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锦衣使》 第一章 镇妖司小缉官 “耳中有小人,小人还可以让人疯癫,嗜血好杀,真的假的?” 李云霄听了总缉翁大头的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在他原先的那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妖物。 对于这种只有在《聊斋志异》《子不语》等志怪小说中听到的事,他一时还无法接受。 大雨磅礴,快马疾驰。 翁大头拿起马鞭,狠狠抽了一下座下烈马:“我骗你做什么,衡州镇妖卫寄来的文书中就是这么写的。不过你放心,有我罩着你,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是个新手,什么都不懂,这一趟还要承蒙翁总缉多多指教。” “客气啦。”翁大头握紧缰绳,说道,“不要叫我什么翁总缉,显得多生分,你直接叫我头爷就好了。” “好的,头爷。” 说来这是李云霄到镇妖司办的第一个案件,翁大头也是他的第一个上司。 这个世界还是古代,国号大昭。 因为这里妖物丛生,时常滋扰百姓,为了镇压妖物,保持天下安定,朝廷设置了镇妖司,负责处理各种妖案。 而镇妖司的官吏,因为身着锦衣,被世人称为“锦衣使”! 李云霄穿越到这个世界后,进入镇妖司,成为了一名小缉官。 天色已经很暗了,为了尽快赶到衡州,李云霄和翁大头冒着大雨赶路。 衡州不似都城长安繁华,进入其地界后,官道上都没有见到什么人。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点光亮。 李云霄微微抬头眺望,是一座客栈。 “时候差不多了,先落脚休息一下吧,要不马匹也受不了。”翁大头说道。 李云霄把缰绳一拉,和翁大头一起停驻在客栈门前。 这客栈里边冷冷清清的,门头上挂着一个破旧的匾额,上边写着“悦来客栈”。 酒旗在风雨中摇摆,旗杆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里边马上有店小二出来,躬身道:“两位大爷辛苦啦,里边请。” 李云霄被店小二迎了进去,拍了拍身上湿漉漉的青鸾服,抖了抖雨水,又取下头顶的鹤翎帽,甩了一甩。 “这客栈里没有别人吗?” 翁大头扫视了一下客栈,空荡荡的。 店小二曲下身,擦了擦桌椅,引李云霄和翁大头坐下,笑道:“近日生意不好做呀,连日大雨,客人也就少了。两位稍坐,我把马匹牵到后院去。” “我们的马都是好马,喂上等的草料。”翁大头刚吩咐完这事,又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了店小二,“等等。” 店小二全身一震。 翁大头笑嘻嘻地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花楼?” 店小二顿了一顿,摇头道:“最近的花楼也得到衡州了。你若是想要热闹,我给你把老板娘叫出来,我们老板娘那长相也不输花楼里的姑娘。” “老板娘!那劳烦了。”翁大头眼睛一下放光,摸出了几个铜钱,塞进了店小二的手中。 李云霄却没有翁大头的兴致,自从他走进这客栈,总觉得这客栈哪里怪怪的。 并不仅仅是因为人少,还有这空气也太阴冷了。 翁大头却全然没有半点顾忌,露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笑:“云霄,你尝过那种滋味没有?” 李云霄嘴角抽了抽:“什么滋味?” “就是那种呀。”翁大头用手推了推李云霄的肩头,“哎呀,你在头爷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云霄现在没有心思搭翁大头的话,而是转而问:“头爷,你有没有觉得这客栈有点奇怪?” “奇怪?”翁大头皱了皱眉头,扫视了一下四周,“没有什么奇怪的呀。你最奇怪吧,客栈就是休息的地方,那么紧张兮兮的干什么。” 便在这时,突然翁大头“咦”地一声,站了起来。 “头爷,你是不是现什么了?” 翁大头凑近了李云霄,指着他的右眼:“你这眼睛怎么回事,血红血红的?” 进入到这客栈后,李云霄确实觉得自己的右眼有点热,他揉了揉,现视线居然变成了红色。 “老实和头爷说,是不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啦?” 翁大头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难以描述的笑。 “哎哟,两位客官前来,妹妹我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啦。” 这时只听一阵娇媚的声音。 一位身材丰腴、衣着清凉的妩媚女子从后院走了出来,手中提着坛酒,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百媚千姿,把翁大头的眼睛都看直了。 想必她就是老板娘。 翁大头一下上前,握住了她的嫩手:“镇妖司总缉翁大头,幸会幸会。” “镇妖司?”老板娘听到这三个字,月眉微微一皱,随即又恢复了笑容。 虽然只在一瞬间,但已经被李云霄瞧在眼里。 而在望见老板娘的同时,李云霄觉得自己的眼睛更热了。 简直如炎火烧灼一般。 老板娘瞟了李云霄一眼,嫣然道:“两位远道而来,想必是舟车劳顿,小店的桂花酿乃是衡州一绝,要不要来上两口?” “要的,要的,既是老板娘推荐,哪有不要的道理。”翁大头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钱袋,“放心,酒钱我们有的是。” “哎哟,那人家可要好好接待两位客官啦。来,我亲自为你们倒上。” 老板娘把桂花酿打开,斟上了两大碗,倒的时候故意把身子压低了一些。 翁大头幸见春光,咽了咽口水。 “方才听客官说,你们是镇妖司的?” 翁大头听了这话,拍了拍胸脯,豪气万丈地道:“不错,你大可去长安打听打听,谁不知道镇妖司的头爷。” 这话自然是吹牛,毕竟在高官如云的长安,一个总缉算不上什么大人物。 不过在衡州这种地方,翁大头倒是可以随意吹牛也没有人知道。 李云霄却没有翁大头那般好受,右眼越来越疼,心里也很是担心,这眼睛该不会要瞎了吧。 自己今天确实没有乱看什么东西,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这位客官好像不喜欢说话嘛。”老板娘见李云霄没有什么反应,故意贴近他。 李云霄摆了摆手,只是这时,他瞧了老板娘一眼,不禁吓了一跳。 左眼里老板娘风情万种,妩媚动人。 右眼里那老板娘却长着一颗狐狸的脑袋! 第二章 喝酒不骑马 老板娘见李云霄惊讶的表情,问道:“客官,你怎么了?” 