像还不知道对方的背景啊,依然以为那就是个寻常昆仑弟子——有必要提醒他吗?” “嘿嘿,同为姒家管事,理应守望相助,只是我们的这位三弟,好像当真觉得咱们这些管事之间都不该结交了。” 赵大总管的语气中颇有不满之意——本来么,大家都在姒氏当差,所谓“不合”只是做给上头人看的,彼此守望相助,互相支持才是长久之道么。当年姒氏诸公子争夺世子之位,赵白二人各自扶植了比较年长一点的公子,但都没能成事。倒是那散修出身的苏铁城抱对了大腿,投效的姒天都最终成为褒侯世子。而他也因此而平步青云,在姒家的地位扶摇直上,成为第三位褒侯府总管。 这也就罢了,毕竟谁都有交好运的时候,赵白两家当年崛起时也是因为投对了主子,方才建立起家族。可是在面对他们这几位“老前辈”的示好与提醒之时,苏铁城却偏偏摆出了一副孤臣孽子,只认姒天都一人的架势,为人处世,全然是当真想要跟他们这些姒氏老臣划清界限的样子。 ——这可就属于不懂事的行为了,修仙世家并不同于那些凡人家族,往往会因为一两个人的强势而崛起,但也同样会由于强者的死亡而衰落。所以那些能够长期存在的仙道世族,也许在当时并非最强,但却肯定是有着足够底蕴,能够熬过一时的不利,这样才能长久生存下去。 在此情况下,作为同样效力于褒侯的小家族,互相支撑是非常有必要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家什么时候会倒霉,要靠别人帮忙才能度过难关。先前那苏氏崛起时,这两家起初也照例“压”了一下子,但在发现压不住之后便立即采取了合作和默认的态度,事后也给予了暗中的提示。 可恨苏铁城却毫不领情,行事还那么嚣张,一点不给他们这些老前辈面子,那自然便要引起反弹了,也许不激烈,但却无声无息。 ——比如这回在姒家内部会议上的内容,参与者肯定是不会对外人说的,但赵白二位总管却偏偏都有本事弄到消息。而那位苏三总管么,似乎在这方面的力量还差了些,虽然是姒天都的亲信,却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打听到。 “既然他觉得自己很厉害,那咱们也不必自作多情了。反正自己做出的事情,后果自己承担,不也是天经地义么。” 赵大总管做出了决断,白二总管自是赞同,他们两家之间可不象那妄自尊大的苏某,互相配合乃是多少年来形成的默契了。彼此间甚至悄悄结有姻亲,世代扶持那可是有传统的。 于是两人呵呵一笑,干掉了杯中酒,便各自散去。 七十四 俞师傅的愿望 褒南城中的这股小小暗流,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这几天黄家还是同往常一样,各人该干啥干啥,甚至没几个人注意到黄昶的那间小院子正处于封闭状态,三少爷四少爷已经好几天没露面了。 ——黄昶以自身法力直接帮兄弟打通先天经脉,在黄家内部也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并没有四处传播开去,他可不想让人家知道这段时间自己会比较虚弱。对外只说拉着兄弟闭关修炼而已,反正无论对修道人还是武者,闭关都是常见现象。 但有一个人却是清楚的,这人便是黄家的护院武者俞师傅。自从黄昶回来以后他的保镖护院任务便减轻了许多,可以说是几近于无——黄家根本不再需要他保护了。不过这种保镖工作本就是终身制职业:当世人家以普通价格雇请一位“退役武者”,就意味着对方以后会在这里养老,这一点彼此都是有默契在的。 所以这段时间,空闲下来的俞师傅有很多时间可以锤炼自身功法,而自从用了黄昶开给他的药物,以及激发起身上那道符咒之后,俞师傅感觉自己当年的旧伤已经恢复了许多。多年来淤塞不动的经脉隐隐有松动迹象。 如果能重新贯通这几路脉络,他的武功当可恢复旧观。而假如能更进一步,把当年原本没能打通的几处关键节点疏通,那他俞某人便也有机会能一窥那先天之秘! ——此事对于凡人当然是极难,但在修仙者手上,看起来也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俞师傅年轻时曾经听说过这方面的传言,但那时候并没有机会验证。而如今临到老来,居然亲眼看见了事实! ——陈家的那两位舅老爷姨老爷,他以前也有接触过,感觉跟自己当年全盛时期差不多。实力在普通武者中算是不错了,但想要晋入先天却不太可能。 然而前段时间的消息,却说这两位在外甥的帮助下,已经是突破了这一关。消息传来,俞师傅心头自是大震不已。武者行动迅速,于是在黄家众人回来之后,他单独往陈家庄跑了一趟,还与陈家舅爷切磋了一下,亲身证实了这一点。 这自然让俞师傅心中震惊无比,心头也泛起一丝希望——自己是不是也有这机会呢?虽说他如今已经四十七八,将近五十了。但因为常年打磨锤炼,在身体素质方面还是不错的。当年旧伤主要是在经脉方面,影响的是内功。筋骨体格这些年来保养的却还算强健。 在三少爷还没回来以前,他可是黄家在武力方面的主要保障。有几次四少爷在外面遇到麻烦,惹上了对付不了的敌人,还是他出手给挡住的——当然,不是将其击败,只是令其知难而退罢了。老头子江湖经验丰富,手上功夫相对于寻常黑道人士也还算硬扎,只要不是碰到类似于熊爷那种等级的强者,旁人想要对付他可没那么容易。 而在江湖上,很多时候并不需要打败敌人,只要让对方知道你不是那么好对付,人家自然就会考虑有没有必要付出那么大代价来找你麻烦了。再加上黄家原本在褒南城里有些地位,只要没特别大的仇恨,一般江湖人也不会死盯着不放。 所以俞师傅对于自身的实力还算有些自信。如果能治愈旧疾,再得到一位真正修仙者相助的话,未尝没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希望——四少爷修炼武功这才没几年哪,都已经达到突破先天的条件了。只要三少爷肯出手,自己这种情况,也该也不会很难吧? 当然俞师傅也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毕竟只是个外人,在这方面不要说跟黄家子弟相比,就是连陈家那些表亲也比不上。不过自身总也有些优势——毕竟近水楼台。只要先把自己能解决的问题都解决掉,不给三少爷找太多麻烦的话,也许顺手就能帮上一把呢? 在这方面,他先前也向那陈家舅爷打听了不少消息,因为之前跟陈岩有些交往,说起来他还算黄旭的启蒙师父呢,所以人家也肯跟他说些实在话。感觉三少爷帮陈岩这样仅仅只差一步的人打通先天,其实并不需要花费多大气力。 所以只要自己也能达到那种程度,或者至少是接近,三少爷就应该不会拒绝家里再多出一名先天武者——反正他本来就打算为黄家效力终身了,如今更是不可能生出二心来。而只要能过了这一关,年龄反而不是问题了——先天武者中五六十岁,老当益壮的可多着呢。事实上凡间武者,如果没有外力相助的话,能够突破先天的,多半也要在五十岁以后了。四十多岁时便能独力踏出这一步的,那叫天才。 ……抱着这样的念头,俞师傅这段时间就极为关注黄家三少爷那间小院子里的动静。五小姐黄昭号称是要给她两位哥哥护法,实际上才一天工夫就嫌乏味了,后面几天根本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有时来有时不来。 反倒是俞师傅紧张兮兮的,整天紧盯着院门,同时悄悄在那儿计算着两位少爷闭关的时间——从四少爷突破境界所花费的时间上,可以进一步推算出三少爷在这方面的能力有多强。自己的计划也可以相应做出调整。 一天,两天,三天……整整十余天,那小院子里都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每天只是由黄昭负责把饭菜送进去,数量倒是不少,足足相当于四五个成年人的饭量,而且总是吃光光,显示出院中人的消耗十分惊人。 直到第十五天时,院门才终于打开,四少爷黄旭率先走了出来。从他步履轻快的动作中,俞师傅能够感受到一种与从前有所不同的感受。对方所踏出的每一步,都似乎隐隐与天地自然相合。这分明是那些能够感受到天地至理,把握到天地呼吸脉络的强者,才有可能达成的境界。 ——四少爷果然晋入先天了! 七十六 黄氏家传(一) 黄昶花费了点时间,向兄弟说明了对其下一步修炼计划的打算,黄旭自然是无有不从的——反正自家三哥所做的一切他都感受到了:绝对是最佳修炼的途径。说什么就照着做,肯定没错。 不过无论黄旭下一步打算干啥,之后至少一个月肯定都是要用来巩固境界,保持状态的。正如当初元真子在帮黄昶打通经脉后告诉他的:新开通的这些经脉通道,就好像刚刚挖成的水渠一样,要赶紧以内功冲刷一遍,否则长时间不用,难免又会淤塞起来。 不过当初元真子是直接给他灌输了三十年功力,助其快速成就高手,黄昶可没这本事。好在他事先也考虑过这一节,提前给黄旭准备了不少好东西,都是江湖中出了名,可以快速提高功力的灵丹妙药,便是用于此刻的提升。 此后数日,黄旭依旧躲在院子里,一边就着各种大补仙药苦练内力,一边开始准备修行正儿八经的实战功法了——在这方面黄昶手头却恰好有一门最合适的:当年铁衣剑客姚秀所修炼的核心功法。 这门名为“刀剑封魔卷”的功法并不只是单纯的修仙法诀,而是品阶极高的武道功法,可以指导修炼者入道成仙的那种。前几层是传授武道,后几层便是修仙了,其间还夹杂着若干对付各种魔怪的特技秘招,在凡世间的猎魔人群体中极其出名。 当年姚秀便是凭着这门功法突破仙凡之别,还晋升到了二重天境界。如果不是在金阁寺翻了船,还能一直修练下去的话,突破到中期问题也不大。不过作为一门实用性和针对性非常强的法诀,它主要是用来对付凡间妖魔的。在达到炼气中期以后,对于修士的提升就很有限了。到那时就需要另换功法,才能继续提升——黄昶在宗门大校检中遇到的那个年轻人,便是类似于这种状况。 不过虽然“上限”比较低,这门功法本身却依然是极为优秀的。昔日姚秀在做为散修时,可是花费了很大代价才从西昆仑下院换得此功。但后来西昆仑山需要黄昶协助姚秀的亡者之躯重新开启灵智,对于他原本习练的核心功法当然要有所了解才成,于是便宜了黄昶,几乎是免费的得到了这门功法的完整版本。 当时天师堂的要求是要黄昶自己最好能亲自修炼一遍此功,这样在“使用”姚秀的身体时才不至于感到陌生,也更加能够发挥他原本的武功优势和道法传承。 黄昶同意了这个要求,不过却也借此跟天师堂讨价还价了一下子:这门功法再怎么好,终究只是武者和炼气初期才用得上,进入中后期就没太大用处了。所以我练这个纯属浪费时间啊,完全是根据宗门需要作出牺牲的——那宗门是不是该多给点好处啊? 当时老瘸腿夏元吉被他的懒惫态度气的要死,说你小子别在这儿跟我们装——以你已经达到六重天境界的体质,反过来修炼这种低阶功法,不说易如反掌吧,至少也是轻松惬意。就算有些烦难之处,还可以随时“代入”到姚秀体内,去亲身体认他对于这门功法的种种感受,修炼起来根本就是一路势如破竹,压根儿不会遇到什么阻碍的——能花费你多少时间? 但商业谈判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一个“有理当然逼死你,无理也要搅三分!”天师堂的老家伙终究没能说得过他黄某人,最终不得不同意了他所提的额外要求——倒也不算很过份:无非就是答应将这门功法“彻底”交给他,允许他日后可以另行传授给别人而已。 ——西昆仑弟子接受宗门传承,学的功法仅限于自己使用,一般是不允许随意传授他人的。不过这条规矩并非绝对不可突破——西昆仑山有那么多的附属家族,下院宗派,他们所传承的功法从哪儿来的?不还都是从昆仑流传出来的么。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天下道统,半出昆仑”这句话了。 所以昆仑功法其实还是允许外传的,只不过不能滥传而已,对于接受传承之人,传功者,以及功法本身都会有各种要求。基本上,越是珍贵强大的功法,外传的条件就越高。这一点天下各大宗门的规矩都差不多。 不过“刀剑封魔卷”这套功法,并非西昆仑本宗之术,乃是昔年一位猎魔人强者以自己毕生所学为基础,又汇集了天下诸多同道高手的经验和秘诀,总结而出的一套专门用于对付世间各种妖魔鬼怪的诀窍。这位强者创立这套功法的原意,便是希望它能够尽量传播开来,以帮助人类在和妖怪的争斗中取得上风,故此这套功法在外面流传甚广。很多门派都有全套法门,也都允许对外传授,并不存在需要保密的要求。 而功法本身也并非什么顶尖秘术,其间更多是记载着实战诀窍与各种妖魔的弱点,对于修炼层次只到炼气中期为止,对于西昆仑这种大门派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珍品,所以才会放到世间下院,允许江湖散修用功绩来做交换。 黄昶若是愿意,花费些代价也能从江湖上得到全套版本,当然比起西昆仑所藏肯定要差一些。毕竟昆仑山拿出来的功法,肯定是经过了山上传功堂高手的校核与检验,绝不会有错漏陷阱暗藏其中,甚至还能对其进行一些改进和提高呢——西昆仑传功堂可是专门研究这方面的专家。以他们的眼界和水准,改进过的“刀剑封魔卷”绝对可以称之为完美版本了。 所以黄昶还是希望能得到西昆仑版本的“封魔卷”,以此来作为家族传承的基石。而宗门经过一番衡量后,也同意了他的要求。只要求他付出了一笔数目不算大的门功,外加一次门派功勋作为代价,便彻底得到了这门功法的所有权,以后可以作为他们老黄家的家传功法,从此代代相传下去了。 修仙世家,所谓“财法侣地”四项,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家族传承秘法,黄氏到如今终于开始有所积累了。 七十六 黄氏家传(一) 黄昶花费了点时间,向兄弟说明了对其下一步修炼计划的打算,黄旭自然是无有不从的——反正自家三哥所做的一切他都感受到了:绝对是最佳修炼的途径。说什么就照着做,肯定没错。 不过无论黄旭下一步打算干啥,之后至少一个月肯定都是要用来巩固境界,保持状态的。正如当初元真子在帮黄昶打通经脉后告诉他的:新开通的这些经脉通道,就好像刚刚挖成的水渠一样,要赶紧以内功冲刷一遍,否则长时间不用,难免又会淤塞起来。 不过当初元真子是直接给他灌输了三十年功力,助其快速成就高手,黄昶可没这本事。好在他事先也考虑过这一节,提前给黄旭准备了不少好东西,都是江湖中出了名,可以快速提高功力的灵丹妙药,便是用于此刻的提升。 此后数日,黄旭依旧躲在院子里,一边就着各种大补仙药苦练内力,一边开始准备修行正儿八经的实战功法了——在这方面黄昶手头却恰好有一门最合适的:当年铁衣剑客姚秀所修炼的核心功法。 这门名为“刀剑封魔卷”的功法并不只是单纯的修仙法诀,而是品阶极高的武道功法,可以指导修炼者入道成仙的那种。前几层是传授武道,后几层便是修仙了,其间还夹杂着若干对付各种魔怪的特技秘招,在凡世间的猎魔人群体中极其出名。 当年姚秀便是凭着这门功法突破仙凡之别,还晋升到了二重天境界。如果不是在金阁寺翻了船,还能一直修练下去的话,突破到中期问题也不大。不过作为一门实用性和针对性非常强的法诀,它主要是用来对付凡间妖魔的。在达到炼气中期以后,对于修士的提升就很有限了。到那时就需要另换功法,才能继续提升——黄昶在宗门大校检中遇到的那个年轻人,便是类似于这种状况。 不过虽然“上限”比较低,这门功法本身却依然是极为优秀的。昔日姚秀在做为散修时,可是花费了很大代价才从西昆仑下院换得此功。但后来西昆仑山需要黄昶协助姚秀的亡者之躯重新开启灵智,对于他原本习练的核心功法当然要有所了解才成,于是便宜了黄昶,几乎是免费的得到了这门功法的完整版本。 当时天师堂的要求是要黄昶自己最好能亲自修炼一遍此功,这样在“使用”姚秀的身体时才不至于感到陌生,也更加能够发挥他原本的武功优势和道法传承。 黄昶同意了这个要求,不过却也借此跟天师堂讨价还价了一下子:这门功法再怎么好,终究只是武者和炼气初期才用得上,进入中后期就没太大用处了。所以我练这个纯属浪费时间啊,完全是根据宗门需要作出牺牲的——那宗门是不是该多给点好处啊? 当时老瘸腿夏元吉被他的懒惫态度气的要死,说你小子别在这儿跟我们装——以你已经达到六重天境界的体质,反过来修炼这种低阶功法,不说易如反掌吧,至少也是轻松惬意。就算有些烦难之处,还可以随时“代入”到姚秀体内,去亲身体认他对于这门功法的种种感受,修炼起来根本就是一路势如破竹,压根儿不会遇到什么阻碍的——能花费你多少时间? 但商业谈判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一个“有理当然逼死你,无理也要搅三分!”天师堂的老家伙终究没能说得过他黄某人,最终不得不同意了他所提的额外要求——倒也不算很过份:无非就是答应将这门功法“彻底”交给他,允许他日后可以另行传授给别人而已。 ——西昆仑弟子接受宗门传承,学的功法仅限于自己使用,一般是不允许随意传授他人的。不过这条规矩并非绝对不可突破——西昆仑山有那么多的附属家族,下院宗派,他们所传承的功法从哪儿来的?不还都是从昆仑流传出来的么。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天下道统,半出昆仑”这句话了。 所以昆仑功法其实还是允许外传的,只不过不能滥传而已,对于接受传承之人,传功者,以及功法本身都会有各种要求。基本上,越是珍贵强大的功法,外传的条件就越高。这一点天下各大宗门的规矩都差不多。 不过“刀剑封魔卷”这套功法,并非西昆仑本宗之术,乃是昔年一位猎魔人强者以自己毕生所学为基础,又汇集了天下诸多同道高手的经验和秘诀,总结而出的一套专门用于对付世间各种妖魔鬼怪的诀窍。这位强者创立这套功法的原意,便是希望它能够尽量传播开来,以帮助人类在和妖怪的争斗中取得上风,故此这套功法在外面流传甚广。很多门派都有全套法门,也都允许对外传授,并不存在需要保密的要求。 而功法本身也并非什么顶尖秘术,其间更多是记载着实战诀窍与各种妖魔的弱点,对于修炼层次只到炼气中期为止,对于西昆仑这种大门派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珍品,所以才会放到世间下院,允许江湖散修用功绩来做交换。 黄昶若是愿意,花费些代价也能从江湖上得到全套版本,当然比起西昆仑所藏肯定要差一些。毕竟昆仑山拿出来的功法,肯定是经过了山上传功堂高手的校核与检验,绝不会有错漏陷阱暗藏其中,甚至还能对其进行一些改进和提高呢——西昆仑传功堂可是专门研究这方面的专家。以他们的眼界和水准,改进过的“刀剑封魔卷”绝对可以称之为完美版本了。 所以黄昶还是希望能得到西昆仑版本的“封魔卷”,以此来作为家族传承的基石。而宗门经过一番衡量后,也同意了他的要求。只要求他付出了一笔数目不算大的门功,外加一次门派功勋作为代价,便彻底得到了这门功法的所有权,以后可以作为他们老黄家的家传功法,从此代代相传下去了。 修仙世家,所谓“财法侣地”四项,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家族传承秘法,黄氏到如今终于开始有所积累了。 七十七 黄氏家传(二) “可惜只能到炼气中期,上限太低啊。” 黄旭在听黄昶说起这门功法的来历和特征后,欣喜之余却也不禁有些遗憾,对此黄昶却是嗤之以鼻: “你不懂,功法并不是上限越高越好的越是上限高的法诀,要么是对于修炼者本身的要求极高,要么就是对于修炼环境或是资源的要求极为苛刻。你本身达不到这个要求的话,去练那些高阶功法,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难道天下间就没有一门能从凡人阶段,直接修炼到金丹,元婴的厉害法诀么?” 听到黄旭这句傻话,黄昶不禁呵呵笑起来: “也许有吧,但据我所知,哪怕昆仑派中最顶尖的一门功法,也只是可以支撑从凡人修炼到金丹初期而已但要求是天生的仙家道体,也就是只有法元仙师的直系后裔才有可能修炼。一般人根本没那资格。” “能够给普通人修炼的功法,其上限层次必然不会很高。而上限层次高的,要求就绝不会低我现在修炼的‘万木长青诀’主功法,最多也只能修炼到法元初期,再往下走,就要考虑更换功法了,否则便练不下去。而就算是这门法术,也是要求修炼者有较强的木行灵根天赋,以及依靠着昆仑山上充足的灵气资源才能修成。若在下界,没有任何基础的普通人练这门法诀,基本上没什么成功的希望。” “而‘万木长青诀’在传功堂的功法评价中也只是六品功法而已终究是能够练到法元期的,先天便有六品资格。但也只是‘中三品’里头最低的一阶罢了因为它只是单纯的修炼之法,本身没什么实战能力,其附带的仙法道术威力也很有限。” “但这门‘刀剑封魔卷’,虽然只有炼气中期的上限,在咱们西昆仑的功法评价中却被列为‘正七品下’,属于炼气期法诀中第一流的功法了它对于修炼者的灵根资质没什么特殊要求,普通人也能修炼。对于修炼资源的消耗也不算太大,修炼速度和突破难度都比较适中,可以满足大多数人的需求。而且其中武道水准很高,包含的秘术技巧甚多,实战效果极佳,作为咱们黄氏的家传功法,再合适不过。” “可是到了中期以上就练不下去了呀!” 黄旭还是对此耿耿于怀,黄昶却是哈哈一笑: “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等到你真正能够踏入到那个境界,自然便能接触到更多相关法诀了。一名炼气中期的修道士,只要名声不是太坏,无论是作为外门弟子还是护法客卿,在外面还是很容易找到门派愿意收留的。” “咱们西昆仑那么多外门弟子,有许多便是以这门功法修炼起来的。包括我那位‘姚师兄’不也是如此么。等他们真正达到中期,碰到瓶颈了,无非再向宗门申请更好的功法继续修炼罢了……可从来没听说有谁是在这方面被耽误的。” 说到这里,黄昶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膀: “况且还有我在呢,到时候肯定会再给你找一门更合适的。现在么,先练着吧。” ………… 黄旭老实练功去了,而黄昶这边也终于能够空闲下来,可以抽时间处理一些自己的事情了,比如先前剿灭元十五郎一伙时得到的几件战利品要研究一下,以及借用武陵子应声虫欠下的人情债也得还全都是事啊。 次日晚间,完成了家庭警戒任务的姚秀再次回到城外,乱葬岗那里。武陵子却没有出现,这让黄昶有些意外以前这家伙可是主动得很,基本上只要姚秀晚上出来练功,就会冒出来打个招呼什么,感觉挺自来熟的。 但既然不愿意出来就算了,黄昶也懒得花功夫去找它,反正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挺多,没空在一具尸妖身上花太多时间,于是该练功就练功,到天明时便回到聚阴盒中去休息。 如此过了两三日,这天晚上,他正在吸收月华精气时,却见前方一具行尸慢慢蠕动过来武陵子又出现了,只是有些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的样子,见了面也只招呼一声,便自顾自坐在那儿发楞。 黄昶只是朝它点点头,仍然自顾自行功炼气。直到一个大周天完成,方才停下来,朝武陵子点点头道: “上次的事情,多谢了。” 最近几天他在修炼时刻意比较重视喉咙嗓子这些部位,到现在姚秀终于能够正常说话了。 武陵子却感觉有些怕他的样子,犹犹豫豫的,过了好一阵子,才问道: “姚道友……姚老大,你是不是和人类修士有联络?” 看来上次果然让它感觉出端倪了。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黄昶向它借用应声虫,但应声虫的母虫可一直都附在武陵子身上,其它所有虫子发出的信号,武陵子都能收到。 而能够追踪到元十五本人,也是依靠武陵子在旁协助的姚秀杀人时武陵子就在不远处看着呢。明明只是人类修士之间的争斗,姚秀却硬要出手介入,毫无疑问,必然是与其中一方有关联的。武陵子好歹也是拥有极长寿命的“老妖怪”,这点判断能力总有。 黄昶略略沉吟了一会儿,却是在考虑该怎么回应。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原本也没打算一直隐瞒下去,只是该怎么告诉它呢? 想了一阵子,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既然决定拿武陵子当朋友对待,那就不要欺骗他。 于是黄昶摇了摇头: “不是有联络……” 武陵子那张僵尸脸上刚刚显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却听黄昶接下来又说道: “我自己就是个人类修士,这具躯体只是我的分身而已。” ……稀里哗啦一通响,武陵子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做出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死给你看”只见它的躯体一下子四散瘫倒下来,脑袋,大腿,以及一条胳膊都直接从躯干上脱离,正儿八经成了一具死尸,而且还是呈四分五裂状态的,若不是亲眼见它倒下,任谁都不会想到这家伙居然还能自己动弹。 七十八 再见啦 黄昶不禁哑然失笑,心说这家伙别的不行,装死的本事还真是一等一,难怪不练任何功法,也能一直逍遥自在的到处“鬼”混。 他也不去搭理它,仍然坐在原地该干啥干啥,过了片刻,却见那具尸体自己又动弹起来:先是胳膊和大腿挪动着向躯干靠拢,接着两只手捧起脑袋按回到脖子上……武陵子又慢慢站了起来。 它有些尴尬的看着黄昶,嗫嚅了一阵子,方才低声道: “姚……那个道友,前段时间多多打扰,这个……在下这就告辞了。” 说着,便想挪动着逃开,黄昶也不去阻拦它,只是喊了一声: “站住。” 武陵子立刻站定不动,表现的极其顺从。黄昶知道它现在害怕得很,也不靠近,只是从怀中取出一轴卷册,远远丢给它。 “上回你帮了我的忙,无以为谢。我这里有一门功法可能会对你有些用处,且拿去参考吧。” 武陵子愕然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一卷讲述如何驭使虫豸,以及利用异种毒虫修炼道术的功法。练到后来身体化为虫巢,最后的几幅配图看起来极为恐怖恶心。但在武陵子眼中却不算什么——它自己胸腔里此刻就养着一窝应声虫呢。 “这是给人类修士用的,死人用不了。” 武陵子老实道,黄昶那边则是嘿嘿一笑: “所以只说给你做参考,它上面所记载的养虫驭虫之法还是挺有意思的。而且并非定要活人才能施展,而修炼此法所付出的代价无非是化身为巢——对活人的影响很大,对你却正合适。” “啊……这样啊?那我收下了。” 武陵子此刻心烦意乱的,显然也没耐心仔细查看,胡乱将那卷轴往胸腔里一塞,一瘸一拐的便要离开。 走了几步,却见那姚秀依旧坐在原地,完全没有要起身追赶它的样子,不禁疑惑起来,回头道: “我要走啦。” “看见了。” “以后不回来啦。” “那祝你一路顺风。” 见黄昶那边毫无动静,武陵子倒也不溜了,反而转过身来: “你不想抓我么?” 黄昶哈哈一笑: “抓你干嘛呢?你既不杀人害人,就谈不上斩妖除魔……又弱又胆小,不能帮忙打架,除了装尸体外也没其它本事,抓来也没用啊。” “呃……好像还真是这样。” 武陵子傻乎乎的愣了半晌,但最后还是坚决道: “那我也要走。” “嗯,再见……或者,再也不见?” “……我走啦。姚道友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可爱些。” ——对于能够自由说话的姚秀,武陵子大约还是不太能适应。在连续几句话都得到了应答之后,它反而不习惯了。 也许就因为这个缘故,它终究还是义无反顾的离开了。黄昶始终坐在那儿,看着那具行尸渐渐消失在黑暗雾霭之中,心头难免泛起一丝无奈。 ——这家伙对于人类的惧怕还是难以改变啊。自己向它袒露身份好像有点操之过急?诶,算了,反正这种事情也隐瞒不住,迟早会暴露的。 带着颇为遗憾的心情,黄昶操纵姚秀去休息,收回了自己的神识。 ………… 此后数日,他又多次化身为姚秀,在坟山周围到处转悠。但武陵子再也不曾出现,那个胆小懦弱的尸妖好像真跑掉了。大约又开始了它漫长的四处游荡生涯。 武陵子的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而黄昶这边,除了照常督促弟妹练功以外,也抽出时间跟俞师傅俞天望谈了谈,他对于俞师傅的想法自是心知肚明,而且也并不反对——家里能多出一个先天高手肯定不是坏事。 在抽空帮俞师傅查验了他的身体状况后,黄昶觉得他的愿望倒并非不可能实现。俞天望早年间打下的基础还是不错的,如果不是中途出了岔子的话,确实也有独立晋入先天阶段的可能。只是后来受的内伤比较古怪,黄昶怀疑他可能是被某个修道人或者先天内家高手给暗算了:以某种古怪劲气锁住了他体内经脉,使其无法再运行内功。 这股劲气十分顽固,居然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解,一直纠缠在他体内,于是也就始终无法治愈。直到黄昶出手,才以符咒之力将其化去。但因为时间太过长久,还要慢慢花时间将多年来淤塞的经脉重新贯通,这部分工作只能是由俞天望自己完成,而无法假手他人——倒不是说黄昶不能助他,但那要耗费太多气力,简直跟帮黄旭这种纯新手差不多了,显然俞师傅和他的关系还没亲近到这一步。 俞天望自己也能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并不指望黄昶在此事上出手。好在这部分经脉他自己当年已经打通过,眼下不过重新疏通,那道碍事的锁脉气劲已经被消除,他自己慢慢运功也能恢复。 而在做完这一步之后,剩余的几道未通关口,黄昶倒是可以顺手帮他一把,就象协助陈岩和刘行方那样,也费不了太多功夫。俞天望这几年锻炼甚是刻苦,身体素质居然一直没拉下,这也是他还能保持进阶希望的重要原因。 于是两人约定好——等到俞师傅自己把旧伤治愈以后,黄昶就出手助他破关。而在破关成功之后,俞天望当然是从此担任黄家护卫,这一点双方自有默契,根本不用再专门提及。 这样计算下来:陈岩,刘行方,俞天望,加上黄旭和黄昭——他们黄氏一门连同陈家亲戚,在短期内一下子将要冒出四到五名先天武者来!这个效率实在是非常恐怖的——要知道就连黄昶的那位准岳父,大周皇帝的亲兄弟晟阳君,以堂堂亲王之尊,在过去的十几年中,其府邸中也不过只有四五位先天高手撑场面而已。 而黄昶自仙山返回家中后,才仅仅三个月不到,便组织培养出了这么一支班底,至少在武力方面,算是能撑起来一个小小世家的架子了。这样的实力,相对于褒国那些传统修仙世家当然还有所不如,但比起褒南城中那些靠着出将入仕,几辈子为姒家打工卖命慢慢发展起来的官宦家族,已经是全面胜出。更不用说比起陈老爷子这种商户人家,简直是天上地下。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里头出了一位修仙者,在提升家庭层次方面的强大优势,便是充分体现在这些地方了。 七十九 白骨法器(一) 不过迄今为止,褒南城中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包括黄家内部人员亦是如此。黄父,黄母,以及大哥黄阳,姐夫冯子铭等人……都还觉得这样的变化太快,他们一时间还有点难以适应呢。 只有黄旭因为一直跟在兄长身边,接受黄昶全方位的教育,倒还能跟得上他的想法。只是有时候兄弟谈论起来,他也对黄昶如此大胆的构想而感慨不已。 “三哥,真是想不到,家族的提升竟是如此容易……我小时候看那些世家子弟,尤其是会仙法道术的,一个个都好像天上人一样,真没想到咱们自家人也能有这么一天。” “嗯,只要找对了路子,这个世界的上升通道还是比较顺畅的……不过,阿旭,我能够帮到家里的,也只有这段时期了。将来咱们老黄家能走到哪一步,其实还是要取决于阿旭你的成就。” “啊?三哥你以后就不管了?” “我能管当然会管,可是我的一身技艺均是来自昆仑。将来毫无疑问是要为昆仑效力的。宗门有命,必须遵从,不可能一直待在家里。反倒是你,并没有欠下外界的因果,日后守护家族,扶持家人的担子,终究还是会落到你的肩上。” “哦……是这样吗?想想还真是责任重大呢……” “所以你得多加努力才行啊。眼下这点本事,还差得远呢。” ……兄弟俩人一边说着闲话,却见黄昶手上也并不停歇,拿着一根样式古怪的手杖来回摆弄。黄旭好奇接近看了几眼,却见那根手杖通体灰白,竟然都是由森森白骨所组成,在其顶端更是镶嵌着一颗龇牙咧嘴的骷髅头骨,看起来极为瘆人。 “噎,这玩意儿真恶心……是那元十五留下的战利品?” “嗯,那元十五一介散修,想不到还能留下些好东西……你别看这跟骨杖外表不咋样,若流落到江湖中去,绝对是会引来大批修道人疯抢的这可是一件法器!还是多用途的法器。” 说着,黄昶将其轻轻一抖,那骨杖发出咔咔之声,居然自行变化,成为一根长矛。随后又化为骨刀,骨爪……等种种形状,倒是颇为神异。 黄旭看了一阵子,忽然回忆起来: “当日晚上的那条骨龙,莫非就是此物所化?” “嘿嘿,正是。只可惜这件法器只有在元家人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而且又被我打成了重伤,现在连原先三成的威能都发挥不出来,也只能变一变形状,当作一件百变兵器使用了。它那些真正强大的功能:能够飞行的骨翅状态,能够自动防御的骨盾状态,以及最强状态:化身为骨龙自行攻敌……全都用不出来了。” 黄昶一边盘弄着这件法器,一边随口向兄弟介绍着他最近这段时间研究的成果,而黄旭则随口笑道: “以三哥你的本事,想必是能修复的吧?” “这不是正在尝试着么……法器制作历来是只有法元仙师才能涉足的范畴,但仅仅是修复的话,大概没那么高要求……反正是抢来的东西,弄坏了也不心疼,正好拿来练练手。” 黄昶风轻云淡的笑道,他这副毫不心疼的架势若是让外面那些散修看到,十有八九会引来一大帮子人找他打架的这可是法器啊!多少人费尽心思都弄不到的宝贝,在他手里居然只是拿来“练练手”? 至于这件白骨法器原先主人,元氏家族的历代传人,若是地下有灵,更是毫无疑问会被气得从阴间爬出来跟他拼命了这件东西可是他们元家的传家宝,历代元氏家族成员费尽心思,呕心沥血,甚至不惜以自身遗骨投入其中,方才将其提升到可以化作骨龙的地步。结果被黄昶一顿暴扁,打得严重受损不说,还沦为他“练手”的工具,这绝对是奇耻大辱啊! 只可惜眼下只有黄旭一人在此,他反正不懂这个,倒也不是很在意。只是见黄昶拿着这根白骨杖翻来覆去的摆弄,不由得好奇道: “这东西都是用死人骨头构成的,如果修复的话,也要用人骨吧?” “嗯哼,阿旭你挺有灵性的么,真给你说着了还不能是普通人的骨骸,必须是修士之骨,元氏亲族的最好……所以你瞧,阿旭,修道士的躯体用途广泛,到哪儿都受欢迎啊。江湖中会冒出来那么多邪道魔修,不是没原因的。” “三哥你该不会也用死人骨头干这事儿吧?” “为什么不呢?我手头恰巧有一具死去修士的躯体,还正是他们元家人的,正合适拿来修补这具法器。若不是有这现成的条件,我也不会想着要修复它。” “可是……这恐怕会遭人忌讳的吧?” “嗯,传出去名声是不太好听,所以咱们得悄悄地干。” 黄昶窃笑道,而黄旭则皱起眉头: “三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意思……” 黄昶打了两声哈哈,终于正色看着兄弟: “你是觉得我不该接触这类东西,最好将其毁去,才不愧为名门正派子弟是这意思么?” 黄旭点了点头,黄昶则嘿了一声: “你有这想法倒也不算错,我当年刚入昆仑山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阿旭,等到你真正进入到那个仙家道法的世界以后,就会知道,所谓‘正邪分野’,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分辨的。” 黄昶轻拍着手中那根白骨手杖,淡然笑道: “力量就是力量力量本身并没有正邪之分。你觉得这是邪道,无非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而已。但驭鬼驱魂之道本身并不邪恶,而且是仙门六艺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大分类。修仙者们借助尸妖躯体或阴鬼魂魄之力强化自身,本也是理所当然之事除非他为了获得这种力量,刻意的去杀戮无辜,夺人身躯,那才是邪道。而对于这些家伙,将其宰杀后,把他们本身也变成‘原材料’,也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八十 白骨法器(二) 虽然在兄弟面前坚持了自己的观点,但见黄旭对此并无兴趣,甚至颇为厌恶,黄昶也就没继续摆弄这玩意儿了。不过他倒也没打算就此放弃这件白骨法器看起来恐怖,实际上品质不低,其中奥窍甚多,而且更妙的是因为被他打的半毁,很多关键东西都暴露出来了,正适合作为研究之用。 黄昶一方面想要尝试修复它,另一方面也想借此向法器制作的范畴发起冲击。这东西终究是抢来的,就算彻底毁坏了也不心疼,就是在昆仑山天工堂中,初学者也未必能有这样的机会,直接用一件成品给学徒练手。 所以他此后只是避开旁人,悄悄的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研究。而黄旭也知道他在做什么,自会刻意避开。至于黄昭么,那小丫头嘴巴大,倒真是没必要让她知晓。好在黄昭毕竟年纪小,容易哄住。黄昶在院子里设一个警戒法阵,就能防止她忽然闯入了。 ………… 半月之后,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褒南城外的某处偏僻荒谷之中。 黄昶和姚秀面对面相向而坐,两人之间布置着一个昆仑山上比较常见的炼器法阵。阵型正中,便摆放着那根白骨手杖,以及几块灰白色骨骸:修道士元十五的遗骨他开始真正动手,尝试着修复这件法器了。 在行动之前,黄昶又取出一块玉简,再一次以神魂感应确认了记录在里面的方法和步骤经过半个月苦心钻研,他在纸面上进行的模拟推算工作基本完成,其成果便记录在这枚玉简之中。这时候再“复习”一遍,以防有所疏漏。 然后,便正式运功开阵……随着黄昶手中一道道法诀打入到阵中,那炼器法阵开始运转起来。因为是骨骸之器,属性为死灵阴鬼一类,这法阵核心乃是用的幽冥之气驱动。又刻意选在这午夜子时,万物皆寂之时发动。只见一股小小旋风在其中旋转不休,又隐隐有尖啸恸哭之声传来,看起来仿佛有阴魂作祟,确实挺吓人的。 修炼阴鬼之道的修士往往被视为妖邪,倒也不是没原因的。这景象若被外面凡人看见,妥妥的魔修炼邪器啊!所以黄昶才专门找了个荒僻无人之谷,半夜里偷偷摸摸的干。 不过随着炼器法阵的持续运转,那些令人不适的恐怖景象也渐渐消失,法阵开始进入到正常工作状态:只见那根骨杖在阵中缓缓旋转,旁边作为修补材料的骨骼一块块碎裂风化,变成类似于腐烂淤泥的东西,但从其中也分离出少量闪烁着荧光的物质,仿佛粉末般的精华之物,缓缓吸附到了那根骨杖之上,开始弥补其那上面的裂痕和破损来。 “不错,天师堂传下的炼器法阵果然是能够修复这件器物的,听闻当年天尸道中有元氏一门,也曾经是比较大的家族,和这元十五郎的祖上恐怕有些关系……” 黄昶心中默默念叨着,所以说修仙一道,“见闻广博”实在是非常重要的素质他之所以能这么快找到修复这件器物的头绪,知道该从何下手,便是根据对方一个姓氏,大胆猜测那元家所用炼器手法,应该也是传自当年的天尸道门派。 此时一试,果真如此。 第一步的尝试取得了成功,但是在接下来进行第二步的时候,黄昶却遇到了些挫折。 当一些基础性的修复完成,这件法器恢复了一部分品质之后,黄昶再伸手进入到法阵之中,想要将这柄骨杖抓握起来,却感到从手上传来了隐隐的排斥之力。而更让人意外的是:当他试图以修士神识控制这件法器时,脑海中却微微一痛,竟然有一道阴晦,沮丧,痛苦,无奈……总之就是夹杂着各种负面情绪,但却颇为强劲的神识感应向他头脑中反向冲击而来。 “嗷……!” 黄昶耳中忽然传来一声幻音,眼前也出现了幻象:一张恐怖的死人面孔正向他飞扑而来。张大的嘴巴中利齿森森,而那面貌竟然与被杀的元十五有几分相像……或者说,是集结了那个家族历代成员的相貌特色。 与此同时,他手中那根骨杖也骤然变化,在没有主人操控的情况竟然自行弹出几片骨刃和骨刺来,犹如荆棘一般将他手上划出伤痕。而骨杖顶端更是化作锐利矛尖,若是黄昶定力差一点,拿着胡乱挥舞的话,失手伤到自己都有可能的。 如果是一般修士,在这种情况下难免惊慌失措,但黄昶偏偏最强大的便是精神力量,再加上心中预先有些准备,虽是遭遇突变,也不曾有任何动摇。 只见他双目凝神,口中轻叱一声,同时手上用力一捏,那根白骨杖顿时发出嘎吱声响,在神魂之中更可以隐隐听到一声哀嚎。然后那根骨杖就老实了,但也不再对他的神识操控做出应答,就好像一根普通器物,再也不能变化了。 “……果然,是元氏家族的血脉之锁!” 黄昶举手拍了拍这根杖子,但那玩意儿却是毫无反应,就连先前能变化成各种武器的功能都做不到了这东西之前受损十分严重,其中的限制倒也同样减弱了。不过那时候只能变化形状而已,没有相应的法力效能,仅仅变成骨刀骨枪顶个屁用,还不如普通的钢铁兵器呢。 但如果加以修复,使其恢复法器作用的话,便会像现在这样随着其品质慢慢恢复,其中相应的血脉限制亦是恢复。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件法器也算是有了“灵性”了,只不过这种灵性是强行添加进去的,永远不能提升而已。 黄昶估计当年在制作这根白骨杖时,一定采用了类似于制造魂器的那种残忍手段,牺牲者多半还不止一人,而且必须是用真正的修道士躯体才行,否则炼制不出这么强大的法器出来。 他很难想象那时候的元家是出于什么原因,居然情愿牺牲掉好几位修仙者来制造这么一件器物最早的那一批牺牲者肯定不会是已死之人,因为只有活祭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八十一 白骨法器(三) “元氏家族,这自相残杀还真是传统呢……” ——修仙界中“神魂绑定”常有:修仙者付出一定精神力上的代价,便能让一件法器只为自己服务。但这种“血脉绑定”倒是不多见,炼制方法也要复杂许多。不过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头绪,至少象黄昶这样出身于昆仑的名门大派弟子,还是在天工堂前辈那里听说过相关内容的。 但真正这么干的人很少,因为这法子过于残忍——需要用自家血脉的人进行活祭,在其情绪波动非常剧烈,也就是精神力量非常强大的时候,在器物上留下永恒的血脉与神魂印记,从而保障只有具备相应家族血脉的人才能使用它。 而所谓“情绪波动非常剧烈”,则是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牺牲者纯属自愿,有着无比坚定的自我牺牲精神,愿意以自身作为这件法器的永恒守护。这样炼出来的器物自然是最为完美的,也不可能撼动。如果这件白骨法器也是用这种方式炼制,那黄昶也只能看着干瞪眼,拿它一点办法没有的。 但很明显,以元氏家族所表现出的习性,他们只可能用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方式——用最恐怖的手法折磨对方,使其在极端的愤怒和痛苦之中被活活祭炼成为法器之灵。亡灵的怨恨,愤怒,以及痛苦的情绪,也能形成“血脉之锁”,在法器上长久的留存下来,从而被活人所利用。 至于说亡灵的怒火难道不会针对施法者吗?——操控亡灵者可从来不怕这一点,反正亡灵天生就痛恨一切活着的生命。修仙者学习驭尸驱魂之法,最基础的第一步便是学习如何避免亡灵反噬,仅是正大光明的仙门六艺中“驱魂”一道,就有太多的方法可以规避和压制住这种愤怒了。更不用说种种旁门诡道之中,此类秘技更多。 “那时候的元家,恐怕曾经发生过很多难以想象的人伦惨事啊……付出那么大代价,就为了这么一件中品法器?值得吗?” ——黄昶现在当然已经不可能知道昔年旧事,但仅仅根据这件器物本身,他便能推断出:当年最早那批被作为“原材料”的元氏家族修士,想必是遭受到了极为残酷的对待。而在之后的漫长岁月中,元氏家族居然始终都能坚持用自家人的骨骸来不断强化它,哪怕是死后尸体,也真是够狠的。 而在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之后,他们确实也得到了所希望的效果——便是像现在这样:没有元家血脉的人想要操控它,就会受到反噬。就算能强行将其压制住,也无法让法器发挥出应有的效果来。 如果黄昶法力境界足够高的话——比如达到金丹境界,他也许可以尝试着强行抹去这其中的血脉印记。又或者他的炼器水平足够高,且有足够的耐心和材料,将其中元家人的骨骸一一替换掉,也可以解除掉这件法器的“血脉绑定状态”,让其恢复成为通用品。 ——不过很遗憾,这两项条件黄昶当前都不具备。那些真正有这能耐的人显然也不大可能会在这么一件距离中品还差点的器物上费太多功夫——为此花费的时间,精力,以及资源,恐怕都足够他们重新制作一件新的法宝胚材了。 所以这东西看起来有些鸡肋,如果换了个寻常修士,哪怕在炼器方面颇有造诣的,面对这种情况恐怕也只能放弃——血脉之锁的奥秘不是一般人能解开的,就连法元级别的修士都难以做到,黄昶自然也不能。 不过黄昶对此却另有想法,他的“前世宿慧”带给他的最大优势,便是思路极其灵活,考虑问题是从各个角度出发,而不是仅仅拘泥于常规。 山不转水转,既然血脉之锁无法攻破,那咱就不去破它好了。一座难关挡住了道路,我绕过它不行吗——上辈子作为一个程序员,找漏洞,钻空子可也是黄昶的强项。 根据黄昶对于“血脉之锁”的了解,根据当年牺牲者的态度不同,“血脉之锁”的原理其实是有很大差别的——如果当年那批元家人是自愿牺牲,这件法器确实只服膺于元家人的驱使,那就没什么空子可钻,换了谁来都用不了。 但他并不认为元家会采用这种方式,而如果那些人是非自愿的,他们是被痛苦折磨而死。那这件法器中所蕴含的“血脉之锁”,其根本核心原理,便依然还只是利用和放大了亡灵对于活人的痛恨和愤怒,使其拒绝为活人所用。只不过元氏家族的人可以借助血脉感应,绕过这层限制罢了。 ——按黄昶前世的概念来理解:前者相当于在法器中设了个“白名单”,只认元氏一家子。而后者,则是设立了一个黑名单,将所有活人都排除在外,只有元氏子孙可以设法绕过去,仅此而已。 ——然而,活人不能用,死人呢?如果是一名尸妖修士,本身并非生灵,不在黑名单范围之内,还会触发这“血脉之锁”吗? 黄昶专程把姚秀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测试这一点。 ………… 思虑了片刻,黄昶放下骨杖,转而闭目冥思。另外一边,原本不言不动的姚秀立刻睁开眼来,看了看眼前白骨杖,缓缓伸出手去,将其抓握在手中。 果然,这一回那根白骨杖没有任何古怪之举。当处于“姚秀状态”的黄昶以神识探入其中,试图对其形成操控时,从那根骨杖中间也只是传来一股对陌生力量的抗拒之意,与新收服一件普通法器差不多。 而在这方面黄昶可是很有经验的,当他的神识通过姚秀躯体,以尸妖身份强行压制了那根骨杖本身的灵性后,这东西便告屈服,老老实实根据他的指令,开始表现出种种变化来。 ——随着轻微的“咔嚓咔嚓”声音持续响起,那根白骨杖在姚秀手上再度变化成各种武器模样。只不过这一回,可不仅仅只是华而不实的骨片兵器了,而是附着了各种法术效果在上头的…… 八十二 白骨法器(四) 当其变化成刀剑枪矛时,在其锋刃上便有道道黑光在往复流动,不但确保骨刃锋锐无比,犹如钢铁制品一样坚固和不易损坏,还带有很强的毒性。若被这件武器打中,除非也是尸妖之躯,否则光尸毒一项就会非常麻烦。 但这还仅仅只是这件法器最初级的状态而已,却已经能抵得上一件标准符兵的作用了。它现在还并未得到完全修复,而随着其状态越来越好,所能发挥出的威力也会越来越大,最终的完美状态,便是黄昶曾经领教过的化为一条骨龙,能够喷出毒气与邪焰,自行攻击对手。基本上,可以说是具备法宝的雏形了。 不过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黄昶估计自己是无法将之完全修复的,虽然他已经知道了修复的方法,也明白该怎么绕过血脉之锁,但有个最基础的问题他却无法解决缺乏原材料。 那天在对战时,黄昶挥舞着火龙棍对其狠砸硬打可是一点都没手软,导致这件法器受创极重。若非当天元十五为了保命,不惜舍弃大半功力,喷出一口金血将其护持住,恐怕当场就要损毁了。 而此物能成长到可以变化成骨龙的地步,却是元家好几代人持续不断强化的成果。他们除了将自身骨骸也投入其中外,更多还是将被其杀害的修道之人作为强化材料,黄昶估计前后至少消耗了有几十名修仙者的躯体骨骸,才达到的那种程度。 如今想要将其修复或者说重新强化起来,就算投入没有最初时那么大,一半总是要有的。但黄昶当然不可能去杀害修道士来做此事,那在这方面只能碰运气了倘若有落到他手中的邪恶之徒,那倒是可以废物利用一下。否则,就等着吧。 好在他也不着急,反正自己本身有好装备了,这东西拿来也只能给姚秀使用。而姚秀本身才二重天境界,就算它是亡灵尸妖,不受血脉之锁限制,可法器品质太高的话,一样会有操控不灵的问题眼下这种程度倒是正好。再要强化的话,等姚秀实力提升以后更为稳妥。 所以黄昶打算最多将元十五连同他几个兄弟的尸骸给用上,暂时也够了。而就算这一点,也不可能马上实现今晚只是测试,所以才随便在野外布了个临时性的小型法阵,仅仅放了几块死人骨头,做个试验而已。 真正要全面对其修复的话,对于炼器法阵的布置肯定还要更加仔细斟酌。按照这件法器的属性,最好能找到一处藏风聚气,阴气汇集之地,利用天地间的自然环境,布置一个比较正式的固定型式炼气法阵,这样效果更佳。 这种地方倒并不难找,因为按照凡间术士分金定穴的风水理论,这类地方往往也是上好的墓穴吉地。所以只要找到一处规模比较大的古墓,就可以在其中设立法阵了。 在褒南城附近便有几处这样的大墓,只是其子嗣后裔尚在,常常上坟照料的,黄昶不想去掘人家祖坟。而且尚有子嗣香火可享用的并非孤魂野鬼,占用“它们”的老巢麻烦会比较多,还损阴德,不划算。 所以他原本是打算过一段时间,抽空再到别处看看,找一处绝了嗣的荒坟野冢,也就够用了。反正黄昶对于风水之术也很精通,到处去那些适合造墓的地方找找,总能寻到合适的。 但黄昶并没有想到,就在不久之后,他却遇到了一个现成的机会。 ………… 这一日,黄昶正像往常一样在家里督促弟妹努力练功,忽然有个小厮前来禀报,说老爷有请。 当黄昶来到其父书房时,却见除了他父亲外,二姐黄昕和姐夫冯子铭也都在这里。见黄昶进来,却是冯子铭首先起身向他施了一礼,对他在陈家庄时的帮助表示感谢。 那么长时间过去,这位书生姐夫终于明白过来,那天是黄昶暗中出手相助,帮他解开了多年心结。而他今日请岳父出面,却是想拜托小舅子再帮他一个忙…… “阿昶,我离乡多年,一直想要回去祭拜家中父祖。只是这些年来心中常怀恐惧之心,以至于始终不敢踏出这一步。前日里承蒙你开导相助,总算是能够鼓起勇气了。但是就这样回去的话,终究还是感觉有些……” 冯子铭说到这里却期期艾艾停顿住了,好像有点害臊的样子。但黄昶却完全能理解他的意思说到底,冯子铭的心理疾病想要得到彻底根治,他还是要回到家乡,去直接面对当年的阴影才行。 只是心病这玩意儿,虽然可以“一朝顿悟”,却也未必就能彻底根治。眼下冯子铭显然还未能达到这一步,心理上还是有些恐惧之情。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修道人有“心魔”之说,对于心理情绪上的调节比较重视外,普通人中好像并没有心理疾病的概念,除非真正发疯了,否则没人会在意你心理状态如何。 所以眼下冯子铭可能觉得自己还是太过于胆怯,但拥有前世思维的黄昶却反而更能理解他。 “没事的,我可以陪姐夫你们一同过去。” 黄昶看了看旁边丈夫回乡祭祖,黄昕作为妻子肯定也是要陪同在侧的。他陪姐姐走一趟,也是理所当然。 见黄昶如此爽快,旁边黄父亦甚是高兴自家三儿子以往的性格一向不错,很是顾家。但修仙之后层次提升得太快啦,就连家里人,最近在他面前都感觉有点拘束了。 好在脾气终究未变,黄昶还是那个愿意照顾家庭的好孩子。冯子铭专程到他的书房来谈这件事,原本是想借他几分面子,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么。 修仙者行事雷厉风行,冯子铭那边更是早就归心似箭。于是没有任何耽搁的,一行人次日一大早便出了门。除了黄昶之外,他还把弟弟黄旭,妹妹黄昭都带出来了劳逸结合,这段时间一直逼迫他们练功,确实都挺辛苦的,也该让他们松快松快了。 八十三 回乡(一) 冯子铭的老家距离褒南城有二百多里地,不算远也不算近,如果按修仙者的方式行动,也就是个把时辰的事情。但普通人走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黄昕还不会骑马,专门要为她备辆车。而黄家如今已算大户,主人出门,跟随伺候的丫环仆役也总要带几个的……这样大队人马一路慢吞吞溜达过去,单程就至少要三四天。前后来回,估计总要用个十天左右。 黄昶倒没什么心急的,本身走这一趟更多是为了治疗冯子铭的心病,慢慢走更有助于让他自我调节。至于家里的安全——他又把姚秀藏到自己院子里了。 如今的姚秀经过调制,已经初步具备了一些“人工智能”,可以在受到外界威胁的时候自动进入到防御状态了。只是行动模式还有些呆板,其行动都是通过它后颈上那块外接晶片,启动预定的动作程序而已,并非开启了本身灵智,其实战能力远不如受人控制之时。 但好歹总能发挥些作用,而黄昶敢于离家较远的最主要原因,还是最近褒南城的局势看起来不错——压制住了那苏总管之后,褒南城中似乎一下子就承认了他的地位,除了父兄在仕途上走得愈发顺畅外,一向比较封闭的修仙者圈子好像也对他敞开了大门,颇有不少头面人物主动上门结交。 甚至包括本地世家之首,姒氏家族的小侯爷姒天都也专程来拜访过一回黄昶,上次他在那封调解信中所写的“当面请教”居然并非客套。双方交流一番,彼此间谈的还算愉快。 黄昶并不知道远在镐京城的姬若出于某种目的,已经将他的老底给泄了出来。但他至少能感受到褒国这里的修仙界总算是接受他了——说起来他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土著,但实际上由于从小上昆仑山学艺,将来必然还要回到昆仑,作为修仙者而言,他在这里应该算是外来户。 但现在既然这边的地头蛇们都对他表现出了善意,那黄昶倒也不必整天担心“总有刁民要害朕”了。偶尔离开一下子,想必也不会有太大问题——褒南城里有老道士楼万钧坐镇着,还有姒氏高手在彼,如果这样都能让什么人钻了空子……毫无疑问那两家就是故意的,他接下来再找楼老道和姒家算账,江湖中绝不会有人说他找错目标。 带着这样的自信,黄昶这一路上还是比较轻松愉快的,黄旭黄昭二人更是放开了心情。黄旭还好一些,一路上与兄长谈论着最近练功的感受与进境,无非边走边聊罢了。黄昭却是从小就没出过远门,自从学了武功后就一直嚷嚷着要出去游历,却总被家人拦下。这回总算得偿所愿,骑着一匹健马撒着欢儿的在四周围乱跑,谁都拉不住。黄昕怕她出事,一叠声的要黄昶管住她——如今除了她三哥,别人可也约束不了这个小魔星啦。 不过黄昶对此倒并不在意——黄昭既然学武,将来终究是要出去闯荡的,一味护着可成不了大器。况且这回与他出来的几个家人,包括黄昕冯子铭在内,每人身上都带了一件能够自动激发,兼具保护和示警作用的符器。虽然这些能够为凡人所用的符器威能肯定不会太大,但自己就在附近,有什么危险随时都可以赶过去。 于是黄昭就被彻底解放了,这一路上纵马挥剑,玩儿的不亦乐乎,甚至巴不得有什么盗匪妖鬼之类出来让她试试剑,却把二姐黄昕给气的要死——冯子铭一路上的心理压力可是大得很呢。越是靠近家乡,越是紧张,在他这里“近乡情怯”和“心理阴影”两种情绪似乎混合起来了。他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能保持继续向前走,真要冒出来个什么东西,没准儿真能吓得逃回去。 好在黄昭的愿望并未实现,这一路上都是安安静静的,连路上行人都没遇到几个——因为野外的危险性太大,在这个仙侠世界中,除非是许多人成群结队一起行动,或者就是有高手护卫,否则那些没有武功或者道法技能的普通凡人,多半是很少离开聚居地的。 黄家一行人晓行夜宿,数日之后终于抵达了冯子铭的家乡,一处名为青山集的村镇。这里原本相当的繁华热闹,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处小县城了。但自从当年的那场惨祸之后便很快衰落下去——本地居民大都给吓跑了。事情结束之后虽然也有回来的,却终究数量不多,而且也很难再吸引到别处居民前来落户了。 当初僵尸之祸最是剧烈时,这座集镇亦曾受到骚扰。亏得姒家人反应迅速,第一批修仙者和武者高手及时赶到加以救援,僵尸妖鬼未能攻入到集镇之内,只是在外围周边肆虐了一阵子。虽然还是杀害了不少人,但这里作为最核心的聚居之地总算还是保住了。若非如此,方圆数十里的这一大片区域恐怕都要被废弃,而不仅仅只是附近的几个小村子了。 冯子铭父亲的坟茔便在集镇之外,但他的家却并不在这集镇之上,而是附近的冯家庄。不过那个地方如今已经是彻底的毁掉了——当时那伙盗墓贼利令智昏,丝毫不懂风水之术,却居然敢胡乱掘开一座上古大墓,放出来一大群僵尸为祸。而冯家庄恰巧就是距离那座深山古墓最近的一处村庄,受害最烈,整个村子几乎全都被杀光。冯子铭和父亲好容易才逃出生天。但其父由于受惊过度,“失魂落魄”——这可不是形容词,而是真正被吓丢魂了,不久之后便在这集镇上去世。 所以黄家这一行人需要前往两处祭拜。黄昕对此是早就准备,带了大量香烛纸马,供品祭奠之物。他们首先来到集镇外面,冯父的墓地处。多年无人照料,坟墓早就破烂不堪,连墓碑都断掉了。 冯子铭在这里跪拜良久,又大哭了一场,到最后甚至昏晕过去。黄昕很是担忧,但黄昶倒觉得这样不错——干脆将多年来积存下来的痛苦与委屈都一股脑儿发泄出来,对于他的心理恢复其实是很有好处的。 八十四 回乡(二) 在与冯子铭一起祭拜过冯父之墓后,黄昕询问丈夫是否还要去冯家庄——她看冯子铭的状态不太好,有点担心他会承受不住。但冯子铭在犹豫了一阵子后,还是坚持要去。黄昶他们当然是无所谓的,于是趁着天色还亮,一行人又抓紧时间,走了十几里路,赶到冯家庄去。 那里如今只剩一片废墟了,而坟墓也只有一座——当年褒南城派出的军队平息掉灾祸,收拾残局时,将所有能找到的牺牲者遗骸全部葬在了一处,就在村子中央。倒不是他们不想更人性化一些,当世之人对于丧葬仪式其实很看重的,但却实在做不到——僵尸并没有消化食物的能力,但撕咬吞噬却是本能,所过之处自是一片狼藉,连完整尸体都很难保留。 所以当时能找到的遗骸大都只剩了些零碎残骨,根本就辨认不出身份了。最终只能胡乱堆积埋葬在一处,建起一座百人墓。 冯子铭的家族曾经也有很大规模,冯家庄里大半都是彼此联络有亲的,所以这座百人大墓乃是冯子铭必须要来祭奠的目标——他的母亲,祖父母,以及其他所有远近亲戚,从“理论上”说,都是埋葬于此,来这里祭拜,才算是真正完成了回乡扫墓的流程。 只是这一路上走来,可就不象到青山集时那么方便了——青山集那边好歹还是有人居住的,道路还算畅通,也经常有人修葺维护。而前往冯家庄的这条路,既然连目的地都没人去了,道路本身当然也是一塌糊涂。 在这个有“灵气”的世界中,大自然的恢复能力远远超过黄昶前世——这一路上只见杂草丛生,坑洼遍地,有些地方都长出了小灌木。车辆无法通行,就连黄昕也只能骑着一头小毛驴代步。好在就是黄家兄妹四人加个冯子铭一同前往,至于其他仆人,黄昶干脆全数留在了集镇上,让他们找个客栈住下来等着就行。 随着前方道路越来越荒僻,冯子铭脸上的紧张与恐惧之色也越来越是浓重,感觉小时候留下的阴影不知不觉间又冒了出来。当他们来到冯家庄村口,看到里面一片影影绰绰的残垣断壁时,冯子铭终于停下脚步,看着脚下通往村里的道路,却是迟迟不曾踏入。 而黄昶也皱起眉头,眺望着那村中景象。由于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走到这里时已经是下午时分,虽然此刻天光还算亮堂,但用不了多久便要日暮黄昏。 见他脸色不对,黄旭凑了过来: “怎么啦,三哥,有问题?” 黄昶微微颔首,正要说话时,却忽然间想起什么,微微笑道: “阿旭,你修炼那‘刀剑封魔卷’也有一段时日了,以你如今的实力,倒也差不多能相当于江湖中寻常二流好手——倘若只有你单独护送姐夫至此,下面该怎么办,可有成算么?” 黄旭为人十分机敏,听黄昶这么一说,便知道那村里恐怕真有问题了。在《刀剑封魔卷》中确实有不少对付妖鬼的法门,但他自己才刚刚接触没多久,连其中的武道功法都没看齐全呢。就算有空看一下驱魔技巧,也只是蜻蜓点水般大致翻一翻。当今天下各类妖鬼禁忌千奇百怪,哪儿能一一记得过来呢? 所以他看了看那村子,摇头道: “若是我的话,就会劝姐夫先回去,实在想来的话,至少也要等到明日,最好于午时入内,下午之前就一定要离开。” ——绝大多数妖鬼畏惧阳光,正午时分是它们最虚弱的时候,这一点黄旭还是在那“封魔卷”上看到过的。 对于兄弟有点滑头的回应,黄昶却是点头表示赞许: “说得不错,君子不履险地,对于可能有危险的地方,最好提前避开。等待最佳时机再靠近,这是正确的策略。” “那现在呢?三哥你怎么打算?” 黄旭反问道,黄昶则嘿嘿一笑: “对我来说无所谓,全都由姐夫决定好了,他就算想在这里过夜都没关系。” 见他如此自信,黄旭也放下心来,于是两人只是盯住了小妹妹黄昭,别让她再到处乱跑。其余的,一切由冯子铭做主——毕竟这一趟过来最主要就是为了他。 另外一头,冯子铭在村庄外犹豫许久,连黄昕都能感受到他内心的踌躇了,不由开口道: “要不,铭哥,我们先回去吧,等下次再过来。” 冯子铭却摇摇头,惨然道: “这回我若是走了,以后恐怕再也没胆子回来了……” 他回头看看后面,却见两个小舅子都只是笑眯眯朝他点头示意,显然对于由他做主并无意见。于是他转过头,朝黄昕道: “进去吧,总得让你见一见我冯家的列祖列宗。” 说着,冯子铭牵起媳妇的毛驴缰绳,一步步走进了那破败的庄子。 ………… 村庄里面规模很大,可以看得出原本是个很富裕的庄子,房屋高大,道路宽阔,地面上甚至还铺着砖石。走在遍生着青苔的砖石地上,似乎仍然可以感受到当年的热闹与繁华。 然而如今,大多数房屋都已坍塌,剩下的也都破烂不堪,墙面上覆满青藤,墙根墙角则多半掩没于树丛之中。整座庄子里寂静无声,连鸟叫虫鸣都听不见,仿佛进入了一片无声世界 冯子铭进到了这里,却反而抛弃了一切犹豫和胆怯,脚步一下子变得轻快起来。虽然离开家乡已经很多年,也不曾再回来过,他对于这里的路径却依然无比熟悉。牵着黄昕的小毛驴,一路左转右绕,甚是熟捻。而黄昕也紧紧拉住毛驴鞍子,任他带领前行,就好像新婚回门后,跟丈夫回家的小媳妇一样。 倒是后面的黄旭黄昭走着走着,两个人都有些紧张起来——练武之人感应灵敏,他们总觉得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偷窥自己,但仔细看却又找不出踪迹。只是武者的直觉在频频发出报警,若是自己单独在此地,肯定早就能跑多远跑多远。但现在偏偏是跟着家人一起进来,却不能就此离开。 好在自家三哥就在旁边,这确实给了他们很大的勇气。 八十五 回乡(三) 三转两绕,一行人跟着冯子铭来到了村庄中心,这里本来应该是宗族祠堂,以及议事广场之类的地方,但如今,在那片空地之上,却隆起了一座高高的土堆。土堆前一块石碑,上书“冯氏宗族之墓”几个字,字迹和石碑本身都十分潦草,显然当年制作墓碑的人并没有在此多费心思——本来么,军队办事,能给立个碑就不错了,还指望精雕细刻什么,纯属想太多。 冯子铭这些年自己虽然不敢回来,却还是曾经找了一些军中人士打听过此地消息,故此知道这里的格局。此时果然看见这座大墓,禁不住涕泪横流,抢上几步,再一次跪倒在坟前,失声痛哭。 黄昕默默上前摆好香烛供品,然后便也以冯家媳妇的身份,陪着跪倒在丈夫身边。黄昶黄旭黄昭三个算是外人,但此刻也都低下头去,默然致哀,一如他们先前在冯父墓前一样。 而冯子铭这一跪便是许久,又在墓前喃喃自语,似乎是要把这么多年来积攒下来的话一股脑儿说给他的母亲,兄弟姐妹,以及诸多亲朋好友们听。他先前在外面时各种紧张害怕,进村之后却反而正常了,一切举止都宛若平时。只是在这时候,终于又显出些异样来——黄昶等三人早就默哀完毕,到后来就连黄昕都被搀扶起来,但冯子铭却还是长跪不起,抚着墓碑,口中叽叽咕咕说个没完。 眼看着天色渐渐昏暗,周围环境越来越难以辨别,黄旭的脸色渐渐焦急起来,他几次张口欲言,却见黄昶依旧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毫无动静,便也强自忍耐着不曾开口。至于黄昭,虽然一直没说话,但却不知不觉间距离黄昶越来越近,而且还悄悄拉住了三哥的袖子,终于显露出一个小女孩子应有的胆怯。 好不容易,等冯子铭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哆哆嗦嗦扶着墓碑站起,看到天色却是一怔: “都天黑了啊……赶紧回去吧。” 其他人自然都同意,于是一行人又向村外走去,走在路上时,冯子铭还有些惋惜的对黄昕道: “天黑得太快了,本来还想带你去我们家的老宅看一看呢。” 而黄昕却很是体贴的回应道: “若是铭哥你愿意的话,不妨就到那里去住一晚上好了。” 冯子铭听到这话却是一愣,随即苦笑道: “那边肯定没法子住人了。” 然而黄昕却低声道: “只是一晚上而已,我既是嫁进了冯氏门庭,也总该在冯家住一夜的。” 听妻子这么说,冯子铭停下脚步,似乎真开始考虑这种可能性。旁边黄旭终于忍耐不住,低声提醒道: “那么长时间了,恐怕‘不太干净’吧。” 冯子铭似乎并没有理解黄旭的一语双关,不过倒也没直接下决定,而是看向了黄昶。后者却依然满不在乎的模样,从容笑道: “姐夫既然来了,那就尽管放宽心,把所有想做的事情都做一遍,不要留下任何遗憾才好。” ——对于黄昶来说,这一趟冯家庄之行的根本目标就是为了替冯子铭治病,那自然是一切都按他的想法去做,以求最大限度的纾解掉他心理压力。至于安全方面,反正有自己在,怎么样都能确保无虞的。 有了黄昶这句话,大家便都放下心来。于是几人跟着冯子铭在村子里绕来绕去的,很快便来到一座大宅院前。冯家当年也曾是这庄子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口众多,房舍宽大。虽然坍塌掉了许多,但要找出几间比较完整,有顶有墙的屋子终究还是不难的。 在这种地方也不敢分开,最终是在一处偏院中找到了两间比较完整的相邻房舍。反正只住宿一晚,又都是亲戚,大家挤一挤问题不大。于是便让冯子铭与黄昕夫妇一间,黄家三兄妹一间——兄妹之间也不必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了,而且黄昭既是要做侠女,将来行走江湖,条件差时连旅舍的大通铺都得凑合的。如今跟她两位兄长同居一室,也算是提前适应一下。 此时天色已暗,几人在院中点起火把,略略扫去些浮灰鸟粪。屋子里的旧家具早就朽烂不堪用,他们只能找到一些还算结实的木板垫在地上,用带来的铺盖卷儿做成临时床铺,总算是安顿了下来。 院子里虽有小厨房,自然不可能使用的,大家只能各自吃些干粮。时隔多年,终于回到自己家中,冯子铭的兴致甚是高昂,就连吃东西的时候都忍不住站到院子里,对着各处指指点点。告诉妻子黄昕哪边是正堂,哪边是书屋,哪边又是我幼年居所…… 而黄昶黄昶黄昭两兄妹则站在另外一边,面朝着某个方向,相互间低声嘀咕着。 “三哥我看那边黑云弥漫,感觉凶气甚重,颇有妖异之像,恐怕就是当年出事的古坟位置之所在了?” 黄旭这段时间学习那《刀剑封魔卷》,终究还是有些心得,这时候抬头观望四周天色气势,居然被他看出点东西来。 “……在哪儿呐?在哪儿呐?我怎么瞧不出来啊!” 既然是打算作为黄氏的家传功法,黄旭在学习的时候黄昭自然也跟着一起学了,只是她尚未晋入先天。而《刀剑封魔卷》乃是顶级武道功法,很多内容不是先天武者根本领会不了。所以她学的很浅,本身又不是肯下苦功的性子,所得自然更为有限。这时候傻乎乎东张西望一通,哪怕都朝着黄旭所指的方向看了半天,却还是一无所获,不由皱眉道: “不是说当年已经平息了吗?所有妖鬼都被除掉啦,怎么还会有凶气啊?” “因为这是一方有灵天地,妖魔鬼怪,其实和我们一样,也是这天地中的组成部分。只要条件合适,自然便会源源不断的生长出来——那处古坟本身便处于大凶之地,实乃天然养尸之所。又历经千年阴气沉淀,方才产生了非常厉害的白僵。如今纵然将其除去,可只要那边环境未变,风水依旧,再生出些‘新东西’来,却有什么可奇怪的。” 八十六 故人(一) 黄昶一边回应着妹妹的疑惑,同时目光在院子四周略略扫了一圈,嘴角微微浮现出一丝笑意。 “其实可不仅仅是那边,就包括这处村庄本身当年有大量生人在此遇害,此后又一直荒渺无人烟,没有了生灵活人之气的滋润,就难免生出鬼气来……在我看来,这村子里的‘居民’其实还不少呢。” 此言一出,黄旭黄昭皆是悚然一惊。黄旭因为本来就有些心理准备,倒还没什么剧烈反应。黄昭却是真给吓着了,连忙抱住黄昶的胳膊,撒娇抱怨道: “三哥你是在故意吓唬我吧?这地方真要有什么‘脏东西’的话,怎么还肯让我们住进来。” “因为我不怕它们啊,对我来说,那只不过是些很容易打发的小怪而已,我收拾它们大概比抓老鼠还简单些。” 黄昶淡然笑道,旁边黄旭忽然插口道: “那我们呢,我们能对付么?” “只要用对了方法,也能做到的封魔卷中就有相关记录,你们若是记住了,学会了,能够施展出来,哪怕还是凡人之身,也一样能对付那些‘东西’的。” 黄旭轻轻舒了口气,而黄昭脸上则明显露出不怎么相信的表情,大概仍然觉得三哥是在吓唬她。 然而话刚说到这儿,却忽然听到另外一边,二姐黄昕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叫。随即又传来了二姐夫冯子铭颇为惊恐的声音: “你是……七叔公?” 黄昶等人立即回头,却见黄昕和冯子铭吓得紧紧靠在一起,而在他们对面,原本是这间院子正房所在的位置,早已坍塌成为废墟的瓦砾残垣之中,不知何时却出现了一个模糊人影,正飘飘荡荡的看着他们。 那是个鬼魂,哪怕从来没见过这类“东西”的黄昭也能一眼分辨出此物的本质。因为这东西并没有实体,就是一团漂浮着的荧光轻雾聚合在一起,上半身还能显示出人脸以及身体轮廓,腰部以下就纯粹只是一团雾气了。 这正是一具最普通最常见的鬼魂形象,来之前冯子铭各种胆怯畏惧,怕这类“东西”怕到了骨子里。但此时此刻,在亲眼见到一具鬼魂出现在面前之后,他却反而镇定下来了也许是因为他认出了对方的面容。 “七叔公……真的是你么?” 冯子铭有些害怕,却又有些期冀的朝对方看过去。那具幽魂对于突然出现的生人似乎也有紧张,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冯子铭出言呼唤它,它才仿佛忽然被惊醒一样,半透明的脸上居然显出几分人性化的讶异之色。 它看了冯子铭一阵子,也张开了口。并没有声响从它口中发出,但在场的五个人,包括离得较远的黄氏三兄妹在内,脑海中都能感受到似乎有人在说话。 “铭哥儿?是你么?” “是啊,七叔公,是我,阿铭哪!” 见对方居然真的认出了自己,冯子铭一时间大为欢欣,居然连对方是鬼魂都不在意了,反而回头朝着黄昕笑道: “我小时候,七叔公是最疼我的,每次到他这儿来都会有松子糖吃……哦,想起来了,这里就是当年七叔公的院子呢。” 冯子铭的态度影响到了黄昕,虽然还是很害怕,但黄昕还是上前与那具鬼魂见礼,也算是见过了长辈。而那七叔公就好像一个真正的老头子一样,眯着眼睛打量了黄昕半晌,点点头: “这是你媳妇啊?” “是啊,七叔公,这是我媳妇儿……我带她回来认一认门。” 冯子铭仿佛真的像是在面对家中长辈一样介绍道,随即却忍不住问道: “七叔公,我娘,还有爷爷奶奶他们……也在吗?” 冯子铭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情颇为忐忑,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回答。而那具幽魂在思索了一阵子,理解了他的问题之后,脸上却露出一个古怪笑容: “在啊,怎么不在,大伙儿全都在这里哪……” 随着它回身指点,冯子铭抬起头,惊讶看到这夜晚的冯家庄竟然并不黑暗,村庄里头许多地方,甚至包括这座大宅之中,竟然都亮起了星星点点的荧光……只是色泽皆作暗绿,在风中飘零无定,却都是一点点的莹莹磷火。 而在磷火之旁,隐约可见一道道白色幽影飘来荡去,风中隐隐约约有呜咽之声传来。倘若是一般人,看到这幕景象肯定吓得屁滚尿流。冯子铭本应该是最害怕的,但这一刻却是毫无惧意,反而激动得涕泪横流。 “真的都在吗?那太好了!” 他连忙牵起黄昕的手: “七叔公见谅,我要去和母亲,祖父,祖母,还有姐姐他们说说话……那么多年不见,想不到大家都还在!” “是啊,大家都在这里呢……” 那七叔公低声沉吟道,传到几人脑海中的声音却渐渐变得尖利起来。 “要不,铭哥儿你也留下吧,和你媳妇一起,大家永远在一起!” 听着语气不对,冯子铭一惊,抬起头时,却见对面那位七叔公已经变了颜色,不再是原先慈眉善目的模样,而是眼凸牙暴,一下子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它举起双手,两只手掌上也伸出长长指甲,变成锐利双爪,在凄厉的尖啸声中,朝着冯子铭和黄昕猛扑过来! “……啊!” 和所有处于惊恐状态中的普通女人一样,黄昕在发出一声尖叫之后就只会抱着脑袋发抖了。但随即,她却看到眼前白光一闪,她和冯子铭两人的衣衫上同时爆发出一团明亮光球,而当那无形无质的光球撞到了同样无形无质的幽魂身上时,幽魂却好像被大石头砸中一样,惨叫着弹飞出去。 “修道人!” 那幽魂发出一声尖啸,这回却是真真切切发出的声音,震得在场几人耳膜刺痛。然后它就“嗖”一下子钻到瓦砾堆里去了,而大宅中那些游荡的磷火,飘行的白影也都同时消失,就好像受惊的鱼群一般,瞬间全都不见。 大宅子一下子又恢复到原本幽暗寂静的状态,方才的一切,就好似一场梦幻。8) 八十七 故人(二) 黄昕惊魂未定地抬起头,这时候她才回忆起来:先前在进入这村庄的时候,兄弟黄昶曾经走过来,在她和丈夫,以及四弟五妹的衣服上都分别比划了几下,似乎是在衣服上某个位置画了一道什么符。 当时她还很好奇的观察了一阵子,但黄昶只是徒手绘划,衣服上也没有任何变化,看不出异常来。直到这时候,她终于知道那符起到什么作用了。 黄昕手指在刚刚符咒爆发的地方轻轻拂过——衣衫没有任何损坏,只是稍稍有些发热。而在她旁边,冯子铭也刚刚回过神,但却并没有注意自身,而是死死盯着那些瓦砾残垣。 “都没了……没有了!这只是一场梦吗?” 旁边黄昶终于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姐夫的肩膀——他先前一直和黄旭黄昭只在边上旁观,只是在那幽魂忽然发难时,才及时激发起了事先绘制在姐姐和姐夫身上的驱鬼符咒。除此之外,一切都任凭冯子铭夫妇自行处理和对话。 但是现在,倒是有必要来说明一下了。 “这不是梦,它们都是真实存在的——它们是地缚灵,死后由于怨恨和痛苦,不愿转世投生而长留世间成为怨魂,却又因为某些束缚,无法离开这一片区域,使这里成为了一片鬼域。” 黄昶抬眼四顾,看了看周围: “非但这宅子是鬼宅,这整个村子都是鬼村啊……难怪那么多年了,也没人迁来,一直废弃至此。” ——这地方既然能形成村落,必然是适合居住之地。周边还有大片上好的田地。就算闹了妖灾,倘若事后没什么后遗症的话,无论官府组织,还是民间自发,多半是会有人前来占据的。毕竟这个世界还是很落后的“古代社会”,生产力低下。那么多开垦好的土地,已经成型的村落,只要还能用,通常是不会被轻易放弃掉的。 但冯子铭却并不关心这个,只是看着那黑暗中的宅院残影,低声道: “我娘……她也会想杀了我吗?” 黄昶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不知道,亡灵鬼魂本就是因为有极重的怨气才会存在,攻击活人乃是它们的本性。那位七叔公一开始还能和你平和说话,本就属于意外。我想恐怕正因为姐夫你也是冯家人才会这样。如果换了其他人在此,大概一开始就下手了。” 听黄昶这么说,冯子铭的眼神却一下子又亮堂起来: “那如果我见到了母亲,她未必会袭击我,是吗?” 黄昶这次点了点头,还鼓励道: “姐夫你可以去试一试,反正就算她动手,我也有把握护住你的。” 冯子铭大喜,当即拉起黄昕,一起朝着自己当初的院落走去。而黄昶等三人自然也紧紧跟在了后面。 夜幕之中,宅院里漆黑一片。因为不想对这里的“住户”造成太大惊扰,吓得冯子铭想见的那几具鬼魂不敢出来。黄昶并没有使用法术照明,也没打火把,就从乾坤戒里拿出的一枚夜明珠,让冯子铭那在手中照明。黄昶等三人则不紧不慢跟在后头。 那珠子发出的光芒照度有限,只能勉强看到脚下不至于摔绊到,却不能凭此认路。不过这一点对冯子铭并不构成影响——他对自己家里的路径绝对是了若指掌,若非要拉着黄昕,不敢走得太快,又时不时要关注脚下,别被碎砖烂瓦绊倒,恐怕就能跑起来。 ——想来他幼年时曾不止一次在这里奔跑欢笑过,黄昶注意到冯子铭有好几次做出了颇为幼稚的动作,大约此刻他自己也沉浸在当年的回忆中吧。 后面三人,黄旭和黄昭也都牵着手,而且黄昭还死死拽住了黄昶的衣襟。时不时地还低声抱怨着,要三哥走慢一些,又要四哥拉紧了别松开——小时候他们一家子出门逛集市,怕走丢了,三个小萝卜头也是这么互相拉扯住的。这时候倒是重现了当年的场景,让回想起那一幕的黄昶嘴角边禁不住浮现出一丝温柔笑容。 不一会儿,几人来到一处破坏更加严重的院落中,这里头已经没有完整的房屋了。但冯子铭却极为熟捻的来到一处瓦砾堆中,并很快找到了地上一堆烂木头,蹲下去摸索了一阵子,笑着向黄昕道: “这应该就是我的床了,那时候总嫌太小,想要换一张和大人一样的。我娘说等我娶了媳妇儿就给换……到如今,总算能带着媳妇儿来见她了。” 说着笑着,却不由得又流下眼泪来。黄昕轻轻拍了拍丈夫的手背,转过头看向黄昶,却是在询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而黄昶只是做了个等待的手势,于是一行人就这样默默等在黑暗之中,等待着那未知的奇迹。 ——不知不觉间,四周围似乎没那么黑了,一道道绿点荧光再次在宅子里先后亮起。而在这处院落之中,也终于出现了一道飘飘荡荡的幽魂身影。 这回他们看得清楚:起先是一个绿点,从瓦砾堆里慢慢飘起来,然后,以这个绿点为核心,一团雾气缓缓生成,并渐渐显示出头脸相貌。 这回出现的是个女性幽魂,年纪似乎并不很大,只是个青年少妇模样。而当冯子铭看清对方的面容时,终于控制不住,冲上去叫了一声“娘”,随即便是泪如雨下。 那具幽魂起先也被吓了一跳,面对着主动接近的冯子铭,她向后飘动着似乎是要避开。但很快,她也看到了冯子铭的脸,然后那半透明的脸上便显出极为惊讶和欢喜的表情。 幽魂行动起来无比迅捷,只见青影一闪,她已经出现在冯子铭身前。但就在她伸手来,想要抚摸冯子铭的面孔时,黄昶提前绘制在冯子铭衣服上的驱魂符咒又一次冒出了白光。 ——这回并非黄昶主动激发,所以不象刚才那样是剧烈爆发出来。只是因为距离幽魂太近,驱魂符咒本身受到刺激,所发出的一些微光而已。 但仅是如此,也让那具幽魂脸上显出痛苦之色,犹豫逡巡着不敢再靠近。而冯子铭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竟然毫不犹豫脱掉了外衣,将那带有保护符咒的衣服给远远抛开了。 八十八 故人(三) 边上黄昶皱起了眉头,但也并没有上前打断他们的交流,只是默默更接近了一点,以确保那具幽魂变化态度之后可以及时出手保护。 而冯子铭与那幽魂交流起来也不象刚才那样,所有人都能听到对话了。他们可以看见那个女性幽魂的嘴唇在微微翕动,但这一回声音并没有出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而是只有冯子铭在不时的点头应答,后来还加上了黄昕,但黄昶等三个局外人氏始终不曾介入进去。 ——鬼魂显然没什么讲究人情世故的必要,只要冯子铭不主动介绍,它们根本不会在意附近的活人,除非想要发起攻击。 但冯子铭和那具女性幽魂交谈良久,后来又唤出另外几具幽魂与其相见,对方却完全没有变脸攻击的意思,甚至连伸手去触碰冯子铭身体时都是小心翼翼的——幽魂阴灵,接触到活人便会自然夺取他们的阳气,即使那幽魂本身没有害人之心也是一样。 所以冯子铭在和那些幽魂说了一阵子话之后,便回过头来,向黄昶等人说道: “我娘说我们活人不宜在此久留,要我们赶紧离开,她会带我们出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黄昶轻轻一叹,在这种鬼村里肯定没法子过夜的,哪怕有他在,不怕侵扰,但在这种阴气弥漫的环境下待久了,黄旭黄昭还好,黄昕和冯子铭事后恐怕要体虚生病。 他原本是打算以后用药物化解,但眼下冯子铭自己愿意离开,那是再好不过。于是一行人也不耽搁,跟在那飘飘荡荡的幽魂后面,慢慢出了村。 地缚灵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当他们走出村口之后,那具幽魂便不能继续向前了。冯子铭也知道到了分别的时候,上前跪在她膝下,哀声道: “娘,我以后再来探望您。” 那具幽魂却摇了摇头,虽然伸出手掌,最终却只用一根手指在冯子铭脸上轻轻拂过。口唇翕动,似乎是嘱咐了他一些话,便慢慢消逝于夜空之中。 冯子铭难免又是一阵痛哭流涕,他今晚哭的次数大概要超过以往十几年的全部。不过在黄昶看来这并非坏事——心理上的郁积情绪被彻底放空,以后就是“放下包袱,轻装前进”了。 看着黄昕在旁边小声劝慰,黄昶则转头向兄弟道: “地缚灵出不来,这里应该比较安全。你看着点儿,我再进去一趟。” 黄旭顿时一愣: “再进去干啥?” “坐骑还都在里面呢,总不见得靠两条腿走回去。” 黄昶微笑道,黄旭这才反应过来。却见黄昶随即又塞给他一张符箓: “你已入先天,多少积存了点内力,若有什么异常,就激发这张符,我马上赶回来。” “好!” 黄旭痛快答应道,而黄昶便重新返回村中去。 以黄昶如今的修为,稍微放出点神识灵压,那些幽魂压根儿不敢冒头,他一路顺顺当当回到那位七叔公的院子里,却见几匹坐骑都还安然无恙,那头傻毛驴更是无知无觉,犹自在啃食草皮,心说这冯家庄的鬼倒还不算太凶。 当即牵了牲口,收拾了铺盖,一路溜溜达达出来。外面冯子铭已经平复了情绪,大家便连夜离去,返回集镇上。 此后数日,他们并没有急着离开,冯子铭在经历过那天晚上的事情后,对于鬼魂从此还真没什么畏惧了,他甚至还求着黄昶帮忙看看,他父亲有没有魂魄留存于世,想要与老父亲再见个面。 不过黄昶去坟墓那边检视了一番后,表示恐怕没这种可能了,老人家早已经去了阴曹地府,没准儿都转世投胎去了。于是冯子铭又琢磨着想把冯父在集镇这边的墓地修葺一下,再找几个和尚道士来做做法事……这些事情黄昶就不参与了。虽说超度念经这事儿他也拿手,但他可不想把时间耗在这上头。 ——他还有事情要做呢。 ………… 又是一个无光之夜,黄昶独自一人,再次出现在了冯家庄附近。 不过这回,他的目标却是那座曾经惹出了大祸的古墓——那日匆匆一瞥,没怎么仔细看。但黄昶却觉得这座墓的位置挺有意思,处于绝阴之地,倒是正好符合他的要求——用来设置引属性的炼器法阵,修复那件白骨法器。 所以今晚专程再来看一下子。以他修仙者的行动速度,十几里路自是转瞬即至。不过那座古墓还在深山之中,与外界并无道路相通。当然在黄昶面前自然构不成什么阻碍,他给自己身上拍了个小清风符,一路上蹦蹦跳跳的,朝着先前观望天色时看出的“凶气汇聚”之地,一会儿也就到了。 片刻之后,他来到一处山谷之中,先不急着靠近,而是四处转悠一圈,观望了一下山型地势,发现这地方果然很有意思——此地也曾背山面水,是块藏风聚气的福地,但偏偏由于地震或者其它不可知的原因,水流断绝,前面开阔之地也被堵塞掉了,于是变成了四面不通的阴孚死地——若非如此,当年看风水的也不至于那么没本事,选址选在这么个鬼地方。 下到谷中,不久便找到了坟茔之所在。当年姒氏平息妖乱后肯定是把这坟给重新填埋上了,还留下了镇压的碑文。但黄昶太清楚所谓“江湖人”是个什么德行了——像这种有传闻,有具体位置可以搜寻的古代遗迹,就好像臭肉之于苍蝇一样,永远是会吸引那些“寻宝者”前来探索的。 绕到坟后,果然看见地上一个大洞,以神识探之,里面深不见底,应该是与墓道联通了。而且从洞口的痕迹看,这里似乎曾有“东西”出入过——是活物还是死物就不知道了。 自从当年被长青子带着逛了一回盘庚陵后,黄昶对钻古墓就没什么畏惧之心了。而且他自恃本领,为了观察古墓在“最佳状态”下的效果如何,这回特意是选在了半夜三更,阴气最重的时候前来探墓。 ——所谓“艺高人胆大”,便是如此了。 八十九 阵盘 下得洞去,往前走没多远,果然看见有石条封闭的金刚墙,但已经被重新打开。显露出通往下面的主墓道。 黄昶看了看墓道两边的雕刻和壁画,果然是殷商时期的——雕塑绘画风格与他见过的盘庚陵十分相似。也就是那时候的人喜欢造如此大墓,而到周朝代商以后,除了南方楚国等地还保留着厚葬传统,西边的周,东边的齐鲁诸国在这方面相对就要俭省多了。 他一路沿着墓道盘旋而下,时不时停下脚步欣赏两边的壁画浮雕——拥有黑暗视觉的他完全不必借助灯笼火把之类光源,自能把眼前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下面的空气污浊不堪,如果不是黄昶这样的修仙者,普通人恐怕还没走到一半就要窒息了。不过修道人自有手段,含一粒辟毒祛病的丹药在口中,便可以抵御住大部分毒烟毒瘴。只要不是特别厉害,对修士灵气都能造成影响的剧毒,天下各处都可去得。 这座坟墓规模不算小,但当然不可能与帝王陵相比。所以在黄昶的感受中,似乎没走多久便已到了尽头,主殿之所在。这里是祭祀之殿。也是“正常情况”下外面前来祭祀的活人所能抵达的最后位置。 这座坟墓的格局与盘庚陵极为相似,只是规模小了许多。其中布置自然也简陋了许多,不过黄昶依然看出有生死八门的阵法之设。而且,不出意料的——属于“死门”和“鬼门”两道封印都被破坏,石门黑洞洞敞开着,散发出不祥之气。 “哈,果然是外行干的!” 黄昶只看一眼,便大致能猜出当年那场灾祸是怎么发生的了——殷商陵墓中,祭祀主殿会向周围开有许多门户,分别通往不同位置。根据坟墓型制规模大小不同,门户数目也不一样。盘庚陵那一级别是最高等级,足足有三十二道。而这座陵墓显然差得多,只有八道。 但无论门户多寡,只要是殷商造墓,“生死人鬼”这四道门户肯定是必有的。“生门”就是人们从外面进来的门户,人门则通往下层墓室。而死门和鬼门也是必设——死门之中封闭着当年的造墓者,多半是被活埋的。利用其冲天怨气,化为尸妖,作为坟墓的保护者而存在。 至于鬼门里面,则是一座祭坛,建墓时被杀死的牺牲祭品皆是在这里被炼制成为幽灵,在陵墓中四下穿行,维护着陵墓的运转,堪称是殷商陵墓的“发动机”。 ——殷商造陵,第一步便是先建祭坛,供奉祭祀以求神鬼护佑。而中间无论工程多大,最后一步必然是封闭死门,将建陵者尽数活埋于陵墓之中。一方面保护陵墓秘密,另一方面也是向护陵之魂献上最后的祭品。所以“鬼门”和“死门”,便代表着陵墓的一头一尾,有始有终。 如果要想彻底摧毁一座殷商陵墓,就得把这两道门户中的内容尽皆毁去才行。但一般来说没人会这么干,因为得不偿失。大多数盗墓者可都是“懂规矩”的,只要设法找出人之门,直接下到墓室中去拿随葬品就行了。谁没事儿去打开死鬼二门,非要去跟一大群尸妖幽鬼较劲啊,纯属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然而这座陵墓却偏偏碰到了不懂行的家伙,居然把死鬼二门都给打开了。黄昶几乎能想象当年那些盗墓贼兴冲冲撬开石门,指望着能找到金银财宝时,却看到后面涌出来大群尸妖亡灵,最终来不及逃跑而惨遭淹没的场景……所以说这年头做什么都要讲技术啊,不懂规矩乱挖乱砸,搞非法拆迁,就是这种下场。 正带着某种幸灾乐祸的情绪遐想时,却忽然注意到墓室某处角落里有所动静,几个黑乎乎的影子慢慢爬了起来——却是几具僵尸,平时一直蛰伏,感受到生人气息才站起来找寻目标的。从身上穿着打扮来看似乎是江湖武者或盗墓贼之流,应该是那一次事件之后又下到这里,想捞点好处,却不幸倒了霉的。 才区区十几年工夫,就算化作僵尸也不会很强。慢吞吞傻乎乎的,黄昶动动手指头就能将其干掉,不过他想了想,却并没有这么操作,而是不声不响绕开几步,让那些蠢东西够不着自己,也就罢了。 ——他还需要这些家伙帮自己看门呢。 紧走几步,进入到那座“鬼门”之中,门户中到处堆积着骨骸,不仅仅是人的,也有各种动物的——都是祭祀时的贡品。按照上古习俗,祭祀时的贡品越是珍稀古怪,越能够取得妖灵的欢心。 不过黄昶看看周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估计有也早给人拿跑了。除了人骨之外,无非就是些牛马猪羊之类,堆满了整个房间。 拨开重重碎骨残尸,果然看到地面上绘制着一套祭祀法阵,用于将祭祀之物转化成妖魂的。虽是隔了千年之久,仍然可见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深褐色的血泥,也不知曾有多少贡品牺牲嚎叫着在此丧命,迄今仍有一股凶厉之气扑面而来,连外面那些僵尸都不敢靠近。 但在法阵上,几条巨大裂痕亦是非常明显——作为整座陵墓的根本与核心之地,当年姒家修士在平息妖乱时肯定是顺手把法阵给破坏掉了。只是破坏的不太彻底,姒家所传道统中并不擅长妖鬼之术,对这种祭祀法阵没什么研究,所以只将核心阵盘砍了几道口子,使其不能运转便算完工,并没有将其挖走或者彻底击碎。 之后十多年间,虽然也有来探索冒险找便宜的,但却没什么人会对这面已毁坏了的阵盘感兴趣,所以黄昶估摸着应该还在,此时过来一看,果真如此。 “嘿嘿,运气真不错,这阵盘破损的不是太厉害,补一补将就着还能用……” ——炼制鬼魂幽灵的法阵,与炼制阴属性法器的法阵,在一些底层规则上还是相通的。以此作为基础,稍加修改,便能满足黄昶的需要了。 黄昶专程找到这里,也正是为此而来。 关于一六二九被封,刚和编辑联系了 关于一六二九被封,刚和编辑联系了. 说是被举报有不和谐内容,要求整改.已经请编辑帮忙查找,整改以后也许能恢复. 也请大家稍安勿躁,我会尽量配合编辑修改的.毕竟这本书寄托了我太多的感情和心血. 大家方便的话,也帮忙一起看看,哪些地方可能会是“不和谐内容“,我一并调整,免得再给人找到借口攻击. 九十 修复(一) 在这里居然能找到一个相对完整的阵盘,倒是出乎了黄昶的预料——他原本指望能找到一块阴气比较浓重的位置,设置一处临时性的炼气法阵,也就够用了。 但现在既然有个现成阵盘可以利用,那就需要改变一下策略了——这种固定式的阵盘作为陵墓之根,在布设时必然是设置在阴气最为积聚的地眼之位。下面肯定还做过特殊处理,专门吸收地脉阴气,用作法阵基础的话,便可以充分利用此地自然环境,性能比起临时性的肯定要强上许多。昆仑山天工堂中那些法元仙师门专用的炼气法阵,其核心也不过如此而已。 所以黄昶打算修复这个阵盘,并且利用它搞一个相对正式的炼气法阵出来。以他当前的水平,要说做出一个能跟天工堂里那些大师们相比的炼器之阵,那肯定不现实。但如果仅仅把目标定在单一属性,先不指望直接制造,而只为修复之用,承担一些辅助性工作的固定法阵,倒还可以尝试一下。 他来时已经带足了材料,这时候便拿出一粒珠子作为照明,就着微光耐心工作起来。黯淡的光芒似乎刺激到了外面那些僵尸,又从黑暗中冒出几具幽魂来,但却都慑于室内祭坛上当年杀死无数生灵的凶厉,只能在外面转悠,而不敢进入到这鬼门之中。 黄昶也懒得搭理它们,自顾自闷头干活,在这地下没有日夜交替,也感受不到时间流逝。不过黄昶自己心里大致有数,差不多花了一整天功夫,将阵盘修补和改造完毕。接下来真正要开工,还得把姚秀调过来,目前暂时还做不到。 工作完成后,在临走之前,黄昶出于某种趣味,还专程下到“人之门”后面的墓穴中去探了探——当然是一无所获。当初姒家修士在平息这里妖灾的时候,肯定不会放过墓中可能埋藏的宝贝,就算有些疏漏剩下的残羹冷炙,这十多年里陆续前来的寻宝人们也将其搜罗殆尽。 不过那些寻宝者倒也留下了不少东西——比如在墓穴中到处转悠的僵尸,幽魂之类。黄昶甚至看到几具尸体分明是被利器所杀,自然形成的僵尸可不会用武器,在这里想必不止一次的发生过自相残杀之类狗血剧情…… 大致转了一圈,见没什么意外收获,便转身离开。出墓之后天色尚且明亮。一路无话,迅速返回集镇上,那边姐夫等人也差不多把手头事情忙完,于是便护送他们回家。 ………… 回到到褒南城后,黄昶悄悄准备好一切——包括将姚秀装入聚阴盒,收进乾坤戒中,带齐所需用品……等等,之后展开脚程,仅用小半天功夫,便再一次来到了这座古墓中。 一路熟门熟路的回到那间祭坛墓室中,外面那些僵尸妖魂可以作为现成的警戒哨卫使用,倒是不必另外再做什么防备了。而且这回有姚秀这个高等级的尸妖在这儿坐镇,那些低阶妖鬼更是不敢造次,黄昶这一路进来都不必施展驱魔的法术,让姚秀在前面开路就行了。 他将那根白骨法杖和元氏诸人的骨骸一并放置到法阵中去。元十五算是“主材”,他那几个兄弟并非修仙者,但总算也有元家血脉,勉强能算得上是辅助材料,尤其是两具尸傀儡的残骸,好歹也是经过炼制的躯体,具备了一些妖灵之气,倒也可以拿来弥补一下“主材”不够的地方。 诸事准备已毕,黄昶平心静气,一边缓缓将法力打入到那阵势之中,激发炼器法阵开始运转。另一方面,受其控制的姚秀也开始行动,握住白骨法杖,开始向其中注入自身阴灵之力,以确保这根法杖在修复的过程中,能与它的神魂印记结合起来,形成更高的契合度。 随着法阵的运转,原本安静无声的祭坛房中忽然刮起一阵妖风,隐隐有幽魂哀嚎之声响起,在祭坛四周又有一道道暗影幽光时隐时现——这座祭坛上当年杀死了那么多牺牲祭品,炼制出无数妖魂。虽然大部分都随着墓穴的毁灭而崩溃,但终究有一些印记残存。 而在此刻,随着法阵开始炼制一件实际物品,那些失去了陵墓依靠的妖鬼残魂纷纷钻了出来,尖啸着,哀嚎着,试图附着到那白骨杖上,以求重新获得在这人世间的依靠——否则它们就将永久消逝。 而另一方面,随着炼器法阵开始抽取元氏诸人的骨骸精华,在旁边堆积如山的骨堆之中,居然也有点点光晕开始向法阵中聚集,结附于骨杖之上。黄昶在看到这一幕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里的骨头堆中居然还有些“好货”,也许是当年祭祀时杀掉的灵兽,或者干脆就是修道之人被作为祭品了。 一千多年前的殷商时期,修道人在这世上并不罕见。而能够造出如此大墓的主人,其权势地位肯定也绝对不一般,在修建陵墓时将敌对势力的修士杀死,作为自己陵墓的奠基,这种做法毫不稀奇。 虽然已经隔了千年之久,大部分骨骸早已朽烂,可修士之骨毕竟有超凡之力护持,终究能残存一些精华下来,而如今却尽数被那法阵所炼化。 这一幕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黄昶却轻轻舒一口气,暗道自己选择在这里设置法阵进行修复工作,还真是做对了——修补那件白骨法器,需要的正是修士之骨。本来光是靠元家诸人的骨骸,其数量很有限,而黄昶仓促之间也找不到其它更多材料,又不可能专门为此去杀害无辜,只打算有多少用多少,用完算数。 但现在这里居然还有不少“意外之材”,那他修复的进度又可以向前推进不少了。而对那些意图“投靠”过来的残魂,他也是来者不拒统统纳入,这样可以令那件法器变得更有灵性,同时也有助于摆脱元氏单一血脉的限制,逐渐消除掉那“血脉之锁”。 ——世事无常,黄昶可不希望将来遇到个元家人,能对这件法器还有控制力的。 九十一 修复(二) 当然,一下子吸附了大量妖鬼残魂在内,其副作用也是挺大的——这件东西变得更“凶”了。如果是作为一件普通法器,其主人恐怕会经常听到诱惑低语,让主人变得嗜杀残暴。或者干脆就是对生灵有反噬之力,无法为活人所用。 但这些“缺点”对于白骨杖当前的主人,却是构不成任何影响——姚秀本身就是个尸妖,天生就有亡灵嗜杀残暴的本能,根本用不着法器来诱惑。 ………… 祭坛暗室之中,除了几粒放置在角落的珠子散发出微弱光芒外边再无照明。黄昶和姚秀相对而坐,两人除了面孔稍微明亮一些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身黑色罩衣之中。 而在祭坛之上,则是阴风呼啸,鬼哭声声,此情此景,随便谁过来看到,肯定会认为是某个邪教妖人在炼制邪道之器——确实也是“邪器”,连活人都用不了的,能不邪么。 不过黄昶这时候可顾不上形象问题,他虽然不是第一次尝试这种本体与分身同时行动的操作,但以往多半只是战斗配合,象这种需要互相精密配合,彼此紧密合作的制造行动还是头一回。之前虽然练习过几次,正式操作起来依然感觉颇为生疏。 所以他小心翼翼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每一步都先和姚秀预先演练一下,配合熟了再真正操作。这样虽然要多花费不少时间精力,却能保障全程不会出岔子。反正姚秀和他是一条心,绝对不会有不耐烦的想法。而在这地下墓穴之中也不会有其它干扰,一路上安安静静的,终于顺利走到了最后一步。 ——元氏诸人的骨骸已经尽数化作飞灰,其精华已被骨杖吸收,而白骨杖也因此比原先扩大了不少,虽是白骨之器,上面却显现出一丝黑亮光泽来。这是因为阵中阴气十分充足,使得法器本身吸饱了灵力,作为一件阴属性的器物,可以说在外部条件上已经是达到了最佳状态。更由于吸纳了祭坛附近原本的若干残魂,那件法器的骷髅头骨双眼之中竟然隐隐有灵光闪耀,就好像生出了灵智一般!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收功”了——这是所有炼器炼丹手法都必须经历的最终步骤。成功了,万事大吉。失败了,轻则器物品质降低;重则干脆损毁;最倒霉的,会连法阵一起爆掉。 黄昶的尝试是否成功,就看这最后一举。如果是正常炼器,这种时候炼器师往往会洒上一些精血,以蕴含着自身法力的血液提高成功的可能。尸妖虽然无血可用,但姚秀却从口中喷出一口黑色阴气,而黄昶也及时打出几道法力进入阵势,将法阵效果催动至极限。 ……随着一连串的轻微鸣响,这件重新炼制过的白骨法器终于爆发出道道灵光,再度恢复了实力。那些白骨在空中经过数次组合,先后变化出数件不同的兵刃与器物来。最终是固定成一条九节鞭,鞭梢悬挂着一个骷髅头颅,头颅的双眼与口中不时喷吐出黑色冥焰,同时发出咔咔怪笑声。 黄昶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一次能够变化的新状态中,便是以这九节鞭状态最强了。他控制姚秀拿起骨鞭,略略试了一试。这白骨鞭果然十分灵动,非但可以像普通兵器一样运使,那鞭头骷髅中还能随时喷吐出冥焰妖火,着实令人防不胜防。 鞭类兵器通常不太容易操控,但这条骨鞭已经不完全依赖使用者的武功技巧,而是可以根据主人的心意神念,随时变化形态,简直就像是一条灵蛇般灵活,可以说除了不能飞在空中自动攻敌以外,它在各方面与黄昶当日所见那条骨龙已是相差不大。 而在刚才的变化之中,黄昶还看到它变成了另一种形状,可以起到另一种作用——姚秀将那白骨鞭轻轻一抖,在心神之中暗下指令,那些白骨便立刻在姚秀身上缠绕盘旋起来,化作一件护身铠甲。大量骨片骨刺覆盖住了姚秀身躯,而那枚骷髅头则恰巧位于左肩部位,形成一具护肩。 这身白骨护甲若是穿在人类身上,自是十分恐怖。但姚秀本就是尸妖,穿上这个,倒是显得颇为威武。 “嘿嘿,铁衣剑客,难道以后要改个名叫骨衣剑客?” 黄昶双手抱臂,看了看姚铁衣的新造型。就他个人而言倒是觉得这身骨甲挺酷的,可惜姚秀毕竟是他的分身,将来难免要见人的。挂这么一身骷髅骨片出去,恐怕还是太招摇了点…… 而且姚秀那件玄铁衣也算是他的招牌,本来便是一件还不错的符甲。黄昶当初从树妖姥姥手中敲诈过来以后,一开始也没怎么在乎。但后来在接受了姚秀作为分身之后,便花费了不少时间精力,将这件玄铁衣重新修补,并且加以提升,到现在无论防护性能还是所附符咒,都比原来有了很大提升。与姚秀眼下的境界也正相配,还远没到要被淘汰的时候呢。 想了想,他在脑海中下达一条指令,而姚秀那边则是动了动手指,将白骨法器重新置于炼器阵中,略加调整,使其又多出一种形态来:化作骸骨腰带。盘绕到姚秀腰间,那骷髅头骨置于腰带正中,上下颚时不时发出咔咔声响,口中隐约有黑焰冒出,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件非同寻常的宝物。但总算没有刚才那身骨甲那么吓人了,而且与姚秀原本的玄铁衣倒是相得益彰。 “行了,就是这样!” 黄昶心头暗喜,这样一来姚秀也拥有了一件相当强大的法器,平时乍看之下似乎只是防御性的,必要时忽然攻出,却足以打人个措手不及。 这一次的修复工作算是完美结束,在临走之前,黄昶取走了镶嵌在炼器法阵上,充作能源核心的灵石,并小心用碎骨烂泥再一次将那座祭坛掩埋起来——将来有必要的话还能用呢。那件白骨法器仍然有继续提升的可能,只要他能弄到足够的材料。 ——老实说,这并不难,足够心狠手辣就行。黄昶现在终于有些理解那些邪道修士的心理了:在唾手可得的强大力量面前,能把持得住的人还真不多。 九十二 新冒险 数日之后,黄昶便跟着楼老道士出了城。两人展开身法,一路风驰电掣的,不久之后便深入到了褒南城北部的群山峻岭之中。 如果按黄昶前世眼光来看,这片神州大陆的总体地形与他前世所在中原有些相像——东临大海,南有密林,西及荒漠,北抵冰原。当然面积要大出了许多倍。而褒国的位置,大致就相当于他前世的汉中一带,标准的山地丘陵地形。在这里是不太可能找到大片平地建城的,所以当年褒南建立的时候必然也是根据风水之术选择的地势,而根据风水相术中“背有依靠”的理论,褒南城北,便是依靠着秦岭山脉。 在这个世界的秦岭可比黄昶前世要高耸得多,山脉的上半部分是常年掩蔽在云层中的。山势险峻雄奇,有一条灵脉单独延伸出来,便是褒云山。而在秦岭大山深处,潜藏着精怪妖魔,自也不在话下。 只不过经历了人类上千年的开发之后,至少靠近褒南这一带,已经是比较安全了。毕竟那些精怪在人类眼中也是灵材资源。褒国的修仙者们也常常入山寻找“机缘”,姒家更是会经常组织大规模的狩猎集会。如今不是深入到山中很远,已经很难遇到成型精灵了。 黄昶和楼万钧二人在深山中足足走了两天,方才来到目标地点附近。 按楼老道士的说法,亏得是在这深山之中,基本上不会有凡人来到此处,所以这处鬼宅虽然诡异莫名,而且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倒也没造成多大危害。 一边简单向黄昶介绍了此地情况,两人从树梢顶端跳下——前方山坳之中,颇为突兀的出现了一座大宅院。根据先前在树梢高处所见,这宅子占地面积着实不小,放在城市里头差不多能独占半个坊市,绝对能算得上是高门豪宅。 可出现在这深山之中,就怎么看都不搭调了。难怪楼老道说这宅子危害有限——只要稍微有些头脑和判断力,看到在这远离人间道路的荒僻之处忽然出现这么一所大宅,肯定会觉得不对劲儿。 这种情况下还敢主动凑上去的,必然是艺高人胆大,对自己很有信心的人物。之后无论是死是活,都是自己选择,也谈不上受害。 ——比如眼前这两位,便是主动找上门的。 ………… “……当当当……当当当。” 在确认这便是楼老道口中的“鬼宅”之后,黄昶便上前敲响了门环——面对这座看起来虽然颇为破旧,却还大致完整的宅院,黄昶决定先按照“普通路人模式”来试试看…… ——根据楼老道的说法,这宅子虽然诡异,倒还不算很“凶”,至少自己当年几次三番想要破解其中之谜,虽然未能成功,却也都成功逃脱。而那时候的老道士虽然年轻些,功力却没有现在这么深厚,所以说这地方危险性不太大——若非如此,黄昶也不会平白无故跑这深山里来踩雷。 修仙者热衷于探索这类神秘现象不假,但那是为了碰运气,找机缘,肯定要有风险意识的,如果危险性太大的话,终究还是以安稳为上。 敲了一阵,那门被打开了,一个大约只有七八岁的小丫头从里面探出半截身子,脸色脏兮兮,头发乱蓬蓬,一脸的困倦之色,身上衣裳也颇为凌乱,似乎才刚刚起床的样子。 “谁呀?你们是谁?为啥敲俺家门?” 小丫头说着一口颇为浓重的本地土音,看起来完全就是那种褒国乡下随处可见的寻常乡下姑娘,黄昶以神识都探不出什么异常来。 如果这里不是连修仙者脚程都要足足走上两日的深山之中,黄昶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古怪的,至于现在么……反正在这房子里出现的的任何事物都不合理。 黄昶回头看了老道士一眼,后者朝他做了个“你来”的手势——两人路上说好的:老道士负责带他到地头,之后一切便是由他黄某人做主。一切按他的方式来处理,看看能不能破解这鬼宅之谜。 “小妹妹,在下姓黄,乃游方之士,和这位道友游历至此,天色已晚,想要在贵府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黄昶仍然是一副风水先生打扮,而老道士反正本色装束。这两种职业的人都是经常要钻深山老林子的,出现在这里倒也不算突兀。而眼下日色西沉,找地方借宿之说倒也合情合理,完全符合两个过路人的剧本。 面对黄昶笑眯眯的脸色,那小丫头却摇摇头: “不方便……你们找别处吧。” 说着便要关门,黄昶一愣,心说这可跟寻常剧本不太一样啊——鬼宅不都是尽量引人入毂的么?还有把大活人往外赶的? 伸手撑了一下,让那丫头关不上门,黄昶继续陪笑道: “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这周围几十里地连个山洞都找不到,只求凑合一晚,有个挡风遮雨的地方就行。” 那小姑娘关了一下门,发现关不上后倒也并不很坚持,只抬头道: “俺们家里在闹鬼哩,你们连这都不怕吗?” “呃……” 黄昶这下子倒真愣住了,心说妹子你咋不按剧本来啊?回头看看老道士,却见那坏老头只笑眯眯看着自己,毫无上前提示或者帮腔的打算,显然是拿定主意让自己在前头顶缸顶到底了。 眼珠子一转,黄昶却回头指着楼老头儿,咧嘴笑道: “不碍事的。小妹妹你看——这位楼道长可正是驱邪除祟的大行家,别人家里出妖闹鬼,还要特地请他上门呢。晚上那鬼不来便罢,若敢来时,顺手便帮你驱了——不收你钱。” 楼老道不料他转手就把自己扯进来,一时间瞠目结舌,却终究限于两人是一起的,不好出口反驳。那小姑娘朝老道士看了几眼,大约是楼老头儿一副仙风道骨的卖相确实很有说服力,于是小姑娘点点头,让开了身体: “好吧,只要你们不害怕就行。” ——随着那似乎有些锈蚀了的门轴发出叽叽嘎嘎声响,宅院大门敞开了半扇。黄昶与楼老道对视一眼,迈步踏入到宅院之中…… 九十三 鬼宅(一) 数日之后,黄昶便跟着楼老道士出了城。两人展开身法,一路风驰电掣的,不久之后便深入到了褒南城北部的群山峻岭之中。 如果按黄昶前世眼光来看,这片神州大陆的总体地形与他前世所在中原有些相像——东临大海,南有密林,西及荒漠,北抵冰原。当然面积要大出了许多倍。而褒国的位置,大致就相当于他前世的汉中一带,标准的山地丘陵地形。在这里是不太可能找到大片平地建城的,所以当年褒南建立的时候必然也是根据风水之术选择的地势,而根据风水相术中“背有依靠”的理论,褒南城北,便是依靠着秦岭山脉。 在这个世界的秦岭可比黄昶前世要高耸得多,山脉的上半部分是常年掩蔽在云层中的。山势险峻雄奇,有一条灵脉单独延伸出来,便是褒云山。而在秦岭大山深处,潜藏着精怪妖魔,自也不在话下。 只不过经历了人类上千年的开发之后,至少靠近褒南这一带,已经是比较安全了。毕竟那些精怪在人类眼中也是灵材资源。褒国的修仙者们也常常入山寻找“机缘”,姒家更是会经常组织大规模的狩猎集会。如今不是深入到山中很远,已经很难遇到成型精灵了。 黄昶和楼万钧二人在深山中足足走了两天,方才来到目标地点附近。 按楼老道士的说法,亏得是在这深山之中,基本上不会有凡人来到此处,所以这处鬼宅虽然诡异莫名,而且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倒也没造成多大危害。 一边简单向黄昶介绍了此地情况,两人从树梢顶端跳下——前方山坳之中,颇为突兀的出现了一座大宅院。根据先前在树梢高处所见,这宅子占地面积着实不小,放在城市里头差不多能独占半个坊市,绝对能算得上是高门豪宅。 可出现在这深山之中,就怎么看都不搭调了。难怪楼老道说这宅子危害有限——只要稍微有些头脑和判断力,看到在这远离人间道路的荒僻之处忽然出现这么一所大宅,肯定会觉得不对劲儿。 这种情况下还敢主动凑上去的,必然是艺高人胆大,对自己很有信心的人物。之后无论是死是活,都是自己选择,也谈不上受害。 ——比如眼前这两位,便是主动找上门的。 ………… “……当当当……当当当。” 在确认这便是楼老道口中的“鬼宅”之后,黄昶便上前敲响了门环——面对这座看起来虽然颇为破旧,却还大致完整的宅院,黄昶决定先按照“普通路人模式”来试试看…… ——根据楼老道的说法,这宅子虽然诡异,倒还不算很“凶”,至少自己当年几次三番想要破解其中之谜,虽然未能成功,却也都成功逃脱。而那时候的老道士虽然年轻些,功力却没有现在这么深厚,所以说这地方危险性不太大——若非如此,黄昶也不会平白无故跑这深山里来踩雷。 修仙者热衷于探索这类神秘现象不假,但那是为了碰运气,找机缘,肯定要有风险意识的,如果危险性太大的话,终究还是以安稳为上。 敲了一阵,那门被打开了,一个大约只有七八岁的小丫头从里面探出半截身子,脸色脏兮兮,头发乱蓬蓬,一脸的困倦之色,身上衣裳也颇为凌乱,似乎才刚刚起床的样子。 “谁呀?你们是谁?为啥敲俺家门?” 小丫头说着一口颇为浓重的本地土音,看起来完全就是那种褒国乡下随处可见的寻常乡下姑娘,黄昶以神识都探不出什么异常来。 如果这里不是连修仙者脚程都要足足走上两日的深山之中,黄昶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古怪的,至于现在么……反正在这房子里出现的的任何事物都不合理。 黄昶回头看了老道士一眼,后者朝他做了个“你来”的手势——两人路上说好的:老道士负责带他到地头,之后一切便是由他黄某人做主。一切按他的方式来处理,看看能不能破解这鬼宅之谜。 “小妹妹,在下姓黄,乃游方之士,和这位道友游历至此,天色已晚,想要在贵府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黄昶仍然是一副风水先生打扮,而老道士反正本色装束。这两种职业的人都是经常要钻深山老林子的,出现在这里倒也不算突兀。而眼下日色西沉,找地方借宿之说倒也合情合理,完全符合两个过路人的剧本。 面对黄昶笑眯眯的脸色,那小丫头却摇摇头: “不方便……你们找别处吧。” 说着便要关门,黄昶一愣,心说这可跟寻常剧本不太一样啊——鬼宅不都是尽量引人入毂的么?还有把大活人往外赶的? 伸手撑了一下,让那丫头关不上门,黄昶继续陪笑道: “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这周围几十里地连个山洞都找不到,只求凑合一晚,有个挡风遮雨的地方就行。” 那小姑娘关了一下门,发现关不上后倒也并不很坚持,只抬头道: “俺们家里在闹鬼哩,你们连这都不怕吗?” “呃……” 黄昶这下子倒真愣住了,心说妹子你咋不按剧本来啊?回头看看老道士,却见那坏老头只笑眯眯看着自己,毫无上前提示或者帮腔的打算,显然是拿定主意让自己在前头顶缸顶到底了。 眼珠子一转,黄昶却回头指着楼老头儿,咧嘴笑道: “不碍事的。小妹妹你看——这位楼道长可正是驱邪除祟的大行家,别人家里出妖闹鬼,还要特地请他上门呢。晚上那鬼不来便罢,若敢来时,顺手便帮你驱了——不收你钱。” 楼老道不料他转手就把自己扯进来,一时间瞠目结舌,却终究限于两人是一起的,不好出口反驳。那小姑娘朝老道士看了几眼,大约是楼老头儿一副仙风道骨的卖相确实很有说服力,于是小姑娘点点头,让开了身体: “好吧,只要你们不害怕就行。” ——随着那似乎有些锈蚀了的门轴发出叽叽嘎嘎声响,宅院大门敞开了半扇。黄昶与楼老道对视一眼,迈步踏入到宅院之中…… 九十四 鬼宅(二) 进得门来,里面是个很大的院子。地面上本来倒是有青砖铺地,但砖缝里的杂草已经升到足有半人多高,跟外面野地也没太大区别了,只是毕竟有砖石阻隔,杂草长的稀疏一些,倒是不怎么阻碍行走。 而院中房子也感觉比外面破旧了许多,檐柱腐朽,瓦块脱落,看上去就好像已经荒废了很多年的样子,完全不能住人了 九十五 鬼宅(三) 说到这里,楼老道看向黄昶,正色道: “黄老弟,你是昆仑门徒,见多识广。我故意激你过来,就是想请你出手,看看有没有可能,将她解救出来。” 黄昶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当然早就意识到老道士专门提起那些话题,又用话术激他,自然是有特殊用意的。不过他既然敢于接受,当然也是有所准备。一方面觉得以楼老道士的为人,以及通过这段时间的交往来看,对方应该不至于想要谋害他。另一方面,也是对自身实力有充足自信,不怕遭逢陷阱。 现在看来,楼老头儿还真是成心求助,并且丢过来这么一道难题——作为仙门优等生,黄昶并不畏惧解题。楼老道所说的诡异现象,却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想了想,虽然明知道没什么用,黄昶还是向那小姑娘朵朵询问道: “朵朵啊,家里都没人了,米也快要没有了。那你以后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对于小女孩儿而言似乎复杂了一点,她暂时停止咀嚼,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子,摇摇头: “不知道。” “要不,先跟我们走?我们每天都会给你白面馒头吃。” 黄昶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都有些发热,感觉自己好象前世那种用棒棒糖诱骗小女孩的坏家伙。而这种方式显然也没啥效果——小女孩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不走,俺要是走了,姐姐回来就找不着俺啦。” “可是你的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呢?你也不知道啊。” “所以俺才要在这里等着呢。” 小姑娘理所当然道,黄昶倒是一时间哑口无言了。这时楼老道也在他旁边再度用传音提醒道: “没用的,这孩子决不会同意离开,无论你用什么理由……我早试过了。” “强行带走呢?” 黄昶亦以传音回复,楼老道摇摇头: “也没用,不管你带她跑出去多远,哪怕一直牵在手上。明天天一亮,她就会骤然消失,然后仍然出现在这儿。” “她能保留这段时间的记忆吗?” 黄昶继续悄声问道,楼老头则继续摇头,看着朵朵的目光里带了一种复杂的怜悯之意。 “记不住,无论之前为她付出过多少。天一亮,统统从头来过……我一直都记得:那一天,为了保护她,我身负重伤,就躺在这片砖头地上。朵朵跪在旁边,一边哭一边喊着‘爷爷爷爷’。然后,随着第一道阳光闪过,她消失了。之后很快又打着哈欠从屋子里走出来,问我是谁?怎么会躺在她们家的院子里……” 这时候那小女孩连续啃了两个馒头,似乎是有些口渴了,便拿着葫芦瓢去旁边水缸打水喝。经过老道士身边时,却被楼老道拉住,递给她一个水葫芦,柔声道: “喝这里面的吧,那雨积水不干净,不好喝的。” 就在小女孩抱着水葫芦咕嘟咕嘟大口喝水的同时,楼老道士却又随手替她拂去身上几处灰尘——连看都不看的,显然是非常清楚她身上哪儿脏了。又帮她梳理了一下头发,手法极其轻柔而且熟练,肯定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黄昶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有些理解楼老道士对这里的复杂感受了。想了想,又问道: “她那个姐姐呢?可有什么头绪么?” 楼老道士却再次摇了摇头: “没有,我曾找遍了整幢宅子,根本没发现这里还有其他人生活过的踪迹——后面那些房子都是空的,连一件家具陈设都没有。” “晚上将会出现的过路人呢?都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好的,坏的。猎人,农夫,小偷,强盗,商人,保镖……我前后在这里待了十多个晚上,就没见过重复的。只是有两点:其一,他们大都是普通凡人,最多只是武者,但在其中从没见过修道者。其二,他们必然会招惹到后院那些鬼魂,在晚上闹腾一下子。但视其性格脾气,造成的后果各不一样:有得只是受些惊吓;而有得则会闹出血案来;最极端的情况,打到天翻地覆,把这宅子整个儿毁掉的都有——反正等到明日天亮,全部都能恢复。” “他们也是突然出现的么?后面一样消失?” “是,到了酉末戊初之时,便会陆续从前面树林子里冒出来——之前你无论怎么找,肯定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的。之后么,反正在晚上没死掉的,黎明以后也都不见。” 黄昶沉吟片刻,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后院那些鬼魂呢?大概多少数量?实力如何?” 实际上他这个问题根本没必要问——楼老道前后在这里趟了几十次,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显然威胁不大。而老道士果然也回应道: “那些幽魂实力并不强,最多只有炼气前期水准,应该是威胁不到你我的——除非一下子冒出来太多。但它们似乎并不会主动攻击,除非我们想要将其全部消灭。那一次我就是想这么尝试一下,然后才寡不敌众,受伤铩羽。” “也就是说在你之前的那几十次尝试中,并没有能成功驱除过这里的阴鬼?” 黄昶很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之处,这让老道士有些尴尬,但还是回应道: “……太多了,简直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密密麻麻的冒出来,简直能将这一片天都给遮满。黄老弟,在这方面建议你还是谨慎行事,别轻易冒险。” 黄昶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但在心里头却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他在金阁寺中也曾见过“密密麻麻,遮地连天”的妖鬼攻势。当时用一支雷火箭就搞定了。何况如今他手头还有一条火龙可供驱使,对付这种成片敌人最是方便不过。 正当他从老道士这里了解情况时,朵朵也终于吃饱了肚子——小丫头胃口挺大,居然一个人吃掉了两个大馒头。小姑娘捧着圆溜溜的小肚皮,一脸满足模样。 “吃饱啦,俺先去睡觉啦。你们也早点睡吧,睡着了不会饿,还能见到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她们呢。” ——可怜的小姑娘,这大约是她唯一能够暂时摆脱这现实绝境的方式了。也许只有在睡梦之中,她才能重新感受到家庭的幸福。 九十六 鬼宅(四) 目送着那小姑娘回到自己房里,关上门。黄昶与老道士对望了一眼。 “距离天黑还有些时间,我们分头行动,到处看看?” 黄昶建议道,楼老头儿却摇摇头: “你自己去吧,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太熟悉了,再看也没意思。” 黄昶耸耸肩膀,便独自朝后院走去。前院和后院之间的门是关上的,上面还插着一根又大又粗的门闩,对于成年人并不构成阻碍。但如果是朵朵这样的小女孩,显然是无法打开这扇门前往后院的。 ——当初关闭这扇门的人,就是为了避免小姑娘自己跑去后院吗?只是临时性的措施,还是预料到了会变成永久的约束呢? 黄昶抱着双臂,在门前略略考虑了一下。他并没有去动那根门闩,而是直接从墙头上跃过,宛如一片落叶般轻飘飘落到围墙后的地面上。 后院比前头更加荒凉,各类杂草简直跟外头也相差无几了。黄昶随便走进一间房屋查看了一番,果然如楼老道所言:屋子里空空荡荡,连家具陈设都没有,完全不象是有住过人的样子。或者说,就算曾经住过人,也早搬走了——还是非常彻底的那种搬家。 连续进了几间屋子,皆是如此。只在地上看到几个碎掉的瓦罐,一些被抛弃的破烂家什,不过黄昶还是颇有耐心的研究了一番——他希望能通过这些器物的型制,铭文等,推测出这宅子的所在时代。但是却没什么收获,那都只是些很普通的玩意儿,而且也没找到任何文字资料。 这里的一切,和那个小姑娘朵朵一样,似乎都是平白无故冒出来,完全是没有任何前因后果的谜团。 宅子很大,院落甚多,到后来黄昶也懒得再一间间院子慢慢搜寻,干脆跳上屋顶,找了处最高的屋脊,坐在上面,观望全宅大势。然而哪怕以他的眼光,兼用神识扫描,却分辨不出什么明显异常来——阴晦之气甚是浓重,但对于长期无人居住的旧宅破屋也属正常。楼老道口中那些数量巨大的阴魂幽鬼,至少在这会儿还看不出端倪来。 “诡异的地方……古怪的‘副本’,难道我其实是穿越到一个游戏世界中了?” 黄昶坐在屋脊上暗自忖度道——有着众多待解的谜团,且无论前夜如何,天明之后全部重新恢复原状,这不跟他前世里玩的那些网络游戏中,地下城副本一个样么? ——同样是设置有很多关卡,需要玩家一一闯过。同时还有时间限制,通常为三天或者一星期,时间到了,不管有没有打通关,则全部“刷新”,从头再来。这种局面在楼老头儿眼中显得诡异莫名,但对于黄昶来说,却反而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反正这是个仙侠世界,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拥有两世经验的黄昶,对于各种诡异事物的接受能力以及应对想象力,绝对要超过这个世上大部分人,他很快便为自己制定了这一次行动的宗旨和原则: ——不管是或不是,反正先把这里当作一个副本来探索。 …………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黄昶返回到前偏院中,与楼老头儿会合。老道士并没有回屋休息,而是坐在屋前台阶上,望着朵朵睡觉的那个小房间,脸上表情甚是柔和,似乎是在回忆自己当年的岁月。 见黄昶走过来,朝他微笑道: “都探查过了?可有什么发现么?” 黄昶摇摇头,这个副本的谜团确实隐藏比较深,看来非要等“触发事件”之后才能继续向前推进了。既然如此他也不强求,反正就按“副本流程”走就是了。 于是黄昶和楼老道士分吃了些干粮,两人坐在屋檐下面,默默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夕阳西下,院子里寂静无声,而围墙外面居然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入,这处宅院似乎完全被隔绝于这一方天地之外。那种孤寂之感,连黄昶这样自信胆大的高手,心头也禁不住有些发毛。 突然之间,仿佛打破了某种障壁,外面大门被砰砰敲响,刚才没声音时寂静的让人恐惧,这会儿声响却又突兀的令人心慌……还真是颇有“鬼宅”气质呢。 黄昶从怀中拿出一件计时的小工具看了看,果然差不多就在酉戊相交之时。楼老头不愧是经历过几十次的“老玩家”了,虽然过了十多年,也依然能把整个流程都记得清清楚楚。 朵朵被吵醒了,一边嘟哝着“今天人好多”之类的话,一边起身去开门。黄昶原想跟过去,但楼老头儿表示不用——无论怎么样,那些人都会被引入到这里。为了不显得刻意,他俩反而暂时避入到屋子里去。 这里距离大门口并不远,以黄昶的耳力自是很容易听到门口动静。仍然是有人想要借宿,而朵朵也和先前对他们一样,告知对方这宅子闹鬼。对面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请求能进来住一晚上。 于是过了片刻,就看见朵朵引着几个人走进院子。人不少,其中居然还有两名女眷。一个戴着帷帽,似乎是身份尊贵的小姐,另一个则是扶着她的侍女。出面交流和做决定的则是个年轻公子,此外加上仆从,保镖……陆陆续续的走进来七八个人。 楼老头儿这回倒是皱了皱眉头: “这么多人?” “怎么?人多不好么?” 黄昶疑惑道,楼老头儿点头道: “人多了,后院那些‘东西’也会相应增加……到时候可能会麻烦些。当然,应该还是奈何不得你我。” 黄昶轻轻一笑,便不在意了。此时他们两人也装作刚刚被惊醒的样子,出去和那几位新进来的客人见一见。对方自我介绍是兄妹二人,带着仆从回家探亲路过此地。错过了宿头,找不到落脚地方,来此借住一晚。 黄昶和楼老头儿对此只是姑妄听之——也不知道哪条路能绕到这深山密林子里来。不过他俩在作自我介绍时,对方倒是挺热情的,大约觉得在这鬼宅里头,居然能遇到一位善于占卜凶吉的风水先生和一位擅长驱鬼辟邪的道士,实在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九十七 鬼宅(五) 既然对方愿意交流,那黄昶也正好和他们攀谈了一会儿。想要从闲聊中打探对方情况。哪怕这只是一些“NPC”,但黄昶觉得多少能从他们的言语之中掌握到一些时代背景,也好对这个副本有更多了解。 只是在聊了一阵后,却仍然没能得到什么有用信息。这对兄妹自称是来自褒国东南部的一处小地方,黄昶倒是曾听说过那个地名。而他们所要去的目的地,则是在其家乡附近。距离此地倒是不算远也不算近。但无论如何,再怎么绕路也不可能绕到这深山里来的。 对此楼老头儿却是毫不意外,悄悄以传音告知黄昶道: “别白费力气了,我早就尝试过,有段时间甚至把他们抓起来,拷问其来历。虽然都说是来自这附近,什么地方的人都有。可是事后去打听,当地却根本没这些人的。” 黄昶微微颔首,对楼老头儿的提醒表示感谢。但他还是暗自将打听到的资料记了下来,以备将来查询。而那群人在略作休息,简单吃了些干粮后,也各自找了空屋休息,院子里再度安静下来。 ………… 夜半时分,黄昶正坐在屋子里,忽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却是一个仆人半夜尿急,想要出门放水。却又偏偏胆小,央求同屋的另一个保镖壮汉陪他一起出去。那人同意了,于是两人一同出门,在后院墙根下解决了问题之后,却正好看到了那扇被闩上的院门。 和许多鬼片里的作死情节一样——那保镖忽然起了贪念,说这种破屋子反正都没人住了,不如去后面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值钱东西,拿出去也能换点酒喝。而那仆人居然也利欲熏心的表示了赞同——明明先前小姑娘朵朵告诉他们家里正在闹鬼时这两位也都听见的,刚才出门时还因为害怕要两个人一起呢,这时候却居然完全忘记了。 这俩蠢货到了后面,一通乱翻,还真让那仆役找到了一个土陶罐子。打开罐口封泥,却见里面微微有发出光芒,这两人顿时以为找到宝贝了。那仆役兴冲冲将手伸进去掏摸。一摸没摸到,再摸还是空……不知不觉中,他整个人都趴在了罐子上。 ——然而那陶罐看起来根本没多大,正常人伸进去,到手肘就肯定撑到底了,可那仆人连整条手臂都探进去了,却居然毫无所觉,仍然在努力地把手往里面塞,似乎差一点就能摸到那宝贝了。 旁边那保镖总算反应过来,感觉不对劲了。连忙上前喊了两声,可那仆役却全无反应,只是目光迷离的死命往罐子里挤,那感觉不像是要从罐子里摸东西,倒好像是要把自己塞入到那窄小罐中一样。 于是保镖害怕了,一边大喊着拍打他脸颊,一边试图将他拉扯出来,但却居然拉不动。而这时候那仆役也终于清醒过来,一边大叫“这里面有东西拽住我!”,一边同时也努力想要挣脱罐子……但却毫无作用。那罐子里好像有一股极大的力量,非但不能把手抽出来,反而连肩膀,甚至头颅都在缓缓向那罐子里头滑了进去。 情急之下,那壮汉保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冲着那陶罐狠狠砸过去。然而那个看起来似乎一碰就碎的陶罐却十分坚固,任凭石头砸在上面“啪啪”响,却居然纹丝不动。 