翁大头哈哈笑道:“我看这小子就是个雏,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你靠他那么近,倒把他吓坏了。” 老板娘捂嘴笑道:“尽是胡说,这位客官仪表堂堂,俊朗不凡,也不知道长安有多少姑娘盯着呢。” 虽然李云霄的右眼瞧出了老板娘的真面目,但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手上没有什么动作。 因为他才刚开始修行仙法不久,修为才在黄境。 至于法器,也只有一把飞刀。 对付妖物,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所以他只能找机会把这事告诉翁大头,交由翁大头出手。 毕竟翁大头是儒林弟子出身,腰间有一把忠义铁笔,修为已经到了玄境,对付这狐狸精应该不成问题。 “客官,你别总看着人家,喝酒嘛。”老板娘朝翁大头抛了个媚眼。 李云霄瞧了一下碗中的酒,酒水微微浑浊。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酒肯定有问题。 翁大头坏笑道:“酒也要喝,人也要看。” 这翁大头已经完全被狐狸精迷住了,一点戒备也没有。 说着他端起了大碗,准备一饮而尽。 李云霄立即站了起来,按住他的手:“头爷,骑马不喝酒,喝酒不骑马。” 这还真不是李云霄胡编,在长安确实有这个规定。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骑马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嗯?”翁大头皱了皱眉头,“我们喝完酒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再说衡州是个小地方,谁管这等破事。” 李云霄还是不放手:“你作为镇妖司总缉,当以身作则。” “作你娘个头!”翁大头被李云霄这一拉,勃然大怒,把大碗往地上一摔,一把扯住李云霄的衣襟,“头爷我想喝就喝,你管得着吗?” 李云霄还是道:“《镇妖律》第三十一条:公差在外,谨记自律,不准饮酒,以防生变。” 《镇妖律》乃是镇妖司的第一律法,锦衣使一切行为都要被其束缚,交规翁大头不怕,这《镇妖律》他却不能视而不见。 “怎么着,你还要回去告我的状不成?” 翁大头力气很大,把李云霄一提,直接顶到了墙角。 老板娘见况,假情假意地叫道:“客官,都是自己人,别打打闹闹的啦,还是喝酒吧。” “还和我说什么《镇妖律》。”翁大头“呸”地一声道,“我来告诉你,《镇妖律》第一条:众锦衣使,皆忠于上,以下犯上,死罪一条!” 《镇妖律》中确实是这么写的。 不过当中的“上”指的是“圣上”。 翁大头欺负李云霄是新来的,便想要诈他一下。 李云霄和翁大头四目相对,对他眨了眨眼睛。 不过翁大头正在气头上,哪里能理解他眼睛中的深意。 “滚一边去!” 翁大头把李云霄一推,又饿虎扑食般窜回老板娘的身边,搂住了她的细腰。 见他如此,李云霄唯有叹息。 这个上司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了。 翁大头回到酒桌,老板娘立即端起酒碗,笑道:“头爷,消消气。别跟年轻人一般计较,来喝点酒。” 这狐狸精执意劝酒,看来这酒定是有问题。 “哼,不懂规矩的家伙,木头!”翁大头不满地道。 老板娘瞥了李云霄一眼,煽风点火道:“谁说不是呢,年轻啊就是气盛,燥火真是大。还什么骑马不喝酒,喝酒不骑马,吓唬谁呢。” 翁大头捏了捏老板娘柔嫩的脸颊:“还是你明白事理。” 李云霄朝老板娘望去。 此时她已经转过身,背对着自己,全心全意劝酒,一手撑在腰上,一手扶在翁大头的肩膀上,半曲身子,绰约婀娜。 这个姿势,正是下手的大好时机。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李云霄迅从腰间摸出法器飞刀,尽全力注入真气,随即朝老板娘的后心狠狠掷过去。 飞刀“嗖嗖嗖”一阵急转,“嗤——”地一声,穿胸而过。 鲜血飞溅,洒了翁大头一脸。 翁大头目瞪口呆,大跳起来:“你!你杀她做什么!” 老板娘难以置信地望了望喷涌的血口,双手捂住,瘫软下去。 “她是妖孽,头爷小心。”李云霄出言提醒。 “妖孽?” 翁大头望了一下老板娘,只见她面色苍白,口中吐血,嘴唇微微颤动:“头爷,头爷救我……” 翁大头见她这副弱柳扶风的惨象,哪里还相信李云霄的话。 他紧紧握住老板娘的纤纤玉手:“你挺住,我马上带你去找郎中。” 便在此刻,老板娘的嘴角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樱唇微张,一根绿色毒针射了出去。 翁大头没有留意,大头挨了毒针,“哎哟”一声,向后跌倒。 李云霄心里一凉,要想靠翁大头是不可能了,凭自己的修为,也不知道能不能对付得了这狐狸精。 老板娘翻身而起,蓦地跃上酒桌,对着李云霄讪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能看出我的身份。” 说话间她的伤口冒出缕缕青烟,转眼居然愈合了。 她双目变成碧绿色,身后扬起一条长长的狐狸尾巴。 客栈之内,顿时妖风大作。 烛火在风中明灭,屋梁摇曳,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尘埃不断往下落。 翁大头吓得向后爬去:“你你你,你是狐狸精!” 狐狸精搔弄姿,呵呵笑道:“现在都老了呢,原来别人都叫我小狐狸精。” 此时那个店小二也翻了进来,趴在地上,两腮鼓起,肚子变成圆球一般大小,居然是只蛙怪。 看它口中有血,想必那两匹马已经遇害。 翁大头哇哇大叫:“我的娘呀,这哪里是什么客栈,根本就是个妖怪老窝。” 李云霄把手一伸,方才掷出的飞刀又“咻——”地落回手中。 他退到翁大头的身旁,问道:“头爷,现在如何是好?” 翁大头中了那针之后,只觉得全身冰寒,如落入冰窖一般,颤抖着手道:“我我我有忠义铁笔,妖孽休得放放放……放肆。” 他每说一句话,口中都喷出白气,刚抽出铁笔,便听“哐当”一声,铁笔落在了地上。 “符符……箓……” 翁大头知道李云霄修为不高,用颤抖的手从腰上摸出了几张符箓。 李云霄接过一看,是几张炎火符。 此时,蛙怪“呱呱”叫了两声,朝李云霄扑了过来。 李云霄把翁大头往旁边一推,自己就地滚开,蛙怪扑了个寂寞。 不过蛙怪还不放弃,四脚一蹬,再次腾跃,两腮鼓起,像是在酝酿毒气。 越得那么高,滞空那么久,那不是给自己当靶子射吗? 说时迟,那时快,李云霄取出一张炎火符,插上飞刀,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飞刀掷了出去。 那飞刀急飞出,直接插在了蛙怪的大肚子上。 蛙怪一声惨嚎,口中朝天喷出一团绿色毒液。 