两人愈发的惊恐,又死命拔了了一阵,却忽然听到“噗”的一声,仿佛是打开某个瓶塞的声音,然后那仆役一下子后仰栽倒,竟是把手给拔出来了——只是当他看到自己手臂时却发出一声惊恐大叫:那条手臂已经变得好像干尸一样,仅仅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头,完全没有任何活力了。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随着仆役手臂抽出,罐子里却有一团白花花的“雾气”也跟着冒了出来,落地之后迅速扩散开,却变作了一团人形模样,无声无息的朝那保镖仆役二人飘去。 那两人自是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撒腿就跑。而那罐子却好像开了闸的龙头一般,从里面源源不断倾泻出那种白色雾气,平铺在地上,却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一般,目标明确朝那二人“流淌”过去。从其中又生出若干头颅,化作了人形,伸出长臂去试图擒抱那二人的,虽然无声无息,却令人毛骨悚然。 ——这鬼宅终于名副其实了。 ………… “这些幽魂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无害么?” 附近屋顶之上,黄昶与楼老头儿两人静静站立,冷眼旁观这一切。他俩晚上当然不可能放心睡大觉的,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宅子里的动静。那俩蠢货自己作死,黄楼二人从一开始就悄悄跟在后面,把一切都看在眼中。 本来按黄昶的意思,毕竟还是凡人,出手救他们一下也无妨。但楼老头却表示完全没必要——这些人只会存在这么一晚上。无论他们今晚是生是死,明日天一亮,全都会消失。而且再也不会出现,所以根本没必要在意他们的死活。 显然,对于已经多次经历过这种状况的楼老头儿来说,他也许并没有黄昶那种“这是在打副本”的意识,但也很自然的将这些人都看成了“NPC”,不再关心他们的下场。 既然连楼老头都这么说,而且那俩家伙也可以算是自找死,那黄昶也就乐得省几分力气,于是两人一直站在屋顶上,仿佛看戏一样瞧着那俩蠢货在院子里鬼哭狼嚎的到处乱窜。 他们试图逃回前院去,但这时在那偌大的后院之中,一团团类似的白雾纷纷从屋角,檐口……等阴暗之处冒了出来。很快便弥漫在后院各处。而那两人先前在“寻宝”时走得比较深入,这会儿已经迷失了方向,东绕西转,被那鬼雾追得晕头转向,却根本找不到出路了。 而他们所发出的嘶哑喊叫之声,也终于影影绰绰的传到了前院——很有趣的是:明明相距并不算远,但从后院发出的声音,到了前院中却只剩下隐隐约约,仿佛回声一样的呢喃低语了…… 九十八 鬼宅(六) 但这样的声音终于还是引起了那几位来客的注意,那对兄妹带着贴身仆人从各自房间中走出,脸上都是惊疑不定的神色。于是很快便有人发现有两个人不见了。 这半夜三更的,也不好打搅主人大张旗鼓地寻找,但又偏偏听到从后院那边隐约传来喊救命喊声。更联想到先前小女孩所说的“闹鬼”之说,几人脸都白了。 那位小姐还算有些急智,连忙说去找那两位风水先生和道长,但几人跑到黄昶和楼老头儿所在的屋子,顾不得礼仪推开门朝里面一看,才发现里面早没人了。几人顿时愈发的恐慌。 而此刻那小女孩朵朵也终于被惊醒,推开门走了出来,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看着院子里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的几个人,满脸的懵懂之色。 看见主人总算出来,那几位借宿者连忙跑过去,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以及怎样救助自己的同伴。但朵朵却只是看了看闹腾起来的后院,以及那扇被打开的后门,无奈叹了口气: “早说了让你们别去后面的嘛……现在可好,又把它们吵醒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啊?小姑娘,你既然还能在这里住着,总该有办法的吧?” 那对兄妹中的兄长着急询问道,朵朵却默默走到一处墙角,蹲坐下来。 “等吧,等到天亮,它们就会回去了。” “就这么简单?它们不伤人吗?” 人群中立刻又有人问,但朵朵的回答却是: “不会全杀掉,运气好的话可以活下来……姐姐说我的运气总是很好,不知道你们的怎么样。” 说着,小丫头便双手抱住头,摆出了一副抱头蹲防不抵抗的姿态。而那些借宿者们可一下子全都懵了。 “……啊?” 这就算是应对的方法?在场众人,不论男女,都傻掉了。而这时候却忽然又有眼尖的,指着后院方向喊了一嗓子: “那什么东西?” ——从敞开的后院门洞里,有一团白花花雾气正慢慢弥散出来,却是聚拢成了人形模样,飘飘荡荡的朝这边飞舞过来。众人还没搞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从那门洞中又飞窜出一个人来——正是先前进去“寻宝”的两人之一,那个身手矫健的保镖武者。他东闯西撞的,终于让他找到了来时道路。看见那通往前院门户,迫不急待便冲了过来。却一头正撞进那团白雾之中。 然后,他便发出了惊恐不似人声的哀嚎,那薄薄一层白雾却好像密集无比的丝网一样牢牢缠住了他,怎么也挣脱不开……好不容易,当那武者终于从那团雾气中摆脱出来时,旁观的人全都惊叫起来…… ——他已经不象是个人了,或者说,不象是个活人。能够作为武者保镖,其原本身体自是颇为壮硕,但此时却已经完全干瘪下去,就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身上血肉似乎都被那神秘白雾吸干了。 与其说他是自己挣脱出来的,还不如说是那雾气主动把他给放开了——吸干了的果皮当然没必要留。那人却居然还有一口气在,勉强又向前走了两步,两只干瘪的眼珠子转动几下,便啪唧一下摔倒在地,连灰尘都没激起来一点。 旁观众人这下子再也不用怀疑这雾气有没有危险,全都惊叫着四下逃跑。有人一边大喊着“跑出去”,一边往大门那边冲,但却发现那只是简单用一根木杠子顶住的前门居然怎么也打不开了,仿佛外面有什么东西封堵住了一般。 又有人试图跳墙逃走,可这房子虽然破旧,围墙却仍然保持完好,而且还挺高的。没有练过武功轻功之类,光靠自己想要爬上去可不容易。除非有人在下面托举帮忙,可是仓促之间,这些普通人又有几个愿意做别人垫脚石的? 随着那后院门中涌出越来越多的白色雾气,院子里五六个人顿时吓得四散逃窜。那些仆役这时候压根儿顾不上主人了,全都自顾自到处乱跑。那兄妹二人更是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唯有跟着他们的一个小丫头还算灵醒,拉着自家小姐跑到围墙边上,找了张破凳子做垫脚,托着自家小姐赶紧往墙上爬。 可是她毕竟年小体弱,怎么用力也托不上去。于是又喊少爷来帮忙,然而那位先前一直表现文质彬彬的少爷在这种时候竟然干了一件猪狗不如的事情——他冲上去,推开自家妹妹,跳上凳子,手攀脚蹬的爬上围墙,然后竟然跳下去,自顾自跑了! 剩下两个弱女子,只能抱在一起,蜷缩在墙角边上痛哭。眼看着院中白雾越来越浓,一个个将那些挣扎嚎叫的可怜人吞没掉,等到再显现出来时,便已经只剩下干瘪的皮包骨头了。 黄昶和楼老头儿一直站在屋顶上,静静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先前那些人到处乱跑时,他倒是想出手帮一把的——毕竟这些人没有犯任何错误,不应该为两个蠢货的行为负责。 可是在看到那位年轻公子的行为之后,顿时便没了兴致——连主人都是这种货色,难怪仆人都是些垃圾。既是如此,他们是死是活,黄昶自然就不再关心。 只有当白雾涌向墙角那对弱女子时,黄昶方才出手拉了一把,跳过去一手一个,直接把那俩女人给拎到了屋顶上。楼老头儿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而那俩女人也早吓得舌头打结,连道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雾很快弥漫了整个院子,也吞没了所有外来者。但是很奇怪的——它们居然避开了小女孩朵朵所在的区域,只在她周围形成一块空地。从白雾中甚至还伸出一条细细“触手”,像章鱼一样碰了碰朵朵的衣服,然后又缩了回去。 又有几团雾气似乎发现了在屋顶上还有几条漏网之鱼,气势汹汹沿着梁柱爬上屋面,试图来找黄昶等人的麻烦。不过黄某人对付这类东西早就驾轻就熟——他只是晃了晃暗藏在手掌心的一面小镜子,释放出印符宝镜中吸纳的一束天然太阳光照射在那雾气上,那玩意儿便在一片尖锐的嘶叫声中消散掉了。 然后,直到天亮,便再也没什么东西来打搅他们。 九十九 第二天(一) 随着远处天边渐渐泛起微明,院子里的白雾也慢慢散去。而恰如楼老头儿所言——当第一道真正的太阳光照射到院落中时,地上那些死人尸体,骸骨,丢下的行李……全都不见。昨晚被搞得一塌糊涂的院子也恢复到原本模样,包括那扇后院门,仍然紧紧的关闭着,上面门闩依旧。 而原本蜷缩在墙角的朵朵也一下子消失了,倒是她原本的房间里传出了轻轻的呼吸声——小姑娘在里面睡得正香呢。连同屋顶上面,就在黄昶身边的那对女性主仆也是一样。黄昶一直很注意关注着她们的动静,但那俩人就在他身边瞬间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一样。 黄昶还特意观察了一下她们原来站立的位置,包括瓦片上的青苔和浮灰都完全恢复原状,就好像从来没有被人在这里踩踏过……不,应该说就是恢复到了被踩踏之前。<i><a href="/3192/" >武林野史作品目录</a></i> “看见了吧,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天一亮,全部回复原貌。” 楼老头儿再一次向黄昶阐述了这个事实,而亲身经历过之后,黄昶的感觉自又不同。 他再次进入到大宅后院,四处勘察了一遍,一切都跟他昨天来看时一模一样。甚至还找到了昨晚那个害死人的土陶罐子,满是灰尘的放在屋角,若非专程寻找,根本就注意不到。 黄昶上前将其拿起细细观看,然而这个陶罐在白天竟是脆弱无比,被他拿在手里稍稍一用力便捏碎了,散落了一地陶片,还溅起漫天尘土,可里面除了灰尘之外却也没有任何东西。昨晚那些诡异的白雾,在这里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在院子里稍稍站定,掐指算了算方位,黄昶找到一处屋角,从乾坤袋中摸出一把铁锹,居然开始直接朝着地面上挖下去。<i><a href="/3193/" >重生之血继限界作品目录</a></i> 楼老头儿颇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他知道昨晚黄昶一直在默默记录那些白雾幽魂出现的方位和数量,却不知这家伙居然是打算这么干。堂堂修仙者,居然当真象农夫一样刨起地面来。 “哈,黄老弟,你还真打算挖地三尺啊?” “是啊,不管别的,咱们先把那些幽魂之谜破解掉再说……白天么,对付这类东西最方便了。” 黄昶从容笑道,对于他来说这既然是个“副本”,那肯定要打怪。而从昨晚的经历来看,这里可以称之为“怪物”的,肯定只有那些幽魂。不管它们第二天是否会刷新。反正,先把能打的怪物都打一遍,这不正是“下副本”的标准战术么? 故此黄昶从昨晚就在琢磨怎么对付那些东西了。从后来的表现来看,这些幽魂杀伤力还是挺强的,普通凡人一旦接触到就很难保住性命。而且常规战斗手段对其无效,确实是相当难缠的敌手。<i><a href="/3194/" >独行无弹窗</a></i> 不过好在它们仍然具备了所有阴魂幽鬼的天然弱点——畏惧太阳光,那么估计其它对付鬼魂的手段也都可以对其起效果。故此黄昶现在就用了最简单也是最实用的方式——趁着大白天,挖它们的老巢! 昨晚他虽然一直坐在屋顶上旁观,却不是光看热闹的,而是一直在注意那些白雾涌出来的方位和数量。从中推算着这些“东西”隐藏的位置——哪怕是鬼魂,出入总也要讲究个基本法么,不可能凭空冒出来。突然出现那么多,这宅子下面肯定有些问题。 对于黄昶的推断,楼老道觉得颇有道理。他以前也曾经试图在白天时寻找出那些幽魂的来源,但却没想过要象黄昶这么大动干戈,挖地三尺的大搞。到底是年轻人,精力充沛啊! 于是老头儿便很有兴趣的坐在那儿看着黄昶挖土掘洞,正干得热火朝天之时,却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声音:<i><a href="/3195/" >混世之极品道爷最新章节</a></i> “你们是谁呀?为什么跑到俺家里来到处乱挖?” ——却是那小姑娘朵朵,黄昶搞出这么大动静来,肯定是把她给惊醒了。小姑娘打不开后院门,但分隔前后院的墙却不算太高,于是小女孩儿不知找了个什么东西垫脚,从后院墙头上探出头来,正好可以看见他们的动静。 对于这时候的朵朵来说,他们两个又是地道的陌生人了。看见陌生人跑到自家院子里乱搞,脸色肯定不会好看。楼老头儿显得有些尴尬,但黄昶却从容自若——他早就想好了说辞: “啊,你就是朵朵吧?我姓黄,这位是楼道长。我们两人是受你姐姐的委托,前来这里驱邪除妖的。” “姐姐请你们来的?可是姐姐已经不见了啊。”<i><a href="/3196/" >丧魂作品目录</a></i> 小女孩意外道,但黄昶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着瞎话: “是啊,就是她早先跟我们说过的。可当时我们正好有事情,一时抽不出空来,而且这里也不太好找,所以才拖到了今天,总算有空过来了。” 朵朵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子,似乎是在考虑该不该相信这两个陌生人,过了一会才又说道: “那你们知道姐姐去哪儿了吗?” “不清楚啊,我们也没遇到她。但是既然答应她了。就得来办事啊……哎,对了,我们这里有馒头和糕饼,想吃点吗?” 黄昶走过去,轻松跃过围墙,来到朵朵身边,再一次拿出了那个干粮袋。而小姑娘果然也挺好骗的,被黄昶这几句话哄住了。再加上看见白面馒头,立即就转移了注意力。 之后的过程基本上就跟昨天差不多,只是黄昶获得了更多时间跟小女孩交流——眼下可还是一大清早呢。黄昶拿出平时在家里逗小妹妹的手段,不一会儿便将朵朵哄的眉花眼笑,被黄昶抱到后院屋顶上坐下,乖乖看着他在下面掘洞。 但是挖掘工作并不顺利,黄昶花了整整一天时间,连续找了好几个地方,挖下去却都没什么收获。除了找到大号的几个蚂蚁巢之外,就再没看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了。 “怎么样?还要继续挖吗?” 看着院子里那几个大土坑,楼老头儿略带笑意的问道,黄昶看看天色——眼看黄昏降至,又要到晚上了。 “不着急,可能是我的推算不对,今天再留一晚上,再好好的观察一下。” 一零零 第二天(二) 黄昏时分,和昨天一样,又有一拨“过路旅人”前来敲门,请求在这里留宿。 这一次是几个走江湖的汉子,看起来面相颇为凶恶,朵朵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让他们进来了。当然,事先也告知了他们后院在闹鬼,而那伙人同样表示了不怕。 黄昶和楼老头则完全没露面,两人一直在后院琢磨着怎么找出那些古怪幽魂,没空去搭理前院的事情。反正按照楼老头的说法,这些来求宿的过路人到了半夜肯定要折腾一下子,把鬼魂给引出来。之后看各人性格,干什么的都有,但在此之前,哪怕是杀人如麻的大盗匪也不会对朵朵动手——就算动手也无所谓,反正到了明天早上,一切又会恢复。 因为还没有找到什么头绪,黄昶决定再观察一个晚上,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线索。这一次他也不去前头,就在后院找了间空屋作为据点,那是一幢较高的小楼,差不多可以俯瞰到整座宅子。他在这里可以随时翻上屋顶,便于重点观察那些昨晚“出鬼”的地方。有眼睛看不到的角落,还设置了几枚幽冥眼符器作为辅助。 楼老道士见他有条不紊的布设着一切,对于价值千金的符器也只是当作普通工具一样随手安放,并不担心会有所损失,心里不由得暗自感叹:不愧是顶尖大门派的精英弟子,年纪虽然不大,可对于这种事情处理起来却是从容不迫,条理分明,使用各种道具时也是毫不吝惜,一般野路子出身的江湖散修还真没法子比。 由此,他心里也确实泛出了一缕希望——没准儿这小伙子还真能破解开此地谜团呢。 ………… 与此同时,在前院里,那伙江湖人却是兴致勃勃,他们在院子里点起篝火,架了几只抓来的野味作烧烤。又有人拿出大葫芦装的美酒,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吹牛聊天,好不快活。 朵朵也被邀请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小家伙虽然对于那些江湖汉子的话题不感兴趣,却垂涎着他们的烤肉。而那些江湖粗汉们对这位小房主倒也挺照顾的,特意挑了最肥嫩的部分给她,小姑娘吃得满嘴油汪汪,高兴得很。 吃的正开心时,旁边那个满脸络腮胡子,面相粗豪的江湖大汉又递了一串烤肉给她,同时有意无意打听道: “小妹妹,我听到后院好像有些动静,那里不是没人住吗?” 朵朵年纪虽小,倒是挺机灵的——黄昶先前跟她说不要告诉外人他们在后院。所以这时候虽然吃着人家的烤肉,手里还拿着一大串,却还是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道: “是啊,所以才说后面在闹鬼呢。” “哦?这样啊。” 那大汉朝后面看了几眼,倒也没再多问,又回头继续和同伴们谈笑起来…… 到了夜半时分,果然又有人跑到后院去了——那里对于这些借宿者,似乎有一种古怪的吸引力。不过却并非那个打探消息的汉子。而是另外一个只有十七八岁,明显好奇心过剩的少年。 这小伙子胆子也真大,半夜三更的,一个人,照样敢往后面钻。今晚月色甚暗,黑灯瞎火的,这小子鬼鬼祟祟的,也不找个东西照亮,于是……便一头栽到黄昶挖的坑里去了。 “嗷!该死的,谁这么无聊,在这种地方挖洞害人?” 那小伙儿骂骂咧咧爬起身来,之后脸上却是忽然一喜——坑洞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光芒。他立刻弯下腰去,手忙脚乱的在土里扒拉了一阵,却从土坑里捡起一块亮闪闪的东西来,似乎是夜明珠或者宝石之类,其光彩五颜六色的,甚是诱人。 不远处,小楼屋顶上,黄昶与楼老道对望了一眼——那土坑是黄昶在白天时亲手挖出来的,里面若有什么东西肯定瞒不过他的探查。但偏偏到晚上时有人便能轻易找到,联想起昨晚那个土陶罐子也是这样——很明显,这绝对不是自然发生的。 “能够变化型态,还能够影响人心……看来这里面的‘东西’还挺厉害。” 黄昶低声道,旁边那楼老道点了点头。黄昶这前前后后的一番对比和试探,果然就看出了不同之处。比他当初在这里凭经验乱摸乱撞,可要有条理得多。 这时候那年轻人正兴高采烈的捧着那块“宝石”,放在眼前细细观察,这个找死的动作马上就引来灾祸——“噗”的一声响,那颗闪光“宝石”骤然间四散开来,化作了一团白雾,将那年轻人头脸尽数笼罩在内。然后,便重复了昨晚的事件——当那年轻人在凄惨嚎叫声中勉强挣脱开来时,脸上已经被吸成了一个干瘪骷髅。 但这一次那前院中反应倒很快,在小伙子发出惨叫的同时,他的同伴们已经纷纷从房中窜出,手中都握持着武器。衣衫也甚是齐整,显然晚上都是颇为警惕的。 “小杨跑哪儿去了……后院?该死,这小子怎么就改不了到处乱钻的毛病呢!” 那络腮胡大汉似乎是这群人的头领,一边斥骂,一边却还是安排人手前去相救。 “老胡,王胖子,你们两个去后头看看,要没死就把他救回来。其他人,赶紧搜集引火之物做火把。那类东西怕光怕火,点起火来应该能驱逐的。” 在百忙之余,他居然还没忘记朵朵: “另外,赶紧把那小姑娘也带出来,别让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我们的人犯错,要是牵连到房主就不好了!” 远处屋顶上,一直关注着这边的黄昶看到络腮胡子这一番安排,不由得暗暗点头——昨晚那位年轻公子看起来温和有礼,关键时刻却是个没担当的。而这群江湖草莽表面上凶神恶煞,行事却是颇有侠气,仓促遇险也能从容应对,所以说人不能貌相呢。 去援救的两人动作甚快,冲到后院不一会便把那“小杨”给拖了出来。这时候那人居然还活着,但也只是出气多而进气少了。 而后院里各处,一团团的白雾正四下涌出,眼看又要重复昨晚的故事…… 一零一 第二天(三) “老大,情形不太对啊,这玩意儿好像比我们以前见过的邪煞凶多了,咱们是不是先退出这宅子?” 络腮胡身边,一名副手模样的汉子在看到小杨那惨景,以及从后院慢慢涌入,一团团不时幻化成人形的白雾幽魂后,不由得脸色发白,向首领提出了建议。 但络腮胡却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天空,摇头道: “我们能跑,这些东西也能追,你觉得这些本来就悬在空中,连腿都没有的玩意儿会受到一堵院墙限制?黑灯瞎火的,在林子里跟它们比拼速度才叫蠢呢。况且‘夜不入林’,这宅院里好歹还算宽阔,只需要防着周围就行。可若进了林子,上下左右都要防,更危险。” 副手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而去协助同伴们布置火圈——他们用各种引火物堆积成了一个小小圈子,点起火来,所有人都站到了火圈之中。包括睡眼稀松的小姑娘朵朵也被从房间里拖出来,安置到火圈中央。<i><a href="/445/" >大国手作品目录</a></i> 周围白雾渐浓,一团团的流淌到了火圈旁边,但果然对于燃烧的火焰颇为畏惧,在光芒照射到的地方,就不太敢接近。 “注意保持火头不要熄灭,但也别让火头太大,我们要坚持到天亮呢。” 那络腮胡大声叮嘱着同伴,但他自己却双手各拿了一个火把,踏出火圈,主动走向一团看起来较为独立的雾气幽魂。 “来吧,看看你有多凶!” 络腮胡还真是颇有胆略,对于这团旁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古怪雾气,他却仿佛是在挑逗猛兽一般,将火把在那团雾气之前晃来晃去。右手火把虚幌两下,趁其不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判断出那雾气“不备”的,左手火把猛然插入到了那团雾气中间。 “嗤嗤”和“噼啪”声同时响起,就好像烧红的铁器浸入到水中一样,但其间又夹杂着轻微的爆炸声。那团雾气猛然收缩起来,与此同时在场所有人脑海中,都似乎听到了一声刺人心魄的凄厉嘶吼。<i><a href="/446/" >极道至尊无弹窗</a></i> 那火把上的火焰也黯淡下来,但仍有一些暗红。而络腮胡子则迅速摘下腰间酒葫芦,含了一口烈酒在口中,噗的一口喷到火把上,顿时令那火焰顿时再次升腾起来。 “哈哈,大家都看到了吧,这东西果然怕火,没什么好怕的!” 络腮胡大声鼓舞着士气,身后那些人的胆略顿时就起来了。更有几人拿起火把,学着老大的样子,走出火圈,向那些雾团主动迎了上去…… 一场人与鬼的正面战斗开始了。 ………… 不远处,小楼屋顶上,看到这一幕的楼老道士不禁微微点头,向黄昶道: “这些人的表现还真不错。我之前在这里经历过的十多次夜晚中,大部分人都只知道逃窜,有的甚至连逃跑都不会。少数几个敢于反击的,也往往是在恐惧之下胡冲乱打,象这样临危不惧,而且能够采取正确应对手段的,还真没几个。”<i><a href="/447/" >天阳传说最新章节</a></i> 黄昶亦是点头,这络腮胡子确实颇为了得——遇到危险时并不是急着往林子里跑,而是很冷静的分析形势,决定留在院子里抵抗。之后建立起火焰防御圈后也不是一味的缩在圈子里等天亮,而是知道主动出击,在拥有一个稳固后方阵地的前提下,敢于同对方正面较量,既激励了自家人的士气,也使得那些古怪雾气不能从容对火圈形成包围。 那些江湖汉子身手敏捷,轻易不会被雾气裹住,就算不小心被缠上了,立即举火把烧过去,也能很快挣脱出来。若体力不足或者受伤了,还能暂时退回到火圈之中休整,这样一来双方可以说是互有攻守。就算人类方面稍占劣势,却也不至于完全被动挨打,坚持到天亮估计问题不大。 只是燃料消耗的有点快了,但那络腮胡在这方面却没什么顾忌,毫不犹豫的让人从房子上拆了木料和旧家具填进去。至于房屋主人那边,他则是直接丢了一锭金子过去。<i><a href="/448/" >玛法幻想曲最新章节</a></i> “小妹妹,不好意思啦,保命要紧啊。拆了你家的房子,用这个权作赔偿吧。” 一锭金子当然比破房子价值要高得多,但考虑到这荒山野岭的有钱也没处使,值不值就难说了。不过看那络腮胡的架势,这也不过是求个心安理得,就算朵朵不接受,他还一样会拆房子的——生死攸关之时,可没那么多顾虑好讲。 黄昶对于他的果断倒是颇为欣赏,如果不是天亮以后这些人就会消失,他甚至有心去将其招揽下来。当然现在么,也只能在高处说一声加油了。 不过有那群人吸引了那些雾气幽魂的注意力,他们这边倒是没什么怪物来打搅了,黄昶得以专心致志的继续研究那些家伙的出没规律。他甚至在纸上画出了整幢宅子的平面图,一方面通过肉眼观察,另一方面借助那几枚幽冥眼的窥视,黄昶将“出鬼”的位置在纸面上一一点出,果然发现大致呈现为一个圆形。<i><a href="/449/" >天圣侠客</a></i> 那么很自然的——圆心位置就是他要重点关注的地方了。他朝相应位置看过去,那边果然矗立着一幢孤零零的小屋,破破烂烂的,似乎没什么特色,但其所在的位置,就让人隐隐感觉不太协调。 看来到时候少不得又要施展拆迁大法,不过黄昶并不打算在夜间去找麻烦,他还是遵循着“抓鬼要趁白天”的规则,打算等到天亮以后再动手。眼下么,再耐心等一夜再说吧。 前院那边,闹腾了整整一晚上,在那络腮胡子的带领之下,一群人果然在火圈中坚持到了天亮。除了那个开头自己找死的“小杨”丧了命,以及几间破屋子被拆的七零八落外,之后居然再也没有发生伤亡。包括朵朵在内,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那些幽魂白雾并没有坚持到黎明到来,当天边隐隐透出红光以后便迅速消退了。就好像退潮一样,飞快的缩回到房屋角落阴暗之处,然后便消逝的无影无踪。纵然以黄昶的神念探测,也找不出其下落。 一零二 动手(一) 那络腮胡子办事情倒也算有始有终——他在临走之前,询问朵朵是否愿意跟他们一起离开: “小妹妹,你这房子也毁了。家里也没人了,要不跟我们走吧,只要咱们有一口吃的,就一定不会饿着你。” 但朵朵的回答并没有出人意料: “俺不走,俺要等姐姐回来。” 络腮胡子点点头,也 一零三 动手(二) 黄昶原说不去理他,反正此地主人已被他弄昏了,没人去开门,过一阵子也就打发走了。但那敲门声却是持续不断,好像没人开门就要一直敲下去一样。黄昶顿时不耐烦起来,跳起来奔向前院,跳过去把门一开…… 外面是个商人模样的胖子,带着个小厮,脸上颇有不耐之色。但在看见有人出来开门之后又赶紧堆起笑容,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对面先问道: “来借宿的?” “是啊是啊,在下途径此地,天色已晚,实在是……” 那商人还在啰里啰唆,却见黄昶已经让开门,朝他点头道: “那就进来吧。” 商人愣了愣,心说这小伙子倒是痛快,连忙没口子的道谢,然后便牵着毛驴进了门。 谁知道当他和小厮都进了门之后,那小伙儿却又朝门外看看,忽然问道: “就你们俩?” “哦,是啊。” 商人随口回应道,然后便看见对方脸上现出一丝古怪笑容: “很好,那也省得我费事了。” 商人一惊,心中刚刚升起一丝警觉,却见对方抬起一只手,朝他这边点了一下,口中念念有词。然后,这商人便感到天旋地转,眼皮子睁不开了,一股浓重的困倦感觉涌上头来。 “坏了,遇上强盗了……可这里的强盗竟然会用法术?” 那商人在昏晕过去之前,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另外就是隐约看到旁边小厮,甚至连同那头毛驴都一起摇摇晃晃,与他一起倒了下去。 “搞定……” 黄昶拍了拍手,把这两个倒霉的投宿者连同那头驴一起拖到一间破屋子里,还很体贴的找了些稻草碎布条给他们盖在身上——就让他们在这儿安安静静睡一夜吧。他可不打算让这些人再胡乱折腾了,今晚他要自己亲自“引怪”,和那些幽灵正面刚一把! 这里才刚刚把人安置好,忽然听到后面传来楼老道的呼喊声,声音急促,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黄昶一惊,连忙蹿跃回去,看见楼老头儿还站在那个大坑边上,看起来倒是没遇到什么危险。黄昶心下稍安,靠近过去,却见楼老道指着下面道: “小黄,你看!” 黄昶低头看去,却愕然发现在那个大坑底部,不知何时居然冒出来一口漆黑棺材!上面斑斑驳驳的,但只是些污泥瘢痕,棺木本身并未腐烂,似乎才被埋入土中不久。 “咦?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黄昶奇怪道,而楼老头也是同样的满脸惊异: “刚才忽然冒出来的,一下子就出现在土坑里。出现时还是悬在半空的,然后便掉落到坑底了……嗯,好象就是在你去开门,放那个商人进门以后,突然‘刷’的一下子出现了,就好象每天早晨那些那些人物消失一样突然。” “嘶……还有这种事?” 饶是黄昶自诩想象力丰富,也料不到会有这种变化。他低头思虑了片刻,隐隐觉得这种现象应该就跟此宅白天会“刷新”一样,这些鬼物其实也只在晚上才会出现。而且,似乎外面那些借宿之人的进入,就是宣布“副本”开启的信号。 只是他可以用前世玩游戏的概念来理解,却没法子这样向楼老道解释。好在老道士闯荡江湖多年,经验丰富,此时也隐约把握到了一点脉络,只是未必能像黄昶这样,这么迅速便转过弯来。 但他们至少都能确认一点——下面那口棺材必然是这凶宅闹鬼的关键核心因素,黄昶先前的推断其实没错,只是没料到这些东西白天是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只在晚上出现而已。 两人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亮出了手中兵器。楼老道拿出了一口铜钱剑——这玩意儿无锋无刃,对于任何有实体的目标都没什么杀伤力,唯独拿来驱鬼时效果却是极好。虽然只是凡间材料制作,对付鬼物时威力却不逊于法器。 黄昶在昆仑山上曾听说过这类东西,此时不由得细看几眼。这口能够被楼老道拿来当作兵器使用的铜钱剑自是非同寻常,乃是用上百枚在凡世间流通了千年以上的老铜钱,又以长期悬挂在经房道院之中的灵丝法线,重重叠叠穿挂起来。利用其经历过千万人之手,无比浓厚的世俗凡尘之气,驱邪化煞,效果奇佳。 在世间流通了千年以上的老铜钱对于修道人来说不算贵,但却不太好收集。如果要找古物贩子买的话,人家往往会用从地下挖出来,再流通过一段时间的古钱冒充,那效果就差得远了。所以这东西也只有拥有强大世俗势力的组织才能制作——楼老头儿与姒家合作了几十年,像这类东西倒是不缺。对付什么样的敌人就用什么样的武器,讲究得很。 相比之下黄昶就要简单多了,反正是一杆棍棒打天下。只是当他拿出火龙棍,并随手迎风一晃,将其伸展开来时。楼老头儿却好像被蜜蜂蛰了一下子似的跳起来,盯着那根表面黑黢黢,上面均匀环绕着九个金箍的木头棍子瞠目结舌。 ——能够随意变化大小,那往往是便是法宝胚材的底子了,而这类物品通常也同时都是上品法器!楼老头在修仙界厮混多年,这种常识还是知道的。更何况如果他以神识感受的话,绝对能觉察到其灵光之灿烂远胜寻常法器,这种宝贝可是瞒不住人的。 “你这是……上品的……?” “嗯,完美品质的法器。曾经是一件法宝的残片,可如今也只能将就着当棍子耍耍了。” 黄昶轻描淡写道,楼老头儿却是指着他哆哆嗦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将就着耍耍?你小子简直……!” 支吾了半天,最终却是颓然一叹: “……不愧是昆仑派的高徒!而且无双前些日子告诉我,说你可能是西昆仑掌教真人的弟子。老道我当时还不相信,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你那师父胆子还真大,竟敢让你拿着一件上品法器到处乱跑,难道就不怕引来祸端么?” 一零四 动手(三) 黄昶之前已经隐约猜到自己可能已经在姒家面前露了底,否则他们不会突然对自家如此优待。此时听到果真如此,倒也并不惊讶,只嘿嘿一笑: “师父他老人家对我可是很有信心的如何,老楼,咱俩谁先上?” 手握平民版驱鬼法器铜钱剑的楼老道不想跟仙界土豪黄某人说话并且朝他翻了个大白眼,于是黄昶也不再刺激他,老老实实上前,举起棍子便朝那具棺材砸过去。 任你千般诡异,我自一棍打翻! 一棍子捣过去,正砸在那棺材盖上。因为是试探性攻击,黄昶这一下并没有用太大力气。但以他这火龙棍的威力,对面就算是一块生铁,估计也能打碎了。 然而在接触到目标后,却感觉不像是在打个木头盒子,倒像是砸到了一块老牛皮上,又韧又老,还隐隐带着反弹的力量,居然将黄昶这一击给弹开了。 黄昶愣了一下,正要加大力道再来一击。却见下面那口棺材也发生了变化:从棺材下方喷发出大量白色雾气来,正是他这两日所看到的,那种具备吸收血肉能力的诡异白雾。 以往都是直到半夜三更,有人触发以后才会出现。然而此刻,也许是因为黄昶的“触发方式”过于火爆热辣,天色尚未全黑,那白雾却已经大量涌出。不仅仅是从这口棺材附近,包括整个后院,地面上就好像喷泉爆发一样,出现了无数道笔直向上的白雾气柱。 雾气在空中时便迅速凝结起来,幻化成为长着一张张狰狞鬼怪面孔的雾妖幽魂,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吐出道道黑气。同时四周围阴风惨惨,恸哭阵阵幽魂们在空中盘旋着,嚎叫着,如果不是这边黄昶和楼老道两人身上都爆发出了修仙者特有的灵气光彩,而且其境界还都不低,仅仅是普通凡人的话,它们一定早就扑击下来,取其性命了。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半空中这类妖魂越来越多,到后来简直是布满了整个天空。楼老道面色紧张,一手紧握铜钱剑,另一手则捏成法诀,抹在剑身上,随时准备激发其中法咒。同时转头朝黄昶道: “小黄,这形势不太对啊,感觉这妖魂数量比我当年那一次还要多了。现下虽然还能勉力支撑,可如果再这么增加下去,老道我怕是顶不住,只能先撤了。” 楼老头儿毕竟是老江湖了,在这种关键时刻丝毫不顾及面子,自家实际情况怎么样就实话实说,完全不会给人造成误解。黄昶倒是挺喜欢这种风格的,于是他也痛快道: “老楼你注意自保就行了,这场面我还能应付得来。”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妖魂阵势,黄昶却是不惊反喜。“打副本”最怕什么?找不到怪啊!对手再强,终究还可以想办法面对。可如果是象前两天那样,死活找不到要对付的目标,那才叫郁闷呢! 所以看到四周围妖雾越来越浓厚,妖魂也越聚越多,黄昶心里反而安定下来。对方越是这么大张旗鼓,越说明他找对了目标,只要把这些玩意儿一举消灭掉,是不是就能解决这神秘鬼宅的麻烦了呢? 希望如此。 到这时候,天色终于完全黑暗下来,而那些妖魂也愈发的猖狂起来。终于,随着其中一具妖魂发出巨大咆哮,带头开始冲锋,其它雾妖幽魂也纷纷朝着黄楼二人冲刺过来,其速度之快,导致它们都已经失去了正常形体,重新化为雾气,只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白色轨迹。 有几道妖魂冲得最快,顷刻之间便出现在黄昶身侧,有些是直接撞上来,有些则又重聚为人形,挥舞着长长利爪,向着黄昶身上擒抱而来。它们的攻势甚是杂乱,但却难以防备反正不拘碰到哪儿,只要有了接触,就能吸收到人类的血肉精魂。 “小黄,当心啊!” 楼老头不禁紧张提醒眼看着最前面那几道都快要扑到黄昶身上了,后者却是不慌不忙,举起手中火龙棍,斜斜指向正前方如果旁边没人的话,黄昶没准儿还会喊一嗓子“出来吧!神龙!”可惜当着楼老道的面,他终究不好意思显得那么孩子气,只能在心底默默念叨了一声。 然后,只听一声激越咆哮,火龙棍通体变成赤红之色,一个硕大龙头从棍首金环中探出。才刚刚露面,便张开大口,将一道妖魂一口吞下,然后却颇为嫌弃的摇了摇头。 这种火焰精魄本身没有形体,但也可以通过吞噬其它精魄来强化自身。出自同源的火焰类精魄最受它们喜爱。而像这种阴鬼妖魂,虽然不是太喜欢,但也可以接受。 毕竟作为长年给束缚在法器中的精灵,这条火龙已经无法自己去觅食捕猎。而如果长时间不能吸收到新的精魄,又不能回到火焰环境中去补充力量的话,它们也会死亡消散的。 如今好歹能有些补充,即使不是最喜欢的,也只好勉强凑合了只见那条火龙脸上居然很拟人化的表现出了一种“嫌弃,但又不得不吃”的神态,之后便在黄昶身侧上下飞舞游动,就好像蟒蛇在水中捕捉游鱼一般,又好似黄昶前世玩过的“吃豆人”游戏,将那些妖魂一道道追上并吞噬。 旁边楼老道原本还举着铜钱剑,随时准备抵御妖魂冲击的,这时候却不觉放下了武器,只目瞪口呆看着那条火龙捕猎的活跃样子。他先前曾听自家小徒弟说起过:这黄某人放出一条火龙来,一下子就把个先天高手给活活烧成了灰烬。当时只以为是什么高明法术,还暗自觉得这种大门派出来的小伙儿果然不知道收敛,对付个区区武者都那么大动干戈的,没必要么。 现在才知道,原来那火龙并不是什么法术幻化出来,而是这小子随身携带的,一条真正的,最高等级的龙形态火焰精灵!难怪自家小徒弟认不出对于他们散修来说这根本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宝贝! 一零五 大派弟子(一) “难怪敢说自己能应付呢,这小子的身家当真是丰厚无比……” 饶是楼老道修炼多年,心境早已定如止水,此刻也不禁有些动摇,很是起了几分贪念。但很快便又强自压制下去——毫无疑问,这是那小子的师父,西昆仑山掌教真人赐予徒弟的又一件宝贝。用那根本身就是上品法器的棍棒加以约束,倒是不怕它会挣脱束缚,反噬其主了。 而这两样宝贝结合起来,所能发挥的力量又比各自单独使用要增加了许多,可谓相得益彰。只是用这种级别法器来约束精灵的方式,又岂是普通炼气修士所能奢望? 想他们这些凡间炼气修士,就算运气好,撞上机缘,到了那种火焰之地的环境下,最多也只能收取到火蟒,火鹤这一级别。更高等级的就算碰到也绝不敢靠近,一来肯定打不过,二来就算运气特别好,碰到一条奄奄一息的,自身实力不足也不敢收啊——万一反噬起来可吃不消。还不如索性杀掉,到手些真材实料划算些。 暗暗骂了一声万恶的大门派土豪,楼老道虽然依旧紧握武器,随时准备激发铜钱剑的法力,但却悄悄进入了看戏模式——那些妖魂遇上天敌,此刻正被那火龙追的到处乱窜,就算偶尔还有几道仍往前冲的,也都冲着对它们威胁最大的黄昶而去,根本顾不上来攻击他了。 而且楼老道经验丰富,知道动物在捕食时最忌讳旁边有争抢的——那条火龙虽然有些灵智,性情估计跟野兽也差不多。那些妖魂对于人类是很可怕的威胁,可对那条火龙而言,却只是食物而已。如果他冒冒失失的,自以为是的上去帮忙,结果却被认作是来抢食的……自己这把老骨头可禁不住那大家伙的一口火焰。 楼老道这边心态一旦放松下来,判断形势便又更加精准了一些——他发现黄昶似乎完全不在乎对方的数量优势,不仅仅仗着火龙,他本身似乎亦有一件极为出色的护身之宝,那些妖魂纵然有能突破火龙封锁,冲到他身边的,也尽被一道淡淡光晕弹飞出去,这种无形无质,令人头痛无比的妖魂,对黄昶竟是完全奈何不得。 再联想起前两天其实也已经有类似现象,但那时候他们并没有真正与这些妖魂对上,只是偶尔有所接触,修仙者在这方面的防护手段甚多,法术符箓之类都能做到,当时便没怎么在意。 但现在看来,这小子压根儿就没用什么临时性的措施,他身上原本就有一件专门针对阴灵鬼魂,在防御方面特别出色的宝物,所以才敢这么毫不在意,大模大样的置身于妖魂群中。 不过楼老道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倒是没刚才那么激动了——他都已经有些麻木了。知道这小子身上装备好得吓人就行。反正作为同伴么,自是越强越好,至于其它,也懒得想太多。 院落中依然源源不断涌出妖魂和白雾来,以火龙的吞噬速度居然也有些跟不上,那些属性阴寒的雾气在火龙面前虽然是一触即灭,可数量多了终究麻烦。原本灵动无比的火龙在那团团雾气包围中也渐渐显得有些笨拙起来,身上的赤红色正在渐渐变得黯淡——除了外面的寒气外,它一口气吞吃了太多那种幽雾阴魂,也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化解阴气,吸纳其中魂力,否则会“消化不良”的。 这下子黄昶和楼老道两人终于不能再完全袖手旁观了,纷纷各自将手中武器施展开来,与那火龙共同迎敌。楼老头的铜钱剑无锋无刃,对于那些有实体的妖物起不到多大作用。但偏偏在面对这些无形无质,本身就是雾气幻化而成的妖魂时却极为犀利。 只见随着老头儿手指轻抹,剑身上一团黄澄澄铜气闪烁不定。每劈入到一团妖魂雾气之中,便好像火苗泼油一般升腾闪耀,而那团妖雾也往往发出凄厉之音四散开来。即使能再次重新聚合,体积和浓度比起先前也大有不如——被那铜钱剑上所附带的“红尘业力”所消磨。 ——凡间俗世,红尘滚滚,任你如何清新脱俗,超凡似仙,只要在人世间厮混的久了,到最后都难免会被各种繁琐杂事,柴米油盐缠绕,直至泯然众人。天下修道之人,虽有入世历练之说,真正想要安心修炼的话,还是得避世隐居。天下间各大仙门道场,也往往都放在远离红尘的偏僻之地,正是要尽量远离那红尘俗世,以免消磨了道心。 而在这些市井之间流传了上千年的古铜钱上,则集中了最多的凡人欲念,同时也经历过无数世情,每一枚铜钱都有颇重的业力。被修仙者以道法炼制,激发之后,最是能消磨掉各种超脱凡俗之力。 昔年在封神之战中,曾出现过一种名气极大的宝物“落宝金钱”,据说便是用来自市井之间,具备最强大业力的老铜钱炼制:任你千般神妙,金钱一出尽皆褪为凡器,最是恐怖不过。 楼老道的铜钱剑当然没这么神,但对付区区阴魂倒是足够,故而楼老道此时表现的便很从容:一剑一个,将那些幽魂砍得七零八落,战斗之余还有闲暇捋一捋胡须,甚是潇洒自若。 颇为自得之际,忍不住便回头朝黄昶那边看了一眼。不过在看过一眼之后就立即颇为憋气的赶紧转回来了——早该知道不能跟那个土豪起攀比之念的!他这里还是一个一个砍,黄昶那边,手中火龙棍挥舞成一道屏障,干脆就是一片一片的清! ——妖魂无形无质,一般凡间兵器打上去根本接触不到它们的实体,这正是此类妖物最难对付的地方。楼老头儿是特意用了把铜钱剑,但黄昶手中的那根棍棒看起来普普通通不起眼,那些妖魂在它面前却根本显不出什么特异来。一棍子抽过去,拍打在那些妖魂雾团上,就好像抽打在实体的皮球上一样简单,“啪”的一下便能将其轻松拍碎,一点都不费力。 一零六 大派弟子(二) 既然上品法器不在乎对方的“物理免疫”特性,那黄昶打起怪来自是轻松愉快,一棍子下去横扫一大片,配合旁边火龙时不时喷出火焰,都是群体攻击,清小怪效率那是杠杠的。旁边楼老头儿单对单一个个点怪,还想跟他比速度,绝对属于自取其辱。 不过欺负小喽罗可并非黄昶本意,他的注意力主要还是放在了旁边那“大BOSS”身上——那具棺材始终横在那儿。虽然第一下没能打动,但既然对方反应很大,说明他的攻击还是起到了作用的。那没说得,继续干呗。 于是黄昶朝旁边做了个手势,示意楼老头儿保护好自己就行。随即他便顶着重重妖魂鬼雾,一步一步朝那棺材逼近过去。那具棺材虽是死物,却似乎也有意识,知道黄昶这样靠过来肯定不怀好意,立刻放出了更多妖雾,以及在妖雾中张牙舞爪的幽魂,从四面八方一起朝着黄昶涌来。 后者不慌不忙,双手交替将棍棒旋舞起来护住周身。脚下踏着坚实步伐,一步步朝那棺材逼近,那感觉就像是在接近一处台风眼,越是逼近,所受到的阻力便越大。不过黄昶最终还是顶着压力走到了棺材附近,然后,高举棍棒,又是狠狠一棍子砸下! 砰的一声,碎片横飞——这一次他的攻击终于见效,棍棒结结实实砸在那棺材板上,将那棺材盖给打碎了。黄昶心中暗喜,心说先前那种防御强度果然不是常态——眼下这种这才对么,区区一口破棺材,搞得跟堡垒似的,有必要么? 棺盖碎裂,露出里面内容,只是还没等黄昶看清楚那里面是什么,却忽然感到心头猛烈悸动,一道强横无比的精神冲击波自棺材中迎面冲来。同时黄昶只感到耳膜刺痛,似乎听到了一声尖锐呼喊。 “呀……!” 在修仙者特有的神念灵觉急促报警之下,黄昶来不及再看对面是什么,赶紧先放出一面符盾挡在身前。然而在下一刻,那符盾就轰然碎裂,紧接着黄昶自身也感到一股巨大冲击力扑到身前,他只来得及举棍一横,稍稍遮挡了一下,整个人便被冲得倒飞出去。 一个跟斗翻出去有七八丈远,黄昶好不容易才顶住了这一击。但他本人却是惊骇无比——自己可是拥有火龙棍,昆仑山弟子铭牌,以及昆仑山特制的护身宝衣,足足三件法器啊!如此防护之下,就算对面是个法元仙师也未必能打动他。此刻却被一击弹飞? 正在惊讶之时,又感到耳朵孔里粘糊糊的,伸手一摸,竟是满手血迹——刚才那一声尖啸居然将他耳朵都震出血了。也亏得黄昶是修仙者,身体素质极佳,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就耳膜破裂,连脑袋都有可能炸裂开来。 “那里面是什么东西,这么强横……我打碎棺材难道反而是将它释放出来了?” 黄昶心头剧烈震动,再抬眼看去,却见那棺材里满满的都是黑色浓雾,还是看不见里面内容。刚才棺材盖子密封时这浓雾就在源源不断涌出,此刻更是仿佛沸腾起来的开水一般,翻滚着不停向外流淌。在地面上形成一层几乎是有实质性的雾海,飞快朝院落四周扩散开去。 刚才那些白雾只是对生命有效,吸取活物的血肉。而这一层黑雾却仿佛能腐蚀万物,所经之处一片焦黑。地面上的砖石瓦块都好像长年腐朽一样无声无息化作尘土,黑雾漫到院墙边缘时,稍微被墙壁挡了一下子,但很快便将那院墙根基腐蚀殆尽。 哗啦啦一通响,四面院墙几乎同时坍塌下来,而黑雾迅速淹没过废墟,继续向着外面弥漫过去。黄昶暗暗叫一声不好——外院还有几个凡人在呢。包括这间宅子的户主,小姑娘朵朵以及那两个借宿的,而且那些人现在全都是在昏迷状态中——黄昶下得手。若是那些人因此而丧命,那可全成他自己的罪孽了。 正在犹豫间,忽听旁边有人道: “黄老弟,这个东西太凶,咱们恐怕顶不住,先走吧!” 却是楼老道不知从哪儿蹿出来,黄昶看见他满脸血迹,眼睛鼻子嘴角耳朵边上都有细细血流涌出,看来刚才那一声尖啸对他的影响也很大。而且老楼可不象自己有充足的防御装备,刚才那一下受创恐怕不轻。 黄昶犹豫了一下,回应道: “你先出去,把那几个凡人带走,我在这里拖延它一下。” 关键时刻,楼老道也不矫情,对于接受黄昶这个年轻人的调度并无不满——修仙者么,自然是实力强的说了算。于是楼老头儿朝他点点头,道一声多加小心,便转身朝院墙外头冲去。 看楼老头儿离开了,黄昶这边却又有动作——他把楼老头打发走,可不是只想要“拖延一下”,而是打算放大招了。只是在外人面前终究不想暴露太多底牌,一件上品法器已经够刺激老楼了,其余的么,还是藏着点好。 看看对面那口黑气腾腾,不停向外泼洒着腐蚀浓雾的大棺材,黄昶冷笑了一声。数量优势?他最喜欢对付那些自以为拥有“数量优势”的敌人啦——自己手头的大杀器可多半都是为此而准备的。 用力将火龙棍插到地上,黄昶手指轻抹乾坤戒,一张短弓和一支符箭出现在了他的手上。自从敢于大胆使用火龙棍后,他以前自制的符器兵刃大都压箱底了,但唯独作为远程攻击手段的弓箭还是保留。尤其是那种拥有巨大威力的雷火箭,更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底牌手段。 说起来黄昶现在身上好东西不少,除了法器之外,还有师父师兄先后赐予的好几张符箓,以及那口大铜鼎“烈焰君”直接烙印在他身上的符纹,都是拥有相当于法元级别威力的强悍法术。不过黄昶个人还是最喜欢雷火箭——简单明了,直接粗暴,而且只要能弄到材料,就可以无限自制。 唯一缺点就是“成本”稍微高了点——用可以制作法器的材料来做消耗品,乍一看甚是浪费。但实际上,对于背靠西昆仑天工堂的黄昶来说,却并非如此。 一零七 大派弟子(三) 西昆仑山天工堂在制造法器方面绝对是天下仙门中的翘楚,当然也和所有大工坊一样——它在材料选用方面是非常挑剔的,制作过程中的耗费也不在少数。而雷火箭所用的材料虽然是制作法器所需,却并不需要完整,反正是作为消耗品,零散碎料亦可使用。 所以黄昶当初从天工堂里获取的材料,乃是在法器制作过程中 一零八 结局(一) 对面,半空之中,黄昶手中火龙棍已经爆发出了最强威力。传说中扶桑木作为金乌太阳鸟的落脚之地,天生至刚至阳,对阴魂之类具有强大的克制能力。加上黄昶脚下火龙,包括他刚才放出的雷火箭,此刻施展的护身以及攻击道法,全都是雷火属性,可以说正是一切魑魅魍魉的克星。 但黄昶此刻依然打得颇为吃力,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用雷火箭都收拾不了的对手。那一支雷火箭明明射进了棺材里,只是把对方给炸了出来,却没能对其造成致命伤害——至少黄昶的感受是这样,否则他现在也不至于打得这么辛苦。 对方掩蔽在重重浓雾之中,偶尔惊鸿一现,隐约能看出是个女性模样,但黄昶甚至不知道那只是魂魄凝练出来的形象,还是个真正的女性尸妖,亦者是别的什么精怪——大多数情况下那家伙都隐藏在黑色浓雾中,与她对战时也很难打到她的实体,就是一团一团的浓雾出来恶心人……甚至那已经不能称之为“雾气”了,感觉像是某种凝胶一样的玩意儿,粘乎乎软腻腻,柔不受力,却又时刻散发出强烈的腐蚀之力,若非黄昶一身装备俱是不俗,又有宗门铭牌提供的专克阴魂光罩护体,估计连靠近都困难。 不过这也激起了黄昶的斗志,说起来自从下山以后……或者说应该说自从他技艺初成,师父赐下了顶级装备之后,他还一直没有真正跟强敌交过手呢。原以为在宗门大校检上可以找那些师兄师姐们检验一下自己的真实实力,结果却是莫名其妙的一场脆败,便失去了这个机会。 眼下在这褒国凡间,自家桑梓之地附近,却忽然遇到这么一个强悍妖物,居然能挡住自己的雷火箭?还能跟他打得不分上下?黄昶心头既惊且怒,但也同时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难得碰到个能够让他全力发挥的对手,那自然不可放过。于是黄昶抖擞精神,手中长棍时而伸缩吞吐不定犹如毒蛇,时而又盘旋挥舞化作大风车,劈头盖脸的朝着对方不停攻过去。 而除了“物理攻击”外,他的各种道法秘术也没断过,手指上不时凝结出一粒粒赤红色火珠,向着那些黑浓雾团中投掷进去。进入到黑雾中便爆发开来,虽然没有刚才雷火箭那么大的威势,却也拥有强大的破坏力——你柔软不受力是吧?那就看看这冲击波效果如何! 至于黄昶脚下,那条火龙也是张牙舞爪,嘶吼咆哮,一团团烈焰源源不断向对面飞去。这火龙本是无形精灵所化,此刻附在黄昶脚下,就好像给他增添了一双能够自主飞行的鞋子,也不会被灼伤主人。黄昶心神所系,自然便能在空中漫步,倒不需要额外注意什么。 ——能够飞天遁地,正是修仙者远胜过凡人的最大标志,也是法元期修士被称为“仙人”的标志。黄昶现在虽然还做不到随时随地如此,但借助外物,至少在短时间内,他所展现出的能力,与一名真正法元仙师也没多大差别了。 能够在炼气中期境界,便展现出足以媲美法元仙师的战力,这便是大门派的优势! ………… 又与那妖鬼对战片刻,黄昶终于找到一个机会。趁那妖雾被他几发火珠轰散,一时间尚未完全弥合的间隙,黄昶纵身扑上,以火龙棍为先导,连人带棍棒一起冲进到那条裂缝之中。 于是他再一次看到了对方的真身:一个飘飘荡荡,女性模样的鬼灵。但只有头部比较清晰完整,其余部分仍然是变幻不定的雾气。与周边雾气化作一体,仿佛那也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看来这真是一具幽魂,幽魂的特点是没有致命处,不太好找攻击目标,但黄昶毫不犹豫,就冲着她变化最完整的脑袋打! “妖怪!吃俺老黄一棒!” 这里反正没旁人,黄昶也不介意中二一回,玩一下他小时候最爱的角色扮演——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齐天大圣可都是他最爱的一个角色。 而这种调皮事实上也是一种战术——嘴上喊着要用棍子,实际上黄昶却早就偷偷另取了一件法器在手——对付幽魂自然还是要用最有针对性的装备,而黄昶手头恰巧就有这样的宝贝…… 以火龙棍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接近到足够距离后,黄昶立即激发了暗藏在他掌心的印符宝镜。一道明亮光线宛如利箭般射出,瞬间将那具幽魂的头颅彻底笼罩在内。 对于这类无形魂魄,幻化出来的形象,头颅并非致命之处。但既然这部分幻化的最是完整真实,想来也是比较重要的位置,攻击这里,总比去打那些虚无缥缈的雾气要管用。 黄昶年纪不大,可与各种幽魂作战的经验已经非常丰富,虽然只是在顷刻之间,也能找到最合适的方法。而且他对于印符宝镜的利用也可以说是到了极处——就连这件法器的制作者,当年的天机子真人自己也只是把它当作一件工具使用。但在黄昶手里,用它来对付阴魂鬼魅之属,却偏偏发挥出了极强的作用。 ——白天时随处可见,毫不稀奇的太阳光,被印符宝镜留存到了晚上,便成为了威力强大,杀伤力惊人的特效武器。比如此刻,那些诡秘雾气在被从印符宝镜中射出的光芒照射到之后,就发出咝咝之声,犹如雪花一般迅速消融了。 包括那具凝聚出来的头颅也是如此,幽魂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吼声,周围雾气全都倒卷回来,将黄昶围在中间。巨大的侵蚀之力猛烈作用于他的护身罩上,将那罩子光芒一度压迫到摇摆不定,几乎像是风中残烛一样随时要熄灭的样子。 但黄昶却不为所动,始终挺立在那里,举着宝镜,全力催发出其中的太阳之力,死死照射住那头妖魂。等到宝镜中的光芒渐渐衰弱,他又将火龙棍刺入其中,催发出其中的火焰之力,继续炙烤着那头古怪魂魄…… 一零九 结局(二) 太阳光和火焰,都是最为克制阴魂的东西,黄昶双管齐下,纵使那东西再怎么古怪诡异,也到了吃不消的时候。印符宝镜中蕴含的阳光还有限,但那火龙棍里的能量却几乎是无穷无尽…… 随着黄昶手中火龙棍持续不断的迸发出高温和热量,包裹在那具幽魂周围的浓雾正在不断消散。尽管它也在竭力抵抗——将周围的雾气源源不断调集过来,试图与火龙棍中的能量对抗,但阴气天生被火焰克制的特性却使得这番努力收效甚微。 如果是一般凡间火焰,那妖怪或许还能凭着数量上的巨大差异,像湖水淹没火把一样将其淹没掉。然而火龙棍的材质可是扶桑神木,传说中太阳金乌落脚栖息的地方,其中蕴含有一丝太阳真火神威,那可绝对不是区区阴灵所能对抗,数量再多也没用。 如果黄昶愿意,并且不吝惜损耗的话,他甚至当真能用火龙棍把一整座小湖泊里的水都烧干——上品法器的威能便是如此强悍!故此无论那妖魂如何催动周围鬼雾,到了这边却只是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于无形。 双方就这样在半空中僵持住了,那幽魂明显落于下风。不过让黄昶颇为意外的是,对方竟然没有试图逃跑——按理说只要是有灵性的生物,趋利避害,遇到危险时逃避应该是本能啊。这具幽魂被他烧得不停发出凄厉嘶吼之声,照说哪怕仅仅是为了摆脱痛苦,也应该设法逃跑才对。但它却居然始终不动,就停留在那里,这看起来又不太像是有智慧的灵物了。 不过黄昶对此并不在意,敌人不逃跑?那最好了,赶紧可着劲的烧吧。先把这些妖氛鬼雾烧尽了,再看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双方的争斗看起来颇为漫长,实际上在旁观的楼老头儿眼中也没多久。他只看到那漫天黑雾好像在被什么东西不停地吸走,越来越少,越来越稀薄,最后便露出了黄昶与他的对手。 不过在楼老头看到目标的时候,那幽魂已经不再是人形了,而是某种难以形容的,好像胶团一样的东西,并且仍在不停的缩小。最后,当这团东西焚烧殆尽,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现场却留下一粒珠子,黑黝黝的,看起来不怎么起眼,也没有任何特异之处。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 当尘埃落定,黄昶收起棍棒,脚踏火龙缓缓落地之时,楼老道迎上去,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方展现出的真正实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这时候再喊一声“黄道友”似乎都有点心虚,更不用说先前的称呼“小黄”了。 不过黄昶却还是笑眯眯的,对楼老头的态度也是一如既往,见面就把那颗黑珠子抛了过来。 “老楼,这东西似乎寻常得很,我看不出有什么古怪之处,你研究这里几十年,也许有些见解?” 楼老道将那珠子接在手中,反反复复摩挲查看了一阵,这东西非金非木,也不是玉石珍珠。看上去有点像是磨光了的黑石球,但要比石头沉重得多。又以神念探之,却也不得要领——这些修士手段,想来黄昶拿到手里肯定也同样都用过,他看不出来,自己也一样没头绪。 看了半晌,摇摇头,将其丢回给黄昶: “我也看不出来,此妖既是为黄老弟所降服,合该归你所有。” 黄昶接过,也不多啰嗦,随手将其收入乾坤袋中,方才看着一片废墟,皱眉道: “这算是解决了吗?” “应该算吧,那么厉害的妖魂都被灭掉了,这里毕竟是褒国境内,昆仑山护佑之地。若是真有强大到难以根除的妖怪,你们仙山之上恐怕早就要派人来了吧?” 楼老道半是恭维,半是推测的说道,黄昶想想也对,就那具妖魂所表现出的战力,也确实值得昆仑专门派人下山一趟了。这是撞上了自己,顺手就除掉了。若是一般昆仑弟子,恐怕还真不是那妖怪对手。 不过以昆仑派弟子的平均水平,打不过逃跑总是可以的,而且逃脱之后肯定会向山上报告,山上另行派人下来,然后这妖怪还是会倒霉——所以只要在昆仑笼罩之地,这类妖灵精怪终究没好下场。 “可是每日重复,永远只在一天之内……这种现象可不像是寻常妖怪所能做到的。” “那就看看这一次能不能恢复吧,反正很快天就要亮了。” 楼老头儿回应道,黄昶拿出计时工具看了看时辰,刚才一直在紧张打斗,倒不觉得时间流逝,原来此时已近黎明。 于是两人便坐在那已成一片废墟的宅院之前,默默等待天亮。朵朵和那两名借宿者仍在昏睡中,黄昶并没有弄醒他们,觉得还是等天亮之后,一切尘埃落定再说。 如此等待良久,眼看着天边渐渐发亮,晨曦即将到来。黄昶和楼老头儿两人都有些紧张起来,不觉站起来,死死盯着那一片已经空荡荡的地方…… 随着第一缕阳光落下,黄昶和楼老道眼前同时一花,再定睛看时,他们昨天闹得天翻地覆,挖出来的大坑,打出来的废墟,全都消失不见。面前却又是一座完整无缺,和昨天白天时一模一样的大宅院,连一块砖一片瓦都没缺。 转过头去,朵朵和那两个借宿者,连同毛驴都没了,草地上倒是还残留着有人体躺过的痕迹。黄昶又赶紧将神念探入到自家乾坤袋中,然后脸色便是一变——连那颗古怪黑珠子也消失了,就在他的乾坤袋里生生失踪! 一时间,无论是黄昶还是楼老头儿,两个都呆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谁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却是黄昶苦笑道: “好吧,老楼,我承认你的说法了——这世上有些疑团,果然是解不开的。至少,凭我们的本事不行。” 楼老道也是满脸无奈,摇头道: “连黄老弟你这样的本事,折腾到那么大声势,居然都还是白费劲……看来这里的异象,将会一直保持下去了。” “那倒未必。” 黄昶在最初的沮丧之后,却又很快恢复了精神: “我解决不了,不代表别人不行——回去之后我自会向师门求教。这事儿,没完!” 一一零 邀请 带着颇为无奈的心境,黄昶和楼老头儿返回了褒南城。 在那处古怪宅院白白耽搁了三天,加上来回路程,七八天功夫,却是一事无成。黄昶浪费了一支雷火箭,楼老头儿也消耗丹药灵石若干,结局却依然如故——当他们再一次看到那小姑娘朵朵在院子里艰难拔草烧火时,两人均是无奈叹气,却只能充作过路的好心人,留给她一些干粮——还不能多,只一天用量,多了也没用。 故此两人的心境可以想象,都是不太痛快的。楼老道也就罢了,毕竟几十年江湖历程,各种风霜雨雪都经受过。而且他早年间就已经在那古怪宅院上下过不少功夫,这一次依然没有结局,无非是再郁闷一回而已,很快就能放下。 而黄昶却不同了——他少年得志,在修仙路上向来可算是“优等生”。以往遇到各种怪异现象,基本上都能凭本事解决。而这一回,下了那么大功夫,花了不小本钱,最终却全部白费,就连已经放到乾坤袋里的战利品都不翼而飞。虽说那东西还看不出有什么用处,但以黄昶的性格,进了口袋的东西都能飞走,这种挫折感可实在不好受。 饶是黄昶向来以自以为心境开阔,能放能收,回城之后也窝在家里好几天没出门。不过他窝在家里倒也不完全都在郁闷。而是趁着事件过去未久,脑海中记忆还很清晰,赶紧将当时的情形,自己的所见所思,以及做出判断的依据等等资料,都用玉简记录下来,留存下来作为参考。 在制作完资料玉简,并多做了一个备份后。黄昶又拿出特制的符纸符墨,摊开纸张开始写信: “师父大人在上,弟子黄昶顿首叩拜……近日于乡间,偶遇一桩奇事……” 写完书信,将其折成符鸟,便令其携带一份资料玉简的备份,便将其放飞出去。符鸟当然不可能直接飞到昆仑山,但却可以前往附近的昆仑下院道观,到那里自然便可以跟着日常报告一并送往山上——作为昆仑弟子,大周境内散布着不少昆仑道院,随时能够和本山取得联系也是一项很大的优势。 在将书信送出去后,黄昶便也收拾心情,重新回到正常的生产生活中去。一方面照顾指点弟弟妹妹,另一方面,他自身的修行也要开始重新抓起来——与那神秘妖魂一战,别的好处都没有,倒是他自身有所触动,自从达到六重天之后便一直停滞不前的修为境界似乎有所松动了。 六重天之上,便是准备向炼气后期发起冲击,黄昶之前总感觉找不到进阶之路,完全没有头绪,也就暂时放下。而在这一战之后,他似乎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些东西,虽然还很模糊,很缥缈。但至少,前路不再是一片漆黑了。 另外一个收获,便是他跟楼老道的交情又加深了不少——人生四大铁么,在并肩作战之中培养出来的战友情总是比较深厚的。而且楼老头在见识了他的真实战力后也完全没有了争胜之心,既然武力不如,在交往上处于弱势地位也是理所当然——修仙界的规矩就是这样,与年龄无关。 不知道楼老头儿是否将他拥有一件上品法器的事情告诉了姒家,黄昶感觉最近姒家对老黄家的态度似乎又热情了一些…… 因为黄昶本人不怎么出门,人家找不到他头上来。姒家毕竟是侯府,肯定不会死皮白赖硬往上贴。不过他的父亲,兄长,以及姐夫可都在姒氏朝廷中讨生活,在很多细微地方便能感觉到和以前大不一样。从前很多只有姒氏子弟,以及和姒氏关系密切的附庸家族才能享受到的各种好处,他们黄家如今也能得以参与在内。 ——说老实话,姒氏对于自家下属的待遇还真是不错。平时俸禄薪水颇为丰厚不说,往往到了三节两寿的时候还另有赏赐。一般吏员杂役,不过给钱给粮而已,但如果是到了一定位份上,或者被姒家认为是“自己人”,值得信赖或是将要重用的,那姒家愿意与其一起分享的好东西就更多了。 象褒国这种附属于大周的小诸侯国,附近都是已经开辟出来的人类领地,安全无虞,对外没有征伐扩展,开疆拓土的可能性。修仙家族对凡人的资源要求有限,对内轻徭薄赋,倒也不必担心有人想要推翻他们,官僚佐使们平时的压力并不大。 而褒南郡守姒无双本身又是个喜好玩乐,极其讲究生活品质的,他日常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其实都花费在游乐玩耍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姒无双不但自己会玩,也很会带别人玩——他经常组织安排一些游园会,赏花会之类,都是邀请亲近属下,褒国高官一起参与。在他手下做官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故此褒国政权虽小,内部却很团结,姒家人善于收拢人心,在这方面也可见一斑。 以前的黄家达不到那个层次,没有参与资格。黄父在过去十年间,就经常听高位同僚们谈起过这类事情。那时候他只能羡慕而已,但是自从黄昶回来,并且展示出了强大的实力之后,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也已经成为能够参与进这些活动的成员了。像上次赏花会那种级别的宴请,他后来又参加了好几次,有时候是自己去,有时候带夫人去,倒是渐渐习惯起来。 而这一日,在忙完不算多的公务之余,黄父正坐在公房里饮茶。自从升职之后他的公务房自然也换了更大更精致的,还是单人独享,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几个人合用一间屋,使用起来舒服多了——他儿子从小就讲究要有“私人空间”,黄父也难免受到影响,在这方面颇为挑剔。 正在闲暇之时,只见门帘一掀,却是长子黄阳走进来,脸上喜孜孜的,见面便将一封大红贴子摆放到黄父面前。 “父亲,咱们家终于也收到这个了。” 黄父将其打开一看,却是一份镶金请柬,这回却不是郡守的私宴了,而是邀请他参加今年的秋猎。 一一一 秋猎(一) ——秋猎乃是褒国姒家的惯例。每年到了这时候,姒氏家族便会组织人手,一起前往褒云山附近的深山之中行围打猎。 以前那里是莽荒丛林,其中妖灵精怪甚多,相当危险,但也有很多重要的修仙资源。那时候姒氏家族还并非诸侯,只是当地一个实力比较强大的氏族,他们把褒国一带的修仙者和武者组织起来,大家集 一一二 秋猎(二) 从某种程度上说,对于那些有单独营地和猎场的家族来说,姒氏秋猎还真是一场激烈的角逐呢,只不过大家追捕的并非普通猎物,而是权力和地位。那些已经拥有屏藩地位的大家族需要尽量表现出自家的强势,以免引来别家觊觎。 而那些已经有了相当实力,但缺乏相应地位的新晋家族,自然更要想方设法,在秋猎中表 一一三 秋猎(三) 按白二总管所言,黄家主动放弃单独建立营地,无疑是明智之举——秋猎第一幕便是诸家集会,姒氏校阅诸营,每一营的家主都要出来露面的。到时候其他世家动辄就能出动到上千人,旌旗招展绣带飘扬,那一刻的赫赫声威,本就是各大家族竭力争抢的目标。 黄氏如果也在其中,哪怕仓促间能聚起百十号人,肯定也不如人家操演多时来的整齐,哪怕你黄世兄本领高强,堂堂修士总不能跑到校场上去亮个相?那只会沦为别家的陪衬。所以还是作为主家宾客,到时候充当检阅者为好。 不过即使作为主家宾客,也不可过于寒酸了——姒氏内部,各个房头支系其实也是有竞争的。包括其宾朋挚友,到时候也都是一拨一拨,成群结队。除非是那种自己没势力,投靠了别人的,那倒是可以自己一个人潇潇洒洒的过去,但也要站在其支持的阵营中,以壮声势。<i><a href="/20710/" >我的仙界商城最新章节</a></i> 可你们黄氏既然是以家族名义出面,那肯定不能依附谁家了,而且恐怕也没哪一家敢接受的——白总管说到这里时只是一语带过,但黄昶却完全能理解他的意思:以自己的能耐,到时候若当真站到了姒氏哪一支系的队列之中,恐怕都会引起姒氏内乱的。 所以到时候黄家肯定是要单独成队,那这人数就肯定不能过少了。大约多少合适呢?白总管也给了个参考:至少百人以上,最好还要能配上坐骑,装备也要齐全,这才不至于在喧嚣人群中显得单薄弱势。 ………… 等白二总管告辞之后,黄家内部便也就此展开了讨论,要说在短时间内凑出上百号人,光凭黄氏一家肯定是做不到的——他们老黄家原本只是寒素,格局提升起来也没几年。从当年寒门到现在勉强算是中产小康,还正在往“大户人家”发展的过程中,距离“世家”都还有很长一段路。全家上下连使用仆役都没太习惯呢,更不用说私兵护卫了。<i><a href="/20711/" >我是明朝一小神作品目录</a></i> 黄家这些年来真正不管杂务,只负责家中安全保障的,其实只有俞天望俞师傅一人而已。并没有建立起专门脱产的私人武装,也没这必要。但这一次,他们将要去参加的秋猎,接受姒氏检阅的那可都是各家武力。还不只是看看便罢,而是要在随后的秋猎行围中展现出真实战力的。黄氏如果贸然把一帮家丁仆役之类拉扯上去,就算能凑齐人数,到时候恐怕也只会沦为各家笑柄。 不过黄家父子对此倒并不怎么担心——他们好歹在褒南城中住了许多年,又是在官府中做事的,对于姒氏秋猎不算陌生了,以往虽然没有作为客人参加,却也经历过不少次。知道大部分家族其实都是这样——褒国如今乃是承平年代,谁没事整天养一支军队在家里摆着?和黄昶前世一样,军队的巨大花费可不是闹着玩儿的。<i><a href="/20712/" >极品最强大少最新章节</a></i> 碰到类似秋猎这种状况,其实就是若干彼此接近,或是联络有亲的人家,大伙儿拼拼凑凑,把家里青壮组织起来,几家拼凑成的一股势力。而姒家所发出的请帖,其实也就是以这些家族联合起来的势力大小作为依据——秋猎能够联合,遇到其它事情当然也可以。以一家为首,若干辅助,大周朝境内的大小诸侯其实基本上都是这么个模式所组成。 黄家既然拥有黄昶这个无可匹敌的高端力量,理所当然便能够成为一股势力的核心了。至于那些低端武力,凡人武者之类,褒南城里想要抱大腿的小家族可从来不在少数——在这个拥有超凡之力的世界中,修仙有难度,可练武却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只要家里有点底子,能供得起肉食和药物的花费,肯定都会尽量供养一两个武者出来。<i><a href="/20713/" >万国侯传无弹窗</a></i> 象黄家这样,因为出了个修仙者而一举踏入“上升快车道”的情况并不多,大多数人家都是要经过好几代人的努力,从寻常小康富户,到拥有一定地位的小家族,再到掌握超凡之力的世家……这样慢慢起来。而这个过程自然是越到后面越难,多少家族都被卡在中途,不得寸进。如果运气不好,或者子孙不肖,中途沉沦下去也是常有之事。 如今在褒南城中,那些不上不下,略有点钱财,但又缺乏更进一步上升通道的小家族比比皆是,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到姒氏秋猎场上去露个面,便意味着进入了褒国统治阶层的视线,只是苦于没有门路,缺乏机会罢了。 如果黄家愿意,只要对外放出些风声,自会有许多人家愿意付出不菲代价,来向黄家“购买”一个跟着参与秋猎的名额,到时候自然会有大批人手填充进来。这一回可能只是临时联手。但如果双方配合愉快,下次完全可以再次合作,进而渐渐成为盟友之类……势力么,就是这样慢慢形成的。 刚才白二总管在介绍时也谈及了这一点,并且暗示如果黄氏觉得有必要,他可以帮忙推荐几家——作为负责具体安排秋猎事宜的大管家,他接触到此类事情当然更多。穿针引线,中介联络的事情估计没少干。 不过黄氏暂时还用不着通过这种方式找外援,黄父本家虽然单薄了点,黄母那边却有一门不错的姻亲——陈氏家族既然以经商为业,日常保护商队的力量还是比较雄厚的,完全可以临时抽调出一部分精干人员过来。 另一方面,黄阳夫人的娘家薛氏,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小氏族,只是地位不高,以往肯定是没机会进入秋猎名单的。而这一次,他们却也可以跟着沾些光了……有了这两家大户加入,再加上四郎黄旭的一部分手下,基本上也就能填满百人之数了。 父子几人商议停当后,便遣人分别去送信。得到了消息的两家果然都很高兴——对于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来说,能够参加姒氏秋猎绝对是个难得的机会。薛氏家主亲自前来,而陈家那边也是大舅陈飞出面,与三舅陈岩两个连夜进城,与黄家仔细商议…… 一一四 旌旗 半月之后,褒南城东的大校场。 按照惯例,参加秋猎的诸家子弟首先要在校场汇合,随后一同前往猎场。而这也就是白二总管所介绍的,姒氏检阅驻营的时刻。 姒氏家主姒无忌一身戎装,立于校场高台之上。目光灼灼,从左至右依次扫过台下诸营——褒国各大家门的精兵强兵俱都汇集于此。而这也代表着万一国中有事,他们姒家所能动用的力量。 虽然当世以修仙者为贵,凡间武力作用有限,但在这里的数千人仍然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姒氏除了是修仙世家外,毕竟还是朝堂贵族,族内修士通常不干涉凡间俗务。统治偌大的褒国,还是要依靠眼前的这些人。 此时只见旌旗猎猎,绣带飘扬。一队队雄壮武士依次从他面前经过。两边人群不时发出阵阵欢呼——每年一次的秋猎校阅对于褒南城居民来说也算是一件盛事,大多数平民虽然不能跟着去猎场,在这里看个热闹还是没问题的。再加上各家各户,那些武士英豪的眷属亲族……直将这片可容数万人的大校场挤了个满满当当。 平民们欢欣鼓舞看个热闹,姒无忌在台上却看的是门道——他细心关注着各家各族所展现出的人员与数量,包括带队之人,核心武者,以及头一回出现的新面孔……等等。通过这些讯息,与脑海中前些年的资料作对比,便很容易看出国中各大世家此消彼长,高低变化的趋势。 “北盘山刘氏今年换了带队人,连同武士也换了不少……看来他们家族内部生变的传言并非虚假。” 姒无忌这些话并非自言自语,而是说给旁边世子姒天都听的。后者亦是一身戎装,站立于父亲身边,同样是在检阅,但更多则是聆听姒无忌的教诲与指点。 “刘氏族长年老体衰,但其五子皆强,族中亦由此分为五房。以前一直是由其第三子执掌实权,但听说自从去年起,其第五子渐渐掌权,今年带队的果然是五房中人……看来今后几年都是他们做主了。” 姒无忌淡然评判道,姒天都则微笑道: “没什么差别吧,反正还是刘家嫡系在掌舵……只要他们保持对我们的恭顺不变,内部谁人掌权,且由得他去。” 姒无忌微微颔首,姒氏对于这些从属家族的要求大致如是。不要说刘氏只是在诸子之间传递权力,就是有外姓入主。只要刘家老太爷自己不提出异议,没有跑来请姒家主持公道,他们也不会介入。 一圈看下来,除了北盘山庄刘氏变化较大外,其他各家都与去年没什么变化——这才是正常现象。在这个仙侠世界中,阶层之间的差异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姒氏每年检阅部属,发生变化的最多那么一两家,其他各家族最多只是一些新人少年长成加入,但在氏族之中,很少会有新成员出现。 不过想到这里时,姒氏父子不约而同,眼神都朝旁边偏了偏——在旁边观礼的人群中,倒是有一家“纯”新人出现在了宾客队伍里。相比起周围的老牌世家,无论人员还是装备都颇显单薄,但偏偏他们的位置还相当靠前——正是那黄氏的队伍。 黄家负责带队的是黄阳,虽然他本人其实并不想来,但却没法子——黄家的这支队伍实际上是由三部分人员组成:黄阳黄旭黄昭三兄妹,以及黄旭的小兄弟们;陈岩所带领的陈家庄丁;以及姻亲薛氏派来的人。姓陈姓薛的肯定不能做领队,而黄旭年纪又太轻,尚不足以服众,只好让黄阳出马了。 ——至于黄昶?修仙者当然不会跟凡人挤一堆的,他们自有去处。 好在黄阳虽然是子承父业,从小也是学文,但他在成长的时候黄家总算是有了点家底,不象他父亲那时候是彻底的寒门穷书生,所以对“君子六艺”都还有些涉猎。对其中的“射”字一道尤为精通。至于驾车乘马的“御”之道么,也还算马马虎虎。 此刻他一身轻裘软甲,腰挎软弓轻剑,骑在一匹纯色白马上,在周围一片赳赳武夫中倒是颇有潇洒出尘之意。虽然并不参加校阅,站在那里居然也引来几声喝彩——主要是女性。 “哈,妹夫,看不出你穿上一身倒还挺有派头的……不过也只能看看而已了,真要上阵,这种轻甲根本没什么防护力的。” 黄阳的内兄薛涌正与他并骑而立,作为薛家专门培养出来,将来要顶门立户的继承人,薛涌走的是正儿八经武者之路。眼下虽然还未晋入先天,却也相差不远。肌肉虬结,虎背熊腰,一身精铁重甲披在身上就跟纸叶子差不多,行动起来丝毫不受影响。 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文贵武贱”的说法,武者看文人多半都是带着几分轻蔑的。尤其眼前这小白脸还把自己家中最为美丽可爱的一位妹子给拐走了,薛涌对黄阳一直是有着几分心结在。 黄阳能把老婆骗到手,以前自是和薛涌这个护花使者打过不少次交道,非常清楚这家伙的小心思,闻言只微微一笑: “确实,小弟我当然不能上阵,就连站在此处,也实为无奈耳。或者兄长站前头来?” 薛涌嘿嘿一笑,摇摇头: “别介,我又不傻!” ——他们薛家能站在这儿,参加进这场秋猎之中,已经是沾了黄家的光,如何还能喧宾夺主。薛涌既是被作为未来家主培养的人,当然绝非没头脑的莽夫,自不会平白无故去得罪人。所以他只是嘴上不疼不痒的嘀咕两声,行动上还是很配合的——包括他的坐骑位置,也和旁边陈岩,黄旭一样,略略后退一点,让黄阳凸显在最前头。 薛涌是自己人,知道注意分寸,旁边外人却未必有这么客气了——两人正在说话时,却听后面稍微有些喧嚣。于是前排几人纷纷转头看去,却是他们黄家的队伍和旁边另外一支靠得太近,似乎是起了点冲突。 一一五 小风波(一) 这里的检阅并不像黄昶前世那么正规,什么方阵队列都是整整齐齐……没那么严格的。就是各家各户的队伍依次排开。接受校阅的到前面去走一圈,没有轮到或是不需要上场的便在一边等候。 人多了事情也多,数千人还有差不多同样数量的马匹坐骑挤在一起,又大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武者,难免便会起些小风波——这会儿黄家队伍和隔壁一家的边缘似乎是挤撞到了,几个人闹腾起来。 不过这毕竟是在校阅场所,众目睽睽之下,褒国主都在上面看着,也不可能闹得太过份。双方很快便都有长者过去,三言两语,便把事情解决掉。 黄家这边过去的人是俞师傅俞天望,他是个极有江湖经验的老手,在平息了事态之后却又回到前头,到黄阳身边,低声道: “大少爷,感觉对方像是在故意挑事……他们这是在做试探呢。” 黄阳面色不变,微微颔首——作为初次加入到这个群体的成员,受到原有成员的排挤和试探乃是常事。他当初刚刚入仕时也经历过类似事件——他那已经算是好的,毕竟有父亲照应着。黄父本人当初刚刚进入官衙做事的时候才叫举目无亲,各种或明或暗的把戏,作弄,着实领教过不少。后来都一一教导给儿子女婿知晓,故此黄阳对这方面毫不陌生。 区区一个吏员位置尚且有这些龌龊,更何况整整一家氏族?一群抢食的狮子中间新加入一个成员,其它狮子肯定要对其驱逐一番,有本事顶住撕咬的才能留下。就算人比动物高明,不至于当场打起来,各种审视估量,各种暗地试探肯定免不了。 你黄家有个很强势的修仙者?连姒家都不太敢招惹?那是上面人考虑的事情,下头血气方刚小伙子哪儿管那么多。有心人只需稍稍撩拨引导一下,当即就跳出来找事了。真要闹大了,一句小孩子不懂事也能遮掩过去。总不见你们家修士高手正事不干,专门来找个凡人小伙儿的麻烦? 先前白总管也曾提醒过这一点,故此黄阳听到俞师傅这话只是挑了挑眉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目光朝旁边扫了扫,老四黄旭便很识趣的凑了过来: “我来处理,我来处理。” ——兄弟几个事先商议过,碰到这种事情全都是黄旭出面。一来他年纪不大,碰上那种倚小卖小的也好应对。另一方面么,黄旭现在好歹也晋入先天了。与和他年龄相仿的武者相比,应该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若是没这好处,黄昶又何必累死累活帮他打通经脉? 而且黄旭这段时间苦练那《刀剑封魔卷》,如今正到了需要通过实战来检验的时候。老是跟俞师傅单练难免“偏科”,有机会跟别人练练手也不错。 不过之后在校场上倒再没发生什么事情——那些挑事的也不傻。偶一为之可以说是意外,真要接二连三搞事那可就是存心找茬了,姒家主上可还在上面看着呢。 一直等到大校阅结束,各家依次开拔,向着猎场位置开始行军。半途休息的时候,才又开始作怪——几个年轻小伙儿凑到这边各种挑衅各种嘲笑,无非是说你们黄氏根基浅薄,几年前还只是一窝穷酸书生,何德何能,也敢混入此间之类……种种污言秽语,甚是难听。 因为是半途中,大家都是临时休息,也没分什么营地,各家队伍都是混在一起。四周围听到看到这一幕的人可着实不少,不少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笑意——就算本来对黄家没什么成见的,在这种情况下也很自然带了看热闹的心思。旅途无聊,不管是谁丢脸,反正有热闹瞧就行了么。 而且各家眷属也都是跟着大队一起走的,这时候黄母,黄昕,薛氏等一干人乘坐的马车就都在附近。这边的闹腾,她们那里也能听见的。女人心思多,是非也多,这边若是受了屈辱,那边女眷队伍里难免也要起波澜了。 薛涌自是见不得妹妹受委屈,勉强忍耐了一阵,终于忍不住把手中啃了半截的猪骨头往地上一扔,愤然道: “妹夫你且坐着,看我去收拾那帮狂妄小子!” 黄阳却轻描淡写的摇了摇头: “大兄稍安勿躁,他们既是冲着黄家来的,自然是由黄家人出面解决。黄家人口虽然不多,总还有咱们几兄弟在呢。” “你们兄弟?” 薛涌脸色怪异的看看黄阳——既然是亲家,他当然知道黄家的底细。 “你自己只是个书生,你那三弟不可能来为这种小事出手吧?其他人么……你那四弟倒是聪明伶俐,可手上功夫终究不够硬扎……” 黄阳笑笑,不慌不忙自火堆中又插起一块烤肉,塞到内兄手中,示意他继续坐着休息。 “……那是以前。” ………… 片刻之后,这场闹剧便告平息——果然是黄旭出手解决的。真真切切的“出手”——他把那几个来挑事的全打趴下了。 武者么,归根结底还是要用拳头说话。那几个人嘴上刻薄,打得主意也是想要激这边有人站出来,他们好动手教训一下对方,叫新人知道厉害。不过现在却是他们自己知道厉害了——既然敢冒出来挑事,手上功夫自是不弱。但在黄旭面前却几无还手之力,几乎就是一拳一个的被放倒。 这帮小年轻见识短浅,一味的好勇斗狠,被打翻了也只是骂骂咧咧,叫嚷着以后再找你算账之类的场面话。但旁边那些经验更为丰富的壮年武者却大都悄悄皱起了眉头。 ——人体结构都是一样,动拳打人无非是动用肩膀和胳膊的力量。水平高些的还知道使用腰腿之力,乃至于借助前冲之势等等……但这些差异毕竟有限,而且还要事先摆出招式架子来才能做到。 黄旭与那几个被他打翻的小伙儿年龄相仿,体型也相差不大,双方的力量应该相差不远。但黄旭却压根儿没怎么作势,便干净利落将对手全部打倒,说明他能够调用的力量远远超过了对手。 这种情况,只有一类人能做到——那便是全身经络已然畅通,并且沟通了天地之桥,每一个动作都可以调动起全身之力,乃至于借助天地元气,形成外罡之力引为己用。 ——而这类人,便是所谓的“先天高手”。 一一六 小风波(二) “那个黄家小伙儿已经晋入先天了?” 类似的话语很快便在周边几家人士的高层武者中间流传起来,先天武者不稀奇,能够坐到这里的,家中就算没有修仙人士,至少也是有那么一两位先天高手坐镇的。但刚刚二十来岁就能达到先天境界,这就极为惊人了。 ——当今之世,武者修炼的途径和路线已经非常成熟。小孩子自七八岁时开始打基础,一路修炼下来,功法药材补品都不缺,修炼也没出过岔子的话,至二十来岁时,随着身体初步长成,在武学上也基本上能达到一个相对完满的高度,也就是达到了一般武者的平均水平。 跑来跟黄旭放对的那几个小伙子便是属于这种情况,在他们这个年纪,这种水准已经是相当难得,武力在同龄人中也算佼佼者了,所以才会被挑唆着跳出来找碴。然而对手与他们年龄差不多,体型类似,并不是什么天生神力之类,却偏偏能爆发出远胜于他们的力量,打这些同龄人却跟打小孩子一样——说明对方的层次已经远在他们之上! 正常武者想要修炼到那种程度,至少要下二三十年苦功,在四五十岁,精气神最是完满,还没有开始衰退之时,才有可能突破那天人感应的关键一步——仅仅是有可能而已。真正想要达到,包括运气,努力,天赋,缺一不可。 但这黄家少年却在二十刚出头的时候便突破了这一凡人极限,进入到超凡境界。这说明他背后必然是有着非同寻常的力量在支持。黄家有个从昆仑山回来的儿子,这消息是人人知道的,但除此之外,好像并没有听说黄氏子弟中还有什么特别出色的。 ——除非是用了什么仙家秘法,能够快速提升凡人实力的?关于这方面的传言在江湖中流传的为数不少,但真正靠谱的并不多——那些真正掌握这方面门道的仙门世家对此当然是严加保密。许多在高层人士之间很容易掌握到的一些常识,在下面阶层却很可能便是秘闻,比如高阶修士有能力“量产”先天武者,便属于这种。 ——有能耐做到这一点的,绝对不会到处乱传。否则消息传开,人人都来恳求帮忙,那日子别过了。黄昶帮他兄弟打通经脉的事情当然也不会到处传播,事实上他在家里都没怎么宣传,包括先前帮舅父姨父突破时也是一样,只是简单说帮他们提升了一下身体素质。除了直接当事人以及懂行的俞天望之外,其他人根本就没意识到黄昶不声不响为家里做了多少事情…… ——当然黄母也是知道的,虽然她并不清楚所谓“先天”是个什么概念,但从小就跟自己过不去的妹妹居然肯为此低头服软,这个变化便足以让她感受到自家儿子的能耐有多大了。 而黄昶在帮兄弟突破时也曾颇为自得的想过:所谓“扮猪吃虎”,“装弱打脸”这些人民群众们喜闻乐见的项目,自己是已经过了这个阶段,不可能跑到凡人堆里去欺负小孩子了,但自家兄弟好像还可以凭此乐一乐。 ——眼下就是如此了。可怜黄旭自从突破先天以来一直只在家里闷头苦练,最多只是跟黄昶和俞天望两人对练一下。跟前者打纯粹是挨揍的,跟俞老头儿较量时也占不到多少便宜——后者几十年的实战经验摆在那儿呢。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实力究竟达到了哪一层次,直到这次出手——几个看起来颇为不弱的青年好手,在自己面前竟连一个回合都走不过。其中一人黄旭还认识,号称某家的千里驹,从前他混黑道时曾经见过一面——准确点说是他混在人堆中看见了被当作镇场子高手的对方,而对方眼中根本就没注意到他这个区区黑帮小子的存在。 然而现在,那人也和另外几位一样,被他只一拳便击倒在地。什么武功招式,战法策略,全都没必要——力量有绝对差距的时候,任何战法都不顶用。 ……我居然有这么强了? 黄旭在打倒了对手之后自己反而有些发愣,攥着拳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按理说他在这方面应该是很有经验的——江湖人士好勇斗狠,较量拳脚乃是常事。决出胜负以后胜利一方大度点,说几句场面话,大家一笑泯恩仇,这种把戏“南城黄四郎”应该不陌生。 但黄旭在这一刻却根本想不到这些,只是沉浸在自信与狂喜之中。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更没注意那几个对手跑哪儿去了……直到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激烈马蹄声,以及周围几人跳起来大骂: “瞎胡闹!” “搞什么东西!” 黄旭仓促回头,却见沙尘扑面,银光耀眼,竟是一骑铁甲骑兵正当面朝他冲锋过来,不知道是哪个不服气的小子,肉搏战打不过,竟然去偷偷牵来了战马,披上作战用的铁甲,拍马挺枪,以骑战之术朝他正面冲杀过来! 这下子就算是那几家想要试探一下黄家成色的家族首脑也都惊怒起来——动用了兵刃,还出动了战马,这可不是什么“小孩子瞎胡闹”所能遮掩过去的了。他们事先的谋划中也绝对没这一出。 但还是那句话——血气方刚的年轻武者,谁能完全控制住呢?就连他自己都不能,一股热血冲上头,不管不顾,什么都敢干,这才是男儿本色么。至于后果?谁考虑这么多! 且不说周围是如何的乱作一团。作为被攻击的目标,面对这当面疾冲而来的重甲骑兵,黄旭却是不慌不忙,心如止水——兄长在和他对练时也曾模拟过这种状况:看到有野猪,巨熊,或者是暴怒野象之类……以及人类重骑兵等大家伙当面冲来,该怎么应对?他心里是有个预案的。 此时此刻,黄旭便完全按照练习时的动作:抬手抽出腰间长刀,口中默默念诵,暗运功法,刀柄上一粒灵珠率先放出光华,随即扩展到整条刀刃……刃锋上一条金色光带迅速成形,并且随着黄旭长刀挥舞,呼啦一下脱离刀身凭空飞出。 金色刃气划过地面,从那骑兵正中掠过。然后,只听哗啦啦一声响,正在奔跑的骑士连人带马被剖成了两片,包括兵器,铁甲,人体,马身,全都被这一道光之刃气剖开,仿佛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一一七 宝刀(一) “先天罡气!” “符器……还是最上等的符兵!” “那威力?怕是要接近法器了吧!” 这一回,周围那些看热闹的,这一刻全都站了起来,目瞪口呆看着那洒落了一地的躯体和残骸,好半晌都没人说出话来。 他们当然不是在意死了个把人——能够作为姒氏宾客坐在这里的,手上就算没亲自沾过人命,也多半曾经下过要人性命的指令。一个小毛孩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死了就死了,就算没死其主家肯定也要对其进行责罚的,所以这事儿根本不是问题。 让他们惊诧乃至于惊恐的,还是黄旭这杀人的手段——刀未及身,刃气已至,而且无可阻挡。相距十数丈外轻松取人性命,这虽是武者手段,跟仙家道法却也没多大区别了。 武功练到极处,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也能拥有劈空掌无形剑气之类远程攻击手段,但跟仙家道法依然没法比。在这个世界,由于修仙者的存在,先天以上武者往往可以弄到仙门器物——也就是所谓符兵符器。 所以大多数武者在突破了那道关口,进入到先天阶段以后,对完全依靠自身之力的武学往往就不会再下太多功夫,而是将更多精力放在了追寻仙道上。至于实战需求,则通过设法获取符箓,符兵之类道具来实现——威力还要更大些。 不过符器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最普通的:比如只在兵器上附着一个光亮之术,激活时兵器可以发出微光。不能说它没用——在暗室或者黑夜之中使用这类兵器,便可以免去举火照亮的需求,很实用的效果。但除此之外,对武者本身实力并无提升。 次一等的,兵器上附着火焰,雷电等法术,作战时可以随时发出,相当于多了一种远程攻击手段,这也是诸多武者们最喜欢,也最常见的选择。但这类低级法术也就是欺负欺负普通人,遇到高手,人家能躲能闪的,真要挨一下也能硬扛住,那就不太顶用了。 所以真正顶尖的符兵,还是那些能够发挥出兵器本身效果——比如一把刀,一口剑,只要自身锐利到极处,其锋刃能够砍金断玉,削铁如泥,那能不能发出火球,射出雷电又有什么关系呢?黄昶以前总喜欢往武器上附着火焰之术,觉得手持一口喷吐着熊熊烈焰的兵器打架很过瘾。但如今却更习惯使用锐金术法,加强兵器本身的锋锐程度,便是渐渐感受出其中差异了。 但这样的符兵对兵器本身材质要求很高,制作起来难度大增,价格自也不菲。除非是那些拥有“制器”专长的修士,否则就连修仙者自己都不容易搞到这等精品,寻常武者更是无缘问津。 在这里的各家武士中虽说也有若干先天级别高手,但毕竟只是姒氏附属,即使在褒国有些地位,到外面也不过只是小家族的成员罢了。褒国本身也并不以制器出名,所以看见黄旭亮出那么一件顶级符兵,一个个顿时目瞪口呆。 无论他们原先对黄家是个什么想法——鄙视,嫉妒,还是无所谓,此刻全都紧张起来。黄旭既然能够以先天罡气驱动符兵,先天高手的身份已经坐实。但原本这些老牌高手还是不怎么在意的——小伙子年纪轻,前途远大,可至少在当前阶段比他们还是差些的。还不至于引起他们的警惕。 但在发现黄旭手里还有这么一把刀子之后,那情况可大不一样了——单以武功而论,场中自忖能胜过他的不在少数。可如果加上这么一件顶级符兵,在场诸多老牌高手中,再敢说有把握能胜过这年轻小伙儿的,那可真是一个都没有。 ——大家都是先天,实力上有些高低差异,却也没到质变的地步。所谓“先天”本身就意味着身体素质极佳,能够扛得住寻常刀剑锐器伤害。可如果其中一个家伙拥有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神兵,那旁人就要当心点了。而如果这种“无坚不摧”还是能隔空远程攻击的,旁人纵为先天,在他面前也跟个凡人没啥两样啊。 所谓“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在这些顶尖武者中间可也一样适用。 ………… 一时间,无数道灼热目光都朝黄旭手中那口长刀注视过去,不过后者并没有显摆的意思,一刀劈出后只看了看效果,便将刀子重新插回到鞘内。旁人只能注意到他那刀柄上一粒珠子犹自在隐隐发光,原以为只是装饰,现在看来,却分明是通过消耗其中灵力,以降低主人消耗的施法之物。 ——越是威力大的符兵,对武者罡气的消耗也大。但如果能自带“能源”的话,那就要好得多了。只是这样的符兵,制作起来难度可又上了一层楼去。 当然这些对黄昶都不成问题,他给自家兄弟配属的自然都是最顶级装备——关于这把符刀,其实很早以前就在设计了。按黄昶的想法,最好是连普通人都能用,搞个量产型号出来,那才叫实用呢。 只是他终究还无法打破修仙界的基本规则——兵器上的符咒还是需要以先天罡气来开启,不过经过黄昶的努力,把这方面的消耗做到了最低:使用者本身的罡气也只需要起到一个“开启”作用就行了。剩下的攻击力量,全部由刀柄上设置的法阵,通过消耗灵珠中的灵力来实现。 这样一来黄旭哪怕本身内力并不雄厚,也可以多次使用这口符刀,直到其中灵力耗尽。然后在刀柄中更换一块灵石即可,或是由修士专门给它“充能”,才可以继续使用——花费比较大,但对黄家人,这并不是什么麻烦。 而且即使不用刀上符咒,这口刀本身也是掺杂了蜀中血纹钢,锋锐无比的宝刀。刀身是按唐刀样式制作,步战骑战皆很顺手。黄昶打算以此为原型,将来将之量产化,作为家族的专属兵器。 不过现在么,暂时还只有专门给他兄弟特制的这一把。 一一八 宝刀(二) 黄阳身边,薛涌亦是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黄旭腰间不放,那劲头可比早先看见某位漂亮小娘子时要专注得多了。武者么,对于兵器的爱好那可是永久的。 过了许久,方才回过头,悻悻然道: “原来你家四弟已是入了先天,还有那么强一件符兵……奶奶的,家里有个拜入大门派做弟子的兄弟就是好啊,这才几天功夫,就胜过了我们辛苦几十年的!” ——作为亲戚,薛涌对于黄家的过往情况自是了如指掌,知道黄老四以前是什么水平。能在短时间提升到如此高度,毫无疑问,自是跟他们家那个从仙山上回来的老三有关。 虽然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手段,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用在黄家身上还真是很贴切的。 见薛涌一脸的羡慕嫉妒,黄阳笑了笑。对这个大舅哥他其实还挺有好感的——人很实诚,虽然时不时爱耍点小聪明,但在黄阳眼中却还是率直的可爱。而且最关键是他跟自家老婆关系很好,又是未来的薛氏家主,有必要好好笼络住。 于是黄阳抬手摘下了悬挂在自己腰间的一口刀,递给对方: “这也是我三弟制作,说是跟四弟的那口刀同等材质,效用也差不多的。你若喜欢,就拿去吧。” 薛涌嘿嘿一笑,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差不多,先天武者所用符兵,是能激发符咒的。咱们还没达到那一步,根本发挥不出符兵威力……差得远啊差得远!” 话虽如此,他却还是顺手接过。刚一接过手,尚未拔刀出鞘,光是看到那口刀的型制,掂量了一下轻重,便脱口而出: “好刀!” ——刀身修长,其型制乃是模仿的绣春刀。这是一口用于近距离搏杀的步战之刀,比黄旭那口直刀略短,稍带一个弯曲弧度。薛涌肯定不知道什么叫“人体工学”,但却能以一个武者的直觉感受到这刀使用起来肯定极为顺畅,各方面都无比贴切。 缓缓将刀身抽离鲨鱼皮鞘,看了第一眼后,禁不住又是一声轻呼: “血纹宝刀!” ——刀刃上,一条条殷红纹路犹如血脉一般贯通刀身,在阳光反射下其中似乎真有血液在其中缓缓流动。薛涌出身世家,自是知道这血纹钢的珍贵与稀有,以及其作为符兵材料的优越性。他原本不认为这是一口符兵——黄老大压根儿就是个书生,拿了符兵也激发不出,要来有啥用? 但现在却不敢这么想了,而且他很快便在刀身上看见了密密麻麻铭刻其上的符咒印纹,以及刀柄上那一粒隐隐发光的灵力珠子——都是真货,绝非装饰,这正儿八经是一口符兵! 但那黄老三应该不会不知道自家兄长的能耐吧?给他这么一口符兵有啥用?等着给人抢吗? 正在疑惑时,薛涌手上忽然感觉微微一疼,仔细一看,却是在那口刀的握柄末端有一个小小倒钩,正接近虎口位置。并不妨碍握持,但如果刻意朝那边用力的话,就很容易把手刺破。 薛涌一愣,但随即便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那三弟果然高明!” ——凡人其实也是能驱动符咒的,只是要耗费自身精血罢了。黄阳这柄刀在其它各方面功能与黄旭那柄确实都差不多,只是在“开启”方式上略有不同:黄阳想要启动这柄刀的符咒功能,需要刺破自己的手掌,付出一些血的代价。 见薛涌这么快就能窥破其中奥秘,黄阳倒也颇为惊讶——黄昶当时跟他明明白白解释了许久,他自己还都是费了不小功夫才搞明白。在与战斗相关的方面,武者们果然是更有天赋。 于是他低声念诵了一段咒文,却是开启这柄刀上符咒的口令,而薛涌也立时学了过去,叽里咕噜念叨了一通,手中用力一握,任凭那倒刺插入自己虎口。而随着一道真正血纹沿着刀柄蜿蜒向上,刀身上的符咒,以及刀柄那颗灵珠,全都缓缓发亮起来。 一条暗金色光带开始渐渐在刀刃上成型,映照在薛涌和黄阳二人的眼中,闪闪发光。 “啊……呼……” 就在金光刃气成形,眼看着快要离刃飞出的瞬间,薛涌却是一口气吐出,泻去了力量。于是那光气渐渐消失,刀刃又回复到原样。 而薛涌也松开握柄,大口喘息,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非常吃力的样子。 “好家伙,这东西可真耗精神,我才用了那么一小会儿,都有点头昏了。” 黄阳颇感赞同的点点头: “是啊,我试用过一次,头昏眼花的差点晕过去。不过三弟说这已经是最节省的状态了,只是消耗精神力,休息后便能恢复,却不至于影响到本源寿命。” 薛涌点点头, “不错,正常情况下普通人是激发不了符咒的。强行激发,损耗的是自身寿命。这口刀只需要消耗一些体力精神,却能够让凡人发挥出顶尖符兵的威力,简直是神器了。我家那口传世神兵知道吧——老爷子亲自执掌的,说是我不到先天境界的话,根本连摸都不给摸。就是怕我按捺不住,尝试去激发兵器上的符咒,损耗精血,坏了根基。” 说到这里,薛涌的手掌在刀身上拍了拍,脸上却显出犹豫不决之色——黄阳虽说要把这口刀送给他,他先前却并不打算接受。一方面不想夺人所好,另一方面,原先也觉得这口刀按他的体型过于小巧袖珍了一些,带在身上不太好看。 但现在发现这口刀竟是如此完美之后,他的想法却又变化了——短小一点有啥关系?正适合在拥挤人群之中挥砍劈斩呢。经过刚才的试用,薛涌基本上能够确定:以自己的体能精力,全力激发之下,刚才那种金光刃气,少说也能劈出个七八刀。若是近身战则可坚持更久,这已经足够打一场激烈恶战了。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拥有了这件武器,哪怕是面对一位先天高手,在开头的十余招内也绝对有把握能胜过对方。对于武者来说这便是攸关生死,要么胜利,要么死亡的区别! 自家老爷子是先天高手,但哪怕拿上那口家传神兵,自己也凭这口符刀战而胜之! 一一九 宝刀(三) 注意到了薛涌的犹豫,黄旭笑了笑,又将刀往他手里推了推: “拿着吧,这刀对我真没多大用处,用一次就几乎要昏厥,实在不喜欢。” 薛涌终于控制不住欲望,半推半就的接了过来: “也是,如此神器,在你手里却只有一击之力,太浪费好东西了。” 一边说着,一边喜滋滋将刀拿起,快手快脚的将其悬挂到了自己腰间。半途中黄阳却又想起一事,示意他拧开刀柄后盖,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空间: “这里摆放着一块灵石,消耗完了需要再补充。一块灵石也就能用个十次左右。而且三弟说这刀本身也有寿命……换算下来,每一刀出去就是上百两银子的花费,可不便宜呢。” 薛涌看了看那个机关,嘿嘿一笑: “这是自然,武人身上哪一处不花钱的——平时的修炼用度,战时的武器装备,一个强大的武者背后肯定是大量银钱堆积起来,这一点咱们武行的人谁不知道?我们家虽然没你家的好运气,没沾到什么仙缘,灵石总还是能淘换到几块的,用在这上头正是再合适不过。” “至于这刀的寿命么……” 薛涌拍了拍刀身,嘿嘿一笑: “只要是兵器,就有损坏的一天。咱们家那口传家宝,之所以到现在还能用,其实就是因为很少用到啊,都快被当作图腾了。真要打一场恶战下来,没准儿当场就废了。” “但只要能帮助主人取得胜利,击败原来打不赢的对手,取得本来难以获取得胜利,在这兵器花费再多也值了。毕竟——赢家才有一切么。” 说到这儿,薛涌小心翼翼将刀收起,并朝黄阳笑了笑: “所以说,这个人情,我还真是受定你了。” 黄阳轻轻吁了一口气: “果然是出身不一样啊,我是想起小时候连买个烧饼都要掂量再三的日子,就算知道这刀是好东西,却还是难以习惯……所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薛涌哈哈大笑: “那你们家老三一定为此挺头痛的,他可是修炼仙道的,花费比我们武者多上十倍都不止。你们家若是看到他的花费,那还不得心疼死。” “还好啦……三弟从不和我们说这些。” 黄阳随口应道,忽然想起自家老三确实从没在家里谈起过他的修仙用度,当然更不曾向家里开口要过支援——估计开了口也白搭,家里头这点底子绝对帮不上他什么忙,一切都是他自己解决。 倒是前些日子隐约听老婆说起,三弟给四弟五妹锻体泡浴的药材贵到惊人,说是可能要几十万两银子都未必能配得齐。当时黄阳只是听听便算——数字太大倒反而没概念了。 不过现在想起,恐怕还真有可能。毕竟就连他们所用过的残液,在经过稀释以后家里人居然还拿来泡澡,效果还好到惊人。以前只觉得仙家手段不可思议,但若真细想起来,能达到这等效果,其价值必定非同寻常。 而这时候薛涌却也想起什么,忽然间失笑道: “倘若当初你能拿出这把宝刀作为聘礼,那家里头估计就不会有人反对了……嗯,这把刀确实也比你的聘礼要贵多了。” 黄阳不禁感慨——那时候他们黄家的地位比薛氏还差了不少的,自己能够求亲成功,说起来也是费了不少周折,很不容易的。 “……还要多谢你支持,后来我才知道你是同意的……” 薛涌在之前的交流中都是摆出一副瞧不起黄阳的架势,所以若非妻子在事后提起,黄阳怎么也料想不到在他们薛家内部讨论的时候,这位薛氏未来家主竟然是投了自己的赞成票。 对此薛涌只是嘿嘿一笑: “我当时也只是顺着阿蓉的心意而已……不过现在么,估计家里头都会说她眼光好了。就像如今褒南城里对你娘的评价一样。” 黄阳轻轻吁了一口气,确实如此。黄母如今在褒南城里可算是成功女性的典范——作为女人么,人生目标无非两样:相夫和教子。黄母找了个从一无所有开始起步的穷书生,看似起点极低,可到如今却眼看着快要成为一方新门阀的当家夫人,这“相夫”之术不可谓不高明。 至于“教子”么自然更不用说——生下孩子有没有修仙天赋,那是运气。但能将他教养得不忘本源,在成仙得道以后仍然愿意下大力气提携家里人,这就是爹妈教育的好了。要知道当今之世,成仙得道以后便抛家弃业的可从来不在少数。甚至还有那等绝情灭性,通过杀戮亲人来断绝凡世间一切挂碍的疯子存在。 修仙者本事大,带来的危险也多,能够在掌握超凡之力后还拥有一颗平常心,能够象以往一样保持对家人的友爱,这才是当世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家庭气氛。而一个家庭的气氛如何,女主人的性格脾气,绝对是占据主导地位的。 从二十多年前人人嘲笑,到如今个个羡慕,黄母在褒南城女人圈子里的评价可谓是天上地下,两个极端。但黄阳却知道母亲其实一直都是那样,并没有变化过。 不过外界的评价确实也很重要——如今陈家女儿的“行情”可是一路走高,光是黄阳所知道的,陈家好几个表妹都是在不久之前敲定了终身大事,聘给了很好的人家,正儿八经“高嫁”出去了,这毫无疑问跟他们黄氏近来的层次提升有关。 ……正在遐想之时,忽听旁边薛涌又嘿嘿笑道: “可笑那群蠢货,居然还想着要试探你们……真当你们是一般乍起的寒门小户,可以任由他们发挥呢。” ——此时休息时间差不多结束,临时营地中大伙儿纷纷收拾东西准备继续上路。那具尸体自然由杂役负责清理掩埋掉,其领队首脑这时候正走过来和黄旭说话——当然不是兴师问罪,而是来赔情道歉的。 黄阳见状,轻轻又叹了一句先前已经过说的话,语气比先前又有不同: “……那是以前。” 一二零 小误会 中午休息时的这场小风波并没有对姒氏大军的整体行程构成什么影响,甚至连知道的人都不多——黄家自己没兴趣多作宣传,当时在场的其余人等就更不会去主动为别家宣扬。至于那几家丢了脸吃了亏的,更是恨不得没人知道才好。 不过作为全军主帅的姒无忌当然还是很快得到了禀报,毕竟这是一支军队——除了女眷多一些,这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军。如今去打猎是这么一支队伍,将来如果有需要,姒家召集封臣出兵作战,也仍然是这种形式,这种规模。只无非没那么多跟着出来游玩的眷属而已。 ——姒家每年的秋猎就是一次大练兵,从集结,行军,乃至于要对付的目标,都是有明确安排的,并不是说一时兴起呼啦啦扯起队伍就冲出去了。而褒国的军事力量也正是通过这一年一次的秋猎,始终保持着一定水准,不至于因为长期和平带来的懈怠而下降太多。 至少,一支能够随时拉出来的军队,还是可以解决不少问题的。而且,在此过程中,各家各户的能力,进退,以及是否有新进人才等等变化,作为国主的姒氏都可以看在眼中,进而做出恰当的应对。 比如今年新增加的这一家黄氏,上升势头就很猛啊——原以为仅仅只是个仙门弟子,装备好,手段高,比较能打罢了。可现在看来,那小家伙对于自身的能力了解甚深,不仅仅强化自己,而是连家人一起照应了——先天高手,顶尖符兵,还真是一样没拉下。 然而不是说他才不过中期境界么,怎么就能帮人打通经脉了?难道昆仑山另有秘法,可以让人提升先天的条件都降低么?又或者,这小子其实已经…… 又想起不久前姒无双通过楼老道那里打听得到的消息,说那姓黄的小子必定是西昆仑掌教爱徒,这个身份应该是确凿无疑了——他身上竟然有一件法宝遗骸,上品法器!还有一条顶级龙型火精,以及若干威力极大的符箓相配。 据楼老道的评述,如果是在短时间内,这小子的战力恐怕比一般法元修士还要强些。就算长期鏖战,他也未必吃亏!若非是跟修仙界渊源极深,背后有大人物支持的话,区区炼气境修士想搞到这种层次的装备那可不容易,更不用说才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子,除了师长赐予,还真想不出有什么手段能将他强化到这个地步。 对这种说法,姒无忌原本是有点将信将疑的,毕竟这太夸张了——修仙界可不是什么温和慈爱的环境。就算长辈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给一堆好东西——如果本人的能力不足,那只会给接受者招来祸患而已。江湖上从来不缺乏热衷于干了一票就跑的强盗散修,人家才不管你后台有多硬。 但现在他却真有点疑惑了——堂堂西昆仑山的掌教,肯定不会因为感情而蒙蔽双眼。既然肯给徒弟这些好东西,那肯定是笃定他能够将其利用好,而不会成为别家的送宝童子。一般来说能够充分发挥上品法器力量的境界,那至少是要炼气后期才能做到。而这小子回家后没多久便不声不响把兄弟提升到了先天境界,这同样也是要后期境界修士才能做到的事情…… 姒无忌自己身份超然,不可能亲自跑去跟对方会面,但自家儿子姒天都还是和对方接触过几次的。修仙者之间的接触,首先便是看彼此境界高低,主要通过比拼神识来进行。但姒天都回来后却说摸不着对方的底——神识探测对他不起作用,只能确定肯定比自己强,而且恐怕还要强出不少。 姒天都乃是五重天,对方的神识既然比他强出不止一线,又是中期,那家族对他的实力评价便是六重天,很标准的推测。但现在想来,凭什么确定人家一定非得是中期修士呢?那小伙子自己可从来没有对外宣称过自己的境界高低,也没有哪个修士会这么做,外界对他的评价,全都是靠猜的。 ——西昆仑弟子十年学艺,下山之后必为中期,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然而昆仑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出过十年之内便能达到后期的天才,只是为数极少极少,通常没人会想到这方面而已。 但是能够被西昆仑掌教看重,并且收为亲传,赐予重宝的弟子,不是天才那才叫奇怪吧?……想到这儿,姒无忌忽有所念,让人赶紧把他的文件匣子拿过来。从里头找出最近和镐京城姒贵妃的通信,再仔细看了几遍。 姒氏根基虽然在褒国,但对于镐京城那边的动静可从来不敢放松,和姒贵妃的联系一直都颇为紧密,往来信件不断。在最近的书信之中,颇有不少内容是谈及到那位姬若公主的——那位殿下如今在镐京城中可是红得很,景耀天子将其视作姬氏未来的千里驹,对其极为恩宠,各种赏赐时时不断,朝野间想要讨好她的人自也不计其数。 而褒云宫上次既然已经与其拉起了关系,肯定不会轻易断掉。此后又多有交往,包括邀请她来褒云宫,以及前往水灵宫做客……各种联络交往,源源不绝。 双方在交谈之时,能够被作为“联系话题”的黄某人自也被多次提起。不过无论姒贵妃还是她部下的胡尚书都是通透人儿,她们很快便发现只要提起这位“黄师兄”,若公主的语气和表情就会有些奇怪,似乎不太想多提起这个人。 所以姒贵妃写信回来时便也提了一笔,说这位“黄师兄”和若公主的关系恐怕不是太好,让家里在这方面注意着些,别冲了人家的忌讳。 之前姒无忌并没有太在意,可现在再仔细阅读了一遍信件之后,却是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就能说得通了,怪不得呢!” ——很多古怪疑惑,至此便能解答。是什么人能够让一位金枝玉叶的姬氏公主都羡慕嫉妒?又是什么人可以让昆仑山掌教不惜以重宝相赐,又收为亲传? 所有的不合理之处,只需要重新设立一个前提,便能完美解释: ——那个叫黄昶的年轻人,他其实已晋入后期境界。 一二一 座次(一) 虽是出兵在外,也仅仅只是临时休息,褒国之主的中军营帐依然搭建的富丽堂皇,比起许多有钱人家的厅堂还要宽阔敞亮许多,里面容纳个上百人都毫无问题。 这时候聚集在中军营帐的人数虽然没那么多,却也足足有好几十人,除去侍卫和仆役之外,便是各家各户的家主,首脑,总之就是地位最高的一群人,有资格跟随姒氏之主一起行动的,聚在这里随时准备接受姒家主上的命令。 黄父在这群人中毫无疑问是新人了,他以前虽然也曾进过这座中军大帐,不过那时候是作为办事吏员,进来汇报情况的。跟现在正儿八经有个座次那可是两码事。 虽然座位还是排在最后面,但作为新进人员,这也是应有之义。而当厅中诸人在交头接耳,互相交流之时,黄父这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一时间没人理睬,被“晾”在那里,他也能安之若素,端坐无虞。 ——这点小阵仗,比他当初刚刚进入府衙作小吏的时候可差得远。那时候可真是各种明枪暗箭一起来的。而现在么,随着层次的提高,很多下作手段自然而然便消失了,最多也就是这么晾一谅,给点小难堪而已。 而且不久之后姒无双便过来与他攀谈,虽然只是几句闲话,却成功将黄父也导入到这厅中气氛中去,使得他再无被排斥之感——不愧是姒家最善于调和人际关系的高手,行事堪称滴水不漏。 “……无双公子,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虽然没有仙缘,却依然可以成为姒家的重要人物……阿铭,看见了吧,并不是说身为上位者,就天然能得到属下的忠诚。想要做到这一点,平时在各种细小地方都得时时在意,处处留心才成。如今我们也进入到这个阶层了,各种待人接物,可还要好好学哪。” ——姒无双和这边说了几句话,便又招呼别人去了。黄父这边一时还是没人搭理,不过他闲适的很,既是有空,便转过脸来和自家女婿谈谈说说——大帐里各家家主身边往往都带着一个亲信子侄,一方面带过来见见世面。另一方面,若有需要传令跑腿的事情,也可以有个自己人,免去使唤姒氏仆役的尴尬。 本来应该是黄阳或者黄旭站在这儿——能够被带进来的,某种程度上说,多半也是作为未来接班人培养的,提前让周围人看个脸熟么。不过黄家人实在太少,有点武力的全给派到外面队伍里撑场面去了,只有冯子铭跟他岳父一样,也是标准文弱书生,实在派不出去,只好给带到这里来了。 ——不过女婿好歹也算是半子,再加上一层学生关系,倒也和亲儿子相差不远。 两人刚说了几句,忽听夹帐中两声云板轻响,主帐里原本还颇显喧嚣的气氛霎那间变得寂静无声——大老板要露面了。 片刻之后,姒无忌从后帐中走出。脸上和以往一样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这位侯爷统治褒国四十余年,一向以刚严著称。有资历浅的内侍甚至说都没见过侯爷笑脸,其风格和他那长袖善舞的幺弟恰是两个极端。 这一回姒无忌的脸上还是死板板,但他的目光在大帐中扫了一圈之后,却忽然落到了黄父身上: “仲宣,你坐到这里来。”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姒无忌的手指看似随意的点了点,正落在距他面前大约两三个身位的地方——在这前面坐的几个,那都是跟随了姒家几百年的老臣属。而姒无忌这随手一指,便将黄父的位置提升到了与这些姒氏老臣同等的队列之中。甚至还比较靠前,大约能排到第三第四的样子。 不过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大帐中却满是疑惑气氛。一干姒氏重臣都奇怪的东张希望,并不知道那位“仲宣”是指的谁。就连站在黄父身后的冯子铭也是在朝前面的人群中张望——他知道岳父的字是仲宣,但却没有想到自家人头上,只以为是和这大帐中某人重名。 只黄父自己有些明白——姒无忌的目光分明是看向他的。但他完全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或者说,虽然懂,却不敢接受。 位置意味着座次,姒无忌这一下子便将他提到了与褒国最顶尖家族同等的地位上,而且还相当靠前,这无缘无故的提拔,叫他如何敢轻易接下?褒国之主确实有这个权力,但那也要看当事人自己的底子吧?平白无故的,骤然拔起到高位,那是把人放在炉火上烤啊! 这时候帐中诸人也终于辨认出了正主儿:黄仲宣,刚刚进入这大帐之中的一位家主。而众人看向他的目光中同样充满了疑惑不解——你有何德何能?才一进来就要居于高位? 这个世界毕竟不是信息社会,并没有充分的消息传播渠道,只靠口口相传终究有限。黄昶在褒南城的名气虽响,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却也不是人人都听说过的。 不过接下来却是姒无忌出言解释了——他既然敢直接下达这条看起来颇为突兀的指令,自然是有把握让部下们心服。而这位褒国之主的话语也正符合了他素日的性格:直来直去,毫不遮掩: “不必奇怪,倘若你们中间,有谁家的孩子能够在二十多岁时便晋入到炼气后期境界,这前席位置也大可坐得。” 此言一出,营帐中顿时一片恍然大悟表情,而接下来的便是一连串的倒吸凉气之声,那些人再看向黄父的神色一下全都变了。 倒是黄父自己依然一脸的懵懂表情——黄昶并没有向他详细阐述过仙门常识,他在这方面的底蕴毕竟薄了些。在场众人里,大约也唯有他没能听懂姒无忌的解释。 不过黄父还是很镇定的,面对着褒侯的目光,他从容站起,长辑逊谢道: “国主厚爱,下臣感激不尽。只是初来乍到之人,岂敢贸然居于前列。国主之命,恕不敢从。” 面对黄父的谦虚,褒侯姒无忌却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嘴角边隐隐浮出一丝笑意来: “有意思,仲宣你到了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实力达到了哪一层次?” 一二二 座次(二) 大帐之中隐隐响起了几声窃笑——那是在嘲笑黄父见识浅薄的。不过更多人脸上的表情却变得十分古怪——这位连仙界常识都不太清楚,却偏偏养出了那么一个好儿子,这可真是叫人……该怎么说呢? ——倘若这个世界也有表情包的话,相信此刻大帐中肯定是一堆“日了狗”的图片在到处飞舞…… 而姒无忌也表现出了难得的耐心,温言道: “仲宣不必推辞,当今之世,终究还是以力为尊。而令郎的力量……这么说吧:倘若他不管不顾,全力施为的话,咱们褒国的这些氏族……除了我姒氏以外,估计他都能以一人之力灭之。” 褒侯性子直率,这话说出来还真是一点不遮掩的。而大帐中诸人脸色自然也不会好看,只是却也没人敢说这话过份——在座的除了黄父外可全都是懂行的。一名无所顾忌的后期修士确实有这能力,除非有实力与之相当的高手挡住他。 而在褒国之中,除了姒家有后期以及法元修士之外,其余各家族,实力最强的也不过在炼气五六层左右徘徊。黄家这一下子冒出来个后期大修士,在他们中间还真是鹤立鸡群。 更有那心思灵动的,很快便想到以后——才刚刚二十多岁便能达到后期?那以后成就法元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啊!姒氏自己也不过靠着一两位法元老祖撑场面,倘若这黄氏家族当真冒出来一位年轻新锐的法元仙师,这褒国江山恐怕都要变色啊! ——怎么姒家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关系到祖宗基业,他们可从不是什么温良谦恭的性子,真要好脾气也不能掌控褒国这么多年了——整个褒国除了他们姒氏以外,其余家族实力都很一般。而姒氏能够在千年之内始终保持一枝独秀的缘故……旁人或许不清楚,他们这些家主首脑心里可都有数。 但接下来却听姒无忌又道: “那令郎在昆仑山上拜了一位师父,这个仲宣你总是知道的吧?” 黄父想了想,点头道: “确实说过,说是拜了一位道号为长青子的真人为师。” 黄父并不知道在能够昆仑山上拜师,以及“长青子”这个道号意味着什么,这时候听人问起,也就平平谈谈的回答。 但旁边那帮人的脸色可愈发的好看了——这则消息姒家一直隐瞒着的,除了少数有门路的,大多数人并不知情。此时骤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听闻,几位养气功夫稍差一点的,连手中茶碗都几乎跌落到地上。 他们可不是黄父那等仙界小白,西昆仑山掌教的道号肯定是要知道的。但以前在闲话中偶尔提起,那不过当作江湖传闻而已——高高在上的西昆仑掌教这辈子也不可能与他们有什么关系的。 然而现在,却有一位真正与那修仙界最顶层人士有着密切关系的人物出现在他们面前,出现在他们这个“小地方”,在场诸人心情之复杂,当真是难以言表。 不过他们倒也因此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姒家并不忌讳黄氏。因为没必要啊——那小伙子将来的前途肯定是在昆仑山上。褒国这里只要别得罪他,将其高高供起来就行了。 修行乃是将自然伟力归于自身的逆天之举,倘若当真能晋升到金丹境界,寿命都有上千年了,还在乎什么地盘啊。褒国的这万里锦绣江山,在一位铁定晋级法元,甚至有可能向金丹级别发起冲击的修仙者眼里,还真不算什么。 想清楚了这一点,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原则自然也很好确定——那几位原先还颇为恼火,即使被姒无忌手指点到依然端坐在那里,打算用实际行动表达一下心中不满的姒氏老臣立即站起,屁股左边右边挪一挪,瞬间便在他们中间空出一个很宽敞的位置。 后面姒家的仆役自然更有眼色,老早就把一张椅子准备好,这时候立即安放进来,天衣无缝。 而姒无忌则再次指了指那个位置——如今这里可是正儿八经有个空位置了。 “仲宣还是坐过来吧,你坐在那下头,尴尬的却是我们啊。” 这一次,对于自家主上的这句率直言辞,下面众人都很给面子的跟着笑起来,同时也纷纷出言催促。黄父看看那椅子,又看了看众人的表情。终于还是朝姒无忌深施一礼,招呼着自家女婿一同走了过去,在新位置入座。 等众人重新坐定下来,姒无忌清清嗓子,开始说正事——他们此番出兵的目标和行动策略,以及顺序安排等等…… “诸位,这一次秋猎。猎场的位置是在……” 黄父虽然是坐在前排了,但他对于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清晰——刚刚加入的新人。在这种事情上没什么发言权的。况且作为宾客,他们家只需要跟着姒氏队伍走就行,也无须去关注猎场分配之类的。所以这时候理所当然的走神了。 ——他还在习惯新位置呢。 类似这样从低到高的经历,从前进衙门做小吏时也有过。但那是用了好几年,一点点才奋斗出来。而今天却是在一日之间,甚至更短,就中午这一小会儿,居然就完成之前要好几年才能走过的历程。 左右看看,周围人的表情自然也全都是一张张笑脸了。先前的冷漠和无视似乎从来都没发生过。黄父心中暗暗一叹——人果然还是要有些能耐才好。自己一生勤谨,想不到如今却还是要沾儿子的光。 其实类似的话语,黄昶先前也曾经跟他说过。但黄父当时并不怎么相信——他觉得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难免会有些夸大其词的地方,家里人听听也就罢了。然而现在姒氏国主居然亲口这么说,实际情况似乎比黄昶说的还要更夸张。 不过他对此倒并不抵触,黄昶这孩子从小就与众不同。很多时候还真没把他当小孩子看。但父子之间的血缘天性终究还是存在的,多年来形成的感情信赖也绝非虚假。父亲享受儿子的光环,心安理得。 一二三 同行们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身处于社会之中,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群体。黄昶自然也有——作为修仙者,他此时正身处于褒国为数不多的修仙者群体之中。 当然所谓“为数不多”,只是以他在昆仑山上的眼界而言。其实自下山半年多以来,他这还是头一次和超过三个以上的修士站在一起。 如果将人类社会看作动物世界,那么在这个仙侠世界中,修仙者毫无疑问是处在食物链最顶层的一批强者。而他们自然也和那些猛兽一样,每一个都拥有大片的地盘。或者有些是类似于狮群,狼群那样形成了“群落”的——修仙门派或家族。不过无论是独居还是群落,正常情况下,彼此之间都会保持一个比较适当的距离。通常每一位或每一群修士都会有个公认的控制区域,其他修士没事不会往那边跑。 褒南城原本被公认为是玄阳观楼老道的地盘,所以当黄昶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便引来了楼老头儿的忌讳和试探。不过很遗憾的是发现打不过。而且黄昶待在城中的理由也是天经地义——他家就在城里的,于是只好与其交朋友,也算是无奈之举。 好在黄昶对玄阳观的基业和资源都没啥兴趣,虽然属于标准的过江强龙,却跟楼老道这个地头蛇没什么冲突。而且自从一起去深山里经历过那神秘古宅事件后,他们俩的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故而这一次,和褒国修仙界的初次会面,也是由楼老道为他充当介绍人。 “这是紫云上人,居于太牢山紫云洞,精善阵法。” “白水派陈掌门,法剑双绝。” “空明山吴氏家主,其族中最是善于炼制丹药。咱们褒南城最顶尖的药铺子几乎全都是姓吴。” ………… 楼老头雄踞褒南城四十余载,对本地同行的情况自然是门清,随着他的介绍,黄昶与那些“同行”们亦是一一见礼。 见面时虽然彼此脸上都挂着笑意,口中也都在说着一些“久仰”,“佩服”之类的客气话,但各人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却都比较严肃——如果这时候有一部仪器能检测到修士神念的话,估计都能显示出空中的火花四溅来。 ——初次相见的修士彼此以神识互相试探乃是惯例,这也是少数可以正大光明以神念窥人,而又不至于引起对方反感的机会。修仙者们通过这种方式衡量对方实力,从而确定彼此在交往中的地位。 一般来说总是年纪大,地位高的实力深厚。但这一回却恰恰反过来了——能够在这里出现,而且是由楼老道亲自出面介绍的本地修士,肯定都是当地修仙界的最顶尖人物。其久处上位,气势威严那可都是相当的了得。 而他们在面对黄昶的时候,虽然知道这个年轻人来头极大,乃天下第一宗派弟子,却往往依旧会不自觉地显出某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来——没办法,眼前这小伙儿太年轻了。他们平时与这样年龄的小修士打交道,多半都是徒子徒孙辈。言语之间自是以指点,教育,甚或是训斥责问为主,而这些举止言谈间养成的习惯,一时间还很难纠正过来——在其内心深处也未必想要纠正。 不过他们的自傲基本上也只能保持一瞬——在楼老道正式介绍之前。之后双方互相点头问好,然后按照修士惯例,这时候便可以稍稍放出神念“扫”对方一下子。而基本上在这一步之后,那些老家伙就傲不起来了。或者就算脸色仍然不变,眼中也往往显出几分惊疑不定来——神识被对方完全压制,而自身却连对方的底都探不出来。这要是按凡人的习惯,简直就相当于在对方面前赤身露体了啊,那还能保持住高姿态么? 没奈何,赶紧换一副嘴脸吧——也恰恰是因为年纪大,经验丰富,这些老家伙在改换表情方面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说换就换毫不犹豫,完全不象黄昶前世里那些小说中所言:高高在上的老东西们感觉被打了脸,面子下不去便恼羞成怒,然后各种明枪暗箭一起来,好让主角大杀四方……没这回事! ——修仙界是最讲究实际的,为了个区区面子问题就对着实力比自己强的人恼羞成怒?这种蠢货或许存在,但肯定爬不到高位,半途中就被残酷的现实淘汰掉了。至少,能站到这里的,绝对没有蠢货。 所以当他们发现对面那小伙儿在神识方面远胜自己之后,一个个立刻摆出了最诚挚的笑脸,说话行事也立马换成了对同辈的语气和口吻,甚至更低一点——这才符合修仙界的常识:境界高的辈份大,跟实际年龄反而没太大关系。 对面黄昶倒始终笑眯眯的,态度不卑不亢,一直就那么从容淡然的样子——这种前倨而后恭的的场面他见识过太多次了,也早就适应了这种态度变化。人家心里怎么想他也不在乎,反正也没打算跟这些人深交,只要表面上保持住客气也就行了。 倒是站在他旁边的楼老头儿,每当看到一个原本傲气十足的老家伙,在迎头撞上了黄昶的神识之墙后不得不改换嘴脸时,其眼中便会显出某种快意来——老小老小,越老越小。老道士如今七八十了,已经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纪。在外人面前还要装装样子,而在熟人面前便忍不住显露出其顽皮本色——自己当初在黄昶面前吃过瘪,这时候看到别人也一样上套,这心里头的愉快情绪便怎么也憋不住。 而与他有差不多表情的还有一位——小侯爷姒天都。姒天都当初在黄昶面前也是被震慑过的,这时候便同样抱着看好戏的心思那些同行们出丑——自己倒了霉,就看不得别人好的心思,即使修仙者也不能免俗啊。 不过姒天都毕竟是作为这一群修仙者的首领,他可不能象楼老道那样完全事不关己的光看热闹,看看现场气氛差不多到位,在场众人也都认识了黄昶这个新加入者之后,姒天都便拍了拍手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好了,诸位,这一次秋猎,咱们要去的地方乃是……” 一二四 灵地(一) 褒侯姒家每年组织一次秋猎,对褒南城中的普通老百姓来说,只是一次茶余饭后的谈资;对于褒国那些大大小小的氏族或团体首领,以及褒国的军队将官,则是一次需要打起精神,小心应付的考核与查验;无聊的贵族子弟和富家小姐们将其视之为玩乐机会;而出身贫寒,又想要出人头地的年轻武者们则往往指望着在这种场合里扬名立万,一鸣惊人…… 对于褒国的修仙者们,这也是一次机会——收集仙灵材料的好机会。姒家每隔数年会开放一次褒云山,允许外姓修士进入山中,便是在这秋猎之时。 作为一家能够传承千年的氏族,姒氏在本质上仍然是政治世家,而非寻常的修仙家族。他们在洞悉人心,统治民众方面的传承恐怕要比家族培养修士的能耐更高明些——占据了这方圆数万里范围内最大,最主要的仙山灵地,要说不遭人忌恨是不可能的。但姒氏终归能想出各种办法,缓解掉这种压力。 而方法之一,便是偶尔与旁人分享……其中的一部分。 ——在这个仙灵世界,地域的广大远远超过黄昶前世概念。褒云山脉方圆纵横千里,其中灵气最为充足,灵物灵材最为富集的几处黄金宝地当然是由姒家独占,绝不容他人染指。但除此之外,还有更多地方属于那种“不上不下,偶尔也可能找到些稀缺资源,但专门去找的话又往往很难碰上”的鸡肋地段——当然比外面还要好得多,终究是有灵脉的地方。 对于这些区域,姒氏将其拿出来,与属下各家族分享,允许他们在一个固定时段,进入到某一块区域去探秘寻宝,既不至于对自家实力造成太大影响,也由此能够对国中的修仙者有所吸引和羁绊,可算是对资源的充分利用。 姒氏能够统领褒国修仙界长达千年,始终维持住其地位不堕,便是借助了许多类似的小手段——要知道修仙者可都是很傲气的,掌握了超凡之力的强者对于世俗权力更多半是不屑一顾。你们姒家是褒南国主没错,可褒国主的召集令对于普通人来说至高无上,在这些修仙者眼里,也就那么一回事。反正又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急务,玩乐而已,如果不是有实际好处钓着,在座这些人谁吃饱撑了来参加你们姒家的小游戏?在家里安心修仙,提升境界才是正经么。 故而姒氏为了能够把这些修士召集起来,可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的——每年的秋猎他们都会弄出些节目来吸引修士。有时候是开一场有好东西压轴的拍卖会,有时候是组织一次奖品颇为丰厚的道法比试。而这一回,姒家是开放了褒云山南麓区域,一处名为“隐泉谷”的地方,以供众人探索。 说是山谷,实际上也包括了周边数十里的好几座山头,地势颇为广阔。不过其核心还是在那一条幽谷之中——在那里面应该是有着一条灵脉存在,偶尔会有富含着灵气的溪流蜿蜒而下,在其流经之处时不时的总能找到一些珍稀的灵花异草,以及被吸引过来某些灵兽灵虫,全是修士们最需要的资源。 但这条灵泉时隐时现,并不能时时显现于人前,属于所谓的“隐脉”,能不能碰上完全靠运气。所以并没有被姒氏列为禁地,而是每隔十年左右,待灵泉最有可能出现的时候开放一回,让大家去碰碰运气。 倘若有谁交上好运,便有可能得到一些相当于最顶尖灵地出产的好货,这便是褒国诸修士愿意听从姒家召唤,齐聚于此的原因。 当然对黄昶来说,无论所谓灵脉,灵泉还是灵物都没太大意义——肯定比不过昆仑山上的出产。他倒是正儿八经专门为了响应姒氏的召集令而来,主要是为了给家里人撑场面的。只不过作为修士,还是这群人中境界最高的一位,他总不见得说咱要去跟那帮凡人武者混一堆——去砸场子吗? 所以他只能坐在这里,颇为无聊的看着那些身份崇高的庄主,掌门等人为了几棵灵草,几只灵兽的归属问题在争执不休……连东西都还没到手呢,却居然已经为此争得面红耳赤——也亏得这里都是修仙者,大家彼此心里有数。倘若被个普通凡人进来看到这景象,对于修士的敬畏之心肯定大打折扣了。 ——谁说修仙者高高在上,超凡脱俗的?那只是因为没有涉及具体利益,在真正和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上,他们和寻常升斗小民也没多大差别。黄昶现在能这样超然,也只是因为他看不上人家争夺的目标而已,倘若真正是对自己有用的,那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成为那些人中的一员。所以他此时的想法只是觉得无聊,却并不会因此而轻视人家。 不过这样争执在先,倒也有一桩好处——每个人负责哪一块区域,事先大致有了个划分,之后进入秘地之后便不至于互相争夺,酿成祸事——在黄昶前世读过的那些仙侠小说中,此类“秘境寻宝”事件到最后往往会演变成为一场大逃杀,除了主角之外,其余寻宝者最后的结局十有七八都是丢了性命。 作为小说这么写没问题,反正龙套出场,用过就丢。但作为真实存在的这些人,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他们可没演出一场后就立即下台的想法。 ——说到底,寻宝乃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真要冒生命危险的话,人家肯定要慎重考虑了,不要说伤亡十之七八,哪怕每次只有一两个人可能遭遇生命危险,在座的这些人恐怕就没几个会出现了——为了点资源去拼命,那是没办法的散修们才会干的事情,真正有地盘有势力的,不是万不得已,谁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呢? 因此在事先有个大致约定,各人分配一块地盘,到时候各家自扫门前雪也是理所当然了。这样既可以避免冲突,也可以对那一块地域总体上有个比较全面的探察,不容易造成疏漏。而决不会像那些小说中所描述的:一帮人乱糟糟冲进去瞎闯乱碰,到最后还弄到互相抢掠的程度。 一二五 灵地(二) 历经多年,隐泉谷也开放过不止一次,其中有些什么出产,大致上哪儿好东西会比较多……在座的这些人也不是完全没概念。所以此刻,面对着墙壁上的地图,那些想要在其中有所收获的,便纷纷挤上前去,在图上划下地盘来。 若是彼此有了冲突的,自然便难免要争执一下,沟通一二,不过当着众人之面,又有姒氏族人以及诸多同辈在场,纵使心中有所不虞也不可能诉诸武力,最终多半还是只能通过谈判,互相做出一些让步,求得一个未必皆大欢喜,但至少各方都可以勉强接受的局面。 而这也正是姒氏之所愿——他们开放灵地乃是为了收拢人心,可不想为此引发褒国内部的矛盾和争端。和所有活动的组织者一样,安全稳妥才是他们最优先考虑的因素。姒天都坐在这里,一个作用就是在众人有了矛盾时出面调解,以及在分配问题上争执不下时作出决断——毕竟是属于他们家的灵地,他又是小侯爷身份,说话还是管用的。 不过眼下看来各人之间自行沟通得还不错,暂时还没有需要姒天都出面的地方。小侯爷百无聊赖的四下观望,却一眼看到另有一人居然也和他的表情差不多,一副很闲散的样子,对于墙上那幅地图以及其代表的修仙资源完全没兴趣。 ——那位自然便是黄昶,在座众人中也唯有出身于西昆仑的他才有资格看不上姒家的灵地。 黄昶知道若是自己上前,按他的境界水准,人家肯定要把最好的一块地盘让给他——但何必呢?自己有很多途径可以搞到灵材,当前手头积攒的资源也不少。而在座这些本地修士,他们除了姒家这条路外,想要对外开拓其它路子,难度比自己可高出了几倍还不止。 所以黄昶这时候只是坐着看热闹,关系到切身利益的事,就连楼老道士都忙着挤上去在地图上画圈圈,为此还跟另外一老头儿吵得不亦乐乎,平时的仙风道骨全然不见,当然更顾不上招呼黄昶了。 过了片刻,却是姒天都走过来,微笑道: “怎么,黄兄弟不上去圈一块么?” ——修仙届以境界定辈份,以黄昶的实力,姒天都在他面前应该算是后辈,但人家毕竟是小侯爷,年龄又比黄昶大了十多岁,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傲气,在“黄兄”后面加了个“弟”。 黄昶则当然不会说我是看不上你们小地方的出产,只是点头微笑道: “呵呵,初来乍到的,也不熟悉地理情况,挤进去也只能乱点。还不如到时候跟着熟悉路线的朋友走一走,凑个热闹也就罢了。” 姒天都闻言,略作沉吟后又说道: “既是如此,黄兄弟到时候不妨和我一起,咱们也不必拘泥于哪一处,可以随便到处转悠……不过么,恐怕没太多收益。” 作为业主,姒天都当然不会去和那些人争抢地盘——没那必要么,到时候他会以巡查者的身份四处巡视,如果有人遇到麻烦了,或者几方发生矛盾了,他帮忙解决或是出面调节……做一些诸如此类的事情。 而这样一来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收益了——还是那句话:世俗身份在修仙界几乎没什么用。在座的这些修士虽然喊他一声小侯爷,面子上客客气气,可真正在涉及到实际利益的时候可不会有分毫退让——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决定地位的还是自身实力。而对于能够提升自身实力的资源,永远不嫌多。 所以如果这些人找到了什么好东西,还指望人家献上来吗?——做梦呢!有好东西肯定是自己留着,而不怎么好的东西……给姒家人送残次品?是瞧不起人吗?所以还是自己留着吧。 一旦离了褒南城,到了那天高地广的大环境里,姒天都还能得到众人尊重的缘故,便更多是因为他五重天的实力境界,而跟身份关系不大了。姒天都本身也完全能接受这种对待,并将其看作一种锻炼——想要继承褒侯之位,光靠血统和身份是没用的,自身能耐才是关键。 黄昶原打算到时候跟着楼老道士随便转转,但既然是姒天都亲自发出了邀请,想想看自己也确实没什么资源上的需求,那与姒家人一起行动倒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姒天都的行动范围肯定比楼老道士要大得多。 而且仔细想想,老楼还不一定希望自己跟在他旁边呢——两个人走在一起的,真要找到什么好东西,按照“见者有份”的原则,就算自己不在乎老楼也不好意思独吞啊,到时候反而尴尬。 另一方面,黄昶也不是什么迂腐清高的性子,姒家人有意和他打好关系,他自己却也不想得罪地头蛇。父亲和兄长都还在人家手下讨生活呢,关系拉近点终归没坏处。 于是点点头,又抽空去和楼老头儿打个招呼,黄昶接受了姒天都的邀请。 ………… 修仙者行动效率当然远比凡人快得多,他们也没兴趣跟大部队一起慢吞吞挪动,且又不受日夜天气影响。于是待地盘划分完毕后,各位修士便纷纷行动起来,向着目的地行去。 不过因为在这里的大都是些低阶修士,纵使本身有能耐飞天遁地,却还要顾着自家的部属和随从。所以与黄昶所习惯的:昆仑山上那种各显神通,但总体以飞行为主的移动方式不同,在这里的修士们依然都是在地上行走的。只是根据各家的队伍大小,坐骑多寡,以及有无车辆等笨重行李,各家队伍的行动速度颇为不同而已。 ——和散修不同,这些有家族势力支撑的修仙者很少单独出门。出门行动往往会带上一大堆人。武者扈从最起码要带上两三个,加上若干门人弟子,有的甚至还带了些家丁仆役一路伺候——不少修士对享乐方面的注重甚至远超过普通凡人。掌握了超凡力量不就是为了高人一等,享受生活的?只要掌控好分寸,这还不至于妨碍到他们的修炼。 一二六 夜行(一) 当然这些无关人士并不能进入褒云山,姒氏对于修士携带扈从进山是有限制的——即使开放了灵地,他们也不可能敞开大门,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去。每一名修士最多只能带三名扈从。所以这里的大部分人到时候只能在外围区域扎下营寨,等着自家主人从里面出来。 但即使如此,为了争夺这个名额,各家各派的内部往往也都要争抢一番的——秋猎是年年有,可姒氏开放灵地的好事可不是每年都能碰上。这一回错过,下次再有机会,没准儿便是十年以后了。 黄昶对此本来是没什么感受的,他又不打算带扈从。作为西昆仑山批量培养出来的门人弟子,他并没有凡间修仙者那种高人一等,时刻需要被武者保护的需求,更习惯于独来独往,自己保护自己。 他原打算随便找一匹坐骑代步,或者干脆全程用小清风符高来高去也行,但姒天都却建议他在出发之前先回自家队伍里转一圈再说。黄昶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果然,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三个人——自家小妹妹黄昭,陈家的一个小表弟,以及大嫂子薛氏的一位幼弟——姓黄的,姓陈的,以及姓薛的,三个名额,正好三家均摊。 ——黄昶可以不在乎这个进入褒云山“观光”的名额,可其他人却看重得很哪。就算是黄昶也不可能摆脱人情关系的羁绊。尤其是当自家兄长开口的情况下,他更不好拒绝了。于是他身边就多了这三个小萝卜头,说是带进去见见世面。 再重新见到姒天都时,黄昶不得不对他的先见之明表示佩服——这位姒家小侯爷功法境界在他看来只是一般般,但在人心上的敏锐程度倒是颇有家传渊源,小小提醒帮了他大忙。 不过在黄昶向姒天都道谢时,后者却也颇为惊讶的看着他带来的那三个小孩子——顺便提携家族后辈很正常,可带的三个全是后辈,连一个能打得都没有,这位黄兄弟是打算化身为保姆吗?就算他本人武功超绝,不需要武者随从,可一家伙带上三个拖后腿的……当真以为这只是一趟纯粹的游玩之旅?抑或是对自己的实力无比自信,觉得到时候肯定能照顾得过来? ……心下虽然纳罕,但姒天都表面上当然不会提出异议,本来这也不关他的事,到时候如有必要,不声不响的帮上一把,反而能更让对方承情呢。 几人迅速整备好物资,便趁着夜色出发,纵马前往目的地。姒天都作为业主,原本是无需受到人数限制。不过大概是为了显示和众人平等,姒天都也只带了三名随从——当然都是精悍强壮,一看就知道实力过人的高手。连同姒天都自己也是一身甲胄戎装,坐下骑着一匹龙鳞宝驹,马鞍架勾上甚至挂着一支布满符咒的银色画戟,看起来简直是要出兵上阵的架势。 反观黄昶这边,相比之下就颇为寒碜了——他和黄昭,陈家表弟三人都是一身粗麻罩衣,外出旅行时的妆扮。材质样式追求的是结实耐用,在外观上就很不讲究了。只有那位薛家小弟还算齐整些,穿了一身鳄皮甲。但和对面那四位依然是天差地别。两队人走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对方的走卒仆役一般。 更不用说他们的坐骑马匹都是各家自备,而这玩意儿就跟黄昶前世的豪车品牌一样,随随便便就能分个三六九等出来,最是体现出家世厚重的程度了。陈薛两家一向还有些底子,拿出来的马匹还算不错,好歹称得上良驹。可黄昶家里才刚刚起步,在这方面当真是毫无底蕴,就算有一两匹人家送的好马,肯定也是先让他父亲和他哥哥骑出去撑门面,再然后兄弟黄旭作为家族武力担当,也要一匹好马代步,剩下黄昶自己就随便挑了一匹中等的,在这儿当然就是标准的——劣马。 当然姒天都和他的那几个扈从肯定不会出言讥讽,甚至连眼光都没朝这里多看一眼,显然是不想让这边觉得他们目光有异,只打了个招呼便动身出发。然而正如俗话所说:“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这骏马一旦放开四蹄奔跑起来,是好是坏可就一目了然了。再加上是黑夜奔行,对于马匹的训练水平和骑手技术都是极大考验。而姒天都等人虽然不开口,手上动作却也完全没有照顾放缓的意思——至少才刚开始的时候不会。一切都按他们平时的习惯动作来。 那四人显然是经常进行这种夜游行动,人与人,人与坐骑之间配合都十分默契。彼此间也不说话,几个手势一打,坐下神驹便如风一般窜出去了。而黄昶这边:三个半大孩子,加上黄某人自己,都还站在原地没动弹呢——这就算催马也赶不上啊。而且照这架势,估计就是竭力追赶,仍然是连人家的背影都看不着。 三位小朋友倒是没什么感觉——反正出来时就说好的:“一切都听黄三哥的”,所以他们只是看着黄昶。而看着对面三双傻乎乎的大眼睛,黄昶则是一拍脑门子: “诶,还是忘了注意这方面……不过没事,我能弥补。” 一边说着,他轻轻跃起,仿佛大鸟一般从那三位小朋友的坐骑旁边掠过,每经过一个人时,便伸出手掌轻轻在马匹的耳朵后面拍一下,将一道神识灵念打入进去。之后便招呼三个小家伙出发了。 “马就不用控制啦,你们自己骑稳当了就行。” 能够被黄昶同意带出来,以及被他们背后家族推出来进褒云山的,当然不可能真是不懂事的顽童。至少陈薛两家的孩子不是——在他们的年龄段中,其实都应该算是少年英才了。此时闻言,便各自握紧了缰绳,然后只听黄昶一声轻哨……随即便感觉坐下那马匹都不用催动,便径直向着外面黑糊糊的道路上跑过去了。竟然跑得又快又稳,似乎完全不受黑夜影响。 一二七 夜行(二) 黑夜之中,寒风呼啸,天上不见月亮,地上自也没什么光亮。 但是就在这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却有一匹匹骏马完全不受影响的在原野之上疾驰,仿佛此刻依然是大白天,而非能见度几乎为零的黑夜。 能做到这一点当然是原因的倘若此刻有人站在马前,便可以看到那些马匹的眼睛就和狼或猫一样,竟然是在发出绿莹莹的光芒它们的眼睛也是拥有夜视能力的。 这正是当世马匹能够夜行的最根本原因这个世界虽然不像黄昶前世那样发展出了遗传或基因之类学科,却另有一套借助超凡之力调节生物物种的手段。而拥有夜视能力,可以在晚上不受影响奔跑的马匹,便是其中一项比较普及的成果。 当然了,“普及”并不等于“廉价”,夜行马本身依然是很昂贵的品种。尤其是根据其血统纯正与否,夜行的能力亦有高低差别,其价格自然更不一样。若非大富大贵之家,一般寒门小户的,也用不起这类坐骑。 不过能够有资格进入姒氏灵地的,肯定都不会是寒门。这一晚上,可以说褒国最好的夜行马都集中在此了姒氏开放灵地,时间是固定的。那赶到地头自然是越早越好。故此那些褒国修士都是不分昼夜的尽量加速赶路。纵使那些手下仆从众多的,也多半是先凑出若干良驹来,本人带上三名随从先行出发,而让其余人手在后面慢慢前进反正他们也进不了山。 而在这些疾速奔行的队伍中间,又可以看到有一小队人的速度特别快,其它队伍多少还受点夜色影响,速度提不起来。但这一小队的四匹宝马良驹却仿佛真是在大白天,在最平坦的草原上一样肆意奔驰,好不威风。 眼看着一队队比他们先出发的队伍都被超越过去,这若是换个场合没准儿便会闹出些意气之争来,但在这里,那些被超越的队伍中人只是抬头看一眼,咕哝一声:“姒家养的好马……”,便不多说什么了。 褒侯姒氏,理所当然拥有褒国最好的夜行马。 不过偶尔也有几个眼睛更好使的,关注的时间稍微长一点,然后便又多嘀咕一句: “今年小侯爷不装平易了,带了两队人?” ………… 队伍前方,姒天都正在纵马疾驰,享受着高速奔行的乐趣。这时旁边一位扈从稍稍靠近,低声问道: “少主,要不要稍微慢一点?等等他们?” 姒天都摇摇头: “不必,我们先赶到第一处休息点再说。” 那名扈从点点头,便不再多说其实以他的内心当然是巴不得让黄家那伙子幸进之徒出个丑。但作为属下,有些话总是要说在前头,就算被上司拒绝那也是职责所在。 跑快点也好,下面估计要在休息点等待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根据少主的意思,好像是打算借给对方几匹马说是借,肯定不会要回来的。只不知道那几个小孩子有没有能耐控制住自家好马,到时候万一运气不好,摔着踢着了,那可是件麻烦事…… 姒天都所带的三名部下各有所长,此人正是善于调理鸟兽,仙门六艺中所谓“驭兽”一道的好手。此次出来的坐骑马匹自然全归他打理。若是送给人家的马出了岔子,可不就成了自己的罪过? 所以为人下属不容易,很多事情不得不想在前头啊……不过正当他在琢磨着到时候该怎么尽量避免背黑锅时,却忽然听到后面传来阵阵马蹄声。此人既是精于驭兽之道,当即便能分辨出是另有四匹马正在飞速靠近,不由大感讶异。 “这里还有能追上我们的队伍?” 回头一看居然是黄家那几人追上来了!这下子可让他大感吃惊先前虽然只匆匆瞄了一眼,但他完全可以确定,对方的四匹马夜行血统都不咋样,根本不可能比得上自家良驹的。尤其是那位“黄仙师”自己乘坐的那一匹,根本就没有夜视能力,在晚上就是个睁眼瞎。 但此时回头看去,却见那几匹马儿跑得轻松愉快,表现居然和自家拥有顶尖夜行能力的良驹没啥两样。他忍不住凝聚目力,朝着黄仙师坐下那匹坐骑看过去居然是闭着眼睛在跑! “这怎么可能……难道说……?” 那扈从也算机敏,顷刻之间便感受到:对方的四匹马奔跑蹿越时动作极为协调,就好像是一个整体,十六只马蹄此起彼伏,简直就像是长在同一个动物身上的。或者说它们是受到同一个意志的指挥。 “人马合一……以自身意志操控走兽行动……那小子竟然也精通驭兽之道?” 内行就是很容易看出门道,这位扈从很快便意识到对方的四匹马其实都在黄昶一人控制之下以自身神识作为媒介,将走兽动作完全纳于自己掌控之下,这正是驭兽之道的核心能力。 但这可不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如果完全没受过这方面训练,哪怕神识强大的炼气后期高手,可以用精神力量将动物吓倒,逼疯,但却未必能让其老老实实服从自己的指挥。 然而眼前的那四匹马却是非常平静顺从,“如臂使指”四个字仿佛正是为了形容此刻情形而设,那位黄仙师显然是深谙此道的老手。 不过和姒家这些精心培养的良驹相比,对方那四匹马差的还太远。即使解决了一个夜视问题,马匹本身的耐力和身体素质还是有巨大差异的,眼下姒氏的几匹坐骑还只是用的正常速度,也就是可以长时间保持体力的速度在奔跑。而对方那四匹坐骑能够追上来,可是有点近乎于冲刺的状态了。 此种态势必然不能持久,那位扈从甚至能听到对方的马儿已经有些喘息,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因为脱力而放慢速度他很有经验的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然而还没等到那些马匹显露出疲态,对面那位黄仙师便作出了一个令扈从有些看不懂的动作他伸出手去,虚虚在空中抓握了一下…… 一二八 夜行(三) 那扈从愣了愣,但随即便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周围野地中的草木一下子倒伏了许多,有些甚至直接枯萎,仿佛其生命精华都被吸走了。而在那位黄仙师的手中,则出现了几个小小的浅绿色光球,葱茏馥郁,隐隐散发出新鲜草木的馨香。 然后,黄仙师随手一弹,将一个个小小光球打入到几匹马的身上。那些马儿吸收了光球之后立刻又重新精神起来,甚至显出雀跃之态,跑得也愈发欢快了疲惫?不存在的! “这是什么法术?……能这么玩的话,驭兽之术中一大半的学识岂不是都成了摆设?” 那扈从傻眼了,他所学的驭兽之道,其中许多知识都是关于如何保持以及增强动物体质和耐力的比起偶尔用得上的夜行,体力以及耐力问题才是根本啊。但如果修仙者能够用法术解决这一切问题的话,那驭兽者的定义可就要改写了。 这名扈从本身并非修士,虽然也从姒氏主上那边学了几手道法,但和所有以先天水准勉强操纵道法的凡人一样,他用法术是有着很多限制的,代价也不小。何曾见过如此轻描淡写,挥一挥手就能释放的手法。 “奶奶的,会仙法果然可以为所欲为么?可不是说咱家小侯爷和他的境界差不多吗,平时怎么不见有这份能耐?” 扈从悄悄转头朝姒天都那里看了一眼,心下暗自嘀咕,当然这种话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也只能藏在肚子里而已。 姒天都那边当然不可能视而不见,事实上黄昶等人还未靠近过来他就注意到后方发生的一切了五重天修士的感应能力毕竟不是区区先天武者可比。 姒天都对于黄昶能赶上来并没有感觉多意外,父亲判断他是炼气后期,自己虽然有点怀疑,但六重天境界是绝对没跑的。堂堂六重天修士若是连追赶几匹凡马的手段都没有,他也没必要刻意笼络对方了。 所以黄昶以驭兽之术直接操控马匹快速追赶上来,姒天都并不以为怪。作为世家子弟,驭兽之术他也有所涉猎关键时刻没准儿就要靠这手本事逃命呢,在这方面就算不必精通,至少也要知道个大概。 只是当黄昶不持咒不诵诀,轻轻松松只用一个手势,便借助周围草木精华补充了坐骑的体力之后,姒天都方才颇为惊讶的又回头多看了一眼五行法术中,木行道法多以恢复生发为主。但能够将一个吸收转移草木生命的法术如此轻描淡写施展出来,还只是凡人之躯的炼气中期修士通常很难做到。 “不靠咒术和法诀配合,于举手投足之间便能直接调动天地灵气……就算法力境界还未达到七重天以上,他的神魂之力也肯定已经达到后期甚至法元水准了……父亲的判断,还真有几分道理啊。” 姒天都在心中默默揣摩着,不过此类猜测意义并不大修仙者的实力境界向来是其最大秘密,不到真正动手根本看不出来。甚至哪怕动上手了,还有藏底牌的呢。 当然通常情况下,一名修士暴露出来的力量和其真实境界之间也不会相差太远,包括平时交往的朋友,乃至于对手都差不多是在一个水平线上实力相差巨大的话,相互之间就不可能达到平衡。既然黄昶愿意和他平辈论交,那自己也就没必要太过于患得患失,保持不卑不亢的态度即可。 想到这里姒天都又禁不住哑然失笑向来都是人家在他面前“不卑不亢”,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需要这种情绪。不过再仔细想想凡间权势对于修仙者来说便是浮云。如果自己还打算在修仙界更进一步的话,将来碰到那些前辈高手肯定都是这种情况。 当然姒天都早已经下定决心和父亲一样,还是以家族事业为重,褒国王侯身份才是他未来追求的最主要目标,仙法道术不过作为辅助而已。所以这方面的思绪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又恢复到了原先的冷静和平淡中去。 两队人很快便并驾齐驱,但彼此间并没有交流。姒天都这边先是默默的提升了一些速度,但黄昶那边也是毫不费力的跟上,于是姒天都很快发现这种较量毫无意义人家其实是靠法术驱使坐骑的,自家部下以素质跟他们硬拼绝对没胜算。 好在黄昶也没打算压他一头,只是保持和姒氏队伍同样速度也就够了。于是双方颇有默契的一路快跑,经过半夜疾驰,来到一处绿荫泉水边上,正是姒氏预先确定好的休息点。 黄昶和姒天都作为修仙者,在身体素质和恢复能力上远超凡人,这半夜疾驰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但其余几位终究还是凡俗之躯,更主要是马匹坐骑需要恢复体力,于是几人便在这里略微歇脚,同时照料牲口。 几人各自休憩,这时候姒天都的表现倒是让黄昶小小吃了一惊他虽然带了一名精擅于驭兽之道的随从部下,却依然亲自动手,为自己的坐骑刷洗汗水,喂食豆料。并取出一把大篦子为马匹梳理鬃毛,而那马儿也用脑袋轻轻蹭他,显得很是亲密。 转头看见黄昶颇为讶异的目光,姒天都微微一笑: “怎么,黄兄弟觉得我做这些很奇怪么?” 彼此都是可以释放神识离体,能够觉察到对方情绪的修士,黄昶也没必要掩饰什么,耸耸肩道: “原以为姒家的小侯爷会更娇贵些,对这类杂务不屑一顾呢。” 这句话其实是在给姒天都搭梯子,果然,后者在听见此言后,当即从容笑道: “我姒氏在凡间虽然妗贵些,可在江湖之中,也不过只是一家仙门世族而已。与坐骑的默契程度,乃是与自家性命攸关的事情,岂可假手他人。” 黄昶微微颔首姒氏家族能够保持上千年家风不堕,虽然不是代代皆有强者,却至少总能培养出水准以上的当家人维持住局面,果然是在继承人的教育上颇有一套,哪怕在这类小地方也很注意。 既然姒天都并非寻常娇纵之徒,那黄昶倒也乐得和这样一位小侯爷打打交道。于是两人又聊了几句,比原先倒是多了几分熟悉。 正在说话间,忽听蹄声囊囊,又有数骑朝这里奔驰而来。此地既然有丰美水草,将其当作休憩点的队伍自然不少,故此黄昶也没在意。 而姒天都大约也是同样想法,只在那几匹马绕过树丛,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才抬头看了一眼,然而下一瞬间,他却立即站了起来,同时张口惊呼: “姑姑?” 一二九 姑姑(一) 黄昶早就知道来的是女人。 四个女人,其中只有一人为修士,实力寻常,根据他的神念探测,其法力强度堪堪才过四重天的样子,对自己没有威胁。 所以他压根儿不抬头,连看都不看对方江湖中女性修士数量稀少,又往往会有些怪脾气,没事尽量不要招惹。 但姒天都那一声“姑姑”倒是让他起了点兴趣拜前世某部著名武侠作品之赐,“姑姑”这个词可是很容易引人遐想的。而当黄昶抬头注目,朝对面来人看去时,第一反应却也是暗自惊叹一声…… 好美的眼睛! 对面,当先绕过树丛,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女子并非黄昶神念中感受到的那个女修士,而只是一个凡人。故而黄昶原先对她更是毫不在意的,但此时在看了对方一眼之后却是很难再移开目光,一时间竟然颇有目眩迷离之感。 他这还没看到对方的容貌呢对面那女人是一身出远门装扮:身披带风帽的斗蓬,风帽上还连着面罩,从额头到脸部全都遮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一双眼睛。 但光是这一双眼睛中足以让人为之迷醉,那眼眸虽然只淡淡在他脸上扫了一下,却让人觉得其中仿佛蕴含着无穷思绪……似怨似嗔,似愁似恨,再加上那一双似蹙非蹙的弯弯娥眉,竟然让黄昶都出现了一刹那的失神。 不过他毕竟是拥有两世宿慧,精神力强度堪比法元的男人,只在稍稍愣神了一下后,便立即恢复了清醒当然同时也暗自运行了一下功法以镇定心神。然后再看向对方时,虽然依旧感到惊艳,却没有一开始那种心迷神醉的味道了。 那第一眼的迷醉,其中恐怕带了一点超自然力量的因素。不过似乎倒也不是完全单靠魅惑之术。毕竟这个女子本身只是凡人,充其量大约学过几手道法,如果纯粹只是用法术魅惑他人的话,对于境界远高于她的目标根本起不到效果。 所以应该还是以她自身为主,稍稍借助了一点媚术,但主要还是靠的本身天赋。一双眼睛如何看人大约是专门练过的,只有如此,才可能在美女如云的宫廷中脱颖而出,牢牢抓住帝王的心啊黄昶已经知道对面是谁了。 不言不语,甚至连脸都不露,但光用眼神就能让自己都为之惊艳的,也只有那位传说中的褒国第一美人,姒家的未来皇妃候选,当代之“褒姒”了……果然,随即便听姒天都向他介绍道: “这位便是我的小姑姑,姒无瑕。” “……姑姑,这位便是昆仑派黄道友,这一次与我一起担当巡查之职。” 随着姒天都的引介,姒无瑕向黄昶微微点了点头以示礼仪,但同时她仍然稳稳高踞于坐骑之上,居高临下看过来,又显得颇为骄傲。黄昶倒是无心计较她的态度,抬手抱拳还礼,心中却颇为不解:女眷全都是在另外队伍中,游山玩水也不至于跑那么远,她一凡人到修士队伍来干嘛? 旁边姒天都也是颇为意外的样子,看来姒无瑕的行动并非预先确定。似乎是注意到他的情绪,姒无瑕主动解释道: “天都,我们需要一些新鲜的灵花灵草,在别处不太容易找到,只有进褒云山里找,正好和你们顺路,到时候可能还需要你帮忙护法一二。” 姒天都一愣: “姑姑需要什么草药,写张单子让人去置办就是,何必冒险入山?” 姒无瑕摇摇头: “摘回来效果就不好了,最好是能在花树旁边运功……嗨,你们男人家没必要知道那么多啦。” 姒无瑕说的模糊,旁边黄昶却一听就明白咋回事了需要借助花树练功的,那不就是“百花易颜诀”的特色么。他自己是没练过,但当初在昆仑山上帮着姬若推敲学习,对这门功法的了解却也颇为深刻。 《百花易颜诀》功法效果寻常,但那只是相对于昆仑山上诸多顶尖功法而言。对于凡间门派来说,这部功法还是很强的。更何况它所附带的养颜美容功能更是天下功法中独一份儿,那在世间女修心目中自然就是第一等的优选神功了。 以姒无瑕的身份地位,能拥有《百花易颜诀》的完整法诀并且加以修炼倒也理所当然。不过以黄昶所知,《百花易颜诀》的修炼要求没那么苛刻啊?也就开头入门阶段麻烦些,需要在花树旁边行功,后续就和普通功法没什么区别了,无非经常要弄些花瓣花朵作为药引辅助罢了。 当初姬若是在昆仑山桃花林中完成的入门步骤,黄昶陪了她好几天,自是深知其中窍要。只是按理说以姒无瑕的年龄和地位,既然着手修炼这门功法,应该早就入门才是,不至于到现在还卡在最初阶段啊。更何况,修炼这门功法是需要活着的花树,但也不必什么异种名品,带灵气的好一些,其实普通苗木也行。 昆仑是仙山,山上花草全都是灵草灵木,凡间虽然没这么好的条件,但以姒氏地位,在家中种植几棵灵木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何至于要专程跑到深山老林子里去练功? ……种种疑惑在心头一闪而过,但反正也不管他事,自是不必多想,也懒得理会。 说话之间,姒无瑕的几名随从也赶了过来,不多不少也是三个人,其中一人便是黄昶先前感应到的那位四重天修士,是个年纪颇大的老太婆,听姒家人的称呼,都叫她做桑婆婆。而另外两位则都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个是姒天都的堂妹,另一个则是表妹。 这两个女孩子是跟着姒无瑕一起进山修炼的,不过她们连先天境界都没到,也不知道能练出个什么来。《百花易颜诀》中虽然也有一些早期凡人阶段的功法,但作为普通人练这个还真不如老老实实去练内功呢。 不过黄昶倒是蛮佩服那位桑婆婆的胆量自己六重天境界,又有顶尖装备在身,这才敢带三个小萝卜头进山晃荡。而那桑婆婆才不过四重天,居然也敢玩“一拖三”,还是带的姒家第一贵女以及另外两位千金小姐就算那褒云山乃是姒氏领地,这份胆量可也着实不凡哪! 一三零 姑姑(二) “姑姑,你们就这样进山,恐怕有点儿……” 黄昶原以为只有自己这么想,毕竟褒云山是姒氏地盘,他们最了解其中境况,没准儿那里头很安全呢。 不过从姒天都的脸色以及言辞来看,似乎并非如此。 “那隐泉谷封山十余载,已经有好多年未曾派人进去察探过了,其中会生出些什么来,也没人知道。万一遇到什么麻烦事……虽有桑婆婆坐镇,却终究人手不足啊。要不,姑姑且稍待数日,等家里多派些人过来,再一起过去?” 所谓“灵地”么,便是其中蕴含灵气,能够催生出灵物的宝地了。不过天下万物稀奇古怪,这也不是人工养殖,会生出什么东西来,那是谁也不知道的。如果是草木精灵倒也罢了,若是动物精怪,那多半还是会有危险的。 姒氏将这些灵地开放,本身也是存了借助他人之力,帮着清理潜在威胁的策略若是没有危险,他们又何必安排修士入内,直接派自家武者进去捕猎就行了么。 所以当姒天都提出异议时,黄昶倒是颇有一种“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感受姒天都说的乃是正理,但他们姒家内部先前没商量过么?居然还要临时沟通? 虽然姒无瑕的辈份比姒天都大了一辈,可后者作为家族继承人,其地位必然是在姒无瑕之上,而且姒天都的年龄其实要比姒无瑕大不少,更不用说前者还是堂堂五重天修士,说出话来无论如何比姒无瑕这个凡人要更有份量才是。 黄昶原以为既然姒天都提出了意见,自是应该按他的想法行事,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姒无瑕和姒天都两人轻声商量了几句后,居然还是按姒无瑕的计划,一起前往那隐泉谷,而且姒天都还同意到时候帮着护法。 这样一来黄昶也势必要陪同了,姒天都为此还专门过来解释了一下说是姒无瑕前些日子查阅家族中的藏书资料,发现一卷附带地图的前人笔记,其中记载着在隐泉谷的某处,生长有一种名为“优昙花”的名本灵花,对她修炼的功法极其重要。 只是那优昙花要好几年才会开放一次,每次开放只有一两个时辰便会谢掉。而经过计算,最近的一次开花之期就在这几天了,所以才急着要赶过去。人手不足之处,只能他这边帮忙弥补了。 而到时候少不得也要麻烦黄昶一二,故此姒天都才特地来说明,同时也算提前向他打个招呼本来这似乎应该是姒无瑕的事情,不过作为姒家贵女的特权么,架子大一点也是在所难免。 黄昶对此并无异议,反正他本来就是闲逛的,到哪儿都无所谓。于是三队人便合并在一处,一同往那隐泉谷进发。 江湖同行,这一路上自是免不了交流一二。黄昶以前一直听说姒家女都是冷美人,最是性格高傲,难以接近的,但在亲身接触过之后倒发现并非如此。包括那姒无瑕,虽然确实如传言中一样不苟言笑,但也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人的性子。至少,在黄昶面前还是显得颇为斯文有礼,说话也客客气气的。 而她所带来的那两个女孩儿,则更是要活泼的多,爱说爱笑,偶尔在与黄昶交谈时更是会不自觉地流露出钦慕之意……什么未语脸先红啊,什么大眼睛眨啊眨呀……完完全全就是一副花痴粉丝模样,有时候搞得黄昶都有些疑惑。心说姒家安排这两位出现,莫非也是存了想要“钓金龟”的念头? 可真要这么打算的话,又何必让姒无瑕带队?在这位褒国第一美人衬托下,那俩青涩丫头哪怕再怎么努力,也好像白天鹅旁边的丑小鸭一样,完全吸引不了旁人的注意力么! 如果是姬若在此,肯定一眼就能看出姒无瑕此举的真意无非就是姒家内部各房头之间的明帮暗踩,以及女人之间的种种小心思。在出身于姬氏皇族,以及继承了母亲天赋的姬若眼中那都是掌上观文。但黄昶毕竟是个大男人,无论前世今生都没在大家族里头混过,对这些细微之处就难以体会。想了一回没什么头绪,便也懒得多加思虑。 此去褒云山中,路程甚远,以凡人的脚程,纵有良驹代步,光在路上也要花费好几天时间,这段时日难免要在野外露营。黄昶带着三个小孩子,主要精力肯定要放在他们身上,可没多余闲心去琢磨女人的小心思。 ………… 夜色深沉,篝火正旺。 熊熊燃烧的火堆旁,一群人或坐或倚,随意散坐在篝火旁边。不过大伙儿的眼神注意力却都差不多投向一个位置在烤架上缓缓转动着的一头小野猪。 黄昶坐在烤架前,一边指挥自家那位陈姓小表弟调节转速,确保火力更加均匀。一边很熟练的在野猪身上涂抹着蜂蜜和香料,并时不时的撒上一些盐粒子,看着一滴滴油脂落入火中,爆起星星点点的小火花,以及散发出阵阵香气。 而在篝火堆的另外一边,一副铁架子上,则吊挂着一口铁锅,锅子里乳白色的浓汤正上下翻滚沸腾,一只山鸡在其中若隐若现。负责照料这一边的乃是黄昶大嫂的内弟小薛。这孩子虽然只有十几岁,却跟他兄长一样也是天生大个儿,平时胃口就好,此时闻着汤锅里散发出的味道,更是暗暗吞着口水,几乎忍不住就要垂涎欲滴。 黄昶这锅汤里除了一只傍晚时刚刚宰杀的鲜嫩山鸡,可还另有不少好东西:鸡枞,木耳,山栗子,以及其余若干山珍,再加上他秘制的调味汤料,那味道绝对是没话说。若非如此,也不会把姒天都和姒无瑕这两位都给吸引过来三支队伍,本来晚间用餐是各吃各的。不过在第一天晚上时,黄昶做了一锅浓汤,出于礼貌给另外两队送了些,然后那两队人便都凑过来了,并从此养成了蹭饭的习惯…… 一三一 姑姑(三) 随着烤猪外皮在重重烈火炙烤之下渐渐变得焦黄脆嫩,浓浓香气亦不断冒出。火堆旁的食客们纷纷挺直了身体,显露出大老饕的架势。而作为大厨的黄昶则不慌不忙,手指微动,一把亮锃锃短刀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从旁边拖过来一截树干,却是刚才劈烧柴时刻意留下来的。半截很粗的松木桩子,黄昶挥舞着短刀,将其纵向剖开,再把中间树心挖去部分,形成一条内凹的木槽。 之后他拎起叉猪的木棒,运刀如风,将那头小猪连皮带骨一块块分割开来,落到木槽中很快便堆起一座小小肉山。那肉块本身就是用松木炙烤,再放置于松木槽中,自然而然便有一股松木清香,与肉香混杂在一处,更是诱人。 另外一边,那锅中汤水也在咕嘟咕嘟冒着白气。黄昶略略闻了闻,感觉火候差不多到位,他朝周边客人们做了手势,于是大家纷纷拿出容器,让黄昶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鲜汤。同时拿起靠在火堆旁加热的面饼干粮,夹上肉片, 之后片刻,火堆附近除了咀嚼与啜饮之声便再无声响。姒天都作为褒侯之子,家族继承人,从小到大吃过的好东西不计其数,对于美食的赏鉴能力自是第一流,但此刻却也毫不讲究风度的大口大口咬着手中干粮,并对这种干饼夹肉的吃法大加赞赏。 直到满足了腹中馋虫,方才细细品味着手中银杯里的鲜汤,同时笑问道: “想不到黄兄弟烹调的手艺也是如此高超,昆仑弟子莫非连厨艺也要学么?” 姒天都本意只是开个玩笑,却不料黄昶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当然要学啊,厨艺在山上可是正儿项技能传授的。尤其是野炊的本事,更是重中之重。” 姒天都一愣,旁边几人也颇为好奇的朝这里看来。看到他们迷惑的目光,黄昶拍拍手,笑着解释道: “吾等修道之人,可是要经常独自在外头奔波的,餐风露宿乃是常事,若是没有一手过硬的野炊本事,很多时候难免平白多吃苦头……自家的肠胃,还是要好好对待啊。” 姒天都愣了愣他们这些修仙家族的炼气士外出时从不单身,总是有武者随从照料,倒反而不象那些仙门大派弟子习惯独立行动了。此次出动,姒天都身边三名武者之中,也有一人颇善于庖厨之道,以往出门向来都是由他包办饮食,偶尔赶不及的时候就吃些干粮也无所谓反正姒氏侯府的干粮无论用料还是做工亦是极为精细,口味营养都很不错。 所以姒天都以前从来没注意过这些小地方,此刻听黄昶说起,还要想一想,方才点头笑道: “确实,看来我以后也要在这方面下些功夫了,昆仑果然不愧为天下仙门之首,种种措置,哪怕仙法之外的,也颇有道理啊……” 这边的两人聊将起来,那一头,几个女子也正在嘀嘀咕咕姒无瑕的性情自是冷傲,而那位女修士桑婆婆似乎也是个习惯翻白眼看人的,哪怕黄昶的境界远高于她,她也从不曾主动与其攀谈过。不过另外两个女孩子就要活络多了能够主动站出来“钓金龟”的,肯定都是心思灵活的聪明姑娘,在发现跟黄昶不太容易搭上话儿后,她们便立即转换了对象小丫头黄昭就是个不错的目标。 大家族里培养出来的女孩儿,本身又有“进取之心”,在待人接物方面的能力自是不会差了。而黄昭从小被哥哥姐姐们宠着长大,虽然聪明伶俐,在人情世故上却终究免不了天真烂漫缺乏机心,被那两个女孩子存心哄着,很快便将其引为知己,开口闭口都以“姐姐”相称了。 黄昶对此倒不介意,反正对方也没什么恶意,无非是想借自家小妹作个梯子罢了。再说黄昭也从不离他太远,以他的耳聪目明,那几个的话他其实全都能听得见,也不用担心人家在背后出坏主意。 白天大家都忙着赶路,疾驰奔马上显然不是聊天的地方,此时闲下来,便听到那几个小姑娘便又开始嘀嘀咕咕说悄悄话了。黄昶并不想侵犯自家妹子的,但出于稳妥起见,还是偶尔动用神识稍稍监听一二。 那两个女孩儿自是对和黄昶有关的消息最感兴趣,不过她们也不能表现的太直接,还是要找些其它话题打开局面的。而对黄昭这等小女孩最有吸引力的,毫无疑问便是她们这一次出门的缘故那门号称可以养颜美容的神奇功法《百花易颜诀》了。 其实以那两个小丫头的底子,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真正的《百花易颜诀》功法那可是仙道法诀,而她们连先天境界都没入呢,就算人家肯教她们也学不了。黄昶听那俩丫头神神叨叨说了半天,也无非只是一些寻常呼吸吐纳之法,仍属于内功范畴,距离真正仙家引气法还远着呢。 可越是这种虚无缥缈不实际的东西,却反而越是容易吸引小女孩的兴趣黄昭很快便着了迷,叽叽呱呱一叠声的追问着其中详情。而那两个女孩也半遮半掩的,吞吞吐吐吊着小姑娘关键是她们自己其实也没多少干货,说不出太多内情。 倒是旁边黄昶听得几次忍不住犯白眼,自家妹子在外人面前撒娇卖好,这感觉可让他不太爽,而且黄昭费尽心机打听来的那些消息根本就是皮毛中的皮毛,有些根本还是错的! 但黄昶却不能去纠正小丫头黄昭的缠人本事他可是太了解了,别看黄昭这时候在外人面前表现傻乎乎的,叫人家用几句虚无缥缈言辞便哄得团团转。可若是让她知道自家哥哥也精通这门功法,那黄昶以后绝对别想有片刻安宁。 作为西昆仑弟子,他不能泄露宗门秘术!可作为兄长,又不好让妹妹失望,这中间的分寸,可实在不好把握啊! 正在郁闷之时,又忽听旁边传来一道清亮声音: “看黄道友的表情,莫非对此功法亦是有所了解?”8) 一三二 姑姑(四) 黄昶回过头去,正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这姒无瑕的习惯还真是高冷,就连吃东西的时候也依然带着那道遮脸面纱。每次把食物放进嘴里时便要稍稍掀起下面一角,喝汤时更加麻烦,但她的动作却偏偏不带一丝烟火气,看起来反而颇为赏心悦目。 当然黄昶可不是轻易会被美色迷惑住的人,而且区区一个凡人,居然也好意思称自己为“道友”?……不过身为修仙者的傲气让黄昶不屑于撒谎,也不想在这些小事情上和对方计较,便对姒无瑕点了点头: “略知一二。” “哦?” 姒无瑕眼中立刻显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她的眼神当真是灵动无比,哪怕遮住了脸庞,看不见脸上表情,光是一双眼眸便足以充分表达出她的情绪。 “久闻昆仑本山所藏之《百花诀》为天下正宗,黄道友莫非也修炼过这门功法么?” 黄昶轻轻一笑: “没有,不过为了帮朋友的忙,曾研究过一段时日。” “这样啊?” 姒无瑕眼角微弯,不知道在面纱之下是不是展现出了笑颜。但却听她用颇为轻快的声音道: “能让黄道友如此上心的,想必定是位美貌温柔的小师妹了?” 黄昶没有回答,显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于是姒无瑕那头便也没了声息她知道自己冒失了。大家又不熟,贸然提起这种私人话题不是找尴尬么。除非是个对她有想法的,这种时候倒可以乘机说几句撇清过往,拉近关系的言辞。 但黄昶肯定是没这想法的,不要说前世那个世界,就是今生他所见过的美人也足够多了。更不用说作为修仙者,意志坚定不为外物所惑乃是基本素质。姒家第一美人的称号对没见过世面的褒国本地人或许很有吸引力,对他却压根儿无效论起炒作手段来,他在前世那个社会中早就领略得太多了。 姒无瑕肯定是感受到尴尬了,黄昶甚至能觉察到她在面纱之下小小的吐了吐舌头。但这个动作反倒是让黄昶对她起了几分好感这才像是个正常二十来岁女孩子该有的反应么,一天到晚那么高高在上的“端着”,摆出一副冰山女王范儿,不嫌累么。 故此在稍稍等待了一会儿之后,黄昶终於还是开口,但却把话题换了个方向: “姒姑娘并非修道之人,修炼那门法诀恐怕没多大用处吧?” 一句话抛出,姒无瑕那边却也半天没回应,黄昶琢磨着难道这句话也得罪她了?等了一阵还是没回应,便打算就此作罢。正要低头去喝口汤时,却听姒无瑕那边忽然传来一句: “黄道友未免小瞧人了,吾之境界虽然低浅,却并非槛外之人。引气之道,吾已入门矣。” 还是愿意谈论的?那干嘛要等那么长时间呢?哦,就为了报复自己刚才的态度。黄昶无奈摇摇头女人果然都是小心眼啊。 不过随后姒无瑕却说出了一些理论和言辞,倒是激起了黄昶的谈兴全都是修士引气入体阶段时所遇到的实际问题,若非亲身体验过,断断不可能提出来的。这让黄昶不得不再次集中精力,悄悄以神念又审视了一回对方没错啊,姒无瑕身上确实没有灵气波动,没有法力在身,根本不能算是修士的。 可她却居然对引气法诀如此熟悉?难道是专门去向人请教过?姒氏族中修士不少,倒是不愁没人指点,但仅仅为了吹牛聊天去学这些?好像没必要吧。 可若当真是亲身经历,那至少该有些成果吧?引气入体,化作法力,哪怕是刚刚进入此道的人,体内只要有法力遗存,身上便总会有些灵光的。可在姒无瑕身上却全然不见,难道她每一次引气的结局都是以失败告终? 在与姒无瑕交流的过程中,黄昶心中始终抱着这样的疑惑。他原以为这位姒家女感兴趣的多半是如何提升引气效率,尽量增加自身法力的雄浑程度,或者便是道法咒术的施展策略大多数新入门修士也确实最需要这方面的指点。 但姒无瑕却不然,她对如何拓宽自身灵脉,增加法力存储并无兴趣,也不曾提及任何与施展法术相关的问题,她所关注的重点,多半放在如何借助天地灵气粹炼身体,改善体质方面。 倒也不能说她关心的不对炼气士最终的目标便是摆脱肉体凡胎,炼就法元之躯。但在最初阶段就关心这个,总让人感觉有点不对劲的样子想花钱总得有点积蓄吧。借助天地灵气涤荡身躯,那总要有足够的法力积存才对。眼下又不是上古时期,天地之间灵气充裕到极点,根本不需要专门去引介,自然而然便能浸润全身上下,哪怕天天睡大觉都能成就仙人之躯上古大能层出不穷,归根结底还是有那条件。 然而到了当今末法之世,再想要那么舒舒服服修炼已是不可能了。炼气士们终年辛苦修炼,引介搬运灵气入体,好不容易才积攒起一些法力,往往更多是将其用在施展道法,防身保命的途径上。粹炼身躯固然也很重要,却已不是最关键的急务。姒无瑕不重法术而更重粹炼,总让人感觉有点不切实际。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切反正跟黄昶也没多大关系,姒天都的这位姑姑爱怎么修炼都由得她,她关心什么黄昶便顺着议论几句。这又不是传道授业,无非饭后闲聊罢了。只要不是刻意用错误讯息误导他人,便足以心安理得。 ………… 数日之后,他们来到了目的地,隐泉谷附近。 姒无瑕所推算的花开日期不可能非常精确,一行人在马不停蹄赶到了地头之后,又稍稍等待了一两天,顺便也做了些准备工作比如搭了一些帐篷和帷幔,将那几株奇异苗木给围挡起来,以方便女孩子们到时候进去练功。 优昙花虽然珍稀罕见,但那只是因为开花时间极为短暂,花期稍纵即逝,本身算不得什么仙草灵药,对修仙者也并无大用,故而很少会有人来专程采摘。这几株花木生于斯长于斯,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在幽谷中花开花谢,独自寂寞了许多年月。 一三三 古怪(一) ——然而这一回,却有人特地算好了花期,搭建好了帷幕帐篷,甚至还焚香沐浴,围绕在其四周,静静等待着开放之时。 到了午夜时分,果然便看到那花枝轻轻颤动,宛如菡萏一般的金蕊玉瓣逐次舒展开来,仿佛少女刚睡醒时伸展腰肢,煞是动人。姒无瑕等人虽是为修炼而来,此时却也禁不住为其丰姿而赞叹不已。 一行人在赏了一会儿花后,男人们便纷纷退出帷幕去,将此地留给了女郎们。包括小丫头黄昭也在其中——她跟着那两位姐姐厮混了许久,赔了许多小心和好话,终于也得到了几句指点,可以和姒家女郎一起“修炼神功”了。 当然在黄昶看来这纯粹是搞笑,那几人中恐怕也就一个姒无瑕算是真正沾了点修炼的边儿,其余都是瞎折腾而已。但既然自家妹妹喜欢,那他也没必要阻止,权当玩耍好了。 “既然要练就好好练,别偷懒,也别胡闹。” 告诫了小妹几句,黄昶带着陈薛二位小弟走出帷幕,找了个地方盘膝坐下。与姒天都那边的人各自占据一边,正好遥遥相对,也算是为女郎们行功护法了——连入门都没有的练功者,却居然用上五重天,六重天的修士护法,在那帷幕之中还有一位四重天女修贴身保护……想想看还真是够奢侈的。 作为修士,静功乃是基础,黄昶盘膝打坐,很快便进入到了沉心静气的状态中。虽然双目微瞑,仿佛正在假寐,但其神识灵觉却是远远放出,覆天盖地,无孔不入。 以黄昶如今的神识强度,周边数十丈方圆之内,尽数在他的监视之下。他可以听到薛陈二位小弟在不远处窃窃私语,也能听见帷幕之中几个女孩子的低声议论——尽管并没有刻意去偷听,却自然而然能感受到。甚至就连地表浅层,鼠穴虫窟之中的动静,亦都瞒不过他。 不过在黄昶的灵觉感应之中,周边最为明显的,还是两大团灵气光团——同为修仙者的姒天都,以及那位女修桑婆婆。想来在他们的灵觉感应中也是一样,自己的灵光法相还要更加强横许多。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黄昶忽然发现在那桑婆婆旁边,另有一团小小灵气渐渐亮了起来,他有些意外,又仔细感应了一下——没错,确实是炼气修士的灵光。在桑婆婆身边另外出现了一位炼气士。 那个位置虽然布置了厚厚帷幕,一般人的视线无法企及,但在修士神念之下一切自然毫无遮挡,黄昶很快判断出那人正是姒无瑕——她确实是在运行着引气法诀,引入其体内的灵气正在化作法力慢慢涤荡着她的身躯。同时也让她的躯体向外散发出一阵阵灵气波动——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是修士特有的灵光法相。 姒无瑕果真是修仙者?看她运行这门引气功法的熟练程度,这显然不是她第一次引气入体了。那她体内怎么会没有任何法力遗存呢?好奇之下,黄昶悄悄干了件不太得体的事情——他将原本只是泛泛覆盖的神念集中,汇聚于姒无瑕身畔,简单说就是借助神念在“盯着她看”。 对于修士来说这是很无礼的举动,更不用说对方还是一位女修——在神念监视之下除非身上佩戴有针对性的防护符箓或是法器,否则普通衣裳根本起不到遮挡作用。当初姬若刚刚进入炼气中期阶段以后便吵着要黄昶赶紧给她制作符衣,便是因为知道了这神识离体的“特殊”作用。包括黄昶本人也被她狠狠威胁了一通,连连保证说自己肯定没干过这种事才肯罢休。 然而这一回,黄昶却食言了。仗着自身精神力强盛,他以远远超过普通炼气期修士上限的强大神识,悄悄监视着那帷幕中的动静。实力压制之下,姒无瑕本人境界低微固然是毫无反应,就连那位桑婆婆,刚入四重天的神识灵觉,也没有感应到他的窥探。 当然黄昶此举并不是为了占人家便宜,而是真正出于“职业需求”——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姒无瑕运行功法的过程之中,严加监视之下还真让他发现一丝古怪来——正常修士引气入体,运转周天之后必然是导引灵气进入丹田气海,化作自身法力积存起来。而姒无瑕所运行的功法似乎经过改动,灵气入体之后并不积存,直接就是进入到全身经脉,完全只用于粹炼身躯。 而更让黄昶感到惊讶的是,当一个时辰过去,姒无瑕完成了这次功法运行之后,正常修士肯定都应该是收功内敛,藏纳法力。而姒无瑕的这套功法竟然是全力发散,将辛苦收集来的法力重又释放了出去。等到姒无瑕结束收功,她身上果然没有了一丝法力遗存,重又回到了最初的“凡人”状态。 黄昶这下子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人家都是倾尽全力,唯恐自家法力不足,可这位姒家女却反其道而行之,修炼了半天却依然一丝法力也无,那你费这么大劲干啥呢?当真是奇哉怪也。 之后一两天,这边的几株优昙花相继开放,而姒无瑕也依然用她那种古怪的功法修炼。每次行功运气,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丝毫不比那些“正常”的炼气士要少,甚至可能更加艰难麻烦,但收获却只是在引气阶段时能把身体粹炼一遍,行功结束后便再无积累,依旧回复到凡人之躯。 黄昶当然很难理解这位姒家贵女的修炼方式,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姒无瑕确实可以算是修仙者,对她的称呼便也从“姒姑娘”改成了“姒道友”。 当这边几株优昙花的花期结束之后,姒无瑕又带着她那几位跟班儿在隐泉谷其它地方到处转悠,而姒天都和黄昶也只好陪同。姒无瑕手头似乎是有一幅地图,上面记载着附近一带地区各种花木的位置和开放时日等信息,而且那图居然还是带编号的——看来类似的地图还不止一张。 黄昶猜测大概整个褒国地区的奇花异草都被记录在这些地图上了,这样姒无瑕便可以按照地图上的资料到处奔波,赶着花期进行修炼。当然现在黄昶已经大致明白她为何会如此奔忙——始终停留在《百花诀》的最初始阶段么,才不得不一直借助外力因素。倒也算是一种独树一帜的修炼法。 而姒无瑕为何会选择这种古怪修炼方式的原因,就在不久之后,黄昶也终于知道了缘由…… 一三四 古怪(二) 这一日,他们来到一处湖泊边上。这处湖泊的源头可能是出自某一眼灵泉,导致湖水中略有灵气,湖面上生长着许多硕大莲花,足足覆盖了半泊湖水,颇为美丽壮观。 一行人在这里各自分散开来休息,黄昭立刻又跑掉了——她现在总是跟她那两位新认识的“姐姐”们混在一起。虽然学不到什么正儿八经的功夫,却能在闲聊和各种八卦中掌握到不少褒国贵族女性“时尚圈”和“流行圈”的讯息,好歹算是提升了自己作为“淑女”的素质,这方面知识可都是家里头没法子教她的。 而黄昶则抽出空来指点了一会陈薛两位小朋友的武艺,这俩小伙子所修炼的武功乃是家传,但品级都不算高——陈家是商人出身,才刚刚一两代人的积累,没什么出色功法。薛氏的底蕴要稍微好一点,但也有限。黄昶估摸着这两家将来也可能会是自家势力的一部分,便大方一回,从西昆仑武学中选了一部合适的传授给他们——昆仑派对于仙门法诀控制比较紧,不许胡乱外传。对于凡人武学功法就没那么严格了,这些武学功法在昆仑山上都是属于“杂学”,摆放的位置乃是“藏书阁”而非“藏经阁”,门下弟子爱看就看,少量传播出去一些也不打紧。 帮那俩小子纠正了几个动作,又布置了一套功法拳架的功课要求他们认真完成,黄昶自己便站起身来,四下里随处走动走动。走到一处僻静之地时,先是听到有拍打水面之声。绕过一大片芦苇丛后,便看到有个苗条女子身影坐在湖边青石上,手持一把玉篦子,正在梳理着如云般乌黑靓丽的长发。光看上身动作倒是温雅娴静,可目光若稍稍低下去,便可以看到她脚底下好象小孩子一样,噼里啪啦踩得水花四溅。 听到有人过来,那女子慌里慌张的抬起头,却正是姒无瑕——这一回却是没有戴面纱了。黄昶之前虽然也曾经看到过她的容颜,此刻却还是颇有“惊艳”之感。这一方面是因为姒无瑕本身容色确实极为出众。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此刻害羞脸红的样子委实可爱——难得调皮一回,却被人看见,很难想像这位平时总是摆出一副高冷气质的“女神”居然也会表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黄昶对此也有些尴尬,此刻若退走未免太刻意,于是便若无其事的站定,打了个哈哈: “……今天天气不错啊。” ——标准的尬聊开头,黄昶的打算是随便敷衍几句之后便撤退,但姒无瑕却似乎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闻言后居然抬头看了看天上。 “不好啊,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呢。” 黄昶无奈,只得耐下性子和她杂七杂八的说了一通闲话。可这一回却居然谈得颇为投机——也许是觉得反正已经丢了脸,没必要再那么小心翼翼,姒无瑕的言谈之间感觉放松了许多,再不像以前那样总是一本正经的,终于还是展露出了这个年纪少女应有的天性。 在感觉彼此间关系拉近了一些之后,黄昶也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疑惑,试探着向她询问那种古怪的修炼法究竟是何用意? ——采用如此不合理的修炼法必然是有其原因的,没准儿还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黄昶已经做好了对方拒绝回答甚至为此生气的准备。但姒无瑕却并未保密,在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低声作出了回应: “我是待选之人。”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若是换了旁人未必能听懂,不过黄昶却立即明白过来——姒无瑕乃是姒氏家族专门培养出来的当代之“褒姒”,准备送入大周皇帝后宫的。他以前就知道这一点,但却从未深入细想。 然而此刻,在听到姒无瑕本人说起此事后,他立刻又联想起以前曾听姬若说过的一条规矩——历代大周皇帝的后宫之中,绝对不允许有妖族和修仙者妃嫔存在。 据说这是吸取了当年殷商王朝的教训——殷商末代君王帝辛专宠妲己一人,致使江山倾覆。而妲己身怀天狐妖族血脉,本身也是修炼之人,以仙法道术惑乱起后宫来无人能制。周朝代商之后便在这方面严防死守——大周皇帝的后宫成员中,绝对不允许有修仙者以及妖族存在。 作为天下诸侯之主,司掌凡间权势的至高点,大周王朝的皇宫不可能完全与修仙者绝缘。姬氏子弟中只要是有天赋的,无论男孩女孩,都尽量让其走上仙道之路。家族中能够成为修仙者的,也可以得到重用,这一点与天下诸多修仙世家并无二致。 但是那些普通修仙氏族为了增加子孙后代拥有修仙天赋的可能性,其家主如果有机会迎娶到女修士的话往往是趋之若鹜。而姬氏之主则不然——姬氏家主,也即是大周皇帝的配偶,哪怕正宫皇后,也只能从凡人之中选取,而且严禁修炼仙术道法,否则必受严惩。 黄昶记得从前在昆仑山上博览群书,曾经读到过那么一段历史记录——某代周王雄才大略,于女色上面也很专一。登基不久便册立了皇后,其嫡子也早早的被立为太子,几十年间再无变动。虽然间或也另有别的嫔妃得宠,但皇后的地位一直很稳固。 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平稳格局会一直持续下去,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不知是何缘故,宫廷中忽然传出流言,说那皇后在暗中修炼道法,企图以“巫蛊之术”陷害对手。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的宫廷斗争。最终的结局则极为惨烈:皇后被逼自尽,而册立多年,羽翼已成的太子则不得不起兵反叛。东宫卫率与天子亲军在京城中展开大战,死伤无数。最终还是天子的力量占据了上风,太子败逃后被逮拿处死。 然而这场宫廷斗争虽然分出了胜负,可却并没有真正的赢家——被迫逼死妻儿的皇帝既痛且悔,陆续下罪己诏,筑望卿台,修思子宫,以悼念他逝去的亲人。而之前出首告发皇后的那些宫人内侍,以及在皇帝父子争斗时挑拨离间的大臣们更是无一幸存,非但全部被以酷刑处死,还累及家人,纷纷坐以族诛,由此被牵连丧命的人群数以万计,比之前太子造反时的杀戮还要严厉许多。 一三五 古怪(三) 黄昶在读到这段记载的时候还曾经诧异过,心说这个世界虽然没有汉朝,却居然也有那么一场“巫蛊之祸”,这“历史惯性”还真是强大。不过与黄昶前世那段历史不同的是:这个世界的巫蛊之祸并非由太子引起,也不是皇帝年老昏聩存心找儿子麻烦,确确实实是那位皇后的锅——她悄悄修炼道法,坏了“祖上规矩”,由此才引起了一系列变故。 在这件事情之后,大周王朝对于这方面的管制愈发严厉,其后宫成员几乎是闻“巫蛊”二字而色变。如果不是当今之世道法昌盛,皇室宫廷实在不可能与修仙者脱开关系,估计修道之人连宫门都不能进了。 在这个前提之下,姒无瑕的“古怪举动”就变得合情合理了——她虽然借助百花诀引灵气入体,却只是借其改善自身体质,调节身材容貌,除此之外就完全不涉及仙法道术的应用。而且每次修炼完毕之后便将法力全部散去,体内没有任何灵气留存,始终保持着凡人体质,也就不会触犯大周王朝的忌讳。 这果然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黄昶在想明白这其中缘由之后,也禁不住暗自乍舌——从来只听说凡人为了修道成仙而不顾一切,谁知道还有明明天生具备机缘,却偏偏为了凡间富贵而主动放弃登仙之途的。 因为心下过于震撼,明明知道跟姒无瑕的关系没达到那个份上,交浅言深,胡乱开口可能会招致对方不满,但黄昶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姒道友,这……值得么?” 姒无瑕倒是没发火,也许是因为以前遭遇过太多这样的问题了,她连面色都没什么改变,依然是那么淡然沉静,只回了黄昶三个字: “我姓姒。” 于是便立刻让黄昶无话可说了——身为姒家贵女,从小被捧为金枝玉叶,自幼便享受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得了这些好处,当然也要为家族出力。必要时作出牺牲,亦是理所当然。 姒无瑕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也必然是早就接受了这样的命运,黄昶这句话问得实在多余。 不过黄昶随即又想到另一点疑惑,反正已经开口了,索性便一次性把话问个明白: “如果是这样的话……姒道友你在修炼时岂不是应该尽量保密?这样在外修炼,难保人多眼杂啊。” ——既然是钻空子,那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姒氏的权势富贵,将那些名花灵种移栽到自家内苑也不困难。虽然效果肯定没有在原产地的好,却要隐秘安全多了。又何必这样大张旗鼓的,在外面到处跑呢? 面对黄昶的疑惑,姒无瑕却脸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眼中隐隐浮现出一丝笑意: “黄道友多虑了,此事根本不需遮掩。其实对于有意前往镐京,争夺椒房之宠的各大世家贵女来说,更是早已成为惯例——若不是用此种方式修炼过的女子,纵然入得大周宫廷,也难至高位。” 见黄昶还是一脸摸不着头脑的傻样子,姒无瑕手臂微抬,轻轻在自己小腹上拂过。黄昶头脑机敏,立刻看懂了她的未言之意——子嗣! ——被灵气淬炼过的身体,自然更容易生下具备修仙天赋的后代。大周朝的历代皇帝虽然不允许他的后宫成员们修炼法术,可却依然希望她们能够拥有更利于后代的仙家道体,好为姬氏皇家孕育出更多的修士来。 这分明是自相矛盾的要求,可在这人世间,站在人间顶尖的权势者们偏偏就能做到这一点。哪怕这么不合理的事情,也自有人愿意为此付出牺牲。而且还不是普通人——以姒无瑕的灵根天赋,原本完全可以顺畅踏入到修仙之路的。然而为了家族的延续和荣光,她却不得不走上了另一条道路,将自己的美好青春和远大前途统统投入到一场注定没有结局的“假修仙”中。经历着与修仙者差不多的辛苦,却只是被用来等待一个陌生男人的挑选…… 黄昶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下不由对这个看起来冷淡漠然的美人儿生出了几分敬意,生于姒氏,天生丽质……这些对女孩子来说最为幸运的事情,对姒无瑕来说却反而成为了拖累。如果不是生在姒家,她也许会有个更好的未来。只要她能真正踏上修仙之路,相信其境界水准至少不会比姬若差。 黄昶自己出身于寒门,再加上受到前世社会“人人平等”观念影响,以前对那些出身于世家大族,从小含着金汤匙的富贵子弟肯定是没什么好感。不过在拜师昆仑山以后接触到不少世家子弟,和其中一些人还成为了好友。而他自己也靠着天份和努力,渐渐成为了当世最顶尖阶层的一员,回到家乡后更是尽力想要把家里人也拉扯成为世家望族,原先在这方面的偏执观念自然亦是在慢慢消散。 只是平时在和那些世家子弟的交往中,黄昶也经常能听到些诸如“我们肩上责任重啊!”,或者“别看我们吃家里的用家里的,真正遇到事儿了也得豁出命去顶上……”之类的话语,对此他却一直是不太相信的——牺牲精神是一种非常高贵的品质,能具备这项品质的人绝对不会太多。别看当今世道家族众多,无数人依靠着家族血缘联系,大量占用着超出他们本身能力的资源,但是在真正遇到事情时,愿意为家族做出牺牲的,能有几个? 推己及人,黄昶自认为已经是个非常顾家的人了,但如果是他自己遇到这种事情——要用断绝自身仙途为代价保障家族的利益,他能不能坦然接受呢? 黄昶无法决断,他也不想,或者说,不敢去做出决断。 然而现在,黄昶却亲眼见识到了一位自愿为家族做出重大牺牲的世家子弟,居然还是个千娇百媚,本该享受着家族保护,安安稳稳度过一生的漂亮妹子。这可着实让黄昶感到意外。虽然对于姒家用一位潜在的修仙者好苗子来追求大周王朝后宫地位的做法仍然不敢苟同。但黄昶对于姒无瑕本人的观感却有了很大变化——无论如何,这种品质还是很令人钦佩的。 一三六 一笑 思想上有了变化,脸上表情难免便显露出一些,而姒无瑕居然立刻就感受到了这种变化,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摇了摇头: “道友不必作此怜悯之态,其实家族也没那么冷酷的。倘若我愿意,随时都可以卸下这副担子,作为一个普通女修,托庇于家族羽翼之下,平平淡淡的过此一生。” “……?” 面对着黄昶的疑惑目光,姒无瑕微微仰起头,看着天上浮云,眼中呈现出一丝迷离之色: “如果有一天,能够遇到一位男子,让我真心的为他欢笑,我便可以不用再做‘褒姒’啦。” 黄昶一愣,还正在想这是什么意思,忽见姒无瑕缓缓低头,嘴角微微翘起,竟是向他绽放出一个笑容: “会是你么?” 那一瞬间,黄昶只觉得眼前仿佛百花齐放,天地万物尽皆失色,只有对面那一副如玉娇颜占据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就好像深深大海一般令人沉浸其中,再也不想脱离出去。 情不自禁的,黄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幕幕奇异景象:蜿蜒的长城,集聚的兵车,燃烧的烽火台。高举着武器,嘶吼嚎叫着的蛮人,以及残缺的城池,破碎的河山……而所有这一切,最终却都归结于一张似喜似嗔,风华绝代的美人笑颜之后。 “一笑倾人国……在这个世界里还真不是传言啊……” 黄昶不知道这是因为自身记忆所引发的联想,还是姒无瑕那奇异笑容确实带有此种效果。但他毕竟是堂堂修士,强大的精神力量很快便将其从恍惚状态中拔离出来,同时心头亦泛起警讯——这必然也是一种魅术。就跟上一回初次看见对方眼眸时一样,居然是能以凡人之躯,在完全没有任何灵气变化条件下就能施展出来的魅惑之术! 心下既然有所警惕,护身法力自然而然便灌注到全身,于是四周围一切立时变得明了起来,对面姒无瑕的笑颜依然是那么完美无缺,但在黄昶眼中已经不再有那种令人不顾一切想要亲近的魔性吸引力,只能说是个极为漂亮的美人儿罢了,与姬若也只是相差仿佛。 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一下心神,黄昶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姒道友何必拿我寻开心。” 发现自己的魅术对他无效,姒无瑕颇为无趣的皱了皱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看来你不是……” 她慢悠悠站起来,走到黄昶面前,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抬起莹白如玉的手指头,朝着黄昶胸前虚虚一点: “原来你的心中已经有人了……硬要挤呢,倒也不是挤不进去,但是你有何德何能,可得享此福?” 一边说着,姒无瑕转过身去,一手提着裙裾,一手拎着小皮靴,就这样赤着脚丫子,踩在泥地上啪嗒啪嗒走开了。隐隐约约的,似乎从她那边还飘过来一句话: “你身后又没有一座江山可以倾覆……” ………… 黄昶傻愣愣站在那儿,看着姒无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碧草从后,心里则是充满了某种荒谬感。 ——到底谁才是修仙者?自己可是堂堂六重天啊!能够释放神识离体,快要达到后期境界的昆仑高徒。可刚才的那一番交涉,却居然完全是被对方控制住了局面。不要说谈话节奏,话题掌控,甚至就连情绪的把握方面,感觉都是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最后居然还被撩了一下子? 黄昶一向觉得自己还算是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在待人接物方面的水准也不算低。然而这一回,在这位姒家天娇女面前,他却觉得自己在气场上完全被压制。 这让他不禁想起自己前世时的某次遭遇——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刚毕业大学生,去参加某家大公司的招聘会。考官中有一位极漂亮的黑丝御姐,似乎是看他表现不错,在正常交流之余又多问了几句。但只区区几句话的功夫,便让黄昶战战兢兢,汗出如浆,完全就是被对方掌控了局面的感觉。 后来才知道那位正是在公司中分管人事的总经理助理,如果能过了她那一关,大约便可以当场拿到聘书了。可惜黄昶并没有能做到这一点,最终还是被拒了。但那位女士仪态优雅,似乎永远掌控着全局的强势姿态一直深深刻印在他脑海中,即使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多年,却依然难以忘怀。 而刚才姒无瑕的表现也给了他差不多的感受,哪怕黄昶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要远远胜过对方,在这场面对面的交涉中却是完败。 “呼……不愧是姒氏专门为宫廷修罗场培养出来的人才,还真是术业有专攻呢。” 虽然被彻底压制了,黄昶心中倒没什么愤懑或恼怒的情绪。因为他很清楚这正是姒无瑕的强项,对方好歹也是一位“道友”,而她的“技能点”则全点在这方面了。有机会能见识一下历代“褒姒”的专业技能倒也不错。 ………… 自从这次交流之后,姒无瑕在黄昶面前似乎变得活泼了许多,不再像最初时那样死板板的总是一副冰山淑女模样。不过仍然再没笑过,这一点颇让黄昶惆怅——说实在的,即使不施展魅术,姒无瑕的笑容也是极为养眼,看到过一次后确实可以令人永久难忘。 不过既然黄昶并非姒无瑕想要遇到的“那个人”,也不是大周江山之主,那这位绝世美人的笑颜自然不会再专门为他绽放,能看到一次已经算是运气了。 此后数日,姒无瑕带着一群护花使者们基本上把这周边一带的名花灵木所在区域都给走了个遍——按照她那张“灵花图”上所记载的位置和时日,趁着花开之际,修炼“百花易颜诀”可以获得最佳效果。 如果是正统修士,在修炼这门功法时很快便能跨过这一阶段,后期就无所谓是生长在树上的花朵还是采摘下的花瓣了。但姒氏版本《百花易颜诀》的修炼方式却是始终停留在最初阶段的,对这方面的研究极为精细,甚至要比昆仑版本在前期入门阶段的研究更加深入细致,可以说是把每一分每一毫的花木灵气都给利用到了极处…… 一三七 援手 一三八 围猎(一) “这就是你斗不过的妖兽?” 不久之后,姒天都与黄昶等一行人赶到地头,与那位发出邀请的刘氏家主刘五爷见了面,同时也见到了那群号称连修仙者都对付不了的“强大”妖兽。 结果一看之下两人都有些忍俊不住,黄昶跟对方不熟,不好表现得太过于刻薄。姒天都却没这顾忌,毕竟还只是位“小侯爷”,没那么老成持重,看向对方的眼神中登时就颇有鄙视之意。 “你连一群野猪都打不过?” ——那只是一群野猪!虽然可能是因为无意中进入到灵气充裕的环境,又或者是接触过这方面物品,发生了类似于“天启”的进化效果,块头都特别的大,远远望去简直跟河马或大象差不多,但毕竟还是野兽。在黄昶眼中看来,就是其中最大最壮的那头野猪首领,身上也并没有多少灵光闪耀,根本还称不上“妖”,与他曾接触过的那些九连山妖族完全是两码事。 “少侯爷,您别看这些畜牲又大又笨,它们可是狡猾得很!无论用陷阱还是毒饵都不上当,身上不但皮厚还有一层硬泥壳子,强弓硬弩都奈何不得。在下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拿下,反而受了点伤。若非实在没法子,也不至于自曝其短,请人相助啊!” 那位刘五爷倒是实诚,还向他们展示了身上几处伤痕,似乎是被撞击出来的血肿淤青,只看得黄昶嘴角直抽抽,心说这位老兄简直是给修仙者丢脸。看他境界虽然没到中期,好歹也有个二重天的样子,怎么会如此不济? 旁边姒天都显然也是同感,闻言颇为不耐的摇摇头: “罢了,既是如此,且看我们的吧。” 大概是觉得堂堂侯爷专程跑来怼野猪有点丢份儿,姒天都还不想亲自出手,随手点了点旁边一名武者道: “阿亮,你来。” “遵命,少主!” 这位名叫彭亮的武者语气轻松,显然是为有机会在在少主人面前露一手而感到高兴。作为姒天都的随从武者,自是远近战皆能。只见彭亮摘下背后硬弓,搭上一支羽箭,拉弦至半满,略略瞄准以后便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一箭射出,目标正是那头最大最壮的野猪首领。 “嘣嗡”一声弓弦振动,那一箭迅如闪电般飞出,下一瞬间已经插在了目标的脊背上。不过似乎并没有射入太深,只斜斜挂在那头大猪身上。被那野猪懒洋洋在树干上一蹭,便掉落下去。 “呃……” 彭亮有些尴尬的看了少主人一眼,见姒天都没说什么,赶紧又从箭袋中抽出一支重箭来,这回他特意选的破甲箭——箭头上乃是用的钢制破甲锥,就连甲胄都能凿穿的那种。 拉满弦后一箭射出,这回果然深深插入进去,只露出短短小半截箭尾在外面。纵然那头野猪体型巨大,这一箭肯定也能令其受重创了。 然而那头大猪的反应却还是跟刚才一样,依然只好像给蚊子叮了一口似的,吭哧吭哧在树上蹭痒痒,将那支箭蹭断了事,对于留在它体内的半截箭杆似乎全无所觉,甚至连对这边射了它两箭的一群人都懒得搭理,居然还转过头去,把屁股朝向这里,完全就是无视! 这下子姒天都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而那刘五爷也终于找到下台阶,摊手苦笑道: “没错,就是这样,先前我们也曾射中它足有二三十箭,将其插得像个刺猬,但它们只要在地上打个滚便不管了,好像完全不受影响一样。” 姒天都哼了一声,伸手在腰间乾坤袋口一抹,一张银色宝雕弓出现在他手掌中。弓背上密密麻麻镌刻着大量符文秘语,显然是一张符弓。随即他另一只手中也出现两支符箭…… 姒天都张弓怒射,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只见那符文箭拖着一条长长光尾飞曳过去,并且在接触到目标以后轰隆一声猛然炸开——大多数符箭都会采用爆裂符作为标准搭配,只是根据各家符法水平高低,以及所用材料的贵贱不同,爆炸效果各不一样罢了。 姒家小侯爷所用的符箭自然是不惜工本,爆炸起来威力当然也不会小,虽然跟黄昶的雷火箭不能比,在爆裂符箭中也算是不错的上品了。这一箭在那头大野猪屁股上炸开,顿时便看到一片血肉模糊,总算是令其感到疼痛了。 不过这似乎并非好事——那头野猪怒气冲冲扭过身子,愤怒咆哮了几声,然后连同周边几头猪一起,轰隆轰隆朝着这边猛冲过来! “哎哟,糟啦!快跑!” 那刘五爷大约是吃过亏的,见势不妙掉转过头撒腿就跑。姒天都原本大概还想顶一顶的,将手中弓箭换成了一口银色画戟,但隆隆震动的地面很快便令他改变了主意——那几头大猪形如巨象,奔跑起来简直就是几座活动的小山丘,而即使弯曲起来也差不多有磨盘大小的獠牙更是让人生不起任何阻拦之心,哪怕姒天都自恃再高,也不想挡在它们前头。 “罢了,跟这类东西正面硬碰未免太蠢,暂时先避其锋芒罢。” 半解释半提醒的说了一句,姒天都收起画戟纵跃跳开。黄昶琢磨着自己若动用火龙棍便应该能将那些大家伙打倒,但既然连姒家小侯爷都退了,他又何必逞能? 把黄昭往肩膀一扛,叮嘱她抱紧自己脖子,又顺手一边一个拎起陈薛二位小弟,黄昶带着他的三名“随从武者”冲天而起,飞到半空中后却并不直接落下,而是好像有翅膀托举一般,慢悠悠的滑翔落下。那几头大猪轰隆隆正从他脚下窜过,激起漫天尘土…… 等到一行人再度会合时,已经是半天之后,人也在数里开外了。倒是没人受伤——刘五爷是吃过亏的,这回跑的比兔子还快,黄昶一拖三仍然行有余力,而且那些野猪的目标也不是他——这些野猪好歹是通了灵的种类,对于“仇人”分辨得很清楚,就盯着姒天都死命追,将他撵得灰头土脸…… 一三九 围猎(二) 总算姒家小侯爷实力强横,一路边打边退,那口银戟若全力施展开来,区区几头野猪终究是奈何不得他。又有三名随从在旁边相助,也是毫发未伤。 不过再次碰面后姒天都倒也不再鄙视刘五爷了——以他的境界和装备,在三名随从相助之下尚且杀不死一头猪,那刘五爷的小身板儿对付不了这些大家伙倒也不稀奇。 按姒天都的说法:这群猪倒也没其它长处,就是皮糙肉厚的让人无奈。其身上那层泥壳子混杂了松胶树脂之类,若不用内力都劈不开。而就算斩开了外壳,里头那层猪皮更是坚韧的宛如三重甲。但最可怖的是这层猪皮甲胄之下还有不知有多厚的肌肉层! 姒天都在全力爆发之下也曾砍开泥壳,劈开皮肉,但以他的银戟符兵之锋锐,居然被卡在那犹如硬木般的肌肉层里还脱手了!若非是随从彭亮冒死上前抢回,堂堂褒侯少主的兵器被一头野猪夺走,那传出去真是要笑掉人大牙的。 “攻击要害不行么?眼睛,鼻孔,耳孔,粪道?” 对于黄昶理所当然的询问,姒天都却是继续苦笑: “你以为我没想到么?能打到的地方都试了一遍,可那头猪体型虽大,却并不笨拙,动作灵活得很。我几次想要射它眼睛,它头一低就偏开了。耳朵上倒是砍了好几刀,但也没什么效果……它鼻孔下面就是大盘牙,我躲还来不及呢。至于后面……” 姒天都没再说下去,想来要堂堂小侯爷专门去捅野猪屁股终究过份了点,况且他先前已经炸过一次猪臀,引来野猪死命报复,再想往对方后头绕大概也不太容易了。 建议无效,黄昶只得耸耸肩膀。一般来说这对付这种大型动物,最有效的方式应该是陷阱和毒饵,不过按照刘五爷的介绍,这些招式他们都已经尝试过,完全没用。野猪本来就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而通灵之后各方面素质又都会有所提升,这几头猪绝对是提升了智力的,连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姒天都不信邪,还是坚持去实验了一下。他亲手做了个香喷喷的毒饵饭团,丢到一头并没有追击过他的野猪附近。结果却换来了一个鄙视的眼神——没错,那头猪用鄙视的眼神看了看姒天都,举起蹄子,一脚把那毒饭团踩进了泥巴地里,然后扭过身体,又是用屁股对着他,一扭一扭的走开了。只把姒天都气得半死,差点忍不住又要拿出弓箭来,再狠狠炸它一下子。 强攻不行,智取也不行,几人只得再次聚在一起商议对策。说是商议,其实主要还是姒天都在想法子——他才是巡查的正主儿么。黄昶在一旁帮忙出了几个主意,但很注意绝对不要太出风头。 对于黄昶来说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那刘五爷和姒天都的攻击力都还不够强,破不了对手的防御。想用取巧的方式呢,对手却又不上当。 要说堂堂修仙者当真奈何不了几头猪?却也并未如此,只要舍得花费几张大威力符箓便能搞定。然而这场围猎本身无非是为了那几块猪肉,花费太大代价就不值得了。若是黄昶自己,用火龙棍上去干一下子也就结束了,但姒天都并没有这样大威力的“常规性”武器,于是便一筹莫展。 姒天都应该是知道黄昶拥有一件强悍神兵的,但他却不太好意思向黄昶提出这样的要求:老兄帮个忙,用你的上品法器帮我打几头猪?而既然对方没开口,那黄昶自己也不方便自告奋勇主动出手——大伙儿出门办事,身份尊贵的上位者忙得满头大汗还搞不定,你上去倒是三下五除二轻松解决,显得很能耐? 黄昶自己固然身份超然,可他的父兄都还在褒国仕官呢,以后没准儿真要在这位小侯爷手下讨生活的,在他面前还是低调一点好。尤其还有刘五爷等一帮本地人在此,就更不能喧宾夺主了——黄昶前世里好歹混过学生会,这点人情世故总还是懂的。 ………… 那姒天都考虑了一阵,最后终于还是拉下面子,朝着黄昶拱了拱手: “黄兄弟,此事看来还是只有请你出马了,昆仑派实力雄厚,想必定有收拾那几头蠢猪的法子。” 既然姒天都开口了,那黄昶也不矫情。只见他伸手一招,手掌中先是凭空出现一根小小筷子,然后又迎风一晃,便迅速伸展为八尺长短,鸭蛋粗细的一根齐眉棍棒。棍子上箍着九道金环,一条赤红龙形火精在其间盘旋舞动,尽显秘宝本色。 在对面那几人羡慕的眼神中,黄昶扛着火龙棍施施然走向目标,中途还半开玩笑的问道: “想要几成熟的?” ——借助火龙之力宰掉的妖兽,直接就可以作为烤肉上餐盘了。没经过放血,腌制等工序,味道肯定不会太好。不过武者吃妖兽的肉本也不是为了贪图口腹之欲,只要其中灵力保存下来,哪怕味道再差他们也不会介意的。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别让火龙活跃太过,把猎物直接化为飞灰可就亏了。好在黄昶在先前与九连山妖族的战斗中,曾得到了大量的实践机会,在这方面已是经验十足,想烧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要几成熟就有几成熟,火候把握的绝对精准! 姒天都和刘五爷起初似乎没能听懂黄昶的笑话,但他们很快便懂了——当黄昶迎向一头朝他冲过来的野猪,将手中棍棒插入到猪嘴里,并且再次将其延长后,那头猪顿时四肢离地,就好像被穿上了烤架一般悬空了。 与此同时它的身体内部开始冒出红光,同时一股烤肉香气四处弥漫开来。野猪身上厚厚的泥壳这时候起到了跟名菜“叫花鸡”外面那层泥壳差不多效果,把猪肉焖在壳里烤的又软又烂。 另外几头猪先是冲过来企图援救同伴,但很快便意识到力所不逮,又毫不犹豫的撒丫子就跑。黄昶手腕轻轻一抖,将那头差不多烤了个六成熟的大猪扔到地上。不慌不忙,继续从容追击下去…… ——这总算有点围猎的样子了。 一四零 泉水(一) 黄昶打开了局面,姒天都和刘五爷当然不会旁观,当即带人紧紧跟上。虽然他们的人依然奈何不得那几头猪,但至少可以远远吊在后头,让黄昶不必为追踪哪一头而操心——那些野猪狡猾的很,还知道分头逃跑。尽管因为其体型巨大,造成的动静也大,单独一头很难逃过追踪。但各自分散逃跑,就让追杀者比较头疼了。 但有了姒天都以及刘五爷的部下协助,那事情就要简单得多了——在这里的至少也是先天高手,干不掉野猪自保还是没问题的。再加上彼此间可以使用传信符箓联络,那边野猪分头逃跑,这边无非就分头跟踪罢了。看好目标,再通知黄昶一个个解决。 期间姒天都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争胜之心,再度出手,盯着那头与他“有仇”的野猪穷追猛打,只砍得对方叽哇乱叫。但那头猪倒也聪明,知道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后面还有更可怕的敌人,所以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全力反击,而是一边忍受着姒天都的攻击,一边仍然专心逃跑——反正它皮厚能扛。 姒天都一路砍杀,不知不觉追着那野猪跑到一处荒僻幽谷之中,看看周围地势,心下倒是有些纳罕起来——倒不是怕有什么危险。此时黄昶已经干掉其它野猪跟了过来。只是看姒天都这边打得热闹才没出手,随时都可以上前帮忙。 但姒天都见那野猪目标明确,似乎一门心思朝着某个地方跑,倒反而不急着杀它了。悄悄放缓了攻势,只是远远吊着,想看看这家伙究竟想去哪儿。 那野猪体型巨大,跑得也快,又尽是往崎岖艰险之处钻,若不是修道之人,还未必能跟得上。此时姒天都和刘五爷的部下在忙着收拾黄昶干掉的猎物,都远远落在后面了,黄昶身边的那三位小朋友脚程有限,更是追赶不上。但姒天都可不是胆怯之辈,哪怕孤身一人也毫无畏惧,更不用说还有黄昶和那位刘五爷在后面跟着——境界低了点,可好歹也是修士。三位修仙者一起,纵是龙潭虎穴也敢闯一闯了。 追了一阵子,前方那头猪还真钻进了一个大山洞里。能够让那么个大家伙钻进来的洞穴肯定不会太小,后面三人合计了一下,估计纵使有危险他们也能应付,于是便随后跟入。里头果然既深又广,几人悄悄跟着那猪一路往前,感觉地势越来越低,潮气越来越重,渐渐深入地下。 又走了一段,那头猪终于停下,却是在一处颇为狭窄的角落——对那头猪而言。它连转身都很不方便了,却依然在努力往里头挤,最终是把头伸到洞壁旁边的一处小水塘里,咕噜咕噜的大口喝起了塘子里的水。 只几口喝下去,野猪身上被姒天都打出的伤口便开始痊愈——那水显然不是凡物。外面三人见状赶紧靠近过去,而野猪发现敌人追来,立即颇为费力的转过身子,用屁股顶住洞壁,将那个水潭护在身下,朝三人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之声,摆出了为这汪水塘不惜决一死战的架势。 不过在黄昶面前这种威胁毫无用处,他举起火龙棍冲上去,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头猪给收拾了。但三人此时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猪身上了,而是都关注着那水塘。 作为修仙者,他们很容易便感受到了从那水塘中散发出的,馥郁而浓厚的灵气。 “是灵泉之水……隐泉谷真正的瑰宝!” 掬起一捧清水,感受着那沁人心脾的幽凉,姒天都颇为激动——此地之所以名为隐泉谷,便是因为这山谷中有一条灵脉。偶尔会以灵泉方式呈现在世人面前。但这眼灵泉飘忽不定,时隐时现。就算在某处被找到,用不了多久便也会消失,然后下一次没准儿便在另外某个完全不相关的地方再冒出来…… 当今天下,绝大多数修仙者走的路子都是引灵入体,淬炼身躯的修炼道路。这对于灵气环境的要求就非常高,可以说灵脉品质的高低直接决定了一个修仙者将来的前途,那些大门派,大家族之所以能够长盛不衰,最主要原因便是掌控有高品质的灵脉之地,能够比较稳定的培养出高层次人才。 隐泉谷中这口灵泉本身的品质极高,在整座褒云山范围内也可以排入到前五之内,但实在过于飘忽,差不多每隔十年才会出现一次,而且出现的地方毫无规律。姒氏始终无法切实掌握这灵泉出现的位置,才没有像对待其它顶级灵脉那样将此地封锁起来,将其列为家族禁地,建起别院只供自家人使用。 故而他们是采取了另一种利用方式——估摸着灵泉差不多要出现的时日便对外开放,组织褒国各家修仙氏族一起前来探索。倘若运气好,能找到,便允许大伙儿在其周围修炼一段日子——时间不会太长,因为这口灵泉出现后不久,最多个把月便会消失,索性拿出来做个人情,收揽人心。 对于姒氏来说这是惠而不费的事情,但对于褒国境内,姒家以外的修仙者们来说,能够在这样一处高品质灵脉周边修炼的机会可是极为难得。没准儿便能借此打破瓶颈,提升境界呢。 故而每次隐泉谷的开放时段,进入其中的修士们除了寻找灵物灵材外,搜索这口灵泉本身也是目标之一,而且还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目标。 今日只是围猎,却误打误撞找到了灵泉之所在,让姒天都极为高兴——作为姒氏少主,他自己随时可以使用姒家最顶级的灵脉,倒是并不需要借助这口灵泉修炼。但这灵泉要十年左右才出现一次,每次就出现那么短短个把月,可不是每一次开放期间都能找到的。即使姒家开放灵地,组织那么多修士一起找,这么多年下来,每次能够找到的几率,差不多也只在三成左右。 自己能够找到,说明自己的“气运”足够强势啊——修道之人可是很看重这个的。尤其姒天都作为未来姒氏家主,褒侯的继承人,若是被认为有强运在身,对他日后统御褒国万民,以及压制那些桀骜不驯的外姓修士们可是大有好处。 就算不考虑这些虚无缥缈的说法,姒天都找到灵泉,让参加此番秋猎的外姓修士们能得到一次难得的修炼机会,也算是让他们欠下了自己的人情。日后若有所命,人家即使心有不满,看在这回的面子上,头一次或者不太过份的要求多半还是不好意思拒绝的。 ——能够一次性让那么多褒国修士欠下人情的机会可不多,这让姒天都怎能不高兴! 一四一 泉水(二) 随着“哗啦啦”一声响,水花四溅,黄昶从灵泉中探出脑袋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体内经脉之间灵力充盈,确实又有进益,心情十分舒畅。 按照惯例,发现灵泉的人有优先在此修炼的权利。姒天都自己不需要,接下来便是黄昶和刘五爷二人。黄昶倒也是无所谓,但那刘五爷境界不高,人却是圆滑得很,一定不肯在先,黄昶便也就不推辞了。 说起来他自从离开昆仑山以后,还真没找到合适的灵脉好好修炼过,平时只能进行一些补充性调息,弥补日常法力消耗而已。作为从小习惯了昆仑山那种顶级灵气环境的大门派修士,凡间下界的灵气资源实在过于贫瘠,修炼起来总感觉事倍功半。 因为黄昶已经打过铜马堂,成为昆仑派正式内门弟子,随时可以返回昆仑仙山上去修炼,所以他也就懒得下功夫来适应下界的贫瘠环境了。这段时间只是磨练心境,推演路线,真正的具体实施,还是打算以后回到昆仑山上才进行。 不过这回既然遇上了一处合适的地方,那索性静下心来,对下山以来积累的各种问题进行一次系统性梳理。他如今正在按照“混天五行乾元真解”的要求修炼水行功法,希望能以水济木,突破因为本身灵根天赋不足而产生的修炼瓶颈。对于新修功法有不少揣摩和推演,正好借着这次机会亲身试验一下,为下一步的修炼夯实基础。 静静等待了片刻,待心情平复,彻底收功之后,黄昶便披上外袍,收拢起布设在水潭周围的小聚灵阵,举步向洞外走去。 这山洞对那头大肥猪显得狭窄,人类在其中还是感到很宽广的。不过此刻山洞靠近灵泉水塘的一部分已经被用帷幕和皮革遮挡起来,划分出一个独立空间各家修士所练的功法各有奥妙,肯定不希望暴露于他人面前。而且像这种在灵泉中修炼,多半都是不穿衣服的,当然也要有所遮蔽才行。 帷幕外面,照例乃是由各家修士的追随者负责看守。黄昶这边虽然只是三位小朋友,却也学着大人们的样子,配刀带剑,一本正经站在那儿,认认真真地给他看门。但孩子毕竟是孩子,见他走出来,男孩子也罢了,黄昭立即欢呼道: “三哥三哥,你的气色可真好!” 黄昶摸了摸脸,心说这能差么引灵入体,淬炼身躯,本就是奔着成仙去的,况且才刚在灵泉之中泡过,就算重病之人也能好上三分啊。 不过这时候他不想耽搁时间,所以只是笑了笑,直接招呼三人一起出去。帷幕外面,那位刘五爷带着他的几个随从果然早已等候在此,见黄昶走出来,只是点点头打个招呼,顾不得多寒暄,便急匆匆带人进去。 时间紧迫啊,他们还要进去布置小聚灵阵呢。各家的聚灵阵都是自己布置,这可是属于各家的不传之秘,而且用别人的也不放心。 黄昶带着三位小朋友走出山洞,刚出洞口就楞了一下他在里面才不过待了几个时辰,可外面就已经大变样:非但搭起了许多帐篷,还用粗大原木建起了护墙和哨塔,看样子此地很快就会成为一座颇为正式的营寨。 发现灵泉之后,姒天都立即向各家发去符信,而那些修士多半也都立即丢下一切事务赶过来。比起搜索还不知道藏在哪儿的灵物灵材,有机会在高品质灵脉附近修炼的诱惑力可大得多了。 “黄老弟!” 能够这样招呼黄昶的,本地人中间也就一个楼老头楼万钧了,黄昶一抬头,果然看见楼老头笑眯眯从一座帐篷里走出来,身边跟着他那个小道童徒弟清风,见到黄昶后居然还朝他做了个鬼脸儿,然后便引得黄昭怒目而视。 黄昶没去理会那小鬼,只朝着楼老头拱了拱手: “楼观主也过来了么?” “是啊,既然找到了隐泉谷的灵泉,那其它东西都不重要了。这灵泉可不好找啊!上次遇到还是三十多年以前了。老道我已有多年未曾进益,这回又撞上机缘,自是要好好的冲上一冲!” 楼老头儿笑吟吟道,他运气好,得到符信时就在附近,赶来的早,在借助泉水修炼的排序中比较靠前,心情自是颇为愉悦。 看到黄昶湿漉漉的头发,楼老道又是哈哈一笑: “听说老弟是排在第一位的,怎么这么快就出来啦?时间没用足可是不给补的哦。” 既然有那么多人在排队,单人占据的时间当然不可能太长。通常一位修士分配到的时间是三个时辰,一天可以排四个人。 各家修士所练功法不同,一次正规引气修炼,内息运转大周天的时间也各不一样。不过三个时辰已经能够满足大多数人的需要,除非有谁是要在里面尝试闭关冲击境界的,那就需要跟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姒家人打好招呼这种“打招呼”肯定不是空口白话,而是要拿出大量资源来交换的。如果获得了允许,那么在所有人都排过一轮后,便可以得到一到两天的时间单独占用灵泉最多允许两天,二十四个时辰,不能再多了。 倘若接下来还有时间,那就按同样顺序再重新开始排队。直到最后灵泉消失,能排到多少算多少。 这样一轮转下来总共需要多少时间其实很容易计算知道有多少人就行了,几乎所有人都会把那三个时辰用足,哪怕修炼完了时间没到也会在里面待着,多吸几口灵气也是好的。所以楼老道对于黄昶这么快就出来颇感意外,觉得他吃亏了。 但黄昶自己倒不怎么在意,这里的灵气环境比起昆仑仙山终究还是差了不少,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不可错失的机缘。不过象他这样想法的人显然没几个说话间黄昶又看到几位修士急匆匆冲进这山谷中,这种时候当真是各显神通,有人甚至动用了颇为宝贵的飞行符箓,直接从空中飞过来的。 一四二 诗和远方 人刚一落地,便赶紧跑到营寨中间的帐篷里去报到——那里面正是负责登记排序的,先到的人先排上。有时候如果几个人同时到达,那一两步之差没准儿便是一两天的差别,更有可能关系到最后能不能再多排一次,为此争执起来的可不在少数。 好在这回是姒天都亲自负责排序,有权威人士压制着,倒还不至于闹得太过。 至于那些已经排上号,但还没轮到进去的修士们则各自忙碌着。大部分人是在与自家随从一起搭建营帐住所——据楼老头所言,以往隐泉谷历次开放时,只要能找到灵泉,各路修士基本上就哪儿都不去了,全待在灵泉附近,一直熬到泉水消失为止,这一回估计也不会例外。 这一次灵泉被发现的早,接下来大概还要在这里驻留个把月呢,那居所肯定要修建的精致些——大多数修仙者还是比较注重生活品质的。他们又不是到处流浪的穷鬼散修,个个家大业大的,注重享受也很正常。 但也有几位压根儿没去管帐蓬居所,或者说懒得在这些繁琐杂务上浪费时间,而是在山洞口就近找了个地方,盘膝打坐,径直开始修炼起来。这份勤勉着实让黄昶佩服——他默默感受了一下,洞口附近的灵气浓度确实比其它地方稍微好一些,但极为有限,修炼起来根本没什么差别。但那几位却依旧这么兢兢业业,可真是励志啊! 看见他的表情,旁边楼老头嘿嘿一笑: “老弟可不要嘲笑他们,要不是这一回的灵泉深藏地下,而是象前次那样直接从地面上冒出来的,其周边范围肯定早就挤满人了。咱们小地方的修道人,能找到一条高品质灵脉可不容易。” 楼老头儿已经不是第一次表露出这种“咱们乡下人”的无奈口气,黄昶能够感觉到隐藏在他心底的那份不甘心,忽然想起自己前世流传颇广一句心灵鸡汤,便随口笑道: “生活不仅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有没有考虑过到其它地方去碰碰运气?” “啥?” 楼老头儿先是一愣,显然也被这句名言震了一下,但很快便咧嘴笑起来: “哈,看不出黄老弟还颇有文才……这句话用来哄那些小孩子不错。” 他转头看了看不远处,正在与黄昭哄闹的小徒弟清风,幽幽叹了口气: “将来要是我死了,那傻孩子多半守不住玄阳观的基业,到时候就用这句话骗他远走高飞,免得强留在此,白白丢了小命,倒也方便。” 黄昶万没料到自己一句话居然会引起楼老头儿如此感慨,这可不是他的原意,怔了怔,又想说些什么,却见楼老头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臂膀,喟然叹道: “老弟啊,你是从小就登上了昆仑仙山,进入到天下最顶尖的大门派修行,压根儿没在咱们凡间厮混过,终究不懂这凡间的苦楚……诗和远方?嘿嘿,想当年,老夫我在少年之时,也曾是一方俊杰,二十多岁时便达到炼气三层,眼看着中期在望——这在凡间修士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可不能跟你们天上仙山出来的人相比。” “后来师父过世,也留下一座略有灵脉的小小山头。只是品质不高,虽能助我入道,再想要进阶中期,却是艰难。而那时候的我也是少年气盛,细想起来还真如你刚才所说的那句话……压根看不上这眼前的小小‘苟且’,总觉得以天下之大,那么多灵脉仙山,那么世家门派,总能找到合适我的机缘。” “于是我便踌躇满志的离开了山门,向着未知的远方而去……从此成了一名散修。然后,此后十多年,四处流浪,倒是杀了不少人,于功法境界上却再无寸进。十年散修生涯,只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说到这里,楼老头儿手臂轻轻挥舞,指着远处的重峦叠嶂道: “这天下灵山灵脉虽多,却没有一处是无主的。即使有,那也不是咱们炼气修士所能企及。尤其无根散修,想要找到一处修炼之地……嘿嘿,那可真是千难万难。” 楼老头儿这句话让黄昶微微一愣,刚想说这恐怕有点武断。但转念又一想,别人不论,自己从下山以来所见过的灵脉之地,不是被门派家族占领,就是有妖灵精怪盘踞,还真没一处是空置的。甚至还有虽有势力,却无灵脉的,不惜大费周章,用伤天害理的办法也要生造一处出来——比如那位救世教的冒牌教主。 当年自己在昆仑山上读书,看到“天高地广,此界无涯”八个评语,方知这天下之大,几无止境。而师父长青子也曾对他说过:休要看昆仑岐山飘在天上,便以为无可匹敌,其实在凡间大地之上,并不缺乏顶级的灵脉。譬如那些历史悠久的名山大川,多半都是顶尖灵地。 所以黄昶总觉得这个世界既然是如此的广阔,肯定有许多尚未被发现的宝地,等着自己去探索,去征服呢——想法大概就跟当年的楼老头儿差不多。 可楼老头却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黄昶:别想太多了。这天下的好地方,其实都有主儿了!想想看师父当年好像也顺带着提过一句:凡名山则必有寺观,而寺观多为门派。要黄昶时刻保持警醒,别大意得罪,或是为人所骗。 ……黄昶这边思绪翻腾,旁边楼老头儿则继续介绍着自己的经历: “一直流浪到这褒国之地,结识了当时也很年轻的无双公子,帮他做了些事情。承蒙其看重,借了那玄阳观于我栖身,方才算是有了一处稳定的修炼之所。此后花费了数十年时间,方才提升至今日境界……人也老啦,这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说到最后,他再次嘿嘿一笑: “我这还算是有机缘的。一介散修能混到这地步也不错了……诗和远方,哼哼,其实对于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来说,恐怕是想要‘苟且’都不可得也!” 一四三 倒霉(一) 隐泉谷中,因为灵泉的出现,一干修士纷纷转变目标,将此次秋猎转变成了修炼之旅。然而在褒云山外,一处被专门圈起来的猎场上,褒国各大世家的联合围猎却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在“呜呜”的号角声中,预先派出的游兵散骑带着大批猎犬四面出击,将圈定范围内的野兽纷纷从巢穴中驱赶出来。通过游骑兵们良好的配合,那些兽群最终被赶至空旷之地。然后,便是各家贵人们带着部属从正面杀出,张弓搭箭,赐予那些闷头乱窜的可怜野兽最后慈悲。 褒国侯爷姒无忌单人独骑,立于一处可以观览全局的高坡上,冷眼观看着整座猎场。下面到处都是旌旗招展,人马奔腾,看起来有些混乱,但在姒无忌眼中却如同掌上观文,脉络无比清晰。各家各户,一队队骑手的行动皆是在按照预先安排行事。其间或有些瑕疵,但总体上还是很完美。 ——这是围猎,亦是用兵。先动用精锐的小股部队,想方设法将目标引导或是驱赶到预设战场,再由数量庞大,但是指挥起来不那么灵活的各家盟军一战而定。对付野兽是这一套,将来如有需要,对付人类的方式也和今天也差不多。 所谓兵法其实没那么复杂,无非就是尽量选择对己方有利的战场,以及在最合适的时机投入军队而已。至于各家氏族之间的配合,军队的默契,这些只有借助于实战来演练了——这场狩猎便可以起到一定的模拟作用。虽然肯定比不上真正的战场,在如今这太平无事的时代,也够用了。 当今天下,虽然由于超凡力量的存在,地方上经常会有妖魔鬼怪或是邪教妖人作祟,但也许正是因为外部压力太大,人类诸国内部还是颇为平和的——地方大,距离远,凡人所需的资源也还算充裕,再加上仙门的压制,诸国之间并没有互相攻伐吞并的兴致。 象姒家这样能够在承平时期还经常举行类似练兵活动的氏族都不太多,许多诸侯世族都是全力培养修仙者,对凡人军队根本不在意的。 姒无忌心底对于这种秋猎活动也不太看得上,不过按照家族习惯,保持传统罢了。所以他并没有让自己的继承人姒天都跟在身边,而是安排他去和那些修仙者在一起,毕竟那才意味着真正的实力和保障。 正想到这儿,忽有一名侍从自后面过来,走到马头前,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将一道符信递到他面前,姒无忌接过一看,正是儿子从隐泉谷中发送出来,说明那里面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符信上并无暗记,看来并非紧要之事。 打开符信看了几眼,姒无忌禁不住哈哈一笑: “这小子运气倒是不错,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灵泉既现,那今年的隐泉谷开放活动便算是获得了最大成功。姒家人本身虽不用那道灵泉修炼,但其实多年来他们一直在默默记录着每一次灵泉出现的位置和时间,希望能从中找出规律,将其从不可控的“时隐时现”状态解脱出来,转变成为可以完全由自家控制的灵脉宝地。 到现在时间规律基本上能确定了——每隔十年左右,地点则还在摸索。姒氏在这方面非常小心,宁可花费几百年时间慢慢记录探寻,也从不敢深挖乱掘,唯恐破坏了地脉风水。而那地方一旦被开发出来,成为姒氏家族的又一处专属灵地,以其高品质,没准能为家族多养一名法元境的仙师呢! 到那时才是他们姒家真正获利的时候,与之相比,现在将其开放给外姓修士,在加强褒国整体实力的同时收拢一些人心,则根本不算什么。 当然该做的事情还得做——姒无忌看过那符信后,将其又递还给侍从,同时吩咐道: “送去大营中,务必令各家氏族首脑皆能知晓此事。” 褒国所有世家大族都派人参加了这次秋猎——这是“政治任务”,不参加不行。但褒国的修士则不然,并非所有修士都参与了隐泉谷之行。有些人可能正好有事;或者看不上那里面的出产;又或者性情高傲,不想对姒家低头;再或者纯粹只是慵懒……总之目前在隐泉谷中的修仙者大概只有褒国全部修士数量的一半左右,可能还不到。 但是等到隐泉谷中灵泉再现的消息传播出去之后,那情况又不一样了——比起虚无缥缈的寻宝活动,一次甚至两次借助高品质灵泉修炼的机会,那对褒国修仙者的吸引力可完全是两码事! 本来正在闭关的可能提前结束,骄傲的也多半会收敛一下性情——根据以往经验,等这消息传开之后,肯定会有许多修士再次赶往隐泉谷。对于姒氏来说反正无所谓,只要你愿意加入就行,当然等他们赶到时肯定只能排最后了,而且恐怕还要拿出些资源来购买排队资格……具体怎么安排到时候还要他们自己去谈。 反正姒氏允许他们借用灵泉,又主动把消息传播开来,已经是仁至义尽。哪怕再怎么自私不讲理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姒家在这件事情上做的漂亮,没有任何可挑剔之处。由此积累下的人脉,收获的人心终究是越多越好。 ………… 消息传回到大营后不久,果然又有许多道法符信从营中窜出,犹如一只只离巢鸟雀般分别向着褒国腹地,各家修仙氏族的封地飞去。按惯例之后很快便会有修道士从中飞速而出,连追随者都不带的,竭尽全力往隐泉谷方向狂奔…… 有经验的会带上一些灵石宝物,到那边好跟人家谈条件。没经验的则仓促前往,到时候只能求爷爷告奶奶的空口白话许诺言了——这些因素将直接关系到他们的修炼排位。不过哪怕是最粗心大意,什么都没准备的,到最后基本上还是能得到至少一次修炼机会——姒氏的目的是施恩,总不能变成结仇。 比起他们来,连个进山谷机会都得不到的,那才叫真正的倒霉…… 一四四 倒霉(二) 大营之中,侯府三总管苏铁城站在帐篷口,远远眺望着褒云山方向,脸色铁青——他就是没能进入山谷的倒霉修士之一。 作为姒氏总管,虽然也是外姓修士,却享受着姒家自己人的“待遇”——在这种事情上要避嫌,不能去跟其他修士争抢。当然这主要取决于姒家主人的决断。以往姒天都在这方面还是很宽容的,苏铁城身为他最为亲信的部下,往往都能作为随侍者陪着他一起参与这类探宝活动,然后在以外姓修士身份跟着享受一些福利时,姒天都也从不介意,睁只眼闭只眼就放过去了——小侯爷不在乎,其他人当然更不会计较。 然而这一次,苏铁城却没能随侍前往。这还不算,先前姒天都在发送符信回来,告知后方发现了灵泉的消息时,还特地专门给苏铁城发来一道信件,指了一件事情要他亲自去办。 能够成为姒天都的心腹,担任总管之职,苏铁城的头脑悟性自是不会差,他完全能明白小侯爷此举的用意——那事情本身无所谓,姒天都的意思是不希望他出现在隐泉谷中。或者更明白一点:别在那位黄仙师面前晃悠。 ——谁让他先前得罪过人家呢?虽然双方已经罢斗,可人家看他不顺眼是毫无疑问的。而小侯爷姒天都眼下正在竭力交好对方,不想让他出面碍事自是理所当然。 想到这里,苏铁城不禁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能阻止小侯爷和对方结交啊。他其实已经成功在小侯爷心里栽下了一根刺,形成了那黄某人心狠手辣的印象,按理说是不应该失败的——姒天都作为褒侯世子,各方面都很出色。但苏铁城跟随他多年,更在其少年时便陪侍于旁,知道自家小侯爷性格上还是有点偏软,也许是心中对父亲的畏惧太深,姒天都不喜欢过份强势的人。所以在正常情况下,他应该是没兴趣接近那黄某人的。 可谁知道对方的后台竟是如此之硬——非但是昆仑门人,还是西昆仑掌教的亲传弟子!当苏铁城第一次听到这消息时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褒国这等小地方居然也能飞出个金凤凰? 这下子无论姒天都心里怎么想,肯定都要主动去和对方结交一番,甚至还要巴结着点。而自己先前那一番作为非但变得纯粹多余,还显得愚蠢无比——昆仑真传弟子将来必是要回昆仑山的,岂会觊觎自家那座小小庄子?任谁都不会担心这个啊!自己白白折腾半天,结果却是枉作小人。 至于现在的冷遇,也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丝毫怨不得别人。小侯爷姒天都已经够帮忙了,亲自出面斡旋说和,为他消弭掉这场祸事。就算没有黄某人在旁,小侯爷肯定也会冷藏他一段时间,作为他做了蠢事的惩罚。之后还能不能复起,则要看他的表现作为,以及形势发展。 其间细微之处,只能是自己感觉领悟。悟出了,做对了,再经过一番努力,也许便能翻身,如若不然,那就慢慢蹉跎吧。所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官场上便是如此,很多事情看起来没下文,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做了事情必留痕迹,绝不会没有后果。那些以为掌握了一点权力便可以为所欲为的,多半都是啥都不懂的小毛孩子。 按照官场规矩,苏铁城这时候就该老老实实认栽,夹起尾巴低调做人,好歹熬过这段时间再说。包括他最为亲信的刘师爷也是这么建议。可话好说,事难捱,刘师爷反正只管出谋划策,嘴巴一张倒是轻松“总管最近行事,还当以安静顺势为要。”——奶奶的,自己当然知道这是正理,可心里的憋屈,以及由此而来的烦恼,岂是区区一句话能压得住的! ——别的不说,就是自家修炼,这几年正好是到了一个紧要关头,再加一把劲,便有可能向上提升一层境界。然而这“加一把劲”可不是闷头苦练就行的。需要投入大量的灵物资源,以及在更高品质的灵地中修行,方有可能成功。对灵脉的要求,自家铁灵庄肯定是支撑不起的,得另辟蹊径才行。 苏铁城之前花费多年时间,积攒下了不少材料资源。以他和姒天都的关系,以及那么多年为姒家立下的功勋,到时候付出一些代价,大概也能借用到褒云山的顶尖灵脉。本来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可偏偏由于先前之事:向黄氏赔罪,打点周边同僚……要想让人家满意,可不是空口白话能解决的——所谓“聚财犹如针挑土,散财仿佛水冲沙”,就在这些交涉过程中,苏家多年来积攒下的资源财货犹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到后来虽然与黄氏达成停战,可苏家也着实伤了元气。 而借用褒云山领地更是需要褒侯本人许可,他苏铁城在褒侯面前可没多大面子,先前已经动用了一次小侯爷的人情,短期内也不可能再去求人,这提升境界的事情,也只能暂时作罢。 形势如此,那也是无可奈何,本来苏铁城倒也做好了沉寂几年的准备。可谁知道今日忽然有消息传来,隐泉谷中灵泉再现!终于让苏铁城再也抑制不住胸中怒火。 ——那道灵泉的品质正适合他突破所用!倘若之前能跟着小侯爷一起进入,那以他的身份,借用灵泉闭关修炼个一两天乃是理所当然,即使不能马上进阶,也足以令他的实力向上提升一大步。 就算没能提前进去,现在得到消息,马上赶过去也还来得及——他可不象那些摆臭架子还待在自家领地里的家伙,他本人当前就在褒云山外围。放开脚程全速赶路的话,半天都不要便能赶至隐泉谷中,说不定还能排入第一轮次呢。 可偏偏小侯爷专门发信过来,硬是将他按在了原地,令他错失掉这次机会。可他能怪姒天都吗?——不能,易地而处,换了他自己肯定也是这么安排。不要说姒氏本就是他的家主,就算双方地位平等,姒天都的所作所为也完全符合情理,没有任何亏欠他的地方。 一四五 倒霉(三) 换了一般凡人,这种时候无非自认倒霉,自怨自艾一番,也就罢了。然而苏铁城作为一名修道人,却是万万不能让这种想法长期占据脑海的修仙本就是逆天之举,修道路上既孤独又崎岖,每一步都是万分艰难。若是连自己都对自己没信心了,那还怎么在修道之路上坚持走下去? 修仙者必须要自信,最忌讳便是否定自己,诸如后悔,怨恨,无奈,懊恼……这类自我否定的情绪最是容易导致心神失控,甚至有可能产生心魔。 当然,理论上如此,想真正做到可不容易。思想情感本来就是最难控制的,倘若一个人当真能做到完全控制自身情绪,那差不多也能立地成仙了。更何况苏铁城本就不是那种宽容豁达的性子,以往对犯了错误的部属甚至同僚都秉持着冷酷无情,决不宽恕的态度。虽然在褒国江湖和官场之中都留下了严苛暴烈之名,但也由此建立起威望,方能在短短二十年间快速崛起,成就一方势力。 然而这一回,没有旁人可以怪罪了,只能是他自己承担决策失误的后果。偏偏修道者的心境又要求他不能过于自责……苏铁城只能咬着牙,默默在体内一遍又一遍的运行功法,慢慢消磨掉由于愤怒而带来的暴躁情绪。 这种时候他倒是想起曾经认识的几个修仙同道来,境界低,实力差,完全没有勇猛精进之心。唯独性情极好,天大事情,哈哈一笑便能作罢。从前苏铁城一直是很看不起他们的,觉得这种人简直丢尽了修道人的脸,什么都不在乎,回家睡大觉好了,还修什么仙啊。 可是现在,他倒隐约有些羡慕那类人了,能舍得,能放下……那样的人,估计一辈子也碰不上心魔啊。 ………… 好不容易,等心情平复一些了。苏铁城还是赶紧出发,去操办小侯爷所交待下来的事情虽然明知道那只是借口,却也不能疏忽大意。上位者也许看不见你办好的一百件事,但只要有一件没办好的,他们肯定会看得清楚。苏铁城能够从当年姒天都的诸多追随者中脱颖而出,最终得到褒侯府总管这个位置,就是在这些小细节上特别注意。 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把事情完成,动身返回营寨。走到营寨门口附近,却正遇上几个世族子弟,大约是刚刚狩猎归来,一个个高谈阔论,兴奋得很。 苏三总管在褒国世家中威名赫赫,以往那些人看到他,老远便都避让道旁,低下头不敢直视。然而这一回,虽然也向他行礼了,却只是在双方相遇时拱手作揖而已,甚至都没下马,就这么交错而过。 更有甚者,等双方相距数十步,对方大概以为他听不到了,竟然在背后悄悄议论起来: “苏总管怎么没去隐泉谷中?不是说那里面出现了对修道人极有用的东西么。我家老祖远在数百里之外,都说是要连夜赶过来了。” “他得罪过黄氏,小侯爷不想见他吧。” “嘿嘿,黄氏现在势头真猛啊。黄家三郎本领如何尚未见识,可今日猎场上,那黄老四可着实出了大风头。” “嗯,主要还是仗着器械之力……不过区区一名先天,居然同时装备符兵符甲,连弓箭上都篆了符印……用得过来吗?” ……之后便主要是议论那黄家人了,对堂堂苏总管也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平心而论并没有褒贬之意,只是随口提及。可听在苏铁城的耳中,好不容易才抑制下去的怒火却又立刻升腾起来现在就连这班黄口小儿也敢随便议论我了?而且在他们眼里,我已经失宠于姒氏啦? 只是怒火虽盛,却不好当场教训他们,只能是默默记在心底,以后有机会再说。 回到营中,正在闭目养神,努力平复心境时,却见帘幕一掀,自己的谋主刘师爷走进来,又给他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总管,刚刚白总管那边派人送信过来,说明日出猎,咱们铁灵庄最好……告假。” 苏铁城微微睁开双眼,面无表情道: “为何?” 刘师爷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明日乃是姒家直属宾客一同出猎,那黄氏族人亦在其中。” 一听到那个“黄”字,苏铁城顿时双眉一轩,一股修仙者特有的威压煞气不自觉便漫溢出来。 “笑话!有黄氏族人在的地方,我铁灵庄就不能露面了?难道我们今后都要躲着他们不成?” 被苏铁城威势所慑,刘师爷用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连忙解释道: “那倒不是,听白总管的意思,明日侯爷会亲临猎场,考校今年新来的年轻人,难免会有演武较技之事。而那黄氏一族皆是新人,到时候必在其中。以他们今日表现出的实力,多半能拔得头筹。倘若总管那时也在场的话,面子上须……不太好看。” 苏铁城哼了一声,却知道刘师爷所言不虚褒侯要通过秋猎考察新人,今年刚刚加入的黄氏一族必然是重点。哪怕仅仅是为了拉拢那位昆仑派高徒,明天也肯定会给他家里人很大面子。更何况听那帮世族子弟议论起来,黄家人本身的实力倒也不弱。就算完全是靠符器硬撑起来的,至少也能说明对方财力雄厚啊! 到时候眼睁睁看着那家人耀武扬威,自己的心情肯定不会好乍一看白老二似乎还挺为自己着想的。但苏铁城却知道此人绝非忠厚之辈,表面上给人甜头,背地里多半全是陷阱。 这一回的事情亦是如此别的不说,褒侯亲自驾临的时刻,自己却告假不去?传到别人耳中会怎么说?今天就已经有人在说他不为小侯爷所喜了,明日倘若再避让了这一次,估计褒国官场很快就会到处传说他苏铁城快要被姒家抛弃了吧。 白老二一直担心自己抢了他的位置,想尽一切办法疏远自家和姒氏的关系,还真是连一点机会都不放过。 一四六 倒霉(四) 老东西奸诈似鬼,可惜想糊弄自己还差了点道行……苏铁城冷笑一声,当即回应道: “那倒要多谢白二哥的关照了,不过还是麻烦刘先生去和他说一声:苏某人这点气量还是有的。明日既是陪同侯爷出猎,那当然势在必行!” 于是刘师爷离开帐篷出去交涉,但很快便又苦着脸回来了。 “白总管说他当然信得过总管您的气量,可是咱们铁灵庄上豪勇之士甚多,到时候一个控制不好,在侯爷面前闹将起来……” 苏铁城虽然对黄家服了软,但在自家部下面前肯定又是另一番说法。然而再怎么舌灿莲花,他之前为了求和所花费掉的大笔资财,肯定都会对铁灵庄众人造成影响。而既然有苏铁城这样的主上,铁灵庄的一干人等平日里对外如何嚣张自也可以想见。这帮人没被招惹时尚且要找人麻烦呢,更何况是摆明车马,抢夺了他们利益的对头。 这一次秋猎,虽然苏铁城并没有直接下达过指令,但铁灵庄众人早就叫嚷着要给那黄氏一个好看。明日既有演武之举,彼此较技自是难免。到时候恐怕会大打出手。黄氏崛起虽速,根基却并不雄厚,毕竟时间太短,那黄三郎纵然本领通天,也不可能培养出太多高手。到时候铁灵庄诸人或者一拥而上,或者暗中弄鬼,怎么着也能给他们一个大教训。 只是那位白总管考虑细致,早防着这一手了。如今既然未雨绸缪,提前吩咐下来,苏铁城这边也不好说非要跟他顶着干。 想了一想,他忍着气道: “也罢,我会好生约束着属下,到时候定然不会在侯爷面前让他难做就是。” 打发刘师爷再去交涉,可没过多久,却又回来,气喘吁吁,满脸无奈之色——两位总管非要玩“王不见王”的把戏,他这个中间传话的腿都要跑细了。 “总管,还是不行。” “嗯?这次他又用的什么理由?” 苏铁城冷然道,刘师爷则苦笑一声: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在话里话外却表示出,这似乎是侯爷的意思。” “什么?!” 苏铁城霍然站起,脸色愈发的难看。 “若是如此,他为何不早说!” ——在这褒国之地,褒侯姒无忌的意志无可抗拒,倘若白总管早点说出这是褒侯本人的意思,那苏铁城根本不会有任何抗拒念头,老老实实服从命令就好。何必这样拖拖拉拉的往来交涉半天。 “不,他是故意如此的……该死,还是上他的当了!” 苏铁城头脑毕竟灵活,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缘由:那白二分明是故意如此,利用一件本来很简单的事情,特地给自己设下心理陷阱——原本是不可能拒绝的事情,他却故意说的模棱两可,给自己留下反对的余地。这样一点一点的,先将自己脾气给撩拨起来,到最后才祭出侯爷的指令,一家伙钉死。 白二这么干可不单单是为了看自己笑话,而是为了进一步激起自己的怒火。大家做了这么多年“兄弟”,对彼此的脾气秉性都极为了解,白二肯定能料到这段时间自己的心火正旺,而他则利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再来添上一把柴。倘若能令自己愤怒失控,当然最好。不能也无所谓,自己若要报复也肯定先冲着黄家去,于他没有任何损失。 再仔细想一想,刘师爷只说对方透露出这个意思,可侯爷究竟有没有下过这样的指令呢?却也难说,反正自己不可能去侯爷面前询问。就算问了也无用——这白二乃是姒无忌的随侍出身,跟褒侯的关系可比自己亲密多了。即使他当真虚传了号令,这点子小事,褒侯大约也不会介意的,就好像姒天都之前也多次容忍过自己的小小僭越一样。 身为主上近臣,时不时能够“狐假虎威”一把,本就是他们最大的优势。苏铁城以往也用这一手阴过不少人,如今自己却也尝到了其中滋味。 ……越是推想,越觉得局面复杂,苏铁城只觉得自己心头又愈发烦躁起来。猛然间悚然一惊——莫非这还是对方扰乱自己道心的策略? “笑面虎白二,果然还是那么阴毒啊……” 深深呼了一口气,苏铁城硬生生止住思绪,强迫自己不再考虑此事。努力以淡然口吻吩咐刘师爷道: “既是如此,那明日咱们铁灵庄就告假吧……这一回,我认倒霉!” ………… 同一时刻,营寨另外一边,黄氏族人的营区门口。 那位被苏三总管视为“阴险毒辣”“笑面虎”的白二总管此刻正站在黄氏家主,黄父的对面,双手连连作揖道别。脸上笑容犹如春风般和煦,任谁都看不出有一丝一毫不真诚的地方。 “……仲宣兄不必客气,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两位小世兄也请回吧,反正也没几步路,不必相送了。” 话虽如此,黄阳和黄旭两兄弟还是根据父亲的要求,恭恭敬敬将这位褒侯面前的红人一直送出营地,方才告辞返回。 走在路上,黄阳忽然叹道: “都说侯府三大总管皆不太容易亲近,如今看来,这位白二总管倒还挺热心的么。” 旁边黄旭毕竟混过黑道,虽是小弟,在这方面却比他的书生兄长要机敏许多。闻言后禁不住嗤笑一声: “大哥也太容易被糊弄了,若不是看在三哥的面子上,他岂会这么好说话。之前十年,此人可曾正脸看过我们一眼?” 黄阳却摇摇头: “世情便是如此,也没必要太过于求全责备。他虽然没有雪中送炭,能做到锦上添花也不错了,总比那些迄今还在找我们麻烦的人要强些。” 提起这几日间遇到的一些糟心事,黄旭脸上立刻显出怒意: “那几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们家发达起来关他们屁事!摆出那一副冷嘲热讽的架子给谁看哪?明日听说会有演武较技,到时候若有机会,一定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一四七 畅意 经过这几日的磨练,黄旭终于知道自己的武力水准在褒国周边武者中属于哪一层次的了。而他的自信心也因此大涨。如今的黄旭,正处在年轻人最为志得意满的阶段。 黄阳完全能理解他的兴奋,想当初自己和书院同学比赛射箭夺魁,得到了向来仰慕的薛氏女郎亲睐,那时候也是这么激动的。毕竟是刚满二十岁的小伙子,倘若没有这份骄傲反而不正常了。于是也不跟他辩驳,洒然一笑道: “阿旭今天在猎场上可是出了好大风头哪,听说就连那些成名武者也被你比下去了?” 被他这么一说,黄旭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摸着脑袋笑道: “嘿嘿,主要是三哥给的东西好,今天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所有先天武者都有符兵可用,有符甲的更少……而符兵符甲里头也还分三六九等的,那讲究可真多。三哥给的又全是顶级货,压服那些人自是不在话下。” “嗯,阿昶拿出来的肯定都是好东西,但也要注意别太依赖身外之物了,毕竟自己的能耐才是核心。” 黄阳先是出于身为长兄的习惯随口又教育两句,但随即想起自己本意并非要打击黄旭的自信,于是赶紧转到正题: “今日围猎,我看见有不少世家女郎也在其中,阿旭可遇到了让你心动的?让你姐姐或是嫂子去接触下?” 听到这句话,向来聪明多智的黄旭却和那些还没开窍的傻小子们一样,满不在乎笑道: “这个啊……嘿嘿,还真没注意过呢。” 黄阳撇了撇嘴,正琢磨着该怎么去回复母亲的要求,却忽见黄旭回过头来,朝他笑道: “怎么,又有人来提亲了?” 原来这弟弟不傻么,黄阳禁不住哈哈一笑: “是啊,秋猎本就是咱们褒国少年英才们初次亮相的最好机会。你白天出那么大风头,别人家中有好女儿的可不都惦记上了。不单单是母亲那里,包括你姐姐,嫂子那边,都有人来探问过啦。” “她们不是应该都盯着三哥么?” 黄旭不解道,显然是对自己的吸引力还估计不足。黄阳闻言则轻轻一笑: “阿昶已经不是她们能肖想的了……” 见弟弟仍然一脸懵懂,黄阳索性将自己得到的秘密消息向他透露一点: “你嫂子前两天跟她一位嫁入到姒氏的手帕交碰面,听说姒氏无瑕公主前几日也在隐泉谷中修炼,期间是有两队人帮忙护法。一队乃是褒侯世子所亲率,而另一队,便是阿昶阿昭他们几个了。” “什么?”黄旭愕然抬头,“不是说按照惯例,那位殿下一直是准备要嫁入姬氏皇族的么?再说年龄辈份也不相称吧?” 黄阳微微一笑: “当然不是她本人,而是她身边带着的两位。听说为了这两个位置,姒氏内部几家旁支还小小争夺了一番,最终选出来的两位虽然比不上无瑕公主,却也是这一辈中相当出色的人才了。” “哈,那三哥可是有福气了,回头倒要好好问问他。” 黄旭自己的事情不关心,倒是对黄昶的八卦颇感兴趣,但黄阳却笑着摇摇头: “不必打听了,阿昶是不会感兴趣的。” “啊?为何?” 作为家族长子,黄阳已经从母亲那里听说了老三的婚姻计划,不过他同时也被叮嘱务必保密,不要外传这里毕竟是褒国,姒氏肯定不会乐意听到有姬氏皇族中人插手本国。所以他只是在兄弟面前略略透露一句,之后依然将话题扯回到了黄旭自己身上: “暂时不要多问,以后自然便会知道。不过阿旭,你自己的事情还是要上点心,别老稀里糊涂的。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三弟之后,最有能耐的就是你了。既然未曾婚娶,那各家必然也会重点关注你。” “而咱们家眼下也正是在向上走,需要尽量多结交盟友的时候,一门好的姻亲可以给家中带来很大助力。当然这首先要取决于你的喜好,只有你自己先看中了,才谈得上其它……” 听大哥絮絮叨叨说了这许多,黄旭脸上微微显出几分不耐之色,但很快便抑制住他猜到这多半是母亲的要求。身为家族长子,这原也是大哥的职责。黄旭虽然年轻,毕竟也曾经历过小时候的穷困生活,又是真正混过江湖黑道的,深知世事不易。再加上黄旭素来最是敬仰他三哥,比起小了没几岁的四妹黄昭,那性格上可要老成得多。 所以黄旭只是点了点头,郑重应承道: “明白了,我会留意的……不过这种事情,最终还是要麻烦娘亲和嫂嫂多多费心了。” 听见这话,黄阳忽然莞尔一笑: “娘亲那边怎么样我不太清楚,你嫂子可是乐在其中呢……她以前的那些闺中密友,原本觉得她嫁到我们家是丢了体面,断了往来的,最近又纷纷主动凑上来啦。