接着“轰”地一声,炎火符爆炸开来,熊熊烈火瞬间将它包围,一团绿雾飘起,焦味扑鼻而来。 李云霄嗅了一嗅,为什么有种炭烤牛蛙的香味? 第三章 扛着大宝剑的少女 狐狸精见同伴被杀,勃然大怒,双手张开,十指立即长出锋利的指甲,目光紧盯李云霄,杀了过来。 李云霄一个翻身,闪避过去,到了柜台之后。 狐狸精不依不饶,一爪拍来,李云霄举起一坛酒,朝她砸去。 “砰”地一声响,狐狸精一爪将酒坛抓碎,酒洒了一身。 不过湿身再诱人,李云霄也无暇欣赏。 他灵机一动,再次收回飞刀,插在炎火符上,朝狐狸精射去。 以火点酒,便能加大火势,必定能烧死狐狸精。 不过理想很普拉斯,现实太阉割。 那飞刀射在狐狸精的身上,狐狸精出一声尖锐的狐鸣,周身散出一股寒气,瞬间将酒水给冻住了。 方要爆炸起来的炎火符,也瞬间熄灭。 居然还是只冰系狐妖。 正当狐狸精准备再次向李云霄攻过来的时候,突然狐躯一震,抬头向房梁望去。 此时房梁上,正坐着一位黄衫少女。 那少女约摸有十六七岁,模样清秀可爱,双目如水,笑靥甜美,两脚摇荡,手中正拨着红色的糖果纸。 只见她把糖果放进樱桃小嘴中,含了一下,满足地晃了晃小脑袋。 最让李云霄奇怪的是,她的背上,负着一把与其娇小的身子极不协调的黑色巨剑。 狐狸精望着她,感觉到一丝不安,不禁向后退了两步:“你是什么人?” 黄衫少女不以为意地道:“我嘛,天一宗苏千羽。” “天一宗!” 狐狸精感觉到后背一阵冰凉,心里暗道:今日真是背到家,又是镇妖司,又是天一宗,而且眼前这个天一宗的,似乎比镇妖司的人还可怕。 苏千羽瞧了李云霄一眼,笑靥甜美地问道:“小俊哥,吃不吃糖果?越州糖铺的哦。” “啊?” 不等李云霄答应,苏千羽已经丢了一颗糖果下来。 李云霄接在手里,感觉到这糖果还有点温热,但大敌当前,他没有心思吃。 狐狸精冷笑:“你也太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就你一个黄毛丫头,修为能有多高,我可有一百多年的道行。” 苏千羽伸出手指,数了一数:“一百多岁,那你也比我老太多了吧。” 狐狸精平日都以美貌诱惑人,听到的都是各种溢美之词,此时听苏千羽这样直白的嘲讽,心灵受到了暴击。 “我活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你这么嚣张的人。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狐狸精一声狐鸣,身子弹起,向苏千羽扑了上去。 而苏千羽也同时从房梁越下,小手急握紧背上的巨剑。 “让你尝尝我的大宝剑!” 李云霄全身一震。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嗤——”地一声,一妖一人擦肩而过。 狐狸精的利爪李云霄方才已经见识过了,锋利如刀,连酒坛都可以撕碎。 而苏千羽身子娇小,能不能提起那把大宝剑都难说。 谁料,眼看狐狸精的利爪要抓到苏千羽时,她一低头,将将闪了过去,那利爪从她头顶擦过,有惊无险。 而同时,她猛地挥出大宝剑,直接砍在狐狸精的腰部。 “斩!” 狐狸精一声低吟,转瞬间成了两段,倒在地上,登时毙命,尸也化作一只狐狸。 苏千羽嘿嘿一笑,从腰间掏出了个红葫芦:“收!” 只见狐狸精和蛙怪的尸各化出一团绿雾。 这绿雾便是妖气,苏千羽原是要将它收进红葫芦炼化的。 谁知那两团妖气在红葫芦的周身绕了一圈,又被一股更强的吸力吸走了。 绿雾“咻、咻”两声钻进了李云霄的右眼中,吸入其体内。 他立即感觉到全身真气一阵涌动,良久才将妖气吸收。 “咦?”苏千羽一下逼到了李云霄身前,“你这‘仙瞳’好厉害。” 李云霄揉了揉右眼,再次睁开眼时,视线中的红色已经消失,又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你说的仙瞳是什么东西?” 苏千羽把大宝剑又负到身后:“我曾听师傅说过,仙瞳乃是一种极为厉害的红眼,可以辨妖祟,吸妖气,并根据所吸妖气获得其异术,传闻世间一百年才能出一个呢。” “云……霄……救我……” 这时李云霄背后传来了翁大头的声音,他回头一看,翁大头半个身子已经被冻僵了,面色惨白,牙齿还在不住的打颤。 “他这是挨了狐狸精的冰针,中了寒毒。” 苏千羽走了过去,将翁大头中的毒针拔了出来,又翻出一个囊袋,从里边掏出青木瓶子,打开倒出一颗药丸,塞进翁大头的口中。 “这是青城山的化寒丹,可以解寒毒的。” 吃了这丹药,翁大头顿觉得体内有一股炎热之气涌起,身上的寒气开始渐渐消散。 苏千羽又把青木瓶子盖上,放进了囊袋里。 想到方才苏千羽说起,自己的仙瞳吸收了妖气之后可以得到异术,李云霄便问苏千羽:“你方才说我有了仙瞳可以吸收妖物的异术,不知我吸了蛙怪和狐狸精之后,能有什么异术。”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帮你找找看。” 说着她又在囊袋里翻了起来。 李云霄想不到那一个小小囊袋大有乾坤,苏千羽居然翻出了不少东西。 “你这是什么囊袋,能放这么多东西?” “哦,这是师傅给我的百宝囊,他怕我背行李辛苦,有了这宝物就省事多啦。” 过了一会儿苏千羽捧起一本古卷:“这是《万妖宝典》,里边有记载的。” 李云霄接过后,只觉得这古卷沉甸甸的。 书页已经泛黄,翻动之时,灰尘扑到脸上惹人咳嗽。 他查阅了一阵,终于找到了记载。 蛙怪的异术为【蛙眼】,可以迅锁定移动的事物。 狐狸精的异术为【惑术】,可以产生诱惑之力,迷惑敌人。 前世李云霄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宅男,除了喜欢钻研一些探案悬疑的影视文学作品,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这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选择到镇妖司的一大原因。 他的修为还不强,临敌难免危险,对于自己突然掌握了异术,他自是惊喜不已。 外边大雨倾盆,马匹又被蛙怪给吃了,李云霄和翁大头只能先在客栈住上一晚。 “小俊哥,你会煮饭吗?我都赶了半天的路,来这客栈原是想找点吃的,没想到却遇到了两个妖怪。”苏千羽忽然上来,拉了拉李云霄的衣角。 “啊?”李云霄愣了一下,“会是会,就怕不好吃。” 苏千羽摆手:“没关系啦,能填饱肚子就行。” “还有,我叫李云霄,你不要叫我小俊哥,听起来怪怪的。” 李云霄先前在长安的时候,路过某不良场所,那个满楼红袖招、人人喊他“小俊哥,进来玩玩嘛”的场面还让他心有余悸。 “那我就叫你霄哥哥吧。” 第四章 惑术 李云霄进了炊房,现炉灶旁有两具尸。 想是狐狸精和蛙怪杀了客栈里的人,又冒充他们对往来的客人下手。 