光是看她们费心竭力的找借口,寻理由,试图重新续起交情的姿态,就让你嫂子畅意的每天都能多吃一碗饭。” “……借着替你相看的理由,她现在出门做客,品评各家女郎,哪怕是姒家姑娘在她面前也不得不作小伏低,任其评头论足,可是赚足了面子哪。” 黄旭只听得哈哈大笑他虽然是堂堂男儿汉,但家中既有姐姐又有妹妹,平时和嫂子处得也不错,对于女子闺阁之事倒也不是全无了解。 他知道许多看起来娇娇怯怯,温柔如水的小娘子,内里其实都腹黑得很。尤其是那些家境良好,但却门风严谨的富贵人家千金,平时总被拘在家里那一方小小天地,无需为生活担忧,却又往往接受过良好教育,满腔聪明才智无处发挥,那一点小心思可不就全用到后宅以及闺阁交往之间了么? 别的不说,光是他们黄家内部,还不算什么高门大户呢。在他母亲,姐姐,嫂嫂,妹妹,以及两位姨娘之间,平日里就已经颇让他有一种“修罗场”的感觉了,有时候听她们之间彼此交流,明明很普通的几句话,却偏偏总感觉其中暗藏机锋,仿佛有说不尽道不明的千言万语…… 一四八 咨询 , 黄旭有一次当真去问他母亲,他的感觉是否准确。而黄母看了他半天后方才扑哧一笑,说我这儿子总算还不是太傻。咱们家里头的人际关系其实已经相当简单和睦啦,那些大家族里头才叫麻烦。 而他的嫂嫂薛氏出身门第虽然比不上褒国那些顶尖世家,却总比黄家要高一些,在这方面的经历感触似乎就要更加深刻。黄旭还记得当初嫂嫂初嫁过来时,有一段时间似乎总是闷闷不乐。起初还以为是兄长待她不好,于是便撺掇妹妹悄悄去向母亲告状,很是为其抱打不平了一番。 后来才知道纯属误会,压力并非来自黄家,而是嫂嫂被从前的交往圈子给排挤了——富家女子的友谊多半是要以家世地位作为基础。而她们相互之间最经常拿来攀比的,也就是看谁嫁得好。若嫁入高门,家世层次提升了,在朋友圈中的地位便也相应提升,说话声音响亮。可若是像薛氏这样,“自甘堕落”的选择了下嫁,那以前的小姐妹就难免渐渐疏远,与其划清界限了。 薛氏既然决意嫁到黄家,对此倒也有心理准备。只是心里头终究不好受,那段时间便经常拿丈夫撒小性子,全靠黄阳温柔体贴,小意殷勤才敷衍过去。 后来黄阳在与兄弟喝酒闲聊时也谈起过这方面的事情,颇为感慨的说如今方知女子之难。自己身在褒国官场之中,每天应付同僚之间的各种勾心斗角明枪暗箭都是精疲力竭,好在回家后便可一身轻松,不费脑子了。可听妻子说起她们后宅闺阁之事,却仿佛天天如此,实在是令人闻之色变。 黄阳当时只是有感而发,随口之言,却没想到兄弟黄旭却是听进去了,而且对此印象深刻。再加上那段时间小妹妹黄昭隔三差五的胡闹也着实让他头疼,于是便下意识的有些回避女性。总觉得娘儿们太麻烦,有时间还不如多练练功夫,或是和兄弟们喝酒耍拳来的快活。 一直拖到今日,才在兄长的提醒下,开始正儿八经考虑自家的婚姻大事。 ………… 兄弟两个谈谈说说,一路上溜溜达达的走了好一会儿,才返回自家营帐,却见又有客人在此。不过也不能算是外客,乃是黄阳的大舅子,薛氏少主薛涌。 因为这一次秋猎薛氏族长未至,薛涌是代表着他们家族的,所以这边还是由黄父出面接待。看见两人回来,率先斥责了一声: “出去送个人要那么长时间?白累得薛家侄儿在此等候半天!” 而薛涌也很有眼色的赶紧起身圆场: “伯父勿恼,都是自家人,谈什么累不累的。” 之后自然便是由黄阳跟薛涌对接,黄旭在旁边作陪。薛涌也不拖延,直截了当道出来意: “妹夫,我这次过来,是受几家世交朋友所托,就想询问一声——你三弟那里可还有多余的符器兵甲,或是丹药符箓之类,愿意对外售卖么?” ——白日里黄旭确实大出了一番风头,但那些世家武者眼神都毒辣得很,一眼便看出这个年轻人晋升未久,实力其实还挺有限,其最大依仗便是有一身好装备。手中符兵,身上符甲随时可以爆发出仙灵之力,凡人武者自是难以匹敌。 符兵符甲,在真正修仙者眼里算不得什么高档东西,法器才是他们追求的目标。在诸如青云坊,白云坊之类仙门坊市之中,符器都属于随便买卖的大路货——但那毕竟是对修仙者而言。整个大周王朝的疆域中也没几家仙门坊市,如果不是修仙者,又没有引导信物的话,凡人根本都摸不着仙市之门。 具体到褒国这边,诸如符器丹药之类仙灵事物,绝大多数都掌控在姒氏家族手中。好东西自然都是姒家自己留用了,偶尔也许会通过拍卖会,赏赐等途径流出一些,但数量极少。而就算次一等的,那也是被姒府大总管赵氏旗下商阁在管控着,那是整个褒国唯一一家出售仙家器物的店铺,除此之外再无分号。 小国寡民,修仙资源的匮乏由此可见一斑。修仙者掌握超凡之力,还能够去其它地方寻找机缘。而武者实力有限,又有家族牵挂,不敢远离,哪怕是先天高手,获取仙家器物的渠道也极为有限。除了姒氏本家人士,其余人等想买都没处寻去。 可今日黄旭才初一亮相,便是满身精品,其人身上披挂,每一件都是连姒家都未必能拥有的精良之作。那些家族首脑看在眼中自是无比羡慕——有个从昆仑仙山上下来的哥哥果然就是不一样! 黄氏崛起未久,以往和褒国各家氏族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也没加入褒国哪一方政治势力,基本上还处在“中立”状态。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以往没有恩怨,那么各家便都可以尝试向其寻求帮助。但以前完全没接触过,想找个由头跟他们拉上关系却也挺麻烦。 到最后与其有姻亲关系的薛氏便被选作了突破口,几位与薛氏有旧交的人物连夜找到了薛涌,希望他能代为引介和黄家接触。不过薛涌这家伙貌似粗豪,心底却颇有丘壑,他并没有直接答应让双方碰面,只说可以帮忙过来问问。 黄阳黄旭这边,两人听到薛涌的要求后都愣了一下子——先前黄昶在陈家庄里和陈大舅等人商量想要建立售卖仙家器物的商阁,这两兄弟也是全程旁听的。不过后来经过外祖父的一番引导分析,确认褒国这里撑死才两百多潜在客户,实在没大多商机,而且没准儿还要得罪姒府大管家赵氏,得不偿失,便打消了这念头。 但现在那些世家居然主动跑来咨询这方面信息,那就比较有意思了——兄弟俩对望一眼,却是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先是黄阳张口欲言,但黄旭却抢在他前头率先开口: “以薛大哥之见,咱家应该和他们交易么?” 薛涌本就是接受那些世家嘱托才来的,但此刻他却微笑着反问道: “妹夫,阿旭兄弟,你们很缺钱么?” 黄阳考虑了片刻,摇摇头: “暂时还没有太多要用钱的地方……倒是不缺。” “那就是了。” 薛涌拍了拍挂在腰后那口短刀——黄阳送他的,其实不算短,只是在其雄壮身材衬托下才显得短小。刀鞘似乎被特意做旧过,黄阳送他时还挺干净漂亮的,这时候却拆掉了所有装饰物,外皮也磨得灰突突一点都不起眼了。挂在薛涌腰间,看起来仿佛只是作日常杂用的短匕。 “这口刀,我到现在都没让别人知道是符兵,准备在关键时刻作为杀招,翻盘之用。” “而杀招,自然是拥有同样手段的人越少越好。” 一四九 临时交易会 薛涌很快就告辞离去。人家托他问的话他确实带到了,不过在黄旭就此事询问他意见时,他也给出了与原本来意截然相反的建议——作为黄家姻亲,已经得到了顶尖符兵的既得利益者,薛涌显然很清楚自己的屁股应该坐哪一边。 而黄家两兄弟随后自然也同父母商议了一番,眼下黄氏日益崛起,也到了他们这些年轻一辈渐渐要挑起大梁的时候了。关于此事黄父黄母便都没发表意见——他们对这方面的事情完全没概念,所以还是让三兄弟自己作决定。 当然黄阳黄旭两兄弟其实也做不了主,真正能作决断的还是黄昶。而颇为巧合的是,后者这时候虽然并没有和家人在一起,却也遇到了差不多的要求…… ——隐泉谷中,那么一大群修士聚集在一起,但每次只能有一两个人下到山洞中去“泡灵泉”,其余人等既舍不得远离,却又无事可做。于是除去少数随时随地都能坚持不懈修炼的强人,大部分修士都还是进入了互相走动,彼此交流的模式。 切磋道法,交流经历,以及更为重要的:互通有无——修仙者们到处游历寻找机缘,多少会有些收获,很多东西自己暂时用不上,或者看不出有什么用途的,在这种时候便可以拿出来与同道们做交换了。 不知不觉间,在这处临时建立的营地中,一场规模不算小的修仙者交易会正在渐渐成型。自从发现灵泉的消息传开后,这里已经聚集了褒国差不多三分之二左右的修仙之人。虽然绝对人数依旧不算太多,但能坐到这里的可没有散修,全都是本地各大世家中的顶尖人物,倾尽全族之力供奉出来,身上多多少少都备有几件好东西,财富身家则更是厚重。 此时此刻,山谷中最大的那间帐篷里头,本来是作为小侯爷姒天都召集众人议事的中军帐之用,这会儿却变成了临时性的交易场所…… “老夫这里有一朵年份在四百年左右的碧玉灵芝,诸位想必都知道这是炼制太元丹的主要材料之一,可遇不可求的宝贝!老夫想要以此换取一件法器,或者四百枚灵石也可以,不知可有哪位同道愿意交换的?” 帐篷中央,一位黑衣老者手中捧着一只专门用于储存此类灵物的玉盒,微微翻起盒盖向周边展示了一圈,立即又将盖子盖上——唯恐走漏了灵性。如果是一般人估计啥都看不见,但在座修士个个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倒是能一眼瞥见那盒中灵药,但也只能瞥一眼罢了,真要仔细看,那就得上去细谈了。 四百年灵药也算是不错的宝物了,但肯定值不了一件法器——修仙界的习惯,万年以上的材料可以被称为天材地宝,那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极品。然后千年以上的材料也算珍稀,一件主材基本能相当于一件法器的价值。 而四五百年的虽然比千年只差了一半,其价值上可相差甚远。哪怕考虑到碧玉灵芝乃是炼制冲击法元境神药太元丹的主材料之一,其价格不过只在一两百枚灵石左右,再多就不划算了。 当然这只是外面的通常行情,而在修仙者这个群体中经常都会有意外发生——比如某人破关在即,亟需一枚太元丹辅助。凑齐了大部分灵药,也找到了愿意帮忙的丹师,可偏偏就差碧玉灵芝呢?要是其手头恰好有多余不用的法器,那不就各取所需了么? 那老头儿大概就打得这个主意,才喊出了这么夸张的高价。不过他显然并没有主角的天命,介绍完自家宝物后又在交易场中央站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人开口。 ——这倒也正常,就算真有想要的也不可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他讨价还价,将自己身家与底线一起暴露于人前。到时候肯定是要单独交流的。所以那老者也不着急,又站了一会儿,见确实无人搭话便先下去了。 之后又有一人起身,走到帐篷中间,拿出一块外表黑黢黢不起眼,仔细观看却隐约透着缕缕暗红的矿石来: “火岩之精。可作为炼器之材,也可在修炼火行功法时作为辅助之用……” 他话还没说完,下面却传来一声轻笑: “老魏,咱们这儿可都是交换顶尖宝物,区区一两块灵石的东西,就别拿出来献丑了。” 被人下了面子,场中那魏姓修士倒也不恼,只淡然将那矿石朝空中抛了抛: “诸位想必都知道,咱们魏氏族中掌控着一座火岩矿,多年积攒下来,如今我手头共有三千斤这样的火精石。” 下面顿时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之声,火岩乃是修仙界中最为常见的取火之物,而火精石则是产自火岩矿中的极品精华——以火精石燃烧产生的火焰不再是凡火,而是略略带有一丝传说中三昧真火的威能,可以熔化那些最顶级的仙灵材料,用于铸造顶尖法器。或者是修炼火行功法的修士借此来领悟三昧真火的奥秘……这都需要大量火精石作引子。 单独一两块火精石的价值有限,因为起不到什么大作用。但数千斤就很难得了——关键是这东西属于碰运气的玩意儿,一般修士多半没那闲工夫成年累月耗在火岩矿区里头慢慢搜寻,所以很少会有大批量的存货。三千斤,已经可以用来干一些“正事”了,其总体价值自然也大大提高。 注意到周边人群的羡慕,那魏姓修士眼中显出几分骄傲之色,但语气依然很平静: “我也欲换一件法器,不要灵石,也不零卖!” 说完这话也不待人家回应,便施施然走下去了——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明白,自己的要求不太容易被满足,就像前头那位一样——大家做邻居那么多年,彼此间差不多都是知根知底的,谁家有一件法器都是作为传家至宝,岂肯轻易拿出来交换。 之后又有几人上场,先后又拿出几件东西来,各自介绍了一番。黄昶在下面默默关注了半晌,心里面倒是有了点数——这边修士能拿出来的基本上都是原材料,想要交换的则多半是法器,丹药之类制成品。 一五零 解决方案(一) 看来褒国这边炼器炼丹水平普遍不高,对仙灵材料的加工能力不强,也可能是由于姒氏垄断的缘故,导致褒国修士的总体装备水平比较低下。大家都希望能将手头的资源和材料更换成具备实际战斗力的东西, 于是轮到他上场时,黄昶并没有拿出什么东西,而是向周围众人笑道: “诸位道友,你们都想要法器,可法器确实很不易得。不要说这里,就是镐京城那边,顶尖坊市锦绣阁的拍卖场上,也只是偶尔会出现一件法器。多半是作为拍卖会最后的压轴精品,不是姬氏皇族子弟的话,基本也很难抢到。” “据我所知,整个大周朝境内,真正可以确保一定能买到法器的地方,只有隶属于昆仑下院的白云坊,青云坊两处仙市。在那里是常年陈列着一些从昆仑本山上赐下的法器,当然不便宜,但只要有足够的灵石就能买。” 黄昶这番话在会场中引起了一通啧啧感叹,在座修士们纷纷感慨着法器的稀缺和珍贵,同时也有人高声道: “黄道友既是昆仑高徒,不知可否指点一下那两处仙市的位置?” 旁边姒天都的眉头不由微微皱起——资讯可也是一种很宝贵的财富。昆仑山在大周王朝境内的两处仙门坊市虽然算不上什么大秘密,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褒国这里,除了姒家以外,真正去过的人还真不算多。 黄昶注意到了他的脸色,但只是笑了笑,手臂依然轻轻挥动,几道灵光随着他手指点划,在空中幻化出一幅大周王朝的疆域地图。最后他再以手指头轻点两下,让两个光点在那地图上某个位置熠熠闪光。 “大致是在这两处……具体方位,到了那儿再找寻一下好了。这两处仙市对吾等修道之人并不隐藏。” 黄昶说得轻描淡写,但下面那些修士们却都聚精会神,竭力记忆。而姒天都的眉头也舒展开了——用手临时绘画出的地图能有多精确?最多只能让人知道个大致方位,真正搜寻起来,恐怕是要在数千里方圆内寻找了。而那两处仙市皆有阵法迷雾遮掩,即使修仙之人,不是靠近到一定距离也发现不了的。 所以姒家在这方面的“知识产权”依然保留住了,而且可能更值钱了一些——以前那些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想要过去又不想自己瞎摸乱闯的话,少不得要请识途之人带路,到时候姒氏手中便又多了一张人情牌。 下面那些修士自也着急,但也不好说要黄昶提供更精确的位置——人家肯无偿的告诉他们这消息,并且给出了个大致方位,已经是很大人情了。再想要得寸进尺……你谁啊? 而黄昶在点出两处仙市位置后,又在上面标出了褒国的方位,与先前那两点相对应起来: “不过诸位应该也看出来了,那两处仙市距离此地都挺远,足足数万里之遥,且中间多为蛮荒绝域,如果没有飞舟代步的话,想要过去可不是容易事。哪怕吾辈修道之人,倘若修为不高,战力不强,这一路上也是非常危险的。” 说着,他目光朝周围扫视一圈,微微笑道: “以在下之见,境界尚未达到四重天以上,或者说,没有相当于炼气中期以上战力的,最好别想着往蛮荒绝域里头钻了。虽然那里头有不少通灵之物,不过在那些灵物眼中,咱们修道之人的身躯同样是大补之物,至于谁补谁,那就要看各自的本事和运气了。” 这些话显然让某些人觉得不太舒服了,下面人群之中很快响起了不耐烦的声音: “黄道友,你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黄昶笑了笑,不再废话,而是摊开手掌轻轻在腰间挥动一下——装作是从腰间储物袋中取东西,于是在他面前便出现了几件精品符器。但这并没有引起多大波澜,甚至台下还响起了隐隐嗤笑声——在座这些人毕竟都是正牌修仙者,哪怕手头没什么好装备,对于符器也还是看不上的。 不过黄昶也不着急,而是不慌不忙又拿出个木头架子——挂衣服的那种。然后将他刚刚拿出来的符甲,以及同样篆刻有符咒的头盔,靴子等东西,一样一样往上面挂,最后再往腰间挂上一口符刀,并轻轻挥动手臂,令几面符盾在其四周盘旋飞舞。 作完这一切后,方才转过头,继续微笑道: “各位道友,你们现在所面临的问题是:手头有资源,但是却无法将其转化提升为相应的战力。你们想要借助法器完成这种提升,但是——没有。” “然而提升战力,并非一定要依赖法器的,利用其它手段配合起来,其实也一样能达成——而我这里,则可以为大家提供一套完整的解决方案……” 黄昶终于道出了他的本意,同时以手指点向旁边那披挂完全,看起来仿佛一尊人像的衣服架子。 “一件好的符器兵刃,在上面符咒被全力激发时,其效力并不弱于寻常法器,这一点大家想必都知道。其差别主要在于持久性,以及更高的杀伤上限——但对于咱们来说,这两者都不是最急迫的。” 他随手从旁边架子上拿起一柄符刀,轻轻挥舞了两下,其锋刃上立刻闪现出条条刀芒,向着四面八方挥洒过去。一时间在他周边丈许方圆内布满了锐金之气。附近众人虽然知道他只是演示,却仍然一个个紧张起来,唯恐这小子一个控制不好让刀芒贴近自身,就算不受伤也难免狼狈。 不过黄昶控制得很好,就连地面上的绒毯都没有受到丝毫损伤。之后他又拿起一柄短剑,往空中一抛,那剑便如飞鸟一般绕着他来回旋转,又随着黄昶手指轻点,向四周围连续发起刺击,其灵动迅捷丝毫不逊于法器飞剑——至少,对那些没见过真正拥有本命飞剑高手的土包子们来说,这种能受人操控,远距飞行的武器,已经可以被称之为飞剑了。 一五一 解决方案(二) 在演示了一番符兵的攻击特性后,黄昶又激发起符甲防护符咒,继续笑道: “同样的,一件材质上佳,附着符咒也足够优秀的甲衣,在其符咒法力被耗尽之前,基本上也可以被看作拥有与法器护甲近似的防御能力。只是维持的时间较为短暂,以及抵挡不住最顶级法器的攻击——不过还是那句话,对于咱们修为境界尚处在中前期的炼气士而言,也已经够用了。” 之后他又依次演示了靴子的神行能力,头盔和符盾的重点防护,以及具备特殊效果的护臂,腕甲等设施,最终将这些东西重又挂回到架子上,合并成一套。 “……虽然没有法器,但若是全身上下配齐这么一套,在短时间的战斗中亦足以胜过那些仅拥有一两件法器的对手。而咱们修士之间的战斗,真正决定胜负的,其实也就那么短短瞬间。” 说完这些话之后,黄昶再次摸出一副木头架子,然后又开始一件一件的往上挂东西……如是者三,最终是在场地中央摆了整整四套符器盔甲,仿佛四尊武士雕像般矗立在那里。至于各类符兵,更是足足拿出了十余件,长棍短刀,应有尽有。 周边修士们只看得目瞪口呆,所有人都对这小子的家底之丰厚感到惊叹——就算这些都是符器,也从没听说过有谁随身带上几十件的!一名炼气修士身上能带个几十张符箓就很夸张了。 也有人对他的储物空间颇感兴趣——这么多东西怎么也不象是能塞在一个三尺见方乾坤袋里的?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又被黄昶本人一番话吸引过去。 “各位道友,当初我还没有攻击性法器的时候,便是依仗这些符兵符甲行走于江湖之上,先后和出自九连山的化形虎精;藏身于幽冥洞天之中的千年树妖;以及曾经是法元境界的夺舍修士都有过交手——而且全都打赢了。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只要这些装备上的符咒法力尚在,就算是面对法元境强者也能抵挡一阵子的。” 周边人群中再度发出一阵窃窃私语——无论化形期精怪还是千年妖灵,那可都是相当于炼气后期甚至大圆满阶段的强者,在座修士中的绝大多数倘若遇到这类敌手,那是毫无疑问要赶紧逃跑,慢了一点恐怕连命都保不住的。而这个年轻小伙儿却能战而胜之!便是凭借着眼前这些装备? 堂堂昆仑大派弟子,想来不至于在这种事上说谎吹牛。而以这些人的老谋深算,也肯定不会听到一两句话便深信不疑。他们的判断更多还是来源于自己的观察——那些符兵符甲就堆放在场地中央,黄昶也很大度的允许他们靠近观察,甚至可以亲自上手掂量一下。 ——当然,只能一个个单独来。若是大伙儿一拥而上,人多手杂之下万一有谁难抑贪念,往自家乾坤袋里揣上一件,那可就难看了。 而无论那些修士原先是抱着怎样挑剔找茬的目光上来,在近距离甚至是亲手感受过这些符器的品质后,也不得不承认:每一件都是顶尖精品,从基础材料到符咒的排列设计,以及最容易出差错的绘制篆刻部分,竟然没有任何一点疏漏。如果这是制造法器的话,简直每一件都能称得上是完美品质了。 他们当然不知道黄昶是利用“印符宝镜”直接往上头转录符咒的,只是觉得今日大开眼界了。就好像一直看惯了手抄本的人,忽然捡到一份印刷文书,绝对不会像黄昶师父长青子那样去挑剔诟病其中有“匠气”,而只会为其整洁和标准化赞叹不已。 “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仙门,想必这就是传说中天工堂的作品吧?” 不止一个人这样向黄昶感慨道,他们完全没想过这会是黄昶自己生产的,就算说了估计也不肯相信——这么个年轻小伙儿,拥有超过他们这些老头子的修为境界已经很让人恼火了,若还在他们面前显摆说自己有一手顶级制器本事,那真是连点头之交都做不成。 所以黄昶只需要始终保持微笑就可以了,也没兴趣告诉他们西昆仑天工堂压根儿不做符器,就让那些人误会去吧。 待到在座几十人差不多都看过一遍,黄昶方才又笑道: “这些兵甲随我多年,斩妖除魔,立功不小。只是因我打过了铜马堂,拜入到掌教师尊门下,得其恩赏,赐予重宝,这些兵甲便不太用得上了。今日恰逢其会,既是各位道友都拿了珍稀之物出来交流,那我也不敢藏私,便拿这些兵甲与诸位交换灵物吧。” 说到最后,黄昶拍了拍旁边甲衣,笑道: “数量有限,就这么四套完整的,外加一些兵刃散件,各位想要成套或者零散交换都行。对于交换物品也没什么特殊要求,若是手头灵材不足,用灵石补全也可以。” 介绍完了自家货品,黄昶照例在场地中央站了一会儿,倒也没什么人立即上来找他。但这绝不是人家对他的货品不感兴趣,而是都在估量计算,考虑自己需要什么,以及付出多大代价能够拿下。 在黄昶之后,又有几人陆续上场,不过拿出来的依然还是以原材料为主。加工过的东西很少,高质量的更少。故此,当物品介绍阶段结束,大家真正开始进入到谈判,交易阶段时,黄昶身边立即围上一大群人也就理所当然了。 “……呵呵,陈道友,客气客气,这支碧玉灵芝确实很好,不过换一整套的兵甲么……要不你再添点儿什么?” “……哈哈,魏道友,好说好说,两千斤的火精石……两千五?好像还是……唉,算了,行吧,就当交个朋友,这一整套都归你啦!” “……嗯哼,小侯爷也来凑热闹?啥?给你留着,两套都要?好,那这两套全都留给你……” “……金银?诶,不好意思了朋友,金银不收……这个真不收。” 一五二 满意 “……套装没有了,只剩散件。单独一把符兵?可以,你想要哪件?那把单刃刀?好眼力!那就收你三十块灵石吧。” “嫌贵?嘿嘿,道友啊,看看这刀的材质。刀刃上可是用的血纹钢,就算一把普通钢刀也能卖出七八千银子的!收你三十灵石真不贵……再想想?行。” “……你决定了?可是不好意思那把刀刚才已经卖掉了,我这里还剩几口短剑有兴趣么?嗯,赶紧决定啊,要不待会儿可能也没了呢……” ——之后半个时辰,黄昶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前世,某次暑假时跟朋友去商业街上练摊时的体验:一样的满头大汗,一样的应接不暇,唯一好处是他所有的货物都收藏在储物空间里,交易的时候才拿出来,换来的物品也立即收起,倒是不用担心被人顺手牵羊。 修仙者的记忆力都很好,刚才展示过的东西他们都能记得。他们也不嫌弃这些都是用过的旧货——只要器物底材和符纹没有损坏,符咒法力是可以自行补充的,对于修仙者来说这并不困难。若是对制器之道有研究的修士,甚至还能借此机会了解探索制作人的思路,提高自身技艺。 黄昶这些符器的制作水平很高,而在座这些修士大都是老头子,且多为各家之主——这意味着他们的境界难以提升,但却有充足的时间和财力去钻研六艺杂学,所以很多人哪怕自己用不着,也会抱着研究的心态买上一件。 短短半个时辰内,黄昶拿出来的这些货品便被抢购一空,不要说四件套装,就连那些零散符兵也都卖得干干净净,一件不剩。 大家都很满意,黄昶借此机会终于把长期塞得满满当当的储物戒指给清理了一次。在有了火龙棍和护身法衣之后,这些符器对他的作用已经不大。而自家兄弟以及亲友境界还太低,也用不上这些专为修士打造的器物。如今除了几件特意留下的备用品,其它都用来交换了一些虽然不急需但却颇为罕见的材料,也算是物尽其用。 而褒国修士们也很满意,他们确实通过这些符兵得到了战斗力的提升,当然也都付出了不菲的代价——黄昶在做生意方面是从来不吃亏的。刚才那一轮眼花缭乱的操作中他一度同时要面对着四五人的出价问讯,但却始终能保持着冷静和狡猾……脸上笑嘻嘻,嘴上说好话,但开出来的价格却一点不便宜,基本都能卡在那些修士的心理价位再稍稍偏上一点,让对方虽然不是太满意,但也能接受——这便是神识强大的好处了,哪怕这些修仙同道,在黄昶面前也不太容易掩饰住情绪的变化。 所有人中唯一不太高兴的恐怕只有小侯爷姒天都——他们姒家之所以在褒国拥有独一无二的地位,最主要因素便是武力足够强。几位法元境仙师全都是姒家直系出身,旁系别支都难以企及,更不用说外姓家族了。 然而今日却一下子流散出去那么多强力装备,黄昶做宣传的时候说这些成套符兵苻甲若是短时间爆发出来的话,足可以媲美法元境高手,姒天都对此有点将信将疑,但却绝对不敢不当回事——他也亲手检视过那些装备了,确实精良无比,效果比寻常符器好上许多。 而且已经有两位外姓修士愿意花费近似于法器的代价各买了一套,姒天都不敢再犹豫,干脆直接出个高价,把剩下两套全都吃下。这样好歹能给家族里也武装起两位高手,依然可以保持本家对外的绝对优势。 想到这里时,姒天都不禁朝黄昶那边看了几眼——这位昆仑高徒倒是圆滑,知道自己此举有点犯忌的,在他提出把剩下两套兵甲包圆儿时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为此还谢绝了一位出价更高的外姓修士——挺识相的。 所以姒天都最终也颇为满意,殊不知黄昶看他的目光也挺满意——他根本是无所谓,只要出价够高,卖谁不是卖呢。这位姒家小侯爷出手很大方,而且和所有出身富贵,并接受过良好教养的年轻人一样:他没有对蝇头小利斤斤计较的习惯,是个优质的肥……恩,客户,当然更要好好哄住了。将来他们黄家的生意想要在本地打开局面,肯定还需要跟姒家这个本地最大地头蛇打交道呢。 ——虽然按照黄昶外公陈老爷子的分析和建议,褒国本地并不适合做修仙者的生意,但黄昶却很清楚一点:他们老黄家想要快速崛起,终究还是只有走经商贸易一途。前世和今生的所有经验都告诉他:无商不富。自己若不是善于利用青云白云两大仙门坊市,走贸易之路,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聚集起足够财富资源,在十年内快速升级。 至于客户,陈老爷子是限于出身和眼界压根儿不敢去想,但拥有“两世宿慧”和昆仑背景的黄昶却没那么多顾忌,在他看来,本地其实还是有交易对象的——姒氏宗族本身不就是最大的客户么! 只不过想和姒家做买卖,首先是要有对方需求的东西,而这方面正是黄昶的优势——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姒氏内部的“仙门六艺”技术水平委实不高,白白占据了本地最多最好的灵地,拥有大量灵材资源,却并没有能将其好好的利用起来。如果能够与姒氏合作,将其资源转化作产品,其中的利益之大可想而知。哪怕只分到一部分,亦足以令他们黄氏快速崛起了。 另一方面,想要与姒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平等合作,避免被大鱼吃小鱼,那本身规模一定不能小。黄昶自身的牌子虽然很硬,但也只能保障他自己的安全。对于统治了褒国上千年的姒氏家族来说,刚刚才摆脱寒门阶段的黄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看作平等的交易对象看待。 ——就算姒家人慑于昆仑派以及掌教弟子的背景,不敢对黄昶怎么样,可哪怕仅仅出于老牌家族固有的骄傲和自大,他们也不可能抱着对等的心态与黄氏做生意。他们会将此事看作是耻辱的——哪怕姒家最底层的奴才都会这么想。这是人心使然,无关对错。 一五三 大宴饮(一) 这个世界,毕竟不是黄昶前世那个商业社会,想要改变早已深入人心的等级观念绝非一朝一夕之事,黄昶也没指望自家能被人另眼相待。他完全可以料想到:除了他本人之外,黄家派出任何人与姒氏打交道时都会必然横生出许多枝节与麻烦如果想要体验“扮猪吃虎”,“装打脸”之类剧情,这倒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只可惜黄昶对此毫无兴趣,他只想要安安份份的做生意而已。一旦得罪了客户,哪怕完全是错在对方,后续的生意也全没啦。黄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黄氏或者陈氏的名义去和对方交涉,以免引发不必要的争端。 他打算过段时间,换个马甲再去跟姒氏打交道比如当今天子的亲兄弟,镐京城中近来名声鹊起的那位强势亲王,晟阳君的特使兼准女婿或者干脆把那个“准”字去掉,有了这个身份,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比起姒家这等老牌诸侯,晟阳君目前的地位还稍微弱了点,但只要将来对外开拓成功,他便是与褒侯一样的诸侯王了。即使在底蕴上还稍有不如,至少双方做交易的时候,姒氏家臣绝对不敢因此而鄙视或小看挂着晟阳君府牌子的人,有这一点就够了。 这就是黄昶下一步的计划,他打算待这次秋猎结束后便返镐京城一趟,去跟姬若和晟阳君碰个面,再具体商议其中细节。 又是大半个月后,褒云山外,一片极为开阔宽敞的大草坪上。 一座足可以容纳上百人的巨大帐篷拔地而起,帐幕四面敞开,更像是天棚。而围绕在这座大帐篷周围,则布设着许多露天座席。所有参加此次秋猎的褒国豪门贵族,军兵将士皆围坐于此。按照身份高低从中央帐幕里头向着四周辐射开去。旁边还用帷幕专门分隔开了女眷座席,亦是花红柳绿的坐满了人。 姒氏家主,褒侯姒无忌站在帐幕门前,手中捧着一尊样式古老的青铜酒爵,先以手指略略沾一点酒水,向着天地四方各洒一点,以示祭祀山川大地之意,之后便将其高高举起: “愿我褒国,千秋万载!祝我褒人,国泰民安!诸君,饮胜!” 他身后的帐幕之中,包括黄昶在内的诸多修仙者们;他身旁以少侯爷姒天都为首的姒氏族人;还有围坐帐幕旁边的各大家族首脑人物;以及四周围所有秋猎的参与者们,亦一同高举起手中酒杯: “恭祝侯爷,福祚绵长!” 数千人同声呼喝祈祝,声震四野。纵然姒无忌一向以冷面示人,此刻唇边也不禁显出一丝微笑,更不多言,举杯一饮而尽。 随着所有人一同干尽杯中美酒,鼓乐丝竹之声响起,旁边早已准备好的乐师舞者们纷纷涌进场中空地,为了丰厚赏钱而拿出自己全部本事竭力的表演起来这场大秋猎的最后一个保留项目,大宴饮开始了。 大伙儿一起结伴打猎,有了丰厚收获后便聚在一起大吃一顿。千年之前的习惯一直保留到现在,这便是每次秋猎结束之后的大宴饮。这一天百无禁忌,大伙儿都放下架子,甚至连修士和凡人都可以同桌共饮。很多人在酒宴开始之后便拿着酒杯子到处蹿来蹿去,抓紧时机拓展人脉,结交朋友,全在这一时刻。 黄家三兄弟这时候便分散于各处,忙着与各家新朋旧交们应酬。说是百无禁忌,实际上各人还是习惯于在自己熟悉的交往圈子内行动。比如黄阳就代表他的父亲和家族,与薛氏,陈氏,以及另外几家规模差不多的小家族首脑坐在一起,大家一本正经,交流的也尽是家族合作,彼此扶持之类的重要事。 黄旭则是与一批新认识的年龄相仿少年武者坐在一块儿,一边聊着此次秋猎中的种种趣事,一边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他们还暂时不需要考虑太多利害关系,交朋友只看对不对脾性,倒是洒脱得很。 黄昶是最为随性的,他拎着一只酒壶在帐幕内外到处转悠,看见顺眼的便拉着喝一杯,聊上几句。倒是完全不看对方身份,有一次甚至拉着一个端酒上菜的姒氏小仆役聊了几句,还把对方端着的一盘子肉排给吃了个精光,让那孩子只能去重端。 不仅仅是他找别人,人家也会找上他黄昶这边刚聊完,楼老头儿就冒出来了,盯着那个半大小子仆役看了半天。 “那孩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值得你另眼相待?” 黄昶嘿嘿一笑: “他身上的灵性比一般人要强一些。” “哦?” 楼老头儿立即放开神念,关注了对方一阵子,片刻之后摇头道: “确实像是个有灵根天赋的,不过也没高到哪里去啊你想要引他入道?” “没必要,他既然已经投入到姒氏门庭,肯定是早被姒家人考察过。倘若当真天赋出众,姒家也不至于只让他作个仆役了有点灵性,能不能入道却还在两可之间。我请他喝一杯灵酒,让他体会一下灵气入体的滋味,也算是提醒过了,将来有没有前程,还要看他自己的机缘造化。” 黄昶淡然笑道,身为修道之人,偶尔随手为之的一件小事,却可能给凡人带来极为深远的影响,这是师父长青子多年来的深刻体会,而黄昶也有意无意跟着学,反正举手之劳,不费心思。 楼老头儿得道多年,当然也能体会到这种心境,他自己偶尔兴致好时也会做一些这类顺手之事,但闻言后还是呵呵一笑: “年纪不大,倒弄得跟咱们七八十岁老头子一样不提他了,我来就是为了你的灵酒这酒很好啊,是你自己带来的?” 黄昶点点头,朝天上指了指: “在宗门时自己酿造的,可下山后就再也酿不出这种味道了主要是找不到好水。” “那是,仙山灵泉,岂是咱们凡间可比再给我来一杯!” 百度搜索ூ小说௃小说网站,&#8ba9;&#4f60;&#4f53;&#9a8c;&#66f4;&#65b0;ᨬ&#65b0;ᨬ&#5feb;Ḅ&#7ae0;⁚小说,所有小说&#79d2;&#66f4;&#65b0;஺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五四 大宴饮(二) 楼老头儿混了黄昶几杯好酒之后离去,但立即又有好几位修仙同道围了上来,都是这一个多月里在隐泉谷中混熟了的,也算是初步结下了交情,这种时候自然要进一步加以稳固——双方都有这愿望。 所以黄昶也很客气的与他们聊了起来,这一回双方交流的气氛可跟第一次见面时截然不同了——黄昶在这些人中间年纪最轻,境界却是最高,自然也就把握着话题的主动权。这些主动找过来交流的大都是些四五十岁中年汉子——凡间下界,能进入到炼气中期的一般都要到这个年龄了。三十岁以下的那叫天才,四十以前都能算是特例。 褒国的平均修仙水平不高,五六十岁才进入中期的老头子其实更多,但那些人实在拉不下脸面过来凑热闹——他们这辈子多半也就这个样子,反正没希望继续进阶,干脆随心所欲。而这些中年修士还是有继续向上走的可能性,所以就不太在乎虚名,还愿意来向黄昶这个小了他们至少一半岁数的年轻人讨教修仙路上经验。 人家既然诚心求教,那黄昶也乐得跟他们聊聊,虽然大家交情还没到那一步,有些话不方便说的太透,但作为一名已经基本走完了炼气中期阶段全部道路,正在摸索寻找突破后期关口的“前辈”,黄昶在炼气期五六层阶段的心得体会,可正是眼前这些中年大叔们最为欠缺的宝贵经验,哪怕他在聊天中零散透露的几句闲话,也足够对方琢磨上很久了。 ………… 远远看着黄家老三和那群褒国境内最顶尖的修士们谈笑风生,而且还明显占据着主导者的地位,专程来到黄家座席上,正与黄父交谈的褒侯府白二总管向对方举了举杯子,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了羡慕和钦佩之情: “空明山吴庄主,白水派陈掌门……这几位平日里可都是眼高于顶,傲气十足的主儿,能让他们那么老老实实的自愿居于下首,令郎不愧为少年英雄!仲宣兄,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黄父这些天来已经多次听到这类夸赞,但这话出自白二总管的口,那可又与旁人不同——众所周知这位白总管乃是当今褒侯的亲信,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也许还不能代表褒侯的态度,但绝对不会有任何违逆褒侯意图的可能性。今日群豪宴饮,白总管专程来到黄氏席位上敬酒,结交之意昭然若揭。而这就算不是出自褒侯的吩咐,也必然是得到了那位侯爷首肯的。 如果黄昶在这里,必然可以做出判断:褒国的最高权力者已经对他们黄氏开了绿灯。允许他们作为一个新的修仙者家族而崛起。或者换一种说法:作为本地狮王的姒家允许褒国的狮子群中再增添一个新成员了。 黄父或许没有黄昶那来自前世社会的类比能力,但他既然能从一介白身做到平民官员,本身的政治眼光却也颇为敏锐,闻言后脸上虽然仍是平淡,只说了几句“且看儿郎福缘”之类的客气话,手上却端起酒杯,很是郑重的向着白总管回敬了一杯。 两人各自干了杯中酒,互亮杯底,然后颇有默契的哈哈大笑——所以说酒是个好东西,哪怕原本不怎么熟悉的人,几杯美酒下肚,说话便可以放松许多。作为褒侯近臣,这位白二总管完全有资格向任何人摆谱儿,但只要他愿意,同样也可以和任何人都聊的非常愉快。 而此刻在黄氏坐席上,他显然选择的是后一种态度。即使不久之后黄阳黄昶黄旭三兄弟先后返回,白总管也依然能够和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谈笑自若——他与黄父谈论褒国官场上的种种杂闻轶事,说到兴起时双双鼓掌大笑;又以前辈身份指点黄阳和冯子铭两人衙门中的种种诀窍;甚至和黄旭也能侃上几句——关于他当年的帮会生涯。原来这位白总管在未曾跟随当今褒侯之前,居然是曾经做过一段时间帮派首脑的。后来为姒无忌收服,方才洗白上岸,成为姒无忌的侍从。 而白二的道法则是褒侯姒无忌所亲传,说起来还是半路出家——在修炼道法之前他便已经是江湖上颇具名望的先天高手。以武入道后居然还能连连突破,直接冲击到炼气中期境界,也算是极其罕见的天才了——也许当初褒侯正是看出他有这方面的天赋,方才特地加以栽培。 故此这位白总管的修为境界虽然不是太高,只在四重天出头,五重天不到的样子,但黄昶却绝不敢小看他。这种武道修士的实战能力一向不能单纯以境界衡量。而且在双方推杯换盏之时黄昶也注意到了对方的手:几根手指几乎一样长短,并拢起来活象一把铲子,且手指手掌上都有一层厚厚老茧——通常只有初入武道的新手才会如此。而等到功力进入高深阶段后,身体自然能适应,硬茧死皮都会消褪掉,手掌光滑如玉才是先天高手最常见的身体状态,更不用说修仙之士了。 然而白总管身上依然出现这种特征,说明他练的功夫颇为特异,而且肯定威力很大,否则不至于让一位中期修士还愿意继续花费时间精力去修练。再加上观察对方的身形动作亦是矫健灵活,说明这位白二总管的武功底子一直没拉下。 别看他此刻笑眯眯一副好好先生模样,但黄昶这些日子和那些本地修士交往时也听说了这位白总管的绰号:“笑面虎白二”。听起来很俗气的样子,但在褒国境内却绝对没人敢小视于他,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楼老头儿在提及此人时也颇为郑重,说不可轻视。 黄昶以前虽和他过有几次见面,但并没有深入接触过。而这一回,双方坐得很靠近,即使不刻意动用神识,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体自然散发出的灵压强度。居然比先前所接触的那几位庄主,掌门,都要强势得多。黄昶估计如果双方公平较量,这位白二总管的实际战力恐怕都不在自己之下——当然,这是在不考虑装备加成的前提下。 一五五 大宴饮(三) “果然,能够爬到并且坐牢这个位置的,绝对没有无能之辈。光靠长袖善舞会伺候人是不行的,还得手上有真功夫才行啊……” 脸上笑咪咪与那白二总管应酬着,黄昶心中却很清楚:别看对方现在跟他们黄家人笑嘻嘻称兄道弟,但只要褒侯一个脸色,他立马翻脸能比翻书还快。当然黄昶也不至于因此而对那白二有什么成见,这原就是人家的本份么——就好像大周王朝的六扇门成员,公然就是把“朝廷鹰犬,天子爪牙”这块招牌亮在明处的。白二在褒国官场的地位其实与六扇门统领颇为类似,只是没有正式的官方身份而已。 跟他们这等人打交道,无非就是别把对方说的那些漂亮话当真罢了,但是只要褒侯方面没有对黄氏出手的念头,想来倒也不用担心白二自作主张给他们下绊子——忠犬总比疯狗要好打交道些。 相比之下,褒侯世子姒天都的眼光可就差了些,为自己所选择的鹰犬实在不咋样——黄昶先前在四处转悠时无意中撞见了那位苏三总管。他们两家虽然约定停战,但彼此间却都没有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化干戈为玉帛”之类的想法,撞见之后只是面无表情的互相看一眼,然后便各自离去。 之后回归席位,才发现两家相距倒是不远——作为拥有修仙者的家族,那苏氏座席也是被安排在大帐之内。只不过与黄家这边访客不断的热闹景象截然相反,苏氏座席那边却是气氛冷清。除了他们自家几位师爷和武师之外互相恭维外,就再没其他人了。 那位苏三总管独据一席自斟自饮,身边仿佛立起了一道无形屏障,不要说没人专程过来拜访了,就连从旁经过的人都自觉不自觉的绕行开去。气势倒是很足,但黄昶看在眼里却是暗暗冷笑——你这架子这么大是给谁看呢?若是完全凭自身之力开创的局面,那人家倒还能赞你一声锐气十足。可既然是以姒氏仆从身份立起的基业,家业乃是走的捷径而来,时刻跟家主保持一致岂不是最基本的要求? 姒天都这段时间跟自己多有往来,分明是存了结交之意——和一位昆仑弟子交上朋友,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家族都是大有好处的事情。黄昶对此完全能理解,可苏铁城的行为就让他看不懂了——连主子都在竭力的交好自己,他这个做奴才的却摆出一副冰冷面孔,是存心给上头添堵么? 况且之前的事情,纯粹是他苏某人主动惹上门来,自己看在姒天都面子上不予计较,才放过了这一回。若是换了那白总管肯定早就百般道歉,努力修复关系。别的不说,就今天这气氛,过来敬上一杯酒,说上几句软和话,那多少也算是有个想要诚心和解的样子么。 然而这位苏总管却居然就那么稳坐钓鱼台,看见自己后居然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搞得黄昶颇为不解——谁是谁非,谁强谁弱,你自己还心里没点数?就算这些统统不考虑,小侯爷姒天都亲自出面给你擦屁股了,他的面子就如此的不值钱? 黄昶以前还以为对方只是跟自己一家犯冲,但今日之所见,原来这位跟郡中旁人的关系也不咋样,合着还是位龙傲天呢,只可惜却偏偏选了条靠给人做奴才向上爬的青云路,实在是走错道儿了。 当然这些念头也只在黄昶心中一闪而过,那位苏三总管将来前途如何他压根儿就不关心,自己家里的事情才需要多操心——那位白二总管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时辰,倒也不是光说漂亮废话。在临走之前,他给黄家提了个建议,倒是让在座黄家人都觉得颇有道理的。 ——时至今日,你们黄氏已经拥有了相当的实力,足以把家格门风提升起来。而包括姒氏在内的其它家族也愿意承认你们的地位。但这需要一个契机,俗话说“名正言顺”么,大家族作事情总要讲个面子和程序。平白无故的,人家就是想要与上门结交也找不到理由啊。 所以这就需要黄家主动给出个机会来,而在这方面,白总管给了一个听起来挺不错的主意——比如黄父下个月的生日,就可以好好操办一下。 白二走后,黄家三兄弟一时间没说话,脸上都略有几分羞赧之色——自家老爹的生日,却还要外人来提醒,可不符合孝道。其实他们并非遗忘,黄昶更是早在昆仑山上时就为他爹娘准备好了礼物,只是他们黄家素来简朴,以往并没有做生日的习惯。而且黄父今年四十七岁,这个生日既不逢五也不逢十,算不得大寿,家里人自然更不在意了。 但今日白总管这么一说,倒是点醒了弟兄几个——既然想要提升家族格局,那就不能再按从前寒门素户时的习惯行事了。有些排场,该摆的还得摆。 “……要不,就大办一下?” 父子几人粗粗商议了一番,基本上都决定要办。只是具体该怎么操作,还要等回去之后,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再好好讨论。 他们并没有获得太多的自由时间,因为很快便又有客人前来拜访,而且大都是褒国的高层——只要是稍有眼力的人家,都能看出黄氏即将崛起的势头已经非常明显,而能够跻身于上层的家族,在这方面的眼光肯定都不差。 ………… 前头大老爷们儿的聚会尚且如此,后面女眷席中反应自然更是灵敏直接——以黄母陈氏太太为首的黄家几位女主人自从开席以之后就几乎没有消停下来的时候,总是不停有这家那家的夫人小姐过来絮絮叨叨……有拉家常的,有论旧交的,当然最多还是以前并不认识,但只要通过一两个人中介一下,便能熟络亲热仿佛多年通家之好的各家豪门太太们。 以陈氏如今的地位,只有各大家族的当家夫人才有资格来与她论交了,但即使如此,前来搭话的人数之多,依然令她忙得连喝口水都得见缝插针。要不是有女儿和媳妇在旁边帮衬着,哪怕以陈氏的精明强干,应付起来也颇感艰难。 女人聊天,话里话外,说的最多无非还就儿女亲事,不过让陈氏颇感诧异的是,这一回居然没人再提她三儿子了。 一五六 豆豆 , ——黄昶实在太过于强势了,外面那么多双眼睛都清清楚楚看着呢:整个褒国除了姒氏以外最强的那几位仙师,诸如吴家庄主,白水掌门等人在他面前都只能居于下首,更不用说还有一位早就甘拜下风的玄阳观楼老神仙在为他吹捧。这样一个年轻人就算尚未婚娶,又有谁敢奢望用个女儿就能拴住他?请回家做姑爷?连老爷在他面前都得发抖! 所以如今已经没人再敢打他主意了。而黄旭和黄昭二人便成了诸多豪门太太们所瞄准的新目标。但黄母这回可淡定得很,笑眯眯稳坐钓鱼台,任凭谁来,也不管人家说多少好话,都只是打着马虎眼敷衍过去。 ——开玩笑,她可是商家女儿出身,太清楚“奇货可居”这句话的意思啦。如今不要说他们老黄家,就连坐在她隔壁的陈氏和薛氏两家太太,其子女身价都是越来越高,家里头几个还没聘出去的儿女都成了香饽饽,以前高攀不上的门户如今却是任凭挑拣,这还只是沾了光的。那陈氏自己的一子一女又岂肯轻易许人。 哦,对了,家里头还有一个呢——连不到四岁的黄豆豆小朋友都有人给惦记上了,这回他们是全家出动,白姨娘带着黄豆豆也一并跟出来游玩了,不过妾室没资格参加这种大宴,豆豆则太小,又是庶子,便也没让他出来亮相。 但还是有人在陈氏面前提起了这个孩子,毕竟按规矩那也是她的儿子。当然作为后宅太太,大家心里其实都有数:除非本身没孩子,否则这种庶子在主母心中多半就是一根刺,没事儿不要去撩拨。可总有不按常理出牌,或者说不在乎这些潜规则的,还是笑眯眯开口了: “……四公子和五小姐果然都是俊逸无双,不过听闻姐姐膝下还有一位六少爷,不知可否一见?” 能够这样不顾对方忌讳,仍然提出要求的,自然不会是寻常人——此时坐在黄母陈氏对面的一位夫人,年纪甚轻,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头戴金丝髻,发绾五凤钗;一双丹凤眼神采飞扬,可见素来是强势惯了的,不大会为别人考虑也是在所难免。 但黄母在她面前却硬气不起来——这位徐家二奶奶可是姒氏女儿!虽然出身只是旁系,但好歹还是姓姒。而且由于她本人聪明伶俐会来事儿,很能讨褒侯夫人的欢心。平时随便出入褒侯府,就好像回自己娘家一样自在。拥有了这样的后盾,这位徐夫人在褒国社交圈子里的地位自然不会低。 倘若是以前,黄母在她面前连个站的位置都不会有,但如今人家却开口叫她姐姐,也算是给足了面子。不过同样的,黄母也必须给她面子才行——这位小徐夫人在女眷的社交圈子里委实颇有些名气。连黄母都曾听说过,外面都说她行事干脆利落,很有男儿之风。但如果谁惹得她发怒了,却也能立马变身成为脸酸心硬的泼辣货,真要拉下脸子撒起泼来,就连一般男人都招架不住,更不用说那些贵太太了。 故此虽然心里头不太情愿,黄母还是让旁边仆妇出去传话,去宿营地那头把六少爷带过来拜见各位夫人。那仆妇跟随她多年,却也是个颇有头脑的得用之人,转念一想——宿营地距离这边可不近,眼下又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喝醉了酒的粗鲁武人四下乱窜,自己一个女人带个小孩子想要穿行其中,怕是不太方便。 况且自己还是太太身边的人,贸然跑到那边去说要带走六少爷,白姨娘就算性子软,好说话,心里头必然还是会有所疑虑,若是路上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那可真是跳河都洗不清啦! 于是她转脚先去了前头,向黄父和三位少爷禀报了此事,请求再派几个男仆跟着。旁边黄昶听得此事,稍稍思忖,却是长身而起: “这样吧,我去接人。” 黄父和老大黄阳都有些意外,但既然黄昶这么说了,他们也没理由拒绝。于是黄昶与那位仆妇一同前往宿营地,有他在这一路上自是顺顺当当,白姨娘那边也只问了几句,便让黄豆豆跟着哥哥出来了。 黄昶平时跟这个庶弟接触不多——主要因为豆豆是养在白姨娘身边的,而他显然不可能经常去父亲姬妾的院子里转悠。不过豆豆对他的观感却很好,因为每次见面时黄昶都会送他小礼物,不是好吃的就是好玩的,当然就很容易被哄住了。 小孩子天性好奇,最不耐烦被拘在帐篷里。有机会出来转悠,一路上自是东张西望看个不住。小孩子腿又短,慢吞吞的走不快,磨蹭了一会儿,黄昶干脆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肩膀上,扛着往前走。 于是当一行人回到宴会场地,来到女眷席位中时,旁边诸多豪族夫人便都一眼就看到了这个胖娃娃——竟然是骑在近日来大出风头的黄家三郎肩膀上过来的。而且黄昶在把黄豆豆交到他嫡母手中时,还顺手在他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玉玦上点了一下,那玉玦上顿时隐隐散发出淡淡光彩,一般人可能不会注意,但场中几位对仙门道法略有涉猎的女修和道姑却都同时变了脸色。 修道不易,女子修道则更难,女眷座席这边人数虽然不少,但懂得道术的人可着实没几个。而这些女修道行未必深厚,性子却个个都高傲得紧,虽是坐在女眷席中,却绝不屑于去跟那些凡俗女子凑做一堆,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先前黄母陈氏那边挤了不少人,她们也只是远远看着,丝毫没有上去凑热闹的意思。但此时看到同为修士的黄某人居然顶着个小孩子进来,却终究还是忍不住聚到一起,悄悄议论了几句: “……那黄家三郎心胸倒是挺开阔。” “以他的修为和靠山,当然没必要提防这个小娃娃。不过公然让这孩子骑到他头上亮相,未免也刻意了一些……他就不怕惹自己亲娘生气?” 一五七 撕 “也可能是其父的意思,向外表明黄氏兄弟孝悌友爱,不重嫡庶之分……咦?他点亮的是什么?” “应该是一件护身符器,还被特意激发强化了防护效果……哼哼,这是怕有人暗中对他兄弟不利吗?倒是细心得很。” “四五岁的小孩子,本来就容易夭折。若是再有人稍稍用些手段,做的天衣无缝也是不难……当世诸国,后宫之中往往忌讳吾等修道之人,却又偏偏离不开我们,便是为此了。那黄小子年纪不大,见识倒挺广,想来是有出身宫廷之人提醒过他。” 说这话的乃是一位白发女修,其人面相阴鸷,声音嘶哑犹如夜枭。这些修道女虽是坐在一处,彼此间却还是保持了相当的距离,而在这白发女修四周更是空出一大片来,没人想跟她靠近。 褒国就这么点大,各种讯息很容易流传开来。这位白发女修吴婆婆的根脚自也有人知晓:据说她是来自南方楚国一带,修炼的也是南楚那边极为古老的蛊毒诅咒之术。要说道法修为未见得多高,可各种害人手段却最是诡异玄妙,往往能阴人于不知不觉之间,令人防不胜防。 更有传说她曾在南楚宫廷之中厮混过很多年,为楚王宫中的贵人做过不少阴私事,由此遭了忌讳,被人追杀,不得已才逃至此处。平素里独居于荒僻泥沼之中,从不与外人来往。 不过嘛,“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位吴婆婆虽然号称是隐居避祸,从不与外人来往,可偏偏在座的这些女修,以及褒国顶级世家的女眷之中却还是有不少人知道她的事迹和本事。她此时也能够正大光明坐在这里,和其它褒国女修一样参加姒氏的大宴,这其中原因么……便不足以为外人道了。 不仅仅是相貌丑陋,这位吴婆婆的脾性也不怎么好,难得说了这许多话,却见周边那群女修仍旧装聋作哑,仿佛个个都天真纯洁,对这些阴私事不感兴趣的样子,不由心头火起,当即又冷笑一声: “得啦,这儿又没男人,一个个装出白莲花样子撇清给谁看呢……就你们这点子微末道行,真要去外面战天斗地,跟那些男修争夺机缘气运,多半是没戏的,没准儿还沦为了人家的鼎炉。真要说最合适咱们这些人的,还是混迹于公府豪门,为人家后院女眷办事,以此来换取修炼资源,才是安全可靠的途径。” 吴婆婆虽然修为境界不高,但在这些本地女修们中间却仍然是数一数二,在这里还真能算不折不扣的前辈。在座那些女修虽然高傲,在她面前还是摆不起什么架子的。而且前辈肯出言指点,无论如何也算是一种恩惠,那些女修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还是得做出些感激的样子来。 见周围众女都收敛了声息,在她面前作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那吴老太婆颇为得意,正在心情畅快之时,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娇媚之音: “哟,想不到鼎鼎大名的‘鬼枭婆’竟然也肯教导后辈啦,还真是少见呢。可惜是在褒国这种乡下地方,没人知道婆婆的名气,倘若是在大楚郢都城,那还不得惊掉了一地大牙。” 声音并不响,但周边那些女修们却一下子都活跃起来,交头接耳互相议论着: “是玉柳山庄的祁仙子?” “不是听说祁姐姐在闭关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显然,新来的这位在本地女修中的人气并不逊于眼前老太婆,而且名声上要好得多。 伴随着话音,一位盛装打扮的红衣丽人笑眯眯来到席间,并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吴婆婆对面,与她平齐对视这一位在气势上丝毫不弱于这个凶名昭著的老太婆。 而吴婆婆在遭遇到这突如其来的冒犯时居然也没发作,只是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 “……祁红玉,你竟然突破境界了?” 那红衣女子得意一笑: “是啊,我们虽是女儿身,可毕竟也是修道人,只想着去为宫廷豪门效力未免太没出息,老老实实提升修为境界才是根本么。” 说到这里,她又洒然一笑,朝着周边一众女修道: “当然啦,若是没什么真本事,那也只好去给豪门贵人做奴才了。只是姐妹们,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可千万要把握好其中分寸比如咱们的吴婆婆,当年在大楚郢都城中为一位王侯夫人效力,就是干得太得力了……” “……整整十年间,王府中竟然没一个小孩子能安然长大。虽然每一次都没留下任何破绽,看起来要么是天灾要么是疾病。可人家也不是傻的,于是终究还是找到她老人家头上……然后么,堂堂‘鬼枭婆’便只能跑到我们这种穷乡僻壤来避祸啦。” 这位祁仙子与吴婆婆之间的仇怨似乎不小,不但开口嘲讽,还直接揭了她的老底,让那吴老太婆为之大怒。此时也顾不得多想,沉声喝道: “祁红玉,你想找死么?” 老太婆本就丑陋,此时面相扭曲,更是令人畏惧,然而对面那女人竟是分毫不让的冷笑一声: “是啊,我倒是想死一死呢,只可惜婆婆当年没做到,不知道如今还有没有这本事呢?还是只剩下嘴上功夫了?” 见对方如此强硬,那吴老太婆反而冷静下来,不再喊打喊杀,反而惊疑不定看着对方对面这位自称“玉仙子”的祁红玉跟她可是老对头了,修为上原本略逊她一线,各种手段更是差得远。当年曾经较量过一次,差点死于自己之手,此后数年间便一直躲着她。凡是有自己出现的场合便决不冒头,是个非常谨慎的女人。 然而此刻却忽然高调出现,又如此嚣张的主动挑衅自己,想必是有了什么新的依仗?看她脸上神光焕发的样子,修为境界确实有所提升,但也没到质变的地步。修士之间较量,境界高又不是稳赢的,而这个女人也不是那种狂妄自大的性子……多半是另有底牌?8)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五八 怪阿姨 吴婆婆眯起眼睛,愈发的不敢轻视对方了——修仙者么,只要人还没死透,那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今天才被人打落悬崖九死一生,明天就撞到奇遇,实力大涨杀回来报仇也毫不稀奇。更何况还是漂亮的女修,那就更加不可预测了——谁知道人家什么时候便爬上了哪位大能的床呢? 所以即使那祁红玉又出言挑衅了几次,吴婆婆也只是冷笑数声,却终究没有当场翻脸。不过么,堂堂“鬼枭婆”面对如此侮辱,总不可能一点反应没有——台面上她没动手,私底下却悄悄放出了一只毒蛊蚁。这种以自身精血喂养培育出来的蛊虫与普通毒虫最大不同之处,便是可以对其进行非常精密的控制。 在吴婆婆的神识控制之下,那只蛊虫蚂蚁无声无息从她袖子里滑出,慢悠悠但却毫无声息的朝祁红玉鞋子上爬过去。一路上还时不时停下来晃动触须,仿佛就是一只四下觅食的野生蚂蚁,只要不是早有防备,始终以神念紧盯着,决计不可能辨认出来。 靠近了……再近一点……只需要爬到那贱人脚上,轻轻咬上一口……这种毒蛊蚁体型微小,毒液有限,发作起来不会很快,而且咬人时动静极小,就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若是大意的话可能根本就没感觉。但它的毒性却会在之后数日内慢慢生效,而一旦发作后便无药可救。吴婆婆从前用它阴过不少人,可谓轻车熟路。 此时看着对面祁红玉那张漂亮的脸蛋,想象着这个红颜美女数日之后全身腐烂,哀号痛楚,整个人慢慢化作白骨脓水的样子,吴婆婆面带冷笑,对于她的攻讦之词也不是很在意了。 然而就在毒蚂蚁快要爬到目标身上时,却见对面祁红玉忽然朝着自己微微一笑,嘴角间大有深意。还没等吴婆婆反应过来,脑海中骤感一阵刺痛,原本联系在毒蚁身上的一缕神识已然被切断。 吴婆婆暗暗吃了一惊,但也不好马上低头钻到桌子下面去查看。而这时那祁红玉却停止了对她的嘴上攻击,向着周围姐妹们打个招呼,站起身来款款离去。 等她一走,吴婆婆立刻绕到她刚才所在位置,低下头去细细察看,还动用了神念搜索,但毫不意外的——那只毒蚂蚁已然消失不见。 “这贱人……打得什么鬼主意?” 吴老太婆心下忐忑,暗暗猜度自己可能是中了对方的谋算,但究竟是何阴谋,却推断不出来——那毒虫与她心神相连,一旦被切断神识,于她只是头痛一下,神识轻微受损,不用半天便能恢复。而那小小虫豸却必然是当场毙命,并不存在被人夺走,另行利用的可能。 ………… 那边两个女修士在明争暗斗,这一头的女眷们却是毫无所觉,都围在黄母旁边逗弄小孩子。而黄昶既然把自家兄弟扛在肩膀上送过来,那也不好马上离开,总要稍微站立一会儿,在母亲介绍下向各位长辈行个礼,问声好,方是礼貌之道。 其间自然免不了有人朝他半真半假的说上一些婚姻之事——这是年长贵妇人们的特权,就算黄昶身为高高在上的修士,此时也只能低头听着。好在以他现在的名气,别人倒也不敢有什么咄咄逼人的举动,最多只是用开玩笑的语气向他试探几句,没兴趣的话,装聋作哑支吾过去就行。 在此期间他忽然感应到另外一边的某处桌席旁,爆发出颇为强烈的灵光碰撞,转头一看,却是两位女修士不知为何针锋相对起来,各自释放出神念法力对峙。不过黄昶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那两个都是三重天以下的弱鸡,灵光微弱,没啥值得在意的。 稍稍停留了一会儿,陪着母亲与几位德高望重老人家寒暄了片刻之后,黄昶在周边大批妙龄女郎的火辣目光中告辞离开。黄豆豆小同学被留了下来,小家伙显得有些害怕,但还好没哭没闹,只是死死拽着黄母的衣服不松手——毕竟是嫡母,相对于这里的陌生人,总算是最为亲近的。 三四岁小孩子正是最可爱的时候,而且黄豆豆长相随母,五官比一般孩子又更要清秀精致些。在家里时就有人说他若是个女孩子将来恐怕比他母亲还要漂亮些,只是这话白姨娘极不爱听,所以也只是少数仆役佣人私底下闲话罢了。 但在这里,那些贵妇人们可没啥好顾忌的,拿个庶子开开玩笑也不至于引起黄母的不快——她们在这方面的分寸感把握极好。于是黄豆豆就可怜了,被一群怪阿姨包围着,这个捏捏脸蛋,那个揪揪耳朵;一会儿说这孩子皮肤真好,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一会儿又说这孩子脸模子活脱脱是个小丫头,莫非是假扮的小子?简直是拿他在当个小宠物一般在戏弄。 作为庶子总是要早熟些,黄豆豆平日里被白姨娘教导了不少在大户人家的生存之道,这一回出来时又被特意仔细叮嘱过。再加上黄昶在他身上激发的那道灵符也有安神静气之功,所以虽然扁着小嘴不高兴,却始终没哭出来。 总算那些怪阿姨们在逗弄过他之后多多少少总要给些见面礼的,普通的还不好意思拿出手,多半就是随身佩带的饰物,不一会儿便在豆豆身上挂了一圈手镯,玉佩以及香荷包之类的小玩意儿……这其中又要以那位最先提出要见他的徐夫人最是热情大方——无论她原先提出要见一见“黄家六少爷”的原因是什么,在看到是黄昶亲自送孩子过来,并且还是用扛在自家肩膀上这种方式以后,这位徐夫人对黄豆豆的态度就非常好。非但没有象别人那样戏耍逗弄孩子,还说了许多表扬的话语,连黄母都听得有些尴尬。 不仅仅是嘴上说得好听,这位徐夫人在说了一通喜欢夸赞之类的话后,更摘下挂在自己颈项间的一个赤金盘蛎螭璎珞圈,套在了黄豆豆的小肩膀上。这下子连黄母都不能保持镇定了,赶紧出言逊拒——这个璎珞圈可不比其它。通体赤金打造,诸多宝石镶嵌,明显是一件非常重要昂贵的大首饰。不是那种簪子耳环之类可以随便拿来赏人的小玩意儿,无缘无故的,她如何敢轻易接受。 一五九 偶遇 但徐夫人却坚持要给,双方推让了一番,终究还是收下了这时候黄豆豆的“庶子”身份反而占便宜了。黄母若是拒绝的太坚定,白姨娘那里会怎么想? 而之后徐夫人又提到自己有个女儿与黄豆豆恰好同岁,以后可以多多往来之类的话语时,黄母就更不好回答了这虽然不是正式提亲,却也已经是非常明显的表示。 不过黄母在最初听到这话的时候却根本不敢往这方面去想开玩笑,徐氏家族近年来虽然听说情况不太好,没出什么人才,颇显凋零之相,可毕竟上一辈的人脉关系还在,老底子还算厚实,否则也不可能与姒氏结亲。在本地的名望地位无论如何总比他们黄氏要高得多。而且徐夫人膝下到目前为止,还只有这一个女儿! 嫡女,独女,还是姒家的外孙女那孩子平时走亲戚都是直接钻到褒侯夫人怀里撒娇喊姥姥的,将来要说嫁回到姒家去倒是有可能,可如今,她的亲生母亲竟然想要她与黄家的一个小小庶子约定婚姻? 黄母那么胆大机敏的一个人,这会儿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过了一会儿,方才犹犹豫豫的说这事儿恐怕先要让孩子亲娘知晓“亲娘”两个字特地加重了语气,也算是旁敲侧击的提醒了。 但徐夫人却表现得极为坚定,非常爽快的说理应如此。不过作为孩子的嫡母,你总也要有个态度才成。 那黄母还能有什么态度呢?刚才一个项圈她都不太好拒绝了,这会儿一门顶尖的亲事砸到豆豆头上,她若是敢直接回绝掉,恐怕都不用等到明天,一个“苛待庶子”的名声就能传遍整个褒南城。而家里面那位姨娘哪怕真是白莲花脾气大约也得闹腾起来,就是丈夫在这件事上也不会支持自己……嗯嗯,还有自家三儿子,这小子现在主意也大得很哪! 无可奈何之下,黄母只得勉强表示了赞同之意,但也说此事还需跟家里人商议后再定。不过徐夫人并不介意她的推托,而是立即眉花眼笑的去哄小豆豆,说有机会接他去家里逛逛,有个漂亮小姐姐可以陪他玩。 女人堆中没有秘密,这消息很快便在周围人群中传播开来,一众贵夫人们听闻此事后皆是大感诧异黄家眼看着要起来的势头确实很猛,但还不至于夸张到这种地步吧?徐府怎么说也是积年的老牌世家,怎么会做出这种瞎胡闹似的决定? 当即便有不少人暗中议论起来,一部分是抱持着观望态度徐夫人精明强干,在褒南城中是出了名的,她不可能乱点鸳鸯谱,拿自己独生爱女的终生开玩笑。但也有一部分人就不客气了,纷纷传言说这位徐家二奶奶大约是被家里头那个不着调的废物二爷给气糊涂了,莫非是担心家世败落,她那宝贝闺女将来没人要不成? 今日徐府中除了这位二奶奶,并没有别的长辈女眷在席上,只能由得她发挥,但回去以后未必就没有其它变化了。徐夫人这决断太离谱,哪怕只是个女孩,她又是孩子的亲娘,家里老人也未必肯认下这门亲事。 “到时候且看徐家门里怎么闹吧,早就听说这位二奶奶厉害得很,将徐府二爷辖制的服服帖帖。但徐府中终究还是老一辈儿当家作主的,三代独苗的婚姻大事,老人家总不能一点不闻不问吧?” ………… ……且不说女眷席中是如何的蜚短流长,黄昶那边,在送完兄弟之后,并没有马上回到自家席位上,而是信步在外面闲逛,同时考虑着自己先前的动作。 他刚才那个“把兄弟扛到肩膀上”的举动只是一时兴起,但绝非无意为之,他很清楚此举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难免会引起母亲的不痛快黄母当时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但身为修仙者的黄昶还是很容易能感受到她情绪上的低落。 不过黄昶并不因此而后悔,不管怎么说黄豆豆总是自己的兄弟,好歹有一半的血缘关系,同样也是黄家的一份子。今天是这孩子头一回在褒国社交场合中正式亮相,自己对他的态度将直接关系到外界对他在黄家地位的判断,而这些判断又会直接影响到这孩子未来的成长黄昶先前连对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都愿意给个机缘,对自家兄弟又怎会冷漠。 所以哪怕会让母亲不高兴,黄昶也还是作出了属于自己的决定。老妈那里,事后再想办法安抚就是,亲妈亲儿子,终究是比较容易沟通的。更何况他“身具宿慧”,从小就表现出极强的独立思考能力,违逆父母的意思也不是头一回了,对此家里人也早就习惯了。 心中有所思虑,脚下自也随意,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处荒僻所在。以黄昶的实力,当然是没必要担心什么,不过出于习惯,每到一个陌生地方,他还是要先四处观望一番才会觉得安心。 这一看之下,却见远处树丛中隐约有红影闪动,再定睛仔细一瞧,似乎是一个红裙妇人在那林中与人交谈着什么。距离甚远,若是换了一般人肯定什么都看不清楚,但黄昶终究不是凡人,眼神极佳,记性也好,很快就认出那女子正是先前在女眷席位中,和另一个白发老太婆起了冲突的女修士。 她似乎正在把一个什么东西递交出去,但接受者却正好被一棵大树挡住,完全看不见身影。而那女子似乎也注意到有人出现,很快便结束了动作,从树林中钻了出来。 双方相距甚远,黄昶看她都是模模糊糊的,那女子看这边当然更是隐隐绰绰,认不出人来,只当做寻常过路者,朝这边看了几眼后便急匆匆离去。 黄昶原也没兴趣多管闲事的,但之后看那林子里却是一片寂静,并没有第二个人出来,倒是起了些疑惑以他的观察力,若是有人离开,决计瞒不过他的眼睛。除非对方用了特殊隐匿之法。 可如果是普通人之间的正常交流,又何必使用隐匿之术?心下疑惑,黄昶索性走了过去,到那刚才红衣女郎所在的位置看了看树干后面,泥地上果然有一双浅浅脚印。刚才确实有个人站在这里的,但却居然避过黄昶的耳目,无声无息消失了。8)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六零 有意思 “有点意思……” 黄昶绕树转了半圈,没再发现更多痕迹。倒是有几分佩服起那个神秘人物来虽然距离较远,他也没刻意动用神识去追踪搜寻,但能在他已经有所关注的前提下悄然离去,这份本事也绝非寻常了,一般人肯定做不到。 不过黄昶的好奇心也就到此为止,并没有进一步继续调查的打算没准儿人家只是在这里聊聊天,谈谈心,顺带着交换定情信物呢。自己又不是六扇门的人,管不了那么多闲事,也没必要把什么都搞得清清楚楚。 抱着这样的想法,黄昶转身离去。 在离开树林之后,他又走回到道路上,依旧是一边闲逛一边思考着自家琐事。这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过路客,身穿仆役服色,行色匆匆似乎是有急事要办这里本来荒僻,但今日姒氏大宴,各家豪门集聚,人多了事情也多,仆役下人们到处跑腿毫不稀奇。黄昶这一路上也碰到不少,故此并不在意。 然而就在两人互相接近,快要交错而过时,他却忽然眉头一皱从对面那人身上竟然隐隐感受到一团敌意与杀气!这里再无旁人,毫无疑问是针对自己的。 就在他抬头的同时,对面那人也骤然发难,从其袖中弹出一截利刃,划出一道银光向着黄昶咽喉削来。动作犹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端的是熟练无比,大约是经常干这一行,使这一招的资深杀手。 只可惜这位杀手这一回实在是找错了目标就在他手中利刃削出的同时,从对面那原本赤手空拳,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性的小伙儿手中忽然冒出一截木棍,并且以不合逻辑的速度变粗变长,瞬间成了一根大棍棒……远在袭击者手中利刃能够碰到对方躯体之前,便已经毫不讲理的狠狠抽打到了袭击者本人身上。 其力量之大更是远远超出了普通凡人所能想象的范围那袭击者的整条手臂连同手上刀子都没了,整个被打飞了。火龙棍余势不减,又将他半边身体骨骼一起砸碎。 黄昶一棍子将那袭击者抽飞后没有浪费一点点时间,立即一个箭步跟着窜到对方面前,双目紧盯着那张完全陌生的脸,叱声喝问: “为何想杀我?” 因为是仓促之间出手,黄昶只来及控制住棍上火龙,没直接把对方烧死。但力量控制上就差了点,眼看就要把袭击者打死了。所以他连对方身份都来不及问,赶紧询问攻击原因。 黄昶这一声叱喝中本就隐含镇魂之音,而那人身受重伤,更是抵挡不住他以强大神识造成的压迫,也来不及编造瞎话,脱口而出便回应道: “主人……令我……灭口……” 由于伤势太重,在临死恍惚之际只来得及说出这几个字,随后便脑袋一歪断气了。黄昶皱了皱眉头,手掌探出按在了对方头颅上……但终于还是收回,放弃了对其搜魂的念头。 这只是个凡人,想杀自己,却被自己反杀,以命相偿也够了。若是对他搜魂,从此便魂飞魄散,再不能入轮回,永远消逝于天地之间。以他的行为,还不至于要承受这么重的因果。 西昆仑乃名门正派,行事自有分寸,时时须得保持克制自律,哪怕在这些小地方也不能松懈自认为没有“圣母心”的黄昶在昆仑山上十年,终究还是在师尊长辈们的潜移默化之下,习惯了按照这些戒律行事。 当然就算不搜其魂,光从他最后说出的那几个字中,也能够推断出很多东西了灭口?还是派这么个普通凡人来灭自己的口?那只能证明下令者对自己其实一无所知,包括这个负责执行的也一样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黄昶还很清楚记得那人先前的一系列表情变化:从出刀时的轻描淡写,满不在乎,到被自己一棍子抽飞时的惊讶和不可思议……直到死后,这种极端的意外和惊诧表情依然停留在他那张脸上。甚至压过了死亡所带来的痛苦和恐惧。 估计对这家伙来说,原本只是顺便踢开路边一颗小石子那种动作,结果却是踩到了一头斑斓猛虎!当然若不是这种发自内心的轻松和不在意,他也不会有机会靠近,黄昶早就可以感受到他的敌意和杀气了。 偏偏这家伙居然真的只把黄昶当作一个寻常过路人,杀之易如反掌的那种轻轻松松靠近,在两人身形交错的刹那一刀断喉,然后扬长而去在那人心里大约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好像走路喝水一样简单。所以他的心情一直极为放松,居然连黄昶都没发现异常,直到出手的前一瞬间才有所反应。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一只耗子也许可以在老虎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靠近它,但以为能就此袭杀对方那纯属做梦,即使黄昶不做应对,他身上穿着的宝甲,昆仑弟子铭牌等等护身法器也会及时做出反应。确实有些倒霉的修仙者有时候会被凡人暴起偷袭杀死,但一身顶尖装备的黄某人肯定不在其中。 “隔那么老远,连看到个路人就要灭口……嘿嘿,看来所谋甚大,真有点意思了。” 黄昶低下头去,对那具尸体细细搜检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值得关注的线索。包括他身上这身仆役装束,明显是临时从别人身上剥下来的黄昶估计在这附近不远应该有个被扒了衣服的倒霉蛋正躺着,只不知道是昏是死。 他转过身去,又返回到刚才那棵树下,这一次是正儿八经,动用修士手段,细细寻找线索了人家既然要灭他的口,那他也少不得回报一二。以直报怨么,包括西昆仑门派也一直是这么干的若非那些胆敢对他们乱伸爪子的蠢货都被干掉了,又何来今日天下第一大宗门的赫赫威严? 不过这次还是没什么收获,那个神秘人物确实有够谨慎,除了两个浅浅脚印之外没留下任何其它多余痕迹。就连脚印也只在树旁出现,稍远一点就不见了,不知道是运用了轻身功法还是其它方式比如飞遁。 但黄昶也不失望,无论如何,那个红衣女郎本身就是一条线索,虽然他并不认识对方,但既然能在姒氏宴会上出现,必然不是无名之辈,肯定能找到的。 bq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六一 以直报怨(一) , “祁红玉……玉柳山庄……” 不久之后,黄昶从负责宴会组织的白二总管那里打听到了那红衣女的信息。顺带着,也将自己出门散心,却莫名其妙遭遇“灭口”的事情和白总管提了提——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对手不好说,但跟地头蛇打个招呼总没错。若是此事跟姒氏有关他们就必然要给自己一个交代,若是无关,那自己正大光明的报复,也不至于引起误会。 白总管果然业务娴熟,非但立即给他找来了相关资料,同时也很精准的表现出了震惊和惊讶之情——同情当然是用不着的,要同情也是同情那些平白惹上祸事的倒霉蛋。当然出于礼貌,白总管也询问了一声是否需要姒氏介入?然后理所当然的被黄昶谢绝了——自己的恩怨自己解决,这是基本江湖规矩。只要此事与姒氏无关他们就没理由介入,除非黄昶打算欠下人情——至少现阶段还用不着。 秉持着“打脸不过夜”的原则,当天晚上黄昶就找到了地头。玉柳山庄名字好听,其实只是一处普通宅院,不过位置不错,靠近一处风景优美的湖泊旁边。听闻以前是某位褒国大员的别院,后来因本人获罪,家族败落,产业零散,这片屋宅几经周折辗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入到了这位“祁仙子”之手。 ——嗯,黄昶先前也稍微打听了一下子,这祁红玉在本地修仙界中还是挺有名的。物以稀为贵么,只要是女修,再稍微有点容貌的,得个“仙子”名头便毫不费力。如果脾气再好一些,善于和人打交道,那更是很容易便成为诸多年轻人心目中的女神。 不过和这世间大多数女修一样,既然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容貌身材方面,那修为境界难免就要差一点了——这位祁仙子水准一般,以前大约只是炼气二重天的水准。最近似乎有所进境,堪堪达到三重天标准,但距离突破中期,还是相差不少的,基本上跟黄昶先前惊鸿一瞥时的感受一致。 既然对方实力有限,那黄昶也就不必玩什么夜探潜行之类的把戏了,他在山庄外围先以神识扫了一遍,确定那祁红玉确在其中,以及并没有别的修士在此,便直接从屋顶上走了进去。 山庄后院,矗立着一座单独小楼,黄昶从屋顶上轻飘飘落下,立在门前。楼内几根红烛先是熄灭,但很快又重新亮起,同时一个慵懒娇俏的声音响起: “外面是哪位道友,请进来吧。” 黄昶点了点头——总算没废到家。若是被人欺到门前都没反应,那他倒要怀疑这个三重天是冒牌货了。一般来说修士很忌讳进入到人家的地盘,不过黄昶艺高胆大,干脆利落的上前推开房门,倒是没急着进去,先站在门口,朝里面扫了一眼。 绿绮萝,红绡帐,家具尽皆描金画风……标准的富贵人家闺房陈设。而在位于房间中央的一张胡床上,一位红衣女郎正斜倚其上,带着一种懒洋洋目光朝他看过来。 没错,就是她,虽然换了件衣服,却依然是鲜艳的大红色,看来这位“红玉”还真是人如其名呢。不过她居然敢托大到用这种姿势面对一位高阶修士?……又或者,这就是她在面对男性修仙者时,最擅长的“备战”姿态? 在看见推门之人后,那祁红玉先是吃了一惊,但随后便展露出一个笑容: “原来是黄道友,久仰大名,却不想今日有缘得见——还请进来说话吧” 不过黄昶始终站在门口,不进也不出,就这样冷冷看着对方。那祁红玉脸上起初还能保持住慵懒迷人的笑容,但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吃不住劲,皱起眉头道: “道友既是夤夜来访,又为何不肯进来。我这里虽然算不上什么洞天福地,可也不是龙潭虎穴啊。” 见黄昶的目光在地面上扫视了一圈,祁红玉微微一笑,手指头朝地上点了点: “这地下确实埋了一个法阵,不过是练功用的,增强修行时的效果,并无其它危险……黄道友堂堂昆仑山门徒,想来不至于连这个都分辨不出吧?” 黄昶终于开口,却是哼了一声: “听祁道友的口气,之前我们没见过面?” 祁红玉面露不解之色,犹豫道: “白日在宴会之上,倒是有幸得见,不过那时候道友正在令堂身边,恐怕称不上碰面吧?” 黄昶嘿嘿一笑,提醒道: “之后,在外面,一片树丛边上……” 祁红玉楞了一下,终于回想起来: “那是……你?” “是啊,是我。挺有意思的巧合哈……那位和你碰面的朋友,送了我一个惊喜,所以我也想要回报一二。只不过那位朋友藏得比较深,没奈何,只好来请祁道友帮忙指点指点了——他是谁,我在哪儿能找到他?” 黄昶的声音并不凶恶,遣词用句甚至还颇为风趣。但那祁红玉终究还是听出了他语调中的森森杀意,再也不敢装腔作势,而是一咕噜站起来,后退两步,叫喊道: “道友别误会,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 黄昶轻笑一声: “我知道不是你——看你刚才的行为,也不象是个杀伐果断的。所以,你只需要告诉我:那人是谁,在哪儿能找到他,此事就与你无关了。” 祁红玉却犹豫了,咬着嘴唇不说话,黄昶见状,知道对方多半是畏惧那人报复——也就是说自己给她的压力还不够大。于是轻笑一声,手指搓动,一条狰狞火龙从他指尖游出,围绕在他身侧转了一圈。而被火龙触及到的房门,户牖,乃至于门口的衣架案几等物事,都无声无息化作了灰烬。 祁红玉惊呼一声,后退两步,但依然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她不说话黄昶也不开口,只操控着火龙继续一圈圈兜着圈子,将所有触碰到的东西全部化作飞灰。 于是仅仅片刻之间,这间闺房的前半部分便不复存在,只余下了一地灰烬。 一六二 双修流 眼看那火龙快要烧到支撑楼体的柱子,那祁红玉终于忍耐不住,语带哭腔道: “黄黄道友,你堂堂昆仑山高徒,怎么能这样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在说话的同时,她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也不见怎么作势,身上衣服却稍稍松开了一些,胸前颈下,腰侧腿胯,都隐约透露出几分雪白肌肤,在红衣和烛光衬托下更显得晶莹剔透。 见祁红玉果然用出这一招,黄昶禁不住轻笑一声先前看她居然是躺着跟自己说话,就猜测这位女修恐怕走的是双修流路线。不过他倒并不会因此而轻视了对方天地间自分阴阳,而孤阴寡阳皆不长久,唯阴阳交泰方有万物滋长,那本就是自然之大道,世间万般生灵,繁衍生息,尽皆有赖于此。修仙者从中推衍出高明的修炼法门自也是理所当然。 比起黄昶以前所熟悉的引借灵气入体,淬炼身躯以求仙道的法门,双修道法走的是另一条路子,以万物诞生之理,探求天生化灵之秘,这并非什么旁门左道,而也是一条能够成就仙道的煌煌大路。就连昆仑山上,都有专门的合籍双修之术,借助阴阳互补,提升法力境界,乃是属于一等一的顶尖功法。 相比起传统引气法诀,双修之术对于资源的要求不高,更为重视心性的培养。不过这种修炼方式与引借灵气修炼并不矛盾,两者可以兼修,取长补短,进益更快。 当然了,作为一门功法,双修之术并不能让人立地成仙,依然也还是需要勤修苦练才能有所进益的,不过比起传统修仙引气法需要抱元守一,辛苦搬运,双修流道法修炼起来可要简单快活得多实际上,很多时候,修炼双修法的人常常会迷失在肉欲之中,以至于忘却了本心,陷入到一味追求**欢娱的邪路上去。 所以在昆仑山上,是要求门下弟子成长到一定年岁,有了足够的自制能力,最好还要结了亲,有了固定道侣之后才能学,一般二十来岁小年轻是不予传授的,连相关消息都尽量不透露,以免控制不住自己不管男女都一样。 不过和“天师堂”的资料一样,这类小秘密在昆仑年轻弟子之间其实也早有流传,只是宗门长辈对此把控甚严,可不像天师堂那么宽松了。黄昶就曾经向师父长青子询问过相关信息,得到的答是:等你和阿若正式成婚以后再来问吧。 据说当世间那些名门大派也基本都是这个规矩:有收藏,也允许修炼,但不滥传。若是胡乱传授此法的,多半都没好事,至少在名声上就不好听。 这是所谓“正道门派”的做法,而邪门外道可就没那么多限制了,当世邪道九大宗派中,便有一个红云宗是以双修秘法而出名不过它被打成邪道并非因为双修道法本身。而是它滥传滥用,门下弟子胡乱采补,甚至大批残害凡人,这才是他们被打击的原因。 而除了这类大宗派,在凡世之间也有不少散修和小势力中流传有双修法,其中又以女修为多以双修法的天然优势,配合自身魅力的加成,足可以吸引那些男修士投怀送抱,在提升功法境界的同时,也能获取更多资源和保护。 黄昶以前一直很奇怪,为何在这个世界中,包括他们昆仑山上,女修士的地位会那么高?以当世修仙者的身份之尊贵,地位之崇高,要什么女人没有?又何必去惯着捧着那些傲娇女修,仅仅因为对方学了几手法术? 不过在了解到双修法的存在,以及下山后接触了一些有这方面经验的江湖同道后,才发现还真是如此凡人之间的皮肉欢愉对于修仙者来说已经没什么意思。真正的修士道侣借助双修道法可以享受到的快乐远胜于此。而且双方都可以借此快速提升修为境界,可谓好处多多。 修仙四要,财法侣地,其中那个“侣”字,当初黄昶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师门长辈们将其解释为同伴。不过,等他长大了成年了,才知道其真实概念,原来还就是指的双修道侣。 不过修炼双修法,有一条最核心的要求是双方修为境界类似双方实力相若,境界类似的话,修炼起来效果则最好,双方都可以获得极大提升。彼此间修为相差越大,阴阳互补的效果越差。而且一旦双方修为有高下之别,那是采补还是反哺,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境界高的一方手中。 如果境界高的一方以采补之术掠夺对方元气,就会导致对方越来越虚弱,双方的差距越来越增大,双修法就渐渐失效了。若是愿意用反哺之术提升对方,那倒是可以助其快速提高,可偶尔一次两次也就罢了,长期如此,天下又有几个修士愿意如此“舍己为人”的? 所以寻找双修道侣,最好还是彼此间的修为境界本来就差不多,互相提高,谁都不吃亏。然而当世女修稀缺,越是境界高的女修越是少见,男性修士们想要找到合适的“另一半”可不太容易。 物以稀为贵么,女修们的地位自然就提升上去了。不要轻易招惹女修,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她背后是谁,这几乎已成为一条江湖常识。 所以黄昶先前在向白总管打听这位“祁仙子”的消息时,也专门打探过她的背景哪怕是在褒国这种相对平和的地方,一个境界不高的女性修仙者,若是没有后台靠山,恐怕也很难立足。若是没根基的散修也就罢了,反正到处流窜。而能够定居下来的,肯定是在当地有些关系。 黄昶既然要找她麻烦,在这方面必然要多加关注。好在褒国的修仙界局势比较简单,反正就是姒氏一家独大。祁红玉要有后台,肯定和姒家脱不了关系,黄昶直接询问白总管总不会错。 不过白总管的答倒是颇为耐人寻味,按他的说法,这位祁姑娘亦是从外地来此,具体何时在本地定居倒是不太清楚,只知道她交游甚广,和本地的不少豪强都颇有些“交情”。但是呢,这种交情也仅限于人家不找她麻烦的程度,要说有谁真正愿意为她担事的,恐怕也谈不上。 百度搜索ூ小说௃小说网站,&#8ba9;&#4f60;&#4f53;&#9a8c;&#66f4;&#65b0;ᨬ&#65b0;ᨬ&#5feb;Ḅ&#7ae0;⁚小说,所有小说&#79d2;&#66f4;&#65b0;஺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六三 红云宗与花间派 白总管说的颇为隐晦,黄昶却听懂了——她并没有成为谁的禁脔,仍然还是独身。或者说,她依然保持了自由选择双修伙伴的权力。当然,由此付出的代价便是人家也没必要为她承担太多。 在符合公理道义,也不需要付出太大代价的前提下,那些人可以帮她说说话,但如果她自己不占理,或者惹到的对头太强,那人家也不会冒着引火烧身的危险为她强出头。 比如黄昶这次忽然遭遇到刺杀,祁红玉就算不是参与者,至少也是知情者。那么黄昶以直报怨,回过头来找她算账自是天经地义,没人能说他欺负人。 所以黄昶在打听消息时白二总管毫不犹豫的把那位祁仙子给卖了——包括她的住处,人际关系,以及大致境界等资料全都说得一清二楚。反正又不是自己的女人,用别人的消息来为自己交好一位昆仑山弟子,岂不是美滋滋? 而祁红玉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故而一听明白了黄昶来找她的原因,便赶紧宣称自己是无辜的,以免承受报复。不过接下来,黄某人顺理成章要她交代元凶,这却让又祁红玉颇为犹豫。 ——对于一个仅仅是远远路过的陌生人,都能毫不犹豫下达灭口命令,这样的人显然不可能是什么善类。那么对于“出卖”了自己的人,他的反应也可想而知。哪怕祁红玉先前跟那人的交情还算不错,她也不想拿自己小命去赌此人的宽宏大度。 相比之下,眼前这位毕竟是出自昆仑名门正派,行事想来不会太极端。年纪又轻,也许撒个娇儿便能糊弄过去呢?抱着这样的念头,祁红玉在黄昶面前哆哆嗦嗦的,摆出一副惊恐委屈到一万分模样,却又于不经意间露胳膊露大腿的,身姿摇曳,尽显风骚。 然而这一切看在黄昶眼里却只付之一笑——他可是两世为人,且不说前世那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中,各位老师早就教会了他作为一个成年男子应该知道的一切。就是这一生,在与姬若青梅竹马,耳鬓厮磨了那么些年,又已经心照不宣的定下了鸳盟之后,寻常脂粉也很难再入他的眼了。 祁红玉的本钱还行,毕竟是修仙者,容貌身材都属上佳,但还远未到能让他黄某人意乱情迷的地步。所以对于祁红玉故意摆出的种种姿势,黄昶只是用菜市场上看猪肉的目光扫了几眼,随即轻声笑道: “魅惑之术用得可不咋样啊……名叫祁红玉,又爱穿红衣……你是红云宗的人?还是花间派?” 声音不大,语气也依然保持着轻松,但祁红玉在听到这句话后,却仿佛被人砍了一刀似的跳将起来,脸上原本装出来的畏惧表情也有几分化作了真心: “红玉虽不是大门派弟子,却也是出身清白,师承道统自有来历,绝非那邪魔外道……黄道友可别血口喷人!” ——红云宗与花间派,乃是当世间最出名的两大双修流宗派。双修流道法很多大门派都有收藏。但大都秘而不宣。公开大规模传授,并且以此作为门下弟子主要功法的,也就这两家了。 双修流功法在起始阶段修炼起来很快,而且对资源要求不高,更妙的是修炼本身香艳快活,很容易吸引到新人。不过这天下从来没有十全十美之事,既然双修道法并未能成为修仙界的主流,自然说明它比起传统引气法诀仍有较大不足——主要是这个“起始阶段”太短,基本上也就能引人入个门,境界稍微高一点,到了炼气中后期之后,双修法就开始显出种种不足了。 比如在心境方面,修炼者会经常遭遇到心性上的考验——双修流道法的心魔劫难远比普通功法要厉害许多。而另外一个方面,便是始终需要有境界相当的道侣配合,才能将功法持续修炼下去。 可是修炼之事,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帆顺风啊。哪怕同时入门,修炼条件完全一样的师兄弟师姐妹,几年下来也有高下之分了。双修道侣亦是如此,就算双方起始水平相同,一段时间之后也必定会有高下之别。然而这种功法的特性便决定了它的“马太效应”非常明显——强者恒强,境界高的一方只会越来越强,而另一方只能沦为被掠夺的炉鼎。 当然从理论上说,强者也可以反哺,但这毕竟是非常考验人性的事情——损耗自己的功力,帮助伴侣提升境界。这听起来很美好,可人总是自私的,情浓热恋的时候也就罢了。长年累月相伴,又有几对道侣之间能一直保持住这种愿意互相付出,甚至是互相牺牲的真挚情感呢?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头各自飞——这才是人世间的常态,而在修仙道侣之间,能够例外的也不多。 ………… 针对双修功法的缺点,不同门派有不同的应对方法。正道宗派最简单:仅仅将其作为一项辅助功法,能练就练,不能练也无所谓。只取其长处,并不强求进境。 而作为邪道九宗之一,红云宗的解决之道当然不可能那么佛系了。他们是以数量来取代质量——大批量的诱骗或者直接掠夺低阶修士,甚至凡人进行采补,而不在乎其效果好坏。以修士之躯采补凡人,纵然把人折磨到死也只能有一点点收益。但凡人毕竟数量巨大,红云宗修士便靠这一点点的收益积累起来,以量变促成质变。 不过这么干的后果是被所有江湖正道人士一致唾弃,以及随之而来的门派讨伐——双修法的核心在于修身,在战斗方面的威能不强。比起白骨宗,血河宗这些光听名头就让人感觉阴森恐怖的门派,红云宗在邪道九宗里属于标准的“软柿子”。非但正道人士没事儿就去踩它几脚,就连邪派之间的内斗,红云宗也从来都是倒霉的那个。 所以祁红玉才会如此紧张,红云宗这顶帽子可不能乱扣的!作为邪道九大宗派之一,那是出了名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若是给打成了邪道中人,那可真是当场被杀都没人埋的。 百度搜索ூ小说௃小说网站,&#8ba9;&#4f60;&#4f53;&#9a8c;&#66f4;&#65b0;ᨬ&#65b0;ᨬ&#5feb;Ḅ&#7ae0;⁚小说,所有小说&#79d2;&#66f4;&#65b0;஺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六四 邪魔外道 , “不是红云宗余孽?哼哼,那想必便是花间派的门徒了。” 见祁红玉坚决否认自己与红云宗有关,黄昶冷笑一声,却依然追她的师承出身不放,又提起了另一个门派的名字。 花间派严格说起来其实倒算不上邪道,她们最早是由一群习练双修法的女修们所组合起来的团体。在遇到双修法找不到合适道侣的困难时,这些女修采取的做法是换人——每到一定阶段,便换一个跟自己实力差不多的道侣,趁着双方感觉良好的时候多“练练功”,大家都能提高。就算实力上有些差异,也能互相体谅弥补。 而等到相互之间境界相差过大,双修法无法再提供实际帮助,对彼此肉体也失去了新鲜感的时候,便好聚好散,再觅新欢,如此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然而这只是那些女修的想法,她们觉得这很公平,却忘了这个世界毕竟是男修居多,男权至上。她们拒绝从一而终,觉得自己有权利随意挑选和更换双修道侣,可是在大多数男性修士心目中,这绝对是属于离经叛道,不可接受的行为。 可想而知,这些女人在修仙界的名声肯定就不会好听了。江湖上对于花间派的弟子,基本上都是以“妖女”或者“**”称之。就连“花间派”这个称号其实最初都是由外人叫起来的,原本带有一定的讽刺之意,形容她们宛如花间蝴蝶,穿行于绚丽花丛之间,却只在花朵上作短暂停留,终究还是要飞走的。 不过当初建派的那批女修却也甚是硬气,不管外面怎么嘲讽辱骂,仍然坚持我行我素。甚至干脆把“花间派”这名字认领下来,以此作为自家团体的正式名号,开宗立派,并一直流传至今。 平心而论,花间派对外其实没什么劣迹,那些女修们寻找双修道侣,也都是在你情我愿,两情相悦的前提下进行。只是由于所练功法的特性,她们在世间栖身时,往往都是选择的青楼或行院;修行之地本身也多半兼作欢场卖笑之所;而这个宗派所收录的门徒弟子,亦有不少是来自于风尘女。 长此以往,花间派在世间的形象自然就很不堪了,江湖中人提起花间派,首先想到的便是青楼,虽然不至于对其“行侠仗义”,也多半都是抱持着鄙视的态度。 ——当然,明面上是这样,私底下怎么想怎么做,那就不好说了。所以花间派在修仙界的名声虽然不好听,但混得其实还挺滋润,门人弟子到处皆有,甚至跟那些大门派中人也能结下交情。毕竟“食色性也”,即使是修仙者,也终究免不了凡俗之念么。 黄昶选择用这两个门派的名字来试探对方,可不是没缘故的——那红云宗虽然历经打击,但邪道九宗全都是出了名的不死小强。即使本山宗门被摧毁,没了根据地,但其门徒余孽却能到处流窜,往往在人迹罕至之处立足下来,又重新开张立派。 而红云宗更是如此,他们挨打最多,对于流窜逃跑,东山再起这一整套流程又比其它邪派更有心得。双修法不适合战斗,却很适合“生活”,招募弟子也容易,基本上跑到哪儿很快就能重新扎下根来。 据黄昶所知,如今就在距离褒国不算太远的藏边高原一带,便有红云宗势力的存在。那里的凡人政权乃是由密宗佛门所统治的地上佛国,当地许多喇嘛寺庙中专修欢喜禅法,而红云宗功法与其正是相得益彰。 那地方不属于大周王朝范围,昆仑岐山等白道宗派则限于“仙家不理俗事”的规矩,也不能对世俗政权下手——至少在没有找到合适理由以前不能。于是红云宗门徒在当地甚至可以公然出没,嚣张得很。 所以黄昶才会猜测祁红玉是否来自藏边。藏边之地与褒国这边虽然间距不远,却有秦岭山脉阻隔——这是黄昶按前世习惯的命名。当地则称为摩天岭——是真正的“摩天”,其山势直插云霄,连褒云山都仅仅是其一条支脉。 故而这两地虽然地理位置上相距不远,却是咫尺天涯,基本上不可能有什么交流。但在崇山峻岭之间,仍然存在一些幽谷秘道,很隐蔽,也很危险,可如果熟悉路径而且运气足够好的话,终究还是可以通过的。 黄昶猜测祁红玉来自红云宗的缘由便在于此,至于花间派,则是她虽然在本地到处交朋友,却并不肯“绑定”在某一人身上,这种“独立自主”态度和花间派的宗旨颇为相像。 不过祁红玉对此坚决否认,而黄昶对此也是毫不意外——这又不是什么好名声,只要脑子没坏,谁会主动认领下来?他这么开口询问,本也不指望能从对方口中听到答案,而是仗着自家神识强大,通过祁红玉的反应,直接读取对方的情绪,以此来判断真伪。 ——只要是神识没他强的,在他面前就很难掩饰住真实心情,再配合以适当的提问方式,黄昶想知道什么信息,基本上都能摸个八九不离十。 从祁红玉的反应看,她跟红云宗是真没什么关系,提起来时流露出的厌恶情绪与旁人没什么差别,但在听到“花间派”的时候却有些动摇,尽管很快便抑制住了心境,终究被黄昶窥出破绽。而且在否认的时候其言辞也甚是含糊。 所以黄昶估摸这女人大约和花间派有些瓜葛,就算不是门徒弟子,也多半属于外系旁支。当然这本来跟他无关——对于祁红玉,黄昶本来倒真没打算为难她,只要对方愿意说出那个接头人的身份,他也没必要非得和一个女人过不去。 但这女人非但不领情,反在他面前支支吾吾的玩手段,那黄昶就难免火大了——你只怕那个人报复,却不怕我发飙是不是? 于是他故意在祁红玉面前提起这些邪道宗派,吓唬吓唬她——别以为咱名门正派就好糊弄。要知道江湖上最常听到的一句话便是:“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否则就是“邪魔外道,大家不必跟他/她讲什么道义,并肩子一起上啊!”——名门正派可不是不杀人,只是在动手以前习惯于先占住道德高地,给对手扣上一堆帽子而已。 黄昶虽然不欲迁怒无辜,可加入对方硬是不识相,那他待会儿也少不得要喊上一嗓子“邪魔外道……我当如何如何”了。 一六五 对手 祁红玉不傻,立刻听出了黄昶言语中的威胁之意,沉吟了片刻,不复妖媚之态,而是咬着嘴唇低声恳求道: “黄道友,不是红玉不识好歹,非要在道友面前充硬骨头,平白为他人拦下此劫。只是以那人的脾性,倘若被他知道是小女子泄露了消息,必然会报复于我,到时候小女子恐怕还是性命难保。” 黄昶哼了一声: “所以你就是吃准了我不会向你动手?” 祁红玉摇摇头: “红玉不敢,只是想请道友给一个承诺:若是能保证红玉的安全,道友想知道什么,红玉自当坦诚相告,绝不隐瞒。” 黄昶禁不住冷笑起来: “胆子不小啊,我是来找你算账的,你倒反过来要我向你提供保障?怎么着,就因为我要问你几句话,就得对你的安全负责了?祁道友,你是不是对我们昆仑派有什么误解?觉得我们挂个了名门正派的牌子就很好欺负?” 祁红玉不再说话,脸上虽然现出畏惧之色,但是却紧紧咬住嘴唇,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她还真赖上自己了。黄昶一时间哭笑不得,这女人是看准了自己身为昆仑弟子,行事毕竟不能过于极端。别看自己凶霸霸的又烧屋子又放火,又是拿她的师承门派大肆威胁其实都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西昆仑门规所限,终究不可滥杀无辜被这女人看穿了啊。 无奈之下,黄昶只得做出点让步: “这样,你把那人的情况告诉我,我自会去找他麻烦。若是将他杀了,自是一了百了,你也不用再担心什么。倘若我手段不精,让他给跑了,那我就给你写一封信,让你去咱们昆仑派控制的地方避避风头,如何?” 听到这话,祁红玉悄悄抬头看了黄昶几眼,见后者只安然肃立,并不再多说什么。便又暗自盘算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并非抓住了对方什么把柄,不过是看对方年轻,江湖经验还不够丰富,同时又具备大门派弟子特有的心慈手软,方才敢于耍个赖而已。 眼下对方已经退了一步,给出了许诺,若是再不知好歹得寸进尺,把人惹火了,恐怕连这点好处都没了。 况且对方说的简单,给一封信那可是昆仑真传弟子的文!对于江湖散修来说,很多时候是可以当作护身符用的。尤其是自己这种出身门派比较尴尬,在外面常常会遇到刁难的人,更是需要这样一张虎皮防身。 于是她低下头,向黄昶行了一礼: “既如此,那就拜托黄道友了。” 不久之后,黄昶从玉柳山庄中走出,离开前却又头看了那小楼一眼,眼中跳动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祁红玉在跟他谈妥条件后便不再藏私,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黄昶通过神念监视,也能确定她的情绪甚是坦然,并没有什么虚假或隐匿的地方。 然而这正是让黄昶感到麻烦的地方他可不是祁红玉想象中的江湖小白,之所以提出用一封介绍信交换她的情报,其中是包含了一个逻辑判断: 如果祁红玉觉得那人实力一般,不足以对她构成威胁,那么为了得到他这封“昆仑弟子的信”,在介绍中就难免会不尽不实一点,好让自己的追杀失败。 可是现在,祁红玉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老老实实把一切都全盘告之,至少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给黄昶提供了方便,这就说明一点:那个人对她造成的压力相当大,超过了自己那封信的诱惑。祁红玉为了保住她的小命,不得不尽最大努力与自己配合。 换言之那个人很强。 天下人人都知道昆仑弟子出山必为炼气中期以上,且有宗门所赐法器的支持。在这次秋猎之后,自己身为西昆仑掌教弟子的消息也已经在本地豪族和修士中间传扬开来,但即使如此,哪怕是在自己这个西昆仑掌教高徒的对比之下,祁红玉依然觉得自己未必能拿下对手。 正是这一点让黄昶颇感棘手。 “青牛山,独角峒,黑木神君哼哼,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那地方又是何等的龙潭虎穴!” 按照祁红玉的介绍,此次与他结怨的,乃是一个自号为黑木神君的散修。其人来历神秘,性情乖戾,手段亦是诡秘,在祁红玉的印象中属于那种“可怕的老怪物”类型。不过因为祁红玉从前在南楚厮混的时候和他是为同一方阵营效力,总算有点旧交情。 而且这人虽然喜怒无常,但心情好的时候出手也甚是大方,尤其是经常能搞到一些颇为珍贵罕见的修仙资源。祁红玉前段时间正是通过他的关系,弄到了突破境界所需的资材,成功升至三重天。 好处捞到,但人情也欠下了。不久前这黑木神君忽然出现在褒国,要求她出手帮忙,祁红玉自是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不过这要求颇为古怪,是要她从另一个同样来自于南楚的修士“鬼枭婆”手中弄到几只毒虫,死活均可。 祁红玉不知道这其中缘由何在,但那鬼枭婆和她素有仇怨,既能还人情又能给老对头找麻烦,此事做起来自是心甘情愿。然而就在“交货”的时候,出了黄昶这档子事。 黄昶对他们的暗中勾当不感兴趣,只是希望多了解一些那黑木神君的身手,功法,以及出身来历等讯息,但祁红玉对这些却都说不清楚,她甚至都没亲眼见过对方出手。只是见过被黑木神君杀死的尸体,面相凄惨,表情骇人,在临死前似乎遭遇过非常恐怖的事情。 黄昶反复探问,直到确信祁红玉已再无隐瞒任何人都可以撒谎,但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大多数人控制不了自己下意识的行为和情绪变化。比起从她口中说出的话语言辞,黄昶更相信自己通过对其神识探测所判断出的结论。 祁红玉所知道的情况确实就这些了,剩下的,就让火龙棍去问吧。8) 百度搜索ூ小说௃小说网站,&#8ba9;&#4f60;&#4f53;&#9a8c;&#66f4;&#65b0;ᨬ&#65b0;ᨬ&#5feb;Ḅ&#7ae0;⁚小说,所有小说&#79d2;&#66f4;&#65b0;஺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六六 村寨 青牛山位置荒僻,距离褒国甚远,黄昶预先跟家里头打个招呼,说是要出去几天。家里头自也不会对他这个修仙者的行踪有什么约束,只黄母似乎是和他有话要说,但也只能先拖后几天。 ——家事可以耽搁,这种事情可耽搁不得。莫名其妙被人砍了一刀,若是不赶紧报复回去,那事情只会越拖越大。 别的不说,那黑木神君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难道还会跑来说一声对不起砍错了咱们就此罢手么?肯定是想办法斩草除根消除后患啊,黄昶若不先下手为强,没准儿连家人都要倒霉。 所以还是尽快将其解决掉为妙。 有意思的是楼老头和姒天都二人不知从何处了解到了他要找人麻烦的消息,主动跑来自告奋勇表示可以帮忙,不过都被黄昶婉言谢绝了,只拜托他们有空的话顺便照看一下家人——这事儿颇为古怪,莫名其妙的跟人结了仇。在没有真正弄清楚其中原委之前,黄昶并不打算牵扯到旁人。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加快速度,那两位虽然实力不错,可终究还只是炼气士级别的能耐——具体点说就是“交通基本靠走”。而他黄某人借助火龙棍的力量,如今已经可以在天空中自由飞翔,属于法元仙师级别的行动力了,还是自己单独行动快些。 接下来一连数日,除了偶尔落地休息片刻外,黄昶无论白天黑夜都在空中驭龙而行。脚底下踩着一条熊熊燃烧的赤红火龙在空中飞翔,看起来着实威风凛凛。但其实黄昶本人很不喜欢这种方式——委实太骚包了一点。白天时就已经够醒目的了,到了晚上更是流光四溢,火龙飞行时的光影痕迹能够拖曳出去长达数十丈之遥,简直跟他前世里玩游戏时的那只凤凰坐骑差不多。 然而这正是黄昶感到不安全的原因——这玩意儿太拉仇恨啊!前世里他为那只坐骑可是足足刷了半年副本,就为在游戏中图一个潇洒好看。这还是因为自己运气不错的缘故,据他所知坚持刷了好几年的都有——那还仅仅只是游戏之中。 在这个真正的现实世界中,这么一件流光溢彩的飞行坐骑会引来多少觊觎和嫉恨,当是可想而知。黄昶估计哪怕换了他自己,若是看到有谁驾驭这么一个光芒四射的东西嚣张无比从自家头顶上飞过去,肯定先要骂上几句,有闲暇又起了贪心的话,专门去追杀一番也完全有可能。 当然到目前为止他还没遇到什么麻烦,其所经过之处更多还是一片寂静,连蛇虫鸟兽都提前躲起来了——好不好看是一回事,能够在空中飞行的肯定不会是弱者。老远看到那么一条火龙飞来,地面上大多数生灵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先躲藏起来。 但黄昶依然丝毫不敢懈怠——能飞天者方可称法元,这一点在这个仙灵世界中可是基本常识。一般来说看到能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基本都默认是法元级别的高手。黄昶之所以一直没遇到麻烦,多半是人家把他当作路过的法元仙师了。 那么反过来说,只要是敢主动在他面前冒头的,必然也是对自己的身手艺业有着充分信心,觉得能打得过法元修士的高手——黄昶自己确实也拥有法元级别的战力,但他依然不想碰到这种级别的对手。尤其是在当前,已经莫名其妙招惹了一个强敌的前提下。 “以后有机会回昆仑山的话,还是去搞一只飞梭吧……火龙这种东西,安心做为武器使用就行了。” 黄昶一边暗中祈祷着别碰上劫道的,一边琢磨着将来还是要去搞一件专门的飞行法器。比如类似穆师兄的那种飞梭就不错,速度快,动静小。黄昶在下山之前原本想去天工堂里买上一只的,后来因为师父赐予了火龙棍,觉得用途重复就没舍得消费——作为翔云飞舟的单人缩小版,同样借助风翼飞行的飞梭法器虽然只有飞行这一个功能,但制造难度和材料工艺都和翔云飞舟是一个级别的,价格自然也甚是昂贵。哪怕在自家天工堂里购买,无论用灵石还是宗门贡献都不便宜,即使黄昶这样的土豪也会心疼。 不过现在看来当初还是思虑不周,这笔钱省不得。好在作为真传弟子他随时可以回山,下次补上就行。 ………… 黄昶这一路上紧张万分,但这个世界上法元级别的高手终究不多。他的运气也没坏到头一回驾驭火龙跑长途就撞上一个,总算顺顺当当走完了全程。 当然黄昶肯定不至于嚣张到驾着火龙一头撞进人家山门去,估摸着距离青牛山还有百余里的时候,他便收敛了法器从空中降下,先是修养调息了大半天,充分恢复体力和法力。等到再次出发时也不再飞行,而是借助小清风符的力量在树顶岩石之间奔跑蹿越,同时也很注意掩蔽,以及随时以神念探索周边。 按祁红玉的说法,青牛山很显眼的,黄昶在不久之后便证实了这一点——那座山丘巨大而突兀的坐落于一块平原之上,满山郁郁葱葱,远望过去确实像是一头卧着的大青牛。在其头部位置似乎是有一座村寨,隐隐绰绰可见人员出没,想必便是那黑木神君所在的牛角峒了。 黄昶耐心等到天黑,小心潜入到那村寨边缘,远远看到寨子中央有一座巨大圆形棚屋,木栅草墙,芦席铺顶,虽然建造材料和工艺都很朴素,但却因为其体量巨大而显得颇有气势。 那便是黑木神君的居所了。根据从祁红玉那里打听来的情报,这黑木神君虽是散修,却并非独自隐居,而是居住在这座小小村寨中。理所当然的,这村寨中所有人都受他控制,他在这里就是寨主,就是君王,就是神。而这座巨大圆形棚屋便是他的宫殿,或者说神庙。 ——根据祁红玉所言,那里面的格局很像神庙,在其中央有一座祭坛。她每次只要接近就会感到心惊胆战,耳中隐约能听见呢喃或是恸哭之声,所以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愿踏进那棚屋。 可黑木神君却总是待在那里,包括睡觉也是在那祭坛旁边,很少有离开的时候。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六七 开始行动 黄昶远远观望了一阵,猜测那黑木神君所练的功法恐怕并非传统炼气之术,而是和香火祭祀之道有关人多的地方纵有灵气也难免污浊,故而炼气修士大都远离俗世,独自隐居在荒僻之地。而走香火祭祀之路的修炼者则恰恰相反,经常搞仪式,献牺牲,这些都需要人手和信仰支持,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发展。 不过他并没有兴趣对此刨根问底,这一次过来是为了报复,对方练什么功法,走什么仙途,反正结果都一个样。 在观测了片刻之后,黄昶从乾坤戒中取出一张长弓外加几支磷火箭,颇为怀念的拍了拍这些老伙计这是他以前最爱用的武器,但自从装备提升,艺成下山以来就很少用到了。而这一次,黄昶打算重操旧业。 他很熟练的挽弓搭箭,稍稍瞄准了一下,将其射出其实不瞄准也行,目标太大了,想射失都难箭杆上涂抹了磷粉的火箭在半空中燃烧起来,划出一道闪亮弧光,最终落到那棚屋顶部。 木栅栏,茅草墙,芦席棚顶,无论那座棚屋算居所还是神庙,对于黑木神君这样的高手来说显然都太简陋了。黄昶不知道对方为何要用如此“天然环保”的方式修筑自家老窝,但并不妨碍他充分利用这一点。 第一支磷火箭射上去之后噼里啪啦烧了一阵,但火势并未蔓延开来,不久后居然自行熄灭了,这让黄昶小小的讶异了一下看来对方并非没有防火意识啊,那棚屋还是有些古怪的。材料虽是草木,却似乎受到了术法的保护。 不过黄昶并不气馁,他的磷火箭也不是凡品,拥有法器“印符宝镜”的最大好处,便是可以近乎于零成本的制造符器黄昶手头每一支箭都是附着咒法的。哪怕这种射出去就必然损毁的火箭。 第二,第三支磷火箭先后射出,与先前一样在空中燃烧,并最终带着熊熊火焰插到了棚屋顶上。但这一次黄昶没再指望它们靠自身力量慢慢点燃周边引火物,而是直接激发了箭上符咒,以最快的效率,将磷火箭的燃烧能力充分激发出来。 “轰轰”两声,两团火球在棚屋顶上爆炸开,但明亮的火光很快便被从四周涌上的黑气所淹没猛烈的爆发同样也引来了猛烈的压制,这棚屋果然是被术法保护的,似乎是某种阴气,在吸收能量的同时也能熄灭明火。 但任何防护都有其极限,黄昶接下来又在极短时间内连续射出十多箭,十多团火球先后在那棚屋上各个位置炸开,前几次都被黑气笼罩扑灭,但到后来,那黑气明显越来越不足,反应也越来越慢了。到了最后,大大小小的火头开始在棚屋各处升起,这房子终于烧起来了。 而在此过程中,整座寨子也仿佛被浇了开水的蚂蚁窝一般,开始喧闹起来。许多村民喊叫着从家里跑出来,他们很容易便看到了袭击者黄昶完全没有隐藏身形的意思,就站在村寨边缘一座高高哨塔上,不慌不忙的射着箭。 当即便有不少人手持刀矛弓弩朝他冲过来,不过对于这些凡人黄昶根本不予理会。只手掌轻轻挥舞了几下,在他身侧升起几面符盾,围绕在身侧盘旋飞舞,将那些朝他射过来的箭矢或是长矛一一格挡开去。 至于少数几个自以为身手了得,口中咬着刀子试图爬上来想要打近身战的,则都被黄昶一脚一个踢了下去。在此过程中黄昶依然在不停射箭,那些人连干扰他一下都做不到。 不过就连普通凡人都做出反应了,那棚屋的主人却始终毫无动静……这似乎有点古怪?但既然对方不露头,那黄昶也不做变化,只是一支一支不停将火箭射向目标。那棚屋的防火措施已经完全失效,干燥的草木很快便燃成冲天大火,将漆黑夜空映照得透亮。 终于,随着轰隆隆一声响,被烧穿的棚顶塌陷下去,连同周边的草墙也大面积倒塌。随即暴露出屋内景象空荡荡的,没有人,黄昶攻击的似乎只是一间空屋。 “嗯?莫非运气不好,那家伙刚巧不在家?” 黄昶愕然,手上动作也不自觉慢了下来因为对这黑木神君的实力评价比较高,不知道他有什么古怪手段,黄昶先前就没有贸然靠近对方的巢穴。而是远远的,采用这种“打草惊蛇”的方式,想让对方自己跳出来。 他当然不指望区区几支火箭就能伤到一个至少中期以上的修士,烧掉那座草棚子估计也不会给对方带来多大麻烦。但无论如何,好歹是堂堂村长,被人打上门来烧了屋子,哪怕仅仅是出于对维护面子,肯定也会做出反应的。 到时候将人诱到野外去打,也免得对手在自家老巢旁边有什么布置自从经历过救世教一役后,黄昶对于拥有祭坛的对手就比较忌讳,天晓得这帮装神弄鬼的家伙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但如果对方压根儿不在家,这一切谋算可都没了意义。而且这样一来可谓真正的“打草惊蛇”,那家伙有了防备,下次再想要突袭他可就不容易了…… 正在思虑之时,黄昶忽然感觉心头一动就是那种修道人常有的危险直觉,一种本能的危机感促使他跳跃起来,同时低头朝脚下看去…… 几缕宛如黑色发丝般的长长细线正从他脚下掠过,起初速度并不快,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威胁的样子。但随着黄昶跳跃躲避,那细线也骤然加快速度,狠狠朝着他脚踝部位翻卷过来。 黄昶毫不犹豫,纵身自高台上跳下,但在跳到半空时却忽然又有警觉,反手抽出一把长刀竖在身前,随即只听噌噌几声轻响,半空中接连传来丝弦断裂之声在这座小小瞭望台周边,不知何时已经被那种黑色丝线围绕起来,在黑夜之中完全看不见。 至于那些丝线的效果么黄昶落地之后,便看见先前被他踢下的几名村人,此刻都已经歪七扭八的躺在地上,再无生息。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六八 碰撞 黄昶对这些凡人并无杀意,刚才仅仅只是将其踢落,既没用暗劲也不曾击打致命处,按理说最多摔一下,运气不好无非跌断腿而已。 但那些人被踢下去以后就再无反应,黄昶刚才还奇怪这些人咋这么老实,被踢下去就认怂了呢?现在才知道原因——他们全都死了,面相全都惊恐万分,仿佛在死前遭遇了极为可怖的事情, 在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的都缠绕有一两根黑线,有的还在微微颤动着。尸首表面上看不出异状,但当黄昶以神识扫过后,便立即能“看”到他们身上都残留有浓重的阴气痕迹,尤其是那些黑线所在的位置,更是浓郁之极。 而且很快的,那些尸体便开始脱水干瘪,如果不是黄昶刚刚才看到这些人生龙活虎的样子,他几乎要以为这些尸体是从地下挖掘出来,埋藏了很多年的干尸了。 对方手段果然和祁红玉所说的一样:神秘,诡异,充满了恐怖与死亡的味道。不过黄昶在看到这一幕后非但没感到紧张,反倒安心下来。 ——他要找的对手就在这里,而且是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悄悄跑过来偷袭了。既然黑木神君本人在场,那黄昶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接下来无非按照原计划……跑呗。 黄昶再度跃起,躲开地上几缕飘荡过来的黑色细线,然后便撒开脚丫子,连蹦带跳的朝村寨外面跑去。就刚才那点时间,黑木神君在这边地面上似乎已经做了不少布置,黄昶一路上可以看到草丛中,地面上,到处都有那种古怪黑线在飘荡。如果在这样的环境下和对方交战,就算是他也没把握取胜。 但如果仅仅只是逃离的话,那对手也根本不可能拦住他。更何况那黑木神君装神弄鬼的,到现在都不曾露面,光靠那些死物就更不可能阻挡他了。 黄昶展开身法,三纵两跃之下,转眼就跑出去数十丈远。这仓促布置出的埋伏圈范围毕竟有限,眼看他就要跑远了,却忽然间硬生生刹住脚步——前方地面上骤然冒出一截刀锋,倘若黄昶没有及时停下,难免一头撞上去。 但即使黄昶停下了脚步,那刀子却切开地面,犹如海面上竖起的鲨鱼鳍一般径直朝他“游”了过来,刀尖锃亮,正对着他下腹部——很显然,任何一个男人对于这种威胁都不敢轻视,黄昶立刻高高跃起,试图从上面翻过去。 而此举似乎也正中对方下怀,正当他跳到最高点,控制不住身体向往下落时,只见地上泥土翻腾,那口刀子连同后面的握刀人一起从土中窜出,刀尖向上,朝着黄昶狠狠戳刺过来。大有将他一举捅个透心凉之势。 黄昶人在半空,无处借力,虽然持刀在手,却刚好处在不顺手的位置,正是武者交战时最忌讳的态势。而对方虽然也双脚腾空,却是刚刚用力踏地跳起,长刀斜举,上冲之势极为猛烈,看似占尽了便宜。 ——这一把稳了!那袭击者的脸上不禁显出几分笑意来,然而与此同时,黄昶脸上却也忽然绽放出一个笑容。 ——你小子终于冒出来了,黑木神君! 下一瞬间,他随手丢掉那口装样子的低等符兵,手掌一晃,掌心中一根金红大棍赫然在手,居高临下,借助下落之势,以最猛烈最狂暴的姿态,狠狠一棍砸下! 两人一上一下,都是全力进攻之势。黄昶对于朝自己胸腹要害处捅来的锋锐尖刀根本不闪不避,坚持举棍打向对方的脑袋。如果对手也坚持不变招的话,那就是一个同归于尽的局面。 那黑木神君自是个狠角色,拼杀搏命从不胆怯的,按照他素日的性格,碰到这种状况肯定是决不手软,硬碰硬顶上去,谁怕谁! 然而这一回,随着敌人亮出那根大棍子,黑木神君就开始感到战栗,他的头脑,神魂,肌肉,皮肤……乃至于全身上下,都在发出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这是修仙者所特有的灵感直觉,也就是所谓“第六感”在全力警告他——不能拼,硬拼一定会死! 修士的灵感并不是每次都管用,但在这种事关本人生死的关键时刻往往还是比较准确的。黑木神君最终还是选择遵从自身内心直觉,就在双方即将碰撞的前一霎那,他收起刀势,将攻击对方转为防护自身,同时也开启了身上所有防护措施,准备迎接那必然无比猛烈的冲击…… 轰然一声巨响,一个五彩斑斓“人球”飞了出去——那黑木神君原本是向上蹿跃的,却被黄昶一棍子砸回到地上。若是寻常武者吃了这一击,没准儿都嵌到土里去了。但那黑木神君却另有秘法,身体在最后关头整个膨胀起来,好像受惊的河豚鱼一样鼓成了球状。 而且这个“球”的抗打击能力着实厉害,简直真与橡皮球一个样。被黄昶打到地上后居然还弹跳了一下。在他身上似乎有不少防护道具和宝物,但都被黄昶一棍子统统抽爆掉,各种符咒炸出了五颜六色效果,飞出去可不就是一人球? 黄昶一棍子将其击飞,心中却暗自道了一声可惜——如果对方坚持跟他互相对攻,肯定就是被火龙棍直接砸个脑浆迸裂的下场,不会有第二种可能。而他自己靠着法器级别的护甲,加上各种防护符箓,完全可以硬吃对手攻击。 那黑木神君起初时大约也是这么想的,他身上的防护力量也着实不弱,但是相比起火龙棍这件上品法器的威力,终究是差了不止一筹。 黄昶这一击虽然没能将其当场击毙,却也基本废掉了他的全部防护手段,连同那颇为神妙的护身功法一并破除。其人在半空中时便连连咳血,落地后再也抑制不住,噗的喷出来一大口血污,落到地上不但有血,甚至还有些细小的肉片碎块。 脸上带着痛苦与震惊之色,黑木神君抬起头,看向黄昶,但目光更多是落在了那根棍子上: “扶桑神木!……你是何人,为何要攻我?” 一六九 打地鼠 黄昶看了对方一眼,直到这时候他才看到了对方的脸——真丑,又矮又胖的活像个土蛤蟆。名号这玩意儿果然不可靠。原本听得“黑木神君”这个名号,加上他的事迹宣传,黄昶还以为会是个面相阴鸷,身材高瘦的酷男,结果见到这黑木神君的真容,却只是个相貌猥琐的矮胖子。 就连擅长功法方面,黄昶原本猜测他跟自己一样擅长木行,没想到却是精通土行遁术。如果不是眼下气氛不对,他几乎要想要问一声你家祖上是不是叫土行孙? 不过黄昶根本没回应黑木神君的疑问,甚至根本就没有停手——趁他病要他命,自己可不是那种占了点优势就停下来自吹自擂,让人有机会翻盘的反派蠢货。 既然要“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那自是“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黄昶一个大步冲上前去,离着目标还有七八丈远,手中棍棒便呼啸挥出。 要说那黑木神君当然也不是江湖菜鸟,况且以此人残暴嗜杀的性格,在外面结下的仇家不计其数,被人打上门自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对这种场面绝不陌生,压根儿没指望这一嗓子能给自己拖延多少时间。脸上那惊怒失态一开始或许有几分真实,但后面就多半属于表演了。 此时一边装模作样的试图进行口头交涉,一边暗自运功疗伤,同时又偷偷取出救命丹药,借着擦拭嘴角血迹的动作塞到嘴里,竭尽全力以最快速度平复伤势。 见对方并没有上当,而是持续发动攻击。他心头倒也没多大意外——江湖雏鸟毕竟不多。但随即又看见黄昶的动作,这回却是一愣——这家伙该不会是个二傻子吧?那棍子就算伸直了也离他还有好几十丈远呢。 然而下一瞬间,他便看到一条咆哮火龙自棍头上蹿出,张牙舞爪的朝自己扑杀过来。这下子可把黑木神君吓得神魂出窍——这件兵器的强大之处他刚才已经充分领会过,正常来说根本不是炼气阶段修士所应有的装备。但偏偏却在那小子手上忽然冒出来,一下子便将向来自诩最擅长于防御能力的自己打成重伤。 此时见那棍子上又冒出一条龙来,再也兴不起对抗念头,合身朝地上一扑,噗的一下便钻到土中去了。 等黄昶冲到近前,却看见地上只留下一个大坑,在坑底位置还有一个黑黢黢洞口,却只有碗口般大小,跟那黑木神君的体型绝对不符。 不过黄昶毫不惊讶,五行遁法中的土遁之术可以让修炼者快速在地下穿行。这当然不是靠在泥土中挖地道实现的,而是改变了自身形体的存在形式,完全是一种法术效果。就和黄昶当年被师父带着化身剑光飞遁一样,那才是遁法的正确使用方式。 倘若是修成了仙家道体的法元期修士在此,那根本连这个坑洞都不会有,身躯化入大地,来去均是无影无踪,那才是真正高明的土遁法。而黑木神君既然留下这么一个洞,说明他的遁法还没练到家,身体无法完全摆脱掉物质特性,依然需要有空间让残余部分跟着神魂跑……不过这也正常,炼气士毕竟只是肉体凡胎么,血肉之躯终究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这就是出身于大门派的优势了,眼界高啊。黑木神君凭这一手土遁法到处乱钻,只要他站在大地之上就几乎不可能被抓到,在常人看来自是神秘莫测。但在黄昶眼中却只得了个“尚未练到家”的评价。而且西昆仑山上高手众多,对五行遁术的掌握极为精深,黄昶自然很了解五行遁法的优点和劣势。 故而此时虽然看见那黑木神君钻地跑了,却丝毫不着急。他将手中棍子往地上一撑,自己则像只猴子似的攀上棍头四下张望。觉得不够高又干脆让火龙棍增长变大,爬在高达丈许的位置上,视野一下子变得宽广了许多。在开启了灵觉后,便可看到前方某处,地面之下,正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灵光痕迹在歪歪曲曲向前伸展,那便是黑木神君的本体了。 ——所以说土遁术在真正懂行的修仙者眼中没那么难破解。藏在地下固然隐蔽,但只要自身的灵觉神识足够强大,便依旧可以侦测到目标所留下的灵光痕迹。然后么,只需要赶过去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黄昶不慌不忙,三两步跑过去,堪堪跑到近前时,正看见从地下探出一颗脑袋来——黑木神君此时还处在土遁时缩骨变形的状态之下,脑袋和脖子居然差不多粗细,且只有碗口大小,头顶居然还是尖三角状,活像一只地鼠,又类似于乌龟的头。 黄昶大笑一声,冲上前举棍就打。然而那黑木神君反应倒甚是迅速,在黄昶棍子砸下来之前嗖得一下又将脑袋缩了回去。然后只见地下那团灵光晃动,他朝着其它方向窜走了。 不过黄昶完全不着急,不慌不忙就盯着地下灵光痕迹行动——土遁术在地下穿行,当然是啥都看不见的。虽然修仙者可以依靠神识灵觉大致判别周边状况,但炼气士的神识范围本就有限,在土中受到限制,探测距离自然更小,也就躲开个石头之类。大方向还是需要经常冒头出来才能掌握的,否则就是个没头苍蝇四下乱窜罢了。 那黑木神君之后又探头数次,但每一次都被黄昶高举着棍子,象打地鼠一样敲了回去——修仙者施展土遁术就好像人在水下憋气游泳,时间长短取决于他的法力深厚程度,但终究不可能一直呆在下面,迟早还是要上来的。如果在下面耗尽了法力,那就在土层中活活憋死吧。 如是者再三,那黑木神君终于坚持不住,不得不再次跳出地面,举着武器与黄昶做正面拼杀。但即使他在全盛之时也根本不是黄昶对手,更不用说此时身受重伤,且又消耗了大量法力的状态之下。 ——仅仅三招两式之后,便被黄昶攻破防御,一棍子捅在胸前。以火龙棍的力量,这一击之下登时将他打得骨骼尽碎,内脏如泥,很快便进入到了垂死弥留的状态之中。 一七零 神母 “你是……何人?为什么……要杀我……?” 临死之前,黑木神君再次问出了这句话。这一回可不象是假装的了。看他脸上的不服不忿之色,想来真正是感觉一头雾水呢。 然而黄昶依旧没有回应他——自己又不是土地公公,有求必应的。对这种你死我活的敌人,就让他做个糊涂鬼去阴司报道好了。 只是他不说话,却挡不住人家乱猜啊——那黑木神君穷尽最后一点力量,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其相貌死死记在心中。 “扶桑……你是南楚的人?坏了我们的大事……我记住你了!” 黄昶哼了一声,心说你记着就是,反正死鬼一个,马上就要去喝孟婆汤了。有本事转世投胎以后破解掉胎中之谜,依然记着老子这张脸,下辈子再修炼道法来报仇吧。又或者当场化为厉鬼,咱们继续打,那才算你能耐大! 然而黑木神君下一刻却在低声咕哝着一段黄昶听不懂的语言,似念诵又似吟唱。只隐约听到其中似乎反复提到一个发音“米糊”,或者有什么特殊意思,却又听不真切。 他皱了皱眉头,心中琢磨是不是干脆补上一棍子,把他脑袋敲碎,那便一了百了。只是江湖中人争斗拼杀,一方垂死,多少总要容人家说几句遗言。黄昶虽然对此人绝无怜悯,却不想破了自己的底线,所以只是握了握手中棍棒,终究没作其它动作。 不过他很注意时刻以神识灵觉侦测对方,只要那黑木神君有施展诅咒,或是企图搞什么临死前同归于尽,神魂出窍强行夺舍之类的把戏,那他就要毫不犹豫痛下杀手。 然而黑木神君叽里咕噜念叨半天,最终却只是冲黄昶嘿嘿惨笑了几声: “我的灵魂属于神母。神母会找到你的,她的怒火会将你化为灰烬……连同灵魂,生生世世灼烧……” 说完这句话便断气了。但黄昶才不会在意一个手下败将临死前放的狠话呢,只是正当他看着对方,考虑该怎么搜尸体找战利品时,却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就和刚才黑木神君面对他的火龙棍时一样,黄昶此刻也忽然有了一种战栗之感,他的修士直觉同样在向他报警……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正在窥视他。 黄昶立即抬头四顾,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片地,四周围没有任何异样。但他偏偏就是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不,不能说是窥视,而是正大光明的,冷冰冰的注视。自己整个人正沐浴在一道充满恶意的,有如实质的目光之中。 没有任何来由,但黄昶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这道目光应该是来自于那个“神母”。想不到黑木神君还真是有后台的,只是这后台不靠谱啊,要死后才发挥作用? 手腕轻抖,手中火龙棍舞了个棍花,黄昶站直身躯,傲然挺立——事情还没完?那就继续打呗!反正行走江湖么,那就是一个字:不要怂,就是干! 然而接下来却并没有发生什么,那种战栗感觉和被注视的感受在不久之后便均告消失。黄昶等了好一阵子,却也没等来所谓“神母的怒火”,倒是当他回头再去关注黑木神君的尸体时,却发现他身上好像少了点什么。 ——物质上,没有任何变化。但以黄昶作为修仙者的能力,却能轻易判断出,黑木神君的魂魄都没了。 人死之后,魂魄离体,归于阴司幽冥,这是天道。但那多少需要一点时间,三魂七魄或是依恋人世,或是心存不甘,即使在死后多半也依旧附着在身躯之上,或者是逗留在周围不肯离去。往往要到七日过后,或是被阴司鬼差勾引,方才彻底别离人世。倘若魂魄能避开鬼差,长期留于世间,那便化作了僵尸厉鬼,在黄昶前世被视为迷信,但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却是常态。 黑木神君先前虽然身死,但黄昶以修士神念观测,还是能看到有魂魄灵光存在的。然而经历过刚才的事件,此时再看他时,却见其人三魂七魄都已全然消失,刚才还颇为“新鲜”的尸体如今却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块死肉,再没有任何灵光可见。 “……‘我的灵魂属于神母’,这句话居然是真的?刚才那位是来勾魂的?” 黄昶瞬间便想明白了其中关窍,看来这黑木神君找了个挺有契约精神的后台老板呢——他前世中看过许多小说和影视剧,其中经常会有人与魔鬼做交易,用死后灵魂作为代价,满足欲望或是换取力量的剧情。当然最终结局多半是被骗,以此来体现魔鬼的狡诈。 不过在来到这个当真存在灵魂与各种妖鬼以及超凡力量的世界后,黄昶还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交易——凡人的灵魂可没那么金贵,值得掌控超凡力量的鬼怪们付出代价来换取,需要的话直接收取即可。比起满足凡人各种繁琐而古怪的欲望,把本人干掉后直接收魂不是更简单吗?倒是九连山妖族那边有死后需上缴躯体的规定,但也是作为律令强行实施的,不具体针对某一个体,也谈不上交易。 没想到在这儿居然看到一个实例,这个世界上还真有愿意等人死后才收魂的良心老板啊?那这位后台老板岂不是要累死——目标啥时候死掉又不可预知的,还要时刻紧盯着,等人一死就要赶紧过来收魂,这万一动作慢了,魂魄先被阴司鬼差给勾走了,岂不就做了亏本买卖? ……黄昶心中瞬间闪过许多念头,当然这些反正跟他黄某人没多大关系。唯一相关的是那个什么神母在来收取魂魄时顺便看了他几眼,大概是被记上黑名单了,以后没准儿会有些后续麻烦。 如果是寻常散修,肯定会为此感到不安,毕竟在那一眼中所体现出的力量层次太高了,绝对超越了法元阶段,属于金丹甚至元婴的级别了。区区炼气士,被这样一位大能盯上,意味着以后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收拾,哪怕你练到法元也不安全,当真是前途黯淡。 不过黄昶却毫不畏惧——就是被元婴盯上又能怎样,咱也是有组织的人。当今世上并没有神佛存在,人世间力量层次最高的就是元婴修士,而当世拥有元婴修士最多的门派,便是咱们西昆仑! 一七一 书信 黄昶前世里曾看过那么一个笑话:在某著名网站上有人发帖求助,说我得罪黑社会了,人家扬言要收拾我,怎么办啊!下面的回答千奇百怪,但有一则回复却是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黑社会算个鸟,你不会入党吗? 这一刻黄昶的感受却也与之差不多,不是后台吗,咱的后台是西昆仑!要说得罪,九连山妖族老祖“九灵元圣”也有元婴水准,跟昆仑可是对峙了足足数万年。昆仑弟子杀灭妖族无数,可谓将其得罪到死,又何曾对其有过丝毫畏惧? 所以黄昶在面对那股神念扫视时毫不畏惧,即使事后猜到了对方身份,也只是冷笑一声,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当然,战略上可以鄙视对手,战术上还是要重视的。那一眼诡异的注视终究还是对黄昶接下来的行动造成了一些影响比如摸尸体,这原本可是他黄某人的最爱。但这一回,他却不得不收敛了这一喜好。 这一次本来应该是有很大收获的在这黑木神君身上居然藏了个乾坤储物袋,而且和大部分散修一样,并没有设置神魂绑定这样在手头紧的时候还可以把袋子拿出去卖钱,当然代价便是现在这种情况:很容易被人夺取。 然而经过考虑后,黄昶最终却没有从乾坤袋中拿取任何东西,他甚至没有向袋子里投入神识查看里面的物品。而是在附近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在山崖壁上挖了个石穴,将这储物袋和黑木神君遗留的兵器一起丢进去,封存起来,打算先摆上个几年甚至十几年再说。 既然连灵魂能被那个神母勾走,黑木神君的遗物中没准儿也有被那神母做了标记的东西。干脆一样不要,没必要为了点区区战利品去冒险。哪怕光那个储物袋本身就价值不菲,黄昶也没动心。 出于同样的考虑,对于黑木神君的躯体,也是直接一把火烧掉了事。即使火烧之后残存下来的几块骸骨颇具灵气,完全可以用来强化“姚师兄”新配的那条白骨腰带,黄昶也干脆利落的放弃了。 至于村子里面更是懒得去管了,到最后他唯一做的,便是用玉简将埋藏地点记录下来,算是给自己制作了一份“藏宝图”,以备将来如果有兴致再过来取回。或者干脆释放出去,作为江湖宝藏的一部分,也算为长期以来兴盛不衰的江湖传说再增加一份贡献。 ………… 数天之后,玉柳山庄。 “……祁道友,大致的情况,便是这样了。” 黄昶返回褒国后便再次来见祁红玉。黑木神君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不过还留下了一点小尾巴黄昶原本说只要把黑木神君杀了,没了后患,向他提供情报的祁红玉自也没了危险。但现在人虽然杀掉了,却引出来一个颇为恐怖的后台,黄昶自己虽然不在乎,却不好说全无后患,所以还是过来跟祁红玉打个招呼。 祁红玉确实颇为紧张,但这是黄昶通过神识感应到的,她在外表上倒完全没有黄昶想象中那种花容失色,惊恐万状的狼狈相。反而显得甚是沉静。在听黄昶说完全过程之后只是皱了皱眉头: “那么,黄道友以为那‘神母’还会找我们麻烦吗?” “不好说,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只要是在咱们昆仑的地盘上,她真正想要动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黄昶心里有底元婴大能说起来有通天彻地之力,似乎无所不能。但西昆仑派自家就有三大元婴,对于元婴修士的实际能力他还是知道些的:远远的以元神遨游天地,偶尔关注一下蝼蚁,和真正出手直接伤人毕竟是两码事。 “当然,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再提及她的名号,以后也不要想象议论,以免引来更多的注意。” 这才是那些强者大能们最接近于神佛的地方超强的神魂感应。很多时候明明与其毫无关联的,但只要提起念及,便有可能引发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然后怎样怎样。 所以对于这类强者,没事儿最好不关注不惦记,你忘了他,人家也没准儿忘了你。黄昶在杀掉那黑木神君后根本不入其居所,就是不想接近那座诡异神坛。这次来找祁红玉也只是将事情告诉她,并不向其追问细节,也同样是不想进一步与其发生联系。 祁红玉虽然只有区区炼气三层境界,但江湖散修历来早熟,对于苟且保命的原则更是门精,此时听黄昶这么说,虽然还不太理解,却能毫不犹豫的接受。不管心中有多么好奇,都硬生生抑制住,不再去想。 之后黄昶又取出一纸早已写好的书信递给她: “我黄某人说话算话,祁道友日后若是有兴致前往大周王都镐京城一游,便可以将此信交给龙首原上,我们昆仑下院的掌院师兄那里。只要别在那儿作奸犯科,便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祁红玉大喜,连忙伸出双手接过信件,打开看了一眼。书信本身甚是简短,也没什么实际内容,只是几句简单的问好,以及对送信人的两句介绍。 但有这两句话便足够了江湖可从来不是可以自由自在到处乱跑的地方。无论武者还是修士,前往陌生之地其实是很危险的举动。就好像丛林中的野兽各有地盘一样,一个江湖人贸然闯入到其它势力的地盘,首先就意味着挑衅和争斗。 祁红玉作为外来修士,当年能在褒国立足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付出了若干代价的。褒国资源贫乏,又被姒家彻底掌控着,其实并不适合外来修士立足,象祁红玉这种本身无根基的外来散修,没有个几十年时间慢慢熬出头,根本融不进本地势力当中除非她愿意放弃独立性,投入到其中某一家去,但那要舍弃很多东西。 难道她就不想换个地方么?可是谈何容易?褒国地方小,修仙者力量不强,且只有姒氏独大,只要取得一两位强力者的许可之后便可以立足下来当初祁红玉便是通过姒家大总管的关系,得到了在本地常住的权利。即使后来那位赵大总管引退,后续白二总管也要给前辈面子,不会再节外生枝。 但如果去其它地方,地头蛇不只一个,那会遭遇什么可说不准了。像祁红玉这种女修,更是最容易受到攻击的目标。要知道所谓“女修不好惹”这句江湖谚语,本身就包含着一个残酷前提在内好惹的,都已经被江湖给吞噬掉了。8)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七二 推荐 镐京城,作为大周王朝的帝都,又是西昆仑山每五年一次纳新仪式的起始之地,无论资源还是机会肯定比区区一个小诸侯国的封地要多得多。不过既然是大周王朝的核心所在,想要在镐京城立足,那可远比在褒国要难得多。 一般外来修士偶尔经过,短期盘桓是没问题的,临时待上个把月也不会感觉到什么异常。但如果他真正想要在当地长住下来的话,那要过的关卡可多了——就好像黄昶前世那些大城市,旅游购物都没问题,但想要把户口迁入的话,那各种麻烦可是足以让人欲仙欲死。 而若是没有经过正规手续——也就是当地豪强的许可,想要在本地“黑”下来呢?黄昶前世里这么干的人不少,毕竟文明社会么,终究还是讲法律讲人道的,外来人因为没有暂住证而在大城市被打死的例子也只出现过一回。大多数情况下,只高昂的居住成本便足以把低端人口赶走了。 然而在这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中,“官府”的处事可就没那么温柔了,事实上也轮不到官府来管,拥有超凡力量的修仙者和武者之间,本质上还是个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一个外来修士,如果没有足够强硬的根脚后台,本身实力也不甚强的话,在那些地头蛇豪强眼中便跟灵兽灵草也没啥两样,全都是猎物——随身携带的财物,武器装备,乃至于修士的灵魂和肉身都有价值啊,若是女修的话,其“价值”就更高…… 祁红玉乃是楚人,当年学艺入道便是在大楚郢都城,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城里孩子”。只是当年有师父长辈罩着,小女孩儿天真烂漫不知世事,浪费了许多时光。等到师父过世,没有长辈庇护了,才真正见识到世间险恶。 总算她反应机敏,逃跑及时,才脱离险境,溜到褒国这种小地方安身下来。之后倒也不是没生出过要去其它地方闯荡的心思,只是本身实力不足,境界不高,贸然闯到那些陌生的大势力地盘上,纯粹是送菜的。 而如今有了黄昶这封书信,那情况便不一样了。至少在大周王朝,镐京城附近,她不用再担心被当作猎物看待,可以安心住下来,慢慢寻找发展机会——如果按照黄昶前世里游戏的概念:她和镐京城周边势力关系从最初的“敌对”转变成了“中立”,至于以后能不能达到“友善”甚至“尊敬”,则要看自家的努力和运气。但无论如何,这是个好的开头。 祁红玉小心翼翼将这封书信收入怀中,同时朝黄昶施了一礼: “如此,多谢黄道友了。红玉此番承情,日后若有驱使,定然不敢推辞。” ——这女人还是挺聪明的,知道这封书信可以说算是死乞白赖混来,黄昶其实不给她也可以,但大门派弟子终究有大门派弟子的气度,在这些小地方没跟她计较。自己得了实利,便用个许诺来交换,吃相便不算太难看。 黄昶则暗自点头,心中对祁红玉的来历愈发确定——这女人多半是花间派的。只有花间派女人才这么“独立自主”,不爱平白占男人便宜。因为在心理上,她们习惯于把自己和男性平等看待,不仅仅体现在双修法,也体现在这些日常生活方面。 对于这种性格的女人,有些男性可能会感觉不舒服,觉得被冒犯了。但黄昶却非如此,反而隐隐有一种亲切感——要说区区一个三重天修士的承诺对他有什么大用处,那多半是谈不上。自己又不贪图她的美色。但祁红玉此举至少让他感觉比较平等,觉得这个女人情商不低,挺会做人。 于是在稍作考虑后,黄昶又点头道: “以祁道友的境界,在镐京城其实也不算差了。三重天修士,哪怕姬氏王族的客卿也不过类似水准。据我所知姬氏对外开拓之日将近,几家有资格的亲王都在招揽人手,祁道友若有兴趣的话,不妨可以去碰碰运气。” 虽然花间派的人实战能力多半不咋样——习炼双修法的女修士只要擅长对付男人就行了。但祁红玉好歹是个三重天修士,达到了这个境界,很多需要雄厚法力支撑的事情便能凑合着做,比如布设阵法,施展符咒,调配丹药等等……未必一定要干打架的活儿。 所以黄昶便有心将祁红玉介绍给自己那位准岳父大人,帮其扩充下人才队伍。倘若是个男人过去,晟阳君身边原来那位修士客卿李斋多半会不高兴,觉得有人来抢他位置了。但正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对于一位漂亮女修,男人的容忍程度肯定会比较高的。 更何况这还是一位习炼双修法的花间派弟子,她们提升实力的主要途径,便是与自身境界相近的修士合体同修……黄昶自己是没这兴趣,却不介意顺手帮忙牵一下线。当然这主要还是看他们彼此间的缘分,没必要强求。 故而他只是简单提了一句便不再多罗嗦,也不说具体人名,以免对方觉得他别有用心。祁红玉对此倒也没多想,只简单道了一声谢,之后黄昶便告辞离去。 ………… 回到家中,一切如旧,只有兄弟黄旭拿了一只符鸟给他,说是几天前刚飞来的。 黄昶打开一看,却是从附近昆仑下院发来的符信,其上却附着了一道来自西昆仑本山的感应符,乃是师父长青子对他上次书信的回应,其中主要便是解答了关于他上一次所遇到的那座古怪宅院问题。 “一日之囚……时间的囚笼么?” 黄昶看完书信,若有所思——长青子在信中简单阐述了这种现象的缘由:这是一种非常古怪的法术,据传是出自于天外异界,另外一种古老而奇特的文明所遗留。 那个文明的基础规则与当今神州大陆截然不同——在这个世界上,人们设置牢狱,便是用障碍物分隔出一段空间范围,以此限制目标的行动。而来自那个异世界的生物则更进一步,它们竟然能够对时间进行分割和重复! 一七三 亲家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这是黄昶前世时就知道的哲理时间之河只会永远向前,永不停息,更不可回溯。 但对于那个文明而言,情况却并非如此,时间也仿佛只是一种可以操控的东西。能够随意的进行切割,排布。昨日之因和今日之果完全可以同时存在,甚至倒果为因。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在那边毫无意义想要谁先就谁先。 所以他们囚禁目标,并不只是利用空间,也能利用时间。最常见的便是一日囚牢被囚禁者永远重复着某一天的生活,周而复始,永不结束。 不过那么强大而繁盛的文明最终似乎也没能逃脱时间的制裁,到如今只留下了很少的遗迹。神州大陆上所存在的少量时间囚牢,便是那个文明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按照长青子的说法,既然褒云山周围存在着这么一处诡异之地,说明附近多半有那古老文明留下的遗迹,其中至少会有一件具备操控时间之力的物品所以才会形成那处时间囚牢。 但长青子也警告黄昶,绝对不要试图去探秘寻宝,这东西不是他区区一个炼气修士能够奢求的。就连长青子自己,资深法元仙师,对于此类物品也不敢生起任何觊觎之心,也许到了金丹以上可以尝试着摸索下,但在此之前,躲得越远越好。 而黄昶想要拯救那个小姑娘朵朵的想法也被师父否决了,长青子告诉黄昶,以往并不是没人尝试过这么做,甚至有过成功的例子,但最终结局却并不美妙。 当一个时间囚徒从时光牢笼中脱离出来以后,可能会有两种结局:一种是毫无异变,该干啥干啥这是最好的。而另一种,则是瞬间化为一滩白骨烂泥时间的影响终究积累下来,并且在脱离后瞬间爆发。 这两种结局事先完全不能预判,出现哪一种完全碰运气,而且一般是后者居多。所以黄昶的拯救行动即使成功,也很有可能只是让那小姑娘瞬间送命而已。在此过程中,他自己也很有可能陷入进去,那可就万事皆休。 师父的警告甚是严厉,不过黄昶倒不是太担心既然楼老头儿瞎折腾了那么久都没把自己弄进去,可见想要进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在他想来,既然是囚牢,那肯定存在用于出入的门户。如果真被搞进去了,那就说明是接触到了关于“门”的线索,以此为头绪,再找出来的方法也算有了路子。 况且那些只出现一天,随即便消失的过客们也甚是可疑,他们算不算是在时间囚牢中呢?如果是,为什么一日之后便再也不见?如果不是,自己和楼老头儿又为什么能接触到? 种种想法,但只在他脑海中一掠而过,黄昶当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重大的责任要担负,终究没必要为了区区好奇心去冒那么大的风险。既然师父要求他放下此事,那便放下好了。 书信中还提及了其它一些杂事,比如长青子提醒他如果有空,可以履行一下西昆仑真传弟子的职责没事去附近昆仑下院转转,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对于昆仑产业,每一个真传弟子都有监督之责。但同时如果下院有了麻烦,附近的真传弟子也都有出手相助的义务。 看完书信,黄昶琢磨着确实有必要去下院那边遛遛自己回来后只是按宗门要求向那边报备了一声,告知有这么个昆仑同门在这儿,然后便是借助他们中转信件,发往镐京城的,发往昆仑山的,全是依赖那边帮忙,但自己却没去亲身拜访过,有点失礼了,好歹也该跟当地的主持师兄打声招呼么。 ………… 看过书信,又赶紧去见老妈对自己上次在秋猎宴饮上的举动,黄昶一直想要跟老妈解释一下,不过遭逢意外,忙着解决麻烦。如今既然回家,就不好再拖延了。 来到后院,才注意到就在这短短十多天内,自家门庭居然变得热闹了不少。尤其是向来寂静无声的白姨娘院子里,如今居然时时充斥着欢笑人声,人气一下子旺盛了许多。 问了个下人,才知道那位徐夫人自秋猎后还真把黄家当成亲戚来走了,有事没事就带着女儿过来做客,或者便是邀请黄家女眷去徐府盘桓,双方走动的甚是勤快。 小姑娘过来自然是和豆豆一起玩儿,偶尔黄昭也会加入进去。徐氏老牌世家,那排场可不是黄家这种刚起来的寒素能比。徐家小姐又是正房嫡女,待遇在徐府也是第一等的,真正的“一脚抬八脚迈”她身边永远跟着八个丫鬟,其中四个年纪跟她差不多,陪她一起生活一起玩耍,这是准备作为贴身丫环将来一起陪嫁的,不出意外的话一辈子都会绑定在她身上。另外两个真正的成年侍女是负责照顾人的。以及两个身材粗壮,专门负责干体力活儿的粗使丫头,必要时也能承担部分安保职责。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奶妈,一位负责教小姐规矩的教养嬷嬷,若出门做客的话临时还要增添人手……总之,此时在白姨娘院子里的可是有足足十几个人,能不热闹么。 不过徐夫人本人却是在黄母陈氏房里和她说话以这位夫人的精明程度,当然不会做出光讨好小妾而得罪主母的蠢事。事实上按照当世规矩来说,陈氏才是她正儿八经的亲家,白姨娘不过是个下人罢了。 黄昶来见母亲,自然免不了要与徐夫人见礼。这位夫人的容貌和气质总让他想起前世那部著名电视剧《红楼梦》中的王熙凤,还是剧情后期的:美貌,机敏,穿着打扮依然富丽堂皇,脸上笑容也还算神采飞扬,但在她的眼角眉梢之间,却总是隐藏着一丝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看来外面关于徐府日趋败落的消息并非虚言,徐夫人这位当家奶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不过这位徐夫人比王熙凤强在她决不会有“一从二令三人木”的危险,就凭本姓姒这一条,只要她自己不退让,就永远不用担心徐府的管家大权会旁落。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七四 大家闺秀 , 所以如今,这位徐夫人还能够以自己的判断展开自救行动——比如让堂堂徐氏嫡女和黄家庶子结亲,如果按正常眼光来说,这简直都不能算是“下嫁”了,根本是在侮辱人啊!也亏得是她自己的亲闺女,否则大概就连姒氏都要出面干涉了。 黄昶之前在秋猎宴饮上就听过一耳朵,说徐家老爷太太肯定不会同意。但如今既然徐夫人照常过来,说明她还是赢了,徐府终究是采纳了她的意见。 外人都说徐夫人傻掉了,但黄昶却觉得这位夫人的眼光和判断能力要比那位只懂得放高利贷搂钱的王熙凤强出许多——要想挽救正处于颓势的家族,引入一家正在向上走的新势力不是标准操作么?在他前世,封建时代与资本时代相交替之时,多少老牌贵族世家选择了与新兴资产阶级联姻,用家世名望换取金钱财产。就是堂堂日不落帝国,不也捏着鼻子认下了从自家叛乱出去的白头鹰“表弟”,并且死命抱紧其大腿么,好歹延续了国祚不是? 外面人人都知道黄家如今正是在向上走的态势,也想要通过亲事搭上关系,可他们依然还是用老思想来对待,居然把这种联系看作是居高临下的施舍——做梦去吧,连谁该求谁都搞不清楚的蠢货,谁在乎? 那么多前来议亲的人家,目标不是黄旭就是黄昭,甚至还有自信到瞄准黄昶的,结果却都被黄母哼哼哈哈的打发掉了——对新兴企业黄氏家族的估值严重偏低,自是谈不拢。只有这位徐夫人,非但敢于下重注,而且对股权的要求还不高,只要求参股而不指望控股。再加上又巧妙利用了舆论风评,让陈氏不想背负打压庶子的名声,如此才得到了黄家的融资许可,投资成功。 现在外面女眷圈子对徐夫人的意见颇大——你这么一哄抬,连庶子都这个待遇了,那黄家的嫡子嫡女怎么办?谁还能配得上呢?不过徐夫人对此自是毫不在意——那群目光短浅的蠢货怎么想关她何事,成功永远只属于那些有足够眼光,且能够迅速行动的人。 当然徐夫人这几天其实也暗自担心过——黄家三郎自从那场宴会之后便出远门了,说是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却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难道是在对这门亲事表达不满之意?可看对他自家幼弟的亲密动作,不像是在意嫡庶之分的,那就是对咱们徐家有意见了? 徐氏门第虽高,内里却甚是空虚,徐夫人自家人知自家事,难免心怀忐忑。所以这几日她经常过来拜访,便是为了探口风。 此时见黄昶总算露面,言谈举止间也完全没有针对她的意思,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下,眉头也舒展了许多。黄母陈氏为人亦是精明,自也看出了对方的担忧,便当着徐夫人的面,故意朝着黄昶佯怒道: “原本以为你比你弟弟稳重些,谁知道也是个不靠谱的。好端端的,跑出去十多天,到底是什么要紧事?” 黄昶笑笑,在母亲面前也不遮掩,径直回应道: “主要是有个号称‘黑木神君’的家伙莫名其妙找我麻烦,不得不去处理了一下。” 黄母对江湖事务一窍不通,闻言也没什么反应。但旁边坐着的徐夫人脸色却是一变,忍不住插口道: “莫非是青牛山独角峒的那位黑木神君?” 黄昶看了她一眼,点头笑道: “正是,夫人曾听说过此人?” 徐夫人脸色微微泛白,尴尬笑道: “小时候家里的保姆常常拿他来吓唬小孩子,说谁不听话就会被黑木神君拖到地下去……据说连侯爷都对他顾忌三分,是个非常厉害的人呢。” 黄昶略略回忆了一下先前交手时的场景,摇摇头: “还好吧,他的土遁术法不错,不过也没觉着有多难杀。” 陈氏终于听出端倪,皱眉道: “你又杀人了?” 黄昶两手一摊: “江湖恩怨么,就是这样的。若是在外头萍水相逢,我可能还会放他一马。可距离咱家那么近,不斩草除根怎么行。” 对于黄昶这番逻辑,陈氏也是无可奈何,倒是徐夫人用手绢捂着嘴在旁边轻轻笑了几声。作为姒家人,她对江湖当然不陌生,也跟着在旁边劝解了几句,方让陈氏忽略过去。 既然确定黄家三郎是真有事情,而刻意非针对自己,徐夫人的心情自是好了许多,陪着说了几句话,更早有她心腹婆子极会看眼色,跑去白姨娘院子里,让徐家小姐过来拜见未来伯兄。 于是片刻之后,黄昶便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弟媳妇,小姑娘的容貌品格儿着实不错,甚至隐隐约约让他有些回想起当年初见姬若时的模样——这孩子比豆豆大了有三四岁,恰跟初上昆仑山的姬若差不多年纪。 只是大约徐家的规矩太严,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已经一副大家闺秀模样,明明刚说是在院子里玩的,此时脸上却居然不见一点汗珠,也没有任何运动过的痕迹。黄昶是知道白姨娘院子里有什么的——秋千,爬架,摇摇椅,转转车,全是他回来后亲手制作的——当时先是给黄旭黄昭做了一组锻炼身体的器械,后来见豆豆总爱跑来玩。怕他攀爬这些成年人的器械摔着碰着,干脆又专门给他做了一些适合小朋友的大型玩具。 按理说这些东西对一个八岁孩子的诱惑力不可谓不大,更何况以黄豆豆同学的小孩子秉性,肯定是要在自家小媳妇面前大炫特炫的,但居然毫无作用?这孩子真是太文静了。 黄昶仔细看了她几眼,觉得就连自家妹妹黄昭的孩子气大概都要比她更浓一些,不由得暗自嘀咕,心说前世里看那些专家考证,说《红楼梦》中林黛玉初进贾府时也就在七八岁的样子,自己从来都不信。七八岁的小孩子心思能重到那种地步?能知道“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 但今日一见,才知道还真有这样的闺秀,这样的教养! 一七五 见面礼 “……拜见黄家三哥。” 徐家小姐的闺名叫徐文静,人如其名,斯文而安静。此时见她袅袅娜娜拜下身去,头上珠钗步摇却居然纹丝不动,这世家教养果然不一般。 陈氏对白姨娘有心结,对这孩子却是喜欢到了骨子里——做娘的谁不想有个乖女儿呢。自家长女已经嫁人,次女却是个淘气包子,调皮的看到就恨不得揍两巴掌那种。如今满腔慈母心思,也只能放在这个名义上的儿媳妇身上了。 还没等黄昶回应呢,陈氏便已经先上去把女孩子扶起来了,又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嘘寒问暖的说了许多亲热话儿。黄昶又不是没脑子的,一看自家老娘这态度还不明白么。本来就对这女孩观感不错,此时更是客气了三分。 “不必客气,以后也跟着豆豆,叫我三哥好了。” ——这便是承认她弟媳妇身份了,虽然双方父母都已同意,按理说他这作哥哥的意见无足轻重,但黄昶身份毕竟不一般,这句话还是让徐夫人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彻底放下心事。 光是言语还不足以表达善意,黄昶又翻手取出一枚绿玉首饰递给对方: “将此物佩在身上,平时可凝神静气,必要时也有驱灾辟邪之功,在四五年内大约都是有效的。” 徐家小姑娘看了那玉饰一眼,眼中总算显出了几分小孩子看见喜欢东西时的雀跃之色,但却还是先转头看向她母亲。而徐夫人何等见识,虽然本身不修道法,看不出符器好坏,但既然出生于大富大贵之家,对于珠宝饰物的判断能力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此时见那枚玉饰通体纯净如水,全无一丝杂质。绿意盎然宛如深潭,雕工更是细腻无比,哪怕仅仅作为一枚普通首饰也堪称极品。 更不用说此物眼下正在黄昶的法力激发下散发出阵阵灵光波动,就连她这个凡人站在旁边,都能感受到一阵阵清凉气息扑面而来,心神舒畅之极。连长期困扰她的隐隐头痛都似乎削减了几分。以她徐府当家奶奶的地位,自家府库中那几件祖传宝物似乎都没这等奇效,居然就这么拿出来送人了? 而且按一般习惯,徐夫人作为长辈,见到黄昶也该给见面礼的。只是她虽说和黄母一个辈份,年龄其实也并不大,今年才不过二十三四。再加上性格活泼,平时不喜欢作老气打扮,看起来跟黄昶差不多年岁,给东西就有点不合适了。 这会儿见到那件首饰,眼中也不由自主的发亮,可是嘴上终究还要推辞一下的: “哎呀呀,这可怎么当得。三郎莫要开玩笑,这东西做传家宝都使得了,岂有拿来当见面礼的。” 徐夫人才刚客气了几句话,却见陈氏劈手从黄昶手里夺过玉饰,直接给徐姑娘戴在了身上。 “什么传家宝啊,都是这小子自己做的。他平时总爱用些烂木头雕的破玩意儿糊弄家里人。今天这件倒还算精致些,大约是哄他师妹用的,咱们很不必和他客气,反正要多少有多少。” 黄昶哭笑不得,这还真是亲妈。在外人面前贬损起儿子来一点不带客气的——自己修炼的核心功法乃是木行,给家里人的护身符以后十有**还要靠自己出手,再往里头重新灌注法力,多用灵木制作岂不是理所当然?况且护符是要长期随身佩戴的,以黄家子弟平时的日常穿着和出入环境,戴这种低调实用不张扬的木质护符正合适。弄些珠光宝气的华丽首饰在身上,反而容易招惹是非。 今天只是看徐姑娘的穿着打扮,从乾坤戒中随便找了件比较适合她气质的符器而已。论效果未必能及得上给自家人的木质护符——在修仙者眼里金玉木石并无高下区别,只取决于需求罢了。 黄昶试图为自己辩护,但才说了两句话,就被老妈毫不客气的打断: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给你那师妹做的护符,难道也都是用木头雕凿,灰突突不显眼的么?” 黄昶立刻无言可答了,知子莫若母,老娘没猜错——这枚首饰确实是为姬若做的。黄昶平素可是标准的理科生思维,实用第一,若不是为了讨好有颜控倾向的女朋友,他才不会在造型和美观上花费太多功夫呢。 不过自己回来后也曾拿同样东西孝敬过母亲的,老妈收下后却只是将其深藏在梳妆盒底,平时并不佩戴。问起来只说这东西太华丽,不适合日常随身,所以才全面换成了灵木制品,怎么现在反倒成罪过了? 没奈何——根据前世某部电影的金玉良言:“永远不要试图和看过你小jj的女人讲道理”。黄昶只得闭上嘴,像个真正晚辈那样,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充鹌鹑,听着老妈和徐夫人聊些家长里短。 神识之中忽有感应,略略偏过头,就看见那位斯文有礼的徐家姑娘正在悄悄看着自己,眉眼弯弯,唇角含笑。黄昶拥有神识,很轻易便能猜度到她在乐什么——最近一段时间在褒国名声鹊起的黄家三郎,威名赫赫的修仙高人,这时候却和自己一样,坐在各自母亲身边摆出乖宝宝模样。所谓“反差萌”不就这样么? 只是在看到黄昶目光投射过来之后,那姑娘立刻偏过头去,白皙脸颊上也泛出一丝红晕,倒是显得活泼了不少,不再是刚才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中美人模样。 黄昶不由的暗暗赞叹一声,心说豆豆的运气真不错,就算不考虑家世差别,这样素质的女孩子也是难得一见啊。不过美好的开头往往并不意味着美好的结束,以后会不会出现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退婚流”剧情,黄豆豆小同学会不会大喊着“莫欺少年穷”,从此走上一条逆天之路呢——这似乎要取决于自己的发展? 好吧,为了自家兄弟的终身幸福,自己还得多多努力才行啊!黄昶暗中放飞着自己的思想,当然表面上依旧保持着鹌鹑姿态不变,继续做个妈妈身边的好孩子。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七六 母子 等到会客结束,徐氏母女告辞之后,黄母回到房中,靠到了躺椅上,以头枕住软垫,脸上终于显出几分疲惫之色。 “这下子,你算是满意了吧。” 听到老娘这句话,黄昶知道这是在抱怨自己先前自作主张的事情了,当即笑着凑上去,伸出双手替母亲轻轻按摩头部,同时陪笑道: “我当时只是想他头一次在公众场合露面,不能让人小瞧了咱们黄家,谁知道后来还有那番机遇呢——也是他运气好。” 黄母哼了一声: “你是一片好心,只希望他将来能领情才好……这种事情,我从小在家里见得太多了。你外婆一生操劳,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被说偏心。原以为自己千挑万选,不惜为其舍弃一切的夫婿总能不一样,想不到还是逃不开……男人啊,都是一路货!” 这是冲着父亲发的牢骚,黄昶不好搭话,只能尴尬笑了两声,默默保持手上动作,让母亲能舒服些。而陈氏显然也很享受儿子的动作,双目微瞑,似乎要进入沉睡之中。过了一会儿,却又忽然开口道: “阿昶,我记得你说过,你前世的那个天下,官府是不允许纳妾的?” 黄昶轻轻一笑: “是啊,男女平等,一夫一妻,何止是不许纳妾,只要对婚姻不满意了就随时可以分开。不管男方女方都能提出,另一方反对也没用。” “听起来倒是不错……” 黄母悠然道,黄昶却撇了撇嘴: “不错?大约一半的夫妻最终都选择了分手,我原先所在的那个国家稍微好一点,也要在四成左右。即使成了婚的,男人女人在外面鬼混的也很多,大不了就离呗。人们虽然结婚,却不知道能不能走到最后。” “即使有了充分的选择权,大多数人的选择最终却都差不多——男人贪漂亮,女人则看钱。穷鬼想要结婚难如登天,年轻姑娘则多半只盯着有钱人。虽说明面上不许纳妾,有钱男人私底下养着两个三个的可多着呢,跟妾室其实也没啥两样——哦,有一点好处:她们是完全自愿的,而且不受约束,照样可以在外面找其他男人。” 黄母半晌无言,过了许久才轻轻叹一口气: “看来无论哪个世道,都免不了这种事情啊。” “是啊,只要人的本质没变,到哪个世界都一样。我也是觉得‘人多力量大’这句话,到哪儿都是管用的——当初外祖父一个提篮小贩,能够在一代人之内便建立起陈家庄,不也是靠了二十几个子女,以及诸多姻亲的襄助么。咱们家人丁本就不旺,总要抱团起来,才好尽快壮大。” 黄昶趁机赶紧又为自己的行径辩护,黄母偏过头,斜了他一眼: “行啦,知道你心存高远——回头去跟你爹说这些话吧。他最乐意听。” 黄昶笑笑,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不过也不好马上就走,还得在母亲身边再痴缠一会儿。想了想,又换了个话题道: “那徐夫人说话还是有些不尽不实啊,先前不是说她女儿跟咱家豆豆差不多年岁么,怎得差了好几岁,连‘抱金砖’都不止啊。” 黄母微微叹息一声: “她也叫没办法,我也是这几日才知道。原来徐家看起来光鲜,其实内里早就空了,偏偏架子还不能倒……一家子大大小小几百口人,全压在她肩上。人多力量大?哼,人多麻烦也多啊。” “那是没管束好,若是当家人有心振作,好好整顿一下,把那些人的力量发挥出来,而不是一味内耗,何至于此。” 黄昶自信道,陈氏却又叹息一声: “徐家老大死得早,二爷又是个只知道风花雪月,不管俗事的。她虽然仗着娘家姓氏才站稳了脚跟,可终究是外姓。管住内宅,勉强维持个虚面子还可以,真想要对外革新振作,毕竟不是一个女人能撑得起来的——不过文静却是个好的,以后若有必要,阿昶你不妨多照应着些。” 黄昶立即答应了,心中却是暗自盘算——徐家既然自己不行,那就只有依靠姻亲了。以我为主,这不挺好么。老娘在知道徐家底细后,却依然看好这门亲事,估计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在。 当然这些话就没必要明说了,稍稍顿了一顿,却又问道: “娘是打算把若若的事情公开么?” ——今天老妈两次在外人面前谈起黄昶的师妹,毫无疑问是在对外放风了,但又没提及姬若的姓氏,看来还是有所保留。黄昶在这方面自觉跟不上母亲的思路,索性还是问问清楚为妙。 不过陈氏似乎并没什么具体打算,只发出一声轻笑: “先露点口风吧,也免得总有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打你的主意……这种事情夜长容易梦多,你还是尽早去一趟镐京城,定下来为妙。家里头身份相差得太远,就不出面了。” “儿子知道,这不是过几天要给老爹做寿么,等事情结束了就过去。顺便和三舅表弟他们一起去,设法在那边开个局,布个点。” 陈氏微微颔首,忽然又想起什么,冷冷哼了一声: “也就是那个姓白的作怪,好端端提什么做寿摆排场,你爹他倒是上了心了。这几天一直拉着老大老四女婿几个在那儿谋划筹算,要不是你在外头,估计也跑不了。” 黄昶笑道: “我其实也觉得那白总管说的有道理,我们家确实需要这么个契机,在褒国上层圈子里亮亮相。想要开辟新家族,这一步终归是免不了的。” 陈氏却呸了一声,怒道: “可是这两天却有人来探我口风了——她们见攀不上你们兄妹,居然又想要往你老子身边塞人!就趁着给他做寿的机会,当贺礼送过来!” 黄昶一愣,心说还有这一招?倒是真想不到——送寿礼有送美人的吗?问题是用这种方法也攀不上亲戚啊。正经妾室可也是要抬进门的,当礼品送来的那就一玩物罢了,根本谈不上联姻。 不过黄家初立,规矩还不那么严格。白姨娘当初也是以“伺候洒扫”名义进的家门,生了儿子以后才被提拔的。有她这个例子在,也难怪人家抱有希望了。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七七 大名 想了想,黄昶低头安慰母亲道: “既然是来探您的口风,说明她们还是有所顾忌的这事儿不但得罪您,也会得罪我啊,想来没人会那么蠢。” 陈氏却又哼了一声,腔调古怪道: “就怕你到时候又说什么‘人多力量大’,胳膊肘尽往外头拐。” 黄昶一听,这干系可担不得!赶紧撇清道: “诶,娘,这您可别多想我下山时豆豆是早就出生了,总不能把他塞回去吧。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会站在家庭和睦的立场上尽量弥补。但还没影儿的您担心个什么呢,亲儿子不站您这一边还能站哪儿呢?我也不会乐意头上多几个小妈不是?” 听到他这句话,陈氏总算窝心了不少,仰起头,继续缓缓晃动摇椅。过了片刻,却又忽然问道: “阿昶,仙法道术之中,可有提升女人生育能力的法门么?最好是能在短时间内见效的。” 黄昶一愣,略略考虑了一会儿,点头道: “有倒是有的,不过除了那些对身体有害的邪门术法,基本上都还是以调养生息为主,也要看各人具体情况,并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手段。” 陈氏点头道: “有就行。咱们家论户来说人口倒是不少,可若按氏族来算,确实单薄了点……我若是把得严了,万一外面真有人拿这类理由来说嘴,也不好听。” 黄昶不禁轻笑: “娘还有必要在乎外面的风评么,当年那些人什么嘴脸,如今不统统都被打肿了。” 陈氏则轻叹一声: “不相干的外人,我自是不在乎。可如今不是要开创家族么,终归不能关起门来自家过日子,完全不管外面言辞了。况且我也看穿了你爹那脾气不是个靠得住的。有了外面风评做底气,再有人引诱一下,难保他不会来个顺水推舟……若是家里子嗣再丰沛些,也好堵人的嘴。” “我是已经到了年岁。前后生了你们五个,算对得起他老黄家了。那白姨娘既是个能生养的,自也轮不到我来操心。只是你七姨娘……抬进门来也有两三年了,却总没个动静。你若是有什么法子,不妨使出来看看。” 黄昶哭笑不得老妈这还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啊,这么快就从妻子身份转变到家族女主人的视角上去了。还让自家儿子去管父亲小老婆的生育问题?就算那是她的妹妹,自己的姨妈,也未免太尴尬了。 不过既然母亲问起,终究还是要给个回复的,想了想,他点头道: “要不,我先给七姨娘把个脉,开一剂方药,吃上一段时间试试?” 陈氏点头许可,随即又道: “既是方便,那索性给你大嫂也开一剂……嫁过来有一年多了,总没个音讯也不成。” “好的……二姐那边呢?” 黄昶问道,这回黄母却是摇头: “你二姐年纪还小,暂时不必着急。” 黄昶不禁暗暗偷笑嫂子薛蓉也就比二姐黄昕大个一岁,偏偏在老妈眼里,一个是怎么还没音讯,另一个却是还不着急……婆婆和亲娘毕竟不一样啊,老妈也就一凡人。 他这边轻松答应下来,陈氏却得寸进尺,紧接着又问道: “可有能确保生男孩儿的仙法么?” “这个真没有。” 黄昶赶紧否定,于是陈氏便不开腔了。黄昶等了一阵子,看老妈还有什么其它吩咐,但陈氏却久久无声。低头一看,原来已经是睡着了。 于是黄昶给母亲身上盖了张毯子,蹑手蹑脚的退了出来。 刚刚从母亲房中走出,却又被一个仆役叫住,说是老爷有请。黄昶一想也对自己出去十多天,老爹那里想必也积累了不少事情,想和自己商议也是理所当然。 于是前往书房,到了那儿却见兄长黄阳,姐夫冯子铭,以及弟弟黄旭三人都在,黄父见他进门,哈哈一笑,指着书桌上“汨驲抇蚎昍”等几个字问道: “你觉得哪一个字好些?” 黄昶看了看便明白了这是准备给黄豆豆取大名儿了。马上要跟徐家换庚帖,没个正式名儿不好操作。 略想了想,指着头一个字道: “我觉着‘汨’字挺合适,汨水潺潺,也算不错的意思了。其它几个都太偏了,字义也不好。” 黄父哈哈一笑,双掌一拍: “没错,我和你四弟也这么认为。你大哥原觉得‘昍’字更佳,只是太重了些,怕豆豆压不住。他福气已经挺大了,总得收敛一二。” 黄昶微微颔首咱几兄弟才一人一个“日”字偏旁,小弟一人用俩?还是个庶弟,岂不闻“天无二日”乎?肯定不合适。老爹在这方面还算警醒,没表现出太多偏向。 于是黄家老六的大名就这样被确定下来。黄父原想要在寿诞上正式宣布,但黄昶却建议他不必搞这么隆重。谁会在乎你黄家一个庶生儿子叫啥名呢。到时候在那些客人面前正儿八经宣告,没准儿反让别人觉得是侮辱人家专程过来是为了庆贺你家庶子取名的? 黄父一听也有道理,便熄了这念头,随即又问黄昶这寿诞该怎么办比较合适?这几天他们父子翁婿几人计议了不少次,却都没个定论黄家以前从没这样大办过,没经验啊。总不见得再去找白总管询问,那就有点丢份儿了。 黄昶也没经验,但他看问题能抓住本质咱们家真是要办寿诞吗?不是啊,说穿了,就是在褒国那些世家豪族面前亮一亮肌肉,证明咱们家已经有资格跻身于他们中间了。所以寿诞怎么办根本无所谓,人家不会在乎这些。人家在乎的,只是你到时候能不能展现出足够的实力来。 “所以礼仪,流程之类都不重要,包给那些大街上专办红白事的人都可以。关键是,到时候要有足够的硬东西亮出来……” 黄昶捏着下巴沉吟道,黄父等三人都是文士,对这方面没概念,只有黄旭反应甚快,当即拍手笑道: “到时候把我那些小弟兄都拉过来?” 黄昶则哈哈一笑: “你那些弟兄都太弱,只能凑个人数,顶不上多大用,核心还在于高手……嗯,要把三舅和五姨父请来。大哥你回头去薛家问问,看看能不能请出一两个人帮忙撑撑门面。再加上咱家自己的,也就差不多了。”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七八 机缘 商议完毕,从父亲的书房里出来,黄昶第一件事就是把黄昭抓了过来。探了探小丫头的脉象,黄昶很不满意的皱起眉头: “这十几天来几乎就没什么长进嘛,还跟你秋猎之前差不多,阿昭你偷懒了!” 见三哥板起脸,黄昭立即缩了缩脖子,本能推诿道: “三哥你一直不在,没人教我么。” “胡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就是我们在昆仑山上也才偶尔听一次讲道,平时都是自己修炼,哪有一天到晚要师长盯着的。不管修仙还是练武,最忌讳的便是懒惰,若是你自己不想练,再好的天赋,再充裕的资源也都白搭。况且你两方面其实都不咋样阿昭,我再问你一遍,你想不想习武?若是不想,我也不会来逼你。” 黄昭连忙努力点头: “想的想的!” “那就要下苦功夫!去吧,从今日起,每天的功课翻倍!” 黄昶板脸训斥道,黄昭嘴里嘟嘟囔囔的,但还是老老实实去做练习了。看来还有救,不是那种懒到骨子里的货色如果真是那样,哪怕是亲妹妹,黄昶也拖不动她的。 不过原打算帮黄昭也打通经脉的计划无法实现了,黄昶考虑了片刻,遣人去将俞师傅俞天望请来。 见到面后,黄昶不禁暗暗赞叹一声虽然还未试探对方内息,但仅仅从面相所见以及通过神识感受到的,便能觉察到俞师傅内功大进,和月前大不一样。 在得到其允许,向他体内打入一道法力进行探询之后,更是能清晰感受到俞天望现在已经完全摆脱了过去旧疾,基本恢复了当年全盛期的实力。且更有精进,距离那道突破先天的屏障,也只差临门一脚了。 这其间虽有黄昶给他的符药之助,但更多还是源于他自己的勤修苦练,毕竟黄昶对他可不像对家里人那么尽心,只在关键之处提点几句,以及在凡人之力达不到的地方,用法术帮他小小突破一下,也就够了。 作为一名凡间武者,能得到这样的帮助,便已经是超越了大多数同辈的好运气。而俞天望也没有辜负这份机缘,本身亦是竭尽全力,在短短数月之内,便打通了过去十几年间长期淤塞的各路经脉当然都是从前已经练成的,被人暗算后才断绝。如今重新恢复,还算轻车熟路。 至于原本就没能打通的那些,以他现在的年龄,体质,正常来说再想要更进一步已经不太可能了。不过,这不是有黄昶在么。 ……手指搭在俞天望脉搏上,一道法力游走于其全身,黄昶细细查验了他的内息和经络情况。而俞天望也全力配合,包括丹田气海等要害之地也都门户大开,任凭黄昶感应。 过了片刻,黄昶收回法力,朝着俞天望竖起一只手掌: “俞师傅,咱们来搭把手。” 俞天望立即知道这是要考察他的武功修炼进境了,当下也不废话,就以前些日子新学的《刀剑封魔卷》中所载武功全力发起攻击,而黄昶端坐原地不动,仅以一只手臂随手挡格,却也应对自如。 两人推拒招架了数招之后,黄昶点了点头同样是初学乍练,俞天望对这门功法的掌握比黄旭还要好一些,这对于一个已经跨入到老年期的武者来说当真不容易且不说体力,脑力,反应速度等方面的弱化,就是原本修行低端武功所养成的旧习惯,能够纠正过来便是一桩很不简单的事情了。 黄昶自也能想象到俞天望在其中下了多少功夫,不由得暗暗感叹即使有亲哥哥在身边悉心教导,又用各种珍稀药物帮忙改进体质,可既然黄昭本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那还是白搭。 而另外一边,俞天望这个已经年近半百的老头儿仅仅得了一些简单的支援,包括修炼《刀剑封魔卷》也只是沾了黄旭的光,但他却将每一分收益都用到极处,自身更是全身心地投入。于是今天,在黄家需要人手撑面子的时候,他的机缘便来了。 注视着俞天望的眼眸,黄昶正容道: “俞师傅,你受我黄氏礼聘,也有六七年了。一向忠直勤谨,我们全家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我黄氏将兴,你是否愿意继续作为家中武者教习,与我黄家共同奋起么?” 这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意义,但俞天望却知道这是黄昶在给他机会了,当即双膝跪倒,恭恭敬敬的朝着黄昶大礼参拜下去: “俞天望不才,自当谨遵少主之令,此生决不敢违!” 黄昶站起身来,双手将他扶起,亦郑重道: “俞师傅既是同我黄氏共起于寒微之时,此番情谊,定当有始有终。” 双方各自给出了承诺,从此定下主仆位份。按照修仙者的习惯,俞天望便算是黄昶的武者随从了。从今往后的生死荣辱,尽皆联系在黄昶身上。 而黄昶也立刻履行了自己身为主上的职责: “俞师傅,回去准备一下吧。明日起,我会助你打通经脉,跨入先天之境。” “多谢少主!” 俞天望又跪下来磕了一个头,激动不已的转身离去。黄昶看着他踌躇满志的背影,又将目光投到后堂方向,黄昭所在的那个院子,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 大约半个月之后,黄府门口。 通常不怎么开启的黄家正院大门如今却是大门敞开,张灯结彩,黄旭和陈实两人衣着光鲜的站在门口,迎接着来自各方,络绎不绝的客人。 小胖子陈实帮忙经营姑父家的产业已经有好几年了,也结识了不少褒国商业圈子的人物。倘若在平时,光他一个人在这门口迎客便绰绰有余。毕竟黄家的社交圈子也就那么点儿,以他的身份足够招呼得过来。 但今天却不行,从一大早开始,陈实就眼睁睁看着一个个以往与黄家完全是两个阶层,之前根本没有交集的江湖名人来到门前,报名,送上礼单,与黄旭谈笑风生,然后被引入院中……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七九 客人 从头到尾,都没人看他陈小胖子一眼的区区一个脚步虚浮的凡人,有何值得关注之处。就是黄旭,晋入先天时间不久,功力尚浅,正常来说那些眼高于顶的掌门庄主也不会拿他当事的。 只是在加上一身堪称“豪华”级别的符器装备以后才有所不同借助器械之力,黄旭是有能力和他们正面硬怼的,那少不得要给些面子。江湖人对于力量层次的体会总是非常敏感,反应也最是直接。 而等到姒家小侯爷姒天都,褒侯心腹白总管,玄阳观楼老神仙这几位褒南城中真正的奢遮人物到场以后,就连黄旭也不够班了,要由黄阳黄昶兄弟两个出门相迎,陪同入内,如此方能显得礼貌周到。小掌柜陈实缩在一旁,连个话都搭不上。 好不容易,终于来了一个陈实比较熟悉的朋友,和他差不多年纪,关系很好的某商家少东。大家平时玩得不错,这听说陈实姑父做寿,便提了两盒糕点过来走动一下。 结果到了黄家大门口,却有点不敢进门了什么情况?这里是陈胖子姑父家没错吧?怎么刚看到褒侯府的少侯爷进去了?他姑父似乎只是个小官儿吧?啥时候连姒家少侯爷都要这么给面子了? 若是参加过姒氏秋猎的人,肯定不会有此疑惑。但褒南城中大部分人家是没资格参加那次盛会的,自然也不知道在秋猎中发生的诸多事情。这个世界的消息仅靠口耳相传,传播速度极是缓慢,哪怕在同城之内,很多讯息也未必能传得开。 这位老兄便是如此,此刻看着黄家宾客盈门的样子,人家的礼物都是由仆役大挑小抬的,自己拎着两包点心怎么也拿不出手了。正在犹豫的时候,肩膀上被拍了一下,然后便看到了陈实那双小眼睛。 “诶,胖子,这个不好意思啊,真不知道你们家这次办得这么隆重要不我去换身衣裳过来?” “没事没事,他们主要是看我表弟的面子上,跟我姑父关系其实不大人来了就好,进去喝杯水酒呗。” 在外面反正派不上用处,陈实拉着这位朋友径直进了内院。黄家地方不大,也排不了太多座位。正厅肯定是那些高门大户的来宾位置,陈实拉着好友在院子里角落找了个地方,把人安顿下来。 “别怪我怠慢啊,今个儿来的可能大部分都是江湖人物,咱们还是远着点好。” 生意人么,躲开麻烦乃是本能。那位朋友自是没有异议,两人在座位上坐下,旁边有人过来帮忙倒酒,那小伙儿随手接过,顺便头道了一声谢,结果却吓得跳起来: “哎呀!是豹爷!怎么敢劳烦您来斟酒,罪过罪过。” 那持着酒壶,在旁边倒酒伺候的,竟然是当今褒南城地下黑道的实际话事人之一,赫赫有名的张豹子!那小伙儿家里作为一个中等规模的商户家族,对这种本地黑道最是忌讳。平时没事都要上供问好呢,此时却稀里糊涂接受了他的斟酒,那还不吓得魂飞魄散。 旁边陈实见状,连忙开口解释道: “没事,豹子哥今天也算是半个主人,临时过来帮忙凑个手。其实主要是想多结识几位江湖大佬,一会儿忙完了,他也要坐过来一起喝酒的,咱们之间,谈不上谁伺候谁。” 说着,他接过酒壶,也给张豹子倒了一杯,三人举杯碰了一下,各自一饮而尽。张豹子咧开嘴朝他们笑笑,果然又朝其它桌子过去了。 再抬头一看,却见另外一位褒南城黑道首领郭跃也在席间穿梭着呢,仿佛管家一样跑来跑去的调派着人手。他跟这位比较熟,一会儿也过来打了个招呼,敬了杯酒,然后又急匆匆奔忙去了。 “哈,虽然早知道你那表弟是修仙之人,却没想到他这么厉害,才这么点短短时日,就能把你们家提升到如此地步,明明先前还很一般的。我记得不久前咱们还跟他一起喝酒呢,也没感觉有啥了不起的么。” 那小伙儿喝了两杯酒,胆子也大起来,看着厅中那些贵客,开始与陈实议论起来,而后者只是耸了耸肩膀: “我也觉得挺突然的,咱们家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强势了可能我们都不懂吧。” 类似的谈论,也同时出现在正厅内各张台面上,不过比起外面两个小年轻的随便议论,里面的判断可就要慎重精准得多。 “这黄家看来是真要起来了,那么短时间内,居然冒出来两个先天高手。” 说话人的目光同时在俞天望身上划过此时的俞天望虽然相貌未改,包括脸上皱纹,额间白发都没什么变化,可精气神比起十几天前却是大不一样了。尤其是双目湛然,眼中偶有精芒时不时就乍现一下却是刚刚提升的境界,还不能完全控制住外在的表现。 但别人也据此能够判断出,他已经是先天武者。虽然是属于借助外力,强行提升的那一类,比完全靠自己领悟突破的要差一些。但终究还是先天!是可以沟通天地元气,炼成罡气,操控低阶仙灵之物,拥有超凡之力的先天武者! “一个老一个少,实力也一般得很,现在就这样断言,未免为时过早。” 这年头总会有不服气的,难免反对一二。不过,还不用那位最早发言的反驳,同一桌中便又有人开口了: “你也不看看这才多久啊,黄三郎来有半年么?一个快要五十岁的过气老头儿,一个根本没怎么受过武道训练的半大小子,这种人若前往武道宗门,根本就不会被收录的,却在他手中被生生拉拔成了先天!还仅仅只是在半年之内!这般速度,咱们褒国谁家能及?” “还不止两个呢” 最先说话的那位也终于开口,同时指了指比较靠近前面的一张桌子那边坐的乃是黄家姻亲,陈氏家族所在位置 百度搜索ூ小说௃小说网站,&#8ba9;&#4f60;&#4f53;&#9a8c;&#66f4;&#65b0;ᨬ&#65b0;ᨬ&#5feb;Ḅ&#7ae0;⁚小说,所有小说&#79d2;&#66f4;&#65b0;஺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八零 客人(二) 陈家大爷陈飞未曾习武,年轻时还算精壮,但如今已经跟他儿子陈实差不多了,都是一派富态模样。不过紧靠在他下首处,三爷陈岩和五爷刘行方两人年纪也都不小,但这两人端坐在那里,却犹如磐石劲松,没有丝毫松垮之态。 内行人看门道,这一桌上都是武道高手,看同行自然更容易分辨,此时一见那两人的姿态,气势,好几人顿时为之震惊。 “他们两个也都晋入先天了?这怎么可……能……” 讶异之声脱口而出,但说到最后一字时就已然气馁有啥不可能的,也不看看人家外甥是谁?连个半老的护院头子都能提升起来,自家嫡亲的舅父姨父,实力本就不低,那还不更加近水楼台么。 然而先天高手不是大白菜,随处就能见到。别看这桌子人口气大得很,其中真正的先天武者也只有一位,从头到尾都没开过腔。其他无论是最先开口评论的那个,还是反驳以及再反驳的那几位,其实都只是寻常武人。充其量跟原先的陈岩刘行方差不多,卡在关障之前,就差那么临门一脚的状态。 褒国地方不大,大家既然都差不多水准,那先前自然也曾有过接触。黄家四郎和那个姓俞的老护院之前跟他们完全没关系,此时看人家跃过龙门晋升先天,说一声运气好也就罢了。可眼看着原本认识,熟悉,甚至境界上还不如自己的陈刘二人却如此轻易便跨过了那道关口,这种落差与对比可就不那么容易接受了。 酒桌上一时之间倒是安静了下来,几人都各怀心思。过了片刻,却是那位始终没开口的先天高手自斟自饮一杯,悠然叹道: “早就听说仙道宗门,有秘法可以让凡人轻松突破至先天,哪怕完全没练过武的小孩子,也可以为其打通经脉。从前只当闲言,今日一见,方知传说不虚啊……吾辈几十年的苦练,在修道人手中,轻松便可实现,这就是仙凡之别么。” 这位先天看起来四十多岁,似乎正当壮年,但实际年龄却早已过了六十,虽然借助先天罡气保持了**上的强壮,但比起真正的年轻人,终究相差甚远。年轻时纵有些雄心壮志,如今也早被消磨的差不多。 他轻声叹息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似乎是在缅怀自己当年辛苦学艺的时光。而旁边几位后辈面面相觑片刻,终于有一人大着胆子问道: “那个……彭爷,咱们有没有可能,也请这黄家三郎……” 那位彭爷轻轻一笑,只问了三个字: “凭什么?” 一干人又闭嘴了,是啊人家黄三郎就是有这本事,可凭什么帮你呢?你能有什么值得人家帮的?看看得了好处的那几位他兄弟,他舅父姨父,那都是一家人。一个老护院是外人,可毫无疑问也把身家性命卖给黄家了。 这一桌子武者既然坐一块儿,虽然不是同一家,却也都是档次相近的家族门派。其中没有修道人,先天已是顶级在褒国这种小地方,有一两个先天武者撑场子便已经算是不错的势力了。否则当初区区一个熊爷也不至于独霸褒南黑道。但要说和真正仙门相比,那毕竟差得太远太远。 你说花费代价请人帮忙?人家昆仑弟子什么没见过,你区区一个小势力能拿出什么让人家动心的东西?就是想要卖命给人家,人家又不是没亲戚朋友,为什么要接受个陌生人呢?况且这种事情只能私下想想,真当面说要脱离组织去投靠黄家,那不是找死吗。 酒桌上再一次沉寂下来,所有人都默然不语。那位先天武者彭爷看看四周,自能猜到其中不少人难免生出了小心思。不过他毫不担心现在才想着抱大腿的都已经来不及啦。那个老护院听闻是在黄家待了五六年的,五六年之前的黄家有什么?啥都没有啊,那算是共过患难的,方能得此机缘。其他不相干的,这会儿再想往上凑,迟了!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禁又往陈家旁边那一桌,也是黄氏二代姻亲的家族桌子上瞄了几眼。不过第一眼却看见了那位褒南城中出了名的风月子弟徐二爷,坐在那儿脸色有些尴尬的样子徐二爷素来只爱风花雪月,在闺阁中和水一般的女儿家顽笑嬉戏,红袖添香吟诗作赋才是他的专长。跟一帮粗鲁武人坐一起,人家谈论的东西他完全插不进嘴去,他说的人家又听不懂,那自是尴尬。 可不来也没办法老婆严令,不来不行。其实按他的意思,根本不愿意跟黄家这种寒素穷酸扯上任何关系。但奈何连家里老爷太太都拗不过徐夫人的决心,更不用说徐二爷这种小受了。 他唯一表达不满的方式就是不介入,前几次徐夫人过来做客,一般来说家里男人也应该陪同的,但他宁可在家里闲着无聊,也不肯陪夫人出门。 只是这一次人家做寿,终究不好再推脱,还是陪着过来了。到了这里堂客们另有去处,他却只能落单了。在徐家时家里人都知道他的习惯,聚会时往往都会把他安排到女眷席位中,自家姐妹知道他的“男闺蜜”属性也不介意。但在外面人家可不会这么惯着,于是徐二爷坐在那里,就好像一只误入了狼群的哈士奇,简直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他旁边坐着的是薛氏父子,原本倒也跟他寒暄了几句,只是看徐二爷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其实是社交恐惧症,但薛家父子不这么想啊,一看这分明是高门大户瞧不起咱们么。那也不往上凑了,自顾自谈天说地,倒也自得其乐。 彭爷那一眼其实看的是薛家这才是真正能立竿见影得到好处的。薛氏家中原本有两位先天,家主薛龙乃是正当龄的强者,另外一位便是上一代的家主,由于年龄较大,已然隐退,基本不再管事。 到了第三代继承者薛涌手上,如果他不能晋升先天的话,家族大权难免旁落别支。而倘若整个家族中都没有先天……那他们薛家很快便也要向徐家看齐了。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八一 寿礼 这也正是褒国大多数中小家族的现状——由于某一两个子弟的奋发,成为了先天武者,这个家族便算是进入了拥有超凡之力的群体,有资格在褒国统治集团中分一杯羹了。 不过这种地位并不稳固,如果不能更进一步培养出修仙者,或是保证最起码每一代都有能进入先天的高手,那就必然衰落。拿到手的利益也难免要分摊出去,就好像当初从别人手中夺过来一样。 徐氏当前便是在走下坡路,而薛氏虽然暂时并无此虞,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内定的三代目薛涌是家族中武道天赋最好的,但要说能在四十岁前必入先天,却是并无把握。 以前他们父子时常为此担忧,但如今却是稳拿稳了——薛家父子也正是因此而谈的热火朝天,对于旁边徐家二爷的冷淡态度也没怎么在意,只是自顾自说的开心: “……当初幸亏你眼光好,不然还真要错过这个大机缘。” “主要是妹妹的眼光好,不过我确实赞同了的……嗯嗯,当时我咋就这么聪明呢。明明黄老大看起来也不咋样的。所以老爹,你以前总说我太宠妹子,这不是好人有好报么。” 薛龙看看儿子,觉得这小子已经够飘了,没必要再表扬他,于是把脸一板: “……行了,别吹了。你妹夫那边,已经帮你打过招呼了吧?” “老爹,那也是你的女婿……好吧,黄老三已经帮我把过脉了。他说我现在内力方面还欠缺了些,最好再用个一两年时间打磨打磨,把内功修炼到完满程度再行冲脉,对以后修炼先天罡气大有好处。” “此话虽然不错,但凡事不可拖延。江湖中人,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有好处,只要能抓到手的,还是尽快落袋为安为妙。” 因为旁边有人,薛龙是用的传音之术对儿子说的这番话,后者听了不禁笑了笑: “父子所见略同啊,老爹——我当时就这么表示了。黄老三也表示理解,他说那就找些仙灵之物,妖灵躯体补一补元气,也可以达到同样效果。” “这个倒是不难……家里头大约还有点妖兽肉,只是时间比较长了,不知道灵气还充裕否。如果没合用的……这次秋猎总应该有人家打到此类猎物,想办法去淘换个一两只,多花点钱,终归能解决的。” 薛龙立即盘算起来,仙灵之物不太好找,百年份以上的灵芝,人参,或者其它仙药,往往也是修仙者需要的材料,武者不敢与其争抢。但武者对灵物的需求也没那么细致,妖灵精怪的躯体一样含有灵气,足够满足武者的需要了。 所以说在凡世间,妖精们的日子并不好过,时时刻刻都有大批练武之人红着眼睛在四处寻找它们,指望用它们的躯体给自己增补元气呢。除非是那种阴灵,鬼怪……对凡人无用的,境遇稍好一些。但也有限——天生万物,终归是一物降一物,阴气怨灵,亦自有相克之物,比如修炼尸鬼之道的炼气士就专门搜集这类东西。 ……言归正传,那薛涌对于自己的晋升也毫不担心,事实上黄昶已经答应帮他搞一些妖兽灵躯,只是最近手头没货,要去一趟镐京城之后才能配齐。薛涌正琢磨着是不是也一起跟过去看看——听闻黄家和陈家要联手去镐京开辟商道,专作灵物买卖,那他薛家跟着掺上一手,想来也不至于被拒绝。 父子又议论了几句,这时候客人也差不多到齐,赞礼过来主持仪式。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家里晚辈逐个过来磕头,客人道贺,外加亮一亮贺礼,大伙儿热闹热闹也就罢了。 只不过在送贺礼这一环,众人还是一点关心之处——其他人也就罢了,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无论送什么都脱不开本地行情,无非简单还是贵重些罢了。 但唯独那个从昆仑山上下来的黄家三郎,他会拿出些什么好东西来庆贺自家父亲的生辰?这还是很让人好奇的。因为昆仑山上有一件特产是祝寿贺礼专用,天下皆知。但那宝贝价值超级昂贵,区区一个炼气弟子恐怕很难得到。 他们的好奇心很快便得到了满足——在其他子女都拜过之后,黄家三子黄昶终于登场了。虽是拥有超凡力量的修道之人,在父母面前终究只是孩子。只见他走上前去,在黄父和陈氏面前跪下,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从旁边妹妹黄昭手上接过一个托盘。 托盘上有红布盖着,揭开红布,却是一个暖玉盒子。盒子本身就十分的精致漂亮,上面雕凿着细细纹样,更以彩缎花锦装饰,光这盒子本身看来就价值不菲。 而在座的几位修道者更是双眼微眯——他们能感受到盒子上传来的隐隐灵气,盒上那些纹路更是蕴含着符篆阵法之妙,这是一件符器!是仙家专门用来盛放珍贵灵物的容器。虽然不能用于实战,但灵物存放其中,几十上百年都能保持新鲜如初,在符器中也算是很高档的东西了。 而仅仅一件盛放器物便如此奢华,内里正品又该是何等珍贵?所有人目光都随着黄昶的手指而晃动,看着他掀起盒盖,露出里面的内容。 “儿子献上寿桃两枚,恭祝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身体康健,福寿万全。” 黄昶再一次磕下头去,而旁边人群中,却发出了一阵小小嘘声。 ——搞了半天只是两枚桃儿,还不怎么大。这东西哪儿没有?去乡下找找随便就是一大堆,个头还比这大得多了! 不过这种不屑态度仅仅只在那些中低层武者座席中出现,靠近主座位置,那些真正有来头,有见识的修士人群中间却是一片寂静——都给惊呆了。 在场诸人间,身份最贵重的当然是姒家小侯爷姒天都,见识最广的也是他——数年前他作为世子,跟随父亲前往镐京城,参加过景耀皇帝七十大寿的寿宴。 在宴席上,他亲眼看见过来自龙首原道观的仙师,代表西昆仑山赠送给景耀皇帝的礼物——也是这种桃儿,数量多一点:八枚。但品质和今日所见完全相同,连用来盛装的盒子都一模一样。 一八二 仙桃 “……他竟然真能拿出来这个!他不是炼气期么?” 此时姒天都脸上表情虽然勉强维持住了不变,但手中却暗暗捏住了座椅把手,不知不觉在木头上留下了两枚手指印子。 昆仑仙桃闻名天下,只要是修道之人,就不可能没听说过。凡间若有高门大户祝寿,往往便以此作谑“你家财雄势大,可有本事让儿孙弄个昆仑桃儿来吗?”,便是那些老人家们互相嘲笑的最常用梗。 民间有变魔术,玩杂耍的,也常常在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之后,刷的变出一盘桃子,自称是从昆仑盗来的宝物,为此搭上了儿子孙子的性命,桃儿不敢要钱,只求随便丢几个烧埋费用之类……虽然都知道是假的,却也往往可博一笑,混到不少赏钱。 但想要真正见识昆仑仙桃,那可不是一般人家所能作到。姒天都也是沾了父亲的光,以世子身份跟着前往镐京,才有幸一见其真容。在此之前,也就是在各种传说中听说过而已。 而那一天,从宴会上回来之后,他曾与父亲谈论过此物昆仑山上那株据说是由天上神仙传下的仙桃树,万年桃千年桃那是属于仙门圣品,凡界修士不敢肖想,倒是第三第四代的百年桃树,繁衍至今已经多达数十万棵。 但由于单株也要每百年才结一次果,昆仑每年能收获到的却也有限。这种百年仙桃单纯作为灵药服用的话,与百年灵芝,百年雪莲之类相差并不大。但它却有一项独特功效延年益寿。尤其是对凡间老人而言,其补气归元,温养身躯之效,普天之下再没有第二种仙药可以比拟。 哪怕重病缠身,行将就木的耄耋老人,吃上一枚昆仑百年桃,至少也可延寿一纪。若是年轻健壮一点,还没到油尽灯枯阶段,比如五六十岁的,服用这仙桃之后便可一直保持着身轻体健。只要不是遭遇意外或者碰到恶疾,一般来说都是百岁可期。 故而这昆仑桃虽是仙家之宝,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却是送给凡人使用的作为灵药,它有很多可替代品。而修仙者本身寿元充沛,也无需借此延寿。可用来给普通凡人延长寿命,却是独一无二。 当然了,能够享受到这东西的凡人,那身份地位是绝对不一般的。当初镐京城景耀皇帝大寿,西昆仑送他八枚仙桃,据姒天都所知后来全部分赐出去了景耀帝本身便是修道人,无需借仙桃延寿。那些桃子本就是给他收买人心用的。 景耀帝为人气量宽宏,并不在意这些身外物,对这些仙桃的分配,也和那个西昆仑拜山名额一样,都是在有条件的人家当中轮着来。而以姒家堂堂诸侯的身份,到如今都还没能轮上呢。 若非身份极度尊贵,便只有和昆仑关系亲近的人家可能得到这宝物了。但当初姒无忌在和儿子谈论的时候也说过,昆仑山上炼气期弟子恐怕还没资格染指此类宝物因为哪怕在昆仑内部兑换,这一枚仙桃的价格也要相当于一件法器。炼气期修士纵然有这个身家,也不太可能用来兑换这种对他们自身帮助不大的东西。 没想到眼前这位,不但兑换了,还一下子拿出来两枚……做了西昆仑掌教的徒弟,当真就可以这么为所欲为吗? 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一向自认为属于顶级豪门子弟的姒天都这会儿却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淡淡忧伤,颇有点当初在镐京城和那帮姬氏子弟打交道时的味道。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还有天啊! 正在暗自感慨之际,忽听旁边有人悄悄传音: “小侯爷,这……是真的吗?” 是旁边桌子上,一同前来观礼的白总管传音相问,见姒天都暗暗点了点头。白总管当即转过头去,却是对着与他同在一桌的某位世家之主笑道: “没错,那就是昆仑仙桃。想当初老夫行走江湖时,曾在大周卫国公府的老太夫人寿宴上见过一次。不料今日又有幸得见。” 后者轻轻吁了口气: “呼……原来这就是昆仑仙桃啊,今天可真是长见识了!” ……随着类似的对话慢慢在席位间扩散开,那些轻蔑嘲笑的话语迅速象烈日融雪般消逝无踪。看客们转而纷纷开始吹捧这宝贝是何等的珍贵难得,自己又在何处有机缘见识过类似物品,以此显示自己也是见过大场面的。 不过在某张桌子上,依然有几个贵家子弟在悄悄提出非议。这时候他们倒不怀疑那仙桃的真假了,便转而对黄昶的江湖经验提出质疑: “这黄家三郎也太狂妄啊,如此贵重的仙家至宝,这么大模大样拿出来,就不怕惹来强人觊觎,给自家招祸?” 听到这话,旁边一位与其同座的江湖人却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颇为轻蔑的嗤笑声。待那几人都转头朝这边看过来了,方才又轻笑一声: “哥几个,孤陋寡闻了不是别的仙药灵物,都是藏起来唯恐被人知道。唯独这个,却是没必要的,而且多半都是在凡人的寿宴上出现。” “这是为何?” “很简单啊这宝贝倘若是作为修士补气增元的灵药使用,也就相当于百年灵芝,百年人参那一档次的东西。可是以修道人的能耐,此类灵药哪儿搞不着?又何必冒着得罪昆仑弟子的风险,硬打这桃子的主意?” “那要是抢回去给自家亲戚……比如给家里老人延年益寿呢?” 那几个贵公子不服强辩道,却引来江湖人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你确定这是给他们延年益寿而非招灾惹祸?” 那几人想想确实有道理,便没在这一点上多啰嗦了。 ………… 寿宴举办的很成功,恰如白总管的建议,通过举办这么一场宴会,“黄氏已然崛起”的事实,终于开始逐步被褒国各大世家所接受。即使那些孤陋寡闻,对外消息最不灵通的平民百姓,也开始在日常生活中,谈论起黄家的这场寿宴来。 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却是一个刺激……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八三 伐树 “黄氏贺寿,在寿宴上出现了昆仑仙桃?” 褒南城外,铁灵庄中。 当褒侯府三总管苏铁城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正站在书房窗口,看着院中的一株金桂树。 这是他昔年获赐铁灵庄时亲手植下的一株桂树。往年的这时候早已金桂飘香,但今年却不知为何,竟然连一枝花都没开。 苏三总管最近一段时间过得颇为悠闲。只不过这种悠闲绝非他之所愿——他这个侯府三总管本就是副职,侯府日常事务并不需要他来管理。如果当权的正总管,也就是白二愿意配合,他倒是可以提前接触一些东西,为将来接手管理侯府做准备。 可惜苏铁城和白二不对付,在后者的种种手段之下,他能够插手管理的事务就很少了。以前小侯爷姒天都还信重他的时候,也时常交给他一些事情,可最近半年来这种任务也渐渐没了,姒天都甚至已经有很长时间不再召见他。 苏铁城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原因——自己得罪人了。得罪人对他而言本来不算个问题,想要在短短二十年间打破常规,从区区一介散修爬到执掌大权的侯府总管,其间不知道要抢夺走多少人的利益,怎么可能不得罪人! 但得罪错了才是关键——那个黄家三郎,原先没当回事的,纵然有些门派背景,也不过只是个二十岁的小年轻,自己几十年经验加上“地头蛇”优势,怎么都能将他压制下去。 谁承想老江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苏铁城居然犯了视虎作猫的错误——那小子无论本身实力还是心思诡诈都远非自己所能企及。压制他的企图以彻底失败告终,白白损失大批财物人情不说,还成为了他人的探路石和笑柄。 本来事情若是就此结束,从此两不相干,那也就罢了。可偏偏那姓黄的超级能折腾,今天才冒出来点什么事,明天居然又能传来某些新消息……自他回到褒国半年以来,褒南城的大新闻几乎都和他有关。 而关于他苏铁城的愚蠢和错误自然也由此一再被人提起,曾经严苛凶厉,威名远震的苏三总管,如今在褒国民间的风评中,却几乎成了小丑一般的人物,这是何等羞辱! 若仅仅只是民间风评,那也罢了,毕竟那些愚夫愚妇的想法无足轻重,诸多高门贵户的看法才是核心。然而随着黄氏日益进入到褒国的高层次圈子,想要与其交好的人家也越来越多。 哪怕为了给黄家面子,也肯定要疏远与之有矛盾的另一方——而很不幸的,黄家崛起太速,甚至都没来得及结下什么仇家。目前与他们家不对路的,翻遍褒国,也就是一个苏氏而已。 形势变化,加上往日的新仇旧恨,他铁灵庄不知不觉间竟然成了众矢之的。虽然并没有受到什么公开的打击,但那种处处受限,步履维艰的感受,却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而更为糟糕的是,就连堂堂褒国之主,姒氏家族竟然也对黄氏家族展现出了极大的善意。这样一来苏铁城作为最早提议“阻止小侯爷与黄家子结交”策略的人,便立即受到了反噬惩罚——小侯爷疏远了他,对于苏铁城来说,这才是最为致命的大麻烦。 他已经有整整半个多月没能踏足褒侯府了。上一次过去,也只是三言两语便被打发走。空挂着一个总管名号有什么用?人家一句话能把他提起来,也能一句话把他换掉。李荣,彭亮,张秀安……小侯爷身边从来不会缺乏得用的人手,更不会缺少虎视眈眈盯着三总管位置,想要取自己而代之的有野心者。 仕途不顺,个人艺业上也遭遇到挫折,本来想要用于突破境界的资源财富都用来送人情,付赔偿了。而原本在秋猎中有可能撞上的机缘也被那黄家老三给搅合了——若不是他,小侯爷怎会特地将自己支开,连去灵地中排个队的机会都不给?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那黄老三!他是自己的克星!是上天降下来,专门克制自己的魔头! 凝望着庭院中那株半死不活的金桂,苏铁城心中怒火如熔岩般翻滚不熄。修仙者都极为看重气运,常说修仙四要:财法侣地。但真正走上这条路的都知道,修仙最重要的,还是气运。气运来时,一切顺遂。气运若无,喝口凉水都能塞牙。 想他苏某人纵横褒国江湖二十余载,一路上踢开了多少绊脚石,拦路虎,方能有今日之地位。然而这一次,他却分明看到,随着黄家强势崛起,自己却成了那块挡路的石头。 而更让人郁闷的是,对方踢开自己似乎根本没费多大力气——从事情发生到结束,黄家人估计根本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是谁。一切都被那黄家老三不声不响,轻描淡写的在暗中处理掉了。 等到双方接受调解罢斗之后,那黄老三也确实依约放手,不曾再有过针对自己的行为。自己所遇到的这些麻烦,几十年奋斗成果即将化为乌有的风险,甚至根本就怪罪不到人家头上。 ——这是什么?这就是气运!整个世界仿佛都是在围绕着对方旋转,好事总会落到对方头上,而与其作对的,比如自己,莫名其妙便会倒霉。 自己当年也曾有过这种高光时刻,然而现在,在气运更强者面前,眼看着就要变成踏脚石了。 ——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诚如斯言! 苏铁城这些日子一直在为此在苦恼,在愤怒,在谋算,直到此刻,从部下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 “黄家有昆仑仙桃?……呵,呵呵呵……天意?……天意啊!” 忽然听到主上发出如此渗人的笑声,那位正在向其汇报近日城中诸事的属下不禁抬起头,颇为紧张的看着主人。不过苏三总管并没有什么特别举动,依然耐心的听完了部下的汇报,并且像往常一样,出手大方的赏了他一块灵石。 只在部下告退的时候,才说了一句: “去把刘师爷请来,我有些事情要他去办。” 在部下答应的同时,苏铁城又看了一眼庭院: “另外,再去找个花匠来,把这株桂花树伐了。” “——既然它不愿意开花,那就永远别开了。”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八四 天意 将近一个月后,还是褒南城外,铁灵庄中。 褒侯府三总管苏铁城依然站在书房窗前,但庭院中已经是光秃秃一片,再无半点绿色。 此时站在他身后,向其汇报的乃是刘师爷。而偌大一个铁灵庄中,除了他们两个外,也再无旁人。 “总管,下人仆役都已经遣散了。几位夫人和公子小姐,也都送走了……走的秘密渠道,且各自分开,应该不会被人追查到。只是时间委实太紧,房产地契都没能卖出个好价钱,亏了不少。” 苏铁城摆了摆手: “没关系,反正以后也用不着了。无论卖出多少,按我先前所说,你可以抽三成。” 刘师爷嘴唇不禁翕动了几下苏总管一向很大方,在对部下严厉的同时也很舍得重赏。但这一次的“大方”可是非同寻常他名下几乎所有资产的三成啊!就算仓促之下卖的很便宜,却也是一个极大数目。 包括苏总管这一个月来的举动,全都古怪无比。虽然亲身参与甚至是主导了最近一个月的行动,刘师爷却依然难以理解这位雇主的想法。 “总管,此事……还望慎重考虑啊。您眼下还根本没到那种油尽灯枯的地步,又何必如此的……不留退路?” 苏铁城终于转过身,看了看这位跟随自己也有十几年的心腹谋士,嘿嘿笑了笑: “老刘,你跟我也有十几年了吧?” “十三年零七个月,当年若非总管相救,刘某早已身填沟壑,此恩永不敢忘!” 这位刘师爷和最近一段时间大出风头的那位黄三郎之父,黄氏家主黄仲宣一样,当年也曾是教书先生出身。不过黄父运气好,与其定情私奔的是商户人家小姐,其间虽有波折,终究还是圆满结局。 而刘师爷的眼神就不太好了,为人也不严谨,借教书之机勾引了东主家里的小妾。而那户人家却是江湖人,手段比较凶残,发现后竟然要将他活埋。却被正好经过的苏铁城救下,从此便作了苏氏的谋主。 虽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但刘师爷充分出发挥自己头脑缜密,分析全面的长处,为苏铁城出过很多好主意,一向也深受信任,可谓言听计从。苏总管能走到今天,其中也有他刘师爷很大功劳的。 只是这一次,无论他怎样劝谏,却都无济于事,苏总管仿佛被什么东西魇镇了心窍一般,只一门心思要执行他那个异想天开的计划。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从黄家抢夺昆仑仙桃。 刘师爷怎么也想不通向来精明的苏总管为何会作此打算,姑且不论黄氏的报复,就是姒家肯定也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出现啊。此事一做,哪怕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浪迹天涯,从此背着褒国的通缉令继续去做无根散修。 这么多年来费尽辛苦,凭着良心以及昧着良心赚来的偌大家业,好不容易才争夺到手的权势地位,乃至于妻妾儿女,亲友部属……尽数抛却。仅仅为了两枚桃儿?还不一定能到手,搞不好人家都吃掉了。 这值得吗? ………… 苏铁城又看了刘师爷几眼,终于解答了他的疑惑: “老刘,你既然跟了我那么多时间,想必也知道,我的功法进境,在同辈修士中算是极快的。所以才能力压诸人,在小侯爷面前脱颖而出。但这其中缘故,你可知道是为何?” “自然是总管天赋出众,远胜旁人。” 刘师爷不假思索的回应道,这也是以前苏总管自己说过的理由。既然有事实的证明,众人自是深信不疑。 但这一次,苏铁城却是苦笑了一声,亲口推翻了这个说法: “其实并非如此,我之所以能够在境界上突飞猛进,远超常人,却是用了秘法。” “然而这秘法却是有代价的,那代价便是我的寿元。别的修道者,寿命往往会比凡人长出不少,而我却是相反。按当年授我秘法的那位前辈所言:如果没有特殊机缘的话,我的寿元将不会超过一甲子。” 说到这里,苏铁城叹了口气,回过头去,再度注视着空空荡荡的庭院: “少年时无所顾忌,心比天高,只求肆意畅快,觉得人活到四十岁就很够本了。六十岁的老东西?早就该死了!可是如今,过了四十,还剩下三分之一不到的时间,却是越来越惶恐,越来越想多活几年……当年的事情不能后悔,也只能尽力弥补。” “根据那位前辈当年所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如果我能找到延寿的奇药,便可以弥补那秘法所带来的寿元缺失。比如……昆仑山上所产的仙桃!” 说到这里,苏铁城骤然回头,目光炯炯注视着刘师爷,眼神亮的几乎要发光: “自从那黄家老三回到褒国,我苏某人就诸事不顺。他挡了我的道,坏了我的事,给我带来了那么多麻烦。可是偏偏……他却又带来了昆仑山的仙桃。我若用之,既可以恢复寿命,又能借助药力冲关破境,再上一层……老刘,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刘师爷终于理解了苏铁城的想法,但他的嘴唇却不禁微微颤抖起来。过了一会儿,方才哆嗦着说道: “就算如此,咱们也不必强夺吧?也许可以跟他谈谈,设法换取到手……” 说到这里,刘师爷四下看看,忽然有了灵感: “比如……咱们用这座灵地庄子跟他换?” 苏铁城嗤笑一声,摇头道: “这座庄子乃是侯爷赐予,当初说是赐给我苏家作为永世基业。可我若是将其私自售卖,或是交换什么宝物,那姒家又岂能答应。就算我想,姓黄的也不蠢啊。” “更何况,我和那姓黄的之间,已经不是一个桃子的事情。他坏了我的气运,阻了我前程,已然成了我的心魔。只要此人还在褒国耀武扬威,我的念头就不能通达,日后修炼起来,也难有进境。” “只有夺了他的宝物,以成就我的机缘,如此方能叫我心思畅意。我的念头通达了,修炼自然顺遂,以后进阶时也不会留下心魔隐患……”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八五 登门 “不,这还不够。我还要灭了他的家族,叫他变成孤家寡人。哪怕他将来成仙成圣,也只能是孤零零一个。黄氏家族哼哼,做梦去吧!” “本事再大有何用,背景再硬又如何?我苏某人哪怕实力不如,照样也可以让你只要想起我,就永远的后悔不迭,痛彻心肺!” 望着苏铁城那近乎癫狂的样子,刘师爷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不自觉悄悄后退了几步。但此举立即被苏铁城注意到,他再次看了刘师爷一眼: “怎么,老刘,怕我杀你灭口?” 刘师爷大惊,赶紧连连摇头,想要否认,却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 但苏铁城却颇为无趣的摇了摇头,再次转过头去: “别担心,我没疯。我很清楚要对付的是谁,没必要胡乱杀人就是那姓黄的,我也不会直接去跟他打,我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他。” “倘若他一直把仙桃藏在身上,我也奈何不了他。可是偏偏,这家伙既要充孝子,又要在众人面前出风头,居然当众将仙桃献给他父母了哼哼,好啊,好得很。这机会不就来了?” “那小子全无防备之心的又出了远门。但他却不知每年的这时候,侯爷都要带人褒云山祭祖,小侯爷和无双公子皆需随行,褒南城里护卫也要带走大半。如今除了玄阳观楼老头儿,本地再没什么厉害人物坐镇老刘,你说,这岂不是天意?” “天意不可违啊!” 对于苏铁城的自言自语,刘师爷却是再也不敢有丝毫违逆劝谏的意思,只想要尽快离开他身边,离开这铁灵庄。 然而以往这位苏总管办事都是简洁明快,无论多大疑难,三言两语处置完毕后便打发人离开。但这一却是一反常态,先是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哪怕后来没话说了,不作声干坐着,却也让刘师爷一直待在那里,就是不让他走。 直到红日西斜,夜色将近的时候,苏铁城方才站起身来,朝着刘师爷挥了挥袖子: “你可以走了。” 无力瘫坐在地上许久的刘师爷赶紧一骨碌爬起来,也不顾双腿依然酸麻无比,跌跌撞撞的就往门外跑。跑到门口时,却忽然听到屋子里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老刘,今日以后,我大约连妻妾儿女都不得相见,更不会与你再碰面了。江湖险恶,山高水长,在此说一声保重吧。” 刘师爷骤然醒悟苏总管这是怕自己去告密,方才扣留了自己这许久。直到即将要去动手的时候,方才放自己离开。 他确实对自己没有杀心,想到当年的救命之恩,以及这十几年来的相知相得,刘师爷也不禁有些伤感。转过身去,朝屋子里深深地施了一礼: “总管,保重!” 里面苏铁城颔首礼,再次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然后刘师爷便匆匆离去,再不顾。 等到庄园中再无他人,苏铁城方才站起身来,慢悠悠走到自己卧室中,拉开一处暗门,显露出一座密室。 密室中存放着许多兵器,护甲,以及符箓符器之类,苏铁城一件件将之披挂佩戴起来,就好像又到了当年提着脑袋闯江湖时的日子,昔日豪情战意也一点点升起。自从得封总管后他已经很少有需要亲自动手的时候,但每日习练修行倒从未懈怠,故而对于自家身手还是很有信心。 将全身上下武装完毕,又在外面披上一件华贵袍子,揽镜自照,看看没什么表面破绽。苏铁城便离了庄园,径直朝褒南城而来。晚上进城颇为麻烦,不过以他苏三总管的身份这算不上什么问题。很快便进入到城中,直接前往黄氏宅邸。 这里他从未来过,哪怕上次主动与黄家商谈罢战言和,也是让刘师爷代为斡旋。他本人出于骄傲坚决不肯上门。故而当黄家的看门人听他报出姓名,求见黄氏家主时,脸上的表情很是诧异。 虽然这时候正是饭点,通常来说没人会在这种时候上门做客。但既然是苏三总管亲自登门,那也不好拒之门外,于是便通报进去。 过了片刻,里面传来复,请他前往厅堂中见面。苏铁城跟着门人走入黄氏家门,心中则在暗暗冷笑果然是没什么底蕴的暴发户,连最基本的防护意识都没有。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修仙者家族,岂能让人如此轻易直入中枢。 当然以他的实力,无论明闯还是暗潜,要进来都很容易。不过既然那黄老三不在,黄家这边就两个刚刚晋升的先天武者,在苏铁城眼中就是土鸡瓦犬,怎么收拾都不费事的。 所以也懒得玩手段。仗着“褒侯府三总管”这个名号还管用,径直过来报名,果然轻松入门。 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动手,却是因为他知道玄阳观的楼老道每天这个时候都要打坐入定。这时候就算城中有事情发生,道童们也未必敢去打扰他。而且晚上家家关门闭户,只要他动作够快,把黄家人全都控制住,一夜时间,足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黄家地方小,大门进去没几步路便到了中间客厅。苏铁城跟黄家的关系不好,但黄父以往与其并无交往,对这位三总管还是有一分敬畏之心。虽然正在用餐,还是特地换了大衣服过来见客。 其四子黄旭也陪在他旁边,身上鼓鼓囊囊的,似乎是罩了件内甲。但身边并没有携带武器毕竟没有提着刀子见客人的礼仪。 主宾见面之后,苏铁城也不耽搁,直截了当提出来意: “听闻贵府中有昆仑仙桃,特来相求。” 没有客套,没有迂,连句软话都不说,开口就要东西,这是什么交涉礼节?读人出身的黄父一时间愣住,都不知道该怎么应。 倒是他旁边的黄旭混过黑道,对各种意外情况见得比较多,闻言立刻明白此人来意不善,当即竖起眉头喝道: “已经没了,有也不会给。” 苏铁城哈哈一笑,眼中露出凶厉之色: “被吃了吗?那就只好借你父母身躯一用了!” 百度搜索ூ小说௃小说网站,&#8ba9;&#4f60;&#4f53;&#9a8c;&#66f4;&#65b0;ᨬ&#65b0;ᨬ&#5feb;Ḅ&#7ae0;⁚小说,所有小说&#79d2;&#66f4;&#65b0;஺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八六 堂前恶斗(一) 一言即毕,苏铁城随即揉身窜上,伸手便朝黄父捉来。黄旭立即上前一步挡在父亲身前,一拳轰向对面,同时大喊一声: “爹爹快走!” 苏铁城冷笑一声,手臂一格一震,便将黄旭打来的拳头轻松拨到一边,顺手一掌拍在他胸口,将其打得倒飞出去。脚下更不停留,仍然杀气腾腾,直扑原先目标…… 黄父已经被吓呆了,对儿子的叫喊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就那么傻愣愣坐在原地不动弹。苏铁城心中暗喜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跨前两步,伸手就要去抓黄父胸襟,但在那瞬间,其修士灵觉本能忽然报警。苏铁城双目一凝,脚下骤然用力,不进反退,整个人向后飘飞了数尺。而与此同时,一道乌黑剑光也从他身前掠过,只差一点,便要插进他的胸腹! 黄家这客厅的格局,和大多数人家一样,正面是供桌香案,左右两边两张椅子是主人座位,旁边两排客位。黄父作为主人,自然是坐在供桌旁边的位置上,而那供桌甚是高大,上面摆着梅瓶盆景,下方用布幔遮住。 苏铁城乃是炼气中期修士,神识可以离体,进来之后自然首先以神识四下扫探过,确认这厅中除了黄氏父子,以及站在旁边听候召唤的几名下人,就再无其他生灵。黄家确实毫无防备,这才出手行动。 孰不料刚冲到黄父身前,从那供桌布幔下忽然刺出一柄长剑来,差点就将他捅了个对穿。苏铁城自是大惊后退。之后的第一反应是“有埋伏,那小子在阴我?” 但在稍微冷静后便知道不可能,如果对方有所防备,根本不可能让自己进门。那么就是黄家还安排了暗子?可自己怎么全无觉察? 这些心理活动也只在一瞬间,之后便听得“哗啦啦”一声响,供桌被掀开,从里面冒出一具硕大身躯来。其身高腿长,肩膀宽阔,脸上戴着铁面具,腰间束一条骷髅带,手中则握着一口精钢双手大剑。全身上下,连衣服带剑都是黑漆漆的,站在那里虽然不发一言,却气势煊赫,简直宛如黑死神降临一般。 黄家竟然还暗藏了一个高手?可他身上怎么没有任何生灵气息?尸妖?! 他娘的西昆仑弟子,浓眉大眼正气十足的,竟然也在豢养尸妖? 苏铁城心中顿时充满了某种荒谬感,尽管他自己这时候干的也是杀人越货勾当,却依然很有一种理想幻灭的失落原来这就是堂堂名门正派?这就是天下正道魁首? 他不由得又朝黄父看去,想看看他对于自家儿子的行为有何想法。一看之下却发现黄父表现的更为不堪黄父根本不知道“姚师兄”的存在,眼瞅着身边忽然冒出这么一个持剑大汉,因为靠得太近,还能感受到它身上浓厚的死亡气息,那真是被吓得屁滚尿流。一下子便从座椅上翻倒下来,连滚带爬的躲到一边,只想着尽可能远离那个怪物。 不过被这么一刺激,倒是恢复了少许行动能力,然后才想起儿子的喊话,仓促之下连忙朝后堂奔去。什么鞋子丢了发髻散了全都顾不上,途中摔了一跤也立刻爬起来,头也不回的狂奔而去。 这边苏铁城也从惊异中回复过来,当即便要上前追赶,但忽听脑后风声飒然,回手便是一掌,砰得打碎了一只花瓶。 随即却见黄旭张牙舞爪的举着一张椅子朝他扑来,苏铁城双眉一轩,心说这小子命倒挺硬自己是要速战速决,出手自然是狠厉无比。刚才那一掌已是存心杀人,用足了功力,正常来说足以开碑裂石。但这小子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他的内功肯定没那么深厚,那么便是身上护甲起作用了? 心下思量,手上动作却是毫不延缓。单手在腰间一抹,刷的一道银光闪过,暗藏在腰间的软剑已然出手,剑光如天外飞龙,在劈开木头椅子的同时也顺势削到了黄旭颈项上,眼看着便要将其一剑断头,可手上却忽然传来一阵莫大阻力,那一剑硬是削不下去! 与此同时,在黄旭脖子边上,剑刃相及之处闪耀出一阵白光。然后黄旭便被大力推开,从他身上也传来噼啪一声响,似乎是有一枚玉饰碎掉了。 护身符器,还是自动激发的那种。江湖武者梦寐以求的护身之宝,便是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的,相当于多了一条命啊! 苏铁城一击无效,再想要追杀时身后却有一柄大剑斩首而来黄旭的攻击同时也引发了“姚师兄”关联动作。这个却是要小心应付的,苏铁城不得不转过身去,挥剑斜引,卸开那大剑的力道。 转手便回刺一剑,速度快如闪电,在那尸妖腰肋之间划了长长一道。但只划破了对方黑色外衣,那尸妖本身对这一剑全无反应,而且苏铁城手上传来的感觉也分明是砍在了金属上。从剑刃上传来的金铁交鸣之声与溅出的火花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奶奶的,你一尸妖还披什么铁甲?” 苏铁城心中大骂不已,正在愤怒时眼角余光忽见一道剑芒朝自己射来,当即闪身避开。先天武者出手,刀风剑芒之后多半就是跟着亲身扑上,正当苏铁城凝神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攻击时,却看到朝他发起攻击的那个老头子黄家另一名先天武者俞某,右手持剑左手持刀,却没有朝他这边杀来,而是朝着黄旭方向跑去。 苏铁城暗叫一声不妙,手中软剑指向,亦是一道剑芒射出,向着俞老头儿点去,意图逼他闪避自保,而无暇去和黄旭会合。 但那俞老头儿甚是奸猾,人虽在跳跃躲避,却依然把左手所持唐样长刀朝着黄旭丢过去: “四少爷,接刀!” “好!” 黄旭纵身上前,伸手便要去接。但此时却忽然听到一声冷笑。苏铁城站在另一个方向上,屈指一招,那口飞在空中的符兵宝刀竟然调转个方向,朝着苏某人所在位置飞过去! 他叫苏铁城,占据铁灵庄,所修炼的自然是金行功法。有人竟敢在他面前抛掷金属兵器,那还不顺手笑纳!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八七 堂前恶斗(二) 黄旭和俞天望二人毕竟才入先天不久,对于超凡者之间的争斗不太熟悉,仓促之间犯下低级错误,被对手抓住机会,眼看着便要夺走符刀。 苏铁城为了掩饰,上门时并未公然携带兵刃。那口腰带软剑虽然精巧锐利,却并非符兵。而黄昶为他弟弟精心制作的这把符刀不是凡品,但也没什么“血脉绑定”的能力,若是落入到苏铁城手中,所能发挥出的力量绝非原来那口软剑所能比拟,不说如虎添翼,至少也是火上浇油。 俞天望也是老江湖了,发现犯错后没有任何耽搁,立即便朝着苏铁城连续发出几道剑芒,不惜耗尽身上罡气和手中符剑的灵力,也要全力阻止苏铁城施法夺刀。 但苏铁城不慌不忙,另一只手轻轻一挥,一面青木符盾从他腰间飞起,在他面前迅速扩大,将自身完全遮护起来。随着几声轻响,俞天望射来的所有剑芒尽数被挡住,而苏铁城则气定神闲,依然站在原地保持着对符刀的牵引。 关键时刻,黄旭那边却也展现出了超人的决断——已经两次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遍的黄老四毫不退缩,直接也朝着苏铁城这边扑过来。完全不管不顾的伸手去抢夺那口符刀。 这小子还真是不怕死啊——苏铁城在心中暗叹的同时亦挥剑刺出,剑法精妙空灵,不带一丝烟火气息。不要说此时黄旭完全空门大开,就是全力防御,也不可能挡得住这尤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一剑。 这一剑正中对方心口,但却刺不进去!——那小子身上再次冒出了该死的白光,以及某一枚护身符破碎时的噼啪之声。这回则轮到黄旭嘿嘿冷笑了——就在苏铁城刺中他的同时,他的手掌也终于抓住了符刀刀柄! 苏铁城立即停止牵引——没用了,那刀子不用牵引也过来了,只不过是刀刃向着自己——黄旭夺刀之后顺势便一刀迎面劈来。两人此时相距极近,连就在苏铁城身边的青木符盾都来不及遮护,仓促之下他干脆不招不架,而是反手一剑撩向对方咽喉,以伤换死之招! 法力灵光再一次在两人之间亮起,但这回是双方身上都有光芒闪耀——黄旭身上再次爆掉了一枚护身符,同时衣衫破碎,显露出穿在里面的护身符甲,上面留下一条长长白色印迹。 而苏铁城苏总管的衣服同样被划开条大口子,他里面也穿了符甲。但这件符甲却被砍出了一大块破损缺失,显露出里面的暗金色肌肤——苏铁城修炼的金行功法,本身**亦是极为强横,比所谓金钟罩铁布衫功夫都要强得多,一般凡间兵器,根本伤不得他。 黄旭的符刀虽然锐利,但在被符甲消解掉大半力道后,也没能对其造成什么伤害。不过苏铁城绝对不会因此而愉快,事实上他此刻正郁闷无比。 “……小畜牲!” 苏三总管终于怒骂出声,若论真实功夫,自己早杀了对手三四次,可偏偏每一次都被护符所阻。这是第三还是第四枚了?这小子身上哪儿来这么多护身符? 要是一般的护身符箓倒也不难得,苏铁城自己也能制作。可是这种自动激发,不需要消耗佩戴者本身法力罡气的符器佩饰,那可就贵重了。就是正儿八经修仙者也不容易弄到啊,他哥哥凭什么能给他留那么多? 这一番兔起鹘落的恶斗说起来惊险,但其实也就是在数息之间。苏铁城在数招之内没能拿下对手,便知道形势不妙——他可拖延不起! 说不得,只好动用法术了——苏铁城原本只想以自身武功解决问题,尽量不要使用大威力法术的。以免灵力波动过大,惊动了玄阳观中那个老家伙。但现在却也顾不得许多,只能指望楼老头儿正在打坐入静,无暇多管闲事了。 既然做出决断,他便毫不犹豫,当即便探手入怀,取出一个黄布袋子,那布袋上绘满符文,本身便是一张符箓。随着苏铁城口中默念咒语,那些符文渐渐发光发亮,最终,苏铁城将布袋朝头顶上一抛,口中呼喝出最后一道叱令。 “……疾!” 布袋符箓在半空中炸开,里面的东西亦抛洒出来,却是许多小小的金属颗粒。都是用秘法炼制过的,随着符咒激发而同时波动。并迅速化作一大团金属风暴,随即在厅堂中央爆发开来。 轰然一声响,无数道金光从那布袋原本位置亮起,没有任何死角的向着四面八方飞射而出。苏铁城本人就在正下方,自是首当其冲,不过他当然早有准备,预先用一道金行护身术法遮护住自身,不可能被自己的法术所伤到。 而周围一切可就惨了,如果此时有人站在黄家院子里观望,就会看到黄家的这座待客厅堂在那一瞬间突然发亮,无数道金色光芒犹如豪猪尖刺一般从房屋的墙壁,屋顶等各处冒出,在夜空中一闪而没。之后屋子里的光线和声音便能从一个个小孔中透出来了——整座厅堂都被打的千疮百孔,破烂不堪。 连房屋建筑尚且如此,里面的一切更不用说。这个法术之后,黄家厅堂中便再无一件完好之物,无论是陈设桌椅还是盆景花瓶统统都被打碎掉了。而原本站在厅中角落,等着服侍主人的那几个仆役更是凄惨。除了一个刚才开打后就大着胆子从门口跑掉的聪明家伙,另几个胆小的原本是只是蜷缩在角落里,指望人家不在意他们的。但这时候全身都被金光穿透,好似漏水皮袋一样噗嗤噗嗤的向外喷血,死得惨不堪言。 这一招确实威力巨大,可惜,然而,偏偏……苏铁城注视着厅堂中他真正要对付的那三个目标,再一次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娘的!你们黄家都是些牲口啊!” ——黄旭,俞老头,还有那个身材高大的铁甲尸妖,竟然一个没倒!以他们的反应和见识,对苏铁城刚才那个法术都是毫无预判,完全硬吃了那道术法的全部威力,但也真就硬生生吃了下来。 那道法术的唯一效果,似乎便是彻底激发出了他们身上的防护道具——此时此刻,就算苏铁城不用修士灵觉,也能看到三人身上隐隐都有五颜六色的灵光闪耀,就连那个外姓武者俞老头儿也不例外。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八八 堂前恶斗(三) 褒侯府三总管,行事苛烈,对敌从不留手这是褒国江湖对他的评价。 苏铁城为人谨慎,做事情比较可靠,值得信赖这是姒家小侯爷对他的观感,当然只是从前。 然而此刻,这位被外界誉为“行事苛烈”,“为人谨慎”的苏三总管站立在黄家厅堂中,却是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受。 还是失算了。 他出手已经完全没留余力,无论先前只用武功,还是后来动用法术,都是竭尽全力,出手便是最强手段,没搞什么“先试探,再猛攻”的把戏。 那一道“金光普照”术法,乃是他根据金行法术原理,结合自身擅长,又将符箓和符器特色糅合在一起,所独创出的一门秘术。当年曾经以此在斗室之中瞬间击杀数名同阶修士,乃是他生平最为得意之作。 他想要速战速决,出手就是大招。原本以为就算放不倒那个神秘莫测,看不穿深浅的铁甲尸妖,至少干掉另外两名凡人武者肯定没问题。然后或者拖延,或者禁锢那尸妖动作不太灵活,行动起来颇为死板,费些功夫总能对付得了。 谁知道黄家这帮人简直都是怪物,身上防护道具强到了没天理的地步在此之前谁要是跟他苏铁城说:一个凡人武者光凭防护符器,就能抵挡住炼气中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他肯定是嗤之以鼻,觉得这纯粹胡扯。 然而现在,他却非但亲眼见识到了。更是亲身体验过连续三四次,最后一次更是用自己的最强秘术加以了验证。却竟然连个黄家刚刚雇佣的外姓武者都没能放倒! 而更为可恨的是这种防护道具不但滥强,数量还多到了不可理喻。那黄老三是富裕到何等地步,才会给家里雇佣的外姓武者都给配上那么强的护符? 苏铁城甚至怀疑,如果不是普通人没有法力或者罡气,无法让护符感应生效,那黄三大概连他家里仆役都能一人配发上一个! 形势不利,苏铁城心下难免犹疑今天自从开始行动起,除了骗入黄家还算顺利外,后面的几乎每一步都告失败。 想要抢先抓住黄父为质,却不料在他身旁竟然还暗藏了一具尸妖! 原以为凭自己的本事,对付一两个凡人武者总是毫不费力的。谁知道那黄老四本事虽然寻常,身上装备实在是豪华到了连他这个侯府总管,中期修士都自愧不如的地步。 倒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就是自动激发的保命护身符。自己打中他一次就碎上一枚,可偏偏就是碎不完! 对他而言,眼下最为宝贵的是时间,玄阳观那个老家伙随时都有可能发现这里的不对劲楼老道士坐镇褒南,这不仅仅是他自身实力的体现,也是来自褒国官方的委托和职责。 玄阳观其实是当年褒南建城时,埋设在地下的护城法阵中枢之所在。整个褒南城中,除了褒侯府自成一体,另设法阵无需外人照看。其余地方只要有法力波动,在玄阳观中的阵图上都能观测得到。 自己大招放出,却没能起到应有效果,反而闹出了极大声势。就算楼老头儿还在打坐调息,只要没到不可打扰的入静状态,也多半要起身过来查看动静了。 原本想要先干掉这几条看家狗,再从容炮制黄家老小的计划看来实现不了啦,那就只有退而取其次 苏铁城暗暗偏转过身子,看了看后堂位置他苏某人到这儿来可不是为了打架,而是来抢夺宝物的。最起码,也要绑个有份量的人质,才好胁迫黄家拿宝贝来交换啊。 可是他的目光才稍微一动,黄旭和俞天望二人便也看出了他的意图,立即不动声色从两个方向围了上来,加上原本就挡在后堂口的尸妖,正好成品字形将其围住。 “哦呵呵呵呵!” 苏铁城怒急反笑区区两个武者,加一个反应迟缓的尸妖,也敢来围自己了?当真把自己当软柿子捏了? 行,那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修道人! 以神识略略一扫,他便将目标对准了那个俞老头子比起用神念都看不出深浅的尸妖,以及身上到处亮闪闪的黄老四,那俞老头儿还算是比较正常,虽然也佩戴着几件闪耀法力灵光的东西,跟一般江湖人比起来绝对算土豪,可终究还不像黄四那么丧心病狂。 反正已经用过法术了,再没什么顾忌,苏铁城手指连点,数道金风劲气朝着俞老头面门射去。同时身形如同鬼魅般飘飞而上,手中软剑虽然只是一件凡兵,却竟然也延展出长达尺许的剑芒,丝毫不比黄旭和俞天望手中精心制作的符兵要差。 俞天望经验丰富,一看对方目标是自己,立即收敛锋芒,全面转为守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死死护住全身门户。 黄旭那边更不废话,刷刷刷便是连续三刀劈出,三条锐利刀芒朝着苏铁城疾飞而来。同时那具高大尸妖也及时跨上一步,手中大剑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苏某人头部猛劈而下。 三方虽是仓促配合,倒也颇为默契。但苏铁城不为所动,身形微动,只避开尸妖那致命的一剑。对于黄旭的攻击则根本不予理会。直待冲到俞天望身前了,方才一声怒吼,臂膀挥动,一袖子甩了出去。 那袖子原本分明只是丝织物,可当苏铁城将其挥舞起来时,整条袖子上竟然泛出金铁之色,连同袖子上的符纹都是金光闪闪。黄旭那三道刀芒恰于同时飞至,这可是曾经将一名铁甲骑士连人带马一同劈开的锋刃利芒!但这一撞在苏铁城那条袖子上,却根本没能对其造成任何破坏,就好像浪花扑在礁石上一样轻易碎掉了。 大袖余势不衰,仿佛铁扫帚般以不可阻挡之势将俞天望连人带剑拍飞出去,管他防护多么严密,剑术招法多么精妙都不顶用,还是被一袖子甩翻了。 同时苏铁城咆哮着挺剑而上,剑芒刺到俞天望身上泛出一阵白光,似乎又被那神秘护符所阻挡。但这一次,苏铁城预先一袖子将俞天望给抽到了墙角。软剑灌足内力后亦是坚挺如矛,硬生生钻破那道法力障壁,穿过了俞天望的肩膀,将其钉在了墙壁上! 百度搜索ூ小说௃小说网站,&#8ba9;&#4f60;&#4f53;&#9a8c;&#66f4;&#65b0;ᨬ&#65b0;ᨬ&#5feb;Ḅ&#7ae0;⁚小说,所有小说&#79d2;&#66f4;&#65b0;஺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八九 堂前恶斗(四) 正想顺势挥剑,直接砍掉对方头颅,忽觉脑后金风劲气已至,那黄四犹如附骨之疽一般紧贴而来。同时神念灵觉中还有一股死灵气息快速逼近——那头尸妖的大剑也又一次砍过来了。 苏铁城只能抽剑回防,抽剑时顺手一振剑身,将俞天望右肩骨骼生生震碎。老头子惨呼一声,顿时失去了大半战力,而手中符剑也无力掉落于地。这一次苏铁城靠得最近,反应也快,立即伸手一招将其强夺过来。 根本就不回头,苏铁城反手挥动软剑,将黄旭劈来的那些刀芒一一拨打开去——虽然只是一口世俗凡兵,在他法力灌注之下却完全可以比拟符器。而在修士的神念笼罩之下,身边方圆数丈之地就连一片尘埃飞舞都瞒不过他的灵觉,根本无需目视。 在格挡住了黄旭两招强攻后,苏铁城便迅速将夺来符剑换用到主手,只轻轻一晃,那剑尖上瞬间爆涨出三尺剑芒,比刚才在俞天望手中时威力增长了何止三倍! “哈哈,好剑!” 苏铁城大笑一声,转回身便是惊天一剑挥出。一道锋芒锐气冲天而起,哗啦啦将黄家厅堂都冲塌了半边。首当其冲的黄旭身上当即又爆出一道白光,而另一边的尸妖虽然只是被余波溅射到,身上黑衣却也撕裂大半,露出里面的铁衣灵甲。 剑气余威不尽,又在灵甲上留下森森印记。不过那件铁衣上本就纵横交错布满了伤痕,新增数条完全不显得突兀。 苏铁城久历江湖,自是知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道理,一剑逼退了后方二敌,当即再次转身,依旧先要斩杀俞老头。但俞天望的江湖经验也不在他之下,生死关头更是爆发出全部潜力,不顾伤势剧痛,趁着苏铁城刚才转身迎敌的短短间隙,硬是撞开背后墙壁,从窟窿里一个跟头翻了出去,转身就跑。 苏铁城待要追赶,身后黄旭却又好似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来,完全不顾自身生死的劈出一刀,同时口中大喊: “老俞快跑,你也去三哥院子里躲起来!” 苏铁城头都不回的反手一剑,但只是又让黄旭身上亮出一道白光而已。不过他对此已经习惯了,也不失望,这一剑只把对方弹开就行。而黄旭在情急之下劈出的这一刀准头不佳,被苏铁城偏头轻松避开,但刃风所及,却依然截断落掉他几缕头发。 三点构成一个面,只剩两个那肯定形不成包围圈了。于是苏铁城不再与他们纠缠,跟着从墙洞中窜出,追杀着老俞同时也向着后院冲去。 而实力与其相差甚远的黄旭竟然胆大包天的跟在后面紧追不舍,虽然每每被苏铁城的反击之剑杀得身上白光直冒,却也好歹拖延了一下后者脚步,使得重伤的俞天望不至于被追上杀掉。 苏铁城其实对于追杀个老护院并无兴趣,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本意,这一路上也在默默观察,想要找个黄氏亲属出来,无论或抓或杀都行。但偏偏这一路行来,各处房屋里大都是空空荡荡,偶尔以灵觉能感受到几个蜷缩在角落簌簌发抖的活人,却也都只是粗使仆役,没一个跟黄家有直接关系的。 拥有离体神念,这些人的心思情绪瞒不过他苏某,确实都是些外姓下人,正儿八经的黄家人竟然一个未见,倒让苏铁城颇为郁闷。只得继续追着那老东西——找不到狐狸总不能让兔子也跑了。 黄家本没多大,在这一追一逃之间,很快便看到俞老头跑到前方一处独立院落前,一头钻进门洞里就不见了。这里想必就是那“三哥的院子”? 苏铁城追到门前,却并不从门进去,而是长剑一挥,将院墙扫塌了一大片。方才冷笑一声,从一处垮塌缺口处踏入院落,以免遭到伏击。 然而纵使他千般防备,这一步跨进去之后还是大吃了一惊——面前景象骤然变化:眼中尽是高不见顶的参天古树,四面八方都是密不透风的竹林,上面缠绕着粗如蟒蛇般的藤蔓,仿佛一脚踏进了原始森林。 苏铁城反应极快,脚步尚未踏实便立即后跃,重又回到残墙之外,然后他眼前景象便重又恢复成为刚才所见的小院。仔细观察后才发现其中草木葱茏,几颗树木长得甚是繁茂,旁边又有几丛翠竹,上面攀爬着藤萝薜荔,恰与他刚才所见有三分相似。 “幻阵?” 作为老江湖,苏铁城自然知道自己是遇上阵法了。他对于阵法了解有限,但江湖人士么,各方面多多少少懂一些。而哪怕以他的眼光,也能看出这阵法规模不算大,也就局限在这座小小院落中;幻术似乎亦不甚精,就连自己都能一眼看出那些幻象的来源;而且他甚至还能听到院子里传来的隐隐人声——黄家的重要人物,大约都藏到这里来了。 估计只要过了这关,大概便能将黄家一锅端了,只可惜苏铁城不擅阵法,自忖没能耐与昆仑弟子比数术推演,所以不可能靠常规手段破阵。而如果没旁人干扰,他倒也敢直接冲进去,摧毁掉那些幻术的凭依之源——比如树木,竹丛以及藤萝,那这阵法也有很大可能会被破坏掉。 可眼下苏铁城却不敢这么做——背后还有两个吊车尾在追着他砍呢。若是在今天之前,苏三总管还可能对后面那两个弱鸡不屑一顾,顶着他们的攻击强行破阵。但现在他却没这勇气了——就连“逢林莫入”都算是一条江湖禁忌,主动跑到对方设置的阵法中去与敌人交手?这种蠢事他真没胆子做。 更何况以那黄三的奸猾,这阵法真的象看起来那样简单无害吗?利用幻阵惑人耳目,在其中暗藏迷阵杀阵乃是阵法师幻术师的常规操作,他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当前看到的,就是那院中真实景象呢? ——苏铁城试着朝院中距离他最近的一丛竹子挥出剑芒,想试试看能否远程将其截断。结果却如泥牛入海,那剑芒射进院落范围里就没了踪影。这样一来苏铁城便更确定他当前所见亦非真实,至少有一部分不是真的。 于是他现在别无选择,只能转过身来面对着黄旭——这好歹是个正宗黄家人,若能擒杀,也算达成了今天一部分的目标。 ——楼老头直到现在还没出现,估计是正好入静了,这算是今天难得的好运气,自己应该还有点时间。 然而黄旭刚才一直奋不顾身,用大开大阖,全然不顾自身的战法与苏铁城打对攻,为此身上至少爆掉了十二三枚护符,也就是在生死线上来来回回转悠了十二三次。可这时候见苏总管转身,那小子却反而小心起来,身子一缩,躲在了那具尸妖的身后,同时朝苏铁城露出一个感觉十分欠揍的笑容: “现在,咱们可以好好玩一玩了。” 一九零 护符 , 此前稍早些时刻,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处道观中,西昆仑下院所在之地。 黄昶正笑吟吟的看着对面一位中年道士——此处道观的主持,也是昆仑下院的负责人。和黄昶一样是西昆仑真传弟子,炼气后期修士。 此时这位修士手中正把玩着一块小小玉符,大约只有麻将牌大小,但其中密密层层,隐约可见一道道复杂符咒重重叠叠。若是将其侧过来对光细看,便可见那些符篆咒文一层叠一层,排列得整整齐齐。 再仔细看,原来整块玉符是由数十层非常薄的玉片逐次叠加而成,每一块玉片上都在正反两面镌刻符文,预留卡口插榫,拼装成一个整体,端得是精巧无比。 “玉性至坚,却又脆而易碎,利用这一点制作一次性的护身符器,师弟这构思委实精妙。不过所用材料寻常,承载法力也是有限,大约只能顶得住中期水准的攻击……嗯,操控倒是简单,先天罡气亦可,还能自行激发……师弟这是给低阶修士和凡人武者准备的?” 这位中年道士显然也是个内行,虽然没有亲身试用过,仅仅看一看外观,以神识在其中转上一圈,便大致了解的这玉符的用法和特色。甚至,还立即找出了不足: “不过每一枚玉符都要雕凿那么多玉片来装配,未免太过于繁琐啦。而且只要有一片出了差错,就前后对应不上。事繁而效简……我昆仑不是有叠印之术么?将多层符咒直接刻印到一整块玉石当中,岂不比雕刻那么多玉片要简单得多?” 黄昶哈哈一笑: “曹师兄果然高明,不愧是咱们天工堂的翘楚。但小弟的想法,可不是只做一两件,而是要大批量生产的。叠印之术虽然方便,却非我昆仑高明之士不能掌握。而加工多重玉片,纵然凡间匠人亦可做到。就是出废品多一些也不怕,反正只用低等灵玉,材料上花费不了多少的。” 这位曹胤曹道士以前和黄昶并不相识,但西昆仑真传弟子总共也没多少,大家虽不曾见面,至少也都曾闻名。而且真传弟子都是精英,多半在某一方面有着出类拔萃的特长。这位曹道士最擅长的便是炼器之术,跟黄昶一谈之下当即引为知己,两人各自交流自己的炼器心得,已经聊了一整天,却还是兴致勃勃。 “哈哈,原来师弟是打算拿它赚钱,那倒是挺合适的……仙门道兵,江湖游侠和猎魔人都用得上。带上一个关键时刻就能保命……他们一定很舍得出钱购置。” “……生效一次就坏,一次性买上三五个,在低层次的战斗中就意味着多了三五条命。关键这是消耗品,用掉了肯定还想买。回头客只会越来越多,生意源源不断……只要养上一群凡人玉匠,便可把最繁琐的制作内容分担出去,本人只需设符施法就行,确实轻松多了。” 推演到这儿,曹师兄朝黄昶竖起了大拇指: “难怪我上次回宗门,听说这一届新入真传的黄师弟年纪虽轻,却是有点金之才。入门仅仅十载,身家却比许多积聚百年的长辈都要厚重得多。论技术我仍不服你,可这赚灵石的本事,师兄我还真是甘拜下风。” 黄昶轻轻一笑,拿起玉符在手上抛了抛: “可惜无论怎么简化,依然还脱不了是仙门之物。需要用法力,至少也要先天罡气才能驱使。我一直想尝试让凡人气血也能对其生效,这样此物的应用范围就又可以扩展许多——可惜始终未能如愿。” 曹胤先是哈哈大笑: “别人都是尽量想让自己的作品往高层次靠拢,师弟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还真是与众不同呢。” 稍顿了一顿,却又说道: “不过,师弟,莫嫌师兄交浅言深:你这样纵然能赚得大笔财货,可是对本身实力却无直接帮助。咱们炼制器物,终究还是为了保护和提升自己。对自身没多大用的东西……随便玩玩可以,真要下大功夫,就没必要了。” 黄昶点点头——这就是三观的不同了。这个世界的人类可以修仙进化,其上限可以说是永无止境,那他们的主要精力肯定都是放在提升自己上。而在黄昶前世,人类的进化之路已经走到尽头,再怎么锻炼,个体之间的差异也有限,那就只能依赖交易外物来提升了——“有钱”才是最强的超能力么。 曹胤为人诙谐,说了这句话后大约觉得冒昧,马上又自嘲道: “当然啦,想当初我沉迷于制器之时,也经常被宗门长辈告诫——‘吾辈修炼之士,终究还是以强化自身为要。身外之物,不过护法而已,够用就行。若是为此拖累了本身修行,那就是本末倒置。’——想必师弟也听说过不少类似的话语吧?” 黄昶点点头: “是啊,师父和几位亲近前辈都这么提点过。” “可咱们还是该干啥干啥,否则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不是?——所以别人的话么,听听就算,怎么决断还在于自己。咱们修士炼气更要练心。坚守本意,不为外界所惑也是很重要的么。” 听曹师兄说出这句话,黄昶不禁与之相视而笑,彼此间顿时升起一种互相理解的亲近感。 ………… 两人正聊得起劲,黄昶忽然感觉到心头一动,他立即摊开自己的手掌并举到眼前。在他掌心中出现数排淡淡红点,其中一个正在慢慢消褪。 黄昶眉头顿时一皱——关于他制作的这种护身玉符,其实还有个附带功能——黄昶在制作时向其中加入了一滴自己的血液,通过血河宗的血脉秘术,当玉符破碎时他只要不是相距太远,就随时都可以得到同步感应。 曹胤师兄没能看出来不是水平不够,而是黄昶给他的那一枚并不包含这项功能——那个是准备拿出去销售的大路货,没必要附带这个,他也没那么多血可供浪费。但黄昶给自家人所配备的,可全部都是带感应的版本。 一九一 回援 此时正是属于黄旭的一枚护符破碎了,黄昶心头自是惊疑不定。而就在他犹疑的时候,却见手掌上红点再消,属于黄旭的护符竟然在很短时间内又碎掉了两枚。同时另有一枚送给俞天望的也碎掉了。 “不好!” 黄昶顿时大惊失色这是家中遇袭了!而且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能够让黄旭和俞天望接连遭遇到致命威胁,那必然是非常强大的敌人,家里头肯定顶不住! 他立刻站起身来,转向旁边不知所以的曹胤: “师兄,我家里出事了,我得赶紧去。” 曹胤也不问他是如何知晓,只是跟着站起来: “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么?” 黄昶一想,还真有相求之处,眼下也不是客套的时候,当即开言问道: “师兄这里可有翔云飞舟?能否载小弟一程?” 西昆仑山派驻在凡间的下院大都会配备一只翔云飞舟,用于平时运输以及在紧急关头撤离人员之用。根据下院规模大小,人员多寡,配属的飞舟型号略有不同。但哪怕是最小型的翔云飞舟也属于大型法器,只有炼气后期以上修士才有足够法力去操控。 所以黄昶光借飞舟没用,还得要曹师兄肯亲自送他才行。不过西昆仑弟子守望相助乃是门规,更是所有弟子都需最优先遵循的铁律,曹胤闻言后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行,我陪师弟走上一遭。” 两人来到室外,曹胤将袖子一挥,从他袖筒里飞出一件小小船型法器,飞出时只有枣核大小,但在飞出过程中便快速变大,等落地之后,停在二人面前的便是一只标准飞舟航船了。 黄昶曹胤二人纵身窜上,也不见曹胤如何操控,只袖手往船头一站,这船便迅速漂浮起来,并从两侧伸展出八对风翼,在极短时间内便加速到最快,向着褒南城方向疾飞而去。 “师兄这一手可俊得很哪!” 虽然心中焦急如火,黄昶还是忍不住开口表达了钦佩能够把翔云飞舟这种大型法器炼化到可以大小随心的地步,操控起来还如此的轻松写意,若没有极强的炼器水准肯定做不到。 黄昶先前在白云坊时也乘坐过纪程宣纪师兄所操控的飞舟。纪师兄的境界水准恐怕比曹师兄还要高一些,战力更是远胜。但他就没有炼化飞舟的能力,白云坊那只飞舟是存放在专用船棚里的。飞行时纪师兄也只是老老实实站在操控台前,按部就班的操作。 更为关键的一点同样是放出八对风翼全速前进,此时曹胤控制下的飞舟居然比标准速度还快了一些,而这正是黄昶眼下急需的。 黄昶的赞誉显然让曹胤很是受用这正挠到他的痒处,没什么比来自内行人的夸赞更让人舒心的了。只是此刻的气氛不适合交流讨论,所以他只是笑了笑,并不应,而只是默运法力,继续保持着眼下的最高航速。 船行如箭,脚下山川河流均是一掠而过。黄昶来时施展小清风符,半飘半跑的也花费了两天功夫,而按照现在这种速度,估计只要半个时辰就能返褒南。 但他却犹自嫌慢,恨不能马上瞬移去。只是黄昶也知道曹师兄已尽了最大努力,亦不好开口催促,只能时时关注着掌心痕迹,通过那些印记的消褪来推断形势。 情况看来很不妙,属于兄弟黄旭的护符已经爆掉了七八枚,而老头子俞天望也爆了两枚最后一枚也爆了?糟糕了,难道俞天望已死?那黄旭岂不是更加独木难支? 黄昶现在有些后悔了,当时应该多给俞老头儿几枚护符的。不过这东西虽说对他而言不稀奇,却终究是要耗费灵材,法力,以及自身鲜血,精心制作出的顶尖符器。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大路货。黄昶给了俞天望三枚,相当于三条命呢。 再加上同时配发的符剑符甲,俞天望在一夜之间便获得了超越江湖中绝大多数先天武者的顶尖装备,除了他以外,还有哪个炼气修士能对自己的追随武者大方到如此地步? 俞天望毕竟只是个追随武者,不可能无功而滥赏。三枚护符,三次保命机会,黄昶原本估计这已经足够支撑一次江湖武者之间的争斗。但现在看来,黄旭和俞天望显然是遭遇到了层次远远高于他们的对手。 修仙者!是外来的还是内鬼?苏铁城背约?楼老道翻脸?或者是姒家出手了? 阿旭此时的奋战是在保护家人还是在逃命呢?爹娘兄姐他们可还活着么?自己院中设有幻阵和带防护法阵的地窖,但碰到修仙者恐怕效用不大。而且猝然遇袭,有多少人能逃进去也很难说。 虽然自己之前曾组织过几次“演习”,但家里人明显都没太当事,嘻嘻哈哈的当演戏了,真遇到事情,天晓得有没有用。 黄昶心中翻腾着诸多疑云,但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坐在船头默默等待。在他手掌心中,俞天望的护符标记已经全部消失,只有属于黄旭的红点,还在一点一点的慢慢消褪。 黄昶对自家兄弟当然不小气,在他手掌心中,与黄旭所配护符对应的红点原本是有整整齐齐的三排,每排十个点黄旭身上带了三十枚护符,三十条命! 黄昶还记得自己把一条用许多玉符串联起来的腰带交给兄弟,要求他始终贴身穿戴时后者的表情: “我又不是当官儿的,还腰缠玉带哪?” 黄旭当时如此吐槽道,但还是老实将其围上了。而黄昶当时也在心里偷着乐如果不是经过测算,一个凡人武者最多只能同时对应到这么多,他交给兄弟的没准儿就是一件金缕玉衣了。 幸亏当时给了他那条“玉带”,此刻黄旭才能坚持下去黄昶眼睁睁看着手掌心的红点已经消失掉了一排,第二排也在减少中。好在消褪的速度比起刚才,似乎是减缓了些。 “千万要坚持住啊阿旭!” 疾速前行的飞舟上,黄昶默默祈祷着。 百度搜索ூ小说௃小说网站,&#8ba9;&#4f60;&#4f53;&#9a8c;&#66f4;&#65b0;ᨬ&#65b0;ᨬ&#5feb;Ḅ&#7ae0;⁚小说,所有小说&#79d2;&#66f4;&#65b0;஺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一九二 各人的决意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黄昶眼睁睁看着手掌心中第二排红点也全部消褪,只剩下最后一排的十个点,并且也开始一个个消失。 十、九、八……这简直就是催命的倒计时啊!黄昶心头愈发焦虑,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神魂隐隐有波动反应,却是与“姚师兄”相连的那一缕魂魄有所悸动。 ——他跟自己的尸妖分身终于能联系上了! 虽然因为相隔太远,黄昶暂时还无法通过尸妖的感官了解到现场战况,更无法有效操控尸妖的躯体,但无论如何,他终于有了可以插手进去的契机,而不必光看手掌心干着急了。 黄昶略作考虑,向着船头曹胤喊道: “师兄,护我片刻,等靠近了之后就叫醒我。” 后者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于是黄昶就在飞舟上盘膝坐下,双目微瞑,迅速进到了入定状态。 ………… 另外一边,黄家庭院内。 苏铁城面无表情,心下却是恨极,捏着剑柄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了。明明是他主动上门,是他在干杀人抢劫的事情,但这时候却表现的好像他苏某才是受害人一样。 太不讲道理啦!——苏铁城都已经记不清自己“杀”过这眼前小子多少次了,可偏偏在那一道道法力灵光的护佑下,每一次都徒劳无功。唯一的效果便是可以听到轻微“劈啪”声,让对方身上再爆一枚护符。 但那该死的护符好像永远爆不完似的,就算苏铁城的心智无比坚韧,此刻也不禁有一种崩溃绝望的感受。 ——自己的这次行动恐怕是要彻底失败了。到现在除了干掉几个黄家仆役,竟然连一个正宗黄家人都没能解决,连杀人都做不到,越货更不必提。 玄阳观楼老头儿到现在仍未出现,应该算是个意外惊喜。可惜自己并没有能利用好这段时间,居然被一个区区凡人武者外加一个笨拙尸妖拖延了那么久,也实在是有够丢脸的。 再拖下去,楼老道哪怕在入静也该醒了。苏铁城现在不得不考虑是否撤退的问题——现在跑,只要别被楼老道堵在现场,就算在外面碰到他也能糊弄一下。等黄家人说明情况,自己肯定早就逃出城了。 一旦到了外面荒郊野地,那就是天高海阔。纵使有通缉令在身,只有黄家小子会下死力气追杀,其他人多半也就意思意思。除了专门的赏金猎手,一般有家有业的修仙者都不会想和一个中期修士结仇的。 可是,这样就甘心了吗?舍去一切,抛弃前面几十年的全部奋斗成果,最终却只得到这种结局——心思顺畅?念头通达?别做梦了,纵然不是悔恨一生,下半辈子也别想再有任何进益。 ——苏铁城在脑海中迅速分析了一番利弊,最后得出结论:不能退,退了就万事皆休。再博一铺,没准儿就柳暗花明了呢? 当年能在姒氏诸子中选择年幼而且看似希望不大的姒天都作为主上,苏铁城骨子里自然也有一股子赌性。此时将牙一咬,心一横,仍然挺剑而上,决定把打劫这份大有前途的事业进行到底! ………… 而此时黄旭的情况也很不好——自家人知自家事。打到现在,或者说“死”到现在,黄旭已经非常清楚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不谈法术,光论武功,自己与对方也差得太远。所谓“修仙者不善近战”的传言,至少对于这位属于武道修士的苏三总管来说,纯属笑话。 修仙之人有神识护身,身周数尺之地尽皆为其领域,在此范围内,没有任何招式战法能瞒得过他——黄旭以前对这句话还有所不解,但是经过今日之战,在用护符给予的生命反复试探之后,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黄旭知道自己能活到现在,完全就是靠三哥给他的那条玉符腰带,可如今上面只剩下三五枚完好的了。再有个几次失败,自己就没了拼命的本钱,那时候可真的要死了。 难道也要逃进院子里吗?指望依靠三哥布设的阵法再拖延一段时间?可那只是个幻阵,并没有实际杀伤效果,倘若任由苏铁城攻打,估计他很快就能发现这一点。阵法终究只是死物,没有人在一旁牵制,破坏起来很快的。黄旭甚至不敢把对方引入阵中,就是担心乱战中阵势受损,毕竟这院子太小了。 至于最后的地窖,全家人都躲在那里面呢,若让苏铁城攻到那里,真是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了——他可是“要借父母身躯一用”的啊! 