若不是李云霄他们除了两个妖孽,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遇害。 “霄哥哥,他们就这样被丢着,太可怜了,我们把他们埋了吧。” 这苏千羽倒是蛮善良的。 说着她到院中用大宝剑挖了两个坑,又把尸拖了出去,放进坑里。 李云霄帮着一起填土,问道:“千羽,你一个女孩家家,看到这尸不害怕吗?” “诶?有什么好怕的?”苏千羽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 “呃……” 李云霄进了厨房,翻了一翻,还有些面、青菜、鸡蛋,便准备给苏千羽煮鸡蛋面。 苏千羽一边生火等着吃面,一边烤烤火,毕竟她的衣衫湿漉漉的。 李云霄瞧了苏千羽一眼,只见她目光呆呆地望着熊熊火光,眸子明亮,脸颊通红,衣衫沾上雨水之后黏糊糊的,她虽然娇小,但…… 他咽了咽口水,忙把目光移开。 咳咳,有些事还真不能怪翁大头。 “霄哥哥,再往前走是不是就到长安啦?” 李云霄愣了一下道:“这都到衡州地界了。” “诶?”苏千羽朝西边一指,“奇了怪了,不是说一直往东走便是长安了吗?” 李云霄无奈地道:“那是西边,你走反了。” 没想到苏千羽还是个路痴。 面煮好了,李云霄端了一碗给苏千羽,她接过之后,兴奋地道:“哇,好香,多谢霄哥哥。” 接着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哧溜、哧溜”一会儿便吃完了。 “霄哥哥,我吃完啦,还有吗?” 李云霄原本是给自己和翁大头留了一碗,不料苏千羽的胃口这么大。 他只好把自己那碗奉献出去。 苏千羽吃完以后,大大伸了个懒腰。 “霄哥哥,你煮的面真好吃。自从离开天一宗后,我就再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啦。” 也许是前世泡面吃多了,李云霄对面的软硬、汤量、味道都掌握得炉火纯青。 “你方才说自己要去长安是吗?” 苏千羽点头:“对呀,师傅说我需要下山历练,便写了封信,让我去长安的镇妖司找南宫允大人,做个小缉官。” 南宫允! 那可是镇妖司的主司,镇妖司的一把手。 “其实我们就是镇妖司的。” “哇,真的吗,太好啦。”苏千羽鼓掌道,“那我跟着你们便能去长安了是吧?” 李云霄摇头:“我们要先去衡州办个妖案,办完此事才回长安。” “无妨,无妨,我也不急的,就让我跟着你们吧。”苏千羽目光恳切。 没想到出来办公差,半道上还能捡个少女。 “我倒是没什么,但翁大头是我的总缉,你还是应该问问他才行。” 苏千羽点头:“这么久了,他应该也恢复过来了吧,要不他也太弱啦。” 而事实上,翁大头确实太弱了。 他身上的寒气虽然散去,但还是全身乏力,在那打坐了半个时辰才完全恢复过来。 李云霄便把苏千羽的事告诉翁大头。 翁大头听到苏千羽的背后靠山是主司南宫允,连忙答应下来,客客气气地道:“我们日后便是同僚了,理应相互照应。不过千羽,你想好以后跟着哪个总缉了没有?” 小缉官进入镇妖司后,通常会先跟着总缉干,李云霄便是跟着翁大头。 翁大头见苏千羽有背景,修为又高强,便想着拉拢到自己麾下。 苏千羽撅起嘴,摇了摇头,望了望李云霄:“我就想跟着霄哥哥。” 李云霄有点意外:“这是为何?” 苏千羽抚掌:“因为跟着霄哥哥有面吃呀。” 呃……这个吃货。 翁大头听了这话倒是合了心意,拍了拍李云霄的肩膀:“这小子是我的手下,你跟着他便是跟着头爷我。” 苏千羽立即甜甜地叫道:“是,头爷!” 翁大头满意地颔,指了指苏千羽:“方才你一招便解决了狐狸精,你的修为到了什么境界?” “我嘛,已经到了地境。” 此话一出,翁大头和李云霄都震惊了。 这个世界的修为境界划分比较简单,只有“神天地玄黄”五个境界。 也因为划分简单,所以各个境界间的壁垒很厚,有的人几十年才能突破一个境界。 而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居然能达到地境,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翁大头指着苏千羽:“你莫不是骗我们的吧,让我们瞧瞧你的真气。” “好哇。”苏千羽小手一挥,在手心凝聚了一团红色的真气。 真气的颜色是判断修为最简单的办法。 黄境的真气为黄色。 玄境的真气为玄色。 地境的真气为红色。 天镜的真气为白色。 神境的真气则为纯色。 苏千羽的真气显现为红色,这便让翁大头不得不信了。 只是这红色稍浅,应该刚进入地境不久。 翁大头已经一把年纪了,修为也才在玄境,被这个少女碾压,他大感羞愧。 现在的后浪都这么强吗? 他感到自己承受了自己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痛。 当夜,他们便在客栈住下了,等着明日一早再赶路。 李云霄双手抱头,躺在床榻上,久久也难以入眠。 他起身翻开行囊,取出了镇妖司的卷宗。 这是他着手办的第一个妖案,他定要认真对待。 李云霄将卷宗放在桌案上铺开,重新看了一遍。 【衡州镇妖卫呈上:永安二年六月五日,有名谭晋玄者,遇妖祟小人入其耳,致其疯癫暴起,持刀残杀其妻,犯案后小人失踪,谭晋玄缉于地牢。】 他看着这卷宗沉思良久。 妖祟杀人,在这个妖物横生的世界并不罕见。 但妖祟不自己动手,而是通过致人疯癫借刀杀人,这就有点奇怪了。 这就好比明明可以一巴掌拍死蚊子,却偏偏要把它关起来点蚊香。 不是妖性的扭曲,就是道德的沦丧。 今晚他第一次见识到妖祟,也第一次以飞刀应敌。 他掏出那把飞刀,从他穿越过来的时候,这把飞刀便一直在自己身上。 看材质,应该是精铁。 拿在手上有一点沉,挥出去的时候,却飘逸如叶,而且极其准确。 更让他意外的是,自己居然有一颗仙瞳。 通过这仙瞳,可以分辨妖物的本相,还可以吸收妖气以及其异术。 想到这,他爬了起来,想找什么东西练练手。 此时有一只蚊子嗡嗡地在他的头顶盘旋。 李云霄稍稍运了点真气,仙瞳的视线立即变成红色。 那只蚊子原本的飞行度很快,但此时在他的眼中,却好似慢了半拍。 显然是自己的【蛙眼】异术起作用了。 锁定蚊子,掷出飞刀。 “铛——”飞刀插在了墙中。 李云霄定睛一看,那倒霉蚊子被死死插在墙上。 拔下飞刀,蚊子瞬间成了两段。 这【蛙眼】倒还真不错。 李云霄又把两指放在仙瞳旁,对着半空中的一只准备吸自己血的母蚊子施展【惑术】。 震惊!他大半夜居然对母蚊子做了这种事…… 只是奇怪,那只母蚊子并没有理会他,而是一转身溜出窗外去了。 搞什么,这个【惑术】分明一点用也没有。 骗子! 就在他放弃的时候,忽然窗外飞进来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李云霄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那黑物靠近的时候,他才头皮麻。 那是一大群母蚊子! 