在三哥回来之前,自己就是家里最强的武力了,身上肩负着全家人的性命,岂能后退,又岂敢后退! ——黄旭默默握紧了刀柄,朝着对面敌人,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 两人再次交上手,黄旭还是借助尸妖的掩护竭力拖延时间。打到现在他比先前已经有了极大进步,毕竟生死关头是最能锻炼人的。原本的生涩,莽撞以及大意和疏漏,都已经在死亡边缘的挣扎中硬生生被磨练掉了,只是因为和对手差距太大,才没有立即显现出来。 其实苏铁城也早就发现这小子变得狡猾多了,想要让他身上冒出白光已经不象最初时那么容易,但他当然是不会去提醒对手的。 双方又战数招,苏铁城忽然发现不仅仅是黄旭,就连那具尸妖好像都变得难对付了。本来这尸妖的动作非常笨拙死板,一招一式都有极强的斧凿之气。每一次攻击都只按固定路线行动,似乎是有一套固定模板在操控它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对手太好预判了,以修仙者的博闻强记,苏铁城很快便熟悉了它的路数,基本上对方肩膀一动就知道要攻击哪边,脚一抬就知道会从哪条路线过来。除了第一次被它从供桌下突袭,猝不及防之下险些中剑,之后只需轻松避开即可。 这具尸妖唯一令他感到头疼的便是防御力,太他娘的变态了——本来就是不怕打,不怕死的尸怪,偏偏还披挂着一件防护力极高的精铁衣。而且还不是一般符甲,似乎是已然通灵,甚至可以说隐约有了点天启的迹象,感觉防护力都渐渐在向法器看齐了! 一九三 我来 苏铁城之前用自带软剑时根本无法对尸妖造成杀伤,后来抢到了黄家人的符剑才略好一些,但也只能在对方手脚上留下几道口子,对有铁衣保护的躯干依然无可奈何而他几次对其使用法术,也是毫无作用,就如同打在死肉块上一样,白白浪费法力 ——那个黄老三究竟在想什么?这么强悍的护甲不扒下来自己换上,居然让一具尸妖穿在身上?别说什么嫌恶心不吉利的话,江湖中盗坟掘墓从死人身上扒装备的多了,黑市上买卖的更多,从来没听说有人嫌弃的 所以苏铁城原先对这具尸妖的策略就是能躲则躲,反正对方的威胁不大,而想要干掉它却要耗费极大力气,根本是得不偿失 在黄旭那里,也只是把这具尸妖当作肉盾牌,前趋后退都尽量在尸妖的庇护之下,避免被苏铁城追杀太甚,但并不指望尸妖本身能对敌方造成什么真正威胁 然而就在苏铁城又一次向黄旭发动攻击,并再次闪开尸妖正面劈来的一剑时,却发现那一剑比起之前稍稍偏转了一个角度幅度并不大,但方向极为巧妙,正对着他必退的方向自己动作已老,再想要法力闪避已经来不及,只得挥剑招架 当啷一声响,非但原本计划用于攻击黄旭的后招被消解于无形,自身也受到巨力震荡,手臂隐隐发麻——这尸妖力大招猛,正面硬扛委实吃力纵然苏铁城是炼气中期,体内法力涤荡足以消弭任何暗伤,也不想跟那么个怪物硬碰硬 然而苏铁城很快就郁闷的发现,他被迫硬抗的时候越来越多了——不知为何,那尸妖出手竟然渐渐变得灵动了起来其招法步伐虽然大致脉络不变,却能够根据他的反应和位置进行微小调整,而且每一次都是对准了他的破绽而来,令他不得不集中精力才能应付 这样一来苏铁城可就难受了——原先他看到对方出招后,只需选择一种闪避方式就不必再费神反正攻击动作都一样,闪避路线也不必改变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始终注意着对方的动作,招式也不敢用老,万一对方中途有变招,自己还得相应做出调整…… 本来他只需要将两成的注意力放在尸妖身上,而将八成的精力用于主攻黄旭但现在,随着那尸妖变得越来越“聪明”,这比例却要不停调整,三成,四成,乃至于一半对一半,甚至更多…… 这尸妖的成长速度远超黄旭,才没过多久,苏铁城就惊恐的发现:他现在是真正在以一对二了,并且那具尸妖正在迅速成为对抗他的主力,而不再是原先的凡人武者! ………… 数百里之外的飞舟上,黄昶虽然还处于盘膝打坐的入定状态中,唇角边却隐隐浮现出一丝笑意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自己已经可以渐渐“看”到现场战况,并终于可以对那具分身施加一些影响了 虽然这种影响还很微弱,自己还无法完全操控分身的动作,只能对它的固定行动轨迹稍微进行一些调整,但只要找对了路子,还是可以让苏铁城那个王八蛋惊恐一下子的 黄旭正在自家院落外奋战,尸妖偶尔转身,可以看到自己的院子还很完整,说明幻阵仍在,里面的人应该也安然无恙 现场只有那姓苏的王八蛋一人,连个部下都没有,地上也没见什么尸体自家人和陌生人的都没看到,说明这不是官方行动,没有发生大规模屠杀,只是他的个人行为——这个疯子!居然完全不考虑后果吗? 但无论如何,形势已经比他预想的要好了太多而自己所需要做的,就是尽快取得对分身的完全掌控,将“姚师兄”的真实能力彻底发挥出来 ——眼下正在控制尸妖的乃是一套固定模板动作,根据天师堂铁甲尸兵的战斗模式演化而来动作大开大阖,每一招都用力到尽头,不留变化,因为这是在战阵之上所用的杀法考虑的是面对大批重甲敌人,双方硬砍硬拼的战术拿来对付反应迅捷,动作灵巧的武林高手本就不合适,更不用说还是武道修士 但“姚师兄”的真实战力可远远不止这些,它的原身可也是武道修士能够使用的技巧,法术,远非区区一套铁甲尸兵动作模板所能涵盖只要能充分发挥出来,就算跟那苏某一对一的单挑,也未必会处于下风 ——只要他能完全操控住那具躯体 黄昶收摄心神,将自己的全部神识念头都投注到数百里外的那具分身之上以他的精神力强度,以及对分身的炼化程度,眼下这个距离还是稍微远了点虽然能够勉强感受到那具躯体,却好像一个年老体衰,行动不便的老人,又或者是中风瘫痪,长期卧床的病人,全身上下都麻木得很 手指,手掌,小臂,胳膊……只能一点点的动弹好在随着曹师兄操控翔云飞舟距离褒南城越来越近,黄昶与姚师兄之间的“同步率”也是越来越高,时间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只要继续再拖延一会儿,“姚师兄”必然能恢复全部的行动力 ………… 黄家庭院中,苏铁城也明显感受到了这种趋势,他的攻势越来越急,如果原先只是竭尽全力,那现在就是不惜代价了 在一轮耗费了许多气力和法力的连续攻势之后,苏铁城终于绕过尸妖,以一招夺命连环剑疾刺黄旭头颅——后者已经明显畏缩了许多,不太敢跟他硬碰硬的对拼了苏铁城以神识感受到这一点,立即毫不犹豫的加强了对黄旭的压迫——他身上那些护符终于要耗尽了吗?原来这东西终究不是永无止境的啊! 这一剑下去,他很笃定必然能再毁掉对方一枚护符,或者便是刺穿那兔崽子的头颅,苏铁城希望是后者,但前者也能接受 可是最终,他却什么都没得到——以黄旭的武艺是躲不开的然而在他旁边,一直死死板板,象根木头桩子似的尸妖却忽然斜跨一步,正好挡在黄旭面前苏铁城那一剑正刺在尸妖胸口铁衣上,当然是毫无效果,连剑身都弯折起来,若非苏铁城及时后退,好悬没折断掉 如果说小小一步仅仅是巧合,或者是预设好的防护动作,那尸妖的下一个动作就更让苏铁城大吃一惊了——在逼退了自己后,那尸妖并未着急抢攻而是站在原地,忽然间手腕抖动,用手中大剑挽了个剑花 ——没错,就是那种跑江湖卖艺的,为了吸引观众,显示自己能耐,经常玩的那种花里胡哨招式尸妖那口大剑乃是双手剑型制,它也一直是在用双手挥舞的但此时尸妖却只用单手便舞个出剑花来,那狭长剑柄在尸妖的五根手指间来回翻动,带动着剑刃幻化出朵朵黑色花瓣,最终“咔”的一声倒插在地上 尸妖伸展手掌,缓缓重新覆盖住剑柄,换了一种持剑姿势 原先的尸妖可从来没做出过这个动作,难道…… 苏铁城不由得再次后退一步,眼中惊疑不定的注视着对面,那具尸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苏铁城的修士神念却能隐隐感受到,对面的那具躯体中,有什么东西和先前不一样了 此时被尸妖遮挡在身后的黄旭向前走了一步,正要踏上前来再跟苏铁城放对,但忽然有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头 正是那具尸妖,它拍了拍黄旭的肩膀,随即便将他缓缓推回到自己身后,没有说话,可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确: “——这里用不着你了,我来” 一九六 拼 “……完了!” 这是苏铁城在看见那只翔云飞舟之后,心中的第一反应自己连那黄老三控制的一只尸妖都打不过,何况其本人亲自到来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要说此刻苏铁城心中没有悔意,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他所后悔的,并非做出了与黄家敌对,抢夺黄家东西的决定,而是先前行动时不够果决,没有立刻做出正确判断 此番行事,从开局就出师不利——黄家额外暗藏着一只尸妖,以及黄家武者身上那强悍到恐怖,却又多到无赖的护身符,都是事先没有考虑到的 江湖中暗算伏击,一点没预料到便可能坏了大事,何况临时出现两处大疏漏,你不败,谁败? 不过苏铁城现在回想,自己当时并非没有机会——武者和尸妖当时都只能自保,自己纵然杀不死他们,他们却也奈何不得自己如果那时候不顾一切,冲进幻阵之中,找到黄家其余人等,还是可以把主动权抢在手中的 到时候哪怕抢不到东西,至不济也能杀上几个痛快一下,何至于像现在这样,狐狸没打着反惹上一身骚——就好像黄昶前世那些犯罪分子,被抓了肯定后悔,但多半不是后悔犯罪,而是后悔自己做得还不够干净利落,失手了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卖,苏铁城也只是稍微恍惚了一下,便又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加速飞行上尽管他也知道比起那只翔云飞舟,自己的速度根本不可能逃离,但这就好像人在海里遇见鲨鱼一样——不拼命游还能咋样? 那条飞舟很快便来到近前,以一种无坚不摧的气势向着苏铁城径直冲过来正当他以为自己要被撞个粉身碎骨之时,那船头却微微一偏,从他身边掠了过去 但这并不意味着人家放过他——只不过不想污损了飞舟而已苏铁城还在糊里糊涂的时候,就看见船头上站着的那个道士,在双方交错的一瞬间朝他挥出袖子 “下去吧!” 苏铁城也很擅长铁袖功,然而他的功夫和这一位相比差得太远对方只一袖子下去便将他身上的法术驱散,苏铁城登时像块石头一样从半空中急坠而下 一阵天旋地转,总算苏铁城反应不慢,在落地以前及时给自己补上了一个“小清风符”,才不至于当场摔死而就在他坠落的同时,黄昶也跟着从船上跳下,踩着火龙直接飘落在苏某人的面前 两人默默相对,黄昶并没有和苏铁城对话的兴致——跟一个将死之人实在是没啥好多说的他甚至懒得去询问对方为何要干这事,左右无非是贪欲或者杀心作祟罢了 只是在看见苏铁城右手持着那口夺自俞老头手上,由自己制作的符剑,左手却又召唤出一面青木符盾——同样也是自己的产品,黄昶嘴角边才自嘲性地微笑了一下——看来一个合格的军火商总是免不了要跟自己生产的武器打交道啊 刚才已经用尸妖之躯跟他打了一场,没打完,那现在就继续好了 ………… 看着对面黄三冷酷的表情,苏铁城此刻也不再多想什么只是尽力调息,希望能多恢复一些体力和灵力,哪怕垂死挣扎呢,也要再扑腾一下子的 ——既然敢打上门,他自然也想到过会与黄老三有面对面死拼的可能,不过苏铁城原先还想着有可能战而胜之,但现在却已经不抱这奢望了 他现在唯一打算的,便是死战到底江湖人么,拼命的勇气总还是有的 夜风瑟瑟之中,曹胤大袖一挥收起飞舟,也在苏铁城身后降落下来,隐隐与黄昶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不过苏铁城只是略略回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虽然从刚才那一袖子,以及曹胤身上所散发出的强大神识能够判断,这一位恐怕比黄家老三还要强些,但他反而不太在意了 ——被一只老虎盯着和被两只老虎盯着有啥区别么?而且苏铁城很确定除非自己掉头逃跑,否则那昆仑道士不会出手毕竟这是黄家的私事,由黄老三自己出手了断才是最合适的,这帮大门派弟子最讲究这个 只要他不是突然爆种把那黄三打死,或者逃到了黄三追之不及的地步,那道士一准只会在旁边看戏所以暂时可以不必考虑他的威胁 对面黄昶也不着急,极有耐心的等着苏铁城做好一切准备,方才手腕一晃,将火龙棍稳稳握在手中,指向对方: “苏总管,请吧!” ——请他上路还是请他动手?或者兼而有之? 黄昶话音刚落,那苏铁城果然已经合身扑上,竟是抢先发动了攻击——他刚才在与尸妖作战时已经隐约摸到了黄昶的战斗路子,是以迅捷刚猛为主如果被对方先行抢攻,自己很可能又会失去主动权,连反击的余裕都没有 所以苏铁城出手便是狠招,试图迫使对方回防,然后借势连攻把握住主动权然而黄昶的“刚猛”依然远超他的预料,面对苏铁城的猛攻,黄昶竟是不躲不闪,甚至是根本就不予理睬,反而直接以手中棍棒抽向苏某头颅 “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苏铁城心中先是泛起这样的念头,但随即就暗叫不好——之前就连他的追随武者和尸妖分身都能抵挡住自己杀招,这小子身上肯定有足够强的防护措施啊! 无奈之下只得翻身躲闪,而仓促刺出的一剑钉在黄昶肩头,果然连个洞眼都没能扎出来,对方身上是正宗法器护甲——连同手中棍棒,攻防竟然皆用法器,很多法元仙师都没这身装备呢! 仗着装备压制,黄昶仅用一招便破解了对手的攻势,接下来也没有给敌人任何拖延鏖战的机会,先是一棍子砸碎了那面青木符盾随即又是一棍子横扫,迫使苏铁城挥剑招架,然后那口符剑便也被打折了——自己亲手制作的产品,黄昶当然最清楚其所能承受力量的极限 仅仅三招两式之间,苏铁城便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力量但他却并没有失去斗志,当黄昶靠近到身边时,苏铁城眼中忽然爆发出某种疯狂的光芒 “一起死吧!” 褒侯府的三总管咆哮着,与此同时他的胸口囊袋中冒出一团红光,一股恐怖的气息从那里散发出来…… 一九七 死 ——这又是一张中品符箓,法元期威力,火属性的,苏铁城的底牌之一原本他还指望用这张威力巨大的火焰符箓杀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但现在,他只想要同归于尽 你身上那些防御手段再强,终究只是炼气水准,能强得过法元仙师的道术么? 为了保持隐蔽,苏铁城甚至没将那张符箓取出来,直接就在身上以神识激发,等到符箓出现异象,便已是爆发在即,任谁都阻止不了啦 虽然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粉身碎骨,苏铁城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胸前衣服被烧焦碳化,一只火鸟从烧毁的囊袋中钻出,咆哮着洒落出点点赤芒 火鸟本身并不稳定,在响应符箓召唤而出现的同时就开始进入崩解状态,眼看着即将炸裂开来——这必然将摧毁周围的一切 “谁都别想跑!” 苏铁城刚刚大吼出声,却见从对面黄三手中棍棒上,一条火龙骤然飞窜出来,以一种蛇类捕食鸟雀般的急切和灵活,啊呜一口,竟将那只火鸟给吞了下去 然后,那条火龙居然还做了个类似于打嗝的动作,吐出一大口冒着火星的热气,显出了颇为满足的表情——如果一条火焰精怪所幻化之龙也能有表情的话 苏铁城目瞪口呆,他记得在那张中品符箓里头应该是封印着一只来源于火焰之地的火鸦精灵如果是完好的话,可以被附着到器具之上,成为可以反复使用的召唤类法器 只可惜这只火鸦精灵在被捕捉时并没有完全成功,眼看着快要崩解了所以只能将其封入到符箓之中,利用其崩解时的巨大爆炸来作为一次性的武器 这是当初苏铁城在黑市拍卖会上,花大价钱买到这张符箓时所得到的附加说明,那位卖主的信誉一向很好,但他可从来没说过这火鸦居然会被火龙吞掉的! 然而苏铁城现在不可能再去追究人家的售后责任了,那条火龙已经将视线投向了给它带来这美味食物的人——它径直朝苏铁城身上缠绕过来也许是想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但毫无疑问,苏三总管肯定不会喜欢全身被烈焰包裹,肉身被灼烧的感觉 只是还没等他发出一声惨叫,却见那火龙和刚才出现时一样,又骤然消失了,仔细一瞧,竟然是被那黄老三主动收了回去 在苏铁城颇为意外的目光中,黄昶朝着他咧嘴一笑: “听说你想要‘借我父母身躯一用’是么?那就用你自己的身躯来偿还这罪孽吧!” 苏铁城愣了一下,尚未想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便看到一道寒光在他面前闪过,甚至都没能看清对方的出招,只觉得胸口一痛,便从此陷入到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 数日之后,褒南城外,铁灵庄附近 黄阳,黄昶,黄旭几兄弟,陈岩,薛涌几位亲戚,昆仑曹胤,以及姒天都,姒无双,楼老道士,白二总管等诸多褒南城的头面人物都在场他们站在一处土坡上,目光森冷的看着草坡下面,被大群士兵挟制着跪在地上的铁灵庄一干人等 ——褒国乃是姒氏领地,姒家对本地的掌控能力还是极强的在惊闻变故后匆匆赶回来的褒侯姒无忌亲自指派下,姒氏族兵仅用极短时间便将逃散的铁灵庄诸人全部抓回,包括苏铁城的妻妾儿女,仆役部下,连同那个刘师爷在内,一个都没能走脱 此时此刻,这些人都被绑在这里听候发落姒无忌没有露面,但他已通过姒天都向黄氏表达了最真切的歉意同时也明确表示:对这些人的处置完全由黄氏决定,是生,是死,还是当作奴隶发卖,一切尽如黄氏之意 看着草坡下面哀哀哭泣的人群,一向待人温和的小侯爷姒天都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丝不忍,但很快便又化作了滔天的怒气——苏铁城乃是他的直属部下,他亲自选择的未来侯府总管可却莫名其妙干出这种事情来,岂不是将他们姒家,尤其是他本人,给置于了不义之地! 就算事后已经证明此事与姒氏确实无关,将来黄家与姒氏之间也必然会留下一份心结,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全无芥蒂了甚至连他姒天都的世子地位都因此受到了影响——根据其心腹张秀安密报:此事一出,原本已经被打发到褒云山中苦修的几位兄长,也就是先前与他争夺世子之位的失败者,全都不约而同有了些新的动作 总算父亲那里还没什么变化,依旧表现的对他很是器重,至少表面上如此但姒天都明白,父亲将此事交给自己处理,一方是因为自己部下捅出的篓子,自己要负责善后另一方面多少也带了点考验的意思如果不能处理妥当,那自己的世子之位恐怕就真要起波折了 所以哪怕他平时再怎么心慈手软,到这种时候也不可能对那些人有什么怜悯之心了若不是苏铁城本人已经确定是被黄昶所杀,他肯定要亲手宰了那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姒天都转向黄家长子黄阳,用最为和煦的态度问道: “世伯那边,不知伤势怎么样?若是方便,一会儿我想去探望一二,不知道是否合适?”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黄家在褒国政坛的地位急剧升高,但是以前高高在上的姒氏少主竟然会用这种态度跟自己说话,黄阳一时间还是难以适应,赶紧拱手推辞道: “不劳少侯爷费心,家父只是受了些惊吓,将养了这几日,倒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其实黄父还是受了些皮肉外伤的——仓促逃跑的时候扭伤了腿,当时没感觉,事后才觉得疼痛此外逃进内堂时脑袋撞在门框上也破了些皮相,所以这会儿才不好出门见人,只让三兄弟全权代表 但黄阳当然不至于把这些罪过怪到姒天都头上,反正冤有头债有主,自有他兄弟黄昶负责讨帐在他这里,只需要摆出客气大度的姿态就行了 二零零 善后(三) “……那苏铁城大概是被心魔迷了意窍,才会有那种愚蠢想法就算他能成功,哪怕把黄三郎杀了,昆仑派难道会置之不理?我们举族都没有一条翔云飞舟,而他们那边一个下院主持袖子里便藏着一条,随时可以拿出来取用!” 说到这里时,姒无忌大约是有些感慨,终于说出了一句真心话: “这种势力,岂是吾等凡世家族可以招惹……那曹道士在这儿待的几天,为父我可是如同芒刺在背啊!” 姒天都愕然无语,这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出面——原来不仅仅是为了考较自己啊? 见他久久没有再说话姒无忌发现自己下的药似乎有点过猛,有点把儿子给吓住了,只得又补充道: “倒也不必过份紧张,西昆仑终究是正派宗门,至少在‘不牵连无辜’这一点上控制得很严格黄三郎的此番所为,正好说明他们对那条线还是看得很重一般人只要不与他们为敌,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对于黄家三郎,还是尽量要与其结交的纵使不考虑他的背景,此人本身的能耐也委实不凡——你不要光盯着那具尸妖其实这一次,他的兄弟黄四郎,还有那个老护院的表现,才是最值得注意的” “哦?” 姒天都愣了一下,但毕竟是姒无忌选中的继承者,水平还是有的,很快便反应过来: “他们的真实战力?” “不错,两个刚入先天的凡人武者,居然能拖延一位炼气中期修士长达半个时辰,这种事情,若非真正发生了,你敢信么?” 发生在黄家的战斗并没有其他目击者,但事后姒家人肯定专门去察看过,以褒侯府影卫的本事,通过分析环境,再借助道法力量,将当时战场态势重现出来并不困难 所以姒天都和姒无忌都知道最初时那具尸妖的战斗力并不强,主要还是靠两个凡人武者在那儿硬撑但他们究竟是怎样才能顶住了苏铁城的多次必杀攻击,这一点却是令人百思而不得其解 当然毫无疑问,这肯定是跟黄昶有关,所以还是要与黄三郎结交啊——褒国地方贫瘠,修道人数量有限,可武者还是很多的如果黄昶有办法把凡人武者强化到可以跟修士一较长短,或者至少是能顶一阵的程度上,那对于褒国和他们姒家都必然会有极大帮助 当然,倘若黄昶不是昆仑山弟子,或者没那么硬的后台,可能姒氏的想法就会和现在有所不同了不过既然人家已经展现出了足够强硬的背景,那姒家所能选择的道路也就只剩下了一条 ——尽力与黄氏交好,这便是姒天都的任务 抱着这样的心思,姒天都之后还是去黄家拜访了一次,一方面探望黄父的伤势,另一方面也再次向黄家表达了他们姒氏的歉意,以及愿意作出相应补偿的诚意 尽管黄家并没有把苏铁城所做的事情与姒氏挂钩,但那苏某人毕竟是姒家总管而且当初正是姒天都出面为两家劝和,某种程度上他是起到了担保人作用的苏铁城背信偷袭,要说跟姒天都完全无关,也不合适 姒天都以此作为理由,表示愿意将铁灵庄永久性的补偿给黄家作为私产,也算是非常的有诚意了不过黄昶却非常果断的谢绝了姒天都的好意,令后者十分惊讶 ——能够永久性的拥有这么一座带有灵地的庄子,那可是褒国所有修仙家族都梦寐以求的事情这意味着家族中以后世代都可以拥有培养修仙者的基础条件,是修仙家族不至于衰落下去的最重要一环 楼老道士镇守褒南城,辛苦了那么多年,也只是本人被允许使用玄阳观灵地,待他死后便要归还的——当然这是双方早就谈好的条件,可也说明了灵地的难得 黄家其他人不清楚此中窍要,对于姒天都送来的这份“诚意”不以为然也就罢了,可黄昶肯定是明白的,却似乎根本没怎么考虑便加以谢绝,这未免太草率了吧? 姒天都正想继续劝说,却见黄昶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中似乎颇有深意姒天都愣了愣,转念细想,忽然间心有所得 ——黄氏的底子终究还是太薄,铁灵庄虽好,但却是在褒南城外的而以黄家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在城外立足在苏铁城这件事情发生后,黄昶恐怕对于褒南城内的安全都不大放心了 所以黄家眼下最需要的,其实不是铁灵庄那种灵地庄园,而是一处更加安全,更加可靠的居住地 想通了这一点,姒天都立刻就明白自己该怎么说了,于是他不再提什么铁灵庄,转而笑道: “既是如此,那我在褒南城里还有一处别苑,地方颇大,景致倒也不错乃是在褒侯府的法阵守护范围内,附近也有我姒氏族兵时刻巡查,安全上是绝对可以保证的” “黄兄弟家里这宅院如今被毁坏的不成样子,再要重修也是麻烦不如便搬到那处院落中去住吧,也算是为我为先前胡乱劝和所作出的赔偿,黄兄弟觉得如何?” ——所谓“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褒南城其实只是外郭,这座城市的核心还是褒侯府,整座褒南城都是为侯府服务的 褒侯府占地极广,核心是一座坚固城堡,周边则有花园猎场,草地丛林,以及若干苑囿别院之类,围绕着侯府,将其与平民居住的城区分隔开来而这些地方都是在褒侯府独立的防护法阵保护之下,又有姒氏族兵日夜守卫,安全性自是比褒南城中还要强得多 姒天都作为褒侯世子,在其中拥有几处别苑毫不稀奇,拿出一处来送人也是常有之事褒侯府的中心自然是灵地,但外围别苑相距太远,已经感应不到多少灵气,价值比起铁灵庄肯定是差远了 但黄昶眼下最关心的恰恰是家人安全问题,姒天都这回找对了路子——黄昶在略加思考后,便同意了姒天都的建议,表示愿意接受这份礼物 而黄家的其他人肯定更不会有别的意见——对他们来说,搬到城外居住和搬到褒侯府旁边居住,哪边更好还用得着考虑吗? 二零一 畅言 当天晚上,送走了姒天都以后,黄家其他人便都开始忙着张罗搬家的事情——姒天都很痛快,和黄昶说定后当即便表示这边随时都可以过去反正别苑里一切都是齐全的,从仆役使女到家私器具,全都在赠送范围之内 而黄昶却拉着兄弟黄旭,两人来到已经少了半边屋顶,整个一塌糊涂的前厅里,坐在台阶上,开始促膝交谈 “阿旭,这一次真是多亏你了若没有你和俞师傅,那大错便再也无法挽回” 黄昶回来后一直忙于各种琐事,始终无暇与黄旭谈心,直到现在才终于有空而黄旭倒是表现的颇为低调,此刻也只是笑了笑,回答道: “主要还是三哥你的护身符管用,那姓苏的当时都快疯了……呵呵,现在想起来还挺有趣的” 想了想,黄旭又道: “俞师傅这回帮了大忙,若非他及时送兵器给我,后果真的难说只是他的伤势……三哥你可有办法么?” “放心,我来解决” 黄昶立刻回应,俞天望右边肩骨完全碎裂,若换了一般人,多半是连命都保不住但在黄昶手里,以木行道法为其疗伤,痊愈不难,只是未来恐怕会落下残疾 不过仙家自有妙术,只要舍得用珍贵一些的仙家灵药,使其尽复旧观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俞天望证明了他的忠诚,那黄昶自也不会亏待他 而说了这句话后,黄昶却又沉默了许久,方才低声说道: “阿旭,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犯了个错误” “嗯?” 黄旭不解,而黄昶随后又解释道: “当初在昆仑的时候,曾有师门长辈隐约提起过一句:修道之人,其实不宜和家人过于接近我原本以为是担心在感情上难以摆脱凡俗牵挂可如今才明白,这不仅仅是心情问题” “三哥你想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黄旭不解道,黄昶则叹了口气: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阿旭,这一次,你所遇到的敌人,对你来说近乎于不可战胜但随着我的插手,他很轻松便被干掉了” “这一次苏铁城的袭击没有成功,那是他实力相当一般,也没什么好装备但如果换了个更有能耐的,或是装备更好一些的,我的护符也就无能为力” “然而我如果继续像现在这样,着急把你们往修仙道路上拉扯,又仍然和家里头联系紧密的话没准儿哪一天,我的敌人会跑来对付你们,也是只要挥挥手,便能让你们灰飞烟灭,根本连求救的机会都不会有” 黄旭愣住,随即又听黄昶道: “我以前一直觉得,让家里人也跟着走上修仙之途,把咱们家也提升为一个修仙世族,是我能对家里的最好报答在这个世界中,唯有修仙者才是世界的宠儿,唯有掌握了仙法道术,才能够充分领略到这个世界的精彩与繁华……” “但是现在,我有些疑惑了我是在昆仑山上学艺,有宗门庇护,安全无虞以前虽然听人说起过凡间世界的混乱与残酷,却终究只是听闻,而没有亲身体验” “然而经过了这一次……阿旭,我怕了,我真的怕了从前家里的日子虽然穷苦一些,平凡一些,可却很安稳咱们一家人互敬互爱的,也都过来了可是如今……父亲娶了妾室,母亲时常为此伤心,阿昭变得越来越懒家里头人多了,各种麻烦也都多起来……我给你们带来的,未必都是福气啊” 说到这儿,黄昶长长吁了口气: “也许,今后我应该逐渐减少与家里头的联系,尽可能不让江湖上知晓我的根底,这样才是对家人最好的保护?” 对于黄昶的疑惑,黄旭起初时还凝神细听,但后来却渐渐松懈下来,唇角边甚至还隐隐浮现出一丝笑容 等到黄昶说完,过了一会儿,他才伸出手指,轻轻摇了摇: “三哥,你确实犯错误了但却不是你想的那种——你有些地方太过于自大,有些地方却又太小瞧了自己” “哦?” 这回轮到黄昶不解了,而黄旭也没卖关子,立即又道: “你回忆从前,只记得那些好的事情了,可更多吃苦头的日子,你大约是不记得了” “我记得你总爱说起咱们小时候,那一次大雪封山,大哥去抓了一只兔子,全家互相推让的场景你觉得那很温馨,我也记得——但我印象中记忆最深的就是那天肚子依然很饿,一只兔子根本不够吃” “后来你上昆仑山了,整整十年你在仙山上拜师学艺,肯定是不知道咱们这些凡人的生活了——父亲做了个小官儿,一点点熬资历大哥跟着他学作幕僚,一开始在衙门里也受了很多气,这些我没亲眼见到,也不好说” “说说我所知道的事情——为了补贴家用,母亲找外公家里帮忙二姐,我,还有阿实表哥一起在城里开了间小铺子可是因为不懂规矩,没给当地的帮会上供,开张的第一天就被砸了我永远都会记得当时阿实表哥被打的头破血流,阿昭抱着一堆破碎泥偶嚎啕大哭的样子——那是她费了好多功夫才捏出来的,原指望卖了换糖果吃” “后来是三舅出面,跟当地黑道讲数,总算把铺子开起来了但每个月都要给钱,我不服气,所以我就加入到他们中间去,不想欺负别人,只求不被欺负” “再后来你托人送了银子回来,家里头的情况好转了许多请来了俞师傅后,我也能正儿八经跟着学些武艺,虽然你说他好多地方都教错了,但对我却还是极有用的” “我慢慢混成了城南那一片的小头目……大哥又娶了薛家的姑娘,这样我们家在城里才不至于被人歧视,总算能像正常人家一样生活了,但也只是不愁吃穿罢了真要说地位,还是褒南官面上最底层的那一拨……在街面上随便遇到个世家子弟,帮派门人,就要赶紧躲开点,免得挡了人家的路,莫名其妙的招来灾祸” 说到这里时,黄旭忽然微微仰起头,看着天边星辰: “说起印象深刻的,我倒是还记得一件事……那一次徐家娶亲——就是豆豆将来的岳家那位徐二奶奶,被八抬大轿抬到徐家的时候,我跟着混进去吃了一顿酒席当丰神俊朗的徐家二公子从花轿里把姒家小姐搀扶出来的时候,在我眼中看到的,当真仿佛是两位天上人一般” “现在都说徐家败落了,可我当时在徐家看到的可是一派豪奢景象:各种陈设物件,仆役穿戴,还有他们家的森严规矩……那种泼天富贵,若不是亲眼见到,连想象都难徐氏已经是我对于权势人家认知的极限至于姒氏,那根本就是神仙中人,觉得这辈子也不可能有所交集的” “这便是我们原来的生活——所以,三哥,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怀念那种日子?我想家里头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再愿意回到那种时候了” “要说真正舒心畅意的日子,还是在三哥你回来以后,带挈着家里几乎每一天,每一刻都在飞一般的向上窜升从前那些看似不可匹敌的对手,在你面前却仿佛土鸡瓦犬一般,真的是挥挥手便灰飞烟灭而那些原本连看都不会看我们家一眼,和我们家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的家族,势力,却一个接一个的被超越……” “到了今天,徐氏主动找上门来联姻,姒氏小侯爷口口声声说要陪罪……三哥,你真的太小瞧你对家里头的帮助了可能凭你的本事,你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但对我们而言,真的是天差地别” “……至于你说的危险,什么时候不危险呢?我们小时候在山上遇到一条野狼有可能被咬死,长大后走在路上可能被几个无赖青皮打死……在三哥你回来之前,那熊爷要取我们的性命也只是一念之间” “三哥,这就是我说你自大的地方:你不可能永远将家里人都守得严严实实我们有我们的路要走,该面对的,也终究还是要面对” 说到这里,黄旭转过头,盯着黄昶的眼睛诚挚道: “三哥,虽然我们只是些凡人,但你千万别把我们看作是你的累赘现在我们的本事还很弱,完全要依赖你的庇护,可谁又能断言,哪一天我们不能帮上你的忙呢?” 听着兄弟的话语,黄昶不禁苦笑起来: “看来还是我太矫情了,总觉得你们好象时刻需要我保护一样……” 黄旭也嘿嘿的笑了两声: “三哥你可别瞧不起人啊,我跟你是不能比可就这几天,我遇到的武者看我眼光都跟看怪物似的——我如今可是能顶得住中期修士的强人啦!” 黄昶禁不住也笑了——确实,黄旭这一次与中期修士拼死战斗,却又偏偏死不了,通过这种方式积攒下来的经验,寻常武者根本不可能得到他现在实际功力虽然还不高,但对于生死战的领悟境界却远比一般人要强的多了 “好啊,阿旭,以后家里的安全,可要更多的压到你肩上了” “当然,三哥你毕竟是属于昆仑山的人,我才是黄家未来发展壮大的守护者哪!” 黄旭还记得黄昶当初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呢,此时慨然应诺,豪气十足 “好,那咱们就还按照原来计划,继续推动咱们家向着修仙世族的道路,前进!”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一般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这大好河山,世间繁华,终是要一起去领略! (第五卷终) 一 初雪 年末岁初,新雪方落,天地间一片莹白。 几支红梅斜斜横过枝头,在白雪映衬之下更显得艳丽多姿。 得得马蹄声中,数匹极为精神的骏马载着各自主人从梅树下经过。期间有一只手蓦然探出,从枝头上摘下一支红梅,原想要直接插到身旁一位少女鬓发之间,但却被对方瞬间发觉,回头看了他一眼。 在那双似笑非笑的剪水双瞳注视之下,少年终究不敢造次,还是以手捧持,老老实实将其奉于对方面前。同时抱怨道: “真是没意思,阿若你就不能偶尔收一收神识,装作不知道么,好歹让我成功一次啊。” 从堂兄弟手中接过梅花,将其簪于斗蓬之上,姬若却是咯咯一笑: “十四哥你自己动作太慢啦,我又不是你的那些红颜知己,为什么要顺着你?” 对于姬若的反击,那少年满脸无奈,却又充满了宠溺之色的笑道: “小丫头这么刁蛮任性,伶牙俐齿的,小心将来嫁不出去哦!” “切!” 女孩儿就是吃亏,一旦话题扯到这方面就说不下去了。姬若大大的白了他一眼,催动坐骑跑开去,其间经过一处水塘,还故意溅了对方一身泥点子,令那少年哭笑不得。 远远跟随的侍从连忙跑过来,想要帮着擦拭,但少年却摆了摆手,手中略略捏了个法诀,暗念咒文,身上泥水便迅速干燥。最终掸一掸袖子,泥土便都化作粉末簌簌落下。 虽不能像真正仙人那样做到“不染尘埃”,却也尽显超凡本色。配合那少年唇红齿白,双眉斜飞的俊逸面容,以及赤裘白马,锦衣貂帽的富贵模样,怎么看都是红尘俗世中第一等的人才。 此时附近还有数位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看他如此卖弄,却都面露嬉笑之色: “切,十四哥又在玩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了。” “容易哄到人啊,也就是阿若妹妹来自昆仑,见多识广的,不吃他这一套。若是换了一般女孩儿,还不早就心迷神醉,陷进去啦。” “十四哥已经有那么多红颜啦,还总是四下撩拨,这回就连自家妹子都忍不住要招惹一下……这风流病真是没得治了。” ——眼前这一群人都姓姬,论身份当以这位“十四哥”,也就是当今大周景耀帝的皇十四子姬茂为首。不过其他人也都是贵胄,皆为当世亲王子女。那性格脾气不消说也都是傲气的。 按照当世习俗,姨表兄妹之间可以通婚,而同姓的堂兄妹之间,则是被看作与亲兄妹无异。既是同辈,又都是兄弟姐妹,大家年龄相仿,玩在一起没问题。但要说因为对方的皇子身份就谄媚讨好,那是不可能的。 况且在姬氏子弟内部也有分别——修仙的和练武的完全是两条路子,将来前程大不一样。比方说最基本的一条:景耀帝诸子之中,将来想要争夺大位的话,必须是修道之人,而且一般来说至少也要中期以上才有资格。 因为大周王朝的几件社稷之宝,诸如传国玺,天子剑,龙阶御座之类,都是需要有一定法力才能运使如意。法力越是深厚的,自然就发挥的越好。不过修仙本身又是出世之举,如果太过于沉迷于红尘之间的琐事,也无法在修仙路上走得更远。 两者互相矛盾,而在这个存在着仙神妖鬼的世界中,统治凡人的皇帝之位也不是那么至高无上。所以那些真正有望冲击法元,获得三四百年寿命的姬氏天才子弟,并不会将目光投注到皇位上。 一般历代姬氏帝王也就是炼气后期水准,而在他们决心向这个位置发起冲击时,多半是只有中期左右的境界。 眼下的这群年轻人就是个个修仙的,在姬氏族中也都算是天之骄子。皇十四子姬茂身份虽然尊贵,论修仙境界却只一般,自是难以得到诸弟妹的敬畏。 不过他的性格很好,对一众兄弟姐妹向来都很照顾。这一次邀约了平时关系亲近的弟妹们出来赏雪,大家也都给面子。而水灵宫姬若的加入更是令这场聚会增色了不少——姬若的四重天修为在昆仑山上属于吊车尾,在这些同龄人当中可是独占鳌头,姬氏诸王谈起她来可都是羡慕得很,对自家子女与其交往都是乐见其成。 ………… 几人一路上说说笑笑的,不久之后便来到了预定的赏雪地点——城外梅林之畔的一排大草亭。 姬茂除了为人风流倜傥,贪恋美色了一些,其才情能力还是相当出色的。既然是他组织的活动,自然早就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那草亭之中已经有人设置好了帘幕,座席,火盆等设施。外面虽然冰天雪地,里面却是温暖如春,纵使寻常凡人在此也会觉得十分舒适。更何况这些小客人们都有法力在身,完全不惧寒暑的。 又有美酒佳肴,笔墨纸砚伺候着,众人赏雪观梅之余,或是吟诗作画,或是射覆投壶,总之绝不会觉得无聊。 而几个年轻又好奇的姐妹自是围绕在姬若身边,缠着她说一些昆仑山上的轶事,同时也谈论着镐京城里近来的新闻,各种八卦流言聊到飞起。 “你们听说没?九皇叔家的阿芜妹妹,前些日子被悄悄接回来了。我在猎苑中见到她了,把脸儿遮着,还不好意思见人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拜山失败了么。这种事情本就很难的,阿若姐姐之前二十年,不也没一个拜入山门的?” “可是阿若姐姐却成功了啊,大家难免会觉得自己也有很大希望么。上一次的十九弟,还有这回的阿芜,不都是自信满满的上龙首原么。” “然后全都被刷下来了……昆仑肯送给咱们姬氏一个名额,可不代表他们会降低要求啊。金桥验心,真不是那么好走的。” “真是难以想象,当初阿若姐姐是怎么过关的?” 姬若听她们谈着谈着又涉及到自己身上,不禁暗暗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儿——又开始了,还真是没完没了…… 二 秘诀 当初就是因为她八岁也能过关,导致姬氏一度以为昆仑收徒的金桥验心之考变得容易了。之后的这两届昆仑选拔,姬氏内部为这个名额争夺的可就厉害啦,再不像先前那样漫不经心。 ——姬若那一次,因为之前整整二十年都没人能通过金桥验心,使得大家对这个名额都不太看重,在强力人士都可有可无的心态之下,姬若之母才能为她谋取到这个名额。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八岁小姑娘肯定是会被淘汰的,就连她爹晟阳君其实也是同样想法——连姬若的上山背包都只是由侍女代她准备,可见其完全不抱希望。 晟阳君的精力其实更多放在了结束以后,计划该如何安慰自家的宝贝女儿,这倒是费了他不少心思。 然而姬若却成功了,晟阳君那天在山下直等到天黑也没接到女儿,一度还以为是走丢了,完全没想到小丫头居然能留在山上。直到后来昆仑山传讯下来才知道,自是高兴的傻了。 而姬氏内部也因此起了一番波澜——即使对于姬氏子弟来说,能够拜入昆仑山也是一步登天的好事。山上修炼十年,下山后最起码四重天修为,还能与昆仑高手结下相当的人脉关系,这种美事谁不想有? 所以五年之后的那一届,直接便是景耀帝的亲儿子,皇十九子去应选了,可惜没能成功。而这一届则是宗室之中最为豪富的昱原君姬昱之女姬芜,听说在私底下亦是花费了许多财力与人情方才得来的机会,可不象姬若那时候简单容易了。 姬若对于那位九皇伯姬昱印象还挺深的——便是当初一直想拉着她父亲合伙去开辟新疆土,争取成为世袭诸侯王的那一位。本来晟阳君倒是无可不无可,但在姬若艺成下山,又带来了黄昶这个超级强援之后,晟阳君的心思也变了——我家的实力不差啦,那凭啥还给人当小弟呢?我要自己来! 姬昱没拉到外援,反而多出了个对手,心头肯定是比较郁闷的。他费心竭力弄到这个名额,未尝没有指望自家女儿也能雄起一把,好在晟阳君面前挣回点面子。那位阿芜妹妹年纪虽幼,肩上承载的担子可不轻。 可惜还是失败了,那小姑娘脸皮薄,都不好意思直接回城,躲到昱原君外面的庄园去藏了一阵子。直到年后才悄悄回来,但还是逃不脱闲言碎语的议论。 连续两次都告失败,姬氏族中再度泛起的这股拜山热潮估计会稍微消停一些。不过人们也随之开始重新审视起姬若的成功——既然不是难度降低了,那便是这小姑娘自有其过人之处啦。 于是姬若最近一段时间便常常遇到类似的探问,想询问她有没有什么秘诀之类。对此姬若都是哼哼哈哈的敷衍过去——她能说什么呢?当初是黄昶一路牵着她的手将她带上山的,总不见得说你们也去找个愿意帮忙的? 不过姬若猜测大概已经有人意识到了这方面的可能性。这一次昱原君家的小郡主姬芜去参加拜山大典,姬若作为姐姐又是前辈,也跟着出面相送了,意外看到那一天姬芜居然打扮得花枝招展。 虽说女孩子爱美是天性,但这毕竟是要爬山的,打扮得就像要去参加游园会一样……再加上姬芜年近十三,已经颇有少女风韵——姬若心头顿时便有所领悟了。 不过看来姬芜并没有能在那座金桥上遇到她的护花人,最终还是只能失望而归。对此姬若心里当然是带着几分小畅快的,还真以为谁能碰到个拥有前世宿慧,又与自己有今世缘分的守护者啊? 心中想起情郎,嘴角边自然就微微翘起,脸色也略略红润了一些……愈发的艳若桃李了。姬若自己没注意,旁边一直关注着她的几位姐妹可都有些吃醋——对于《百花易颜诀》的神奇功效,她们可是一直都羡慕得很呢。 虽然《百花易颜诀》作为普天下女修最为垂涎的秘法,姬氏也藏有一部分,但并不完整。她们也不能自由修炼——凡间下界可没昆仑山上那么充沛的灵气条件,姬氏也没强大宽容到让家族子弟可以自由选择功法的程度。 这些小姑娘平时肯定是依据自己的灵根天赋,修炼相应的姬氏家传功法,不可能让她们去学一部残缺不全的杂学。况且《百花易颜诀》除了美容特效,在修炼进度,效率以及威力上比起其它功法并没有什么优势。姬氏子弟到了一定境界可以研习参考,但不能将其作为主修。 以这些女孩子的年龄,家传功法尚且刚刚入门,还没到可以触类旁通的地步,家族学堂中怕她们分心旁顾,更不可能允许她们去接触那些杂学了。 只是公中规矩如此,但偏偏各家又有各自的内情——经常会有些亲王王妃,宠姬爱妾等长辈或是心疼女儿,或是觉得有必要给自家闺女再增添一份魅力,往往又私底下找了其中的一部分内容悄悄传授给她们……半通不通的,却反让这些女孩更加的心痒难熬。 她们总爱围着姬若,一部分缘由就是向她请教《百花易颜诀》的各种疑难问题,姬若对这个倒不忌讳,只要不是缠着她追问什么“上山秘诀”的,她也不介意跟姐妹们多聊聊养颜美容的事情。 一堆人比花娇的女孩子聚在一起,自然而然便成为了草亭中所有人的注目焦点。那些姬家公子一边吟诗作赋,泼书作画的卖弄着才情,一边也往往时不时地朝这里偷瞧几眼。 ——虽然都是自家姐妹,不可能有什么非分之想,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机会欣赏美好的容颜,终究不可错过。而皇十四子姬茂更是夸张,他反正背了个“好色”的名头,索性便无所顾忌,手中端着一杯温酒,正大光明站在那儿欣赏着美色。 即使被发现了的姐妹狠狠瞪视,也只是没皮没脸的举一举手中酒杯,笑一笑表示歉意,但却照样的我行我素。 三 簪花 还别说,越是这种男人,越是容易得到女孩子的亲睐,当然前提是自身条件也要足够好——要么有颜,要么有才,至不济也得有身份或者富贵。倘若这几者都不具备,却还死皮赖脸往美女边上凑的,那就少不得要挨大耳刮子了。 姬茂这几样都不缺,以往靠这一手吸引女孩子自是轻而易举。此刻虽是对着自家姐妹,却也忍不住象个孔雀似的总要开一开屏,展示一下翎毛。 只是看着看着,却发现姬若似乎有些走神——姬若是这里唯一的四重天修士,具备神识外放能力。对于来自周边旁人的关注盯视自然最为敏感。先前姬茂几次偷偷看她,都被姬若发现,然后反瞪他一眼以示警告。但姬茂却把这当作一种有趣的小游戏,玩的乐此不疲。 可是到了这会儿,姬若却不理他了,这下子姬茂反而有些担心——怕姬若当真恼了他,那就没意思了。 姬茂虽然好色,但要说他对这个妹妹有什么邪念绮思,那倒不至于。毕竟是皇室出身,又是久历花丛的,既不缺女人,也不会为了点小小欲望就不顾一切。 对于同宗的兄弟姐妹,姬茂一向还是很真诚的,尤其是对这些身为修道之人的堂兄弟,堂姐妹们——虽然在习惯上被视为与亲兄妹无异,可终究还是有所不同的。最核心一点:这些同宗不可能与他争夺那个位子。 上天既然托生他为当今皇帝之子,同时还兼具了灵根天赋,姬茂自然也有争一争那个位置的想法。而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单打独斗就能成功的,臂助肯定是越多越好。 大周王朝作为一个传承了一千多年,前后也经历过二十几代帝王的朝代,在此方面自有其传统在:一般外姓朝臣是不大愿意掺和进这种事情的,毕竟风险太大。除了那些位卑职小,想要冒险赌一把的,以及皇子本身的母家是别无选择外。真正已经爬到了高位,能够对朝政有些影响的文臣武将和贵族世家,基本上都不会在事情明朗之前下注。 但姬氏内部反而一向在这方面介入颇深——因为大周皇帝同时也必然是姬氏这个修仙家族的族长。对于族长的推举,族人总还是有一定发言权的,尤其是那些成为了修仙者的族人,他们的意见,哪怕皇帝也不得不慎重考虑。 家族内部的法元仙师,后期强者,以及有潜力的中期……这些都是对皇帝有相当影响力的人群。姬若现在虽然还年轻,可她是昆仑弟子,更不用说姬氏在昆仑山上地位最高的元真子老祖对她也颇为看好,认为将来潜力很大。难怪才一回来就被封公主,得赐水灵宫。 姬茂是真心想要跟这个妹妹拉好关系的,但他一向跟那些红颜知己们嬉皮笑脸惯了,不知不觉就会流露出这种轻浮态度。 此时见姬若不理他了,心下便有些惴惴不安。正琢磨着是不是该上去道歉时,却见姬若忽然站起身来,似乎与她身边几个姐妹说了一句话,便快步朝草亭外面走去。 姬茂心头顿时一紧,以为她生气要走了,连忙迎上前去打躬作揖,同时一迭声道: “都是为兄不好,还望妹妹多担待,下次再不敢了……” 然而姬若却只是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绕过他仍然向外走。而姬茂也发现自己好像会错意了,姬若并没有生他气的样子,那跑出去干啥?更衣的地方也不在那个方向啊? 姬若果然出了草亭,姬茂赶紧跟上,只见她既没披裘衣也没骑马,就这样清清凉凉跑出去了。外面天寒地冻,若是寻常姑娘肯定要冻出病来。但姬若当然不在乎这个,她甚至略略驱动了彩云绫,整个人半飞半飘的,宛若凌波仙子一般在雪地上快速滑行,所经之处,那新落白雪上竟是连个脚印都没留。 姬茂和亭中的其余兄弟姐妹们不知发生了何事,都纷纷跟了出来。看到姬若竟然展开身法那样奔跑,一个个都暗暗叫苦——妹子你是有昆仑所赐的法器宝物傍身,在残雪泥浆地里跑一圈连鞋子都不带脏的,可咱们没有啊!又来不及去穿靴子斗蓬,只得这么匆匆跟着。 直到这时,姬茂才想起去问刚才在姬若身边的那两位姐妹: “阿若有说是什么事么?这么急匆匆的?” 那俩姑娘也是一脸懵懂: “她说有个朋友来了,要去迎一迎。” “朋友?” 于是姬茂也满脸愕然,他今天可没请外姓,全是自家兄弟姐妹,而且客人也都到齐了,还有谁要来? ………… 另外一边,姬若在一口气跑出去数里地后,却忽然又放慢了速度。甚至幻化出一面水镜,对着镜子略略整饬了一下妆容,方才轻移莲步,慢悠悠朝着另外一片林子走去。 那是一大片桃林,在春日时必是极美的,但此刻时逢冬季,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和残枝了。然而随着姬若的靠近,在那片桃林中,竟然有那么十来株桃树仿佛错乱了天时一般,快速的抽青,出绿,然后便长出了小小的花骨朵,并随着姬若越走越近而逐渐绽开……最终,当姬若走到这一片桃花树下时,她头顶树上已是花开烂漫,仿佛春季提早到来。 这一切当然不是自然发生的——桃花树下,黄昶正笑眯眯的看着姬若,眼中充满了思恋爱意,恰如姬若此时的眼眸一样。 “你来啦?” “是啊,我来了。” “怎么才来呀,当时说好最多两个月的,却一下子拖了大半年!” 和所有长久不见的情侣一样,不见时百般思念,可见面后,姬若却忍不住又要抱怨几句。而黄昶也很清楚该怎么应对——他并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去,让头上一朵桃花落在他手心,并在法力作用下迅速脱去水份,但却完全保留了原来的娇艳色泽,变成了一朵干花首饰。 然后他将这朵花饰簪在了姬若的鬓发之间。后者先是颇为害羞的略略躲了一下,但终于还是婉转相就,也让不远处姬茂等一堆同宗兄妹看得目瞪口呆。 四 见面 差不多同一时刻,距离桃花林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两名身着锦衣的六扇门成员正小心翼翼,颇为警惕的注视着那片忽然发生异变的桃树,心中充满了诧异和惊恐之情。 作为六扇门派驻给皇十四子的外围护卫,他们很早以前就站在了这里——虽然这边距离草亭那边还挺远,但既然是一片林子,有可能被人躲藏在其中的,那就肯定会安排人员过来看一看,乃至于留两个人在这里——六扇门在这方面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一般江湖人物如果不是精心谋划,仅仅临时起意的话,想要找到他们的破绽,搞偷袭玩刺杀可不容易。 当然被安排在这种地方的也不会是什么高手,这两个人更多相当于岗哨,遇事发讯号召唤同僚就行。天寒地冻的,两人就是躲在树下也避不开刺骨冷风,只能一边跺脚硬抗,一边偷偷喝几口烈酒驱寒。心底自然难免悄悄抱怨姬氏那些个王孙公子们吃饱了饭没事做,大冷天的不在自家园子里快活,非要跑这儿荒郊野外的瞎折腾——当然,绝对不敢说出来。 正在哆嗦之时,却忽然看到前方白影飘飘,有人正朝这里跑来,速度极快,而雪地上竟然不留任何足迹。 “踏雪无痕,好俊的轻功!” 作为武人,他们首先关注到对方的功夫,但很快便发现不对——那不是轻功,而是道法! “是修道人!莫非是刺客,要不要发讯号?” 头一个锦衣护卫年纪略轻,经验也浅,见状立即想到可能是袭击者,但他后面那位就老成得多,仔细看了几眼后就辨认出对方身份。 “不是敌人,是水灵宫姬若公主,她怎么跑这儿来了?” 作为六扇门成员,对于大周皇族中人当然都要有所了解。姬若虽然回来不久,但名声响亮,又是个引人注目的大美人儿,更和六扇门有点渊源——当初在临泉郡时曾与那边的六扇门首脑司马介合作过的,六扇门总部自然也得了消息。 一位姬氏皇族公主,又是昆仑弟子,与六扇门还有一份香火情在……这样的关键性人物,六扇门首脑们肯定不会忽视。而六扇门的成员对于这位公主殿下自然也会更关注些,若非这边两位身份都不高,换了真正六扇门核心人物,早就认出姬若了。 “若公主这是……那树是怎么回事?” 两人顺着姬若行走的方向看过去,便也看到了那片桃树的异变。但直到姬若站在了那儿之后,他们才注意到树下竟然还站了个人。 两人皆是暗暗吃惊——他们眼下所站的位置和那桃林相距可不远,但他们偏偏根本没注意过那里,哪怕那桃树开花了,他们竟然都没发现下面还站着个大活人。 “……天人合一之境,这位可是高手!” 那个老成护卫经验丰富,一眼便看出那人绝对是修道人,而且还是位修仙强者——能够将自身神识完全融合于周围环境中,使得一般人根本无法将其与周边环境区分开来,这等境界,寻常修道人都达不到,更别说凡人武者了。 这样的人若是刺客,那当真是防不胜防——这回却轮到那个老成护卫担忧了。不过这份担心也仅仅只延续了短短片刻,当他们看见姬若与黄昶的互动之后,两人脸上便都只剩下了惊讶和尴尬。 “这个……咱们是不是该回避一二?” “不必了吧,你看十四殿下他们都来了……” 于是这两名护卫就傻愣愣站在那儿,和另外一边刚刚赶过来的那群姬氏子弟一道,看着那对小情侣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之后,当姬若公主带着她那位……朋友,朝十四殿下等人所在的方向走过去,似乎是要互相介绍时,那年轻人居然还朝这边两人点了点头,算是在感谢他们的辛劳警戒? ………… “这位是黄师兄,和我同一年拜入的昆仑山。” 反正已经暴露,姬若索性大大方方的将黄昶介绍给她的同宗们,而姬茂等人对于这种层次的交往当然更是驾轻就熟,闻言纷纷上前拱手问候。更有与姬若亲密的小姐妹们肆无忌惮走上前来,带着不怎么友善的目光上上下下审视着黄昶,想看看这个貌不惊人的家伙是凭什么骗到了自家的小天使。 不过姬茂却是极为客气——作为皇子,还是个想要争夺大位的,他的消息渠道自是比褒国姒氏那群乡巴佬要灵通许多。西昆仑这一届下山的九十多名弟子,虽然不是对人人都了解,但其中最出色的几位,姬茂还是知道的。 ——身为昆仑掌教长青子的弟子,且是以六重天境界打过的铜马堂,更因为他的存在而让晟阳君有了封土建国之志,光这几条就足以让他慎重对待。更不用说眼下看姬若含情脉脉注视对方的眼神,这位将来毫无疑问是要做驸马的,未来的亲戚啊!那还不赶紧打好基础。 于是姬茂看黄昶的眼光中当真是透着百二十分的热切,又伸出双手与他紧紧相握: “黄兄弟,久仰大名了——我曾听十六叔府上护卫说起过你在金阁寺的那一战,又看到过六扇门存档的临泉郡郭郡守和司马总管呈报,那一次能破获邪教,也是多亏了你啊!” 这倒让黄昶愣了愣——“久仰大名”四个字人人会说,但能说出具体事迹的可不多了。这位十四殿下今日才初次见面,居然随口就能报出这些,看姬若的神态也不象事先提起过自己,可见这一位平时还真是用了心的。 既然对方态度友好,又是与姬若有交情的,那黄昶自然也不会失了礼数,当即客客气气回礼,同时也要向对方说上几句好话才行。 只是他对这位十四殿下了解不多,也就跟姬若通信的时候顺带着提起一两句,说是跟十四皇子走得比较近些。而黄昶对这位殿下唯一的印象,就是他的红颜知己比较多,在镐京城中颇有风流之名。 可这话不好当面讲啊,总不见得说兄弟你开后宫的本事很让人佩服,咱们得空好好交流交流——那会被姬若当场打死的。 不过这倒也难不住黄昶,眼珠一转,他当即反握住对方的手,也笑眯眯说出一番话来…… 五 腾空而去 “昔日有幸,得睹陛下天颜。今日见殿下之风姿气度,与当日之陛下几乎一般无二,委实令人感叹啊。” 黄昶握着姬茂的手笑眯眯说出这句话来,顿时令后者喜笑颜开——说儿子像父亲,这是绝对的政治正确,但也是绝对的废话。一般人听到这个就算不好当面翻脸,肯定也要暗暗地翻个白眼——你这还不如说一声“久仰久仰”呢。 但偏偏对于姬茂这个有心争夺大位的人来说,情况却又不同。就算不考虑别的,至少能代表了黄昶本人的某种倾向。普通人说这句话没人在意,但这句话从一位昆仑真传弟子,更是西昆仑掌教的徒弟口中说出来,那其中包含的意思可就多了。 当然黄昶也可以啥都不认,咱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这就是政治语言的特点了:模棱两可,怎么理解都行。具体怎么解释,那还要看后续的局势发展。 但无论如何,对于姬茂来说,这便是最好的赞誉。而且通过这一句话,他马上意识到这位年龄并不算大的“黄师兄”可不象姬若那么天真烂漫。对方也是个深谙政治规则和官场话术的老油条,以后和他打交道可以说是既简单又复杂——不会犯外行的错误,但也不会吃外行的亏。 于是姬茂的态度更愈发热情了,而他身后那些同宗兄妹们虽然未必有他的城府气量,也不太了解黄昶的具体情况。但作为修道人,至少能够感受到从黄昶身上散发出的强大神识灵压,所以他们的态度也都很恭谨。 只有两个大概被宠坏了的小妹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在私底下商量着说要给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一点教训——竟敢那么唐突阿若姐姐,真是厚颜无耻! 但她们也实在太天真了些,竟然不知道中期以上修仙者无不耳聪目明,这种窃窃私语连姬若都瞒不过去,更不用说黄昶的神识了。而这俩孩子倒也可爱,所想出的“教训”方式无非是糊弄黄昶去参加聚会,期间弄些小小阴谋诡计,让他出个丑,丢丢脸而已,倒是并没有害人之意。 姬若已经觉察到了这些“阴谋”,略带歉意的朝黄昶笑了笑,而后者也完全没给她们行动机会的打算。当姬茂出言邀请他一同去亭中小坐细酌时,黄昶笑着拒绝了: “我这次过来,还有家人部属相随,原就打算直接到镐京城中落脚的。只是在附近感受到了阿若的神识,方才过来看一看。他们如今还在路上等候,不好多做耽搁。待回头空闲下来,再与殿下畅饮。” 黄昶说的很直率,姬茂这边也就不方便再强留了。而姬若原本想陪他一起走,只是在听到黄昶是和家里人一起过来时,又多问了一句都有谁。听说除了他的弟妹之外,还有一位舅父随行,姬若便犹豫了——俗话说“舅大如娘”,要见长辈,那礼数总得周全些。这样半路上就随随便便跟过去,未免显得过于轻佻。就算修仙之人不讲究俗礼,女孩子家终究还是应该矜持些。 于是在黄昶的劝说之下,姬若还是答应先不过去,待他们在城里安顿好之后,再去上门拜见。 只是姬若也不想再回草亭了——这时候回去,岂不是明摆着要给一帮姐姐妹妹围起来审么,她才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呢。再加上马上要拜见男家长辈,心里终究有些紧张的,便想着赶紧回城去,跟父亲晟阳君通个气,好歹做些准备。 黄昶马上说那我先送你回城好了,而姬若也很是理所当然的同意了。但旁边几个姬氏小姐妹却不由得暗暗撇嘴——刚才还说家里人在路上等着,不好多耽搁的。这会儿却又说要先送阿若回城,倒是不怕耽搁了?这黄某人原来表里不一啊,当真是个虚伪家伙! 不过很快,她们就知道那并非虚伪了——姬若驱动着彩云绫,迅速飞上半空。而那黄某人脚下也腾起了一团红光,仔细看却是一条火龙在他脚下盘旋,将他托举着飞翔起来。陪伴在姬若身侧,一同朝着镐京城方向而去。 “原来都是会飞的呀……” ——这边距离镐京城不过十数里,骑马奔驰也只要小半个时辰不到,飞在天上自是更快。黄昶先送姬若回城,再飞回来陪他家里人走路进城,还真耽搁不了多久。 在场这些姬氏子弟眼看着两人飞走,心情都是颇为复杂——别看他们都姓姬,一个个不是王子便是郡主,可这只是凡间的身份尊贵,在修仙界中却根本毫无地位。就连姬茂这个皇子手头都没正儿八经法器呢,更不用说他的小同宗们。 这会儿大家看着那腾空而去的一对璧人,再互相对望一眼,便都能从对方脸上看出羡慕嫉妒的神色来。之后再回到草亭中,自然也没心思赏雪吟诗了,哪怕姬若不在,也一个个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讨论着关于对方的一切。 ………… 黄昶这边,在陪姬若回到镐京城外,又与她说了一些久别重逢的亲热情话之后,便也赶紧返回原先位置,与家里人的队伍汇合。 当黄昶从天空中飘然落地,便看到那支小队伍依然在官道上慢悠悠走着。他的舅父陈岩,兄弟黄旭,姻兄薛涌三人正聚在一起,似乎是在探讨某个武学问题,还时不时比划几下,谈论得甚是热烈,居然连黄昶回来都没注意到。 倒是另外一边,一位正在与黄昭这个非要跟来玩儿的小调皮鬼说话的红衣女子立即抬起头来,笑吟吟看着黄昶: “黄道友回来啦,可见到那位朋友了么?” “见到了,跟她聊了一会儿,这边麻烦祁姑娘照应了。” 黄昶笑着回应道——这女子正是跟他有过合作的祁红玉。虽然那一次是黄昶近乎于强迫的要求她配合,不过事后终究是遵守了诺言,给了她一份还算不错的报酬。 而祁红玉大约也因此觉得黄昶这个人比较可信,于是在不知从何处听说他要带人前往镐京的消息后,便主动找上门来,希望能够与他一起行动。 六 进城 镐京与褒南之间有成熟的道路和驿站体系,但是距离依旧十分遥远——这个世界对于凡人来说,委实太大了些。大多数凡人往往一生都不会离开家乡所在的区域。除了武者和修行之士外,大约也只有朝廷官员和行脚商人会到处跑了——在前两者的保护之下。 祁红玉作为三重天修士,应该说已经具备了游历天下的实力。不过作为女修终究是胆怯一些,当年从楚国逃往褒国的路途中大概也遇到过危险,受了些惊吓,一直就不大敢出远门。 虽然早就从黄昶那边拿到了“介绍信”,却还要搭着他的便车方才成行,这份谨慎小心可当真不一般。不过黄昶对此反正是无所谓的,一起走就一起走呗,有个三重天修士同行还更稳妥些。 再加上负责专门商业事务的表兄陈实,以及十几位来自黄,陈,薛三家的随从护卫,这支小小队伍便成型了。就算黄昶不跟着,一位前期修士加两个先天武者,这支队伍的实力其实也不算弱了。那些修仙世家派遣出来到处跑的商队,也不过就是这种水平罢了。 这一路上黄昶与祁红玉交流颇多,后者也终于承认了她的师承来历——果然是出自花间派的弟子。花间派弟子经常隐迹于青楼,在大城市里一贯混得很好,祁红玉早就想离开褒国那种乡下地方了,可始终没机会。这回终于找到契机,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镐京城中,应该会有你的同门吧?” 黄昶曾经这样问她,但祁红玉却表示不清楚也不关心——花间派的传承基本上就是一个师父带一两个徒弟这种模式,本身并没有一个强力的核心宗门。成员之间也往往并不相识,更谈不上什么同门情谊。 ——女修终究要面子,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是练双修法的呢?所以即使镐京城中已经有花间派成员了,祁红玉也不会刻意去结交的。 “到时候若不好立足,恐怕还是要托庇于黄道友呢。” 祁红玉已经好几次这样表示,而且还暗示可以提供回报。至于回报的方式么……看她那水汪汪的眼睛就明白了。不过黄昶每次都不解风情的敷衍开去,倒让祁红玉颇为惊讶——这世上还有不偷腥的猫?还是另有缘故? 她一直对此很感兴趣,直到今日,走在半路上忽然听黄昶说可能是遇到了朋友,要去见一见,随后便不顾惊世骇俗的匆匆架起火龙飞走。等到再回来时便笑眯眯的心情极好。 祁红玉三重天境界虽然还不能做到神识外放,五感却已经十分灵敏。她能够闻到黄昶身上似乎有隐约有淡淡的香粉气息——明明刚才还没有的。 “原来是这样……” 眼珠子一转,祁红玉嘴角边浮现出一丝笑容,觉得自己大约找到原因了。 ………… 悠悠行进了十数里,前方终于又看到镐京城那巨大高耸的门楼。黄昶刚在这里和姬若分别,以前也曾多次出入,自是毫无感觉。但队伍里的其他人却都发出了感叹之声。包括陈岩这位经常四处跑商,算得上见多识广的武者也不例外。 ——镐京城,大周王朝的核心,千年繁盛之都。哪怕仅是一座城门楼阁,也有着富丽堂皇的雕梁画栋,鳞次栉比的飞檐斗拱,对于那些头一回来到这里的人确实极有震撼力。 黄家人在十年前曾来过一次——送黄昶来参加昆仑拜山仪式。如果不是沾了这个光,他们这辈子也不可能跑到离家数千里之外的京城来。而陈家和薛家虽然之前比黄氏的家境要好上很多,但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类似的机会,自是惊叹不已。 不过和所有初次来此,又不愿意让别人看成土包子的外来人一样,他们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便都控制住了情绪,即使在从那长达百余步,高达十数丈的城门洞下穿过时也显得若无其事。 只有黄昭不在乎这些,听人说那门洞顶上刻有仙师大能所传,可以驱邪避灾的咒文,便骑在小马上傻乎乎一路仰头向上看,若不是被黄旭及时扶住,几乎就要倒栽下来。 不过并没有人笑话她,包括那些城门守卫对此都已经司空见惯了,见状反倒好心提醒她:出城门时最好坐稳些,别真摔下来了。 黄昭不解其意,但在走出那条长长的城门洞隧道,看到外面景象的时候,果然大大惊叫了一声,若非事先抓紧了缰绳,还真有可能摔下马去。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镐京的城市街景与其它地方不太一样而已。黄昭自幼长大的地方,包括她所见过最大的城市褒南,城中大都是平房,偶尔才有个小二楼,总体上比较低矮,就是“趴”在地上的。 而镐京这里,街面上就没低于三层的房子,四五层的居多。更有数座硕大无比的巨型塔楼各据一方,每座塔楼都高达百余丈,宛如人造之山。楼宇之间用飞桥索道联通,人员通行其上,熙熙攘攘,接踵摩肩。 整座城市给人的感觉就是“立”起来的,街道相对显得狭窄,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就非常强了。 “啊啊啊,三哥,这么多的高楼啊,我头好晕!” 黄昭有些紧张的拉住了黄昶的胳膊,后者颇为无奈的拍了拍她: “没事,看习惯了就行。其实你小时候也来过的,大概忘记了。” 对于黄昶来说这种景象当然不算啥,如果按他前世对“大城市”的眼光来判断,这地方最多也就一城乡结合部。实际上也真是——这里算是镐京城的贫民区,地皮紧张,才拼命往高里堆。 那些真正贵人们居住的地方,其实还是以山清水秀,尽可能多的保持住自然风貌为上。比如姬若的水灵宫:一泊灵湖周边,除了寥寥几座宫室外便再无人造俗物,这才叫风雅呢。 黄昶本来订下的馆社也是一处精美园林,但黄昭却吵着要住高楼。没奈何,只得临时改变计划,另找了一座塔楼式的行馆住下。又给黄昭要了个最高层的房间,才让她安静下来。 七 公开 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经济规律就必然起作用:有钱到哪儿都是大爷,这一点无论科技世界还是仙侠世界都不会改变。 黄昶在修仙者中都属于身家豪富的,对凡世间的金银更是当作石头瓦块看待。虽然是临时找的馆舍,也必然是条件最好的。一锭锭银子赏赐出去,那些侍者的服务态度自然也都没话说。 如果这一切还不足以让人震撼的话,那么不久之后,一位公主銮驾的降临,便更能让人五体投地了——真正字面意义上的。姬若虽然不想在黄昶家人面前摆架子,但在回了一趟晟阳君府后,终究还是采纳了一些娘家人的意见。 ——初次见面,总要拿出些派头来,不能被男方家里看轻了,黄昶估计这十有八九是她那位继母出的主意。姬若一直对她抱有戒心,但作为一个初次见男友家长的小姑娘,又没有亲生母亲给自己打气,心情忐忑之下,接受一些听起来对自己很有用的建议,这倒也谈不上好坏,黄昶完全能理解她的想法。 所以他也很认真的配合了,对于家里人,黄昶对他们的解释是同门师妹——当然只要不是傻的,应该都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包括祁红玉,在到达目的地后也没急着跟他们分开,依然混在一起。这时候就站在自己房门口,看着姬若恭恭敬敬向陈岩问好,又给黄旭黄昭递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脸上浮现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用一种颇为玩味的看着黄昶。 但后者懒得理她,自己跟姬若的关系迟早要公开,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在陪着姬若完成了这次礼节性的拜会后,黄昶就大模大样拉着她出门逛街去了,顺便把小妹子黄昭也带着,与便于她们未来姑嫂之间拉近关系。 至于其他人么,就各人各找地方转悠吧。反正陈岩经验丰富,黄旭又是个聪明狡猾的家伙,就连薛涌也是外表憨厚而内里腹黑,在这镐京城中出不了事。 ………… 此后数日,黄昶便安排家人在镐京城中四处闲逛游玩。他这次过来确实有不少事情要做,但并不着急。镐京城在他的计划中相当重要,先让家里人多熟悉熟悉总没错。 期间还带着家人前去晟阳君府上拜访了一次,由陈岩带着黄昶父母的书信,正式向晟阳君府上提亲了。修仙者其实不讲究这套,姬若选择谁做道侣就连大周皇帝都管不了的,黄昶若是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搬进水灵宫。 但女孩子终究脸皮薄些,也要讲究个名份,黄昶自是完全配合,一切都按女方的想法来做。不过姬若倒也不迂腐,并不完全按照凡间礼数走——那么干的话很多事情可就要卡到她继母手中了。而且真要按公主出嫁的礼仪来算搞,各种麻烦可多得很。 姬若才不会做这种授人以柄的蠢事呢,所以也只要向她父亲求得承诺和祝福就够了。至于那位继母,除了在面子上保持尊敬,以维护家庭和睦外,在姬若心目中根本无足轻重。 晟阳君当然是不会反对的,他对这个准女婿非常满意,对于和一个平民家族结为姻亲也毫不介意。黄昶本身的能力,便已经足以帮他达成自己的梦想,自然也就值得他给予最大的尊重。对方的家族如何,晟阳君根本不在乎了。 黄旭是早就知道的,但陈岩和薛涌两人可都震惊了,虽然他们在之前也已经隐约被透露过一些讯息,但还是无法想象:黄昶竟然当真找了个大周王朝的公主作伴侣!而且还不是那种名义上的,真真切切是天子的亲侄女,当朝亲王的爱女。 陈岩作为黄昶的长辈,自是得到了最高礼遇,但他本人却不太能适应——陈家老三生平只好武学,以往在家里也多半只负责保镖护院之类事务,在这种人际交往上委实不擅长。私下里和黄昶交流时,陈岩总是表示:早知道就让老大陈飞或者二哥陈虎过来了,那两位才是最善于和人打交道的。 而黄昶也宽慰他的舅父:本应该自己父母亲自过来才是最合适的,可他们两位终究不方便跑那么远的路。其他人么,其实谁来都无所谓了,反正也就是面子上的事情,走个形式就行。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在互相认识过以后,双方再走动起来就完全看自己的兴趣了。陈岩说起来是贵客,却与晟阳君府的几位护卫首领,包括校尉罗春,袁震等人结下了不错的交情,一群人常常聚在一起切磋武艺。薛涌也时常加入其中——他最近的主要任务是大量食用妖兽灵物以滋补肉身,以求尽快达到能够晋入先天的标准。 黄昶带他来时曾许诺过:在这里他可以获得足够的妖兽肉,薛涌对这个很是向往。在褒国时以他们自家的财力,只能从黑市上买到一些鼠兔之类的小妖物,价格贵不说,很多时候根本是有钱也买不到。而到了这边,当黄昶带他进入晟阳君府的内库,打开一座小库房的大门任他挑选时,薛涌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整整一库房,都是经过处理,能够长期保存的各种妖灵躯体,正适合武者炼体之用。其中大部分都是中等体型的妖狼,但也有鹿,牛之类大家伙。有些甚至明显能看出已经有化形的迹象。如果按人类修士的境界标准,那就是炼气后期啊! 这种级别的大妖在褒国就连姒家库房里都未必能有,在这边却是堆放的满满当当。薛涌看得眼都直了,连声赞叹不愧是亲王府邸,底蕴果然厚重! “不过,阿昶啊,这些毕竟是晟阳君府上的储备,我这样动用……合适么?” 薛涌还有些踌躇,但黄昶随后却轻轻笑道: “没事,这些妖灵之躯都是我和几个师兄弟一起猎来,后来与晟阳君府共享的。在这座库房里全都是属于我的份额,本就是为提升咱们自家人而储备的。只是数量多了些,先前腾不出空搬回褒南而已,你尽管挑吧。” 八 肉羹 那一刻,薛涌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幸福。他就好像混进了米仓的老鼠一样,在那座堆满炼体资材的库房里盘桓了良久,东摸摸西看看,觉得什么都是好的,什么都舍不得放下。 不过最终,他还是很有眼色的仅仅挑选了几只炼气中期级别的妖狼作为药膳材料——以他当前尚未进入先天的体质,用这个就已经足够了。其实用前期的也能凑合,但这里没有。当初黄昶等人在跨境空间中打杀各种妖怪太多,能被保留下来的,最起码也是中期级别。 黄昶顺便给陈岩和黄旭也分别挑选了些合适的材料,选好之后一起拿到外面大厨房,自有晟阳君府的药师帮忙加工,配上各种佐使辅药,熬煮成一碗碗药气浓厚的药膳肉羹……在晟阳君府,每到用餐之时,便可以看到那些武士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各自手捧药碗,稀哩呼噜喝的龇牙咧嘴。 那些妖兽肉的滋味通常都不咋样,药师处理的原则是令其效果更好,使得其中灵性更易被吸收,而不太讲究口味的。但即使如此,能够喝上这样一碗药膳,却也是晟阳君府中诸多武者们梦寐以求的福利之一。 ——修道之人是通过引取炼化天地灵气,掌握超凡力量,故而自称为炼气士。而对于修炼肉身的武者来说,通过食用妖灵之躯,消化吸收其中的灵性精华,则是他们突破凡人界限,向着超凡之路迈进的最快捷途径——其实人类修士的躯体也可以,但这毕竟太犯忌讳,除了那些为追求力量疯狂到不顾后果的邪道人物,没人敢这么干。 而妖灵躯体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普通凡人进蛮荒是找死,而人族聚居之处,妖灵又往往被猎杀殆尽。纵然偶尔自然生出一些,也早被人捷足先登。更不用说江湖武者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也不太可能斗得过已经通灵的妖物。没有大背景,大势力的支撑,凡人武者想要突破到超凡境界绝非易事。 所以江湖武者们要想突破境界,除了依靠自身的努力和运气外,找个强大势力投靠也很重要。能加入仙宗门派是最好,其次便是各国的朝廷与官府。而再次一等的,便是各大家族势力了。 大周朝廷对外开拓之期将近,镐京城中几家对此有想法的亲王府一直在招募人才。本来主要是昱原君和昊陵君两家在争夺,但近来晟阳君却也以颇为强势的姿态加入进来,将另外两家一下子比下去了 而晟阳君府对那些江湖武者最有吸引力的地方,便是他们府中能够源源不断的拿出妖兽之躯来,给为其效命的武者提供带有灵性的药膳,从而真正实质性提升那些武者的实力境界。 正是这一点让那昱原君大为恼火,不惜代价也要让自家女儿参加昆仑拜山——他的财力足可以超过晟阳君府好几条街,但在这类修仙资源上,却永远比不上仙门弟子。 当然了,想要吃到晟阳君府的这碗肉羹,可也不是那么容易,不是说一声我要投效就管用的。别看那些武者三个一群五个一组,仿佛人人手里都端着个碗。但实际上,分发给他们的每一碗肉羹都是单独制作——根据他们各自不同的实力境界,以及在府中的地位和受重视程度,当然还有本人腰包的宽裕程度,每个人所能领到的药膳都是不一样的。 所以才会细分成若干个小团体,这代表着待遇层次的不同。而更大的差别则在于有药膳的和没药膳的——前者意味着已经是受到晟阳君府信赖的核心力量,指望着将来在开拓中发挥大作用的,自然可以享受到资源的支持。 而后者嘛,要么是实力太低下,还没资格享用灵物,要么就是加入未久,暂无功绩,还需要接受进一步的考验。 陈岩,薛涌,以及黄旭等人这段时间经常出入于晟阳君府,和那些护卫武者切磋武艺,谈论技巧,彼此间关系好得很,但每到用餐时便很自觉地避开,就是不想被看成和那些低等护卫一样,难免尴尬。 不过现在么,他们倒也可以端着个碗,跟那些府内护卫高谈阔论的聊上了。有黄昶提供原料,他们所享用的药膳自然是最顶级一档,交谈起来也从容多了。 ………… “感觉人好像多了不少啊。” 黄昶对晟阳君府的护卫力量当然也很熟悉,这其中很多人都是与他在金阁寺有过合作的。也就是这批人回来之后渐渐成为了晟阳君府邸护卫团队的主力——黄昶那时候给他们的一些随口指点,在与僵尸怪物实战中获得的宝贵经验,以及最后临别前获赠的符箓和丹药之类……可全都是让他们在同僚中脱颖而出的强大助力。 当初那一批的四十多人,如今倒有一多半升到了校尉职衔。虽然因为府中人手有限,暂时还没足额人数给他们统带——大周王朝的规矩,校尉至少也是百人之长。但在这晟阳君府中,他们每人手底下大概也就只有四五个新瓜蛋子可以操练。 不过这些人的实力却已经达到了那个层次——百夫长么,至少也是百里挑一的战斗力。虽然尚未达到先天,却也相差不远了。大周朝廷兵部对此设有专门的考核内容,只要通过,便能获得相应职衔,军中若有空缺,随时便能补上。 不同于私募的江湖人,这些护卫依然是朝廷正军编制,在这里是归属晟阳君指挥,但如果朝廷调动,或者是本人另有打算,也可以去其它地方就职。 之前还是有些人申请调离的,毕竟人各有志。想要去战场上建功立业的勇士,肯定不会乐于长期给人做护院。不过自从黄昶弄来了那些妖躯灵材后,就再没人要求离开了——眼看能获得突破先天的机会,傻子才想走呢。 不但不想走,外面想要调进来的更多。但晟阳君眼下尚未获得封地。按朝廷规制,在镐京城内的王府,其护卫数量最多只能有一个百人队,编制满了,想进都进不来啊! 九 姬氏宗门 当然这只是朝廷调拨的兵力,由朝廷支付粮饷开销。如果本人有钱,能支撑得起,想要多雇些私人护卫,通常倒也没人会来管。但数量不可过多——某亲王说他家大业大,朝廷调拨的一个百人队还不够用,多雇个三五十护卫高手也罢了。可若在京城一下子屯个数百私兵,那六扇门肯定就要来问一声你想干啥了。 除非皇帝有特旨,允许某位亲王自行扩充武力,否则私兵数量也不得过百,这是惯例,也是规矩。 晟阳君以前是没什么大志向,自然没必要在这方面多花钱,有一个百人队守护王府也足够了。但现在他想要对外争取封国,拓土开疆,那手下高手肯定是越多越好。 有了黄昶给他提供的这些炼体资源,无论江湖武者还是军中勇士都很愿意投效过来,但总数依然有限制的,最多不过两百人——这是承平时期,镐京城中私人武装的上限,还是晟阳君身为姬氏亲王才有的权利。外姓官员,哪怕做到了将军丞相,若没有皇帝特旨允许,也不得私建军伍,否则便会被视为有谋反嫌疑。 至于商人之类就更不用提,哪怕是家资亿万的大豪商,若是家中没有官身支撑,在这镐京城中也只是个“民”,可以有些家丁护院,但不得私藏甲胄军械,跟真正的军队没法比。 当然在这个世界中,军队并非最强的暴力团体。拥有超凡力量的修道人才是这个世界的真正掌控者,先天武者勉强也算摸到个边。但大周朝廷在这方面的力量也不弱,至少在镐京城中,姬氏皇族拥有最为强大的超凡力量——凭借着天地祭坛大阵,先祖宗庙,以及传国玺,天子剑等社稷之宝的护佑,就算金丹强者打上门,他们也能抵挡住很长时间。 镐京便是修仙家族姬氏的“宗门”,这一点世所公认。镐京城中除了姬氏家族之外就没有其它任何修仙势力存在,就连西昆仑下院也是设在镐京城外的龙首原,这既是对姬氏家族的支持,也是对他们的尊重。 当然大周王朝的修仙势力肯定不止姬氏一家,除了那些散落在大周各地的诸侯和宗派。聚集在镐京附近,作为姬氏羽翼而存在的中小世家也不在少数。不过他们大都集中在镐京城旁边的丰邑,与镐京隔着一条沣水,也是灵气聚集之地。 镐京城的防卫实际上十分森严,炼气修士实力有限,进入镐京城还可不受限制,但法元期以上的要进城,那就得提前跟姬氏打招呼了。 而这也是当世大多数国家都通行的规矩——法元仙师已有灭国之力,不可能随随便便放进都城核心区域的。实际上一般炼气后期强者,甚至少数拥有强力宝物,实力强横名声在外的中期好手,往往就在各国军府之中有挂名了。除非刻意隐瞒行迹,否则走到哪儿都会被关注的。 寻常州郡,任你穿州过府无所谓,但若是冒冒失失跑到人家都城去,那少不得就会有隶属于官府的高手过来“打个招呼”。当然手段通常很灵活的,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好吃好喝的客客气气招待一番。但也往往都是由实力略高一筹的强者出面,这既是结交,也是警告——欢迎做客,但别在这儿惹事。 在暴露出拥有上品法器的战力之后,黄昶其实也差不多接近了这条线——如果他没有西昆仑弟子身份,又是跟晟阳君关系密切,还和六扇门有过合作的话,想要随便进出镐京城可也不是件容易事情。至少每一次出入城门,六扇门的人肯定都要来打个照面,态度绝对是客气和蔼的,但这本身就代表一种告知——你时刻都在我们的监督之下。 ——修仙高手往往隐居野外,而不爱往人多的地方跑,这也是原因之一。 当然现在,黄昶在六扇门那边已经是被看作安全可靠,他出入镐京城和晟阳君府都随意得很,晟阳君甚至将调动府兵家将的军符都给了他——完全是将其当作女婿看待了。 所以黄昶如今在晟阳君府中还兼了个职务——与李斋一起负责王府军将的培训和选拔工作。 ………… 后者在获得大量灵物资源的支持后,终于如愿以偿冲上四重天,进入到炼气中期境界。如今正是踌躇满志,意气飞扬之时——哪怕在镐京城中,四重天以上的修士也可以算是相当强悍的武力了。除了皇宫大内暗藏了众多高手外,其余王府世家,四重天以上的修士客卿还真没几个。 而且晋入四重天,意味着自己的修仙之路今后还可以进一步提升。修仙路上的一道道关卡就是这样——冲过四层了,那今后只要按部就班的修炼,炼气五层迟早能到,炼气六层在厚积薄发之下也颇有希望,下一道关卡是冲后期,可以再碰碰运气。 但若是冲不过这第一道关口,那这一辈子都被卡在前期境界也很正常,江湖中这样蹉跎下来的可怜人比比皆是。等以后年纪大了更没希望,此生修仙之路便就此完结。 李斋先前耽搁了几年,如今四十多岁达到中期,还不算太晚。再努力一把,加上运气好的话,还是有希望在六七十岁,气血彻底衰退之前晋入到后期的——对于一名没有家族支撑,没有宗门庇护,完全依靠自身努力在人世间崎岖仙路上艰难前行的散修来说,此生能达到炼气后期便已经是万分幸运了。 很多修仙家族的开创者其实也大都就是这个水平,如果子孙后代足够优秀,在长辈的庇护和支援之下,才有可能获得进一步的提升。从凡人家族向修仙世家的转变,很少有一两代人就能成功的。 当然李斋也很清楚自己的幸运是来源于何处,他早已在心中发誓,这一生都将为晟阳君效命。而对于黄昶的感激和敬佩之心也是无比真诚。 如今两人共同负责府兵护卫的强化和选拔工作,虽然晟阳君的说法只是让黄昶帮个忙,而黄昶也表示自己并不能常驻镐京,所以只起个配合作用,此事终究还是要以李斋为主的。但李斋心中却明白:无论比实战经验和还是武力威望方面,自己才应该是充当辅助的那个。 十 选拔(一) 黄昶做事情一向都很认真负责,既然答应了晟阳君,那就得承担起具体责任来。 于是这一日,他和李斋一起,召集了晟阳君府的所有兵丁护卫,在王府演武场上进行了一次检阅。这种检阅当然没什么走队列喊口号之类的形式,就是把人聚集起来,评判一下其武力如何。 以黄昶的神识之强横,基本上只要往场中扫上一圈,就能大略判断出这些人的境界水准了。当然真要说实战能力,还得打上几场才能看得出来。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修士神念的判断就已经足够准确了。 “……这段时间可真进了不少新人啊。” 晟阳君府私兵护卫的上限是两百人,但这会儿站到演武场中,准备接受选拔的精壮汉子却足足有三四百号,一个个摩拳擦掌的,都在用渴望的目光注视着站在将台上的黄李二人,希望能入了他们的眼,被选入护卫营中。 不过黄昶暂时还没空理会他们,而是先和李斋一起走到了演武场的另外一侧,只有区区数十人的一个小团体中。 “先天武者的数量也增加了不少啊……” ——站在这边的人都是李斋之前选定的,不是先天便是接近了先天,再加把劲便有可能达成突破的好手。也就是有资格享用妖兽之躯所制成的药膳,滋养身体的那一批人。 黄昶还记得两年前他初次来到晟阳君府时,这边府上先天级别的高手只有四个人,罗春袁震算是其中最强的,另外还有两个年纪比较大的老校尉,虽是先天境界,但气血已衰,是从军中退下来,被安排到到这边府上养老的。 外带几个还差临门一脚的准先天,能称得上高手的统共不过十人,加上五十来个还能称得上精锐的士兵,以及几乎同样数量的老弱病残,便是晟阳君府全部的武装力量了。 ——没错,大周王朝的兵部有些时候也是挺有人情味儿的。把一部分在军队中受伤致残,或是年老体衰却已无家可归的老兵安排到王府中做护卫,也算是一种比较常见的操作。反正对于那时候的晟阳君来说,有五六十名能打的精兵已经足够看家护院了。 但现在的局面可是大不一样,黄昶神识扫描之下,发现这群人中光是先天武者就有十来位,以及更多气血旺盛,快要接近突破的准先天。两者相加足足有四十余人,几乎快要赶上晟阳君府之前的普通士兵数量了。 “高手众多啊,李道友劳苦功高。” 听到黄昶的夸赞,李斋颇为得意的笑了笑——他确实在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先天高手可不是大白菜,随便拣拣就能找到的。镐京城中富贵权势人家极多,就算晟阳君府有资源,有吸引力,想要在短短一两年内搜罗到几十位好手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黄昶向李斋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些人来历,得知大部分都是来自于军中——军队毕竟是最大的暴力团体,也是最容易培养武士的地方——进了军营有粮有饷,不需要为如何养活自己操心,心无旁骛只管锻练就是。那么多人,一批批的练下来,其中肯定有不少强者的。 而且军中武士的来历相对清楚明白,不象江湖人背景复杂,招募起来比较让人放心。晟阳君如今圣眷颇隆,他提出要加强府中护卫力量,兵部那边还是很巴结的,给他派来了不少好手。 另有一部分,便是黄昶所认识的,从当初那四十人卫队中成长起来的新生代。虽然隔了两年,但黄昶依然能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他也确实一个个都打了招呼,修仙者的记忆力向来很好。而这些人对黄昶的态度也最是热切恭敬,都为能再度听令于黄仙师麾下而兴奋不已。 真正完全来自于江湖中的,只有五个人——包括两名先天和三个还欠缺一点的,其中还有一位女性。李斋在旁边向黄昶介绍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姓名,特长,江湖名声以及过往事迹,都是身世清白,之前并无作奸犯科之举的白道人物。 ——江湖人想要进王府可不容易,谁都怕弄个内奸进来,或是那种行事嚣张跋扈,肆无忌惮会给主家带来麻烦的,这种人肯定是不能要。李斋在招募这五人之前都是去六扇门查问过的,确定没有问题才被接纳进来。 黄昶首先对他们每个人的思绪都悄悄用神念探询了一遍——李斋应该进行过这个步骤了,不过他才入中期,对神识的运用肯定不如自己熟练,再扫一遍,查漏补缺也没啥不好。 基本上确认这五个人都没问题之后,黄昶又和他们一一寒暄了片刻,初步算是互相认识了一下。至于更进一步的了解,那要等以后有更多接触再说了。 等对这边四十多人都有了个印象之后,黄昶方才转向演武场中央,那几百号精壮汉子所在的位置。但对这些人他却根本没费什么心思去交流,只是站在人群前头,简单看了他们几眼,随手点出其中几十个人来,让他们站到一边,然后便告诉剩下的人——你们可以散了。 那些兴冲冲跑来等候着选拔的汉子们在演武场中站了半天,看那两位仙师首先是往先天高手那一边去,和他们说笑了好一阵子,这也正常——人家是高手么,肯定更受重视。所以也就耐着性子等待。 然而轮到自己时,却只被草草看了几眼,啥事都没干就被要求离开,这如何能忍得下去?练武之人性格大都暴躁,脾气上来管你是谁,哪怕仙师也敢怼一怼——当即便有几个愣头青鼓噪叫嚷起来,说这不是耍人玩么,凭什么莫名其妙的就赶咱们走! 见有人竟敢不听指令,李斋当即冷下脸来,正要发作时,却被黄昶用一个眼色制止住。然后他也不动声色,就站在那儿,看着人群中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在那儿大喊大叫。 人总是有随大流的心态,又或者觉得法不责众——所谓“破窗效应”是很明显的。见这几个人没被制止,很快便又有人加入到了鼓噪行列中。渐渐的,竟然有好几十人在那儿叫喊起来,一时间声势倒是闹得挺大。 十一 选拔(二) 黄昶却始终不言不动,甚至脸上还隐隐带着一丝笑意,就看着那些人在闹腾,直到再没有更多人卷入了,方才微微一笑,抬手向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着他手指微动,在场中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莫名压力骤然袭来,没什么动作的也就罢了,只是心神被摄,一时间无法开言而已。但那些正在呼喊大叫的人,则是瞬间哑了嗓子,仿佛喉咙口被什么东西扼住了,瞬间一口气出不去,被卡的连连咳嗽不止——却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演武场上一下子寂静下来,而黄昶这时候才开口,声音并不大,却清清楚楚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你们不服气?” 那些新进来的武者都是李斋所招募,先前自然没见过黄昶。后来虽然听说过这位,说是昆仑山上的仙师,但在没有亲眼见证过他的实力之前,终归不能信服。 有这种想法的人挺多,但敢站出来鼓噪的毕竟只占少数,大部分人还是很聪明的,任凭旁边人喊得震天响,他们也都始终不言不动——任何情况下,沉默的大多数才是主流么。 不过黄昶接下来的话,却是针对他们所有人说的——包括那些没开口的,甚至连旁边那已经被挑选出来的几十人也在其中: “你们都是练武之人,崇信力量。觉得拳头硬的道理大——这很正常,昆仑山上其实也是这规矩,所以咱们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黄昶手腕一晃,一根金红色棍棒出现在他手中,并且在飞快的变长,变大…… 旁边李斋脸色微变,他已经猜到黄昶是想借机立威,却没想到他直接拿出了火龙棍。这是要干嘛?火龙一出这边所有人必然全都化为飞灰,有这么立威的吗? 不过黄昶并没有驱动火龙出现,而只是让那根棍子不停伸长,到最后竟然达到了十余丈长短,粗细倒始终保持着鸭蛋大小不变。然后,他单手擎住这根长杆,往其放平在那演武场的人群中间。 “你们一起上吧,不管是拉还是推,只要能让我移动一步,就算你们赢。所有人都可以被选为王府护卫!”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全都愣住。众人互相看看,心说这小子也太狂妄了吧。就连李斋也暗暗皱眉——修仙者掌握超凡之力是没错,可炼气修士毕竟还只是肉体凡胎,你力气大,一人可抵数十人已经了不得。可眼下这边演武场上可是有足足好几百! 但黄昶却自信十足,见没人敢上前来,将手中那根杆子晃了晃,沉声喝道: “麻利点,练武之人哪儿来那么多婆婆妈妈的顾忌——你们也一起来。” 他示意那群之前已经被挑选出的人员也加入进去,也就是演武场上,除了边上那几十位先天准先天,剩下的都被他视作了挑战的对手——他要以一人之力,与这三百多人比试气力! 武者性子直爽,见他这么嚣张,当即便有数十人伸手搭在了长杆上。而剩下那些人也陆陆续续都加入进来……这些人都是玩过拔河的,三百多人,六百多双手,按顺序紧紧握住那根长杆,脚下分前后站定。然后,便在一个大嗓门的汉子指挥之下,开始一起用力: “用力拉,一,二,三……拉!” “嗨——呀呀!” 数百人同声呼喝,只见他们一个个青筋暴起,全身肌肉虬结,当真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而黄昶却只是以单手握持住棍棒,将其一端夹在腋肘之下以防滑脱,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用力姿势。 但就是这样,无论那几百条大汉怎么用力,那根长杆却仿佛是浇铸在钢铁基座里一样,纹丝不动。连续使劲了三四回,见实在拉不动,那指挥却又换了方式,让大家改用推力。 推比拉更容易使上劲,不过结果还是一样——任凭那三百多人竭尽全力,都无法让黄昶的身躯移动一分一毫。 眼见对方已经无可奈何,黄昶冷笑一声,该轮到他用力了。他既没有向前推也没有向后拉,而是转动手肘,将那根棍子向上抬了起来。 任何一个稍微懂一点杠杆原理的人都知道——距离支点越近,转动它所需的力量越大。黄昶是以自己的手肘为转动点,而且还是悬空的。但他偏偏将那根棍子硬生生抬了起来,带着上面的几百号人,将其一起都举到了空中。 “啊呀呀!抓紧抓紧!” “别放手啊!” 距离黄昶比较近的那些人也就罢了,离地不远,只是双脚悬空。但在长杆末端的近百人一下子被举到了离地数丈高的地方,顿时都麻了手脚。不过黄昶也没想要他们受伤,很快便将杆子又端平,把这几百人都放下了。 黄昶手腕轻轻一抖,那根火龙棍瞬间缩回正常大小,又消失在手掌中。他看着场中目瞪口呆的几百人,淡然笑道: “比试过了,你们的力量不如我,所以这边由我说了算——有人反对吗?” 当然没人,这一次他不用任何手段,演武场中也是安安静静,所有人都站在那儿,老老实实的听他说话。 “我们这一次招募的,并非普通护卫。而是要能够成为统军校尉的将才——大家都知道,晟阳君府将来是要响应朝廷开拓令,前往蛮荒之地为大周朝拓展疆土的。寻常兵丁,到时候自会由朝廷调拨。普通武者,只要撒出钱去,临时招募来的也不在少数,我们又何必预先养着?” “王府护卫,到那时候都是要作为军官使用,最起码也得有队率的实力。而你们中间,能达到这个标准的,也就那么区区几十个人……他们也只能说是有潜力,是我放低了要求才达标的。” 黄昶先是指了指先前那群被他点出来的,然后猝然提高音量,向着那剩下几百号人大声喝道: “而剩下的——没错,就是指你们,全都太弱!一群废物,招来做什么!” 如果是先前,这句话大约会引来诸多反抗声浪。但现在,在亲身领教过黄昶的实力之后,那些汉子们却再没一个敢乍刺儿了。一个个低眉搭眼的,老实倾听着黄昶的呵斥。 十二 净室 黄昶以前并没有带过兵,但他在昆仑山上跟战令堂的同门多有接触,也看过他们是怎么训练新人的。 ——先要立威,用强大实力把人镇住;然后再疾声厉色的训斥一顿,打掉其心中傲气;接下来么,就该说上几句好话,给人一点甜头或是希望,安抚一下了。 “当然了,你们能被挑选进来,总比外面的垃圾要强一些。只是还没达到王府选拔护卫的要求而已。这很正常——我的要求,本就比其它地方高得多。” “练武之人,一时落后并不丢脸,谁的功夫都不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今天没被选中,苦练就是,下次还有机会。王府需要两百名护卫名额,现在还差得远。今后肯定要继续招人,你们能够站在这里,比起那些还没进门的,就已经是领先一步了。” 黄昶这句话果然将那些人的心气又提了起来,脸上再一次浮现出期冀之色。 “以后每个月都会校验一次,只要你们的气血强盛到一定程度,我和李道友都能看得出来,不必担心会有疏漏——那么现在,都散了吧。” 这一次,没人再敢表现出反对之意,众人甚至还应和了一声,方才四散而去。 他们依然会留在晟阳君府内,但不是以护卫家将的身份,而只是比较强壮有力的家丁杂役而已。平时练习武艺倒也不受约束,但只有在通过了选拔之后,才能得到护甲,兵刃等装备,这样就不会突破镐京城内两百护军的限制了。 这部分人的训练并不需要修仙者来操心,有罗春等人盯着就足够了。黄昶和李斋两人的职责还是提升那几十个些被挑选出来的王府护卫。对他们的要求是要尽量向先天武者的素质靠拢。已经达到了的,则就要更进一步,向着以武入道的路子上走了。 黄昶和李斋简单分工了一下,前者将由李斋负责,他以中期境界培训先天武者还是能轻松胜任的,而后者便是黄昶的责任了。有过引导“姚师兄”的经验,他在这方面还算颇有心得。 ………… 数日之后,姬若的水灵宫中。 在一处专门修建的练功净室之中,黄旭和罗春两人围绕着一眼小小灵泉,各自端坐在一口蒲团上,默默运行着仙道功法——他俩开始进行“以武入道”的尝试了。 标准的以武入道其实是要靠自己开悟的,但那个完全碰运气,强求不得。眼下这两位依靠修仙功法入门,实际上还是走的修仙者之路。这并不能算是真正的“以武入道”。 但这种入道方式的效率可比自己开悟要高得多了,只不过前提条件是本身要有一定的灵根资质才行。晟阳君府另一位校尉袁震的实力也不差,忠诚心亦可信赖,只可惜黄昶在帮他查验之后,发现其灵根资质极差,那就用不了这种方法。只能老老实实苦练武功,等待哪天自行悟得天机,踏入仙道之路了。 黄昶和姬若分别坐于两人身后,不时伸手在两人身上某处点一下,提醒他们运气路线——这两位修炼的功法还不一样。黄旭所练的是《刀剑封魔录》仙道版本。而罗春所学乃是姬氏修仙功法中的一部分,黄昶是不会的,所以只能由姬若亲自出面指点他了。 这两种功法的品质都不算高,但好处便是对灵地的品质要求同样不高。不拘五行中哪一类,有灵气就行。姬若的水灵宫作为镐京城十二仙宫之一,承担起他们两人的入道修行,那是绰绰有余。 第一天的修行很不顺利,黄旭和罗春辛苦打坐了一整天,也没能突破感应关,感受到那号称无处不在的天地灵气。当天晚上,看着黄旭和罗春沮丧的样子,黄昶与姬若却是暗暗好笑——他们自己当初在昆仑山上过这一关也花费了大量时间。姬若是用了半年多,黄昶更是足足拖延了三年! 不过话不能这样对那两人说,修行还是要求全力以赴的。所以他俩只是安慰了对方几句,便让茜雪安排那两人去休息,准备明天继续努力。 打发走了那两个“外人”,空旷旷的宫室中便只剩下了黄昶和姬若两人,一股若有若无的暧昧情绪不觉在两人间升起,看着姬若的脸儿渐渐变红,黄昶正琢磨着要说些什么话好调节一下气氛,却见姬若已经先抬起头,朝他勾了勾手指,然后转身朝着后堂走去。 黄昶心下大为惊讶,心说阿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了?以前可是稍微有点亲昵动作就要害羞的。心里疑惑,但脚下已经很果断的跟了上去——开玩笑,他可不是那种敢说不敢做的银样镴枪头,萝莉养成那么多年,也到该收获的时候啦! 跟着姬若来到后堂,看见一间装饰华丽的静室,门口竟然是用粉红色纱帐遮掩着的。姬若朝他做了个进去的手势,黄昶顿时觉得那笑容中充满了某种魅惑的味道 兴冲冲掀开帘幕,走进去一看……房间里是空的,空的!唯独在屋子中央有一眼深井,旁边摆放着一只蒲团!还只有一只! 而这时姬若也跟进来了,却是叉起了腰,气势汹汹问道: “阿昶哥哥你的水行功法修炼到什么程度了?” 黄昶已经感受到这间静室中灵气浓厚程度极高,几乎可以与昆仑山上相比拟,地面之下应该是有专用的聚灵阵。再看看周围多半为粉色的装饰,以及室内弥散着的淡淡馨香,便猜到这里肯定是姬若平时自用的练功之所。 小姑娘带他到这里来,肯定不会是为了谈情说爱的,黄昶白白开心了一场,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只得打起精神,正容回应道: “进展不大——褒国那边没有好的灵地,各种杂事也太多,一直无法真正静下心来修炼。倒是前后跟人打了几架,瓶颈有些松动,正需要好好梳理一下呢。” “我猜就是这样!” 姬若颇为得意道,伸手指了指那蒲团: “这是我专门从皇伯父宝库里找来的静心蒲团,对修炼大有好处的。你这些日子就待在这儿,好好的把功课补一补吧!” 此情此景,黄昶还能说什么呢,只得点头应承下来。然后,便见姬若笑咪咪退了出去,还顺手放下了纱帘,只留给他一个美好的背影。 十五 宴会中(二) “黄兄弟,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过来的这位名叫裘勇,是裘良的堂兄,不过天赋不佳,未能踏入仙道,便在家族中执掌庶务,负责对外经营这一块 黄昶前几次来镐京城时,也曾受裘良委托,帮他带过几封家书,还有一些带给家里的东西——昆仑山上常见的丹药之类,拿到凡间那价值可是不得了裘氏作为锦绣阁的东主之一,主持拍卖会时经常会需要有些“镇场子”的重宝有了裘良这条线后,裘氏家族所负责的几次拍卖就都很成功了 而那几次负责与黄昶接触的便是这位裘勇,作为家族中专门负责外务的子弟,他在人情世故方面比他兄弟还要更强些,对黄昶更是一百二十分的客气周到,每次见面都是热情无比,即使黄昶明知道这只是商人的习惯,能让人心情舒畅至少也是一种本事 与裘勇寒暄了几句,黄昶便将表兄陈实介绍给他——他把陈实带到镐京城来,就是希望能借助裘家的力量,为小胖子真正踏入这一行做些引导陈实以前在褒南有过经商经验,但那只是与寻常凡人打交道,贩卖的也仅是些日用杂货,和黄昶计划中的仙家灵物贸易毕竟有些差别 裘勇总是对他说“若是有帮上忙的尽管提,别客气”,黄昶估摸着对方也确实希望能通过一些实打实的交易和他加紧联系,而不仅仅只是在嘴上面说些好话作为商人,他们当然很清楚:口惠而实不至是最讨人厌的,只有实打实的利益才是长远 可是以黄昶的能耐,裘家想要帮上他的忙还真不容易如今给他们找些事情做做,也算是互惠互利 果然,当黄昶把自己的意图向裘勇说明后,后者非但没有被人麻烦的觉悟,反而一脸欣喜模样: “好极了,陈兄弟就交给我吧,让他到咱们家的商铺里干上一段,基本上就能知道咱们这一行的做法了” “如此最好,那就多谢裘兄了” 黄昶大喜,能有实践机会当然是最妙,但大部分商家肯定不会愿意让外人介入到自家经营当中,裘勇肯这么安排,确实也足见诚心了 于是几人很快便商量妥当了接下来的计划:陈实将进入到裘家的商铺,在里面跟着他们的掌柜“实习”一段时间,差不多就能掌握这一行的经营模式了 而裘家肯这么下功夫,当然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卖个好在谈妥了陈实的事情后,裘勇又凑过来,低声道: “黄兄弟,听闻你如今极受晟阳殿下信重,不知道君侯参与朝廷对外开拓之事,黄兄弟可能说得上话?” 黄昶心中暗暗一笑——果然来了,他就猜京城富户们对此不会无动于衷么 当然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只微笑道: “怎么,堂堂裘氏,锦绣阁的东主之一,也对到蛮荒之地去披荆斩棘感兴趣么?” 裘勇苦笑一声: “黄兄弟是自己人,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咱们家在锦绣阁中不过只是个小东主而已镐京城这边水太深,真龙又多,裘家再怎么扑腾也搞不出大局面来还不如去外头拚搏一下,没准儿能闯出一番新天地” 听到这番话,黄昶不禁鼓掌微笑: “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过裘兄,我还有一问——昱原君,昊陵君两位君侯早就在寻找合作者,以你们裘家在镐京城中的地位,还有裘师弟这等强援臂助……若是表露出此意,相信他们早就找上门了,为何直拖到现在才来打探?” 裘勇先是犹豫了片刻,最终还点头道: “不瞒黄兄弟,其实我们家之前和两位殿下有过几次接触只是我那兄弟还有好几年才能下山,恐怕赶不上开拓之战而两位殿下许诺给我们家在新领地上的地位,和在当前镐京城中也差不多……而我家想要参与开拓蛮荒,就是希望能更进一步,所以一直没能谈妥” 黄昶点点头,心里大致有数了——说到底,裘家的要求比较高但相对于他们当前的实力,却又有点匹配不上 当然如果等裘良下山,局面肯定又有所不同不过裘良现在才刚刚开始他的蓝衣弟子生涯,至少还有四年多才能离开昆仑山裘家想用将来的优势提前为自家争取利益,那两位王爷却不同意 不过黄昶对此倒不介意,开拓蛮荒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就算最初之战赶不上,后续的镇压守护,高手终究还是多多益善裘良与自己同出于一门,相互之间知根知底,之前又有交情,这样的好手如果能加入进来,那当然是越多越好 估计裘家也是觉得加入同门师兄弟的队伍,谈起条件来更容易一些,才专门找到自己,上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想到这里,他也不矫情,朝裘勇点点头: “行,我去向君侯提议一下,咱们两家抽个时间碰个面,大家有什么想法要求,都拿出来放在桌面上谈一谈,不管成与不成,交情总是在的” 裘勇大喜,连忙又道: “如此最好,据我所知镐京城中还有几家想要参与进来,却又苦于没什么好的门路若黄兄弟不介意,到时候带他们一起过来?” 黄昶点头表示同意,于是双方约定好时间,准备到时候去晟阳君府详谈 之后黄昶又接触了几家,包括李斋那边,也有几位商户过来试探黄李二人是来者不拒,都与其约定了时间,准备到时候细谈 一场宴会下来,两人纵然都是修仙者,却也颇感疲惫找了个没人的机会,李斋揉着眉头悄悄抱怨道: “黄道友,咱们堂堂修士,却在此效仿这等商贾之行,找来的也多半只是些凡人,有这必要么?” 黄昶则是淡然而笑: “当然有,开疆拓土,从来不是靠少数精锐武者和几个修道之人就能底定的事情,千千万万的平民百姓才是主干而商人,恰恰是最能够在这方面为我们提供助力的——粮食,牲畜,日常用具,还有最关键的人员招募,这些可都得依靠他们呢” 十六 突破 数日之后,包括裘勇在内,大约有七八家镐京商户找上门来,与晟阳君府派出的代表进行了第一轮会谈 黄昶这一次不再直接出面了,而是由晟阳君的幕僚与之谈判——那些人终究是冲着晟阳君府来的,自己做个中介已经足矣,没必要大包大揽,显得太过于热衷也不好况且以他拥有离体神识,随时能感知对手情绪的能耐,去和那些凡人谈判,实在是太不公平人家若是看见他出面,估计当场就要打退堂鼓了 另一方面,第一次谈判么,不成功才是正常晟阳君府需要外力相助,但作为亲王府的体面和尊严也不能丢,摆摆架子,拖延一段时间,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流程——这种事情若不谈个一年半载的,恐怕就连那些商户自己都不能放心 倘若晟阳君府快手快脚的和他们达成了协议,那些商户本身倒要疑神疑鬼了要么是觉得这事儿不靠谱,要么就是觉得晟阳君府如此急切,多半是底子太薄,光靠自己的力量支撑不住之后恐怕就会提出更高的要求,或者干脆退出 所以这事儿就急不得,包括李斋也没加入,就让晟阳君府的几位凡人幕僚出面与他们交涉,最多偶尔过问一下进度,也不催促,慢慢谈着就行 黄昶这段时间还是把主要精力灌注在自家事务上,包括他本人以及兄弟黄旭的修炼方面下山半年多,一直没怎么正经修炼过,如今再次恢复昆仑山上的作息,每天早晚两次功课勤练不辍,在短期内还是挺能见到效果的 他原本一直没什么起色的水行功法,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就感觉突飞猛进,就连始终停滞不前的总体境界,那道下山之前一直感觉坚不可摧的七重天关口,似乎也隐隐有松动迹象——不过这种迹象之前也出现过几次,所以还不能确定就是突破瓶颈的契机,但无论如何,有迹象就是好事 而更大的惊喜,还是来源于黄旭的突破——他仅仅只修炼了十多天之后,居然就能感应到天地灵气的存在,一次性突破了感应关!这个速度虽然还比不上昔日慕容英一日破关的强横,而且其中也有黄昶不惜耗费本身法力连续替他引导的因素在内,但哪怕在昆仑弟子中间,也能算是相当出色的成绩了 黄昶在为兄弟感到欣喜的同时,心中也难免有些感慨——黄旭的修炼理论和认知完全是来源于自己对他的传授,他的灵根天赋与聪敏机灵也与自己相差无几如果当初不是被那道前世宿慧所带来的副作用:“识见障”所阻碍,自己突破这修仙路上第一关的时间,应该也不会比他相差多少 在确认黄旭体内确实已经拥有了法力之后,黄昶便拿出一个小袋子递给他 “阿旭,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可要小心保管,别轻易暴露于人前” “乾坤袋!我早就想要一个了,多谢三哥!” 黄旭欣喜接过这袋子——这正是黄昶最初从白云坊纪师兄那里买来的储物袋法器必须要用法力才能开启使用,好在每次消耗的法力不算多,哪怕刚刚突破感应关的新手修士也能用 也许是受前世所看那些仙侠小说的影响,黄昶一直认为修仙者配储物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而在这个世界中,空间道具显然没那么普及他自己都是在好几年以后,才攒够灵石买到了这第一件储物道具后来虽然得到了更好的,但这个袋子对他的纪念意义还是挺大的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黄旭如今也算享受到“仙二代”的待遇了——才刚刚入道便有了属于自己的储物道具这可能会给他带来一些危险,遭遇觊觎抢夺之类不过黄昶觉得相比起乾坤袋带来的巨大便利,这点危险还是值得冒的——有了这个袋子,黄旭能够随身携带的各种装备道具,其丰富和豪华程度又可以跃上一个新台阶,随之而来的战斗力也必然跟着大大跃升 甚至他现在如果跟李斋去较量,都未必会处于下风——在乾坤袋里那些装备道具消耗完之前,黄旭是拥有越级挑战能力的! ………… 《刀剑封魔录》中所记载的炼气法,对于灵气的属性没有特殊要求,在任何地方都能修炼,这是它的优点,但它也有缺点——修炼速度较慢,法力增长幅度较低 黄旭如今算是炼气一层境界,昆仑山在这个阶段是不教法术的,因为法力还太浅薄,可以施展的法术种类很少就算能用出来,威力也很有限,学了也没什么意义反正昆仑山上很安全,不必靠法术保命,尽快提升境界,炼出更加浑厚的法力才是关键 但在凡间下界可就没这么安逸了,在这里跑江湖的修道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遭遇危险,修炼法术自然是越早越好《封魔录》中就记载了几个炼气一层境界便能使用的小术法,虽然都是很简单,很粗糙的辅助性法术,但在某些特定条件下,还是挺管用的 限于昆仑门规,黄昶不能将在昆仑学到的法术传授给外人,哪怕亲兄弟也不行但以他的头脑见识,对《封魔录》中记载的这些小法术进行分析判断,将其本质摸清吃透以后,再加上自己对昆仑术法的理解,教给他兄弟,这还是很轻松的 比如《封魔录》中有一道神行之法,运转法力于腿部,增加奔跑速度的黄昶将自己修炼昆仑“小清风符法”的心得融汇其中,传授给黄旭的神行符法便夹杂了一些西昆仑小清风符的理念,却比原版还要迅捷轻快了不少 这个算不算滥传昆仑道法,恐怕就连执法堂都不太好判断,不过按照昆仑派一贯对弟子宽松的风格,应该是不会介意的黄旭头脑机灵,学起来很快没几天功夫,他便能在水灵宫旁附属的演武场上练习这些需要用法力才能驱动的术法了 不过构成他战斗力核心的,还是各种符兵装备,毕竟炼气前期修士,对敌的手段主要还是得靠武功 十九 擂台 ——往年从初一到十五,那戏台周围永远是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而今年,虽然人还是很多,却终究稀疏了一些有那觉得奇怪的,找人一问,原来却是晟阳君府门前设擂,有各家高手比试武艺 虽然也是只切磋,却终究比单纯戏文要好看些镐京城中习武之人极多,对于武道也向来关注平时各人自家习练,就算有切磋也是在亲朋好友之间除了卖艺耍把式,很少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练的——那岂不是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虚实么 但另一方面,身为练武之人,虚荣骄傲自也难免历经多年苦练,击败对手在众人面前博一声喝彩,这种追求也对于武者来说乃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平时自家内部锻炼切磋,输赢不过哈哈一笑,哪儿比得上在诸多外人面前取胜来的扬眉吐气? 在这两种矛盾心理之间,擂台战对于武者的吸引力就好似老鼠看米缸自己上不上还可以斟酌,但看热闹这种事情,那是绝不容错过的 更不用说还有许多爱看热闹的普通人呢——晟阳君府门口很快便聚集起了大批旁观者,除了那些膀大腰圆,挺胸凸肚的江湖好汉,更多还是年节时拖家带口出来看热闹的闲人也不管懂不懂,只要看台上打得热闹,便大声拍手叫好,然后便引来旁边内行人的鄙视目光…… “一群啥都不懂的白丁,还以为这是庙会耍把式呢……堂堂晟阳君府,就让这种人出来?也不怕丢脸?” ——看着台上两个壮汉拳打脚踢,你来我往,打得激烈万分,旁边众人大都鼓掌欢呼唯独边角上几个青壮小伙儿抱着手臂,满脸的不以为然,口中还时不时冒出几句嘲讽之语一边互相议论谈笑: “真功夫就是用来杀人的,若不运功用力,拿什么克敌制胜?光有招式那叫花拳绣腿……点到为止?真是笑话!” “若不是怕下了姬氏王府的面子不好看,咱们兄弟上去,三招两式便能叫他们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几人正吹得高兴,忽听旁边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 “脑子不好,眼睛也不好么?你们仔细看看,台上那两个是在假打吗?” 平白被插话了的几人自是恼怒,转头一看却是个中年汉子,面色甚是晦暗,可双眼却是炯炯有神,看不出其实力深浅镐京城中藏龙卧虎,这几人也是知道分寸的,一时间倒是不太敢挑事 刚才只顾吹牛了,倒真没怎么看比斗,此时望台上看去,只见上面那两人一拳一脚皆有呼呼风声,拳脚上都是暗带内力的,虽不能说是生死搏击,却也绝非糊弄人的虚招 那几人顿时都愣住——不是说点到为止,打着玩玩么?这要挨上一下,虽不致命也难保受伤啊,这些人不怕么? 正在疑惑时,却见台上两人已经分出胜负,一个穿皂衫的汉子提步前冲,趁着对手反应不及的功夫一拳打在他胸口,轰的一下将对面那人砸下擂台去 胜者抱拳大笑,在赢得欢呼的同时也从旁边王府仆役手中取得一盘子金花银缎,还有几锭大银,要说多赚倒也谈不上,但却颇为体面 而那败者在地上打了个滚,却若无其事的站起来,居然一点都没受伤——看刚才那一拳的声势,可不象这么轻松能接下的 这几人皆是诧异,此时又见一管家模样的人上台,先是向四周围拱手致意,随即朗声道: “值此年节之际,满城同庆,咱家君侯不耐烦听那咿咿呀呀的戏文,方在此设台,看家将角力为戏各位英雄好汉,若有兴致的也可以上来玩玩虽是略备了点彩头,也就图个喜庆热闹点到为止,不重胜负!” 稍顿了一顿,那管家又道: “各位好汉不用担心拳脚无眼,上台之人皆有仙师符咒护体,纵使刀枪亦不能伤,大家尽可以放心施为” 一番话说下来,台下这几个壮汉皆有些将信将疑——人人都知道仙法道术无所不能,但要说用在一座小小擂台上,让他们这些凡人受益,这有点难以置信啊 正在犹豫的时候,却见刚才那汉子看看他们,又是冷笑一声: “刚才不是说的挺响么?牛皮谁都会吹,既然是以武会友,有本事的便上去练练,赢了还能拿个彩头,光在这儿说大话顶个鸟用!” 说着,这汉子便率先跳上台去,这几个小伙儿本就年轻气盛,此时听那管家说的实在,又被挤兑的一肚子邪火,当即便有一人脱了外衣,跟着往台上蹿去: “行,那就来比划比划!” 上得擂台,只见一位高冠道人让他们近前,手持符笔分别在两人身上简单划了一道,然后便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双方也不废话,当即交上手 那中年汉子既然敢于主动挑衅,果然是有些底气的——仅仅三招两式之间,年轻小伙子便显出败象来手上根本抵挡不住对方重拳,紧接着便被一记鞭腿踢飞 台下同伴按捺不住,纷纷跳上台去邀战,那道人也挺好说话,只在他们衣襟上划一道后就任其自便,但这几人功夫都不行,接二连三的被打飞 不过也仅仅只是被打飞而已——纵然那中年汉子完全没有留手,每一招都是用足了气力,失败者也只是跌出擂台,打个滚儿爬起来便罢,身上确实没有感受到任何伤痛 究其原因,却是每次有人挨了重击,其身上所画印记便会隐隐发光,而擂台地面上则显示出一道巨大的符咒来与之呼应,被击中的人所受力道就都被吸收了 失败者悻悻离去,那赢了的汉子倒不贪婪,说这些人实力太差,当不得什么正经对手,便没要王府仆役送上的彩头,却依旧留在了擂台上 “难得有机会可以这样痛痛快快,无所顾忌的与人打上一场,倒要好好领略下这仙师护符的神妙!” 二十 高手 擂台一侧,主人的观战场所 晟阳君看着台上武者来来去去,拳来脚往,脸上隐隐显出几分不耐之色——他其实不是一个酷爱武学的人,琴棋书画,典雅文辞才是他的爱好 但既然听从了黄昶的建议,便不得不坐在这里装个样子作为皇族子弟,摆样子还是很熟练的 “贤侄觉得这样可以引来高手?” 晟阳君虽然不好武,毕竟出身不凡,眼光还是不错的此时看了半天台上较技,来来去去都是些拳脚功夫的碰撞,其间连内功高手都不算多,更不用说先天级别的强者了 不过黄昶却是从容自在,微笑回应道: “抛砖引玉,沙里淘金,总是先有大量的砖头沙砾,才能从中找到几样珍宝眼下才不过开始阶段,君侯不必着急” 晟阳君点点头,不再说话,继续坐在那儿观战在他旁边,其子姬芃也陪坐在那儿,却是看得津津有味——小孩子么,看不懂什么高深内容,只要打得精彩就好啦 而随着那中年汉子出手,再往台上的武者水准也确实渐渐高起来关键是不少人对擂台上那个所谓“点到为止”的符咒颇感不服气武学之道千变万化,各人自有杀招绝技在手,你凭什么说一定能护得周全?倘若真有仙家道法能做到这一点,岂不是凡间无敌了? 镐京城中从来不乏高手,只是平时不爱显露于人前罢了,但好胜之心却是人皆有之晟阳君府搞了这个擂台,京城中各家王府,氏族大户中的保镖护卫,来看热闹的人可着实不少 先前只见一些莽夫青皮在上面胡打乱踢,一个个还略带嘲笑之色,心说晟阳君府底蕴毕竟浅薄不过后来,在看到越来越多的武功好手在上面尽情发挥,而居然始终没人受伤之后,那些人的好奇心和好胜心便都被激发出来 先是一个两个普通的,然后是稍微强一点的过来试试手,之后便是更强一点的不服气上来试图打脸……到了擂台战的第二天,终于有真正的高手出现了 ………… “我来!” 随着这声叱喊,一名相貌颇为英俊的白衣侠士飘飘然窜上擂台,光看他衣袂飘飘,轻盈若风的样子,就知道实力肯定不差台下颇有不少年轻男女拍手为他喝彩 不过这位上台以后却是拍了拍腰间宝剑,朝晟阳君拱手道: “拜见君侯,在下所长乃是剑术,此剑亦是锋锐不凡只不知道这台上符阵,可能挡得住我的剑气杀招?” 晟阳君转头看了看黄昶——这符阵是他设的而黄昶则是胸有成竹,点头微笑道: “没问题,阁下尽管放心施为就是” 于是那白衣侠士拔剑出鞘,朝着对面武者举剑施礼后者见他那口剑上寒光闪闪,品相不凡,心中已有几分惊惧,待得对方略略舞动时,剑刃上竟有光华流转,登时大惊失色 “符剑?你是先天武者!我认输!” 当即便要往擂台下跳,那白衣人嘴角边却显出一丝冷笑,剑刃上数道寒芒飞出,正是符咒激发后射出的剑气,迅捷如电,尽数打在对面那人胸口 台下观战之人全都惊叫起来,台上那挨了打的更是魂飞魄散,暗叫一声“我命休矣”谁知道胸口只感觉被撞击了一下,整个人蹬蹬蹬后退几步,低头看时,竟然连衣服都没破 “还真能挡住?” 那武者又惊又喜,暗自运气感受了一下,确实没受到任何损伤,连忙朝黄昶这边施礼: “仙师道法,果然非同凡响” 说完这句话就赶紧溜了——他注意到台下一群气势非凡的强者正在跃跃欲试,而台上那白衣剑客在最初的讶异之后,眼中也是精光四射,显然都被激发起了兴趣在这种情况下不赶紧溜,等着被人当沙袋么? 而台上晟阳君看着那轻易获胜的白衣人,心下也颇为踌躇——按照黄昶给他的建议,设立这个擂台的目标,便是吸引高手前来较技倘若其中有尚无归属的,便可以尝试着招揽就算对方已有阵营,也可以与其结好关系 眼前这位乃是先天武者,按计划应该是自己亲自上去与之交流,说一些客气敬佩的言辞,如果对方有所感动的话——这一点黄昶自会提醒他——便赠送专门为高手准备的豪礼,包括灵材丹药之类,就是先天高手也要流口水的那种 只是晟阳君却不大想招揽这白衣人,因为觉得此人心性过于狠辣——说是武道切磋,却上来就用杀招虽然擂台上有防护措施,但如此毫无顾忌的风格,委实让他难以接受 正在犹豫之时,却见旁边李斋站起来,拿起一边桌上的银盘子,走上前去笑道: “朋友果然身手高超,些许彩物,权当一乐吧” ——盘子里面只是先前那些胜者所领受的花红彩缎,金银之物,也算值点钱,但对于先天武者来说,肯定是看不上眼的李斋毕竟是晟阳君多年好友,又有离体神识,在觉察到主君不想与其深交后,便立即上前弥补,只以寻常相待之 那白衣剑士看了看盘中物事,脸上果然现出不以为然之色——事实上先前那些上台武者已经不怎么领受这些东西了,上来打的人多半只是为了竞技比试,以及试探擂台上那道符咒的底线并且从那中年人之后,似乎形成了一道众人都接受的默契:赢一场,领了东西便下台不领的,便可以继续留在台上,直到被打下去为止 很自然的,他朝李斋拱一拱手,淡然道: “多谢了,不过我还是想在此多领教几位强者的高招” 于是李斋也不多话,颔首还礼之后便退了下来台下当即就有两个人窜了上来,互相看了一眼后其中一人微笑让开,但只是等在旁边,显然是准备等着下一轮了 ——在知道对方是先天武者的前提下,依然还敢上来的,当然也是先天级别擂台赛打到现在,终于吸引到高手加入了 二十一 新的计划 等擂台赛进入正轨,黄昶就不必天天看着了,交给李斋主持即可他本人只负责每天检查一下擂台上的符阵,补充法力,确保安全可用 ——没错,擂台上表面给人看到的只有一处符咒,似乎十分神奇,其实在内里设置的是一个阵法,防护性质的其核心与昆仑山上那处演武场有点类似,不过强度要低得多只能抵挡住先天,最多炼气初期的一些攻击 但即使如此,也已经属于相当高技术的内容,若非黄昶这个西昆仑大校检中“阵法”一道也取得了优秀评价的高手来布置,寻常修士肯定做不到凡世间若有能达到这种程度的,绝对都是阵道大师 事实上这期间确实有过修士前来探查的,只是没能看出什么破绽甚至还亲自上场一次,发现自己的攻击居然也能被无效化,立刻就吓得远遁了——自身的全力一击居然能被挡下来,无论这是符还是阵,都说明自己与之相差太远啊,不逃跑还等着被教训么? ——普通武者可以将这视之为寻常切磋比试,输赢无所谓,但那些自诩为强者的高手可不会这么想修仙之士竟然试探不出晟阳君府的武力上限,这家新冒出来的豪门自然是让他们浮想联翩 而几天之后,昱原君府那边居然也山寨了一座擂台,给的花红礼物还要更多一些不过昱原君手下缺乏阵道高手,没办法让人“点到为止”,故而虽然引来了许多低层次强壮汉子,但真正的强者都看不上那边——既无法充分发挥实力,也不屑于那点礼物 所以昱原君的擂台很快便沦为了只能看表演的玩意儿打得倒是热闹好看,观众照样很多而且昱原君财雄势大,在发现画虎不成反类犬后倒也没撤摊子,而是索性将其改成了跟戏台一样的性质,真正将其当作了年节时的娱乐活动,居然也收揽了一波人心 当然这一切跟黄昶没多大关系了,他在年节之中除了帮晟阳君搞了这么一摊子,其余时间要么是陪着姬若风花雪月,要么就带着弟妹朋友在镐京城中四处游览,与他们一起领略这大周王朝最为繁盛之都的盛世气象 整个一月份差不多就在美好的节日气氛中度过——镐京城的居民比起其它地方确实要舒服得多,人家过年能到元宵就算不错,而能够住在这座城里的,多多少少都有产业冬日悠闲享乐,足足一个月都不止 在这一月之中,黄旭的实力基本稳固下来,而罗春则终于也突破了感应关,成为一名武道修士包括薛涌和黄昭两人,在身体素质初步达到要求后,也在黄昶的帮助下,先后打通了全身经脉,跨入到先天行列之中 ——当然对黄昭的要求是放宽了的,黄昶也没指望她的武功在短时间内有太大进展不过在借助外力帮她打通经脉,使其得以提前完成大周天运行后,黄昭以后修炼内功的效率可以提高不少 哪怕以她平时总爱调皮捣蛋,时不时还偷个懒的修行态度,将来功夫肯定也会比一般人要强得多——这便是“二代”们的优势了:人家的终点,只是他们的起点 至此,黄昶带家人前来镐京城的第一个目标算是基本达成,之后,他便打算进行下一步了 ………… “一条新的商路?” 当晟阳君从黄昶口中听到他的计划时,脸上首先浮现出的是惊讶之色 “距离镐京城很近,而且能获得极高收益的商路?贤侄觉得这可能么?” ——有这样的好事,还能轮得到自己?还不早给人瓜分了,镐京城里可全是豺狼虎豹!晟阳君也就这一年左右才站出来,之前虽然挂了个君侯之名,在镐京城中却一直属于小透明,以往有什么好事可轮不到他 对此黄昶却是轻声笑道: “以前并没有,也就是最近才冒出来而且,需要一点和昆仑山的关系,而我和阿若恰巧都具备这种条件” 一边说着,他拿起桌上茶杯,给老丈人斟了一杯热茶: “事实上,我这一次带着家人过来,就是想要为家里开辟这一路财源君侯若是有意,我们可以一起做这件事” 晟阳君对于黄昶是非常信任的,闻言后完全没有犹豫,甚至都没问做什么生意,直接便问道: “大约需要投入多少?” 黄昶笑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两个手指头: “此事本小利大,我筹备了大约两千灵石的本钱,在初期大约也够了当然若是能再多一些凡间金银,则更好” “行,那我也投入二百万两白银,以为开张之资” 晟阳君立即作出决断,作为凡间亲王,他手头灵石不多,但金银却很充裕,二百万两白银对他不算个小数字,但也不是什么大到要仔细考虑的数目 黄昶点点头,又笑道: “除了钱财之外,在人手方面,恐怕也要多多借助王府之力我自家毕竟底蕴太浅,人手也不足,初次介入这一行当,难免有太多疏漏之处” 晟阳君暗暗颔首,知道这是黄昶的真心话——他虽然向姬若求亲,却并非是高攀了王府,反而是姬若依赖着他,原本没必要跟晟阳君府走太近的 但黄昶一直以来却帮了王府许多大忙,简直比上门女婿还要贴心如此殷勤,肯定是有想法的修仙者超凡脱俗,能够让黄昶这样记挂的,也只能是他自己家里的世俗琐事了 所以晟阳君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闻言便哈哈一笑: “我这边不也是头一回么,自从阿若回家以来,很多事情,若无贤侄帮忙主持,我也开不了头——这件事情也是一样,就拜托贤侄了,府中人手,尽可调用” “那就多谢君侯了” 黄昶以茶代酒,向晟阳君敬上一杯,心头也甚是畅快——跟聪明人合作就是愉快,彼此间很容易就能知道对方想要什么,痛痛快快的,一言而决 二十四 “特殊”的功法 灵虚子这几句话,说的黄昶额头汗水潺潺而下不敢再嬉笑相对,赶紧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领受师叔的教训 不过灵虚子毕竟还是对他很友善的,在教训了他一通后,终究还是掸了掸袖子: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这里是昆仑下院,宗门弟子当然享有最高的权利但是,阿昶,你最好要知道:对于你来说,你在昆仑享有的最珍贵权利,便是随时可以返回昆仑山,并且长期待在那里相比之下,凡间下院这些地方,并不值得太多关注” 黄昶点头受教,心中暗自感慨,人果然是很容易犯“灯下黑”的错误啊过于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就不珍惜,自己在昆仑山上度过了十年,并且有了真传弟子可以留在山上修炼的权利后,不自觉就把在仙山上的生活当成了理所当然,总觉得既然随时都能回山,那就没必要着急回去 至于灵虚子所说:心中有所体悟,想要找个灵气充裕之地安心修炼的时候,当然是遇到过的只不过黄昶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强,而且从一开始就知道下界灵气匮乏,所以他这半年来的主要精力却是放在了培养那具本命尸妖“姚师兄”身上,如今已是小有成效——在经历过与苏铁成的那场战斗之后,作为尸妖的姚秀,其境界居然又提高了一层,突破了他原本身为人类修士阶段的炼气二层,达到了三重天水准 另一方面,黄昶在褒国隐泉谷,在姬若的水灵宫都有过修炼,所以他自己的法力境界也不算全无长进当然这点变化在灵虚子眼中根本是微不足道,而黄昶也绝不会去和师叔申辩 他只是老老实实站着,低头谢过师叔的教诲,同时表示自己近期内一定会回山拜见师父见他态度良好,是个拎得清的,灵虚子便也不再多说 只是当黄昶和姬若提出告辞之时灵虚子看了他们两眼,忽然却又说出一句话来: “阿昶,阿若,你们已然结为道侣不过现在看来,一个元阳未散,一个元阴尚在,想来是还未合卺了” 这句话说出,顿时让姬若脸上羞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而黄昶也是尴尬之极心说您老人家就算已经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龄,说起话来也不能这么没顾忌啊我倒也罢了,阿若可怎么受得了 而且就这么直截了当的问出来,可让我们怎么回答呢? 