原来方才那只母蚊子被诱惑之后,并没有独自享用李云霄,而是出去,把十里八乡的母蚊子都招来了。 李云霄连忙用被子捂住了自己,一个晚上,头顶上都“嗡嗡嗡”响个不停。 第五章 一梦潭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云霄才渐渐进入梦乡。 他感到身子不断下坠,不断下坠,犹如掉进了一个无尽的深渊。 当他想要伸手抓住什么的时候,又觉得身子落到水里,冰凉的水瞬间淹没到了胸口。 他定睛一看,自己身处在一片烟雾弥漫的水潭之中。 皮肤表面传来了一种微凉的触感,这种感觉很真实,又很虚幻,让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中还是清醒。 李云霄感到仙瞳开始热,视线顷刻变成了血红色。 周围的水面开始泛起涟漪,不断向四周散开。 “你终于出现了。”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李云霄循着声音的方向,想要动【蛙眼】异术,看清对面的人。 可是无论他怎么动用仙瞳,眼前还是一片氤氲,什么也瞧不见。 对方似乎知道李云霄在试图找出自己的所在,悠悠道:“别找了,你看不见我们,正如我们也看不见你一样。” “啊?”李云霄愣了片刻,“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可以将它当做虚幻的黄粱梦,也可以将它当做会吞噬人的噩梦,我们将它称为【一梦潭】。” 一梦潭? 如梦虚幻,雾漫满潭。 李云霄看了看身旁烟雾朦胧的潭水,深吸了口气。 他再次试了一下,仙瞳还是找不到对方的身影。 这时又传来了一个娇媚女子的声音:“小俊哥,可以告诉奴家你是什么人吗?奴家好喜欢你呢?” 李云霄皱了皱眉,方要说出口,先前那个年轻男子突然喝道:“千万别说!若是你想活得久一点,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李云霄被这声音一提醒,连忙闭上了嘴。 “可恶,又坏我的好事。”那女子娇嗔道,“品香师,你难道不想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品香师笑道:“当然想,不过这种事还是自己猜比较有意思,直接说出口,便没有那么好玩了。” 娇媚女子有些气恼:“我辛辛苦苦用九转易天术架起这一梦潭,可不是要给你玩的。” “这怪不得我,错就错在你把我也带进了一梦潭。”品香师淡淡道。 李云霄听他们的谈话,还是一头雾水,再次问道:“这一梦潭是做什么的,为何我会来到这里?” 他现在的感觉是,那娇媚女子不是什么善茬。 而叫品香师的男子虽然刚才救了自己,但彼此都云遮雾罩的,暂时分不清是敌是友。 那品香师又道:“我先问你,你是不是有一颗仙瞳?” 李云霄愣了一下,犹豫要不要拒绝回答。 那品香师又说道:“我有一个神鼻,嗅觉极强,可以闻到旁人闻不到的气味,所以在这里自称【品香师】。” “而她自称【灵】,有一只神手,触觉乎常人,可以感知仙气、灵脉、鬼踪、妖形。” “还有两个尚未入梦的。一个自称【琴】,天生仙耳,可以听千里之外的声音,闻微尘落地的轻响。” “一个自称【饕餮】,味觉灵敏,可以尝出世间万物味道之别。” “我们掌握着当世罕见的通天觉,这种觉都有成为仙神的天赋。通天觉共有五觉,分别为视觉、嗅觉、触觉、听觉、味觉。我们四人已经占据其他四觉,所以我猜测你掌握的必然是视觉异术——仙瞳!” 李云霄听了对方的分析,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不错,我的确有一颗仙瞳。” “果然被我猜中啦。”品香师笑道,“那以后我便称你为【瞳】了。” 被人贸然起称号,李云霄有点不爽。 不过在这种地方,用称号比用真名安全得多,所以他也没有拒绝。 那个叫做灵的女子呵呵笑了起来:“不错,不错,不枉我耗费数百年的精力,总算是凑齐了通天五觉。” 听这语气,好像这一梦潭是灵苦心经营的阴谋。 李云霄感觉到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而在这个坑里自己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稍有不慎,就要被人当韭菜割了。 不过灵说自己耗费了数百年,那她岂不是有几百岁? 按理说几百岁应该是个老太婆,可听声音却完全像是个小姐姐,难不成是乔比萝? 又或者她不是人族的? 李云霄先前听翁大头说过,这个世界有神,有仙,有妖,有魔,还有千千万万的精怪。 他心里已经先将灵归为“非人”一列。 品香师又笑道:“你虽然能用九转易天术将我们的一魄召唤到一梦潭,但只要我们不暴露自己,你依然找不到我们的肉身。如此一来,你也就夺不走我们的通天觉了。” 李云霄越来越察觉到一梦潭的诡异。 在这里众人都只有一魄,所以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也触摸不到对方,只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李云霄问道:“灵要夺我们的通天觉?” 他这话原本是问品香师的,灵却出了一阵让人心惊的媚笑。 “要不你以为我耗费这么大的心血做什么?聚齐五觉,便可以与天地相通,如此一来,我便可与仙神为伍,睥睨天下。” 显然灵已经将李云霄当做了盘中韭菜,所以对于他的到来,欣喜若狂。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夺走我们的通天觉?”这时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听声音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品香师叫道:“吓死我了,原来饕餮也在,你也够能忍的,居然闷了那么久一声不吭。” 灵冷冷笑道:“看来大家都越来越精明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琴应该也在吧。” “嗯。” 这时迷雾弥漫的水潭中又传来了一个声音,声音低切而简短,可以听出声音有些畏惧,是个小女孩。 品香师讪笑道:“还真是,这一梦潭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毕竟这的人都知道了灵的目的,所以在一梦潭还是选择沉默才比较安全。 李云霄告诉自己,不是迫不得已,一定不要说话,以免暴露自己的身份。 灵有几百年的道行,而自己只是一个黄境小菜鸟,一旦暴露,分分钟就被灵给收拾了。 “这样下去,估计日后来一梦潭,大家都不肯说话了。灵,你可得想个法子,要不你就要白费这么多的心血架一梦潭啦。” 这五觉的人中,品香师的话最多。 