但是看灵虚子一本正经的样子,提到这个话题显然不是为了调侃他们也不需要他们做出回应,在稍稍顿了一顿后,灵虚子又道: “既是如此,倒是有一桩机缘,可以助你们快速突破境界——你近期内不是要回山么回到昆仑山后,可以去向藏经阁兑换一门特殊的功法此功有阴阳之分,男女起先各自修炼一半,之后再进行合练,至少在前期,法力会增长很快,对于突破境界甚有好处如果顺利的话,借助此功,你和阿若的修为大约都可以在短期内获得较大提升” 姬若还有点迷迷糊糊的,但黄昶却是老司机,一听就明白了——这不就是双修功法么早就听说昆仑宗门所藏的双修功法其实并不逊于什么红云宗,花间派,只是敝帚自珍,并不广泛传授而已 于是赶紧追问道: “不知道那门‘特殊’功法叫什么名字?还请师叔告知” 对此灵虚子却是轻轻笑了一声: “具体事宜,找你师父去问吧这类功法见效虽快,却也是有不少隐患的其详情和忌讳你都需要好好了解才成,我就不在这儿多赘言了,你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 “这样啊……那就多谢师叔了,弟子一定尽快回山” 从庭院中出来,黄昶忍不住转头看了姬若一眼,后者脸上犹自红晕未消,见他看过来,立刻狠狠的在他腰间掐了一下——妹子们似乎天生都会这一招 黄昶知道她这会儿肯定是理解了灵虚子的话——关于双修功法的事情在昆仑女修中间肯定也有流传姬若就算刚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时候也该想明白了 女孩子么,心思细腻姬若嘴上不好表示什么,心中还不知道怎么个百转千回呢黄昶知道她素来害羞,便没在这话题上多说,径直出去找李斋陈实等人,先把自家开铺子的事情定下来 到了外面一看,却见白鸿远已经帮他们把地方定下来了——其实在道场外面开一家店铺这种小事,白鸿远完全能做主灵虚子堂堂法元仙师,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常驻凡间的若非这处“跨境空间”可以直通妖族领地,又可能与魔界产生关联,区区一处下界道场,根本不用安排法元期修士驻守 所以灵虚子在这里的作用,乃是相当于定海神针,除非那处跨境空间里头出了什么重大意外,有域外天魔或是妖族强者潜入,这才需要他老人家处理平时日常管理琐事,什么时候需要堂堂法元来做决断了? 但白鸿远那么说倒不是推诿,而是出于规矩——他只是个灰衣执役弟子,而黄昶却是白衣真传弟子黄昶提出要求,他可没资格说同不同意黄昶跟他打招呼,是把他当此地主人的客气表示,他却不能大大咧咧答应下来,只能是交给上头决断了 不过白鸿远也知道这不过走个形式,黄昶去见灵虚子,不管谈些什么,开店铺这种小事肯定不会有“同不同意”的说法,真的只是打个招呼而已所以黄昶和姬若前脚去拜见灵虚子,他这边就直接带着黄家和姬氏那些人去看地方,找房子了 当黄昶和姬若在道观外面村落中找到李斋黄旭一行人时,正好听见白鸿远在和他们高谈阔论: “这里其实还是黄师弟的主意,当初我们根本没想到要考虑这方面的事情还是黄师弟说这边将来可能会变得跟青云坊,白云坊类似,预先留好商铺位置,免得将来人多混乱,不好管理” “这连一年都没到呢,出入其中的人员就快赶上那两处坊市了黄师弟的先见之明,还真是让人佩服” 二十五 管理者 白鸿远的夸赞并非无的放矢,实际上当初昆仑在这里开辟空间,建立道场时,还没有考虑过这处道场的作用是什么——对于那处跨境空间该怎么利用,包括灵虚子在内,昆仑上下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他们最初的想法只是要确保安全,防止九连山妖族或者魔界怪物通过这处空间进入大周腹地故而这处道场的第一个作用便是防御,既要防止里头的敌人冲出来,也要避免有人自外向内攻占,所以在建设时以防护为第一要素,此处设施名为道场,实为堡垒 但是在黄昶眼中,这地方的作用却远不止于此——能够联通各处的空间?这分明就是个交通节点么虽然那空间里头荒芜之极,什么东西都不出产,但只要是交通发达的地方,商业和贸易自然而然便会兴盛起来,这一点,黄昶前世里见过太多的实例了 不过以他当时的身份,还没资格在门派大事上置喙,道场本身如何建设他是管不了的只能对山谷以内,道场以外的那片空地——也就是没人管的区域,提了点建议 为了开拓和了解这处空间的奥秘,昆仑派雇佣了不少凡间散修和江湖武者进去探险,除了昆仑支付的灵石报酬外,这些人在里头与九连山妖族争斗也能抢到不少战利品,别的不说,妖族躯体本身便是重要的修炼资源 而他们出来以后肯定也要找地方休息,放松,把战利品换成灵石和自己用得上的资源昆仑派在这里设置了一个兑换点,但恰如昆仑本身的风格,这个兑换点有点过于“高大上”了一点——兑换点提供的符箓,丹药,符器甚至法器,全都是足以让那些散修武者趋之若鹜的好东西但价格也过于昂贵,一般散修进去冒险一次,所得大约可以换个一两张符箓,几粒丹药——没错,昆仑丹药是按粒算的但是想要兑换一件“固定资产”——符器甚至法器的话,那点收入是远远不够的 价格昂贵也就罢了,这个兑换点更大的问题在于货源不足——对于昆仑派来说,设立兑换点只是为出入空间的冒险者提供补给品,而且还要优先提供给宗门内部人员,开放给外人无非是有多余的物资,提供个方便罢了,他们可没想到要把这里当作一个贸易窗口来做 然而那些凡间散修却不管这么多,既然在这里可以用灵石购买到昆仑出产的优质物品,那他们还不倾尽行囊,疯狂买买买么?最初几批的兑换点物资很快就被抢购一空,后面紧急补充的也没能支持多久——关键在于这地方可是在大周王朝的腹地,靠近镐京城也不是很远,身家丰厚的修行者绝不在少数 有人甚至专门来此,也不进入空间,就为购买物资虽然昆仑很快就发现这个漏洞,并且加以弥补——只有进入过空间,为昆仑执行过任务的人士才能兑换,同时兑换的数额也有了限制但实际的需求依旧摆在那里,这可不是靠人为限制就能消失的昆仑官方设置的兑换点不能满足需要,那自然便会有私商去弥补 黄昶等人上一次离开时,已经有不少头脑灵活之人守候在外面,专门与从空间里出来的人做交易而经过这一年左右,当他再一次故地重游时,其中一些游商已经转变为真正的坐地虎,长期在道场外面安营扎寨下来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黄昶当初在山谷中所划定的“商业区” “若非师弟早有成算,这里的秩序可不会像现在这么规整” 此时此刻,当黄昶跟着白鸿远漫步于当初他自己划下的商业区内,看着两边排列整整齐齐的二层小楼,心中颇有一种奇妙感受——当初他只是在地形图样上勾勒数笔,而如今,却已化为现实 刚才进来时只是粗粗掠过,此刻在白师兄带领下仔细参观,便看出更多门道来 “感觉租出去的也不是很多么,大部分房子都还空着?” 转了一圈后,黄昶发现这片“商业区”中的大部分商铺并不是没开,而是压根儿就没主人但要说这里搞‘招商引资’很困难,却又不象——旁边的临时性摊位满满当当,全都是人 对此白鸿远却是轻轻笑了一声: “当然是要有条件的,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在这里租房子咱们昆仑派的地皮,可没那么贱!” ——他黄昶有商业头脑,昆仑其他弟子又何尝没有只是开头时没往那边想而已但既然这条路已经走出来,那别人在操作时自然会考虑到这方面因素 当初昆仑开辟跨境空间,主持乃是灵虚子,前期负责为战令堂的刘师兄,再下面,说话管用的便是他们“红黄白青”四队首领了而等到大致探明里面情况,道场建立起来,如果没有特殊缘由的话,管理者自然也是优先从这些人中间选出 灵虚子坐镇道场,那是叫没办法,这里情况特殊,必须要安排一个法元大佬坐镇,但日常琐事肯定是不会管的具体管理,还是下面的炼气弟子负责 那位刘师兄出自于战令堂,属于昆仑派对外攻战征伐的武装力量,行动完毕之后自然另有差遣,不可能留下来搞管理工作红队队长洪成勇也是战令堂成员,且在战斗中受了重伤,虽然借助灵药之力修补了肢体,却也需要回山静养,以图尽快恢复境界 接下来便是黄昶,如果当初他愿意留下来,便可以作为灵虚子的副手,协助管理此处道场了不过他当时虽然只是个蓝衣弟子,却在昆仑山上有着大好前途,肯定看不上眼前这点小小利益,于是最后留下来的,便是文青和白鸿远 黄昶当初提了些建议就走了,后期真正负责此地管理的,还是文白二人这两人在昆仑山上本就是担任执役弟子,处理各种杂务本就是他们所擅长的跑来山下管理一处道场也算得展所长按昆仑派规矩,下院道场的管理者应该是真传弟子,但既然有灵虚子担了这个名义,只要他本人不介意,那具体发号施令的是谁,宗门也不会管 二十八 高台 这里是秦山郡,靠近镐京城,大周王朝腹地,被西昆仑山所笼罩的安宁之地 在这里成长起来的修士或者武者,虽然难度也大,但总体说来比起边郡之地肯定是要安全了许多至少,在对于凡人威胁最大的妖魔,怪异之类事务上,他们大都没遇到过什么威胁——都被昆仑扫平了 但由此一来,这里的武者修士在实战磨砺方面肯定比不上边疆郡府,多半都是在演武场上和聚灵阵中修炼出来的功夫,境界不差,可如果直接与那些边境危险之地磨砺出来的好手厮杀,终归还是差了点意思 如今这处跨境空间却正好弥补了这个缺陷,一批一批的修士武者传送进去,在里面至少要待一个月——昆仑颁布的任务就是这样,最低要求是在里头驻留一个月,如果能发现新的空间节点,或者对其中地图有完善补充,那还可以获得额外奖励 敢于主动接下昆仑所颁布任务的当然没有胆怯之辈,这些人在里面这一个月肯定不会龟缩在堡垒之中,而是四处游荡,时不时与妖族发生战斗,运气不好的死了,但能出来的,也都被淬炼过了 而这些战斗的成果也清晰展现在黄昶面前:这传送阵规模很大,极限时一次能传送百人,此刻虽然只有十来位“乘客”,可他们占据的地方却不小——出来的每一个人身边或多或少,都堆放着若干妖灵精怪之躯,大大小小的,品种也是多种多样 其中最多的乃是妖狼之属,黄昶早就听说狼族在九连山群妖中乃是大户,数量众多,实力中等,无论单挑群殴都能适应而且由于其天性,被强者收服后就很忠诚,乃是大妖们组建班底最喜欢搜罗的小弟 另外就是些鼠,兔,鼬,羊,獾,猬之类,在妖灵中也属于下等种族,即使成精之后,其战力和法力都不高,被大妖驱使进入到这跨境空间里头做炮灰,伤亡自然也大,往往便成为人类的猎物 在这些猎物中,档次最高的要数狐狸——它们的毛皮极为昂贵,可以剪裁炼制带有幻化效果的符衣不过狐狸精狡诈多端,向来极难捕捉,能捉到它的那位修士水平和运气显然都不错黄昶特意关注了一下,果然是个有中期境界的好手,在这些人里面也算鹤立鸡群了 另外还有一位彪形大汉,肩膀上扛着一头野猪,虽然野猪早已死去,其粗大弯曲的獠牙却仍在向周围散发出惊人灵压,看来已经被那妖精炼化成本命宝贝了只要加工得当,此物是有可能被炼制成一件法器的光这盘獠牙在外面店铺里就能卖到上百灵石,若是拿到大城商阁中,则利润更高 当这些成功者走出来时,外面排队的人群都自觉让开一条路,大伙儿都用羡慕眼光看着他们,这就是机缘啊——有了这些妖灵躯体,无论卖掉还是自用,他们的实力都必将大大提升,在修仙路上又可以大大前进一步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之后传送阵又启动了一次,再次从里面传出十多个人来然后便开始反向操作,往里面送人,黄昶他们自然是排在第一批,跟着昆仑内部负责换班的人员,以及运送食量饮水的队伍一起站上了传送阵包括姬若,李斋,黄旭,罗春皆在其中,连小胖子陈实都被带进去看个热闹 在一瞬间的恍惚之后,几人便出现在了另外一座传送阵上位于空间之中的这处传送阵并非在室内,而是建立在一座高台之上,四周围空旷无垠,视野极佳 姬若四下张望了一阵,因为早就听黄昶说过这里头荒凉无比,倒也没什么失望的表情,反而颇为满意道: “这一处感觉要比刚才那边舒服多了,为什么那边不也建在台子上呢?” 黄昶哈哈一笑: “因为如果此地遭到攻击的话,从外面传送到这里面的援兵将在高台上出现,不容易被围杀而从里面传送到外面去时,则需要对被传送者进行控制,以防止有敌人突破防线” “原来如此……” 旁边李斋等人亦是恍然,几人沿着阶梯走下高台,果然看到四周围布设了若干箭塔哨位,但高度都低于那高台本身,也就是说即使被敌人占领,也无法威胁到传送阵里冒出来的人 等走到下面,看到高台全貌,才发现原来这座高台本身便是人族修建于此的堡垒通体皆用巨石垒成,里面则是驻扎人员休憩居留之所,以及仓库,牢狱等空间整座堡垒看起来就像一座大金字塔,只是顶部平坦 这种建筑形式并非人族常用,反倒是妖族那边经常可见不过用在这里倒是与周围的荒凉环境相得益彰而且人类的修筑技术终究比妖族强得多——在妖族那边,这种高台大都是堆土积累而成,外面用石块加以包裹,其内部往往都是实心的,能够利用的空间不多 而这座塔台则是一层层的修建上来,只在最下面几层为了确保坚固纯用土石夯筑,但依然保留有地牢暗道等设施,而从中间开始,就是从里到外都用巨石叠垒在石块之间刻意留出巨大间隙,作为通道和房间使用昆仑派驻在此的防御人员,外来雇佣者的住宿地,以及其余各种功能用房,便都是在这些间隙之中 黄昶作为昆仑真传弟子,本就负有监察西昆仑凡间下院的责任和权利更不用说他还是这处空间的开创者之一,还领导众人灭杀过天魔一头,在昆仑低阶弟子和附近散修中间已经很有点名气了 这一次他过来参观,虽说只是临时起意,办的也是私事但在白鸿远这边还是正儿八经将他当作视察者来看待,进入空间后也很快便有当地驻守人员的首领过来接洽,一看却也是个老熟人——当初和黄昶一起打过“天魔祭”的某位王姓雇佣散修因为多次接受并完成昆仑任务,攒够了功绩,他如今已经成为西昆仑外门弟子,而且是担任了这里驻守的道兵首领 二十九 永不结束的战争 两人相见之后自然又是一通寒暄问候,因为黄昶这一次只是带亲朋好友进来瞧个热闹,待会儿趁着空间通道还开启的时机就要回去的,所以也就没搞奉茶座谈那一套,就是在这位王道友的陪同下四处看看,单纯走马观花而已 上面还算整洁,但当他们走到高台堡垒下半部时,却见周边石墙上多有刀斧劈斩之印以及血色痕迹,更有精铁箭簇镶嵌于柱石之中,显然是发生过激斗,这让黄昶颇感意外: “妖族曾经攻到过这里吗?” “是啊,被突袭过一次,那一回它们忽然投入重兵,直冲到堡垒之下,不过还是被挡在了下层,连中层都没能冲上” 那位王道友起先还对此颇为得意,但在看到黄昶不太满意的眼神后,才想起来这位可是昆仑精英弟子,曾经带人将这空间内妖族尽数扫平过一边自己觉得守住了堡垒算是胜利,这位黄大仙肯定不会这么想,于是连忙又赔笑道: “其实我们也曾经打到过妖族驻守之地,好几次呢有一回连对方的传送阵都给夺下来了,但它们外边也有妖将驻守,攻不出去后来又涌入大批后期精锐妖兵,防守不住只好撤回来了” 说到这里,他做了个无奈的手势,黄昶点点头,表示理解想想看确是也怪不了谁,这鬼地方的特点就是如此:总共三四千里方圆的地盘,只要愿意花点力气就能打穿各方实力强弱是取决于外界投入力量的多寡,但胜利的成果无法保持,失败的后果也不会持续 所以西昆仑平时在这里面也没安排太多人,只常驻有两队道兵,大约四十人左右道兵都是先天修为,加上几位类似于王道友这样的外门修士成员,便足以维持堡垒的日常运转和守护了人再多了也没用,反而增加后勤物资的负担 如果遭遇攻击,只要短时间内守住最上层传送阵不失,瞬间便能传送十多位炼气中后期修为的高手进来,再加上平时留守在外面的另外三队轮换道兵,总数百余人的大队伍足够再把这空间里头扫荡一遍 就算传送阵丢了也没关系,无非还是用传送符进来,散落在各处,花点时间集中一下,依然可以反攻夺回堡垒这空间里没有植被,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在这里面长时间聚集太多兵力而且双方各自的空间通道毕竟还是相隔着数千里,即使某一方前期输得连老窝都丢掉,只要耐心聚集起力量,源源不断传送进来,终究还是能夺回属于自己这方的地盘 “这就是一场永不结束的战争游戏啊” 黄昶以前就这么认为,现在更是强化了这种认知,对此那位王道友也是深以为然要想长期控制这里,只能持续不断的给对手放血,直到对方承受不了损失主动放弃——以现在的局面看,无论人类还是妖族都很能扛得住,距离丧失信心,主动放弃还早得很呢 说话间,几人又来到位于堡垒中层的大厅之中,这里算是整座堡垒的核心,也是防御者和雇佣者日常的集散之地那些接任务进来的雇佣修士们在这里面一驻就是一个月,除了在外面冒险拼命的时辰外,若在堡垒之中时也都爱到这里来转悠可以打听消息,招揽同伴,或者和别人交易战利品等等…… 大厅中央有一个巨大沙盘,精细模拟出了整个跨境空间的地形地貌——经过这一年多的反复探索,这空间里的地势已经基本探明除了由于空间本身的不稳定,在少数边缘地域偶尔会有变化外,整个空间的整体形势已然明了 包括他们现在所处的这座巨大堡垒,也在沙盘上显示出来黄昶注意到在沙盘的另外一头,也有一座型制规模差不多的巨大金字塔形建筑,看其位置所在,正是通往妖族老巢九连山的空间节点 “……没错,妖族那边也建起了一座堡垒,跟我们的几乎一模一样还更高大一些,这些畜生学得还挺快” 注意到黄昶的眼神,那位王道友开口解释道黄昶笑笑,心说这种高台型制其实本就是由妖族祭坛转化而来,我们才是抄袭者才对,当然这就没必要跟人家顶真了 目光稍稍偏移,却见沙盘上另外一处,还有几座规模不算小的堡垒,不过型制是圆筒状,跟他前世熟悉的客家土楼颇为相似,共有三座,从沙盘上看是聚集在一起,实际可能有点距离——如果这沙盘严格按照比例尺制作的话 看看方位,结合脑海中的记忆,黄昶想起那里应该是通往川中地区的空间节点 “那是川中门派建起的堡垒?” “是的,青城,峨眉各自修建了一座,还有一座是另外几家当地小门派联合建立的” 黄昶挑起眉毛,看来那边的空间通道并没有能被哪一家独占啊不过这跟他们昆仑没什么关系,反正两边互相开放节点,无论川中来人还是这边过去,只要是人类便可以在这两地间自由通行——当然需要缴纳传送费用 除了这三处修建起了堡垒,并且有人守护的区域外,沙盘上还标记出了目前已经发现的,但仍保持着本来原始状态的空间节点位置比如黄昶当初参加天魔祭,干掉一头六臂天魔的区域,果然差不多就是在整座沙盘,也就是这片跨境空间的中央,四周围还有好几道山岭环绕,但是各自都有缺口通道与外界连通,看起来这处跨境空间仿佛正是围绕着那处魔境空间的入口而生成 “这个位置?很有意思啊各族从各个不同地点进入,最终在这里集中,夺取魔境入口……是不是这种感觉?” 黄昶随口笑道,旁边王道友亦是点头: “是啊,当初这沙盘刚刚作成时,我们就有这种感觉了后来也专门针对那边安排了很多探索任务,只是一直没什么进展那处魔境空间也再未出现过,哪怕用尽手段,也找不到让那个空间节点开放的方法” 三十二 回山 没必要遮遮掩掩,黄昶很直率的提出了自己的条件秦瑚乍听之下却有些愣神——条件太好,反而难以置信 进入江湖这么长时间,她很清楚凭自己的实力与地位只能是个最小最弱的江湖底层罢了从前在家里时大师兄宠着,一干师兄弟捧着的美好生活早已远去在外面可没谁对她另眼相待,除非是别有用心的——作为女子,江湖对她们又要严苛得多 但秦瑚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便立即决定接受,因为眼前这位不同于旁人,人家救过她的性命,已经有了天大恩情在前头,根本没必要算计她反而因此觉得她可信可用,这才是正常思路 而且身为女子,秦瑚能够在波涛诡谲的江湖中坚持了这么长时间而没有被吞噬掉,也是因为她的判断一向很准确——哪些人是真心愿意帮助她,而哪些又是心怀恶意的,她虽然看不出来,却总能隐隐有些感觉好几次便是跟着这种感觉走,从而避开了专门针对她的陷阱——那时候在面临着大师兄和诸多师弟所变成的伥鬼诱惑时,她虽然犹豫不决,却也为自己争取到一些时间,最终拖延到援助到来,可见这也算是某种天赋 现在秦瑚就很确定,这一次的机会是真的,务必要抓住!能够晋入先天的功法对于寻常散修自然是珍贵之极,但在昆仑派弟子的眼中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一点,在昆仑下院这边混了一年多的秦瑚当然是最了解不过——功法,符器,丹药和符箓,这正是此处昆仑下院如此受散修们欢迎的核心吸引力那些散修和武者们拼命为昆仑完成任务,就是期望用功绩换取此类褒奖 秦瑚也曾多次幻想过自己哪天撞个大运,碰巧完成一次昆仑任务,换取到一门功法只是一直没撞上,想不到机缘却应在这里 “好的,我愿意!” 女孩子立即给出了回答,黄昶点点头,却忽然回头看了黄昭一眼——到时候传授给秦瑚的功法多半是跟自家小妹一样的,而黄昭一贯偷闲躲懒,这回给她找了个学习比对的参照对象,看她还好不好意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黄昭自是不知道兄长的想法,只是忽然打了个哆嗦,感觉身上有些发冷 商议已定,秦瑚便立刻去取了自己的行李过来,主要是这半年来攒下的“大批”修炼物资——其实也就一个小包裹,轻轻松松就背在身上了里面只是些老鼠,蝙蝠之类小妖灵——人家送的,还指望有啥好东西呢当然对于一个先天都不是的小武士而言,这些东西也算大补药了 姬若眼中再次显出同情之色,不过没说出来一行人通过传送阵回到外头,到镇子上租用的小屋中安顿下来陈实这个小掌柜立即走马上任,很快便把“黄家铺子”的招牌打了出去,正式开张营业了 而秦瑚便在此充当了护卫之责,其实这家铺子并不需要什么护卫,以她当前的本事也护不了谁但秦瑚好歹在这里混了一年多,熟悉情势,有她带着,陈实就很容易在本地立足下来了 而黄昶也说话算话,当即将《刀剑封魔录》中前期武学部分传授给秦瑚,让她先练将起来需要的灵物资源可以从店铺中暂借,将来用灵石或者功绩来偿还——光靠秦瑚自己攒下的那些,远不够她晋入先天的但如果不到先天,她在黄昶这边能起到的作用便很有限,连最基本符咒都驱动不了,所以只能先投资了 至于秦瑚得了好处后跑掉怎么办,这一点黄昶倒是不怎么担心——这姑娘既然在此地混了一年多,对于昆仑弟子意味着什么,肯定比大多数江湖人要清楚当初救下她时,这姑娘的一系列举动便都证明了她不是个蠢货,如今想必不会更糊涂 ………… 黄家铺子新开,少不得要搞些优惠酬宾活动而黄昶拿出来的几件拳头产品,诸如青木符盾,爆裂符箭,以及最新产品护身玉符等等,都是非常简单易用,效果也立竿见影的好货色再加上昆仑弟子的招牌,白鸿远等一干师兄弟的捧场,黄家铺子才仅仅开了一两日,便已经交换到大批货物 不但这一次从跨境空间中带出来的猎物十之七八都进了黄家铺子,甚至还有几家店铺以及许多做生意的散修拿了他们的存货来作交换——这些散修做生意的目的还是为了提升自身实力,而黄家铺子里的货品可以立即做到这一点,他们自然是不惜代价 ——这还是因为黄家铺子的商品不能直接用灵石购买,只能用修仙资源交换,否则估计铺子里的货品就被直接清空了幸亏黄昶对此已经有所预料,特意规定当前阶段灵石仅仅被当做一个议价的单位而已,最多只用来弥补一些差价才能保持住店铺中始终有商品提供,而不是像那些小摊贩一样很快就卖空 收购很成功,接下来原本的计划是由黄昶亲自带队,和李斋等人一起,把这第一批货物安全护送回镐京去,便算是完成了这条商路的开拓不过如今却有点小小变化——在被灵虚子师叔教训了一通之后,黄昶便琢磨着是不是该回昆仑一趟下院这边正好有一条飞舟要回山,他可以搭个顺风船 “若若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尽快回山一趟?” 黄昶向姬若发出疑问,但后者却压根儿没理他,反而红着脸偏转过身去——黄昶这一次回山除了拜见自家师父以外,按照灵虚子的建议,还要去藏经阁中寻找并兑换双修功法呢,姬若肯定不好意思回应 不过哪怕姬若不说话,黄昶也能够清晰感受到她的情绪——女孩子心中当然是想他去的,而且还挺着急呢知道自家小女友脸皮薄,没必要说出来让她臊皮黄昶便直接做决定道: “那我就先回山了,然后直接返回龙首原返程路线交给你和李斋两人负责,没问题吧?” 这一回姬若很自信的点了点头——从秦山郡到镐京城,都属于大周王朝的腹心之地,往来商队众多,向来没什么危险,有两名中期修士陪着已经足够事实上按照晟阳君府的计划,平时雇佣几名凡人武者就足够保证安全了 至于说知道商队内情,专门前来劫夺的,那就是同时得罪昆仑派和姬氏皇族双方了,整个大周王朝之内,估计还没这么胆大的家伙 所以黄昶略略嘱咐了一番,便搭上宗门飞舟,朝着昆仑而去 三十三 功法 飘浮在天空上的昆仑仙山,仿佛永久不变 当再一次踏足于西昆仑的土地上时,黄昶全身上下都感到了一种自内而外的满足——在凡间下界待了那么久,他几乎已经适应了下界贫乏的灵气环境然而当他再一次来到仙山上时,体内反应立即告诉他,自己还是渴求着这样的仙境,只有在这里修炼才容易取得突破和进展 “所以昆仑弟子想要下山从来不是问题,设法回山才是关键啊……” 黄昶心中暗暗嘀咕了几句,与在飞舟船坞这边执役的师兄弟打了个招呼,并拿出身份玉牌进行登记——他回来肯定要向宗门报备的,哪怕真传弟子也不能随意进出山门 等手续办完之后,他便立刻给自己上了个小青风符,一边体会着久违了的法力充沛之感,一边展开身法朝着紫霄峰上跑去——昆仑山上倒并不禁止飞行,但黄昶那条火龙实在太拉风了若是法元仙师也就罢了,区区一个炼气弟子,还是中期修士,拖着条大火尾巴在山上乱窜岂不是惹人来找茬 黄昶当初刚刚才进入五重天时,出门便遇到个疯狂老太婆,给打得灰头土脸如今虽然成了真传,可真实境界才只提高了一层,可不敢在这里嚣张,还是老老实实靠自家两条腿罢,反正也早就走得熟了 昆仑山很大,在狂奔了足足一个时辰后,他终于攀上紫霄峰头,站到了西昆仑核心紫霄宫大殿之前之后他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衫仪容,静静站在门口等待 ——不用通报,他一上昆仑山师父肯定就知道了,到了这边后自然会有反应果然,不久之后他便看到青松童子从大殿中走出,远远朝他做了个进门的手势,便蹦蹦跳跳的跑到去后园,估计又是跑去和红梅玩耍了 黄昶上山十年,青松一直都是这副童子模样,性格也丝毫未变,对于一棵有着数千年寿数的老树妖来说,十年时光实在是太短暂了,根本看不出什么变化,至少黄昶这个肉眼凡胎看不出 走进紫霄宫,绕过供奉着“天地”二字牌位的正殿,黄昶来到师父日常修炼的偏殿,走进殿门,便看见西昆仑掌教长青子静静坐在那里,须发依旧乌黑如墨,仍与当年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由掌教师尊为他测试根骨天赋时一模一样 “师父!” 不知为何,黄昶忽然感到鼻头发酸,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报名拜见,而是直接跪倒在师父面前,同时忍不住哭泣出声而长青子也伸出手来,轻轻抚拍着他的头顶,眼眶中亦有些湿润 过了片刻,黄昶才恢复过来,正式向师父行礼问候: “弟子黄昶,拜见师尊” 长青子点点头,轻轻一挥袖子,便将黄昶托起: “起来吧,才半年多不见,何必作此小儿女之态” 说话的同时,长青子伸手把住黄昶脉门,打入一道法力进入他的经脉——这是在正儿八经了解他的法力境界了比先前灵虚子仅仅用神识扫描要准确得多,但除了至亲之人,旁人也不能这么做 片刻之后,长青子放开黄昶,倒没象灵虚子那样批评他荒废,脸上反而显出一丝微笑: “倒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一些,原以为你这样心性跳脱的孩子下山之后肯定要荒废个一两年现在看来,这段时日你在下界还是找到过修炼地方的,只是似乎都不怎么长久?” “是的,师父……” 黄昶简单向师父汇报了自己这半年来的经历,当然主要是和自身修炼有关的事情,最后便提到了灵虚子的建议 听黄昶询问到关于双修法的事情,长青子轻轻笑了笑: “此法有利有弊,好处是初期进境甚快——除了功法本身特性,也是因为双方都很乐意习练若是哪一门五行功法能够被日夜不辍的习练,进境肯定也不会慢至于其坏处么,便是容易沉迷其中,心性不够坚定的话,便会陷入到一味追求感官刺激的邪路上去” “师父当年也练过吗?” 黄昶好奇问道,长青子哈哈一笑: “我是晋入到法元之后才与你师娘结为道侣,在那时候这类功法能起到的作用已经很小了神仙眷侣,双宿双飞,不必再追求皮肉欢愉而在此之前么,可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微微苦笑了一下,而黄昶也立即回报以理解的笑容——掌握了仙法道术的漂亮妹子会是什么个脾气,黄昶可是太清楚了除非双方境界相差太远,又或者人家压根儿不在乎,把男方也仅仅当作面首对待,否则一位道友想要开后宫之前,恐怕先要担心柴刀才是 更何况自己的那位师母境界一直压着师父一头,想来更是管得严了看来师父在这方面是帮不上什么忙了——正当黄昶略有些失望之时,却见长青子又朝他挤了挤眼睛: “不过么,我在炼气阶段时倒也曾悄悄研究过一段时间……虽然并没有实践,只是些推测和猜度,应该也能给你些提示更进一步么,就得你自己摸索了” 原来师父也不曾免俗啊,师徒两个呵呵笑了一阵接下来,长青子便向黄昶阐述了一些他关于双修法的认知和分析 按长青子的介绍,在西昆仑藏经阁中收藏的双修法门种类还挺多,除了宗门自家所传功法,还有历年来弟子行走天下时获取的各类旁门左道这些功法各有侧重,有的是注重采补,有的注重控制,还有些侧重点居然是在皮囊欢愉之上——那属于走偏了的,不必在意 然而双修法最核心的内容,仍是以探索万物滋生奥秘,借助天地生长的那一丝灵机,寻求修士成道的契机方面所以黄昶去藏经阁中选择双修法,一定要尽量找注重这一类型的,别被其它花里胡哨的内容晃了眼 “啊?师父您不能直接告诉我该选择什么功法么?” 黄昶愕然道,但长青子却反而更加愕然的注视着他: “开什么玩笑,我那时候前脚跑藏经阁去查阅双修功法目录,后脚就肯定被你师娘知道了啊所以才说只是些推测和猜度,更进一步要靠你自己摸索了” 三十六 拜访(二) “……还有这种要求?” 黄昶愕然,老瘸腿嘿嘿一笑: “天下那么多修士,哪个不曾杀过人,夺过宝?若是咱们内部限制不严,动辄便将敌对修士练成尸妖,岂不是将天下大部分修道人都纳入到‘原材料’的范畴之中?那昆仑和当年的天尸道又有什么区别?昆仑山白道魁首的名望,可是没那么容易保持的” “这样啊……那就把他烧掉好了” 黄昶对此倒也不是太在意,反正苏铁城已经死了,人死债消,他既然放过了对方的家眷,原本就没打算把仇恨一直记下去苏铁城的尸首很完整,境界也不错,觉得对宗门有用,才请曹师兄将其送上山,但既然宗门说用不上,那处理掉也罢 不过老瘸腿却再次摇了摇头: “没呢,还放在那儿,就是想等你回来,问你一声——你打算留着自己用么?” “啊?” 黄昶不解的看着对方,只听老瘸腿详细解释道: “还是那句话——他与昆仑没仇,与你却有就冲他对你家人下手的狠辣,你怎么处置他的尸体都是天经地义哪怕做成尸妖,炼制成傀儡替身,也是理所当然” “这个……宗门规矩允许吗?” 黄昶疑惑道,老瘸腿则点头道: “物竞天择,老虎伤人乃是天性,我们不会为此专门去屠杀老虎但是对于某一只追咬过你的恶虎,将其扒皮抽筋,食肉寝皮,那就是你个人的事情了,谁又能说不对?——昆仑不用他,你却可以此事宗门不会干涉,只看你自己能否接受罢了” “可是……不是说一个人只允许申领一头尸妖或阴魂么?” 黄昶想起之前天师堂的规矩,依然心有疑惑,对此老瘸腿却是哈哈大笑: “那是咱们自己设下的限制,免得寻常弟子过于依赖此道而已——毕竟我们这里是叫昆仑山然而尸鬼之道,其实最大的长处便在于数量优势从前天尸道弟子出门,哪个不是带上至少三五具尸兵鬼仆,外加阴魂若干的?——只要神魂能够支撑得起,身边尸仆鬼役自是多多益善一人便可成军,这才是当年天尸道徒们最难缠的地方” 黄昶想起当初在金阁寺月影界中第一次看到老瘸腿出手,一家伙就丢出五具大棺材,直接便上了一小队铁甲尸兵,确实是靠着数量压人的战术之后果然听老瘸腿继续道: “你现在已入昆仑真传,宗门不必再限制你的对敌手段,只看能否提高战力——怎么样,想不想尝试下多带几具铁甲尸兵,一个人围殴一群的滋味?” 黄昶想象了一下自己出门“前呼后拥”,四面八方都是一群死人跟着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摇摇头: “这个,还是算了吧” 老瘸腿笑笑,也不多说,转而问道: “那具二重天尸妖……嗯,是叫姚秀吧,用的可还顺手?” 想起“姚师兄”对自己的帮助,黄昶连忙点头道: “挺好的,此番若非有姚师兄坐镇家中,我的父母家人恐怕难逃毒手……嗯,他现在已经达到三重天了” 老瘸腿呵呵轻笑,表情得意道: “进阶的很快么,还以为至少要一两年呢,能超过他原本境界,那真是全靠你带的……说明这尸鬼一道还真是与你挺有缘份,当初找你果然没错不过,小黄啊,他进境这么快,对你却不是啥好事——进入到中后期阶段,尸妖的灵性便会开始慢慢恢复,到时候他便可以逐步自行修炼,而不必完全依赖你了” “不是说只有达到法元境界,尸将级别才有可能恢复么?若是运气不好还要拖到金丹?” 黄昶疑惑道,老瘸腿则继续详细解释道: “这个过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最前期时候全无灵性,就是一块死肉,所谓僵尸是也等到被炼成灵尸之后才有了几分生机,但却全无自主之念,就好像草木生灵,有命而无神,纯要靠你注入神念才能操控,修炼也要靠你提携——也就是姚秀他现在的状态” “之后等它再提升修为层次,从中期阶段开始,尸妖原本的灵智就开始慢慢恢复了隐约有了一些自主能力,可以进行本能的修炼……这时候它行动起来便不象原来那样死板,甚至会记起一些生前招式和战法,而你在操控时也会觉得轻松许多” “不过大多数炼尸门派在这一阶段时都是要尽量压制住它的灵性,以免其自主念头过盛,自己有了想法,知道趋利避害,便不会完全服从主人的指令了你若在外面遇到那些‘野生’的尸妖怪物,中期的还好些,若达到炼气后期以上的妖兵,往往就很狡猾,较难对付了门派里培养出来的依然保持着服从性,是因为它们的灵性都被抹杀了” “然而灵性天生,又岂是光靠人力能够一直压制的?当今之世,就连人造的器具都有可能通灵呢,更何况天生的人类躯体——抹杀压制尸妖灵性这种事情,是贯穿于炼尸之始终的尤其是在它们突破法元,金丹这类大境界的时候,更容易产生‘天启’,因灵性回归而瞬间觉悟前世今生当然大的炼尸门派也都各有秘法,在这方面控制极其严格,尸妖想作反,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包括咱们天师堂中所用的那些铁甲尸兵,每隔一段时间也要加以查验,避免产生灵智的可能倘若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便要将其毁去” 老瘸腿这番话让黄昶听得目眩迷离,原来关于尸妖的灵性还有这么多讲究想想自己当初遇到过的那个武陵子,明明只是最低级的行尸,却偏偏拥有极高的灵智,若是在大门派里,估计早就被抹杀掉了 在说了一通原理后,老瘸腿最终还是将话题扯回到当前: “但对于姚秀来说,咱们是要尽量启发他的灵性,不会去刻意压制他由于他在月影界中被树妖吞噬了魂魄,灵性的回复可能会慢一些,中期阶段大概还显现不出,但到了炼气后期,肯定还是会逐渐恢复的” “然而他一旦产生了灵智,宗门就不会再以尸妖傀儡的身份看待他了,到那时他的地位大约相当于以妖身得道之外门弟子,虽然仍在你之下,但让他去探路送死,挡刀扛箭这种事情,终究是不能做了而且到那时侯他很可能会需要找个阴寒之地沉心修炼,不能再跟着你到处跑了——没了替身,你还能重新适应吗?” 三十七 拜访(三) 老瘸腿一番话,确实让黄昶犹豫起来当初老瘸腿说让他使用尸妖替身,他心里是拒绝的,不过在实际体验过有个替身的好处,尤其是借此保住了家人性命之后,黄昶如今的想法已经是彻底反了过来 ——有一具身外化身委实太方便了!不仅仅是战斗,包括他的“工业化”生产方式也可以从中获得极大帮助黄昶想象了一下将来姚师兄离开后的状况,还真觉得自己有点难以适应了 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老瘸腿又是嘿嘿一笑: “眼下倒还不必急着做出决断,我估计等那姚秀真正开始恢复灵性,少说也要十年左右时间你完全可以等到那时候再确定自己的想法在此之前么,我可以先帮你把这具尸体保存起来,反正培育灵尸也要时间,时间越长品质越好将来如果你不想要了,销毁掉就是” 黄昶一想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当即便答应下来,不过之后老瘸腿却朝他一伸手: “那就给钱吧” “啊?” 黄昶愕然,老瘸腿却理直气壮道: “这回又不是宗门安排给你的任务,保存和培育尸体可都不能免费了你得自己支付相关费用才行” 而且这费用还不低,黄昶按要求支付了十年的保管费,老家伙竟然要了他五百多灵石,都相当于一件中高档法器的价格了但想想一具能够完全服从自身意志,可以当做第二个自己使用的身外化身,要这个价好像也不算太高 可再一想——这具化身材料可是我自己寻来的!天师堂不过找个地下**,将他塞进去保存起来而已,光这点服务就要收那么多钱? 黄昶对此提出异议,但老瘸腿却道这些养尸地穴乃是当年天尸道时期流传下来,普天之下再找不出第二处比这里更好的养尸地了,培养出的灵尸素质比起外面其它地方都要好得多,收这个价格一点不贵 黄昶无奈,半真半假抱怨几句也就罢了,总不能当真跟师伯讨价还价心说不管前世今生,凡间仙界,殡葬行业果然都是最黑的,最终还是只得老老实实掏钱 不过之后老瘸腿问他要不要亲眼去看看那养尸地穴,选个好点的位置,黄昶却是拒绝了——那姓苏的又不是他亲戚,他才不关心其墓穴吉利与否呢若是将来不想要了,还得将其销毁,白白损失一大笔灵石,若非他腰包向来丰裕,还真舍不得这么浪费 眼下么,反正先将其存养起来就行,天师堂具体怎么操作的,他才懒得关注 反正花了钱的,黄昶索性在此借宿一晚,等第二天天亮之后方才向夏师伯告辞当他离去之后,却又有一人拄着鸠杖,慢悠悠走到老瘸腿旁边,虽是瞽目,却好像正常人一样,抬头看向黄昶的背影——正是天师堂首座瞽叟大师 “你这么挑唆他走炼尸之道,小心长青子找你算账” 老瘸腿却是哈哈一笑,满不在乎道: “这孩子两世为人,心志已然坚定他完全能分得清手段和目标的差别,不会为外层表象所迷惑我相信封长青肯定也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不阻止他经常来我们天师堂走动” 抬眼看了看四周,老瘸腿的语气慢慢变得沉重起来: “天尸道昔日好歹也是殷商九大护国宗门之一,和昆仑一样有着数万年的传承……仙术道法本身并无对错之分,只看谁来使用当年并入昆仑派时,也约定好将其与昆仑本宗功法同等对待” “……可时至今日,昆仑山上愿意学习此道功法的却没几人了前辈宗师们留下了那么丰富的宝藏,我们总要想法子将其传承下去才是好容易有个对咱们这条路不排斥的,可不得赶紧抓住么?” 听着老瘸腿这番话,瞽叟大师默然不语,只独自拄着鸠杖,慢慢离开 ………… 而黄昶那一头,则继续做他的跑腿任务——拿着天师堂出具的凭证返回藏经阁,找到陆嘉善,上缴了“任务道具”后,后者便让他坐在前厅稍候,自己转身去了后面,真正的藏经阁中 黄昶坐在这里百无聊赖,却也不敢乱动过了一会儿,便见陆嘉善走出来,递给他两根短玉条上面已经分别篆刻了一个“昶”字和一个“若”字,正是西昆仑传承玉简 “收好了,头一回使用后便会绑定神魂,以后旁人都用不了你的这一块要在这里当场读一遍,而那一块在交给姬师妹以前,别用神识探看” “嗯,知道了,多谢师兄” 黄昶以前还真没到藏经阁来兑换过功法,《刀剑封魔录》也是由老瘸腿夏师伯亲自传授他心里一直很好奇宗门是怎么解决功法秘笈盗版问题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强制性的神魂绑定,连密码都不用设,倒是简单明了 神魂绑定之物并非不能解除,若有操控神魂方面的高手或者是境界远胜法元的大能出手,确实可以抹消掉原主神魂但一般物品也就罢了,类似于功法秘笈这类资料,在强行解除绑定的同时,难保其中内容也会出现缺损错漏甚至不仅仅是单纯缺少内容,各大门派在制作传承玉简之时多半便设下陷阱,在遭遇外力强行破坏时,其内容还会有若干微小改变——保证走火入魔那种,这样的功法谁还敢练? 这样即使弟子被杀,玉简被夺,外人也无法打开使用,再不虞功法外泄了所以江湖上杀人夺宝,兵器材料也就罢了,想捞到一份真正功法可真不容易除非那些小门小户的散修家族,自身没有能力制作传承玉简,一块功法玉简指望要传给好几代人用的,才会把原版带着到处跑而大宗门给弟子的功法传承,基本都有这种“防盗版”功能的 要说不防盗的版本当然也有——各大门派藏经阁里头的原版就是,要攻破人家宗门才可以得到,等闲自是不可能在外面见到 四十 小波折(一) 黄昶在先前刚刚回山之际,便去天工堂里找相熟朋友打听过,了解到这一批正在温养的法器中还真有一枚飞梭 天工堂里制作法器,不同于黄昶前世的工业化生产,很少会有大批量同样的产品,更多情况下是接近于艺术创作——生产者得到某样珍稀的主材料,根据这东西的材料,性质,以及自身能力,加工出某件适用法器来 加工过程中若有了瑕疵,没能达到中品法器的标准,成了所谓下等品,就随意丢去外面店铺处理掉不过天工堂的大师们很少会犯这种错误,大多数情况下出来的器物皆是完美无暇,那么就要按标准程序来对待——刚刚炼制出的法器并不能用,而是要放到灵气丰沛的洞穴中去温养着,就跟岐山剑派把剑存入剑冢是一样性质 至少要一到两年之后,才会被登记到天工堂的对外名录之中,可以被人挑选了如果有人选中了就会被取走,否则就会一直养在那里对外只展示个影像而已,黄昶的印符宝镜,姬若的彩云绫,皆是如此而来 据说曾有几百年都未被选中,因此而自行生出灵智,升级成为法宝的存在不过大多数法器其实养不了那么久——天工堂的产品不仅仅要供本山弟子挑选,还有凡间诸多下院需要镇山之宝;对外门弟子立下大功的奖励;以及和友邻门派做交换……需求高档法器的地方太多了 实际上大多数法器在温养个一两年,上了名录后很快便会被陆续选走就算有些暂时没被挑中,存放时间较长的,人家光冲着它是在灵穴中温养多年,比较容易培养出灵性,进化成法宝的优势也会被选走了 一存几百年的……十有八九是没上名录,比如上品或极品的法器,作为法宝坯材是不会登记上对外名录的,直接在灵穴中放个几百上千年,养出灵性来才用 而象飞梭这种大热门商品,更是往往连正常温养时间都没到,便被人走后门提取了,反正修仙者的炼化也一样能为法器提供灵性,只是开头阶段操控起来不那么顺手而已飞梭不是战斗法器,在这方面要求不高,自动挡和手动挡的区别,黄昶完全能接受 原本他在得到消息后,当即便想要提货,不过当时那位前辈正在制造另一件作品,没空搭理他——能制作法器的全是法元仙师,有资格去灵穴中把东西提前拿出来的当然也只有他们黄昶可不敢催促这些老人家,只能是等他们闲下来,有空了,顺手帮个忙 这会儿终于得到准信了,黄昶当即兴冲冲赶去那边,那位老前辈依然不在,好在已经把他要的东西给拿出来了,同时也跟负责看守店铺的执役弟子打过了招呼只要黄昶按正常路径走一下程序,花上足够的门功或灵石,就能把那件并不存在于名录上的飞梭兑换出来了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黄昶站在那位天工堂执役弟子面前,等着他把东西拿出来时,才稍微出了点小小波折…… “黄师弟,外面有位道友想见你一面,说是有事相商” 能进入天工堂这样的强力堂口,其执役弟子的境界自然也不低这位执役者便是炼气后期修士,在黄昶这位真传弟子面前也能自称为师兄 见他并没有按照那位前辈所言,将专门为自己提取的飞梭拿出来,又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黄昶的眼中立即闪现过一丝阴翳不过对方说的客气,关键还是具体经办人,让他不好推脱,只能回应道: “可是有什么事吗?” 那位执役者笑笑,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黄昶跟着自己两人走出天工堂店铺,来到附近一棵独松树旁却见这里正有一位白衣修士安然卧坐于松荫之下,斜倚着一块石头,姿态甚是从容悠闲 黄昶刚才过来时已经看到他,只是不曾在意——昆仑山上性情懒散的修仙者太多了,走到哪儿睡到哪儿的怪胎也为数不少只要不是躺在大路中间被踩到,他根本不会注意 但此时既然专门被带过来,倒是少不得多看两眼,一看之下才发现这位的卖相可真是不错——面如冠玉,目似秋水,一头乌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手中持一柄玉拂尘,好一副谪仙派头! 见黄昶等两人走近,那修士也不起身,直到执役者走过去,低声朝他说了几句话那人方才抬起头来,颇为随意的朝黄昶拱一拱手: “黄道友是吧,在下熊心,楚地之人,特有一事相求” 动作随意,语气潇洒,但似乎不怎么懂得尊重人,大约是从小高高在上惯了,养出了一身风流富贵秉性熊氏乃是南楚皇族之姓,单字名更说明他是近支,有如此做派倒也不稀奇 而且这位在说话时居然还扣着个兰花指,如果是个女人,也许会为他的风采仪态所倾倒,可惜黄昶却欣赏不来这种阴柔美,于是也不说话,只静静等他下文 接下来,只听这位熊心公子说道: “熊某有幸,得故交之邀,来此昆仑仙山一游久闻贵派天工堂所制飞梭法器穿行如电,乃天下第一等的代步宝物,心中早已羡慕向往之只是来到此处,才知宝物难得,近期内唯一的一只说是已经归属于黄道友之手,不知道友可否割爱?在下定当重酬” 黄昶很耐心听他说完,之后还等了一会儿,见他确实没什么要讲的了,方才笑一笑,干脆利落摇摇头: “不可” 对方一愣,稍微过了一会儿才又道: “道友,我愿意出两万灵石……”见黄昶面不改色,又连忙加了一句,“再加一枚太元丹!” 这回他的声调倒是正常了许多,不再是先前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了平心而论这出价真不算低——翔云飞梭在天工堂中也是高价货,卖得比武器还要贵但天工堂毕竟不是专门从本门弟子身上赚钱的宗门弟子在天工堂中兑换翔云飞梭,是需要六千灵石或者相应的门功,另外还要求弟子拿出一份功勋记录才有资格兑换 --------------------------------- 上一章犯了个小错误,把纪师兄给忘了,多谢大家提醒 vip章节不方便修改,只好就这样了,好在影响不大^-^ 四十一 小波折(二) 至于外人么,按理说是换不了的,但这位熊公子既然说是“得故交相邀”,都能上山来做客,那说明他在昆仑山上有朋友找朋友帮他换一只想来也不难——只要运气好能碰得上,正常花费不会超过一万 如今他愿意拿出两万灵石,外加一枚价值一万灵石左右的太元丹来交换,足足五倍的溢价,可见这位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换了其它时候黄昶或许真会考虑一下,但此时他却没有任何犹豫——这飞梭是天工堂中欣赏他的法元前辈为他破格取出,自己转手就卖了高价,人家老前辈会怎么看自己?他可不想被前辈认为自己一心钻进了钱眼里 哪怕从利益上讲,当真要把这飞梭拿去卖的话,黄昶肯定是送到锦绣阁那类地方搞拍卖,至少可以拍到五万灵石以上昆仑山就不是做生意的地方,在这里还是按修仙者的习惯来办事比较好 所以他再一次礼貌但坚定的拒绝了对方,那位熊心公子似乎是不太习惯被人拒绝,在连续听到两次“不”字后,便站了起来,双眉微微蹙起,一股强大气势从他身上迸发而出——后期修士的神识强度,实力确实不弱 不过黄昶却不慌不忙,连眼皮都没夹一下,依然含笑看着对方——老子当年刚破五重天境界时被个本派后期疯婆子打得口吐鲜血都没怂过,你个外面的小白脸儿敢在昆仑山上动咱一指头试试? 那熊心显然没这种勇气,只是略略展露了一下气势,在发现没什么用处后便又收了外放神识,继续拱手道: “黄道友,我与青凌峰无尘子道长乃是至交,而且我在南楚国中也有些地位,倘若道友愿意与我交换,熊某算欠你个人情,日后定当有所回报” 青凌峰无尘子?法元仙师?他能与一位法元仙师结交,本身又是南楚皇族,炼气后期高手……也算是很有牌面的主儿了 不过话不能光听对方说,黄昶自己心中也在飞快盘算着——西昆仑山上两百多位法元仙师,他当然不可能个个都了解,这位青凌峰无尘子就从没听说过 既然师父长青子以往不曾提起,几年来出入昆仑各大堂口,也没听说此人有司掌过什么具体职务,想必便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要说喜欢隐居的高手也有,但隐居高手会和炼气修士结为至交吗? 法元仙师也是从炼气修士提升上来的,以前大家境界都差不多,彼此结交,后来其中某一位突破了,成为仙师了,也不可能就此不认老朋友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位新晋法元仙师的境界水平必然不会很高 黄昶自己也认识许多法元仙师,并经常得到他们的帮助:诸如元真子,夏元吉这些人,包括那位天工堂的老前辈,但他可没胆子说人家跟他是“至交”,从来都是老老实实自认晚辈,接受前辈提携的 更重要一点——倘若他们之间关系当真这么密切,那请人家平时帮忙多关注着点,再有飞梭的时候直接帮忙兑换一只不就行了无非就是一次功勋记录的事情,有必要耗费这么大代价,非要从我这里截胡吗? ——就在这短短几句话内,黄昶脑海中已经判断出对方言语中的虚实——跟那位无尘子师叔大约有点交情,但要说关系好到什么程度肯定谈不上估计也就凭此混个上山游览的资格,更多要求么,估计是不敢提的 你在山下糊弄糊弄外面人也就罢了,跑到山上来跟昆仑本门弟子吹这牛皮,就不怕被人当场揭穿?——黄昶脸上略微带了几分嘲讽之色,但无缘无故的,他也不想平白树敌,所以并没有就此进行发挥,耐心听对方开完了条件,见再没什么新鲜的,便摇了摇头,语气平淡而坚定的再次拒绝道: “不好意思,不换”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搭理对方,而是朝那位天工堂执役者看过去,后者见他心意已决,不能强求,朝那位熊公子施了个爱莫能助的眼色,转身与黄昶离开只留下那位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的熊心公子站在原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回到天工堂店铺中,这回那位执役师兄没再搞幺蛾子,痛痛快快帮他办手续了,同时还轻笑道: “那位熊公子来头甚大,又说和某位法元师叔交好,才不得不敷衍一二,师弟莫要介意啊” 黄昶笑了笑——来头再大,还能让你天工堂的执役弟子平白无故帮忙?巴巴儿亲自将我领到那边去?多半是收了人家的灵石贿赂吧不过这种话就没必要说出来了,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此后一切顺利,在按规定办完手续,清算缴纳了所需门功和灵石后,黄昶终于将那枚飞梭拿到了手 天工堂的技艺确实高超,明明只是一件中品法器,却居然也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放大缩小——这枚飞梭的正常大小约为一丈左右,但拿在手中时却只有尺许长短,变化幅度不算大,但正好方便收入到乾坤袋里——大多数修士可是没有乾坤戒指的 其形状自然是个梭形,其实更有点象是个中间被挖去了一块的枣核人便是骑坐在那个凹口之中凹口比较长,一前一后的话,勉强可以坐进去两个人 “感觉就是仙侠版的摩托车……飞行摩托” 黄昶把玩着手中飞梭,心中很自然将它与前世自己熟悉的那些交通工具相比较而和所有刚刚提车的业主一样,在拿到新玩具后,第一想法肯定是出去跑上几圈 走出天工堂,黄昶以神念引动法器,令那飞梭放大后悬浮在半空,翻身骑上去,试了试坐垫,脚踏等部位的大小尺寸,居然全都正合适也不知道天工堂中那些大师们是怎么设置的,居然能自动适应不同人的身材 虽然明知道这玩意儿不是靠发动机启动,而是以镶嵌其中的灵石驱动,靠修士神念进行控制的,这样飞行时双手可以完全解脱以便于战斗但黄昶却还是习惯性的踩了两记脚下,然后才操控着飞梭缓缓升起 “黄道友……” 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转头一看才发现那位熊公子居然还没走,还跑到这边来了此时正拱手作揖,不知道还想要说些什么但黄昶再没理会他,只是摇了摇手,便径直腾空而去 四十二 小玩意儿 又过了两天之后,黄昶处理完所有杂务,动身下山。 有了飞梭,他就不必专门去搭下山的顺风船了。随时随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此时此刻,他正操控着翔云飞梭,穿行在包围昆仑山的重重云雾之中。 胸前昆仑弟子铭牌微微发出热量,以及神识中隐隐传来的战栗感都在提醒他:四周围那一团团宛如棉絮般,貌似无害的云团有多么可怕——如果没有表明身份的昆仑弟子铭牌,铺天盖地的雷电瞬间便会将他打成齑粉。这便是西昆仑的护山雷云大阵,哪怕黄昶是昆仑自己人也得小心翼翼。 在雷云阵中很难把握时间概念。黄昶以前有过借助滑翔翼直接穿越雷云阵的经验。如今换了飞梭,按理说速度应该快了许多,但感觉似乎和从前那几次也差不多。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骤然一亮,终于脱离了这片云层。 于是黄昶催动神念,让飞梭两侧各自伸出一条青色风翼,微微扇动之下,飞梭便开始加速——在雷云阵中不敢动用法力,飞梭实际上是“掉”出去的。这时候才进入到真正的飞行状态。 胸前忽然动了两下,一个小小脑袋从黄昶悬挂在胸口的皮口袋里探出头来,正是鹦鹉波波——妖精最是畏惧天雷,波波自己虽然也有昆仑铭牌,不会被雷云阵当作敌人,但在通过时却还是把脑袋缩成一团,躲到黄昶怀里寻求庇护,直到这时才敢冒头。 四下望了望,见云层已经过去,小鹦鹉顿时又神气活现起来,拍着翅膀便想要飞出去,却被黄昶伸手按住。 “别乱飞,飞梭速度快,你跟不上,会被拉下的。” 波波不服气的扑腾了几下翅膀,但最终还是老实了——这几天他跟黄昶比赛了好几次,以双翅对飞梭,结局都是一边倒的失败。 其实禽类妖精在飞行速度上向来很占优势的,但波波毕竟还只是一头小妖,在这方面还不够强。等他成长到和他母亲差不多水准时,飞梭之类人造物品就很难和这类天生灵禽相比了。所以有实力的法元强者往往都爱驯养灵禽宠物作为坐骑,而不是借助法器,比如元真子就是这样。 “乖乖坐好了,哥带你兜风去!” 黄昶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副墨晶眼镜,颇为臭屁的架到脸上,而小鹦鹉也立即效仿,从皮袋里摸出一副同样材质,只是专门适合架在它那小脑袋上的墨镜,大模大样戴上了,伸出翅膀,指着前头大喊: “加速!加速!嘎嘎!” ………… 有了飞梭,这一路上自是跑的飞快。返程路上黄昶专门绕行到褒国去了一趟,回家跟父母亲打个招呼,顺便看看被他藏在乱葬岗里的姚师兄修炼进度如何——自从上次激战,姚师兄境界提升后,黄昶发现他似乎出现了能够自主修炼的迹象。于是便按照标准的尸妖成长模式,在一处乱葬岗中找了块阴气积聚的养尸地,将其埋入进去,让它尝试着自行进化。 回到家中,连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老爸老妈抓去内室中好好审问了一番——他先前写信回来,说是已经取得了师妹家中的同意,婚事也已谈妥,父母自是对此极为关心。另外黄旭黄昭两个跟他去镐京城游历,虽然黄昶在书信中也用不少笔墨写了他们的情况,还让他们自己也写了信,却终究还是免不了要被爹妈反复询问。 费了不少功夫,好容易才应付完爹妈那层出不穷的问题,黄昶拖着疲惫身躯返回大厅,却看见自家小兄弟黄豆豆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旁边则是陈白两位姨娘,以及许多丫头婆子立在那里,一个个都仰着头,看着一只站在高椅背上的绿毛鹦鹉指手画脚吹牛逼——没错,那正是波波。 这小家伙居然一点没有寻常妖精怕见生人的毛病,黄昶带它进门后只是简单向大家介绍了一下,说这是来自昆仑山上的精灵,大家不必害怕。便进内室去应付自家爹妈了,让小鹦鹉自己在外面熟悉环境。 现在看来这小家伙适应的非常好,没多久便跟黄家人都混熟了。整整一晚上,一屋子人尽在那儿听它自吹自擂了。无非是变着花样说自己在昆仑山上怎么怎么厉害——鹦鹉妖的天赋果然大都点在嘴上,波波这一通尬吹,听得黄昶都脸红。 其实波波那些大话骗骗没什么见识的小妖怪还行,在人类面前用处不大——人类社会的复杂诡谲岂是久居山野的妖怪所能想象。不过因为是三少爷带来的,大家总要给些面子,何况小东西也确实挺可爱的,所以在听它吹牛的时候也时不时发出哈哈笑声,但之后便各自散去。 而波波的自吹自擂终究还是为他收获到了小跟班一枚——黄豆豆很快跟它交上朋友了。因为黄昭黄旭他们都出门了,那位徐家的小未婚妻也不好整天上门做客,黄豆豆没了玩伴难免寂寞。虽然全家人的宠爱也因此而完全集中到他一人身上,可对于四岁的小孩子来说,没人陪着玩儿终究是挺无聊的。 波波的出现恰巧弥补了这份遗憾,关键在于他们两个都是小孩子,黄豆豆很容易相信鹦鹉说的那些大话,而波波则把豆豆看作和自己一样的存在,对他的童言稚语始终能够用一本正经的态度加以回应。 于是两个小朋友很快便玩到了一起。一连几天,黄豆豆白天时带着波波在院子里到处疯跑,晚上则要求和它睡在同一间屋子里,非常亲密。 只是这样的日子才过了没几天,白姨娘就上门找黄昶求助了——两个小家伙总是在屋子里叽里呱啦说个没完。大半夜的都不睡觉,白姨娘起初因为胆子小不敢管,但连续好几天黄豆豆都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白天一副精神不足萎靡不振的样子。做母亲的为了儿子终于壮起胆来,连妖精都敢怼了。 黄昶听了原委之后禁不住失笑,便给了白姨娘一件小玩意儿——波波的嘴套子。他当初哄波波戴上的理由已经被看穿了,不过后来黄昶为自己做了一副墨镜,小鹦鹉看到后非常羡慕,吵着也要一副,于是黄昶和它约定:墨镜和嘴套子必须一起要。要墨镜,就得同时也接受嘴套子。 小鹦鹉权衡了一番后表示同意,双方说好墨镜平时由鹦鹉自己保管,它想什么时候戴都行,而嘴套子则由黄昶保管,拿出来就得乖乖戴上睡觉。 当天晚上,当白姨娘大着胆子在波波面前拿出那只嘴套时,刚刚还扑扇翅膀大声说笑的小鹦鹉顿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哼哼唧唧道: “啊,他把这个给你啦?” 白姨娘有些心惊胆战的看着鹦鹉,不知道这小玩意儿是否管用,不过波波是个遵守诺言的好妖精,最终还是戴上嘴套,站到专门的挂架上,把脑袋埋进翅膀下面,老老实实的睡觉了。 而白姨娘的院子在闹腾了好几天后,也终于安静下来。 四十三 送礼 黄昶家里自从上次被苏三总管闹腾了一番后,便举家搬迁到了原属于褒侯府的一处别苑中居住,也算是姒氏侯府为他们家总管所做的事情赔礼。 这处别苑比黄家原来房子要大得多,各个院落也比原来要宽敞,家具装饰十分豪华,还附带一个十分精致美丽的后花园。黄家众人在里面住的十分满意,对此黄昶自然要承情。所以这次回来,他专门带了一件礼物去送给姒天都。 当姒天都打开那只灵玉盒子时,脸上顿时呈现出惊喜之色——里面装着一枚昆仑仙桃。黄昶上次在给父亲作寿时便注意到姒天都对此物十分羡慕,索性在昆仑兑换了一只送给他。反正只要不含桃核的话,百年份的昆仑仙桃本身只需门派功德或者灵石就能换取,无非是花点钱。 “哎!黄兄,这份礼物可太重了,叫我如何敢当!” 姒天都年过三旬,以前即使和黄昶交往,也一直只是称呼他为“黄兄弟”的,但这会儿却主动改口了,黄昶心中暗暗好笑,口中却从容道: “无妨,对于随时能返回昆仑山的人来说,这东西不算稀奇。” 姒天都眨了眨眼,心说这位黄兄弟还真是精通人情世故外加脸皮甚厚,于这不经意间也能自我吹嘘一把,传说中大门派弟子胆小害羞,不谙世事的缺点在他身上可是一点看不见。 不过黄昶给他的这份人情可不小,而且恰恰是姒天都最需要的——苏铁城那件事发生后,姒天都在家族里的地位受到了一定影响,虽然还不至于威胁到他褒侯世子的地位,但几位嫡支兄弟都有些异动,他也不得不耗费大量精力去重新选择一位新的三总管,为此在手下团队内部也造成了一番动荡。 而在那些攻讦他的言辞中,最为激烈的便是他得罪了昆仑弟子,而且还是当今昆仑掌教的亲传弟子,以及大周公主的驸马爷——有那位姒贵妃定时通风报信,黄昶和姬若的真实关系如今也曝光了。 所以那些人遮遮掩掩的提出——如果你姒天都继任了褒侯之位,将来在对外关系方面恐怕会是块短板。就算人家昆仑派和大周王朝不主动找你麻烦,万一以后我们褒国或者姒氏有事情需要人家帮忙,那黄某人厕身其中,记恨起来,顺水推舟的做些手脚,懈怠一二,那也够受的。 姒天都对此气的要死,这种事情说不清楚的,他也没办法证明自己跟黄家的关系未受影响,总不能去要求对方跟他斩鸡头烧黄纸?而黄昶主动送他的这枚仙桃,却恰好可以起到一个完美的证明作用,他现在可以拿着这枚桃子去打那些反对者的脸啦! 只是心中虽然万分喜欢,世家气派却是万万不能丢的——姒天都又装模作样的推辞了几句。而黄昶似乎看出他的言不由衷,当即坦率笑道: “我家中亲朋好友,尽皆托庇于姒兄治下。只要姒兄平时顺手照顾一二,于我便是帮了大忙了。而我在昆仑山上,换几件东西也是顺手——咱们互相顺手帮一把,便可以解决对方的大问题,姒兄又何必拘泥呢?” 姒天都听到这话,终于哈哈大笑: “说得不错,是我太拘束了。兄弟尽管放心,你家中的事情,以后都包在我身上!” 于是姒天都痛快收下礼物,又叫人送上酒宴,与黄昶大喝了一顿,两人皆是尽兴而归。黄昶自回家去,而姒天都返回内宅后稍作洗漱,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的,亲自捧起那只灵盒前往褒侯府求见父亲,当面就将仙桃送上。 按理说仙桃肯定是留到寿宴上拿出最好,但姒天都在喝酒时便考虑清楚了:距离父亲的寿辰还有些日子,这东西可不仅仅是一枚桃子,而是他用来砸向对手,堵上那起子嚼舌根小人臭嘴的关键武器! 如此要紧之事当然不能拖延,真要把仙桃藏在家里放半年,还说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呢——苏总管之事的教训可不能忘,姒天都能斗赢其他兄弟坐稳这褒侯世子之位,对于后宫内宅的斗争模式当然不是小白,谁说只有女人才善于宫斗的? 所以他一点没破绽都没露——从黄昶那里接过灵玉盒后便一直将其放在手边,哪怕去洗漱换衣服时也不曾令其离开过自己视线。之后便端着盒子求见父亲去了,见到褒侯之后也不管他旁边还有旁人,当即双膝跪下,将玉盒打开高高捧起: “今日昆仑黄昶前来拜会,送给儿臣这件灵物,原该等到父侯寿辰时再予献上。只是想着灵物难得,早一些服用,效果怕也会好一些,故而不揣冒昧进献,伏请父侯纳之。” 褒侯姒无忌看到这一幕先是有些惊讶——他对国中族中事务向来掌控严密,但终究不可能随时随地监视自己亲儿子。姒天都今天在会客是知道的,客人是谁,谈了些什么就要等到晚些才能知晓了。 此时忽然看到那枚仙桃也是小小吃了一惊,随即又听到姒天都这番话,嘴角却是渐渐翘起来了——作为姒氏家主,他的判断能力自然是第一流。最近那些针对姒天都的攻讦,其最终攻略目标还不正是他本人么?只要稍稍想一想,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看着那枚桃子,姒无忌点点头,微笑着评价道: “孝心不错,决断更不错。” 说完这句话,便挥挥手让人把桃子收了去。至此这件东西的作用算是彻底完成,哪怕当场给人踩烂,姒天都也不在乎了。 他的目光只是有意无意在褒侯身边那几人身上掠过——几位族中长老,以前大部分时间是在褒云山中修身养性的,最近却时不时总来褒侯府中转悠,似乎突然又对俗务感起兴趣了。 姒天都很清楚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背后,都站着自己的某个兄弟,不过他现在已经完全不用担心了。只需要嘴角微微含笑,保持住风度,向那几位长老一一问候就好——顺便,也好好欣赏一下他们或是铁青,或是苍白的脸色…… 四十四 杂务 姒天都这边度过了当前难关,黄昶那边也挺高兴——用一枚桃子弥补了先前苏铁城在姒氏和黄家之间可能造成的裂痕,又顺带解决了自家的后顾之忧,绝对是很划算的。 和在昆仑山上一样,他在这里也有一大堆的亲朋故旧要去拜访——外祖陈家,姻亲薛家,准姻亲徐家,以及其他一些关系亲近的人家,都要走到。 而比起在昆仑山上更麻烦的是,他还不能独自前往。虽然黄昶清楚核心是要自己露面。但去不同的人家,还是得以不同的人员为主,而自己只能以陪客的身份前往——去陈家要陪着老妈一块儿;去薛家要跟着哥哥嫂子;去徐家……嗯,是和老妈一起,说是领着弟弟黄汨去串门玩儿。 在礼仪上也很复杂,尽管他若是纵起飞梭,完全可以一天内便在这几家之间跑个来回,可真正实施起来,每一家都是要提前好几天派仆人去约定好时间,一天也只能拜访一家,还不能连着来,以免造成先后之别,真是麻烦得很。 以他修仙者的眼界和思想,要说跟褒南城中这些早就习惯了安逸生活的凡人有共同语言肯定是谈不上。不过既然答应了家人要出面,黄昶便也耐下性子,与之耐心交流,也算是经历红尘的磨练了。 外祖父家中的商人气氛黄昶一向是很适应的;薛家作为武道世族,和他也能谈得来;就是徐家那虽然没落,却依然煊赫迫人的世家派头让他颇有点挠头,不过凭着前世读晋江小说得来的经验,倒也能与其聊上几句。 唯独对于各家各户都有的,那些习惯于家长里短的后宅妇人们,黄昶是敬谢不敏的,偏偏对他最感兴趣的也就是这群老娘们儿。而且说起来都是母亲,嫂子的长辈亲朋,而他本就是为了亲善而来,也不好避开,只能捏着鼻子与之敷衍。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知道姒家了解到内幕消息后,老妈便悄悄将他与大周公主的订婚的消息主动放了出去,所以如今总算没有那些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们到他面前挠首弄姿了。就算有也都是私下所为,不在乎名份的那种,没有长辈的支持,他根本不必在意。 东奔西跑了好几天,总算把礼数一一尽到,同时也跟几家亲朋好友谈妥了关于下一步合作的事情——黄昶先前带着自家弟妹和陈家,薛家子弟同去镐京城开路,他们随后自然也会各自写书信回家。黄昶在镐京城与亲王府合作的消息不可能瞒得住,当然他本来也没打算要瞒,那边的大好局面越多人知道越好,何必要瞒! 所以这几天他费心劳力陪着老妈到处跑,一方面是走人情,另一方面也确实需要跟人家谈正事。外祖父家里是早就约定好的,三舅舅陈岩已经在镐京那边了,这一次二舅舅陈虎也专门从外地赶回来跟他细谈。 陈虎在陈家的地位就是外派人员,负责总揽陈氏一门在外地的生意——陈家老爷子还是很有远见的,早就看出褒国这地方池塘太小,养不了大鱼。况且还有条蛟龙长期盘着——姒氏的家臣亲眷肯定要占据最好位置,陈家在这里永远都打不开局面。 于是虽然按惯例让长子留在家中守业,却把次子打发出去开创,即使亏损也一直坚持,到如今虽然没有创立什么大局面,每年都需要老家贴钱弥补,但至少锻炼出了一支队伍。 而这一次,陈虎便打算收掉其它地方的分店,那些小打小闹的凡人买卖全部放弃,把重心转移到镐京城那边去,从此改行做仙家灵物的生意了。镐京城龙蟠虎踞,水深得很,但他既然有个出身昆仑派的外甥作后盾,买卖中还有一位姬氏亲王的股子在,那陈虎倒也有胆子去拼上一拼。 其余薛氏,徐氏,也是入股成员之一。薛家是早就说定,长子薛涌都跟过去了,徐家先前却始终犹豫不决,直到这一回才终于下定了决心。那位徐家二奶奶纵然刚强果断,却管不了外务。自己女儿的婚事还可以说是亲妈做主,插手家族对外经营就太僭越了——她毕竟不是王熙凤。 如果不是黄昶在镐京与姬氏公主订婚的消息传来,徐家到今天还在犹豫不决呢。不过这个消息传开之后他们倒是着急了。只是徐家男人也确实无用,到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不好意思亲自开口,硬是等黄昶母子去徐家作客时,由徐二奶奶出面,说了一大堆旁敲侧击的话语,总之核心还是想要加入进来。 黄昶对此是无可不无可,反正徐氏家底有限,投入也不大,进来也就当个小股东罢了。于是便由黄母做主,以儿媳妇徐文静的名义,在新开铺子里也占了一股。 就连姒天都,先前在和黄昶喝酒的时候都流露出想要与他合作的想法——姒家虽然独占褒云山,对于灵物的需求却始终无法满足,以修仙者的观念来看,这片灵地委实贫瘠了些。 不过黄昶反倒劝他此时宜静不宜动,注意力应该投注在对自己最关键的事情上,而不必急着另开炉灶。等到大势已定,将来还怕没机会? 姒天都一听就明白了,想想也确有道理。若让父亲觉得自己好高骛远,不在意褒国事务,没准儿反会节外生枝。于是便打消了这念头,只说且待以后。 如此,在褒南城中待了半个多月,把这些杂事处理完后,黄昶终于能抽出时间,去看看先前被自己埋在城外乱葬岗藏尸地的“姚师兄”近况如何,自行修炼可曾有些进展? 之前姚秀在从炼气二层突破到三层的时候,黄昶曾短暂感受到从那股身躯中流露出一股念头,似乎是想要独自修炼。那意念只持续短短一瞬便告消失,黄昶甚至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但他还是找了个合适地方,把姚师兄安置到那边。 这回过去查看,走到那块阴孚之地附近时,黄昶的脸色就是微微一动——自己在周边设立的防护阵法有被触动过的痕迹! 四十五 “老朋友” 按理说这种晦气地方是没什么人愿意来的,就是抛尸也多半只远远丢下便离开,很少有敢于深入这片区域的活人。黄昶当初把姚师兄安置在这里时自然仔细观察过,确认不会有人来打搅它才离开的。 然而此刻,黄昶却看到有些痕迹通向姚师兄的藏身处,虽然不是脚印,但也不象是兽类。况且这地方阴气如此浓重,正常嗅觉灵敏的野兽根本不会靠近才对。 黄昶立即警惕起来,他暗自感应了一下,能够感受到姚师兄依旧在那里。不过自从姚师兄身上显现出那一丝灵性之后,黄昶就一直没再以自身神识控制过它,以免冲散了姚师兄那一丝好不容易才出现的自我意识。 所以此时虽然心下诧异,他也没急着以神念附体的方式去了解情况,而是慢慢沿着通道朝那墓穴中走去。当初在安置的时候,他是找了个古人留下的墓室,稍作加工后将其作为姚师兄的修炼之所。 这座墓穴甚是简陋,防水很差,脚下遍布淤泥,脑袋上则不时有水滴落下,更兼黑暗无光。若非黄昶拥有暗中视物的能力,还可以用法术维持住身上清洁,他是万万不肯往这种地方钻的。 正常人肯定不会往这里头跑,不过修仙界中啥人都有,黄昶也不敢赌有没有品位独特的盗墓人看中这块“风水宝地”,想钻进来捡个漏儿什么。姚师兄毕竟是个尸妖,即使黄昶不用神念操控它,有陌生人欺近到身边,它也会有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更不用说黄昶还给它配置了自动反击的模板,连招式都是设定好的。 所以当黄昶踏入到墓室,第一眼看见姚师兄仍然端坐在壁龛中,第二眼便看见他脚下横着一具支离破碎尸体,倒也没有任何意外之感。 只是再仔细看看,觉得那具尸体腐烂的有点厉害,而且那四分五裂,身首脱离的架势……似乎有点熟悉? 又走近两步,用神识一扫,黄昶不禁笑了,也不嫌肮脏,伸出脚尖戳戳它: “武陵道友,起来罢,别装死啦。” 那尸体起初依旧一动不动,不过在黄昶的注视之下,终究还是“活”了过来:先是伸出一只手,抓住与身体脱离的另一条胳膊,将其按到自己肩膀上,然后两手并举,拿起滚落在旁边的脑袋,象戴帽子似的的扣到秃脖子上,最后再慢慢爬过去,把一条甩出去较远的小腿安装上大腿膝盖……换了别人可能会觉得很恐怖,但在黄昶眼里却颇觉好笑。 武陵子慢慢坐了起来,叹口气,抬起头看着黄昶: “黄道友,没想到还是跟你碰面了。” 黄昶一乐,指了指姚秀道: “你既然跑到它面前,还指望我不知道么?” 武陵子摇摇头: “我听说你走了,还以为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又回头了?外面不好混么?” 听黄昶这么一说,武陵子愈发的长吁短叹起来。 ——自打上次跟黄昶说“再也不见”后,它是真打算换个地图,到外地去晃荡的,反正它不修行不炼体,到哪儿混不是混呢? 然而黄昶临走前丢给它的那卷书册却起到了意外作用,这卷关于如何培养毒虫的书册正好和武陵子豢养应声虫的爱好相对应。于是武陵子还当真耐下性子细读了一遍。书册中有关修仙的部分对它没什么吸引力,但炼制和驭使各种虫豸的手段它倒是用得上。 只是仔细研究下去,武陵子却发现一个问题——想要按书中所述养虫驭虫,还是需要一定的法力。要求不算高,但必须要有。它可以按书中所传授的方法修炼,只是这就牵扯到一个老问题了——需要有灵地支持。 从前无欲无求的时候,武陵子在哪儿鬼混都无所谓,可现在一旦想要修炼了,修道者的种种约束都来啦。它也曾想要在外面找,可这年头只要稍微带点灵气的地方全都是有主的。而武陵子却完全没有战斗力,连凶狠一点的野兽都打不过。它一个只能靠装死来应付危险的最底层尸妖,到哪儿去找合适的地方修炼呢? 东转西转的,武陵子最终还是回到了褒南城附近。这处墓穴在正常生灵眼中阴气太重,避之唯恐不及。可对于武陵子来说却正是洞天福地,一路转啊转的,不知不觉就钻进来了。 当它看见盘膝坐在壁龛里的姚秀时,也着实给吓了一跳。不过后来见姚秀只是端坐不动,完全不搭理它——尸妖同类只要不主动攻击,就不会激起姚秀的防卫意识。而武陵子也渐渐放松下来,唧唧歪歪跟姚秀罗嗦了一阵,没有得到回应,便也将它当作了最常见的墓穴主人,躺着不动的那种。 又放出应声虫,悄悄在外面探听了一阵子情况,得到消息说是那个很嚣张的昆仑山道士离开了。武陵子一想既然黄某人走了,这具尸妖躯体大约也是被抛弃了,但残留气息仍然可以帮它吓走那些外来的不速之客。 留下这地方倒是不错,不妨就留下来修炼修炼呗——本质上,武陵子就不是一个喜欢经常换地图的主儿,只要在某地还能苟且下去,可以一直宅到地老天荒的。 直到今天,墓穴门口应声虫忽然报警,武陵子才发现不好,逃跑是来不及了,干脆还装死吧。墓穴中有死尸很正常的,若是换了别人还真给它糊弄过去,偏偏却是个“老朋友”,那就没法子了。 听武陵子絮絮叨叨说完了这番经历,黄昶忍不住哈哈大笑,等笑完了,方才问它道: “那么,武陵道友,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呢?” “接下来?” 武陵子有些愣神,黄昶则指了指姚秀: “我先前只是临时离开,所以才把姚师兄暂时在留在这儿。但之后一段时间可能要长时间的外出,那要么带它走,要么把它挪到我家里去。这个地方倒是可以留给你,可是……你守得住么?” 一边说着,黄昶指了指墓室中央那副已经朽烂的棺材板: “当初我进来的时候,这里原先的主人可也是能动弹的,被我超度了而已。你能找进来,其它修炼尸鬼道的估计也能。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四十六 回镐京 这个问题果然让武陵子陷入为难中,黄昶不知道它是用什么思考——那颗已经腐烂的脑袋肯定承担不了这项工作的。不过长久以来这位“道友”的表现却一直很正常,完全不象是脑袋坏掉了的样子。 当然以仙侠世界的神奇,这种矛盾也没必要深究,毕竟这里不是前世那个万事都要遵循物理规律的地球了。黄昶跟武陵子打交道,完全就把它当作一个颇对脾气的修仙同道,而并不以妖鬼视之。 双方又交谈了一阵子,见武陵子渐渐放下了戒心,转而当真开始考虑“以后怎么办”的问题,黄昶便开始了劝诱: “有没有考虑过找点事情做做?” “呃?” 见武陵子有些愣神的样子,黄昶像个无良博主滥洒心灵鸡汤一样开始忽悠了: “武陵道友你如今也应该发现了,这样漫无目标,东游西逛的日子固然舒服,可也很无聊的。而且一点不修炼,哪怕遇到个凡人就只能靠装死来混过去,你不觉得太……麻烦吗?” 他原想说“憋屈”,但转念一想武陵子本来就没什么自尊心的,所以改用了“麻烦”二字——宅男们总是最怕麻烦的。 果然武陵子微微点头,显出赞同的样子,于是黄昶再接再厉: “其实你既然能存在于这天地之间,本身便已是超凡,只需要稍微花点功夫,掌握一些自保的能力,便足以逍遥自在了。” “这个……什么能力能够自保?” 武陵子果然入毂,一旦它开始提问就好办了——黄昶哈哈一笑: “就是你感兴趣的那种本事便行了——驭使虫豸。你已经自己学会了培养和操控应声虫,再学一门培育毒虫,也花不了多少功夫吧。不过顺手的事情,当然毒虫的战力有限,不过你也不需要多强,遇到凡人或是野兽之类,放出虫子把他们赶跑也就够了。” 武陵子闷头想了一阵子,点点头,顺便把快要掉下来的脑袋扶正: “……有道理。” “对吧,那就试试看呗,这地方让给你了。” 黄昶很大度的笑道,随即上前用聚阴盒将姚秀的躯体收纳起来,朝武陵子挥挥手,便转身离开了。 后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颇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道: “……就这么走了?只出了个主意……嗯,我本来好像就是这么打算的啊。” 不过既然黄昶明说了把地方让给它,那武陵子也就没有离开的想法了。干脆爬进破棺材里,舒舒服服躺下来修炼。万一有外人进来,便直接在棺材里装死人,天衣无缝。 ………… 至于黄昶那边,则带着姚秀回到自己家中,在花园里找了一口深井,在井下侧壁挖了个地窖,将姚师兄安置在这里。让它在自行修炼的同时,也能顺便为家中提供一些保护。 这套宅子靠近褒侯府,多多少少有一些灵气资源,只是很稀薄,对于修仙者来说肯定不够用。不过对于姚秀来说,眼下它主要还是以恢复自我意识为主,真正在修炼方面的要求不高,黄昶在地窖里作了一点聚引灵气的布置,也就够用。 至于武陵子那边,他倒是想过要把这个有趣家伙也拉入到自己的小团队中,不过并不着急。反正武陵子有足够漫长的寿命,而且他的队伍现在还没成型,带一只活泼可爱的小鹦鹉还比较容易被人接受,带个尸妖就有点惊悚了。 在褒南城盘桓了半个多月,跟二舅约定好在镐京碰面,又答应老妈一定找机会把媳妇带回家给二老看看——若不是黄父升了官儿,家里应酬也多,脱不开身,黄母就要亲自跑一趟镐京城了。不过如今么,只能让儿子再三做保证了。 等黄昶将这些杂事处理的差不多,终于可以动身返回镐京。这回有了翔云飞梭代步,他的速度可比之前陪家里人一起过去时快了不知道多少。短短两天功夫,便看到了镐京城的外墙。 回到镐京,自然是先去见姬若,将记载着《同心诀》另外一部分内容的功法玉简交给她。同时按照宗门要求,让姬若当场先以神识阅读一遍,与其神魂绑定之后,再叙别情。 只是让黄昶颇为意外的是,姬若在阅读过那篇功法之后就变脸了——原本她见到黄昶还是很高兴的,也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在阅读了一遍功法后,便一声不吭,掉头进了内室。 过了一会儿,却见姬若的心腹侍女茜雪跑来跟他说殿下有言:即日起要闭关练功,在有所进展之前,不方便再与三少爷相见了。 这下子可搞得黄昶哭笑不得,他知道姬若脸皮子薄,可既然鸳盟已定,两人之前也有过一些亲亲抱抱的甜蜜时刻,这会儿何至于还这么羞涩呢。 那“同心诀”的修炼方式他也看过,先是双方各自修炼,到一定程度后才开始合练。他估摸了一下,以自己的水准,从入门到合练阶段大约需要半年左右。姬若的境界低一些,可能需要的时间更长,就算一年好了——难道她一年不跟自己见面? 只是既然女孩子这么说了,他也不能急吼吼闯进去,只得暂时先离开。 离开水灵宫,琢磨了一下,决定去李斋那边看看成果——姬若回来了,李斋他们自然也已经率先回到了镐京。并且按照黄昶之前的安排,在镐京城外新开了一家庄园。名字很直接,就叫晟阳别苑——别人一看就知道是隶属于晟阳君府的产业,也省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对外只说是晟阳君招揽英雄好汉,筹集开拓物资的地方,虽然也对外售卖一些修炼资源,但并不以此为主,只为结交朋友而已。加上其中在引入了镐京大商家,锦绣阁股东之一裘氏的股子,说起来还算是和锦绣阁有些合作关系,这样便不至于引来锦绣阁的忌讳,免去了和这家镐京城商圈最大巨无霸发生直接竞争的危险。 正是考虑到这方面的因素,黄昶将他家里的人,包括表兄陈实在内,全部安排在了跨境空间那边,而这里用的全部是晟阳君府上人手。 在前往秦山郡之前,他对这处别苑的设置方式,经营理念等地方,和李斋等人聊了几次,提了些建议,但并不是很细致,原打算等回来之后再仔细筹谋的。可是此刻来到别苑门前,却见这里车水马龙,居然已经开张了,还很热闹的样子。 黄昶当即起了兴致,索性用法术稍稍遮掩了一下面容,装作新来客人的样子,悄悄混了进去,打算好好看个究竟。 四十七 晟阳别苑 这处别苑乃是晟阳君母家的产业,黄昶当初选择这里,正是看中此地方圆广阔,山水湖林,草原猎场,应有尽有。而且在镐京城外,行事方便——以晟阳君的身份地位,哪怕在这里操练兵马都没人管的。 以前晟阳君不怎么好动,只偶尔来此处小住,四周围甚是幽静。但如今当黄昶来到门前时,却看到庄园大门前熙熙攘攘的,不时有身材高大,肌肉虬结的粗豪汉子,或者是仙风道骨,隐隐有出尘之气的修炼之人出入其中。 庄园大门敞开,这正是黄昶之前的建议:天下英雄好汉,觉得自己有能耐的尽可入内。但是能不能留下来,那还要看本事了。 当今之世,和黄昶前世的春秋战国时期一样,高门豪族蓄养门客乃是风尚。越是有钱人家,养得越多。毕竟在这个伟力归于自身,又存在着妖魔鬼怪的世界,指望社会秩序来保护自己未免太虚妄。就连黄昶家里,从前没发迹的时候,都要请个退隐武师来看家护院呢。 之前在镐京城中,蓄养门客数量最多的乃是九王爷姬昱,也就是昱原君,号称家有门客三千。昱原君这么干自然是为了将来开拓做准备,但也是因为他家资豪富,养得起人。 而另一位有志向外开拓的姬氏王爷,昊陵君姬昊家里也有不少门客,数量虽然比不上昱原君那么多,但质量更佳——姬昊本身是个十分骄傲的人,自己手底下也有真材实料。再加上他的母族家中乃是修仙氏族,背后靠山硬扎,对于一般武者就不太看得上。想要在昊陵君门下混饭吃,没点真本事可是不行的。 姬昊常常笑话他九哥家里头虽然养了门客三千,但大都是一群鸡鸣狗盗之辈,滥竽充数之徒——当然具体的成语不是这两个,不过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而他的昊陵君府上虽然只有义士五百,但每一个站出来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汉,双方门客真要在战场上较量起来,他昊陵君府绝对能把昱原君府杀个片甲不留。 想要开疆拓土,自成一国,人才体系的建立自然是重中之重。但那两位君侯全都是准备了好多年的,方才有如此势力。而晟阳君府新近才加入到这个竞争行列中,纵然舍得花钱,很多事情却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所以黄昶给自己岳丈提的建议,便是咱们要另辟蹊径,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按部就班慢慢来了——当世聘请门客的习惯,一般是派人寻访,看哪儿有高人隐士,然后备上礼物,派遣心腹部下前去邀请。如果是名气大,声望高的,那就要主人亲自出马,有时候还要前去好几次,方显诚心,总之整个过程挺繁琐的。 而对于那些主动找上门的自荐者,通常就比较轻视些。就算收容下来,其地位也不会高。无非是给个住处,吃饭睡觉都有保障。但恐怕连主人都未必知道有这么个人——昱原君的三千门客中有不少便是这样的自荐者。 当然昱原君也不是冤大头,那些门客在他府上还是要经过筛选的。只是昱原君为了保持自己在朝堂以及江湖上“豪爽好客”的人设。就他本人而言,只要上门客人都一律来者不拒,由得他们蹭吃蹭住的。 对于完全没有能力的人也不是直接赶走,而是让下仆,管家之类出面,通过日常中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暗示或者说逼迫对方自己告辞,这样即使有坏名声也让别人担了,他本人永远白璧无瑕。 如今黄昶也建议晟阳君采取敞开大门接纳四方来客的模式,只不过不象昱原君那么虚伪。而是摆明车马,通过比试,考核等手段,从中挑选出有用之才留下来。通过不同等级考核的人才,会给予不同的待遇。 此刻随着他步行入山庄,迎面便看到好大一座比武场,其间人声呼喝,正有三五条汉子和晟阳君府的护卫在场上比试,全都是真刀真枪的较量,不时有人被打翻在地,但随着场中一道灵光闪过,攻击者的力量都会被莫名消解掉,这正是黄昶先前过年时设置在那座擂台上的保护法阵,如今被挪移到这里来,长期使用了。 这便是晟阳君府对外招收武者的考核,胜利者留下,失败者则告辞——在大门旁边便竖有告示牌,所有考核方式都是正大光明,一切条件和待遇皆摆在明处。 这里除了武者,也招文士,那是在另外一处院子了。不过对文士的考核不象武人这样随到随考,而是有固定的时间段。当前并非考试时间,那边就冷冷清清的。 黄昶在庄园中到处转悠,按理说像他这样的陌生人只要一进大门,就应该有仆役上前招呼接待,询问他所擅长的能力,并指点他参加相应的考核。然而黄昶在这里却仿佛出入于无人之境,怎么逛都没人来管。 这倒不是那些侍从仆役失职,而是黄昶略略用了一点法术能力,此时他只要不是大模大样主动跑到别人面前去,大多数凡人都会对他视而不见。所谓“天人合一”的境界,便是将自己融入天地,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 绕了一圈,他又来到另外一座院落,这里比起先前那一侧更要精巧细致不少,并有单独的出入口与外界相通。来这里的可就不是门客了,而是正儿八经的客人,或者说:顾客。 黄昶进门时恰巧有两位客人从侧门入内,于是他不声不响悄悄跟在那两人身后,与他们一起沿着廊道往里走。 那两人一边走,一边还自顾自的聊天说笑着: “王兄,你是有所不知,这里的东西种类虽然不太多,却最是实用不过,而且价钱也适中。小弟我之前在这里买了一块护身玉符,可当真是救了我一命啊!” “哦?既是柳贤弟所言,那倒是要好好看看了。不久之后我便要去参加门派试炼,正需要护身之宝……锦绣阁好东西虽多,价钱却委实承担不起。” 那两人都穿道袍,披鹤氅,看起来像是修行中人,但境界显然不高,对跟在他们身后不远的黄某人居然毫无所觉。而庄园中的侍者使女虽然能看到黄昶,却将他当作那两人的同伴,加上“天人合一”效果的影响,使他们不自觉的将他忽略过去。 于是黄昶大模大样,一路直入中庭。 四十八 文抄公 走入院落中,当庭竖立着一块大青石,上头对外一面被削平,龙飞凤舞的镌刻着一首七言诗: “富贵逼人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四十州。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开国永作金天柱,谁羡当年旧诸侯!” ——这是黄昶前世,著名诗画大师,名僧贯休的绝句。而这一世,被黄昶做了一回文抄公,将之剽窃下来。 其中部分字句做了些修改,而且下面落款也写得是“姬晟醉题”——黄昶自己要文名没啥用啊。之所以把这首诗弄出来,却是帮他岳丈大人用来炒作名声,树立“人设”的。 昱原君和昊陵君两人相争多年,大周朝野上下都知道这两位王爷将来是要对外开拓疆域的,成功的话,便可以封土建国,成为新的诸侯王。 那么想要趁此机会攀附骥尾的个人,家族,门派,以及商阁,要投靠也只能在他们两人之间挑选了。如今晟阳君强势插队,别的不说,至少要先把名声打响,让人知道除了那两位外,大周朝还有一位姬氏王爷可以选择呢! 这首七言诗恰好可以满足这一要求——虽然形式与当今流行的体裁略微有所不同,但文学的魅力终究是共通的。“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四十州。”——当这十四个字被黄昶写在了纸上之后,晟阳君一看之下便爱不释手。 对于黄昶让他自认作者的提议,晟阳君原本是反对的。毕竟文人都好面子,讲矜持,不过当黄昶讲明这是来自于他的前生世界,在当世并没有同样的诗词之后,晟阳君就犹豫起来。 而当他的王妃在书房里无意中看到了这首诗后,立即先入为主的将其当成了丈夫的作品,并且大加赞赏——黄昶在文字中所作的那些调整,正是为了切合晟阳君的身份地位,以及当前心境而改。 此外,在所有人的一贯印象中,这位十七王爷素来酷爱诗词,是个标准的文学中年。虽然以前并没显露过这么好的才气,但没准儿人家是厚积薄发呢?他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倒也不让人奇怪。 于是晟阳君最终还是半推半就的接受了,并很快便在自家夫人以及门下清客师爷们的吹捧中得意洋洋起来,好像这首诗当真是自己作的——文人的矜持么,也就那个样。不过他有这种自信倒并非坏事,因为这首诗果然在不久之后便风靡了整个镐京城,估计传遍大周疆域也不会用太久时间。 而晟阳君在诗词中所“表露”出来的雄心壮志,自然也跟着广为人知,堪称是一次完美的广告炒作。甚至就连大周天子景耀皇帝,在看到这首诗后也夸赞了一句: “十七弟好文采,好气魄!” 圣天子金口玉言,皇帝这句话一说,便是钦定了晟阳君和另外两位王爷一样,同样具备对外开拓的资格了。换句话说——他和原来那两位选手,终于是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而这首诗词本身也可以为晟阳君的人物形象做个定位,和另外两位王爷区分开来。相比起昱原君的装模作样,昊陵君的自大骄傲,晟阳君温文尔雅,聪敏之主的“人设”算是立起来了。 其效果确实也立竿见影——最近前来投奔的人中颇多文士。其中固然有读书读傻了的酸丁,但也不乏长于治国理政之才。而这正是黄昶所需要的——要打架他随时可以拉出一群师兄弟来帮忙,可管理人员,还是要大量的基层管理人员,仙门弟子可帮不上忙。 也不仅仅只有文士们会被打动,对于“一剑霜寒四十州”的意境,只要不是完全粗鲁不通文墨的武者,那些江湖人物多少也能体会到一些,包括修仙者亦不例外。 ——那两位访客便在这块大石头旁边站立了许久,赞叹了好一阵晟阳君的文采,方才进入厅堂。黄昶跟着走进去,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客人,却并非一般在商铺中挑挑拣拣,买了东西就走的那种着急态度。而是饮茶的,品酒的,观书的,下棋的……总之悠闲自在的很。 那位王姓修士倒是着急,不过柳姓修士来过一次,知道规矩——这地方不是单纯的商货铺子,而更接近于一处江湖同道们聚在一起,彼此交换物品和信息的场所。晟阳君的首席幕僚李道友作为发起人和主持者,每次都会拿出一些好东西来作为托底。这样即使别人没什么好东西,也不至于空手而归。 就算不想交换东西的,也可以找同道聊聊天,拓展拓展人脉,打听一些江湖消息,都是很好的事情……不过这里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过来的。修士最好,武者的话,那至少要达到先天级别,而且需要有人介绍才能进入。 好在当前这座庄园的主人晟阳君正需要招募贤才,对于新人的加入条件甚是宽松。那位柳姓修士上次来过,便有了介绍他人加入的资格。这会儿带着朋友王姓修士过来,在和厅堂中正招呼客人的裘勇打了个招呼后,两人得以自便。 在柳姓修士的带领下,两人先来到屋侧一座屏风旁,那上面用墨笔书写着参加聚会的客人们所能提供,用来交换的物品,以及自己需要的东西。 其中最上头便是聚会主人,晟阳君幕僚李道友拿出来的:二十块护身玉符,可以抵挡一次炼气前期修士的攻击。以及若干符兵符箭和一些丹丸药物——后者是姬若提供的。允许用灵石交换,也接受用其它东西折价,具体价格面议。 下面则是其余修士和武者拿出来的东西,那些就杂七杂八,什么种类都有了。其中也有符箓,兵器,丹药,但往往是比较偏门,一般人用不到或者品质不行的玩意儿——有好的肯定先要留给自己用,自己用不上的才会被拿出来交换。 此外还有一些来历不明,用途不清的古怪物品,往往都是各人在以往冒险中得到,不知道具体用途,或是害怕有什么副作用的,写在这里未必指望能交换成功。若是有人能慧眼识珠,没准儿可以从中探听些消息。当然也有利用捡漏心理弄些假货来骗钱的,这就要看的各人的眼力了。 四十九 三人小组 那两人在屏风旁边挑挑拣拣,过了一会又转到另外一边,那边也有一面屏风,乃是供客人写下自己需要的东西。如果有人能提供的话,便在旁边留下标记,在待会儿的交易会上或者之后单独谈判都可以。 很多散修武者便是被这两面屏风吸引过来,他们本身未必想要投靠谁,但在这里聚会了几次之后,自然而然便会对晟阳君的势力有所偏向。 黄昶在进入厅堂之后便已经隐藏不住了——那裘勇虽然只是凡人,可这厅堂也不大,其中修士颇有几个,终究不可能对房间里一个大活人视若无睹。所以黄昶也放开了法术,将自己的真身显现出来。 当然裘勇在认出他后肯定不会大惊小怪,而是走过来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黄兄弟,回来啦。” “是啊,刚回镐京。裘兄这边开局很快啊,原以为还要拖延一段时间的。” 黄昶当初跟李斋商议时,便计划是请裘勇来主持这边的商业事务。毕竟他最有经验,而且和锦绣阁有关系,必要时借用那边的资源也方便。以晟阳君的地位以及如今在镐京城里的势头,锦绣阁那边肯定是只有捧场,没有拆台的。 两人闲聊了几句,这时候一位管事走进来,向裘勇低声禀报了一句,于是裘勇在厅堂中拍了拍手,轻声笑道: “各位,今日的交流会可以开始了,大家跟我来吧” 众人跟着裘勇进入偏厅,主持者李斋已经在那里等候,看到黄昶之后他的眼睛亮了亮,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示意。 黄昶就像一个普通参加者一样找了椅子坐下,他的那个小法术虽然不能让他继续隐藏下去,但依然可以极大削弱存在感,让看到他的人都不自觉将其忽略。 那两张屏风也被抬了进来,在李斋的支持下,众人开始按照屏风上书写的内容逐一交换物品。黄昶先是耐心听了一阵,发现其中没什么自己感兴趣的,便闭目养神,不再关注。 这种交流会对于散修和武者的帮助很大,因为他们得到法器灵物的途径来源比较少。但对于背后有靠山的仙门或家族子弟来说,意义就不是很大了。黄昶注意到有几个人与他采取了类似的态度,看来都是背后有门路的。 从交换会的过程看也正是如此——人工制品很受欢迎,包括各种符箓,丹药之类。尤其李斋拿出来的那几件东西更是大受欢迎。毕竟人人能用,而且是立竿见影的增强自身实力。 至于那些稀奇古怪的,号称从什么诡异之地拿出来,可能隐藏着什么秘密的玩意儿,一件都没成交——参加这种交易会的人员普遍层次不高,眼界有限,手中没什么好东西,也看不出漏儿来。而且他们都很实际,不会因为某些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掏钱。有限的资金,还是要用在看得见的地方。 黄昶倒是关注了一下,但也没遇到什么看上的。这种低层次交流会就是这样,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白跑,偶尔自以为能捡到漏的,更有可能是被别人弄个假货给骗了。真正撞上大运的,十中无一。 不过在物品交换会之后,还有个信息交流会。实际上就是大家坐在一块喝茶聊天,吹吹牛皮,说说各自的见闻,这个却是很多人都需要的。包括黄昶专程留在这儿,也就是为了参加这一阶段的交流。 ——这个世界上可没有新闻媒体,大多数普通人的足迹一生都不会离开家乡太远。也只有修仙者和武林中人会到处跑,见多识广,了解的讯息多一些。 镐京城乃是大周帝都,外来人士也比较多,消息灵通。而来参加晟阳别苑交流会的,很多便是新近来到镐京,正在四处寻觅门路的外来户。他们来自大周各地,掌握的消息也是第一手,通过对这些信息的收集,整理和掌握,可以大大有助于晟阳君的谋划,对黄昶的商业目标也相当有用。 黄昶之前跟李斋大致提了一下,后者果然开始实施起来。虽然眼下才只是刚刚开始,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事开头难,只要建立了规矩,以后始终保持,聚沙成塔,终归是能够起到作用的。 这一天的交流较为平凡,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消息。黄昶倒是听到有几个人是刚刚从燕山郡过来的,那边好像有点乱。不过边郡地区么,混乱本是正常特色,黄昶记得以前慕容英曾和他提起过,说在燕山郡那种地方,哪怕是在一场婚礼上,不闹得死掉几个人都不算成功。所以也没太在意。 他自己则混在人群中,谈了些关于褒国的讯息,但似乎没什么人对此感兴趣。于是便继续缩在角落里扮演隐身人,直至交流会结束。 等到客人们都告辞离去,李斋和裘勇一起过来,跟黄昶互致问候,叙说了一番别来之情,以及谈了谈各方面的进展——在晟阳君此番正式展露出他的“雄心壮志”之后,镐京城中各方面势力都做出了不同的反应。由此产生的变化,可能发生的意外,都得考虑清楚。 说来可笑,晟阳君虽说对外宣布他也要参与朝廷开拓大业了,但他本人其实对此并没有倾注太多心力,依然每天留恋于诗酒与书画之间,做他的文青王爷。各种具体事务,基本都是由李斋这个首席门客,黄昶这个首席谋士兼女婿,以及新近加入进来的裘勇——算是首席账房吧,这三个人在商议着处置。 “兵甲和武备暂时还不用急着筹措,这类东西太犯忌讳,过早准备没什么好处。” 黄昶看了看李斋拟定的计划,对其中某一项提出异议。但负责小团体金钱往来的裘勇却争辩道: “好的兵器和铠甲制作不易,而且哪怕是朝廷工坊里的产量也很有限,倘若平时不注意积攒。等到真正需要的时候,一是买不到那么多,二来就算能买,价钱恐怕也会提升到我们难以接受的程度。” 五十 秘法 看来这条计划正是出自裘勇的建议,他为了省钱这么打算倒不算错。但黄昶对此却是另有打算: “放心,关于兵甲制作这方面,到时候我会有办法解决。朝廷工坊的制品虽然精良,型制却老了些。而且这么多年昱原君,昊陵君两位必然已经积攒下大批存货。若是用同样的方式和他们竞争,我们不占优势。” “想要在这场赛跑中超过那两位已经出发许久的君侯,就得走捷径,抄近路……到时候我会拿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既然黄昶如此自信,而且他也确实在符器制作上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李斋和裘勇也就听取了他的意见,将这部分内容暂时搁置。 接下来几人又商议了一些别的事情,主要是关于那些招募来的人手怎么安排——距离朝廷开启对外拓地大业还有好几年时间,在此期间,他们需要尽快把队伍磨合成型。 商议完毕之后,黄昶又让裘勇找来先前几次集会的资料,主要是客人们介绍的大周王朝各地情况,仔细翻阅了一遍。在这其中,他注意到有好几次都提及到燕山郡乱象萌发,杀戮甚烈,这让黄昶有些担忧起来。 燕山郡那种地方,地处大周边境,邻接蛮荒之地,正常来说死伤重一点根本不会有人在乎。既然被屡次专门说起,证明那地方的局势确实到了很严重的程度。 慕容英的家族便是在燕山,黄昶决定抽空给他发一封信件,了解一下具体情况,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虽然那地方距离镐京甚远,但是对于修仙者来说,距离从来不是关键。更何况黄昶如今还有翔云飞梭在手,就算是有些新晋法元仙师的脚程,也未必能及得上他。 回到镐京,重新入住水灵宫——姬若只说暂时不见他,可没说不许他继续住在里面。黄昶依然算是这处宫殿的男主人,至少在那些侍卫,使女的眼中还是如此。 正在考虑给慕容英写信时,忽然有人来报,说有一位姓祁的女仙长求见。黄昶闻言颇为诧异,把人请进来一看,果然是祁红玉。 祁红玉跟他一起来到镐京,之后便各自行事。据黄昶所知,她好像是按照花间派弟子的传统习惯,去了镐京的几处著名风月之所,试图在那里找到一处立足之地。 有姬若在身边,黄昶自律得很,对于那种地方很自觉地做到“不关心,不了解,不打听”,所以祁姑娘在那边混得怎么样,他是当真一点不清楚。 只是觉得以其三重天修为,安顿下来应该不难。毕竟哪怕妓院这种地方,也会希望有个女修士坐镇的——尤其是自觉自愿的那种,难找啊。 然而此时见祁红玉找上门,脸上却颇有憔悴之色,显然这段时间并不轻松。尤其是在和黄昶挥手打招呼的时候,袖子滑落下来,胳膊上似乎显露出一条伤痕,更是让黄昶诧异——在镐京城里,修仙者之间相互动手的几率可不高。姬氏家族的威严不可冒犯,谁敢搅乱镐京城的秩序便是在与他们为敌。修士之间就算有什么仇怨,也多半是出城解决。 不过祁红玉很快便重新将伤痕遮起,黄昶也就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含笑问候道: “祁姑娘多日不见,一向可还好?” 然而祁红玉找上门来,还故意让他看见自己身上的伤疤,显然不是为了轻描淡写跟他说客套话的。此时听到黄昶的问候,却并没有回答,也没理会侍女摆放了茶水的那张座位——那是暗示她应该坐在哪儿的。而是又向前走了几步,径直在距离黄昶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黄道友,明人不说暗话,我是来投靠你的。” “哦?” 黄昶一愣,祁红玉之前的性格,可不象是这么坦率的。他有些疑惑的看着对方,等着进一步的解释。 而后者果然也没拖延,稍稍停顿了一下便又补充道: “我在镐京城这边,遇到了些麻烦……听闻黄道友这边正在招纳贤才,故而前来自荐。” 黄昶轻轻一笑: “不是我,是晟阳君府。我之前就和祁姑娘说过此事,你现在去城外的晟阳别苑,他们一定会欢迎你的加入。” ——黄昶把祁红玉带到镐京来,本来就希望她能够加入晟阳君的阵营。半路上就旁敲侧击的说过几次,不过祁红玉一直没回应,他也就不好再多说了。 此时见对方改变了主意,自然重提旧事,只是祁红玉却摇了摇头: “黄道友,不瞒你说,我身上背着的麻烦,晟阳君府怕是扛不下来。只有你这个昆仑山弟子可以不惧,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厚颜前来。” 黄昶皱了皱眉头,祁红玉都说的这么直白了,他也不好再绕圈子,于是直率回应道: “既然如此,祁姑娘,且不论你是遇到什么麻烦,我只问一句: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愿意为你挡灾?” 两人之前有过交易,但早已各自付清了报酬,已是互不相欠状态。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亲密到什么地步,祁红玉既然知道自己身背灾祸,还这么大大咧咧跑上门,指望黄昶能帮她扛下来——是什么给了她这种勇气? 面对黄昶略带戏谑的目光,祁红玉却是不慌不忙,低声道: “黄道友,我记得你现在是六重天,正要突破练气后期的关键时刻?” 黄昶笑了笑: “确实如此,这一道关口不太好过,但我还不着急。” 他当然没必要着急,身为昆仑派精英弟子,刚刚二十来岁,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修道之途,只是他生活中的一个方面,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黄昶下山以来杂务甚多,在修炼上并没有耗费太多功夫,因为他确实不急于提升境界。之前在感应阶段卡了足足三年的经历,已经让他心态变得良好无比。 修仙之路,确实需要勇猛精进的魄力,但也要有顺其自然,等待水到渠成的从容。一味强行猛冲,未必是什么好事。 但祁红玉既然主动提起此事,自是有所凭依。此时她伸手捋了捋头发,抬头正视着黄昶的眼睛,自信道: “我有一门秘法,可以令黄道友你在短时间内突破关隘,晋入七重天,成为后期修士。” 五十一 修罗场 “哦?” 黄昶听见这句话,眉心顿时一跳。正当祁红玉要继续开口作解释之时,他却忽然挥了挥手: “行了,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 “啊?” 祁红玉一下子愣住,她来之前已经考虑过黄昶的种种反应,但却万没想到是这一种。不等她继续开口,黄昶已经站起身来,并再一次明确的表达了拒绝之意: “别找我,不关心,没兴趣——祁姑娘请回吧。” 说着,自己却先往后堂走去。祁红玉目瞪口呆看着黄昶的身影,不知道这是闹得哪一出。 只是黄昶并没有能溜之大吉,因为从后堂传来一个声音: “别急着走啊,本宫倒是很有兴趣呢。” 随着一重重帘幕被两边侍女拉开,之前还说不与黄昶相见的水灵宫正牌女主人出现了——姬若盛装打扮,眉心处点着一朵赤焰红梅,手指甲上还贴着层层金箔,人未近而语先至,可谓贵气逼人。 大周王朝公主的气场排面,比起黄昶这个孤零零外来户自是不可同日而语——黄昶刚才在和祁红玉谈话时,厅堂中也就两三个人。然而现在,一排排侍女却仿佛从地下冒出来一样,无声无息的填满了厅堂中的每一个角落。 打扇的,抱瓶的,捧花的……还有一个小小侍女,怀中居然抱着一只毛色雪白,金鼻蓝眼的猫儿站在姬若身旁,只看得黄昶眼皮子直跳,心说之前也没见姬若养宠物啊,不知道她从哪儿得来的这只猫儿。 面对这份天皇贵胄的姿态,纵使祁红玉身为女修士,也只能弯腰拜伏,口称公主殿下,而在姬若示意她坐下之后,也不敢再象先前那样随意,而是老老实实坐在了侍女重新奉茶所在,距离比先前更远的座位上,差不多都快要到门口了。 ——这才是她一个陌生外客该坐的位置,身为男人的黄昶不在乎这些,姬若可看重得很。她的小侍女们自是门清,更不用说先前还被无视了一下,这时候更是趁机报复,没把她送出门外已经算是客气。 当然底下人搞什么小动作,公主殿下才不关心。她本人的态度依然是高贵而矜持的: “祁道友是吧,你说的提升境界之秘法,本宫倒也很有兴趣呢。本宫亦是昆仑山弟子,又是姬氏族人,想来为你提供一份庇护,倒也是能做到的。” 祁红玉看了姬若半晌,自失一笑,低下头去: “殿下自是有这能力,只是民女无能,恐怕拿不出让殿下满意的报酬。” “哦?那可未必,本宫亦是修道之人,也有提升境界的需要啊。” 姬若悠然说道,但祁红玉却缓缓摇头: “我的秘法,殿下您是用不上的。” 姬若轻笑一声: “无非就是阴阳还元,采药归炉那一套罢了。就算本宫不用,部下总有得用之人,赏赐于他便是。” 听到这句话,祁红玉面色涨红,腰杆也渐渐挺直起来: “民女遇到麻烦,前来求故人相助,此乃人之常情,殿下又何必如此羞辱于我。民女与殿下本就素不相识,生死安危,又何劳殿下挂念!” 稍微顿了一顿,大约是想起什么,祁红玉的眼眶渐渐发红,泫然欲泣道: “我之所以遇到麻烦,就是受到你们姬氏族人逼迫,若是愿意屈服,何苦来水灵宫,早就可以去景阳宫中做天上人了,只恐殿下到时候还要叫我一声嫂子!” 说完这话,祁红玉便气鼓鼓的转过身去欲要离开,这时候一直在旁边不声不响,充当隐形人的黄昶终于开口了: “祁道友请留步……” ——黄昶也是无奈啊,他刚才一听就知道咋回事了。当时就知道要糟——开玩笑,这里是水灵宫啊!黄昶相信祁红玉和自己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肯定都会传到姬若耳中,他也是故意如此,免得疑心。 而且黄昶才刚刚把类似法诀教给她,小姑娘岂能不知所谓“提升境界的秘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祁红玉怎么想的,居然大大咧咧跑这儿跟他谈这事儿……这么多年散修生涯怎么混的? 所以黄昶当时就严辞拒绝,根本不给她把话说明的余地。然而即使他已经表现出了这么强烈的求生欲。姬若却还是不依不饶,硬是要摆出一副正宫大妇斗小三的架势,那他也无可奈何了。 女人之间的修罗场,黄昶原本是不想牵扯其中的。但此时眼看要闹僵,却逼得他不得不出面了——祁红玉毕竟是来找他的,被姬若这么赶出去。就算不考虑面子问题,后续却难免会有麻烦。 若是姬若不插手,黄昶个人表示不愿意介入此事,那倒也无妨——这只是他和祁红玉的私交,与水灵宫无关。但现在姬若亲自下场,还得罪了对方,这时候再将祁红玉拒之门外,那就不合适了。 祁红玉毕竟是三重天修士,在镐京城中实力也不算差的。他辛苦将其从褒国带过来,却仅仅因为一场口舌之争而与之反目?更不用说听祁红玉的口气,其中还涉及到了景阳宫,那就更不能等闲视之了——景阳宫乃是皇七子姬荣所居之宫室,同样为镐京城十二仙宫之一,而且还是当年景耀皇帝未曾登基之前的潜邸,意义非凡。 姬荣正是因此而被视之为可能受封皇太子的大热门,他本人也对此深为自诩,如今正是气势煊赫之时。更麻烦的是之前水灵宫这边已经屡次拒绝了他的拉拢,又因为和皇十四子的交往而被姬荣注意到。如果再因为别的什么琐事,被姬荣觉得是水灵宫在针对景阳宫,这个误会可就大了。 ——如果祁红玉顶不住压力,当真投入景阳宫,之后她会在姬荣面前说些什么,那可是谁也料不准的事情。女修士,终究还是女人,心胸开阔的不多。就算她不存心报复,将来应景儿的时候随口递个小话什么,没准儿便闹出大风波来。 如果这一切跟黄昶无关,他也不好插手。但现在,整件事情却是因他而起,眼看着一件天大蠢事就要在自己面前发生,却不去阻止,这是黄昶绝对不能允许的。 五十二 关于送命题的解题思路 种种情况在脑海中转了一下,黄昶就不得不开口了。但是在一句“道友请留步”之后,他也犹豫了一下,考虑接下来该怎么说话。 ——姬若那边,已经是有冷冷眼刀扫过来了。祁红玉打得什么主意已经是很明显了,姬若要将她赶走自然也是天经地义。但这个男人刚刚还说不感兴趣的,这时候却要其留下来,什么意思? 而祁红玉那边,也将目光投注到了黄昶身上——她本来就是来找黄昶求助的,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会主动提出用那“秘诀”做交换。此时一脚踏出水灵宫固然痛快,但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时候黄昶开了口,自然便想要等等看,看他有什么办法解决。 两面目光交汇之下,黄昶却是眼角微微抽搐——双面胶,夹心饼……谁说齐人之福很好享的?关键时刻,说错一句话的后果……他都不敢想象。 这根本是一道送命题啊,但偏偏还不得不做……不过不要紧,且看我黄某人如何辗转腾挪,破解掉这道难题! 这一刻,黄昶拿出前世在晋江,天涯,逼乎……等地修炼多年,从那些大神们身上学来的本事。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脸上挂起一个完美无暇的笑容: “祁道友,阿若与我,已有婚姻之约。我们夫妇一体,你来找我帮忙,便是与她有关。” ——解题思路一:立场一定要摆正,绝不能暧昧不清。姬若的地位必须要确认,她有生气的权利,这一点也必须要讲清楚。 听见这句话后,姬若的脸色果然缓了缓,而祁红玉的脸上也只是显示出一丝不以为然的表情——对于修仙者来说,人世间的亲戚关系并不值得太看重,尤其是她们花间派女子,对这方面更是看得很轻,否则也不会主练双修法了。 不过这种话当然不可能明着说,况且祁红玉也不是那种能完全“看得开”的女子,否则也不必来向黄昶求助了。于是只撇了撇嘴,站在原地,听黄昶继续说下去: “既然祁道友是来向我们夫妇求助,那么咱们最好找个地方,先把情况说清楚。” 说到这里时,黄昶又朝姬若看过去: “阿若,你觉得呢?” ——解题思路二:把一个人的麻烦变成两个人的,这样即使有什么压力,也是由双方共同承担。这样在共同应对外界压力的过程中,双方的关系反而会得到加强。 当然必须要注意手段,比如“了解情况”这个步骤,就一定要两个人一起参与,这样才不至于因为猜忌而闹出误会。 见黄昶主动将决定权交到自己手上,姬若的脸色果然渐渐平和下来。出身于王侯世家,姬若当然不可能完全没有政治头脑——祁红玉的事情既然牵扯到了皇子,而且还是一位在夺嫡之争中占据优势的皇子,她必然不能就此将对方推出门外。 她看了看周围——虽然那些侍女们一个个如同泥雕木塑般站在那儿,也都能算是可靠之人,但这种事情毕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找个私密静室细谈是理所当然。 于是姬若也不开口,就这么款款站起来,不声不响离开前厅,去了后堂。而黄昶也赶紧朝祁红玉做了个手势,带着她一起跟上去。 之后,在一间较为僻静的小花厅中,黄昶等三人终于坐在一起,仔细听祁红玉讲述她所遇到的困难。 其实原因已经不难猜度出:祁红玉在镐京城的风月场所中遇到了一位花间派同门,起初时双方处得还不错。师姐师妹叫得亲热,但是不久之后,祁红玉便发现对方动机不良。 ——能够在镐京城立足下来,那位同门自然也是有背景关系的。她的背景正是来自于景阳宫。而在和祁红玉接触了一段时间后,她便开始旁敲侧击的询问祁红玉是否也愿意加入那个阵营。 本来祁红玉是答应了的,她也需要在镐京城中找个靠山——用自己的本领为对方效力,换取保护和便利,这是祁红玉可以接受的的交换条件。然而那位同门所要的却并不仅于此,她所要的可不仅仅是拉拢一个同门,更想要借祁红玉在景阳宫中晋身。 所以她将花间派功法的秘密泄露给了皇七子——花间派的双修功法有个特点:如果修炼者本身愿意做出牺牲的话,可以将自身法力让渡给同修者,提升对方的境界。当然代价则是自身境界的大幅下降。 正常来说修仙界中不会有这种“舍己为人”的行为,不过万事却也难说,花间派女修修炼这门功法,若能借此与某位强者结为道侣,从此托庇于大能之下,就和凡世间女子凭借自身美貌嫁入豪门一样——阶层不一样了。虽然法力境界暂时下降,但以后能够得到的资源和机会肯定更多。综合评判下来,说不定比自己辛辛苦苦修炼还更容易提升呢。 “既然如此,你那位师姐为什么不自己去做?” 听到这里时,姬若忽然插嘴问道,而祁红玉的脸上则顿时闪过一丝红晕,摇头道: “这种事情,只能做一次的……她已经用过了。” 姬若听得似懂非懂,但旁边黄昶却是门清——这多半是便跟所谓“第一次”有关了。其实大多数双修法都很注重所谓“元阳”“元阴”的概念,无论男女,刚入门时最初几次同修的成效都会很大。后面则越来越缓慢。 包括黄昶带回来的那篇“同心诀”功法,其实里面也有类似内容。不过黄昶看得比较深入,知道有这么回事。而姬若显然还没有读到那些部分,故而才会傻乎乎向祁红玉提问。 但他也不可能去提醒对方,以姬若的脾性,这时候无论自己说不说话,事后肯定都会被她责怪一通,黑锅是背定了的。只是此时不说,小姑娘事后明白起来,无非是尴尬之下拿他出气而已。可这时候若当着祁红玉的面把话题揭开,小姑娘羞恼起来,会做出什么决定,那可就难说了。 五十三 姬若的建议 所以黄昶明知道姬若正在闹笑话,也只能默默闭嘴。好在祁红玉对于谈及这个话题也颇感尴尬,所以只是三言两语敷衍过去,并没有多加论述。 而祁红玉的困境也正是来源于此——那位师姐自己没了机会,却想用祁红玉作为进身之阶,将她当作货物一样献出去,为自己从景阳宫换取好处。这种事情祁红玉当然不可能答应,于是两人闹翻了。 单论法力境界的话,祁红玉其实比那位师姐还要强一些。单打独斗她并不惧对方,但那位师姐却说动了景阳宫的人出手,这麻烦就大了——虽然祁红玉本身实力比那些人强一些,但这是在镐京城中。她万万不敢和姬氏发生直接冲突的。 尽管那些人只是景阳宫的下属,其中并没有姓姬的,祁红玉在动手时还是颇为缚手缚脚,幸好对方也只是想生擒她,同样不敢用过于凶险的战法。于是在一番糊里糊涂的混战之后,祁红玉总算是逃了出来。 只是虽然逃出了那位师姐的地盘,她在镐京城中却也无处可去,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来找黄昶帮忙了。当然她也知道黄昶不可能平白无故的为了她与一位当朝皇子冲突,所以也准备好付出“代价”。 听完这段缘由,黄昶心下只是大叫冤枉,这种飞来“艳福”他可消受不起。祁红玉这么眼巴巴找过来,倒象他和对方有什么私情一般——这个真没有! 姬若那边,果然似笑非笑的斜了他一眼,不过却并没有找他麻烦,而是又向祁红玉问道: “既然一样要付出‘代价’,你为何不索性答应了那边呢,没准儿将来我真要叫你嫂子也说不定。” 居然肯开这种玩笑,说明她的心情其实不错。黄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解题思路没错。姬若已经将此事当作需要夫妇两人共同来应对的问题,而不再是提防着自家男人出轨的心态了。 祁红玉听到这句话后,却是略略犹豫了一下,方才道: “黄道友大约知道,我本是楚国人……实际上,当年度我入道,传授我修炼功法的师父,她最初的用意,也是用我做为进身之阶,在南楚宫廷中求得一个位置。而我正是因为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人,才从楚王宫中逃了出来。” “所以,殿下,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我是不会选择那条路的。而殿下也不用担心我以后缠住黄道友不放。我若不是实在拿不出其它报酬,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寻求庇护。” 说到这里时,祁红玉却又是自失一笑: “若非黄道友正好卡在晋升后期的关口,我也不会冒昧前来自荐。我自己虽然只有三重天境界,但我们花间派的这门功法颇为奇异。在各种条件都满足的情况下,最高却是可以襄助到一位中期修士突破到后期,再往上则力有不逮了。” 说到这里时,她眼色复杂的看了黄昶一眼: “那位景阳宫主人如今不过三重天境界,我若助他,最多只能突破到中期而已。而以他姬氏皇子的身份,将来迟早也能达到,我这一生只有一次的牺牲于他毫无意义,也换不来多少恩情。” 黄昶和姬若听到这里,两人对视了一眼,却是有些明白祁红玉的意思了——对于凡间修士来说,炼气中期算是比较强力的阶段,但是在本身有天赋,有资源,或者很努力,再不然加上一点点运气……这些外力条件帮助之下,倒也并非不可达成。一般来说凡时间修炼个几十年,达到四重天以上的中期修士数量还是不少的。 但炼气后期则不然,那真是需要天赋,资源,努力,外加运气,一项都不能少。在凡间后期修士都可以开辟家族或者是小门派了。哪怕在昆仑山上,达到炼气后期阶段的弟子,也被看作门派中的佼佼者,作为宗门的中坚力量使用了。 祁红玉的这项法门功效奇特,但是一生只能有一次机会,她自然希望能达到最大效果。帮助一名前期修士达到中期阶段,和帮助一位卡在中期的修士晋入后期,所结下的恩义可完全是两码事。而一位后期大修士的人情,比起中期修士的感谢,那更是天差地别的不同! 难怪祁红玉不肯将这次机会轻易浪费在一位姬氏皇子身上呢——那位七皇子纵然身份崇高,可本身才不过才三重天的水平,就算在祁红玉的帮助下突破了,也不过是把迟早能达到的境界略略提前了一段时间而已,对他来说不过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那对方的反应也可想而知——充其量赏赐祁红玉一些宝物和资源,或是给个嫔妃的名份,而这些对于一个修道人的意义并不大。在至关重要的修仙资源方面,那位七皇子可帮不上多大忙。 更不用说还有那个师姐作为中间商在赚差价呢,祁红玉不肯做这等亏本买卖,倒也是理所当然。 其实对于她来说,最好的选择,还是找个秉性比较忠厚,又已经达到了中期阶段的年轻才俊,与其结为道侣。然后利用这项能力助其成为后期高手,凭借着这份恩义,将来与其长相厮守下去,倒是一条不错的路子。 想到这里时,黄昶忽得悚然而惊——按这个标准来看,自己好像就是个不错的目标啊?——年轻,有实力,而且还是个标准的正派人士。祁红玉来找自己,莫非真是有这方面的想法? 他不由得朝祁红玉那边看了一眼,却见后者眼帘低垂,脸上神情淡然,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但黄昶还是立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以免让姬若也联想到类似的方向上。 不过姬若似乎正在考虑别的问题,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祁红玉又和她说了几句话,但小姑娘却没有及时回应。过了一会儿,却站起身来,以女主人的身份,安排祁红玉在水灵宫中住下了。 祁红玉有些讶异,但她本来也无处可去,到这里就是求庇护的。如今姬若肯让她留下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于是便跟着侍女自去安置。 至于姬若,在祁红玉离开后,却是转过头,看着黄昶,神色如常道: “阿昶哥哥,看来这真是一个晋升入炼气后期的机会。她的建议,你是不是考虑一下?” 五十四 突发事件 来了,来了! ——黄昶心头警讯大作,他早就预料到这次的考验不会那么容易就通过。姬若先前的愤怒急躁和后来云淡风轻对比也太强烈了些,果然是有考验在等着自己呢! 当然了,作为送命题的最后一道关口,黄昶早就考虑过该怎么应对了。此时面对姬若那看似满不在乎的眼神,他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道: “当然不用,我们昆仑弟子又不缺乏向上晋升的通道,后期关卡于我们而言并非天堑,又何必去沾染这种因果。” “况且,用这种方式提升上来的境界,根基总是不太稳当,颇有后患。昔日我用智广大师所遗留的智慧果从五层冲入六层,师父都说我法力不够精纯,闭关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彻底融合。如果借助祁红玉的方式,恐怕日后晋升法元之路便会就此断绝了。更何况……” 黄昶说到这里时看了姬若一眼,面带微笑道: “采补和反馈,并不只是花间派一家的绝学,包括咱们的那份《同心诀》,其中也有类似的法门,只是属于旁门之术,并不在功法正册之中,若若你如果将那部功法彻底通读一遍,包括杂项外篇也都看过,便应该能知道这一点了。” 姬若哼了一声,面色微红的轻轻啐了他一口: “谁会仔细看那些东西啊……既是你不愿意,那便算了。我回头就将那女人打发走,由得她自生自灭好了。” 黄昶笑笑,小丫头还在跟他玩心理战术呢,这种时候他可不会上当,于是索性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点点头道: “你是水灵宫的女主人,你来安排就是,我都没意见。” 说完这话,黄昶便转身离去,留下姬若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黄昶说到做到,之后果然不再关注祁红玉的事情,不过姬若终究也没把她赶走,而是将其留在了水灵宫中。她既然摆出了插手庇护的姿态,景阳宫那边自然便不好上门强逼,事情便这样耽搁下来。 于是祁红玉算是安全了——暂时的,估计只要她离开水灵宫,依然会遇到来自景阳宫的麻烦。不过至少在当下是安全的。而且她在水灵宫中修炼起来反而比外面更加便利些,这女人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至于祁红玉打算付出的“代价”,姬若当然没问她索要,先前所说“赏赐他人”之语只是愤激之语,小姑娘毕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而黄昶为了避免姬若心生芥蒂,最近这段时间干脆也不怎么在水灵宫中居住,大多数时间是去城外别苑,与李斋,裘勇等人商谈对外交流拓张之事,又或者去晟阳君府里跟留在这里的陈岩,薛涌等亲戚打打交道,顺便也指点指点罗春,袁震等人武艺,日子过得倒也很充实。 不过这样逍遥自在的生活并没有能持续多久。这一日,黄昶在晟阳别苑中处理完一批杂务,正欲小憩之时,忽然心头有所感应。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只符鸟扑扇着翅膀朝自己飞来。他伸手接过,随口嘟哝了一句: “宗门那里又有什么吩咐么?” ——看这只符鸟的型制,应该是出自龙首原道观。龙首原道观算是西昆仑在镐京城一带的“收发中心”,有什么消息都是通过那边来传递。黄昶之前也通过那边传递过几次讯息。 只是在打开了那只符鸟后,黄昶的眉头却是一皱——折叠符鸟的纸张是出自龙首原道观没错,但里面还附了一张传讯符箓,却并非昆仑制式,而是另一种黄昶不熟悉的式样。 符箓式样虽然陌生,但其中所蕴含的道术气息黄昶却是非常熟悉,属于他的一位老朋友,慕容英。 “慕容的信息?” 黄昶立即激发符箓,符纸燃烧起来,在半空中释放出短短几个文字: “家族遇险,速来援助!” 黄昶赫然站起,慕容英这张求援符用的是保密模式,也就是说只要不是指定的人开启,符箓便会自行烧毁,其中讯息自动消失。所以西昆仑山方面只能原样将传讯符送过来,而不是直接发送信息。 但黄昶可以辨认出那肯定是慕容英的亲笔——他和慕容英一起长大,知道这个伙伴从小是把习字当成和练剑一样对待,其书法风格中隐隐有一股剑意纵横,这是旁人模仿不来的。而以他的高傲性格,既然千里迢迢向自己发出了求援讯息,那肯定是遇到了非常大的困难,本人无论如何解决不了的,才会向旁人求援。 但即使如此,他依然选择使用保密模式,只向最亲密的朋友求助,而不是向整个宗门求援,这家伙的性格还真是……执拗。 当然无论如何,既然是慕容英发来的消息,黄昶肯定不能置之不理。他坐在位置上稍稍思量了片刻,迅速将当前事务归纳了一下,去找李斋裘勇二人交接了一番。告知他们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 那二人对他忽然要离开颇感意外,但也倒也能接受——本来黄昶不在的时候他们便独立拉起了这一摊子,现在无非继续照原样干就是。 只是随后,当黄昶回到水灵宫,向姬若说明了此事后,后者却是闹将起来: “我也要去!慕容一样是我的朋友啊,他有麻烦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而黄昶早就考虑过此间得失,当即回应道: “若若,慕容的事情,我们俩当然都不能袖手旁观。不过怎么介入也有不同的方法。我既能打又能跑,亲身赶过去自是对慕容会有所帮助。而你留在这里,也决不是说就无所事事了——倘若我们需要借助大周朝廷的力量,有你这个亲王之女,大周公主在镐京城中枢干预,就比我在边郡下力气要管用得多。” 说到这里,黄昶又握住姬若的手,柔声道: “若若,你我既然结为夫妇,从此便是一体。我在外面拼杀,后方事务便全要交给你。如今我的弟妹家人都在这里,正需要你这个做嫂子的看顾着。你需要管的事情很多,可不是袖手旁观啊。” 被黄昶这么一说,姬若方才平静下来,答应乖乖留在京城,帮他看好后路。包括那只调皮捣蛋的小鹦鹉波波,也会帮他照顾好。 不过在黄昶临离去之前,小姑娘却又在他背后嘟哝了一句: “飞梭上可是能挤两个人的,你不带那个祁红玉一起过去吗?” 黄昶忍不住哈哈一笑,回过头在姬若小鼻子上刮了一下,直接掉头而去,对这个话题不做回应——开玩笑,怎么能回应,嫌死得不够快么。好容易才送命题中摆脱出来,他可不会再陷进去。 ………… 离开水灵宫后,便不再耽搁——修仙者行事洒脱,本也没那么多婆婆妈妈的琐事。黄昶径直出了镐京城,到达允许飞行的郊外,便祭出飞梭,腾空而起,向着燕山郡的方向飞去。 黄昶已经不是第一次驾驭飞梭在天空中飞翔,但每一次这种长距离的飞行都能让他感受到一种“天地任我行”的逍遥畅快之感。也就是每逢这种时候,最能让人体会到修仙得道的快意。 在旅途中,黄昶也曾几次看到过有修仙界同道在天空中飞行赶路,但在远远发现他翔云飞梭的青光后便立即按下云头,躲到一边去。 其中有一两回,飞梭掠过时,他在神识中感应到的气息甚至颇为强悍,估计是练气后期甚至法元级别的高手。但对他依然采取了退让的策略,压根儿连照面都不打, 黄昶知道这便是昆仑山的威名所致了——在大周王朝境内,能够使用西昆仑特产的单人翔云飞梭御风而行,这样的人代表着什么?必然是昆仑嫡系啊!越是实力强悍的高手,越是背景深厚的大户,越是不敢招惹他们昆仑山,以至于这些人只要看到昆仑飞梭出现就主动退让,不发生联系,自然也就不会产生恩怨。 当然也碰到过另有想法的——黄昶在半途中便遇到一位飞行修士,在发现他飞梭光芒后不但不躲,反而远远就高呼着“道友请留步”,主动朝他迎过来。 可别说黄昶眼下另有要事无暇耽搁,就是没什么事情,听到这句话也不敢停留啊,当即偏一偏方向,加快速度从另一个位置掠过,对那人远远的叫喊声充耳不闻。 黄昶并没有去过北方,不过当初他在西昆仑紫霄殿中可是把整个大周王朝的山川地势全都细细看过,就算详细地貌不可能全记得,至少大致的山脉形势总是知道的。而眼下他在高空中俯瞰大地,所看到的景象也正和昆仑山上那幅立体的大地图相契合,找准了方向,自是不虞迷路。 如此日夜兼程,大周王朝的郡县山川在他脚下飞速掠过。不一日,在飞越过一条巨大高耸的险峻山脉之后,眼看下方大地逐渐变得平坦,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草原。 于是黄昶知道,这是燕山郡到了。 五十五 拦截 燕山郡是大周王朝的北方边疆,再往北便是塞外草原,包括人类足迹所不能抵达的蛮荒绝域,以及不服王化的游牧部落民族的栖居之地。 实际上燕山郡本身便有很大一部分区域是草原地域,郡中居民也多半善于弓马,和草原部落没太大差别——无论性格还是行为上。他们和游牧民唯一的区别,大约只在于燕山郡民多少还受一些大周律法的约束,以及习惯于定居而不是四处游牧。但后者却正是他们之所以会“守规矩”的前提——只有在聚居地和郡城之中他们才会受律法约束。若是在荒郊野外,没有目击者的地方,那一切可就难说了。 此时此刻,在距离燕山郡城还不算太远的一处荒坡上,便正上演着一场北地常见的劫杀剧目——足足上百名衣甲精良,引弓持箭的精锐骑士正包围着一座小山坡。不过他们所围攻的目标,却只有区区一人。 那是一个身形壮硕,面相剽悍的年轻人,他并不像草原人习惯的那样佩戴弓箭,而是一手持刀,一手挽盾。身上似乎没有一件远程武器,但那些包围着他的骑士们却都非常紧张,尤其是死死盯着他手中的盾牌——那盾面上却是有十多颗小小火焰珠子在四处游走着,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但实际上却随时可以飞出来,化作滔天烈焰的! 而在双方之间的空地上,好几滩黑灰更证明了那些小小火珠的可怕——凡是被火珠爆发烈焰所沾染到的人,哪怕在地上打滚也无法令其熄灭,只能是等着被烧成灰烬。其恐怖之处,绝非凡火所能相比。 那些骑士们先前已经吃过大亏,此刻当然不敢在大意,全都远远躲在一边,仍然还敢于站在那年轻人面前的,只有区区三个人。 这三人形貌各异,但明显都是境界不低的修道人,而且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件散发着法器级别灵光的宝物,所以才敢站在这里,面对着那个年轻人。 “金荣道友,你们太和城金家与我燕山郡素无瓜葛,又何必来赶这趟浑水。道友还是原路回去吧,免得伤了和气。” 听到这话,金荣只是冷冷一笑,目光炯炯盯着对面人群。对面虽然有足足上百人张弓搭箭对着他,在金荣眼里却根本视而不见——那些凡间兵刃,对于身穿法器级别护甲的他来说压根儿就没有任何威胁。 唯一让他颇感棘手的,便是眼前这三个人,实力都在炼气中期以上,都有法器在手。单对单的话金荣当然也不在意,不过人多围攻,终究还是要当心点的。 对方还在罗嗦,但金荣已经是充耳不闻,只专心盯着那三人。刚才他和那三人已经战过一场,对方似乎有一套合击之法,相互之间配合起来非常默契,纵然金荣装备实力都要超过对手不少,一时间却也拿不下。 除非他愿意动用一次手腕上的“炎凤麒麟”护臂,释放出火凤凰来,那倒是可以快速解决。不过金荣此番出塞,自然也是接到了慕容英的求援书信,接下来肯定会有连番恶战。他可不想把数量有限的大招浪费在眼前这三个小虾米身上。 正在琢磨策略之时,金荣的耳朵忽然微微一动,接着凝神细细倾听片刻,随即,他嘴角边隐隐显出一丝笑意来。 那三人还在唧唧歪歪的试图劝他回头——面对一名实力强悍的昆仑弟子,他们自然也不想与其正面对敌,能不打还是不打得好。不过金荣已经没兴趣跟他们罗嗦,却也耐心等他们一通废话说完,方才施施然笑道: “你们要是不想死的话,最好赶紧走。有多远滚多远,要不然,待会儿可是连走都走不掉了。” 那三人面色难看,为首一长髯道人怒道: “金道友,我们好言相劝,你却执迷不悟,当真以为我们塞外男儿怕了你昆仑山么!” 金荣却也哈哈一笑: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你们执迷不悟,那就让我送你们去该去的地方吧!” 说到这里,金荣手臂一振,左手盾牌上那十多粒游走不定的火焰珠子在瞬间被他同时射出,同时右手法器长刀也猛然劈出,一道长长赤红刀气犹如烈焰般向着那三人席卷而去。 那三人早就做好了谈不拢动手的准备,但也没想到金荣这么莽,居然一家伙把手头实力全部爆发出来。三人连忙四散躲避,但心中却也暗暗泛起一阵喜意。 ——名门大派的子弟,果然还是缺乏实战经验啊。他这么疯狂而不留后手的全力进攻,看似凶狠,后继却必然乏力,而修道之人,只要能达到中期水准的,谁没几手压箱底的本事?只要没达到境界碾压的程度,想要在一两招内秒杀对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要己方能顶得过这一轮攻势,下面可就是他们发挥的时候了。三人联手,击杀这个昆仑弟子也并非难事。至于后续的麻烦——到时候把战利品一分,隐姓埋名或是换个马甲,你昆仑山又能拿我如何? 年轻人,估计还是不懂得“只有活着才有机会”的道理,只求全力爆发的爽快,却不知后面便是致命的陷阱。当然如果他受过几次教训,也许能慢慢学聪明,不过,前提条件是要能在残酷的江湖中活下来才行。 而这一次,自家三兄弟肯定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三人心中各有思量,脚下动作却都不慢,各自向几个方向退开。其中一人角度略偏,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后方天空中有些异象。他回头一看,却见天际线上,一道青光正在急速飞掠而来。 那人顿时大惊——这种时候,这么目标明确的冲过来,肯定不是来打招呼的。只是还没等他出口招呼同伴,那青光已经飞至近前,其速度简直快到不可思议! 他连忙祭起手中法器,却是一只紫金钵盂,激发之后足足有磨盘大小,可以用来砸人也可以当作盾牌使用,必要时还能咣当一下把目标给罩住——保护或者擒拿都可以,攻防一体,算是一件非常不错的法器了。 而此人心中也颇感侥幸——自己恰好是三兄弟中负责防护的那个,这忽如其来的对手先突袭自己,算他找错了目标。 只是这种侥幸之心才刚刚出现,就看到那道青光在半空中消失,从其中却跳出个大活人。那人也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粗大无比的棍棒,借着前冲之势,直挺挺朝他脑门上捅过了来…… 五十六 路途中 “哐!” “啪唧!” 前一声,是棍棒与紫金钵相撞,后一声,却是从那操纵者自己身上发出来的——那紫金钵从原本碗口大小变成磨盘大小,已经是变化惊人。然而对方手中棍棒却更可怕,就在向前伸出的瞬间,也在同时变粗变长,握在对方手中的部分还只是鸡蛋粗细,然而这一头撞在紫金钵上的,居然已经扩展为恐怕要好几个人才能合抱的巨大木柱! 被这么个大家伙狠狠撞上,纵然那紫金钵坚硬无比,不曾损坏,却也失去了控制,一下子向后倒飞,狠狠砸在了自家主人身上。然后,便是“啪唧”一声,那人被压得筋断骨折,连哼都没哼一声,当即丢了性命。 “大哥!” 眼看着同伴瞬间丧命,向着另外方向蹿出去的两人同声悲呼,但他们也只能喊这一嗓子了——黄昶可不会给对手喘息之机,在突袭打翻一人后,便立刻找上了下一个目标。而在另外一边,金荣也杀气腾腾的扑向了剩下那人——配合默契这种事情,可不仅仅是对方擅长。 原本那三人联手才能勉强与金荣打个平手,如今死了一个,剩下两个却要与金荣和黄昶一对一,那胜负还用说么——仅仅片刻工夫,两人便都被放倒。金荣是直接把对方给宰了,黄昶原还想抓个活的问问情况,却不料他那对手倒也颇有骨气,看见自家俩兄弟都死了,也不多话,居然反手一掌击碎了自己的头颅,其决绝之态,倒是让黄昶颇为佩服。 如果他愿意的话,倒还可以用搜魂之术强行审问对方的魂魄,不过黄昶钦佩那人的勇烈,不想破坏对方的遗骸,便就此作罢。 那三名为首的修道人既死,剩下那些骑士射手再不敢有丝毫停留,一声嘘哨后,当即四散而去。黄昶他们当然也懒得去追杀一些凡人,只站在原地,看着那帮人转眼之间逃得一个不剩。 “哈哈,师兄,你也收到慕容的求援信啦?” 金荣笑着迎上前来,黄昶点点头: “你们家靠的近些,知道慕容那边大概是什么情况么?” 金荣摇摇头: “不知道啊,我们家以前并没有通往燕山的商路,我回来之后才跟慕容家合作过一两次,但道路太难走,不划算。” 黄昶点头表示理解——他过来的时候便发现了:太和郡和燕山郡虽然相邻,但分隔两地的,却是一条高耸入云的燕山山脉,道路崎岖难行。黄昶人在空中自然可以一掠而过,可凡人商队在地面上慢慢翻越的话,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以及沿途可能遭遇的危险,都远远超超过了他们可能获取的利益。 赔本生意没人做,太和燕山两郡除了官府公文和游侠往来,民间少有交通,便是源于这样的地理形势。 放下杂念,黄昶点头道: “那就先去和慕容会合吧,见面之后再说。” 金荣大笑: “正该如此!” 临走之前,两人稍微打扫了一下战场。那三个死鬼大约知道这次过来拦截昆仑派弟子比较危险,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除了一人一件法器外便再没什么遗留了。包括他们的身份,都不得而知。 不过金荣还是从三人的遗物上看出些端倪来——能够拥有法器的修士在江湖上不可能是无名之辈。金荣虽然身在太和郡,对于燕山这边的高手多少还有些了解。 就算他不了解,他的家族也一定会尽力搜集——对于江湖人士来说,不了解周边地区的高手信息,没准儿便稀里糊涂得罪了人,自己身死不算,说不定连整个家族都被牵累。 所以燕山太和两边虽然道路难通,江湖人的消息却还是挺灵通的,就好像燕山这边也知道金荣的名号一样。当然讯息传递速度比较慢,比如这一次,慕容家的事情,就还没传过去。 “他们应该是‘塞外三英’,塞外草原上挺有名气的结义三兄弟,据说手底下都还是有点本事的。” “知道他们为谁效力么?” 黄昶询问道,但金荣却撇了撇嘴: “为灵石效力——这三人接受雇佣的,谁给钱就给人办事。但据说信誉很好,从来不曾出卖过雇主。” 黄昶看了看那个能自己打碎自己脑袋的家伙,点点头: “确实不错……也罢,还是直接去找慕容吧。” 时间紧迫,两人也懒得再细细搜索,将那几件法器收起后,便把三个人的尸体聚在一起,金荣一粒火焰珠丢上去,将其化为灰烬。 之后黄昶放出飞梭,金荣一看就咧嘴笑了: “师兄你果然很能捞啊,这么快就赶上穆师兄的身家了。” 黄昶呸了一声,金荣这家伙还是不会说话。而且回家以后这毛病似乎更加严重了——想来是他家族中没人能教训他的缘故。 懒得跟他计较,黄昶让金荣跟着骑乘上去,随即放出风翼,瞬间便再次窜上天空。 ………… 塞外地域,要么是崇山峻岭,要么就是一望无垠的草原荒漠。纵然慕容英当年曾经跟黄昶说过自家的情况,他也很难辨识正确路径。好在金荣以前去过慕容家的驻地,知道具体位置。有他带路,黄昶就不用象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飞了。 不过金荣那时候是从地面上走过去的,这会儿在天上指路,难免犯迷糊。草原上又没什么明显地标,居高临下看过去都是斑驳一片。于是黄昶在半途中经常不得不降落下来,好让金荣辨识方向。 草原上地广人稀,可降落的次数多了,终究难免遇到旁人。不过在那些贫苦牧民眼中,能够飞天遁地的显然都是仙人,见到后的唯一反应就是跪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然而这一日,当黄昶和金荣再一次降低高度辨识路径时,附近恰巧有一片羊群经过,几个牧羊人看见有“仙人”下凡,果然也是早早便跪伏在地,不敢仰视。但却有几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各自骑在大白羊背上,兴致冲冲跑了出来。 “你们真的是神仙吗?” 看穿着,似乎是牧民中比较富裕家庭的孩子,胆子也挺大,对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金黄二人,居然还敢大胆发问。金荣忍不住朝他们笑道: “不是神仙,是妖怪,会吃人的那种。” 说着还朝他们呲了呲牙,这下那些小鬼头们终于惊恐起来,一边哭喊着一边朝羊群中逃去,只有一个小羊倌儿依然站在原地,面色紧张,但却没有跑。 他的衣衫甚是破旧,没有骑羊,反倒像是在照料那几个与其年龄相仿的富庶孩子。而穷人家孩子果然懂事的早。他并没有金荣的玩笑话吓走,而是朝两人施了一礼: “两位仙师特地降落下来,想必是在探寻什么,不知道小子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听到这话,黄昶和金荣俱是一愣——辨认出他们的身份,却还能够这样从容镇定的说话,哪怕在成年人中也不多见,更何况这么一个小孩子。 黄昶还在仔细端详对方,金荣已经开口笑道: “行啊,那我问你:你可知古燕国都城往哪儿走?” 小羊倌思索片刻,指着偏西方位道: “曾听族中老人说,往太阳落山的地方纵马奔跑十天十夜,便可抵达一座古代王国的废都,不知是不是两位仙师要找的地方。” 金荣哈哈大笑: “小家伙挺机灵啊……赏你的。” 一边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子朝对方丢过去,但却在半途中被黄昶伸手截下。 “你这是在给他招祸呢……最好还是别给他东西。” 金荣顿时恍然——在这种塞外部落中没什么规矩可言,为一块金子杀人毫不稀奇,自己果然是欠考虑了。 黄昶也不多言,催动飞梭重又朝着天空中飞去。那小羊倌毕竟年轻沉不住气,望着远去的青影,眼眸中隐隐浮现出一丝失望之色。 不过正当他想要转身回去时,忽然发现自己破烂衣襟中沉甸甸的,似乎多了点什么。伸手一摸,却是一粒用蜡封住的丹丸。 与此同时,在他耳中也响起了一道中正平和的声音: “藏好啰,服用时别被人看见。” 小羊倌愕然四顾,却见周围同伴们神色如常,显然这句话只有他一人听见。于是他顺手理了理衣裳,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向着人群中返回去。 飞梭之上,金荣注意到了黄昶的小动作,不禁失笑道: “你还真不愧是掌教师尊的亲传弟子,没事就爱处乱送机缘……问个路而已,至于给他一粒伐骨洗髓的丹药么。那东西于我们虽然没多大用处,对凡人武者而言可还是很珍贵的,比黄金可贵重得多了——你倒不怕给他招祸?” 黄昶轻轻一笑: “那孩子的谈吐举止,明显不是普通羊倌儿所能拥有,想必是有点来历的。方才我以神念探之,也算是有点灵根天赋。给他个机会吧,将来说不定也能走上修行之路呢。” 金荣失笑摇头,不再多说。两人看准方向,一路朝着那小羊倌儿所说的古城位置,飞奔而去 五十七 英雄营 慕容氏本为王族,是当年古燕国帝系后裔。后来虽然国家破灭,王城被毁,但慕容氏的子孙却一直居住在残破的王城周边,也算是对曾经辉煌的一种追忆。 有了大致的方向,黄昶在空中飞行的速度肯定不是凡人骑马能比,所谓“奔跑十天十夜”,在他这里也就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 不过在远远看到那座高大雄浑的“焉支神山”,也就是当年古燕国都,慕容家的“龙城”所在丘陵时,黄昶便预先降落了下来——能让慕容英发信求援,慕容氏遭遇的威胁肯定不小。龙城周边是敌是友已经难以判断,他才不会傻乎乎驾着飞梭直接冲过去。 他和金荣找个偏僻地方,稍稍装扮了一下,看起来像是本地常见的江湖刀客,然后才向龙城方向走去。半途中遇到另一伙也是往那个方向过去的江湖人,黄昶先是以神念远远窃听了一阵他们的对话,之后才找个机会装作半路碰到。又略略用了点术法,使人不自觉对他抱持好感……几句话之后,他和金荣便成功加入到了那伙人的队伍中。 这伙人是去投军的,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是作为雇佣兵,加入到一场江湖争斗之中。只不过用江湖争斗似乎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这场大战了——黄昶金荣跟着那伙人向前走了一段,便看到前方赫然出现一座军营。在其周围走动的皆是铁甲军兵,更有大队骑兵出入其中,金鼓旗号俱全,守备极为森严。 “黄老弟,你们来得正好——此番燕北侯爷亲自出征,拿下慕容家的逆贼定是易如反掌。咱们若能从中获得功劳,说不准儿也能混个正途出身……哈哈哈!” 接纳黄昶加入的那个江湖汉子性情甚是粗豪,再加上受到心理暗示法术的作用,将黄昶视为了知己,于是谈兴甚浓,一路走一路便与黄昶大声说笑。不知不觉将他知道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 而黄昶一边哼哼哈哈的与其敷衍着,一边与金荣暗暗对视,两人脸上都显出几分忧色——难怪慕容英要写信求援了。与他们家敌对的竟然是燕北侯!就和黄昶老家褒侯姒氏家族一样,燕北侯崇氏一系也是受到大周王朝正式册封的燕山郡之主,作为封建屏藩存在的堂堂一郡诸侯。 慕容家竟然跟他对上了?那可是天大麻烦!要知道慕容氏虽然也号称王族后裔,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而在如今的大周王朝,慕容氏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地方豪族而已,连修仙世家都算不上,说不好听点那叫“前朝余孽”,本就是需要小心翼翼过日子,免得被人惦记那种。 而燕北侯崇氏家族,却是从殷商时期便已贵为北地之主了——那时候的北伯侯崇氏,可是与西伯侯姬氏平起平坐的一方霸主,殷商四大诸侯之一。 后来姬周代商,崇氏一度败落下去。然而在北地这一块,论起隐藏实力,无论在资源,人才,还是人心威望方面,终究没有势力能够与崇氏千年底蕴相比。而且北地民风剽悍,大周王朝鞭长莫及,在接连遭遇到几次大规模反叛之后,终于不得不承认此地“桀骜难治”,放弃了直接派官员管辖的念头,将其改为诸侯封地。 如今的燕北侯崇虎,其祖上乃是昔日北伯侯崇氏的旁支转正而来,不过终究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崇”字的本家,以崇氏统领北地数千年的威望和传统,他们在这块土地上的号召力绝非慕容氏区区一个地方豪族能比肩。 这一回双方争斗,燕山郡的江湖人士纷纷前往崇氏阵营投效,希望能藉此混一个“正途出身”,便是这种思想的核心体现。黄昶以前也经历过这种事情——他在临泉郡和郭守恒,司马介等人联手,对付救世教,就是差不多的路数。 只不过那一回,他是站在拥有大势一方,把对方打成反叛贼人,以顺击逆,自是无往而不利。然而这一次,他恐怕不得不站在大势潮头的对立面了。 一路上,黄昶也问了几句事情的起因,不过那人知道的不多,只说既然燕北侯爷宣布慕容氏反叛,那这个氏族肯定是大逆不道,死有余辜。 黄昶又在其他人中间试探了一下,但得到的讯息却也寻常,什么慕容家欺男霸女,占山劫道,黄昶一听就知道这必然是崇氏的抹黑宣传——当初他在临泉郡对救世教也干过同样的事情,反正对方不可能为自己辩白,那还不往死里黑么。 但对于燕北侯宣布慕容家为叛逆的真正原因,这里的人一个都说不出来。说实话他们也不在乎,只要有机会能与燕北第一豪族崇氏扯上关系,对方是不是真的恶贯满盈,谁关心呢? 黄昶对此也无可奈何,看来只有与慕容英见面后再详细了解其中原委了。 ………… 他们这群人被安排在了正军大营后方的“英雄营”——燕北侯崇虎乃是极有经验的沙场宿将,当然不会让这些鱼龙混杂,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士跟他手下的正规军混在一起。 “英雄营”号称是汇聚燕山群雄,实际上就是个大杂烩。崇氏原也没打算把这些人当作正儿八经武装力量来使用,只在营中安排了一些伙夫,药师,铁匠等人员,负责给营中人员提供伙食,医疗,器械修理之类服务。另外就是有几名校尉在营中,会临时发布一些诸如哨探,骚扰之类任务,若愿意接就去接下,怎么完成不管,反正凭结果论功绩。 黄昶看了崇氏对江湖人的使用方式,心下倒是颇感佩服——当初他在湓阳郡攻打金阁寺,以及临泉郡对付救世教时,便很为那些乌合之众而头痛:虽然有些勇力,但却缺乏纪律和配合,且私心极重,顺风则乱,逆势便逃,非常的难以指挥。 而崇氏眼下对于这些乌合之众的使用,却正符合他们的特色——不好指挥?那就干脆不指挥,给个具体的目标任务,让他们自己设法去完成,成功了发点奖励,不成功也无所谓,反正丢掉的也只是他们自己的性命而已。 五十八 上路 相比之下,黄昶当初在湓阳郡,临泉郡等地,费尽心思想要把江湖武者组织起来,让他们服从纪律,遵守指挥的想法,未免幼稚了些,反倒不如崇氏这样简单明了。 崇氏的那几名校尉一直在颁布骚扰任务让江湖武者发挥他们高来高去的本事,闯入慕容氏的龙城中去搞破坏,杀人,放火,投毒……都可以。昼夜不停的干,也算是充分发挥人力优势,好让对手疲于奔命。 另外还有一项任务是长期存在的那便是袭击慕容家族的直系子弟,凭脑袋或者信物来领赏的悬赏任务。黄昶在悬赏榜单上不出所料的看见了慕容英的画像,排位仅在慕容氏族长之下,而给的悬赏金则要远远超出其他人。 不过营中“英雄”们想要去找他麻烦的人并不多,因为那张悬赏布告上也很诚实的写明了慕容英的身份和实力:昆仑派真传弟子,剑修,接近炼气后期修为,以及拥有一口通灵飞剑。 这段资料反而让慕容英成为了英雄营中所有人都避之而唯恐不及的“首领怪”,营中众人在互相交流时也常常说起他:什么某某某运气不好,碰上那厮,连人都没看见便被飞剑枭了首级去……又或者老子今天看见那小白脸儿掉头就跑,他狂奔三条街也没能追上老子云云这个多半是在吹牛的,而且十有仈jiu是个连飞剑都没见识过的土鳖,你腿再快能跑得过韭叶青霜? 金荣原本是在英雄营中打个唿哨便要往龙城去,理由也很好找,说一声去探查敌情就行了。门口守卫哨兵最多只是简单查问一下,有时候甚至连名号都懒得问,反正其中很多人出去后便永远回不来的。 在燕山郡这边,刀客的命贱不值钱,无论崇氏官兵,还是那些江湖人自己,都这么认为。 不过黄昶却很有耐心的在营中转悠了大半天,又听那些江湖人士吹了好一会儿牛,直到天色昏暗,夜幕降临之后才不慌不忙与金荣出营,混在一群同样是抱着“月黑风高好干活”想法的江湖汉子中间,朝着龙城废墟走去。 龙城在很多年之前曾经是一座高大雄伟的都城,不过如今早已破败不堪。当年古燕国灭亡时,龙城便遭到过严重破坏,曾经高大的夯土城垣上打出了许多缺口,一直未曾修复。再加上多年风化,到如今已经基本上断裂成为一段段独立的土台,完全没有防御作用了。 不过城中旧日留下的土屋窑洞倒还有不少保存完好的,再加上龙城的位置不错,有固定水源,经常被往来牧民当作落脚之所。每年春秋两季,又有草原部落来此开设榷场,互相交换物资。由此渐渐再次形成了草原上的聚居之所,那些古时候留下的破烂屋子里也重新有了定居的人群。 慕容氏作为古燕国后裔,曾经是这座古代城市的主人。不过他们如今已经没有能力控制住整座旧城了。如果是和平时期,他们自称为龙城之主倒也没人管。然而随着这一次战事展开,龙城外围没有防御设施,他们的力量也不足以防守住那么大一座城,只能收缩回城市的核心位置,也就是当年的古王城之所在死守。 那地方当年原本是古城王宫之所在,在大战中虽然也遭到破坏。但好歹留下了比较多的完整建筑,又有几座高大夯土台桓可以作为基底,后来慕容氏的子孙归来之后便依附而居,并逐渐将其改建成了家族堡寨,也就是这一次崇氏要攻打的核心目标。 如果是之前,以燕北侯的实力,攻打区区一座江湖豪族堡寨自是不费吹灰之力。然而如今却不一样了有慕容英在,哪怕崇氏族中也没几个敢当面跟他放对的。加上堡寨是处于山坡上的古城废墟之中,崇氏家族最为强大的铁甲骑兵发挥不出威力,想要攻打,只能靠步兵武者冲进去慢慢填,这却是崇氏难以接受的。 故而崇氏采取了层层推进,缓缓图之的战法:以铁骑大军驻扎在城外空旷之地作为威慑,同时也断绝了慕容氏举族逃离的可能性。对于龙城本身,却只让招募来的江湖刀客和散修分批入内,不断在城中各地骚扰,迫使慕容家不得不分出人手应对,从而消耗有生力量。 尤其是作为慕容家首席战力的慕容英,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多次出击,虽然每一次都能轻松取胜,但辛劳与疲惫却长久积累了下来。消耗掉的法力和真气也无暇补充,甚至连安稳睡一觉都难。 这样不断的消磨下去,纵使他法力再高,境界再强,也终究免不了油尽灯枯的一日。 黄昶虽然不曾接触过崇氏高层,却从那些江湖人的对话,以及崇氏校尉颁布的任务中,看出了这一招疲兵之计。平心而论这确实是一招妙计如果慕容氏方面只有那么一个强者的话。 不过很可惜,有他和金荣在此,崇氏的计划将无法实现了。 ………… 昏暗夜色之中,这一群十多个人到达了龙城外围,残破城墙形成的高大土墩台旁。为首的那个刀客汉子挥一挥手,压低嗓子道: “行啦,大伙儿分开行动吧。都小心着点,别遇上那个煞星。” “确实,你们也该上路了。”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那大汉先是一愣,当即勃然大怒。塞北汉子素来暴躁,当下也不管这是在哪儿,开口便吼道: “谁?他娘的不想活了!站出来!” 人群中果真施施然站出来两个人,那大汉看了一眼,隐约认出好像是今天才新加入的两个新丁,一个姓金一个姓黄,看他们细皮嫩肉的模样,明显是才刚刚踏入江湖不久,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菜鸟。 那汉子能在一群江湖刀客中混成头目,自然是心狠手辣之辈,当即便决心要斩了这俩小子立威。他看两人中姓黄的那个颇为瘦弱,打赢了也胜之不武,起不到威慑作用。而姓金那个倒是形貌剽悍,而且腰挂长刀,肩背盾牌,看起来确实像个刀客武者的样子,当即举刀朝他一指: “拔刀吧,看看谁的刀子亮!” 五十八 碰面 却不料那金姓小子冷冷一笑,居然仍旧双手抱臂,同时摇头道: “你可不配让我拔刀……再说要收拾你的也不是我。” 塞北男儿最重颜面,竟被人如此小瞧,那汉子愈发暴怒,正想不管不顾挥刀砍过去再说,却见那个姓黄的家伙居然主动走上一步,淡然向他询问道: “我先前在营中听你吹嘘,说在这城里已经杀了好几十人,还抱怨崇氏的营官不肯为妇孺和老人的头颅付你钱——是确有此事,还是你在吹牛?” 那汉子狞笑一声: “是或者不是,你下去问问她们不就知道了!”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应,在发出提问之后,只略略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态,便点头确认道: “看来是确有其事,那我杀你也不算冤枉了。” 被人莫名其妙这么接二连三的指责,那汉子心中怒极,决心不再和他废话,径直举刀朝对方扑杀过去,同时警惕注视着对方的双手,看他如何应招。 ——这姓黄小子居然赤手空拳,看来是打算用拳脚功夫对付自己的钢刀了。江湖上确实有修炼空手入白刃绝技的高手,不过这类功夫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是送命下场,能练好的人少说也要三四十岁。眼前这个二十来岁小青年,怎么也不象是能在此方面有很高造诣的强者。 然而他才冲上两步,却见对方朝他抬起手来。汉子心中正在琢磨这属于什么掌法。却见人家袖口中忽然窜出一条火龙!不是那种江湖术士让火焰呈现出龙形的把戏,而是真真正正,一条头尾鳞须俱全,甚至双眼中带有灵动光芒的火龙! “完了!这是个修道的……” 那汉子头脑中只来得及浮现出这些念头,随即便陷入到了永远的黑暗之中。而周围人群却看得真切——那火龙只迎面一口,便将那刀客吞入腹中。 要说这火龙毕竟只是炎之精灵,怎么可能真正吞噬实物呢?可还真就给“吞”了——那火龙前方大口张开吞入人体,从它后方落下来的却只有一些黑灰碎片和几段扭曲金属,竟然连完整一点的骨殖都不曾留下。 在场江湖客全傻掉了,以他们的层次实力,大概碰到一只火乌鸦都难以应付,更何况是一条真正的火龙!那个被吞噬掉的江湖汉子既然以大哥自居,身边总有几个死党,但此时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家老大丧命,却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那火龙所散发出的强大气势完全震慑住了他们,那是一种高位生灵对下位者的镇压,除非到了先天层次才能抵御,一般寻常凡人,根本压制不住这种天生恐惧。那几个人两股战战,能够勉强站立着已属不易,至于“为老大报仇”这种念头,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而那条火龙在“吞噬”了一具人体之后,居然还颇为满意的伸出一条火焰舌头舔了填唇角,两只愈发灵动的火眼金睛更在其他人身上贪婪绕了一圈——它“吃”人可不是没好处的。那个大活人的生机和灵魂,都已经尽数化作了自身的灵机滋养。如果不是被黄昶通过九龙神火柱牢牢控制着,不能肆意妄为的话,这条火龙势必会按照本能大肆吞噬,那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妖魔之灾了。 不过现在么,它只能眼巴巴看着那些新鲜血食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能不能“吃”,还要看主人的指令。 好在黄昶也没让它等待太久,接下来又指点了几个,都是刚才在营地里吹嘘自己杀人多,下手狠,而且被黄昶以神识探测过,身上确实血煞气浓重的,便在随手指点之下,让他们尽数化作了火龙口中的食粮。 转眼之间,一支刚刚还颇具规模的侵扰团队就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能够生存下来的,都是比较脸嫩,刚刚加入这一行,手上还没来及沾染太多血腥的新丁,以及先前和黄昶他们一路过来的几个江湖人。 看到之前还笑眯眯的“黄老弟”骤然化身成为恐怖杀星,那个之前开口闭口以老大自居的江湖客完全傻掉了,双腿抖如筛子,甚至可见裤子上一块湿痕正在快速扩大。 但黄昶也没难为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 “老兄,我们是昆仑山的人。你想必知道,慕容家也有一个子弟是昆仑弟子,我们就是为了襄助同门而来。” 黄昶抬头四顾,目光在周围那些幸存者身上绕了一圈,淡然道: “这场争斗,不是你们这些凡人武者能介入的,不想死的话,赶紧离开吧。” 说着,他将手臂轻轻抬了抬,围绕在他身旁那条火龙脸上现出一个颇为拟人化的不情愿表情,但还是老老实实钻进黄昶袖口,消失了。 而那几个江湖武者也立即领会到黄昶释放他们离开的意图,再不敢有丝毫停留,一个个掉过头撒丫子就跑,转瞬间便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等到他们纷纷离去后,金荣才在旁边低声道: “那些人中间,估计还是会有去向崇氏禀报的。” 黄昶点点头: “没错,我就是要让崇氏知道,有昆仑山的人介入了,且看崇氏怎么应对吧。” 说话间,两人从城墙缺口处进入到龙城之内。由于战争的关系,这里的大部分居民都早已逃离了。但仍有一些人被迫留下来的——离开了这处家园,他们便无处可去,只能留下。 慕容氏当然是想尽力保全他们的,这些人都算是慕容家的部民呢。崇氏方面作为燕地之主,也不好公然大肆杀戮无辜百姓,所以只让雇佣的江湖客进来搞些破坏,而不是调集大军强攻。 ——黄昶之前有过率军攻打救世教的经验,深知军队的破坏力是何等恐怖。大军一出,玉石俱焚这句话绝对不是说着玩儿的,真要让军队进来了,这里的居民恐怕十难存一。 至于江湖刀客么,品质良莠不齐,不过真正会平白无故残杀无辜的倒也只在少数——关键是杀戮这些平民可捞不到多少好处。崇氏又不会为老弱妇孺的人头付钱,而这么干又很容易被慕容家的高手盯上。比如万一召来了那位飞剑煞星,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那些江湖客多半只是在街面上与慕容家的人交手,城中百姓只要把门窗关好,缩在家中不动弹,被波及到的可能性倒不是太大。 ——反正慕容氏为了避免被人偷袭到自家主堡,不得不对所有的侵入者进行打击和驱逐,倒是不担心他们龟缩不出来。 此时此刻,黄昶和金荣两人走在街面上,就明显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视他们。不过由于金荣和黄昶都故意释放出了修仙者的灵压气势,那些慕容家普通武者也不敢过来阻拦,只能是赶紧回报,找家族强者过来——比如慕容英。 同为昆仑弟子,又是关系最为亲密的同门,黄昶这几人间自然有着能够感应到对方的秘术。远了不好说,几十里内还是没问题的。 先前他跟金荣就是这么联络上的,此刻两人走在龙城街面,故意放出自身灵压,也正是为了通知某个人。 果然,不久之后,便看到前方街角走出一人,虽然是大晚上,却依然穿着醒目的白色外衣。黄昶见状无奈摇头——说是艺高人胆大也好,或者妄自尊大也罢,慕容英这骄傲脾气,这辈子估计是改不掉了。 五十九 原因 “你们来啦。” 虽是老朋友见面,但三个大男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狗血表现,只是平平淡淡,相视一笑罢了。 慕容英放出求援书信就知道他们一定会来,恰如黄昶金荣收信后都毫不犹豫丢下手头所有事情立即赶来一样,笃定的事情,自也没什么好惊奇的。 黄昶注意到慕容英的脸色甚是憔悴,看来这段时间确实累得不轻——崇氏的疲兵之计对他果然起作用了。好在至少今晚是不用担心有人来骚扰了,而且崇氏在知道又有两名昆仑派高手加入这边阵营之后,只要脑子还正常,以后也应该不会再派寻常江湖武者来送死。 ——慕容英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但加上黄昶和金荣,三人轮个班,寻常江湖客来多少杀多少。哪怕那“英雄营”里招募再多的好汉,也赶不上他们的杀戮速度。 黄昶今晚故意把昆仑弟子到来的消息泄漏出去,就是为了逼崇氏另想办法,老老实实承认这是修仙者之间的对决,不要再派些凡人过来送死。 “大牛那边,你也发信了吗?” “发了,但如果他还在昆仑山上的话,估计没那么快到。” 三人简单问候了几句,很自然便谈到吴大牛身上。慕容英给吴大牛也发了求援信,不过吴大牛有可能还在闭关中,收不到信。就算他出来了,按照昆仑山的飘浮轨迹,这段时间正好是在距离燕山郡比较远的位置。吴大牛又不似金荣靠得近,或者黄昶有飞梭代步。倘若没有恰好往这个方向的宗门班船,那他短时间内估计到不了。 所以近期内内大约只有他们三人应对局面了,但慕容英已经很高兴——黄昶这么快能赶过来就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有这位师兄弟中最是足智多谋的人物在,他对未来的信心又充足了许多。 慕容英带他们返回到了自家堡寨中,首先自然是要拜见慕容氏的家主,当今慕容家主名为慕容天征,辈份上算是慕容英的大伯。不过实际亲戚关系有点远——慕容英家里原先只是家族旁支,自他被选入昆仑山后才得到重视,渐渐被提升到家族核心位置。 到如今如果他愿意的话甚至可以争一争未来家主的位置,不过慕容英本人对此并无兴趣——以他的境界潜力,将来迟早能在昆仑山上独立占据一座峰头的,又何必在意凡间下界的权势地位。 当然眼下,这一切都谈不上了,无论如何先要把当前难关渡过去才行。 除了慕容氏外,堡寨中还有若干秦姓族人,乃是和慕容家多年通婚的姻亲,包括慕容英的未婚妻也在其中。他们与慕容家关系密切,牵扯极深。这一次崇氏讨伐慕容家,虽然在文告中说是外姓不论,但秦氏家主头脑很清醒,知道自家就算和慕容氏决裂,以后迟早也会受到清算,干脆直接与慕容家合流,共抗强敌。 秦氏乃是修仙世家,不过其家传功法较为普通,燕山之地又十分贫瘠,修仙资源匮乏,故而秦氏族人的境界普遍不高,基本都是前期。包括他们的族长,慕容英的未来岳父秦修武,才不过刚刚进入到中期,四重天修士,昆仑山上随便哪个蓝衣弟子便能胜过。 但无论如何,秦氏依然是慕容家最重要,也是唯一的外姓助力,炼气前期修士虽然不适合直接上战场,可在后勤,救护等方面还是能起到很大作用的。在与黄昶这样的强援见面,以及商讨计划时秦家族长在场,自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几人坐定后,黄昶很自然询问为何会闹到这种地步,而说起此事,无论慕容英,秦修武,还是身为族长的慕容天征,全都怒气填膺——燕北侯崇虎公布出来,号召讨伐慕容氏的罪状,是说他们屠戮滥杀,意图谋反。慕容氏最近确实也灭掉了几家一直与他们作对的敌对势力——但是在燕山郡,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草原上唯一能用来讲理的就是刀子,慕容家之前便一直在跟那几家对手纠缠厮杀,有一家甚至都跟他们敌对了几十年。等慕容英回来后,家族实力增强了,把之前的老对手清理掉,那不是理所当然么? 草原上所有的势力都是这么干的,慕容氏不趁自家力量强大的时候吞并掉对手,迟早将为人所并,这便是塞外草原的规矩。崇氏以此作为理由讨伐他们,实在不能让人心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黄昶听到这儿,便已经明白过来——崇氏要剿灭慕容家,无关乎真理正义,只是因为慕容英的归来让崇氏感受到了威胁。他们不能容忍慕容世家继续壮大下去,威胁到崇氏对于北地的统治,所以要消灭掉这个未来的潜在对手,仅此而已。 说起来就是黄昶自己,当初在回到褒国后其实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只不过他比较聪明圆滑,一开始就很注意与姒家保持了良好的关系。而更重要一点是黄家本身没什么根基,光靠黄昶一个人,想要建立起能够威胁到姒家的势力,这显然不是短期内能够做到的——至少在姒家人的概念中,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姒氏可以对黄家保持善意,因为老黄家只有黄昶本人足够强大,而他未来多半是要返回昆仑山的,与姒氏发生矛盾的机会不大。但崇氏对慕容家却不可能如此——慕容氏本来就是一家颇为强大的武装集团,祖上更曾是曾经作为一国之主。在慕容英横空出世后,他们想要重现祖上的辉煌,亦是可以想见之事。 就算慕容英将来返回昆仑山,慕容氏族在燕地的政局版图中势必也将会占据一块重要位置,而这个位置,以及相关的利益,必然是,也只能是由如今的燕山之主,崇氏家族手里挖出来。 崇氏能够雄踞燕北千年,纵然几起几落也不曾衰落,这可不是靠着温良谦恭而得来的。至于燕北侯崇虎,更是以刚严苛烈而著称。黄昶虽然从未到过燕地,在镐京城却也曾听闻过他的名声。 这样一个人会如何处理潜在的威胁?毫无疑问,慕容家眼下的遭遇说明了一切。 六十 埋伏 对于崇氏的反应,慕容家和秦家其实也并不太意外北地本来就是靠实力打天下的地方。慕容氏的血脉能够延续到今天,靠的可不是规矩道理,更不是崇氏的怜悯,而是自家的武力。 崇氏想要剿灭他们,自身必然要付出相当代价。之前便是如此,慕容英回来之后这“代价”只会更大。而黄昶等几人加入后,崇氏还能不能付得起这个代价,就很难说了。 “……无所谓,他们想打,我们陪他们打到底就是。” 不过在听到慕容天征说出这句话时,黄昶的眉毛仍然不禁跳了跳。作为一个战士,慕容天征这样的心态自然是没问题。但作为一族之长,却似乎有些莽撞了。 当然这里是燕山北地,也许正是这样的人才能当得上族长。族中武士也只会服气这样的首领,黄昶现在倒是有些明白慕容英那种骄傲性子是从何而来的了在一个以武力作为个人最高评判标准的地方,慕容英既然拥有最强大的武力,自然也会养出相应的高傲秉性。 第一天的见面并没有谈太多,毕竟黄昶等人才刚来,哪怕是慕容英的师兄弟,人家也不太可能直接与他讨论太深入的内容,包括慕容天征的那句话,也可能只是说给下面人听的豪言壮语而已黄昶还是觉得作为一族之长,不太可能那么没成算。 “打到底”?说得简单,怎样才算打到底呢,自家族人全部死光光?还是把对手彻底消灭? 当然以他的身份,还不可能去跟慕容家的族长说这些,有什么话,跟慕容英谈就可以。作为慕容家族的第一高手,当之无愧的顶梁柱,慕容英如今在家族中的话语权甚至比他那位堂兄,慕容家的少主继承人慕容光还要高上几分。而黄昶和金荣的到来,又更加强了这种状况。 当天夜里,在出席了慕容氏专程为金黄二人准备的欢迎筵席后,黄昶,金荣,以及慕容英等三位师兄弟终于有空闲坐到一起,仔细讨论一番当前的状况。 几人都是高手,不受地形限制,随意蹿跃几下,便跳到了龙城的制高点,一处坐落于巨大土墩台上的废弃宫殿的顶层。 这里以前曾是慕容王朝皇宫的一部分,眺望全城,视野极佳。不过也正是由于太过出挑,在龙城遭遇劫难时第一轮就被摧毁了,后来也一直没能修复。 慕容家之前在这里设立过一处瞭望哨,但是随着与崇氏的争斗展开,崇氏专门派遣了修道之人前来拔除,连续暗杀了慕容家不少好手。慕容氏在高端战力方面终究吃亏,慕容英也不可能光盯着这一处,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这处岗哨。 不过现在,黄昶等三人想要上去坐一坐,那自然是百无禁忌。事实上慕容英之前也时常来这里巡视,一方面可以观测到周边局势,一方面也想诱杀那个总来找麻烦的崇氏刺客。只是那对手甚是狡猾,慕容英几次设伏,对方皆不上当,一时间倒也奈何不得他。 坐在残破不堪的屋顶上,听慕容英说起这桩麻烦,黄昶当即哈哈一笑: “小事情,回头我就设法把他搞掉。” 慕容英对于黄昶的能力极为信任,听他这么说了,便也不多罗嗦,随即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当前的大势上。 “令伯父对于这场争斗,打算如何收场?” 黄昶首先还是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就好像他前世里接项目一样,你首先要搞清楚业主的需求才好做计划啊。以慕容家的实力,就算加上他们几个相助,也不太可能灭掉崇氏独霸北地。以黄昶的看法,这一战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打个平手。让崇氏知难而退,逼迫其放弃灭亡慕容家的想法,便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过这终归还是要取决于慕容氏本身的打算,假如他们另有想法,那黄昶也只能尽量配合。 慕容英在沉吟片刻后,缓缓m说道: “据我所知,伯父之前也派出过使者,想要同对方交涉的。然而非但没有回音,连使者都被杀了,此后双方再无转圜余地。” “这么激烈的?……那崇虎就如此决绝,笃定能灭了你家,还不怕你的报复?” 黄昶有些意外,按理说有慕容英在,崇氏就算有本事灭掉慕容家,却未必能除去慕容英本人。而只要慕容英不死,将来没了牵挂,肆无忌惮杀戮起崇氏族人来,他崇氏难道能扛得住? 更不用说慕容英作为西昆仑真传弟子,前途远大。就算不立刻报复,闷头缩回昆仑山修炼个三五十载,达到法元仙师境界再下山报仇,那他崇氏可就有覆亡之危了作为雄踞北地数千年,经历过好几次起落的崇氏之主,堂堂燕北侯会想不到这些? 黄昶对此很难理解,但他才初来乍到,各方面情况都不了解。且又不是燕北侯肚里蛔虫,不可能知道对方内心怎么想,只能先按当前所知的作判断。 “……既是如此,那就只有先打上几场再说了。崇氏如此骄狂,定然是有所倚仗,不打上几场,逼出他们的后手来,下面也不好作谋算。” 黄昶一边敲击着屋顶瓦片,一边沉吟道。慕容英在旁边亦是点头: “不错,我估计伯父也是这个打算,所以现在并不谈及策略,只是鼓舞士气,尽量坚持而已。” 就连慕容英,在这场征战中的角色暂时也只是个强力斗将。黄昶和金荣作为外援更是如此,目前局势,还轮不到他们来出谋划策。 于是几人只是简短商量了几句,却也没作出什么结论。不过在临走之前,黄昶从乾坤空间中取出几样东西,在屋顶哨位上做了点布置。 慕容英和金荣颇为好奇的旁观了全程,但哪怕他们是黄昶的同门师兄弟,理论上学过的东西都一样,此时却也看不出黄昶的意图了。他们唯一看出来的,就是黄昶用一张近乎于真人大小的纸人斜倚在半截残墙上,似乎是用来冒充真人诱人上钩的。 此外就是贴了一张符咒在纸人背后,那符咒看起来甚是普通,但散发出的灵气威压却让慕容英和金荣这样的高手都感觉有些战栗。 六十一 暗杀 “中品灵符?” 慕容英感觉这东西有点像是法元仙师制作的中品符箓,对于练气阶段修士来说绝对属于大杀器了。他们几个身为昆仑真传,自然都有师长赐予的中品符箓防身,但那是要用在生死大战中的,黄昶居然拿来设埋伏?就算他身家厚重,也没这么糟塌的吧? 对此黄昶却是嘿嘿一笑: “自制的,没怎么花钱。” “我晕……” 慕容英和金荣闻言都有些傻眼,再仔细看看黄昶——没错啊,还是炼气中期境界,连后期都没入,却居然能制作出接近中品威力的符咒了? 其中慕容英对黄昶又更熟悉些,知道这家伙最擅长的便是利用各种手段绕过限制,以低阶材料搞出高层次效果来。而且在制作器物时的追求非常专一:多就是好,大就是美,威力越夸张越妙。 以前慕容英还帮他共同制作出雷火箭,也是以练气阶段便能发挥出法元级别的威力。不过那主要是依靠材料本身的效果,而既然是法元级别的材料,其价格自然也是法元级别的——每一支雷火箭的花费都差不多相当于一个普通炼气修士的全部身家,所以这种威力巨大,价格高昂的武器还不算太犯规,哪怕黄昶手中也就十来支,只作为关键底牌使用。 然而现在,他居然又弄出了可以比拟法元期的符箓?要知道所谓符箓就是延时的法术。描绘中品符箓当然需要比较高级的材料,包括高级的符纸和符墨,但总体来说,对其质量要求并不会太离谱。跟制作法器不能比,符箓的威力,主要还是看法术本身。 “你怎么能施展出大威力道法的?难道是请掌教师尊帮忙了?” 慕容英嘴上虽然这么问,心下却知道这不太可能——长青子身为堂堂西昆仑掌教,且不说面子问题。就算他愿意陪着徒弟闹腾,也抽不出那么多闲功夫啊。 旁边金荣也凑上来,好奇拿过那张符箓看了看,却在其上感受到了一股非常暴烈的火属性灵气。黄昶本身功法是以木行和水行为主,虽然借助木火相生之理,他也能施展出威力巨大的火行法术,但在专精方面,终究不如修炼火行功法的修士。 以前大家境界都比较低的时候,黄昶还能凭着自己的聪明机巧和出色领悟力,在火行法术上压过金荣一头。但现在,随着大家渐渐进入到中后期阶段,金荣在火法术已经渐渐超过他了,毕竟这是天地道法的规律,非人力所能扭转。 所以金荣只略略感受了一下那张符箓上面的灵气,便立即断定:那上面如此暴烈凶悍的火行术法,连自己都用不出来,黄昶更不可能。那他是怎么搞出这么强大的火行术法,并且将其封印在符箓中的? 两人都很好奇,不过面对两位好友的探询目光,黄昶却只是笑着卖了个关子: “回头这符箓激发出来你们就知道了。我也是在试验阶段,手头就这么一张,没法子演示给你们看……不过这次本身也算是演示。直接释放掉有点可惜了,拿来派点用处也好。” 于是金慕二人皆不多言,等黄昶将现场布置好,三人便一起离开。 只是三人虽走,这座破旧的塔楼内却似乎仍然保留了一条人影,如果有修道人以神识窥探,还是可以真正感受到有个大活人在其中的。反而假如仅仅通过视觉,听觉等常规方式去窥探,却不太容易找到人,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个模糊影子罢了,声音更是一点没有。 ………… 其后不久,又有一条人影鬼鬼祟祟的凑近到了塔楼附近。他并未入内,而是在一定距离外便停留下来,微微低头保持不动姿态。若是外行没准儿会以为他睡着了,但倘若有修道之士在此,便能感应到此人正在以修士神念探索那塔楼中。 正常来说,能够让神念离体的修士,都应该是入了中期,最起码四重天的炼气士。而以正常中期修士的实力,在这龙城中完全可以自由出入。除了慕容英外没人能逮住他,根本用不着这么鬼鬼祟祟的行事。 很显然,这位并非“正常”的修仙者——在江湖上倒也并非罕见之事,以天下之大,各种修炼之法千奇百怪。有好的也有坏的。此人运气不好,从一开始接触到的入门功法就是偏门,走得并非修道正途。虽然在神识探测方面很强,在别的地方就很差了。而且代价极大,后患无穷。 练到后来,虽然神识可以离体,本身战力却十分低下,连正常二重天都达不到,在江湖上的地位自也不高。否则不至于以堂堂修士之尊,却被派来干这等见不得光的活儿。 当然,无论如何,此人仍然是个修仙者,对付凡人武者依然很轻松的。以往慕容家派驻在此的几个哨卫都被他轻松干掉,以至于慕容氏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居高临下,俯瞰全城的观测要地。 这一次慕容家大约是觉得来了强援,又想要恢复这处哨位。如果是那三位昆仑弟子,或者哪怕其中之一站在这里,那此人肯定是有多远藏多远,绝对不敢靠近一步的。但既然那三人都已离开,那留下来的哪怕是个先天级别武者,他也有把握无声无息将其干掉。 ——带着充足的自信,那人先以神识探明塔楼中确实有人,也并非修道之士。便借着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无声无息潜入到塔楼之中。他所修练的功法最擅长便是在黑暗中行动,之前所有刺杀都是在晚上进行,从未出过差错。这一次,他也很有把握! 塔楼中漆黑如墨,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但对于那刺客而言却是最好的环境——他本来就不依靠视力寻找目标。越是黑暗无光,对他而言越是有主场优势。 于是很快,目标出现在他的神念感应中,虽然眼睛看不见,对方也没发出任何声音,但他还是找到了目标,瞄准好方位……出手! 六十二 新构思 轰然一声巨响,这座位于龙城制高点的塔楼上骤然冒出大团火光,在黎明前的黑夜中极为醒目。 一时间,龙城内外,无数双眼睛都投注向那个方向,甚至就连远在十数里外的崇氏大营,都有人注意到了这次爆炸。 “还是在龙城高塔的位置……看来慕容家又忍不住想要往上面派人了。” “嘿嘿,龙城之巅,能有一双眼睛盯着当然是最好的。但除非他们舍得让那慕容英亲自上去待着,否则,任凭是谁,都休想逃过黑蛇的狙杀。” “嗯嗯,这一次的人看来又完蛋了……不过,黑蛇出手不是一贯无声无息么,怎么这回闹出那么大动静?” “诶,好像真是啊,那厮最善用毒,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大威力的火行法术了……就算是运气好得了张符箓,也不该用在这上头啊。” 正在交谈的这两人显然对那“黑蛇”颇为了解,言辞中渐渐透出几分疑惑来。而随后一幕更是让两人大惊失色。 ——那塔楼上的火光爆开后竟然幻化成为一条龙形,在塔楼火光中穿梭了一圈。虽然他们距离甚远,却也能隐隐约约听到从那里传来的龙吟之声。 “不对,这不是黑蛇能弄出来的动静!他被人阴了!” 两人对望一眼,瞬间明白其中关窍——这哪儿是黑蛇暗杀别人,分明是人家弄了个陷阱让他钻啊。而且看这声势,人家用来设置陷阱的恐怕还是一张中品灵符! 竟然用接近法元威力的灵符来对付区区一名低阶修士,这种大手笔哪怕崇氏也做不出。能这么奢侈浪费的,也只有西昆仑门徒了——也不可能是慕容家原来那个,否则黑蛇早死了,只能是新来那俩。 “黑蛇完蛋了……” “别管黑蛇了,新来那两人手头如此阔绰,其实力恐怕也不在慕容英之下,务必要禀报侯爷知晓……” 这两人一边商量着,一边匆匆离去。 同一时刻,龙城之中,慕容英和金荣两人也正用恍然大悟的目光看着黄昶: “原来你是把棍子上那条火龙的部分威能给封进符箓中了……法器上所束缚的精灵,也能用来制作符箓么?” “……用了点特殊的方式,不过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黄昶微笑道,先是抬头观测了一会儿塔楼状况,然后拿出一块玉简握在手中,又低头沉吟片刻。慕容英和金荣熟悉他的习惯,知道他这是在做实验记录,便不打扰他,等黄昶忙活完了方才又说道: “那你这种符箓以后是可以大批量制作了?” “其实还不能,每制作一张符箓,都要损耗掉火龙的一部分精华,做多了会影响到火龙棍本身战力。” “那岂不是跟消耗法器寿命制作的‘符宝’差不多了,不值当啊。” 金荣撇嘴道,黄昶笑了笑: “当初构想就是从符宝中来的,不过我这火焰精灵终究不是完全的死物。受了损伤后还能慢慢恢复的,比起永久损耗法器寿命制作出的符宝,毕竟要俭省些。” 慕容英和金荣都忍不住笑起来,作为老朋友他们很快就明白了黄昶的思路——类似火龙这种被束缚在法器上的精灵,上限是固定死的,以后无法再提升了,但本身受损后却是可以慢慢恢复的。 而黄昶居然想出利用这一点,每隔一段时间就让火龙全力发挥一次,将其威能用符箓储存下来。而火龙本身在休养一段时间后便又能恢复如初,倒也合适。 “师兄你这性格真是……明明已经有那么厚重的身家了,却还像个土财主似的,整天想着占这类小便宜……无聊么。” 金荣大笑道,而慕容英也在一旁摇头: “与其把头脑智慧放在这类事情上,倒不如集中精力,把自身境界提升上去。早日进入到法元期,随手一击便有偌大威能,又何必在这类小地方下这么功夫。” 黄昶笑了笑,他知道两位同门都是好意。但他们的想法还是属于这个世界,“伟力归于自身”的普遍概念。而自己的构思,则是基于前世,大分工,大合作,大规模生产的工业理论——如果他的想法能得以实现,将来炼气阶段修士通过分工合作,使用更加专业性的强大工具,能够施展的力量将不逊于法元!就好像他前世,一个普通人借助核武器也能毁天灭地一般。 不过黄昶知道这样的想法在当今之世绝对得不到支持,哪怕是最亲密的师长和同门师兄弟多半也难以理解,所以并不多加解释,只是点点头,直接将这个话题跳过: “那个躲在暗中的袭击者应该是被干掉了,慕容你接下来有什么想法?” 慕容英思虑片刻,沉吟道: “之前我们这边修道之人力量不足,才不得不收缩力量,只在城中防守。但现在么。有了你们两位相助,应该可以打出去了。” “嘿嘿,就是么,我想慕容你也不是那肯闷头挨打的性子,怎么能耐得住一直窝在城里不动弹。” 金荣在一旁嘿嘿笑道,慕容英则苦笑了一声: “其实最初几天我曾杀出去过,不过那崇氏族中也并非无人。特别是有两个炼气后期的修士颇为难缠,且都亦有精良法器在手。我的飞剑一时间奈何他们不得,被其联手将我拖住了。而其他族人却又远非崇氏高手之敌,方才不得不专心守在城里。” “两个强者么……二对一才能拖住你?那我们一起上,将其斩杀想来不难。” 金荣踌躇满志道: “说干就干,那帮人既然喜欢夜袭,那我们今晚也去给他们一个惊喜。师兄你觉得如何?” 对于金荣的建议,黄昶只是微笑不语——他和金荣来时故意放了消息出去,先前干掉那个塔楼袭击者时声势也闹得很大。在这种情况下只要那崇虎不是白痴,最近一段时间肯定会严加防备。 所以“惊喜”是肯定谈不上的,对方一定有所准备,但黄昶也不想打击金荣的热情,反正无论怎样,双方终归是要正面碰撞一下子的。不管背后有多少谋划策略,最终决定胜负的,依然是硬碰硬的实力对比,这一点,取不得巧。 六十三 强攻 故而黄昶原来的打算,是次日白天就杀出去,正大光明跟对方干上一场。掂量掂量对方阵营中高手的成色。他们三人都是昆仑当代的精英弟子,法力境界虽然还在练气中期,却各有宝物在手,实战能力比起凡间后期修士也是毫不逊色。必要时甚至能施展出接近法元强者的威能。崇氏若是拿不出与之对等的武力来,在这场争斗中势必会落于下风。 不过既然金荣主张晚上偷袭,那也无所谓。反正对于修士来说,白天黑夜的差别并不大。慕容英那边对此也没意见,于是作战方案就这样确定下来——等到次日晚间,三人一起去偷个营。 但还没等到他们动手,崇氏那边却是先有了动作——次日上午,三人正在各自打坐休憩时,忽然有人来报,说城外崇氏军营大张旗鼓,人马喧嚣,似乎是有所异动。 慕容氏这边自然要有所应对,以族长慕容天征为首,几人来到龙城外墙上,远远眺望对面军营。只见那边旌旗招展,一队队铁甲军兵开出营来,列成整整齐齐的战阵。又有无数精锐骑兵在外侧游走。包括那座收容江湖人士的“英雄营”,也是营门大开,大批北地好汉从里面走出来,队形乱糟糟的,但数量惊人。 ——崇氏居然率先摆出了要强攻的架势? 黄昶在城墙上看得不由失笑,在这场争斗中崇氏确实占有绝大优势,先前既然调集了大军前来,那早就可以大举进攻了。偏偏只把军营扎在城外,好几千精兵好像操练似的按兵不动,只让一些江湖人士溜进来小打小闹——还只在晚上。 但是现在,当对手增加了强援后,却二话不说就开干——遇事不决莽一波,那位燕北侯崇虎的脑回路还真是与众不同。 当然慕容氏对此肯定也是早有准备,人家大军压在城前,迟早都要打上一场的。慕容家这边负责安排作战行动的首领名叫慕容天惠,是族长慕容天征的兄弟,素来以足智多谋著称。 按他的构思:一般守城都是守外墙。但龙城太大,城垣又早已残破,以慕容家的人力无法全部顾及,索性便放弃了外围城墙,将力量收缩到核心内堡防御。不过对外城也不是全然不顾,而是安排了一些精锐小队,以及慕容英这类强者,借助城中地形,以及多年来准备下的暗道秘窟等,四下游击,以充分发挥地头蛇的优势。 原先他就有一套较为妥善的安排,现在多了黄昶金荣两位高手,布置起来自是更为从容。 不过金黄二人初来乍到,又不了解慕容家原来的布置,也不熟悉城中地形,分散开来怕不好配合。于是慕容天惠和他们商议,干脆就与慕容英一起行动。反正慕容英本来的任务就是四处游走,以其凌厉飞剑突袭狙杀对方强者。 如今加上黄昶和金荣,他们师兄弟三人又是配合惯了的,组合起来,都不用暗中突袭,直接便有了与敌正面硬撼,强攻对方核心的力量。 黄昶自己也是长于布局的人,对于慕容天惠的计划并无异议,故而片刻之后,当崇氏精骑从各处缺口越过早已残破的城墙,如流水泻地般杀进龙城时,其余各个方向都是畅通无阻,唯独正中央那条大道上,一马当先领军冲击的铁骑大将迎面却看到有三个人堵在了路口。 其中一个身披铁甲,手持长刀盾牌,看起来最像军人的彪形大汉——却只站在旁边。而在另外一侧的人,则是青衣持剑,身边更有一口飞剑绕在身边回旋飞舞,正是这些天来让崇氏上下都为之寝食难安的慕容家第一高手,昆仑剑修慕容英! 但这两人却竟然只是分立两边,而正中站着的那个年轻人看起来则是平平无奇,也就手里拿的那根棍子看起来有点意思,从上至下九个金箍,其中一个里头隐隐约约有火光闪烁,但离得远了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那骑兵将官在认出了慕容英之后,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声!——崇氏内部军议,关于该如何对付这个慕容家的第一高手,也曾有过很多讨论和计划。最标准的对应方式当然是以强者对强者,派出崇氏家族的修士高手去和对方纠缠。但另外也有一条,便是如果此人胆敢出现在大军面前的话,便以铁骑冲之。 ——军队的血气和煞气对于修道人具有很强的克制作用,很多法术被军中煞气一冲往往就会失效,所以江湖中人最忌讳的便是直接跟军队冲突。而且在千军万马面前,纵然个人实力再强,能一口气杀掉十几二十人,却还是免不了要遭受到来自于其他幸存军卒的攻击。万箭攒心,万马踩踏这种事情,哪怕炼气后期的大修士,也不敢说能挡得住。 所以除非到了法元期,真正具备了仙家道体,才能说彻底不再畏惧人间凡兵。法元仙师之所以被称为有灭国之力也正是为此——国家武力靠堆人数奈何不了他了嘛。而在此之前,只要还是肉体凡胎的炼气期,对于军队都是畏惧的,无论前中后期,皆不例外。 故而这时候慕容英竟然敢公然出现在军阵之前,按理说作为崇氏将领应该是很高兴的。如果是燕北侯崇虎在此,肯定大手一挥,吼一嗓子“给我上”了——能用凡人军卒兑换掉慕容家的顶尖战力,死多少人他都不会在乎的。 但这位铁骑将却是领兵将官,只能身先士卒喊“跟我上”,而作为第一波冲击对手,肯然会被牺牲掉的代价,他又如何能心甘情愿?——虽然军议他是参加的,若有机会便以铁骑冲杀对方修士的策略,他也是完全赞同的。若是有同袍兄弟为此而死,他肯定也会感慨战友的英勇,并且献上最衷心的祝福,但轮到自己身上,终究没那么大无畏。 然而此时大敌在前,却不容他有所畏惧了,骑军最重气势,只有一往无前的冲击才是他们克敌制胜的根本。有那么多双眼睛在背后看着,连稍稍停留一下都不能,更何况退避? 六十四 迎敌 这骑将也算是崇氏家族培养出的心腹,自幼为崇氏所培养,心中也确有为崇氏效死卖命的觉悟。当此关键时刻,虽然内心中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挥刀催马,狠狠冲了上去。 ——虽然他不过才先天水准的武将,而慕容英据说是连燕北侯爷都要退避三舍的顶尖高手!但管你是谁,砍了再说。就算自己身死,也要消磨掉对方一层锐气! 只是在下定拼死突击的决心后,其人心中终究还是有一点疑惑——原先的计划中,大军冲击只针对慕容英一人。而现在他身边还多了两个,而且看样子实力都不低,其中一位居然能把慕容英都挤到旁边去,这种人,当真是依靠千军万马就能堆死的吗? ………… 大路的这一头,黄昶看着那些英勇无畏,冲杀过来的崇氏铁骑,也颇为感慨的叹息了一声: “都是好兵啊,可惜了。” “可惜糟蹋在蠢货手里——他们真以为靠人多就能堆死我们?” 旁边金荣冷冷笑道,同时转头看了黄昶一眼: “你还不动手?那我可要动了。” 说着,他磕了磕手臂上那对麒麟片护臂,似乎是有召唤其中火凤凰的打算。但黄昶摇摇头: “还是我来吧,我的装备更好一些,还没有次数限制。” 金荣撇撇嘴,给师父磕过九个头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虽然他也拜了师,并从师父那里得到了一些好处,但其中可没有上品法器。 不过金荣如今也不嫉妒了——小时候曾嫉妒过,却每次都被黄昶凶狠打压下去,他每次横跳却每次都被打压,到如今却也习惯了。 于是他镇定旁观,看着黄昶从容将手中长棍插在地上,默默运起了操控法诀。 ——黄昶的这根棍棒,自从得蒙恩师赐予后,便一直在拿它当肉搏武器使用,并非常直白的叫它火龙棍。可实际上,哪怕只剩下了少少一部分,这件宝贝以前的作用,可是一件大修士之间用于斗法的法宝!而它原来也早就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通天神火柱! 此时此刻,黄昶终于想起来把它当作法器而不是兵器使用了——虽然柱子只剩下了九分之一,上面束缚的火龙也只有一条,这件法器如今的威力大约连当年原版的百分之一都不到。但眼下它所面对的,也仅仅只是一群凡人而已。 随着黄昶口中默诵着的控法口诀达到尽头,一条咆哮火龙从棍上金环中冲出。其窜出金环时还仅仅只有手指粗细,可一旦离开神火柱的压制范围,瞬间便恢复到一条正常巨龙的水平。 于是整条街道在转瞬之间都被赤红色的火焰所填满。对面那些正在奋勇冲杀过来的崇家铁骑军,连张大嘴巴呼喊的余暇都没有,便连人带马被火龙大口一口吞入。当火龙掠过之后,地面街道上只残存下一些黑色骨骸和灰烬,以及被烧化的金属残片。 城外,崇氏主阵上,燕北侯崇虎正轻捋胡须,看着麾下骑军,以及各路江湖豪客们,犹如水银泻地般从城墙各处的缺口处灌进去。冲过城墙时没有遭遇到任何阻击,看来慕容氏确实没想把实力消耗在外围。 那就比较简单了,冲到对方核心内堡去打一场,攻下来,一了百了。攻不下来,至少也能压缩对手的行动范围,探明并削弱对手的防卫力量,为后续攻击做准备。 头脑中正在预想着下一步的行动方略,却忽见前方队伍一片大乱。那些分散开来,从城墙缺口处爬进去的零散部队并无异样,依然是按部就班在往里面灌。偏偏沿着主路,从城门口冲杀进去的崇氏主力骑兵那边起了骚动。 一支跟随在前锋后面,刚刚才进入城门的队伍仿佛泡了水的蚂蚁一样正在四下奔逃,许多人惊恐喊叫着从城门洞里逃出来。兵器战马全都抛弃,还有人甚至不管不顾直接趴到地上,抱住脑袋往土里一埋。也不知道是在躲避什么。 远处崇虎不由得眉头一皱,他倒不是没预料有可能打败仗,但按理说对方要打一般也会先对付两边杂兵,直接硬抗中央骑军主力,对于修仙者来说可不是明智之举。 只是这样的念头才一生出,崇虎便发现自己还是小瞧对手了——普通修士畏惧军队,大门派的可未必如此。人家有强力法器傍身,纵然千军万马,也照样灭给你看! ——从那座令他部下惊魂丧胆的城门洞中忽然间冒出一个火龙头,明明是由虚幻火焰构成,却仿佛有生命一般四下蜇摸了一番,一条长长火焰舌头伸出来,将城门口周围的残兵败将一扫而空,之后才缩了回去,就好像缩回到洞中的毒蛇。 亲眼看着寄予厚望的铁骑军被当面击溃,燕北侯崇虎的脸色顿时挂下来。不过作为全军统帅,他不能显示出任何动摇之态,依然要站在那里,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气势。 不久之后,又有随军的修士逃回来禀报,说前锋骑军在城中遇到了慕容家邀来的顶尖高手,就是昨日才过来的那个昆仑弟子。其人似乎是有一件极其犀利的法器,所释放出的火龙恐怖无比,仅仅一击之下,便令冲入城中的铁骑军前锋部队尽数覆没。 “那件法器的品质极高,以属下之见,有可能……是达到了上等品阶的宝物!” “上品法器?你没看错?” “属下昨晚便看见过一条类似火龙在龙城哨塔上出现过,当时以为只是一张中品符咒。但这一次见到的更为完整凝练,神精气具足,绝非法术封印,应该是有其本体在的——而能够约束成了龙型的烈焰之精,那非上等品质法器不可。” 那名下属正是崇氏族中负责对外情报的人员,眼光素来优秀,作出的判断也向来准确。听到部下的禀报,崇虎的双眉一下子竖起——什么时候区区炼气阶段的修士也敢拿着上品法器到处公然晃悠了? 你昆仑派当真豪奢大胆到如此地步?竟然不怕引来法元级别强者杀人夺宝么? 六十五 破局之策 听闻对面有上品法器,崇虎头脑中首先闪过的自然是贪婪之念,但随即又转为审慎之虑——就是他们崇氏家族,从殷商时代传下的千年诸侯,族中能达到上等品阶的传家宝也就那么寥寥数件,平时都是深藏于核心之地,受到家族最严密的保护。 偶尔有需要动用的时候,必然是由法元期老祖亲自掌控,或者至少也要数名炼气后期以上的修士携手行动,同时家族法元老祖在后面秘密支援,才敢将其带出族中秘地。用完之后立刻归还,一方面是温养灵性,另一方面,也是怕被过路强者顺手夺了,那可没处说理去。 对面慕容家也有一件上品级别法器,便是慕容英的青霜飞剑,这他是早知道的。不过剑修的本命剑倒是不怎么怕人抢夺——本命剑相当于主人肢体的一部分,在主人手中可以发挥出上品之威,夺下来却差得多了。 而且想要抹除原主神识也不是轻松的事情,没有特殊手段的话,即使法元修士也要花费很大功夫,不是剑修的话抢过来也未必能发挥最大功效,得不偿失。 崇氏既然决定对慕容家出手,自然是早就考虑过该如何应对手持本命剑的慕容英,有了必胜把握才宣战的。但眼下忽然又冒出来一个执掌上品法器的昆仑派弟子……甚至可能是两个! 接下来该怎么打?可要好好考虑一番了…… ………… 且不说崇虎这边想法多多,就是城中金荣和慕容英两人,见黄昶尽情释放出火龙棍的全部威力,瞬间便把这一路入城铁骑军烧了个七零八落,两人脸上却没有胜者的欢欣鼓舞,而是都显出几分焦虑来。 “师兄你这一手……好像有点太张扬了。” 金荣以前打赌输给黄昶,发誓这一辈子都喊他师兄,此后倒也一直信守诺言。不过以他的性格,很多时候都是避开称呼,直接用“你”来开头,这一回居然肯叫师兄,可见心头确实在为黄昶担忧了。 而慕容英的说法则更直接: “你之前拿它作兵器使用,没几个人在意。但如今却暴露出高品质法器的实力……很容易引来觊觎者的。” 慕容英纯是一番好意,但黄昶听见这话后,却转过头看了他片刻,随即只是轻轻一笑: “放心,我当然考虑过后果。也有应对之策……先把城里清扫了吧。” 金慕二人对黄昶的信心素来极为充足,听他这么说了,便也不再多言,掉头去干“正事”。 接下来半个时辰,三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将整座龙城从东到西彻底“清扫”了一遍,遇到敌人或是单独应对,或是分进合击,总之在极短时间内便将那些侵入龙城的崇氏族兵驱逐了出去。 由于最核心的攻击主力铁骑军开场就被废,崇虎在没弄清对手真正实力,没有妥善计划的前提下也不会再派人来送死。这场进攻显得虎头蛇尾,上午时分才刚刚发起的攻击,到午后便基本结束。 黄昶等人倒也没大开杀戒,更多是以吓唬为主。放任大部分进攻者都逃了回去,只有少数运气不好或者头太铁坚决不肯跑的才成了枉死鬼。 在把城中差不多清理干净后,三人回到中央王城,也就是慕容家城堡所在之处,却见慕容天征与其子慕容光亲自前来迎接。见面之后慕容天征倒没什么特别举动,但作为少族长的慕容光却忽然双膝跪地,竟是对黄昶行以叩首大礼。 “黄道友,此番高义,我慕容一族永世不忘。” 这下子却把慕容英给惊到了,先前他向族中介绍这两位同门的时候,家里人虽然很客气,却也没到这种程度。今日不过小胜一场,就算酬功,也不至于此啊! “大兄,你这是为何?” 慕容英连忙上前想要把堂兄扶起来,却被伯父慕容天征拉住,眼睁睁看着慕容光硬邦邦几个头磕下去,方才拍着慕容英的肩膀道: “阿英,你这个师兄弟,当真是智勇双全。我们举族上下,思虑良久都毫无办法的绝境,他竟然一来就拿出了破局之策!” “什么?” 慕容英顿时愣住,但慕容天征也不和他多说,显然认为黄昶会和他解释。等慕容光代自己行过大礼后,便又上前亲自致谢,诚意十足。 而黄昶对此居然也并不怎么推辞,慕容光那个大礼他只稍稍偏让了一点,却依然受了一半。在与慕容天征交流时,亦不再像先前那样恪守客卿之礼,而是逐渐与其探讨起一些深入性的话题了。 “……世伯是明白人,既然能够看出小侄的策略,那想必也能知道,此法只能治标拖延,却不可治本。若想彻底根除慕容家的祸患,还是要请世伯告知:崇氏为何执意要对慕容氏下手?” 在稍后的庆功宴会上,略微寒暄了几句客气话后,黄昶便直接了当,向慕容天征提出了这个问题——既然你们已经明白了我的策略,并且愿意感激我的善意,那也总该让我知道一些真正的秘密了。 ………… 与此同时,回到自家营地里的燕北侯崇虎,却是坐在营帐中久久未曾动弹。既不曾用餐,也不召见部属将领,就一个人坐在那儿,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的一群心腹部将站在营帐口,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觑了许久,却是没一个敢进去的——前一个贸然闯入的被燕北侯一拳打了出来,虽然没死也丢了半条命去。可见崇侯此时心境极差,再是自认心腹的也不敢上去触霉头了。 直到一个银甲小将军出现在帐前,他们方才找到救星似的凑上去。 “少将军,侯爷他在里面已经独坐了许久,不知……” 燕北侯崇虎子嗣甚多,但能够被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作战的,肯定是比较得宠的那个,而且将来是最有可能被立为世子的——也就当前这位了,其名为崇岳。 儿子对父亲终究是没什么戒惧心理,那银甲小将崇岳看看父亲的几个心腹部下,对他们肯定是要表达善意的,当即点点头: “知道了,让我来吧。” 他上前走到营帐门前,故意先弄出一点声响,然后低声道: “父亲,儿子进来了。” 里面依旧没什么动静,对于外人来说是拒绝,但在崇岳看来却是默许——父子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于是在又稍稍等了片刻之后,他掀开帐幕,走了进去。 六十六 大势 崇虎果然没对儿子发火,听任他在自己身前坐下,只是看了他一眼。 “父亲,您是在为今日出现的那个昆仑修士担忧么?” 崇岳既然进来,总要与父亲有所交流,而交流的内容,自然便是上午的那场战事了。 崇虎又看了儿子一眼,还是没出声,但眼神中的涵义却是鼓励他继续说下去——崇岳领会到了这一点,于是又继续说道: “其实以儿子看来,这倒也不是坏事。本来今日这一战,就是为了试探对面的虚实,如今虽然损失了一些骑兵,却也探出了对方的底,也算是达成了部分目标。” “况且以儿子之见,那人为了击败一群凡人军队,居然暴露出身怀上品法器,实属不智之举。我们只需要将这消息传扬出去,自会有大批心怀贪婪的强者源源不断前来与他为敌,其中可能还会有法元仙师。届时可行‘驱虎吞狼’之策,正当其妙。” 崇岳侃侃而谈,但他老子却只是眨巴眨眼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儿子,直到他没话说了,方才皱眉道: “你就想到了这些?” 崇岳一愣,觉得父亲口气不对,但还是老实回应道: “是,儿子暂时就想到这些。” “蠢!” 崇虎干脆利落的用一个字评价了儿子的想法,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你把消息宣扬出去,正中了对方的下怀——人家巴不得你这么干呢。” “……啊?” 崇岳一时愣住,见他仍然摸不着头脑,崇虎皱了皱眉头,但终究是自家儿子,还是只能多提点几句: “驱虎吞狼,你首先要能控制得住那些虎狼才行,若是控制不住,那就叫太阿倒持,授人以柄!——你知道来得会是些什么人?人家法元强者行事,岂会受你控制?” “可是……必定会去找对面麻烦的,这总不会错吧?” 崇岳愕然道,崇虎却是冷冷一笑: “是啊,可你凭什么认为对面挡不住?就算真挡不住,难道人家就不会找援手了?” 提醒到这里也足够了,若是还想不通,那只能说明这个儿子在军略政治方面的天赋不行,立他为崇侯世子的打算就要再考虑考虑了……崇虎站起身来,打算离开。但在临出帐前,见崇岳依旧呆坐在桌前不动,心头终究有些不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你虽是诸侯之子,可多年来所思所想,却只局限于这北地一处,眼光格局,与那些天下第一仙门的精英弟子相比,毕竟还是略小了些。然而征战之事,决胜虽在沙场,却以庙算为先……看来你还是要多历练历练。” 说完这话,崇虎便掉头离去,只留下崇岳呆坐于营帐中,一动不动,就好像他父亲先前的姿态。 ………… 另外一边,龙城至高的那处哨塔之中,黄昶也正在解答着慕容英的疑惑。 对于来自挚友的疑问,黄昶当然不会卖关子,痛痛快快回应道: “其实这策略没那么复杂……你们慕容家与崇氏争斗,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这个……崇氏乃北地之主。” 慕容英想了片刻,给出这样一个回答——真要说高端武力,有他在,其实并不太恘对手。但崇氏身为北地之主,在北地数千年所积攒下来的威望和人心,才是慕容家难以匹敌的核心因素。 崇氏一说他们是叛逆,北地上下便立刻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而更糟糕的是:作为北地之主,崇氏完全有权力决定北地的一切事务。无论大周王朝的律法还是修仙界的习惯,都认可崇氏的这份权力。 甚至哪怕慕容家被崇氏灭了,昆仑最多也只能庇护慕容英一人,而不可能为他的家族出头。包括黄昶等人前来援助慕容英,也只是凭借私人交情。黄昶背后的大周公主,金荣背后的修仙家族,以及他们几人共同的师门西昆仑山,都没有理由介入。 这份大势,才是让慕容家最为头疼的。 而黄昶听到慕容英的回答后,也点了点头: “没错,你们在这场争斗中之所以如此被动,就是因为北地是由崇氏说了算。那么,想要消除掉对方的这个优势,我们就得设法提高争斗的层次,让崇氏说了不算数……” 慕容英的头脑自然不差,只是光用在武学和修炼上了。此时听黄昶说得如此直白了,也终于领悟: “原来如此……难怪你故意暴露火龙棍的品质,就是为了诱使那些修仙界强者过来,把这场凡人之争扩大为仙门之战!” ——有资格觊觎上品法器,还敢来找西昆仑弟子麻烦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小角色。炼气后期是最起码的,法元仙师才差不多够格。而这些人一旦出现,那这场争斗的性质可就完全变掉了,不再是崇氏惩处北地叛逆,而是变成外来修士企图谋夺昆仑弟子的宝物之争了。 到那时候西昆仑就有正大光明理由可以介入啦——北地虽然地处边境,可好歹也是昆仑仙山的巡游笼罩之地。外来修士想要倚仗境界优势,抢夺昆仑弟子的宝贝,是觉得咱们昆仑派很好欺负咩? 另一方面,能够成为修仙界强者的,本身不太可能是孤家寡人,也很少会单独行动,必定是有着相当势力和后台的。他们带人跑来北地为乱,身为北地之主的崇氏本就有驱逐之责。若是你驱逐不了,管控不住,那么背后的大周王朝可就要发话了——而有姬若这位正牌子公主在朝中,镐京城所发出的诏令会偏向哪一方,不问可知。 “……总之就是尽量把事情闹大,让崇氏靠边站。等事情大到宗门有理由介入了,到时候请你的师父,或者我的师父,随便开口说一声停战,他崇氏还敢抗命不遵么?” 黄昶用最简单直白的话语阐述了他的计划——说穿了就是借势。他崇氏纵然身为北地之主,在这片土地的凡庶人心中积攒下了千年威望,对于西昆仑仙师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所谓“仙凡之差,云泥之别”,这才是真正的大势。 六十七 慕容氏之秘 对于黄昶的策略,慕容英自是深表赞同,但金荣却在旁边哼哼道: “闹了半天还是要拼靠山啊……” 黄昶回头看看他,嘿嘿一笑: “但是在靠山能出面之前,我们自己肯定要先经历几场恶斗的,到时候恐怕真要跟法元修士交手了。我和慕容都有上品法器可以倚仗,金师弟你的装备却弱了些……要不,你先避一避?” 黄昶深知金荣的秉性——这家伙无非是觉得凡事靠师门丢脸,而且好勇斗狠,不想在他面前丢面子。果然,这句话一说,金荣便立即跳起来,恨恨朝地上啐了一口: “我呸,老子怕个鸟。当初在跨境空间里头,对付的那个六臂天魔,难道就比法元修士差了?” 黄昶闻言一笑,那头六臂天魔堪称是他出道以来碰到的最强对手,无论法力境界,思维狡诈,还是装备器物,比起人类的法元仙师都是只有超出而无弱势。不过当初对付它时可是一大群人联手的,连妖族巫蛮都上了,却不似当下,连敌人是谁都还不知道。 但金荣显然不在乎,黄昶便也不多言。倒是慕容英,在想明白了黄昶的通盘策略后,诚心实意向他们二人道: “黄昶,金师弟,这次的事情……多谢你们了!” ——黄昶此策虽然高妙,却是将原属于慕容家的麻烦给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连同金荣也一并被拖了进来。慕容英如今才明白为何堂兄慕容光先前会行那么重的礼,现在看来,还真是理所应当。 金荣一向狂傲得很,以前是打不过慕容英,才不得不在他面前老老实实。心里头还是挺不服气的。但这会儿听到慕容英诚心致谢,却摸着脑门嘿嘿笑道: “诶,没啥没啥,师兄弟么,我家里若是遇到麻烦,相信慕容师兄你也肯定会拔剑相助的。况且回到凡间下界后我一直想找强手较量较量,却总是找不到机会,这次也算得偿所愿。” 至于黄昶,却是连这种客气话都不用说的,只轻描淡写笑道: “这件事情之后,我自会躲在镐京城,或是返回昆仑山中闭关修练,不到后期不出门了,纵使被人惦记上也不怕。等我晋入到七重天以上,要还有人敢来谋我,倒是能陪他们好好玩玩了。” 慕容英亦是轻轻一笑——后期修士与上品法器的组合,在修仙界中历来被认为战斗力不逊法元的。其实以黄昶“善假于物”的风格,他当前已经是达到了这个层次,所以才敢于泄露信息,邀斗群雄。 而黄昶所思虑的可不止这些: “但是,慕容,你要清楚,就算这一次能平息下去,只要那因由仍在,崇氏下一次还可以另找机会,再行征伐之事。想要治本,还得从根子上解决。” 慕容英听见这话,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此种缘由,我先前亦是不知。伯父他一直隐瞒着。要不是你今天直接问起,恐怕连我也要到很久以后才知道,咱们慕容家居然还藏着那么一件东西……” 黄昶却哼了一声: “那倒未必,如果他顶不住崇氏的压力,迟早要把此事公开。之前不将此事告诉你么……嗯,慕容,别说我挑唆哈——你毕竟不是慕容家的嫡支。” 慕容英闻言后只轻轻一笑: “确实,伯父肯定是有他的盘算。但我终究是姓慕容的。况且族里处事也挺公平,有多大能耐享多大地位么。当年就算我没能拜入昆仑山门,我相信族里也会给我一个符合我自身能力的待遇……在咱们北地,没有家族庇护,又不能抱团结派的零散户,很难生存下去的。” 黄昶笑笑,不再多说什么——这种话题,哪怕以他和慕容英的关系,也只能提个一两句,多说就变味儿了。 恰巧这时候,刚刚探身出去观望的金荣也转过头来,朝两人做了个手势: “他们来了,下去吧。” 于是三人各自从哨塔上纵跃而下,宛如秋叶般轻轻飘落到街头,在那里已有三人在等候着,正是慕容氏的家主慕容天征,少族长慕容光,以及首席谋士慕容天惠三位。 见黄昶他们下来,慕容天征也不多话,只点点头,低声说了一句: “跟上。” 随即一行六人在龙城的大街小巷中穿行,慕容天征亲自带路。他走得极快,但却并不是往慕容氏族堡垒方向,而是朝着一处颇为偏僻的角落走去。 不久之后,他们来到一处荒凉无人的院落内,此处并无人迹,只有一片颇为陈旧的瓦砾废墟。从上面生长的杂草甚至低矮枯树来看,这地方至少二三十年没人来过了。 然而慕容天征毫不犹豫的走到那片瓦砾堆前,双手探入那垃圾堆,用力向上抬起,一块巨大石板带着上面的厚厚垃圾层被掀起来,露出下面被遮挡住的一口水井。 在慕容天征的带领下,几人陆续钻入井口,井下侧壁有个洞口,走进去后果然是一条秘道。 慕容天征从怀中取出一颗夜明珠照亮,继续在前头领路,慕容天惠则走在最后扫尾,清理掉有人来过的痕迹。不过黄昶注意到慕容光却是满脸惊讶之色,一路上还东问西问的,表现出的好奇心甚至比他们这边三人还要浓厚些。 他示意慕容英试探着问了几句,而慕容光的回答果然也如他所料: “我也是头一次听说啊,若非黄兄弟今日提起,我还不知道族中有这么大的秘密呢。” 前方带路的慕容天征听见这话,不回头的哼了一声: “我慕容氏先祖传下严令,历代子孙之中,最多只能有两人同时知晓此事。为的是互相告知,以免失传。除此之外,再不可入第三人之耳。若非今日事态紧急,哪怕你将来成为了族长,只要我没死,你还是不该知道!” 大概是在自家亲爹面前比较放松的缘故,慕容光居然嬉笑着回了一句嘴: “既是如此,这消息又怎么会泄露出去?崇氏找我们麻烦,便是为此吧?” 此言一出,前面慕容天征的脚步顿时停了停,虽然很快又继续向前,但再也不出声了。而慕容光的头脑也不笨,话刚出口便知道不妥——自己这句话岂不是大大得罪了慕容天惠?连忙回头道歉道: “天惠叔,抱歉啊,我没别的意思……” 慕容天惠倒是轻轻笑了一声: “没事,事情一出来,我们就互相盘查过了,这消息应该不是在咱们这一代泄露出去的。崇氏雄踞北地已有千年,耳目众多,北地这一带的家族秘辛,能瞒过他们的恐怕不多。” “那他们为什么直拖到现在才发动?” 慕容光不解道,慕容天惠则是轻轻一笑: “因为以前,就算我们有那件东西,也不足以威胁到崇氏北地之主的地位,而如今么……” 他的目光投注到慕容英身上绕了一绕,于是众人都明白了。 六十八 家族秘宝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过这条人工开掘出的秘道,转到了另外一条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地下暗河中。不过暗河中早就没有水了,只是颇为潮湿,一路上到处滴滴答答的渗着水。而且极为蜿蜒曲折,总体上感觉似乎是一直在往下行走。 按理说在这种潮湿的地下环境中是很容易滋生毒虫或阴魂的,但这一路走来,下面却是干干净净,不要说动物了,除了些苔藓和蘑菇外,居然连植物都看不到几株。 慕容英随身携带有一块封魂玉佩,其中便隐藏着那个女鬼仆役小青。作为阴魂天然善于在地下行动,以往这种情况她肯定自告奋勇出来探路的,但这一次,她却才露了个头,便尖叫着又缩回到玉佩中去了。 “小青说这里弥漫着一股让她恐惧的气息。” 慕容英为自己的鬼仆解释了几句,黄昶却撇撇嘴——因为感到害怕就不出来干活儿了,那要你何用啊?慕容英果然还是不擅长跟异性打交道,把这个女鬼放纵的太嚣张了。 象他的火龙就不一样,被调教的老老实实,哪怕为了制作实验用符箓,需要其小小的承受些伤害,那火龙也只能老老实实忍着——这才叫主人啊! 当然这些念头只在黄昶心里暗搓搓想一想,嘴上当然不会说出来的——他又不是金荣那没脑子的。而且随着一行人的深入,黄昶在神识之中也渐渐感受到了一股压迫力量。狂躁,凶暴,以及无与伦比的威严。如果不是因为年代久远而衰弱了许多,恐怕连自己都无法承受。 而这股力量同时也让他感觉有些熟悉,但却又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不过等到黄昶随着慕容天征绕过一个拐弯,看到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座巨大的地下洞穴时,他立刻就明白了。 ——在那洞穴正中的一座石台上,匍匐盘绕着一具古老的骸骨。骨骼早已石质化,但却依旧向外散发出一种微弱而又持久的心灵威压。其头骨似牛又似马,生有鹿角,骨骼整体则类似于蟒蛇般细长,但在身体的前后部位却又长着几只爪子,而且居然是自然界不太可能出现的单数——五爪。 “……龙!” 黄昶不由轻轻嘘了口气,他明白自己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不过,虽然自己掌握着一条火龙,那但毕竟只是火焰精灵幻化而成,与真龙还是略有不同。 天下鳞虫水族之长,万妖之圣,生来便拥有强大威能的神兽……龙的传闻遍布于九州大地,但真正存世的龙却极少,而且行踪神秘,极少现身于世间。也就在域外无尽之海,以及南海苍水渊等水族妖怪聚集的地方偶尔可见。 ——黄昶身为天下第一大仙门西昆仑的嫡传弟子,迄今也未曾见到过真龙。直到今天,才在这地下石穴中,看见了一条龙的遗骸。 “原来龙城的下面真的藏有一条龙啊……” 旁边慕容光亦是喃喃低语,眼睛渐渐发亮: “那些关于我们祖先的传说原来是真的,我慕容氏当真是应龙而兴!” “只是很久以前,得到过它的一些帮助而已……因龙而兴国,龙亡则国灭,兴亡皆赖于它,也算不得什么好事——此乃先祖教训,子孙后代不可遗忘。” 慕容天征口中虽然如此说道,但从他手举夜明珠,呆怔怔看着那条真龙残骸的动作上,却让人分明感觉——他的内心想法可不是这样。 是啊,靠龙一时爽,一直靠龙一直爽,龙没了才会痛苦的。如果真龙尚在,慕容家现在多半还是王族呢。 不过黄昶并没有慕容氏子弟那种家国情怀,他的目光只略略在那具真龙骨骸上扫视了几眼,便将注意力投注到石台中央,也就是被龙骸环绕包围的区域中。 在那里摆放着几件东西,数量不多,但每一样都非同凡响:一枚通体用黑玉雕凿而成的玺印,其顶部是个豹子头型,光滑水润,其双眼不知用什么宝石镶嵌而成,在夜明珠的微光发射下熠熠生彩。 另外一边,则是黄金铸造的三层丹陛,以及摆放在上面的一把同样用黑玉雕成的椅子。虽然是龙椅,在扶手和靠背部位却依然大量采用了豹子形象作为装饰,看来这是当年慕容氏的护族神兽。哪怕他们因龙而立国,却也不曾忘本。 传国印玺,龙椅丹陛……慕容氏当年作为王族的配备还挺齐全么,就差一把天子剑,多半是作为兵器拿出去用了。 不过这些东西也只对慕容家有意义,在外人手里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包括那具真龙骨骸,无论当年多么强大,到如今只剩下一堆骨头了,而且还是呈现为化石状态的,连修仙材料都算不上。 崇氏应该不会为了这些东西来找慕容家的麻烦,他们的目标多半是……黄昶目光一绕,落到了石台正中,被那条真龙骨骸守护最为严密的地方,由龙尾圈成的小窝内,一枚大约半人高的石卵正竖立在那里。 黄昶靠近上前,伸手贴在卵壳上感应了片刻——果然,虽然外壳已经石化了,但在其核心深处,黄昶依然能隐隐感受到一股生命气息。已经很衰弱,可毕竟还活着。 ——这枚真龙之卵依然存活着,这才是崇氏在意,同时也给慕容家带来麻烦的核心原因。 这时金荣,慕容英,慕容光等几人也都注意到了这枚龙蛋,纷纷靠拢过来,除了慕容光没神识,另外两人都很自然的伸手感应了一下,然后也同时乍舌。 “居然还是活的……” 哪怕是龙蛋,能历经那么长时间还保存着活性的可也不多。而一枚活着的真龙蛋对于修仙者的意义,那可是怎么夸张都不过分的——作为修仙资源,可以用来大幅提升修士法力,炼气修士使用甚至有可能直接提升一个境界。而如果将其看作炼丹炼器的原材料,那这材料绝对属于高档,对于法元期修士都有诱惑力的那种。 当然还有更厉害的——如果这里头当真能孵出一条龙来,那估计连金丹真人都要惊动了。一条真龙,无论作为宠物还是坐骑,都是修仙界中最顶级的种类。若是出现在人类国家的话,那便是护国神灵,正如慕容氏之前供奉的那条。 不过想真正孵出龙来难度很大,毕竟这枚龙蛋年代太过于久远,外壳都已经石化了。而且慕容氏的先祖当初肯定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试图将其孵化出来以延续国祚,没成功才只能将其隐藏起来。 六十九 崇氏的如意算盘 看着那枚真龙之卵,黄昶等人都是感慨不已,想不到慕容氏一个纯粹的武道世家,暗地里居然藏着这等连仙门宗派都要羡慕的秘宝。 “我慕容氏祖上既能开国,当然不可能没有修仙之法。只不过,那法门需要以龙血作为引子,才能入得仙道。虽然需要的龙血数量极少,可没有这个就是不行……故而自护国神龙殒落之后,家国便再难为继,族中仙路,也日益断绝。” ——慕容天征之所以肯带他们来看这族中秘宝,乃是因为黄昶主动出头,连带着金荣一起,替他们慕容家承担下了最大的危险。北地汉子恩怨分明,既然认定慕容英的这两个师兄弟可信,对他们也就不再有任何隐瞒,索性将氏族中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 “历代先祖,一直不曾放弃雄心壮志,总想着有朝一日,再能有一条真龙从这枚卵中破壳而出。如此期盼了千年之久,却总是失望。” “到如今,连这卵壳都快化作石头了,这念头也已经越来越淡。只是祖上所留之宝,毕竟不好轻忽,无非按照先祖的嘱托,一代代等着而已。” “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旁边金荣不禁问道,慕容天征苦笑着摇摇头: “不知道,大约要等到这枚龙卵中再无生机,才可以放下这份执念吧。” “所以这就是崇氏攻打咱们的理由?”慕容光在一旁恨恨道,“他们想抢我们的祖传宝物!” 旁边慕容天惠却摇了摇头: “不是,崇氏在好几代人之前就知道我们有一枚龙卵,如果他们想抢,早就动手了。” “那为何以前不抢,现在却忽然动手?” 慕容光不解道,慕容天惠却转头看了慕容英一眼,闭口不言。慕容光转头看了看这位堂兄弟,忽然间也有所领悟——他毕竟不蠢。 慕容英自己当然也明白,只有金荣还有些迷糊,不过他很清楚该向谁询问,于是捅了捅黄昶: “啥意思啊?” “仔细想想呗,你将来肯定也要深入参与家族事务的,一点不动脑子可不行。” 黄昶随口敷衍他一句,之后又看向慕容英道: “原来如此……难怪崇氏打得那么三心二意,他们本就打算逼你向宗门求援啊。” ——自从知道了慕容家最核心的秘密后,黄昶很快便想明白了这场争斗的来龙去脉,却居然不是传统的“杀人夺宝”剧情。 ——崇氏其实并不在意慕容氏的家族宝物,作为北地之王他们这点气量还是有的,若是境内哪家有什么好东西他们就要夺过来,这种小家子气作派决不可能让崇氏掌握北地人心千年之久。 他们所在意的,其实还是最基础的东西:统治权。慕容家有一颗龙蛋,没关系。慕容家有人拜入了昆仑山,也没关系。但是当慕容家同时拥有这两者,并且还想将其结合起来,那就不允许了。 所以崇氏召集军队,出兵包围了龙城,却又围而不打,只是以势压迫。他们当然知道慕容英在昆仑山上有后台,他们也准备好让慕容英去请昆仑出面。 黄昶大致能猜度到崇氏的想法——昆仑乃是名门正派,不会一味护短。所以纵然慕容英请到师门出面,西昆仑却也没理由强行干涉崇氏管理北地事务。 到时候双方交涉起来,西昆仑最多只能为本门弟子讨个人情。黄昶相信崇氏那边必然早就作了充分准备,到时候既能够堵住昆仑派的嘴,也能让慕容氏付出沉重代价,元气大伤后无力再与崇氏在北地争锋,便足够了。 甚至连其中最关键的一点,黄昶也已经想到——西昆仑山上收养着天下诸多妖怪种类,但其中并没有真龙!如果慕容家存有一枚真龙之卵的消息让昆仑知晓,山上灵兽堂的人肯定会有些想法。 当然昆仑肯定不会强夺本门弟子家族中的宝物,可如果慕容氏恰恰正有求于昆仑呢? 黄昶估摸着,在崇氏的推动之下,事情最后应该会得到“圆满解决”——西昆仑为门下弟子讨人情的要求得到满足,同时从慕容家获得真龙之卵作为报酬,可谓是最大赢家。慕容氏失去家传之宝,但至少免去了灭族之祸。况且这枚龙蛋在他们手中那么久也没能发挥作用,用来免去一次灾祸倒也不坏。 至于崇氏么,表面上看起来不得不失,好像白忙一场。但实际上,他们借此机会消除掉了慕容氏继续发展壮大的潜力,同时又让昆仑欠了他们一个人情,怎么也不算吃亏了。 至于慕容英以后可能的报复么……崇氏既然没当真灭掉慕容一族,这仇就结得不算大,到时候找个中间人交涉一下,也不是不能弥合。崇氏家族好歹是当年殷商四大诸侯王之一,在如今的大周王朝中更是数一数二的强藩,家族底蕴深厚,本身并不缺乏法元级别的战力。 他们唯一害怕的,是那种无牵无挂,孤狼式的修仙强者,躲在暗中伺机偷袭,打了就跑,本身却没什么可以被报复的——这种人最讨厌,哪怕是个炼气后期也能搅得北地天翻地覆。 但只要慕容氏全族尚在,慕容英就不可能不顾后果乱搞,那他的威胁就很有限了。 想到这里,黄昶忽然福至心灵,转头向慕容英道: “慕容,你最好注意一下,我估计崇氏在昆仑山上应该也有奥援,很可能便是在灵兽堂中担任执事。” 慕容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努力思考的金荣也终于摸到了一点边,但他却忽然皱眉道: “照这么说的话……我们的做法,岂不是反而增添了风险吗?” 黄昶一愣,却听金荣又道: “无论崇氏原来的计划是什么,他们应该是自觉能控制住局面。但是在黄昶你暴露了上品法器之后,谁也不知道会招引来什么人……这个,麻烦就不可控了吧?” 洞穴中几人一时俱都无言,别看金荣傻乎乎的,这句话还真说在了点子上。 过了片刻,还是慕容天征慨然道: “就算是粉身碎骨,又岂能如敌方之意!” 黄昶也无奈的点点头: “这个……确实,到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七十 钓鱼者 从慕容家的秘密藏宝地洞中出来,黄昶又与慕容天征,慕容天惠两位商议了片刻,大致确定了接下来的行动原则,然后便单独回到了那处高塔之上——自己有可能会引来强敌,就不适合去慕容家城堡了,还是独自行动比较好。 金荣原打算跟他一起,不过却被黄昶劝止——自己单独一个人能打能跑,怎么都方便。加个同伴虽然力量增强了,行事却不那么灵活,反而不自在。 反正真要有事,慕容家的城堡就在附近不远,金荣和慕容英赶过来花不了多少时间。反之也同理——如果对手忽然袭击慕容家城堡,有金荣和慕容英两位强者在,可以多抵挡一段时间,而黄昶的支援肯定更快。 三人约定好求援暗号,便各自分开,黄昶回到塔楼后首先布置了一番,设置了几个阵法,万一有人来至少先占个地利。之后才静下心,慢慢思考此番计划的得失。 金荣那句话确实说到了点子上——本来崇氏是有把握掌控全局的,却被黄昶一通骚操作搞得失了控,到现在谁也不知道局面会向何处发展了。 当然慕容氏并不在乎这个,恰如慕容天征所言:不管后面会怎样,不让敌人称心如意总是没错的。只不过黄昶想得还要更深入些——崇氏再怎么说也是北地之主,今后还要在这里一直统治下去的,他们行事要顾虑到本地民望,很多手段不好使用。比如先前对龙城的进攻,就明显颇为收敛。只用雇来的低层次武者动手,束手束脚的。 但如果换了那些过江强龙,外来高手,那可就没什么顾忌了,炼气后期强者便已经有极大的破坏力,若是法元仙师,更具备排山倒海之力,真要在这里大战一场,整座龙城怕是都要被夷平了。 自己原是为协助慕容英而来,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慕容氏反而遭受到更大的损失,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但此时却又不能离开龙城,否则那些被上品法器勾引过来的外来强者们不介入到这场争斗中,自己便无法借势引动宗门插手,堪称两难。 说穿了,黄昶展露出上品法器,相当于放出一个鱼饵,那些被引来的强者便是鱼。但黄昶的目标并非捕鱼,而是想借助这些大鱼的威力,引来强力外部干涉,冲破崇氏家族通过千年积威在北地所织就的天罗地网,顺带着慕容家一起从这网中逃出去。 目标曲折,计划复杂,具体操作起来就比较困难,各种意外肯定会很多, “麻烦啊……” 黄昶一边低声咕哝着,一边拿出纸笔默默勾划,继续考虑自己的方案还有什么可以完善改进之处,好在时间还算比较充裕——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没那么快,那些外方强者应该不至于很快过来,他还有时间做些谋划。 ………… 此后数日,黄昶足不出户,一直待在龙城望楼上。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时不时会有个人影在窗洞口闪过。至于实际人在哪儿,那就只有黄某人自己知道了。 而城外的崇氏军营也一直没什么动静,那天的攻击草草结束后,崇氏似乎就完全没了要一举拿下龙城的气势,连派人骚扰都没了。就这么赖在城外,却又不肯撤走。 不过龙城内外的双方其实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接下来形势会怎么发展,要看黄昶所展现出的那件宝贝会引来多少觊觎者,那些外来者的强弱水准,将是决定这场争斗的核心。 黄昶并不知道会引来些什么人,但崇氏却并非完全没有头绪——作为本地势力最大的的坐地虎,他们肯定对周边强者的状况有所了解。 所以这几天,崇氏军营中并非像外面所表现出的那么平静。燕北侯崇虎所居的中军大帐中,实际上是彻夜的灯火通明,无数传讯兵卒进进出出,将连夜从崇氏族里调集来的资料展现在几位当家人面前: “名剑山庄……黑风谷……铁骑会……鬼王陵……我北地周边,有资格觊觎昆仑派弟子宝物的势力,也就这几家了。” 燕北侯崇虎伫立于几案旁边,看着儿子崇岳一一翻阅那些资料,脸色淡然的介绍道。对这个儿子他还是比较重视的,有心培养一下,所以专门带着他做这些文牍工作。 但崇岳这几天看文牍太多,已经有些疲了。此时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粗粗阅读了一遍后,随手放下道: “但是父亲,儿子以为,这些人恐怕不会来淌这趟浑水。” “哦?” 崇虎脸上表情不变,语气中却带了几分冷意: “说说你的想法。” “儿子的想法很简单——这些人都是有家有口的,家族基业尽在此处,他们纵使有能力威胁到昆仑弟子,也未必敢轻易出手,平白与昆仑结下怨仇。” 崇岳手指着桌案上另外一叠更加轻薄,但却十分散乱的资料道: “所以儿子觉得,我们还是把注意力放在那些散修强者身上更好一些。他们虽然实力弱些,但没什么牵挂,干上一票就跑的可能性更大。” 听着儿子的判断,崇虎叹了口气,摇头道: “你的想法确实简单了……如果你的头脑一直这么简单,我真要考虑你将来能不能担当得起崇氏大任。” “啊?” 崇岳大惊,连忙站起身来,躬身道: “儿子愚钝,还望父亲指点。” 崇虎看着这个儿子,脸上表情颇为无奈——崇岳确实距离他的要求还差得远,但他已经是成年诸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个。若是淘汰了他,就只能看那些还没成年的小孩子里头有没有俊才,或者干脆指望姬妾们能再生出好的来……都是太遥远的事情了。 修仙者寿命悠长,崇虎倒是并不着急,但无论作为诸侯王还是一族之长,确立和培养一位继承人乃是他的职责。崇氏族中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若是继承人之位长期虚悬,很容易引发出不必要的争端。 七十一 真正的计划 没办法,自己素来不重女色,子嗣亦不兴旺,当下的成年儿子中暂时只有这么个资质还算凑合,先慢慢教吧……抱着这样的想法,崇虎耐心道: “咱们族里,有几件上品法器?” 这回崇岳不敢大意了,想了想方才慎重回答道: “就儿子知道的,是有三件。” “那你可知上品法器珍贵在何处?” “器至上品,便易通灵,只要能养出灵性,便是法宝。” 崇岳正色道,这次的回答总算让崇虎满意,点点头道: “不错,上品法器作为法宝坯材,最是珍稀难得。我崇氏统领北地千年,明面上才只有三件。以那些人的实力,拥有了一件上品法器,便可以让自身战力瞬间翻倍,甚至是翻上数倍……之前能做到的事情,之后岂不是更容易做到?” “儿子孙子,再生就是,弟子部属,招募即可——你觉得那几家小势力的首领,若有机会弄到一件上品法器,还会在乎当前这点子区区基业么?” 崇岳愣了愣,这小子大约也有点死心眼,明明刚刚才被父亲警告过,此时居然还敢提出置疑: “黑风谷血罗刹,鬼王陵骨道人,此二人皆为邪修,为了一件宝贝舍弃掉基业确有可能。可名剑山庄的李寒秋……可是素有侠义之名的。况且他是剑修,剑器之外的宝物于他没多大用处,难道也会来争夺不成?” 听见这话,崇虎却嗤嗤轻笑起来,他拍着儿子的肩膀,摇头道: “儿子啊,你还是太天真了。当真以为那李寒秋是什么好人么……若是继承前人遗泽的也就罢了,可名剑山庄是在他手里建立起来。而在这种地方,在我崇氏的压制之下,你真以为一个纯粹的侠客能建立起一方基业?” 崇岳一下子愣住,见他还是有些迷糊的样子,崇虎摇了摇头,似乎是对这个儿子深感失望,懒得再教他这些“基础性”的常识,索性直接点明道: “他们几家,人手充足,是周边最容易得到讯息,也最有可能掺入进来的势力,不可不防。至于其他独行之辈么……” 崇虎斜了一眼桌子上那些散乱资料,轻轻一笑: “没有势力在背后支持,也就意味着没人帮忙打探消息,传递讯息,更无法营造局势,光靠其本身勇武,不过幸进之辈。就算赶过来,最多也只能窥视一旁,指望碰运气,看有没有捡漏子的机会……不用防,也没法子防。” 说完这句话,崇虎便转身离去,至于儿子能听进去多少,掌握住多少,他也懒得操心了。 ………… 崇氏这边在琢磨潜在对手,以身为饵的黄昶那一头当然更不可能掉以轻心。傻乎乎待在原地等着觊觎者上门?这可从来不是黄昶的风格。 这段时间黄昶也在反复谋划,不过因为眼界,格局,以及习惯的不同,他考虑的方向却又和崇氏有所不同。 “眼下已经是二月,西昆仑山大约只要两个月时间,便能飞临此地……” 塔楼上的小房间里,不大的空间中此刻却是光影缭绕,一块放置在房屋中央的晶石符器正在向四面八方散射出光芒,一道道云山雾海映照着人脸,显得神秘而又大气。 房间里面就三个人——黄昶,金荣,以及慕容英,正在商讨着下一步的行动策略。 ——崇氏那边,一张北地全图已经是代表了他们家族的权势地位。但在黄昶这边,此刻呈现在师兄弟三人眼中的却是大周王朝全土地形,还是三维立体版本的:山川河流,城池道路,尽皆纤毫毕现。而在这一片河流山川上方,更有一座悠远高渺的仙山在沿着一定轨迹缓缓飘浮——那便是西昆仑。 “我说,宗门好像不允许把大地图带下山的吧?” 听到金荣的嘀咕,黄昶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 “只是不允许泄露西昆仑本山地势而已,对于凡间下界的地形,可没有任何限制。” 说着黄昶指了指那座昆仑山的影像——那只是一团象征性的模糊光影而已,确实没有任何实际地形表露出来,至于山下地理,那倒是清清楚楚。但这并不受昆仑限制——以往西昆仑山弟子下山执行任务时,也有专程去紫霄宫大殿拓印地图的,拓印出来也是立体版本,山水俱全。不过大都只有一小块区域,像黄昶这样既有能耐,又有闲心把紫霄宫地图完全复制下来的,还真没几个。 况且眼下室内三人全是昆仑弟子,黄昶在他们面前放出这幅大地图完全不犯忌讳——这三位谁还没进过紫霄宫? “……好吧,你师父是掌教你说了算。” 金荣耸耸肩不罗嗦了,于是三人专心看地图。黄昶虽然放出这张大地图,最终却还是要归结于北地一隅,不过在此之前,他先指了指天上昆仑山的投影: “对方既然选定在这个时段发起攻击,说明他们早就计划好要等昆仑山过来后才解决问题,否则断不至于拖延至此——这也旁证了他们其实并没有真正剿灭慕容氏的心思。” 黄昶这话说得有点绕,但慕容英在略略考虑后也点头表示理解——崇氏掌握着动手时机的主动权,如果他们当真想要一举覆灭慕容家的话,肯定是挑选昆仑山距离北地最远的十月份动手,这样他们将有足足六个月的时间来行动。 但现实中他们把攻击时间放在了一月份,只保留了不到三个月时间,在行动的时候又犹犹豫豫,明显是在拖延时间。等什么呢?毫无疑问——也是那座距离北地越来越近的昆仑仙山。 如果是慕容英要拖延时间,等西昆仑山来“主持公道”毫不奇怪,可崇氏也这么干就很反常了。但是仔细想一想,一旦崇氏当真顶住压力,在西昆仑山漂浮在头顶上的时候依然能达成目标,那慕容家也就失去了最后的倚仗,有什么亏都吃定了,而且还不用担心慕容英发飚乱报复——这恐怕才是他们真正的计划。 七十二 约战 “所以说,真正的交锋,其实是要等到四月份,在门派内部的斗争?” 慕容英皱眉道,黄昶点点头: “应该是这样,他们在宗门之内肯定有关系。而且恐怕还不是一般的关系,否则凭什么跟你这个真传弟子斗啊?” “宗门法元仙师之中,似乎并没有姓崇的啊……不管了,反正到时候据理力争就是,再说有黄昶你帮我谋划,这种阴谋诡计正是你最擅长的,我不担心。” 慕容英这句话让黄昶不由得苦笑——也就是铁杆兄弟能说出这种话了。虽然他觉得自己其实应该并不算很爱耍阴谋的,能用直截了当的手法处理掉问题当然是最好。奈何很多时候,很多问题,并不是轮起大棍子打架能解决掉的,才不得不多思多虑。 可惜这么多年下来,他黄某人“足智多谋”的形象已经在师兄弟中间固定,再要强求改变也不现实,只能认下。 金荣对于这类权谋策略向来不感兴趣,在旁边抱着手臂听了半天也只是半知半解,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从中提炼出最核心的观点: “也就是说,我们在这两个月中只能坚守?放任那伙姓崇的堵在外面耀武扬威不成?” 黄昶不由得笑起来——金荣这家伙别看心思粗放,可看问题却往往能看到点子上,也算是某种天赋吧,否则他也打不过铜马堂,成不了昆仑真传。 “理论上,这是最实际的策略。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想要尝试一下……” 黄昶的手指轻轻划动,让那幅三维地图快速放大,偏移,最终停留在北地龙城之外,那些崇氏军团的营寨上: “如果能够正面击败他们,让他们痛痛快快离开,也就不用再搞什么门派斗争了。” “难度很大。崇氏当年曾与姬氏并列,底蕴深厚,绝对拥有法元以上的实力。光凭我们几个,恐怕难以逼他们退让。” 慕容英低声道,以他的骄傲性格,如果不是先前经过尝试,觉得完全没有胜算,也不会向师兄弟们求援。 “是啊,难度很大,可总得试一试。崇氏资格老,底蕴强,可他们的顾忌也多啊。姬周对外姓诸侯可是一直虎视眈眈的,找到机会就要设法除国。崇氏此番做作,拖拖拉拉,最终行事却还是要看昆仑山的脸色,说明他们还是畏惧咱们昆仑。” 说到最后时,黄昶手臂轻舒,将火龙棍唤出攥在手中,望着棍头上那一点炎芒,轻声笑道: “既然他们不敢把事情闹大,那正好拿来做块磨刀石,看看咱们自己的成色!” ………… 一日之后,崇氏军营中,燕北侯崇虎望着一张被折叠成符鸟形状的字纸,以及上面的约战言辞,嘿嘿冷笑不已。 “终于还是来了……战书迟迟不至,还以为他们能忍得住呢。终究还是些年轻气盛之辈啊。” 旁边其子崇岳亦是全身披挂,眼中充满战意道: “父亲,请让儿子也一起出战吧。” 崇虎转头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微微颔首: “好,那就一起去看看。” 崇岳大喜,当即倒提起兵器架上凤翅镏金镗,与其父一起出了营帐。 此后不久,龙城之外的一块荒地上,崇氏与慕容氏两家的高层人员终于见面。慕容氏这边人员很精干,只有五个人:慕容氏族长慕容天征,以及他们唯一的盟友,秦氏族长秦修武,再加上黄昶等师兄弟三个。 所以崇氏那里也没出太多人,不多不少同样五个,但黄昶认识的就燕北侯崇虎及其子崇岳——这是他专门打探过的。除此之外,有一对眉目很相似的中年人,慕容英悄悄给黄昶传讯,说这两人便是之前跟他交过手的崇族高手。 这两人似乎是双胞胎,且练有心意相通的功夫,出手配合极其默契,完全就像是一个人。所以尽管两人的法器只是中品,却也能与慕容英打成平手,让他奈何不得。 至于崇氏那边的最后一人,却是个身穿白衣,相貌俊雅的中年人,如果不是他背后背着一把长剑,看起来更像一位文人雅士,而非修炼之人。慕容天征却是认得此人的,看见他后脸上显出几分讶异之色,但也没说什么。仍是首先怒颜看向崇虎: “崇侯爷好生霸道,以北地之大,为何容不下我慕容一族?” 崇虎容色不变,只淡然哼了一声: “幼狼成长,头狼必驱,慕容城主也是北地英豪,不会不懂得这规矩吧?” 见崇虎如此直白,慕容天征长长吐出一口气,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于是转头看向那个英俊中年: “名剑山庄素有侠名,想不到李庄主也会行此助纣为虐之事。” 那中年人微笑着拱了拱手: “慕容城主勿要误会,李某只是一向爱剑成痴,听闻城主令侄作为剑修自昆仑学艺归来,一直想要与其切磋一番。只可惜总无机会。此番前来,乃是得到崇侯允准,欲领略昆仑剑修之本命剑,仅此而已。李某本人的胜负生死,皆与此地战事无关。” 慕容天征眉毛蹙起,心说你这时候凑上来,怎么可能与战事不相关? 崇氏为北地之主,此番前来找慕容氏晦气,倒并未以诸侯王的身份向北地各家各派下达调遣令,也就是说此战仅为崇族和慕容两家之间私事,与北地别家无关。 但自愿前来助战的也不在少数。这名剑山庄李寒秋跑过来装模作样一番,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拍崇氏马屁? 不过慕容天征本就不是善于口舌之人,对方这么冠冕堂皇一说,他也不想再与之争辩,反正打就是了,于是闭口不言。 而崇虎此时也把目光投到了黄昶身上——先前慕容氏派人求见,他可是直接把使者杀了。但此番黄昶以符书约战,他却亲自出面,可算是给足了昆仑派面子。 当然,会给这面子是有缘故的,慕容英同样是西昆仑真传弟子,崇氏也没放在眼里。 “黄道友,日后见到令师长青真人,还请代我问候一声。” 一见面,崇虎先提到了黄昶恩师,西昆仑掌教长青子,于是黄昶也不得不收敛锋芒,肃容以对: “崇侯致意,我已收到,日后定当向师尊转达。” 七十三 挑战 慕容氏这边多了两位高手相助,崇虎身为北地之主,这段时间不可能不打听那两人的来历。而打听来的结果,显然不会让他感到放松。 西昆仑山真传弟子,掌教高徒,以及大周皇朝某位得宠公主的师兄兼驸马爷——黄昶如今的身份,已经足够让北地之王慎重对待。 不过崇虎这句话并没有能遏制住黄昶刻意冷厉的态度——他今天就是来打架的,当然不会因为一句话便改变了态度。在慎重回应了崇虎对师父的问候以后,黄昶依然冷着脸道: “崇侯既然应下了我的挑战书状,人也到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等一等!” 崇虎伸手一拦,冷笑道: “打这一场,总得有个名目吧?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黄昶嘿嘿冷笑两声: “名目么?很简单——我不想去屠杀凡人。看崇侯行事也非不择手段之人。再象前日那般,让数百铁骑白白死于火龙之口……这等事情,我不想再做,想必崇侯也不欲再现。所以我在战书中写得清楚:请崇侯把能打的人带过来,当面较量一番,也免得多造杀孽。” 崇虎面色平静,不动声色,后面崇岳却禁不住怒气上冲——那天损失掉的可全是崇家精锐!当场死亡数百,剩下幸存的也有很多人被灼伤,加上心理崩溃以后难以再上阵的……崇氏赖之以纵横北地荒原的八千铁骑,光那一战损失估计要达到一成五到两成左右,称得上是伤筋动骨了。 然而屠杀者却在此装模作样,猫哭耗子,简直是虚伪之极! 崇岳忍不住走上一步,想要呵斥对方,却被崇虎轻轻按住了肩膀,动作并不大,但崇岳再不能上前一步。 崇虎当然没儿子那么天真,他能够听出黄昶言语中的未尽之意——动用军队冲击练气修士原本也是一种常见战术。肉体凡胎的炼气士完全是可以被军队用人数堆死的。 但眼前这位黄道友却轻易灭掉一军,因为他施展的乃是法元手段! 所以黄昶这番话并非虚伪,也不是讥刺,只是明确点出一个现实而已——和他打交道不能用对待炼气修士的方式,而是要将他看作法元级别。 崇岳没达到这个层次,感受不到对方言辞中的森罗杀意,崇虎可没这么浅薄,立刻按住儿子,淡然道: “那么输赢又怎么算?我们输了,自会休兵罢战。但若你们输了,又当如何?” 黄昶摇头道: “北地是你崇氏天下,就算一时收兵,日后找个理由再过来就是。吾等几人乃是客属,也不可能替主人决定慕容一族的命运。” 崇岳再也忍耐不住,站在原地高声叫道: “那还打个什么!耍人玩么!” 这句话说出,黄昶反倒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不想打,那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呃……” 崇岳一时卡住,他们大军来此,当然是为了剿灭对手,是准备打的。但倘若真按对方所说:就区区几个人打上一场决定胜负,那他们还调集军队过来做什么? 但崇虎却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之前是你们崇氏占优,你们可以决定战争的模式。但现在,既然他黄某人在此,战争模式就要由他来决定! 当然他们崇氏可以不答应,可以坚持仍按原先的打法,让凡人军队冲在前头。可是,既然靠人数堆不死眼前这位强者,那他们无论派多少军队上去都只是白白送死而已——那天崇氏的强攻可并没有留手,结局所有人都看到了。 事实上作为一方势力,在面对有着超卓战力的强者时,能让对方答应正大光明的面对面作战,便已经是一种胜利——如果强者不要脸面玩起猥琐流来:今天杀你几百个平民,明天毁你一座市镇,就是不正面交手,哪怕再强的势力也吃不消。 所以法元仙师被称为拥有灭国之力,便是因为他们可以这么活活灭掉一个国家。哪怕这个国家同样拥有法元仙师的实力,也很难提防的。而崇氏之所以不敢对慕容氏猛下重手,也是担心纵然能一举把慕容家灭了,却让慕容英从此没有了后顾之忧,暗地里下起毒手来,他们也吃不消。 眼下这位昆仑黄某人主动提出正面对战,无论原因是否真如他所说“不想杀戮凡人”,对崇氏其实都是一件好事。若是拒绝了,回头他也不用去找平民麻烦,光是四处流窜,劫杀崇家军团的小股巡哨部队和辎重补给队,就足够崇氏喝一壶的了。 到那时恐怕傻儿子崇岳再想要求对方应战都不可得,他崇虎可没这么蠢——念及此处,崇虎也不再多说废话,点点头道: “行啊,那就当面打上一场好了,不算赌斗,只定强弱!” 双方都过来五人,正好一对一。说好了不算赌斗,那输赢其实也无所谓——当然真正决出胜负强弱之后,各人心里都会有个底,并据此采取后续行动。 比如崇氏,若是打输了,说明他们连正面都打不过,玩阴招更是吃亏,军队众多反而是累赘,那还留在这儿干啥?白白消耗钱粮米面么?到时候肯定只有退兵一途。所以崇虎才会干脆利落说打输了就休战,因为他到时候已经别无选择。 但慕容家若是在有黄昶师兄弟相助的前提下仍不能获胜,那慕容天征肯定也要另谋打算了,或走或降或死,总得有个目标才行。 总之各人心里都有数,黄昶这张挑战符书也不是平白无故发出来的,当然更不是耍人玩——在场的都是人精,大概也就崇岳不明白其中涵义,嗯,可能还要算上金荣。 不过想不明白其中关窍,并不妨碍崇岳对外表现他的勇气。在崇虎答应对战后,他立即便要站出来,看样子居然是还想直接挑战黄昶。 但是还有人动作比他更快些——那位名剑山庄的庄主李寒秋已经走出人群,朝着慕容英抱拳施礼道: “慕容少侠,我李某人生平爱剑,夙愿便是与剑修一战,还望赐教!” 七十四 草莽龙蛇 被人当面挑战,慕容英自然不会退缩,他看了黄昶一眼,后者点点头,表示自己会掌控好局面。于是慕容英上前两步,回手一拍背上剑匣,一口青光闪闪的长剑自然滑出,落在他手中。 ——并非韭叶青霜,而是另一口符兵级别的利剑。慕容英这剑匣本身便是一件法器,有养剑之能。韭叶青霜自然是核心,但也可以蕴养其它剑器,助其锋锐,对剑匣本身也有好处。 李寒秋自是识货的,眼中显出一丝羡慕之情,他慎重解下背后剑鞘,从中抽出一口长剑,剑身光滑明亮,通体无一丝瑕痕,晃动之时更如一泓秋水般潺潺流动。 “此剑长三尺六寸,其名便为‘秋水’,正与吾名相合。故名剑山庄藏剑数百,独以此剑为兵主,非强敌,不动用。” 李寒秋持剑再向慕容英致意一次,后者也抱剑回礼。随即,便各自出手。 修士交战,纵然不用法术,也很少会象普通武者那样贴身紧逼,撕杀于毫厘之间了。比如慕容英,此刻起手便是三道剑气,尤如长虹经天,分三路袭向对手。一道攻敌,两路封锁,迫得对手避无可避,只能跟他硬碰硬,挡得住便罢,挡不住万事皆休。 这正是标准的剑修起手招式,堂皇正道,却也最是衡量对手实力——剑气虚幻却又无孔不入,非法力或内力强横到一定程度无法招架。 像慕容英这三道剑气,不是达到炼气中期级别的好手绝对挡不下来——尽管他自己也才是炼气中期,却已经扫灭低阶尤如草芥。都说剑修善战,便是体现在这方面了。 当然如果对方有面好盾牌的话,只要一缩脖子就行,或者有类似性质防御法器的也是如此。所以剑修强者最讨厌的,便是碰到拿盾牌的粗胚,或者使用乌龟壳战术对拼法宝的敌人——没技术含量啊。 而这位李庄主显然并非如此,只见他手中秋水剑寒芒乍现,只以一道剑芒便击碎了慕容英所发中央剑气。左右两道则根本不去理睬,整个人一伏一窜,已经向着慕容英直扑过去,显然是要与其近战。 若是一般修士这时候多半会后跃闪避,拉开距离继续发挥远程优势,但慕容英却并非如此,见对方逼近,反而面显冷笑,主动迎战上去。 开玩笑,讲近战能耐,他可从没怕过谁。若非当年成功拜入昆仑山门,他慕容英今天少不得也是个成名剑客。 两人瞬间斗在一处,再无半分修士风采。 ………… 这李寒秋显然是个武道修士,以武入道者通常境界不高,但实战能力极强。不过这毕竟也有个上限。象慕容英这种本身武艺便是炼气修士中的佼佼者,更兼拥有超强装备,再想在战力上超越他,这可不是一般武道修士能做到的。 慕容英暂时尚未动用飞剑,只是以手中青钢剑与对方周旋,但修道人该用的技法一样没拉下——比如给剑身附上锋锐之术,给自己身上添加种种增益状态……这些都已经是他本身战技的一部分,随手施为,毫不费力。 相比之下李寒秋更接近于武者,身法行动之间完全依赖自身体力。不过他对于战斗距离和分寸的把握感委实精妙,每一剑,每一步的行动都是恰到好处,没有一分多余,也没有一分不足。 黄昶在旁边观战片刻,不由得暗暗诧异——对于这个什么名剑山庄的庄主,他之前并未听说过。也就是向慕容天征打探周边局势时,听对方提了一嘴,当时也没在意。以他的感觉,这种人哪怕在他前世的武侠小说之中,也多半属于开局不久便要退场,给主角充当背景板的。 然而此时此刻,这位无名之辈却居然翻翻滚滚的,与慕容英战了个不相上下,着实让黄昶颇感诧异。可见草莽之中,亦有龙蛇! 修士交战除了自身本事,另外一点便是看手中家伙。慕容英飞剑未出,在这方面比起李寒秋手中的那口秋水剑还略微吃亏一些——那口秋水剑显然是法器,品质甚佳,与慕容英手中本身便是坚锐符兵,又临时附加了锋锐术法的青钢剑对击时毫不吃亏。 不过双方都是剑士而非刀客,走的皆是轻灵路线,对于用兵器互相撞击,彼此伤害武器品质这种事情皆有一种本能的厌恶。所以两人的剑器即使偶尔相击,也多半是绞,抹,缠等柔性手段,而不会傻乎乎直接硬碰硬。 ——真要这么玩,李寒秋估计要哭。虽然他也许可以削断对手一两把青钢剑,但这东西在慕容英这边其实是属于消耗品,光剑匣里就储存了十多口同等品质的,有黄昶在随时还能补充,根本用不完的。 双方又战片刻,慕容英性子上来,一声长啸,背后剑匣中一道金色寒光席卷而出。李寒秋反应极快,顾不上姿势难看,一个懒驴打滚闪到一边。而从慕容英面前,也就是剑匣位置,一直到李寒秋原先所站立之处,寒光所经之处,地面上出现一条丈许沟槽。 沟槽中无论草木,岩石还是泥土,全都于瞬间化为无形,只有无数细小金芒隐隐闪烁,却是浓郁到极点的庚金剑气,当者披靡,无坚不摧。 李寒秋作为武学大宗师开悟入道,于危险感应这一块上自是敏锐无比,刚才心中忽感警讯,想都不想便赶紧行动,方才狼狈避开,此时才解原委,心下亦是后怕不已。 “想不到这昆仑飞剑竟是如此磅礴且杀机凌厉。刚才若是没躲开,此时多半也化为齑粉矣……嗯,不对!” 头脑中刚刚泛出一丝欣喜,心中警讯又起。因为刚刚才从一场大危机中解脱,换了别人或许有所懈怠忽视过去,但李寒秋久历生死,却是分毫不敢怠慢,虽然右手长剑已是不及转换方向,但他左手却忽然晃动一下,手上骤然出现一把紫光盈盈的尺许短剑。“叮”的一声,将一道细如韭叶,动似游鱼的青光从他身侧挡开。 ——这才是真正的韭叶青霜,慕容英恃之以纵横江湖的本命飞剑。 七十五 杀招 “诶,可惜了。” 黄昶身边,金荣看到对方挡开慕容英的绝杀一击,不由轻声嘀咕了一句。 ——很多人都知道慕容英有飞剑,但真正见识过的并不多。而慕容英也利用了这一点,将韭叶青霜剑夹杂在他的剑匣法器之中,配合施展,用来阴人。 先前那一道金光剑气,其实是慕容英背上剑匣法器的效用——积存蕴养其中的宝剑锋锐气息,化作剑气一次性放出。匣中藏剑越多,品质越好,当然最核心的一点是蕴养时间要足够长,那迸发出来的剑气威力便越大。 这件法器乃是金行属性,与慕容英本人功法颇为契合,用起来得心应手。尤其慕容英将韭叶青霜剑也藏在里头,与匣藏的剑气一同放出。不知道的人往往看那道剑气声势浩大,躲过去还以为避开了飞剑,心神放松之下,便很容易被青霜剑偷袭成功——所以说剑修偶尔也是可以狡猾一下子的。 不过这位李庄主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心神并未放松,居然连续躲避格挡这一套连招,难怪金荣要道一声可惜。 但黄昶的目光却是从对面几人身上掠过,尤其是那个崇岳,张嘴结舌的模样,想必是给惊吓得不轻。不过至少是有了见识,以后这一招阴不到他了,这才叫可惜。 ——所以说无论修士还是武者,相互之间有什么恩怨,多半还是在深山老林子里私下解决,而很少愿意当众打架的。容易被偷袭暗算不说,自家绝招秘技往往会被旁人看了去,然后便四下流传开来。 而这也是那些名满江湖的老前辈们常常阴沟里翻船的缘故——知道他们底细的人太多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留上一手的。 当然慕容英倒是不怎么在乎这个,他的匣藏剑气和飞剑同时释放也只是顺手而为,能偷袭成功最好,不成照样打就是——想也知道,这类阴招肯定是黄昶给他出的主意,以慕容英本人的性格,才没兴趣玩这种小把戏。 ………… 稍后场上战局又是一变,慕容英不再留手,释放出的本命飞剑宛如一条游鱼一般,围绕在李寒秋身侧四周上下翻飞。对方防御稍有破绽,便要窜进去来个一剑钻心。 也亏得李寒秋武道大成,早就过了依靠眼睛耳朵判断危险的阶段。修士神念敏锐无比,身边丈许之地皆是他的灵觉感应范围,动作反应皆是迅速无比。同时他左手中那口紫色短剑亦有神异之处,可以短暂脱手,同样具备飞剑之能。招架格挡,甚是如意。 黄昶在一旁再看片刻,倒是渐渐明白这个李寒秋为何迫切希望与剑修作战了——他本人多半也正在修练飞剑之术,那口紫色短剑似乎便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剑胚。短剑的质量不错,但好像并无相应剑诀配合,所以这位李庄主竟然是在自行试探摸索,才需要通过与剑修实战,来增长经验。 这种方式极其危险,一般来说没人敢这么玩的——指望能从以杀伐闻名的剑修手下“偷师学艺”,实在是嫌命长了。但李寒秋却偏偏敢于如此,还直接找上了慕容英,也确实艺高人胆大。 黄昶能看出来的事情,慕容英自然也不会意识不到,虽然比旁观的黄昶稍微迟了一点,但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 以慕容英的骄傲,发现自己居然被人当作了磨砺之石,自是心头冒火。不过他傲归傲,于斗战方面却从不托大,也不会因为怒气而贸然失了方寸。手上动作依旧从容镇定,并无急躁之意。 但整体局面还是很快有了变化——原本慕容英可能还抱着几分同道切磋的念头,下手较为收殓,这会儿可就没有了,真正是生死相搏。围绕在他和李寒秋两人身边的那口飞剑愈发灵动,四下翻飞搜寻着破绽,纵使李寒秋反应再快,也不可能完全抵挡得住,不一会儿便带了伤。 两人又战片刻,慕容英的攻势愈发凌厉,一剑快似一剑——手中剑和身边飞剑皆是如此,李寒秋那边越来越手忙脚乱,那口紫色短剑也应接不暇起来。 终于,随着一声大喝,慕容英手中长剑化作一团流光,中宫直进,直取对方身前要穴。而那口青霜剑也是与他心意相通,同时攻向李寒秋后心,最简单的前后夹击,招式简单,但却最为致命。 这是慕容英酝酿许久的攻击,李寒秋对这一击避无可避,不过仓促之间他还是判断出了轻重缓急,左手紫剑腾空,跃起格挡住了来自后方青霜剑的偷袭——那口通灵飞剑专司杀戮,万不可让它找到机会。 但对于正面攻击,就有些顾不上了,只得稍稍偏转过身体,躲开胸口心脏要害,而听凭这一剑刺入他右边胸口,不那么致命的地方。 但李寒秋毕竟是武道大成的强者,即使在如此恶劣条件之下,他依然努力做出了反击——其人竟然摒住一口气,驱使身体肌肉夹住剑身,以此限制住慕容英的活动。同时不顾伤口撕裂,奋力前冲,以右手秋水剑反刺对手,摆出了一幅同归于尽的架势。 很勇猛,可惜没什么用处——慕容英与各种妖灵鬼怪交战过许多次,从来不会认为击中目标就等于胜利。李寒秋此举就人类而言确实有够悍勇,但在皮糙肉厚的妖怪群体中,却只能算是基础操作——多少怪物被打得缺胳膊少腿还能奋战到死呢。用身体去挟持对手的兵器?找死! 慕容英面色不变,握剑之手已然放开,手掌轻轻招动一下,从他背后剑匣中顿时又有一柄青钢剑自行跳出,自下而上翻起,其跳动路线恰与慕容英手掌移动方向呼应。 当其落到慕容英手中时,他便顺势一剑继续朝着李寒秋咽喉刺去,竟是丝毫未有停顿。同时对于后者刺向自己的秋水剑也是不管不顾,居然摆出了一副不惜两败俱伤,或者说是打算同归于尽的架势。 李寒秋眉头一轩,心头泛起一股怒火——你是名门弟子,就敢这么瞧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