李云霄有预感,以后这人死得也最快。 灵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修行了数百年,遍历天地山川,收集了不少奇门异术,从今以后,你们可以用自己的信息来找我换术法。” 这招李云霄熟悉,就是用小利套韭菜。 以术法为诱饵,让其他四人渐渐暴露自己的信息,然后在现实世界将其除掉,夺取通天觉。 “好,这等好事,我可不能错过,毕竟我只有黄境修为。”品香师哈哈笑道。 灵冷冷道:“我们都不是傻子,从你的言语中可以判断,你的修为至少在天境。” “那你呢?”品香师反问。 “神境。”灵并不隐瞒。 听了这话,李云霄心里一动。 自己来到这世界,还没有拜过什么师傅,要学仙法并不容易。 若是有灵这种神境大佬带一带,自己的修为说不定可以突飞猛进。 回头该好好盘算下,怎么从灵身上白漂一点术法。 “我的九转易天术快撑不住了,今日便先散了吧。” 过了不久,李云霄感到了身上的潭水渐渐散去…… 第六章 被冒犯了 翌日一早,李云霄在睡梦中,便被苏千羽给摇醒了。 “霄哥哥,霄哥哥,你的床边为何这么多蚊子呀?” 李云霄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昨晚被那一大群蚊子折腾了半天,又被灵引入一梦潭,都没有睡好,他觉得很困乏。 他揉了揉眼睛,朝床边看了看,确实有很多死蚊子。 “啊,你怎么一早就来我房里了?” 自己毕竟是男的,和苏千羽男女有别,没有想到她居然全然没有顾忌。 苏千羽走到桌边,桌上有一盆洗脸水,她拧好了脸巾递给李云霄。 “霄哥哥,洗漱起床啦。” 服务居然这么周到? 李云霄接过脸巾擦了擦:“这种事以后我自己来就好,不用劳烦你了。” “这可不行,师傅说过,长安复杂,人心险恶,但要不忘本心,对朋友以诚相待。” 李云霄愣了一下道:“你这个以诚相待也太诚了吧……” 他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只见苏千羽一直盯着自己。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苏千羽摇手:“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霄哥哥长得太俊啦,我从前在天一宗还没有见过像霄哥哥这样好看的人呢。” “呃……不准贪恋我的美色。” 李云霄摸了下自己的仙瞳,难不成【惑术】之力还没有消去? 他跃下床伸了个懒腰。 苏千羽一直笑嘻嘻地跟在他身旁。 “又怎么了?” 苏千羽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李云霄眉头一皱:“你该不会是……” 苏千羽甜甜一笑,点了点头。 李云霄连忙跳开:“我和你才刚认识一个晚上,不是我的。而且……我昨晚也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你有呀,你有呀,你昨晚不是给我煮好吃的吗。”苏千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肚子呀肚子,你告诉千羽姐姐,你怎么啦。哦哦哦,原来你是饿了呀。” 李云霄长舒了一口气,差点以为自己喜当爹了。 …… 用完早膳,他们便前往衡州了。 由于马匹被吃,他们只好徒步而行。 好在此处离衡州不远,他们运起体内真气,脚下如有神助。 过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座城池之外。 城门古朴,墙垣陈旧,远不如长安恢弘壮阔,城门之上写着两个大字:衡州。 “这里便是衡州了。” 苏千羽开心地道:“霄哥哥,听闻衡州的桂花糖醋鱼乃是一绝,是不是真的?” 又是吃的,这个小吃货。 李云霄摇头:“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 翁大头笑道:“放心吧,我们毕竟是长安过来的。俗话说:京官大三级。镇妖卫那干人必会热情接待我们。” 镇妖司在长安设总司,各州郡设镇妖卫。 官职由上至下分别为主司、副司、都使、千户、总缉、小缉。 在衡州这种小州郡,镇妖卫最大的官职为总缉,下面配一个小缉,以及若干小吏。 但诚如翁大头所说,他们是自长安总司而来的,地方这些人自然会高看他们一眼。 通常他们到地方去,都会受到热情的款待,以及收一点小财。 可是,当他们到达衡州镇妖卫的时候,却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镇妖卫冷冷清清,安安静静,完全没见有什么人来迎接。 苏千羽瞪大了眼睛:“头爷,你不是说会有人热情款待我们,这个……先得有人吧。” 翁大头被打脸了,默了一下道:“可能他们没有接到文书,所以不知道我们来了,不管这么多,先进去看看。” 他们走进镇妖卫,终于见到一位白苍苍的老人正在大堂扫地,地上很脏,才一扫便扫起了许多尘埃。 翁大头有鼻病,闻到尘埃,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老头,这府里就你一个人吗?” 那老人抬起了头,似乎有些老眼昏花,又靠近了一些,打量着李云霄他们,看了一遍又一遍。 翁大头有点不耐烦,苏千羽则冲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哦,你们便是长安来的翁总缉和李小缉吧。” 呃…… 说缉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李云霄听到这个称呼,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你叫我小李就好了。” “小的不敢。”老人双手抱着扫帚,朝李云霄拜了拜。 闲聊之下才知道,这老人姓周,是镇妖卫的小吏,旁人都称呼他周吏。 李云霄瞧了瞧四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伸手擦了擦柱子,上边并没有沾染多少尘埃。 反观地上,却覆盖着厚厚的尘土。 翁大头不满地问道:“你们总缉哪里去了,怎么半个人影都没有?” 他先前来过衡州几次,记得衡州镇妖卫的总缉叫做关丙。 “他呀,唉,一言难尽。”周吏缓缓转过身,“我先带你们去馆所住下吧。” 苏千羽赞道:“诶,还有馆所住,太好啦。” 翁大头方才被打脸,这时候觉得要挽回点面子,便道:“镇妖卫的馆所都很不错,乃是参照当地最好的客栈而建。” “哇,太棒啦,这些日子我都风餐露宿,没住过什么好客栈呢。”苏千羽顿时兴高采烈。 不过很快,翁大头又被打脸了。 这馆所不仅位置偏僻,而且陈旧破烂,简直像个废弃的寺庙。 翁大头气得舌头都打结:“这这这馆所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周吏不解地张望了一下四周,“小的眼力不好,不知大人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翁大头气恼地捡起身旁半根断掉的阑干:“这么大的不妥你没有看见吗,衡州镇妖卫我来过,以前馆所可不是这样的。” 周吏摆了摆手,对着翁大头道:“小缉官勿怪,这当中有缘由……” 他眼力不好,把李云霄和翁大头给搞反了。 “我是总缉,他才是小缉。”翁大头暴怒,指了指李云霄。 “小的眼力不好,总缉勿怪。”周吏低声道,“原先的馆所正在修缮,只能委屈几位大人了。” 翁大头凑到周吏耳边,大声囔囔:“我问你,你们衡州府的关总缉哪去了?” 周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说道:“小缉官,我是眼力不好,耳力还行,你别这么大声,吓到小的了。” 翁大头气得快背过气了:“我再说一遍,我是总缉,他才是小缉。” 李云霄忙拉住翁大头:“头爷,他眼力不好,你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啦。” 周吏这才答道:“关总缉病了,这些日子都在家养病。负责府里妖案的是吴万川吴小缉。” “吴万川……”翁大头想了一想,说道,“先前倒是和他一起办过妖案,是个好手,他人呢?” 第七章 耳中小人 “办案去了。” 翁大头深吸了口气,强忍住自己的怒气:“那其他人呢?” “也办案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周吏摇头:“不知道。” 翁大头气得把手中的阑干狠狠砸断:“去哪里办案了?” 周吏还是摇头:“不知道。” 翁大头一把揪住了周吏的衣襟,周吏叫道:“小的真的不知道。” 李云霄忙按住翁大头的手,他这才松开周吏。 整个衡州镇妖卫至少该有几十个人,现在像是早就约好了一般全都出去办案了,只剩下周吏孤零零的一个。 而这个周吏眼力不好,一问三不知,李云霄觉得当中大有蹊跷。 “那耳中小人的案子谁来管?” 周吏理了理被翁大头弄乱的衣襟:“案犯谭晋玄已经招供了,他耳中有小人作祟,让他疯癫,他疯癫之中残杀了自己的娘子。” 这事在衡州递交给总司的卷宗中写得清清楚楚。 不过虽然衡州镇妖卫说此案已经告破,但总司觉得还存在着诸多疑点。 为了避免出现冤案,总司派翁大头和李云霄前来核实。 看样子从周吏这问不出什么,李云霄和翁大头对换了个眼神,说道:“好,我们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周吏听了这话,立即如释重负,步履匆匆地离开。 只是他离开的时候,李云霄的目光锁定在了他的脚上,眉头微微一皱。 “霄哥哥,他说的是真的吗,谭晋玄真的杀了自己的娘子?那他的娘子岂不是太可怜啦。” 李云霄看了看地上厚厚的尘土和狼藉的枯枝败叶。 “恐怕是真的,他们的案子递交到总司的时候便是这么写。总司觉得此案还有蹊跷,所以命我们前来核实个中缘由。” 翁大头气呼呼地道:“岂有此理,这衡州的镇妖卫对我们也太过怠慢了,没有人夹道欢迎也就罢了,还让我们住这么破的馆所。” 这些年翁大头外出办案,到地方都是受到热情款待,第一次被这样冷落,他自然非常不爽。 苏千羽安慰翁大头道:“头爷别生气啦,周吏不是说,他们都出去办案了嘛。” 这时,李云霄走到了柱子旁,用手擦拭了一下,又细细看了看自己的手。 苏千羽注意到了李云霄的动作,凑上前去,好奇地问:“霄哥哥,你在做什么呢?” 李云霄指着柱子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地上有那么多尘土,而这柱子上的尘土却不多。” 苏千羽看了看柱子,又看看地上,摇头道:“是这样没错,不过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翁大头听了这话,皱起眉头,也学着李云霄擦了擦柱子,再看看地上厚厚的尘土。 李云霄继续道:“按理说,若是因为许久没有擦洗的缘故,这柱子应该和地上一样脏才对。可是这里的地上有尘土,而柱子上却没有。” “对啊,这是为什么呢?”苏千羽歪了歪小脑袋。 李云霄望向翁大头。 翁大头摇了摇自己的大头,他也想不通。 李云霄款款道:“因为这尘土是后面添进来的。” 翁大头还是不解:“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他们想故意给我们难堪?” “有这可能。”李云霄点头,“不仅这里如此,我方才观察过,镇妖卫的情况也一样。” “岂有此理,他们是想和总司作对吗!”翁大头气得跳脚。 李云霄双手抱在胸前:“此外,那个眼力不好的周吏,只怕也是装的。” “哦?何以见得?”翁大头问道。 李云霄回忆了一下先前的情形,说道:“通常眼力不好的人,走路的时候因为前方的路况不明,所以眼睛会注意脚下,而且落脚时很谨慎,每一步都要先试探完没有危险,才踏出去。” 翁大头细细想来,方才周吏走起路和常人无异,度也与自己不相上下,特别是离开的时候,如释重负,落荒而逃,确实不像是个眼力不好的人。 “他娘的,镇妖卫这干人是故意戏弄我们,要我们吃一鼻子灰,住这破破烂烂的馆所。” 李云霄问道:“头爷以前得罪过他们吗?” 翁大头不是第一次来衡州,如果他以前因为什么事惹恼关总缉,这回对方伺机报复,给他一点小小的惩戒也不无可能。 翁大头仔细回想,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 李云霄这几日和翁大头相处下来,知道他的性格大大咧咧,口无遮拦,只怕是得罪了别人也不自知。 翁大头一摊手:“那现在怎么办?” 李云霄略略想了一下说道:“他们说镇妖卫的人都出去办案了,其实我们回头查查卷宗便知真假。” 锦衣使出去办案,都有卷宗作为记录,办案回来,还要详细记录案件情况。 翁大头鼓掌道:“这是个好主意,我们这就去,让他们通通给我滚出来。我们是总司派来的,哪里由他们那么好糊弄,和我们玩躲猫子,胆也太肥了些。” “不过你们想想看……”李云霄拉住了翁大头,“假如不是因为他和我们有过结,那他们为何这么怠慢我们?” 苏千羽想不出原因,问道:“为什么呀?” 李云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真是那样,这案子只怕另有隐情,不像卷宗上写得那么简单。依我看,不如我们将计就计,他们让我们住这破馆所,那我们就住。不过我们依然去查耳中小人案,我想到时候他们会坐不住的。” 翁大头沉思了一下,一拍大腿:“好,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我倒要看看,这群乌龟可以缩多久。” 便在这时,窗外忽然“嗖”地一声,一团黑物飞了进来。 “小心!” 苏千羽手指朝那黑物一点,一道劲气飞出,黑物立即被劲气弹开。 “想杀锦衣使,真是不要命了!” 翁大头抽出腰间忠义铁笔,准备冲杀出去。 李云霄拦住了他:“等等,那不是暗器,是纸团。” 原来方才那黑物飞进来的时候,李云霄的仙瞳触了【蛙眼】。 黑物的移动度在他眼中瞬间变慢,使得李云霄可以看清。 苏千羽俯身把纸团捡了起来:“他丢纸团给我们干什么?” 李云霄用手背托着下巴:“我猜要么是伸冤,要么是提供办案的线索。” 翁大头打开纸团,点了点头:“你猜的不错,真的是来提供线索。” “什么线索?” 翁大头把皱巴巴的纸递给李云霄,只见上边写着两个字:【柳三】。 “柳三?”翁大头长长吐了口气道,“没头没脑写了个名字,也没有说什么人,谁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云霄却摇了摇头:“不,这已经很好了。至少可以为我们引出一点头绪。衡州说大也不大,我想在衡州打听一下,一定可以找出这个叫柳三的。” 苏千羽不解道:“周吏不是说,这个妖案已经破了吗,凶手是谭晋玄,是他因为耳中小人闹疯癫,杀了自己的娘子。” 李云霄的眼睛眯了眯:“是这样没错,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衡州镇妖卫的人没有说清楚。” 苏千羽好奇地瞪大自己的眼睛:“什么事情?” “耳中小人从何而来!” 第八章 凶手 李云霄他们奉命来核实耳中小人案,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见这案子的凶手谭晋玄。 翁大头把周吏又召了回来,让他引路,前往地牢看看。 周吏虽是有些推诿,但终究拗不过翁大头的狮子吼,只好乖乖带路。 地牢幽幽,阴深死寂。 牢门是一块巨大的青石板,板上安着一块有“神机封印”字样的青铜符,那是镇妖司的“封门铜符”。 此铜符由镇妖司的神机衙门所造,一旦安上此铜符,地牢便刀枪不入,妖魔难出。 除非有对应的“解门铜符”,才能开启。 周吏取出铜符,打开了地牢的门。 地牢之内,静悄悄的。 李云霄观望了一下地牢,问道:“这牢里除了谭晋玄没有别人吗?” 周吏点头:“是啊,衡州是个小地方,平日也没什么妖物。” “可你不是说,吴小缉他们都去办案了吗,怎么办了这么久,什么妖物也没有抓到?” 李云霄目光如电,盯着周吏。 他的话明显前后矛盾。 “这……这……”周吏哑口无言,顿了许久才转移话题,“我们还是先看看犯人吧。” 李云霄知道衡州镇妖卫的人有意在躲自己,便也懒得追问。 在周吏的引路下,他们来到地牢的最后一间牢房。 只见案犯谭晋玄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一个木桩上,身上鲜血淋淋,还缚着捆妖索。 看他面色惨白,形容如槁木,恐怕活不了多久。 苏千羽见了谭晋玄的惨象,于心不忍:“他都伤成这样了,还需要用捆妖索吗?” 周吏点头:“当然要,万一他再次被耳中小人附体,起疯来杀人怎么办?” 不过李云霄看了看谭晋玄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实在不像会伤人。 他让周吏打开牢门,走了进去,问道:“他的耳朵检查过了吗?” 周吏点头道:“早就检查过了,什么也没有现。” “那耳中小人一说从何而来?” 周吏指了指奄奄一息的谭晋玄:“是他自己说的。” 只凭凶手的供词,就将之写入卷宗定案,未免太草率了。 苏千羽柔声问道:“你真的是被耳中小人附身,所以杀了自己的娘子吗?” 她心软,见谭晋玄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同情。 听到这话,原本已经垂死的谭晋玄突然抬起了头,瞪大眼睛看了苏千羽一眼,捏紧了拳头。 过了一会儿他才用颤抖的声音道:“我……我杀了我娘子……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周吏道:“你们看,他自己都这么说了。” 翁大头走到了谭晋玄跟前,厉声道:“我们是镇妖司长安总司过来的,你和我们说实话,这耳中小人到底从何而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谭晋玄目光茫然而绝望,看起来不像是撒谎。 “那你还记得那小人长什么样吗?”李云霄又问。 谭晋玄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它身长三寸,面目狰狞,犹如夜叉……那日它好像老鼠乱窜,一下钻入我耳中……我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在来衡州之前,李云霄到镇妖司的藏书阁查阅过。 海外虽然也有小人国一说,但那里的人身至少都有十几寸,而且外貌和大昭国的人无异。 谭晋玄如果没有说谎,那么他所遇到的肯定不是小人国的人。 他说小人外貌狰狞,如同夜叉,所以衡州镇妖卫递交给总司的卷宗写是妖祟作案。 突然,谭晋玄像是魔障了一般,激动起来。 “等我醒来,就现娘子倒在血泊之中……她的身上满是刀痕,而我的手中握着一把血淋淋的菜刀……” 接着,谭晋玄开始疯狂地大叫。 “是我杀了娘子,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喊叫间声泪俱下,身上的捆妖索不断出电光。 捆妖索原是神机衙门创出来对付妖物的,谭晋玄这种肉骨凡胎哪里受得住,不久便晕了过去。 这景象实在太过凄惨,李云霄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翁大头泄气地道:“走吧,看来从他身上,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也许是出于同情,李云霄的直觉告诉自己,谭晋玄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这案情远没有卷宗上写得那么简单。 …… 原以为到了衡州能受到热情款待,饱餐一顿,没想到衡州镇妖卫的人会如此怠慢,出了地牢,李云霄他们只好自己去找吃的。 到了衡州的街市,此时是白天,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看起来倒是热闹。 苏千羽心心念念衡州的桂花糖醋鱼,翁大头带他们去了衡州最好的酒楼——泰来楼。 这一路来,李云霄现翁大头吃住往往都挑最好的,倒不是因为翁大头大方,而是他们出门办公差都有差费。 一次公差有十两银子差费,这相当于大昭王朝普通百姓一年的生活费。 更不用说,这些总司的锦衣使到了地方上,又会有人进贿。 不过,之所以锦衣使的待遇如此之好,与其极高的危险性有关。 对手往往是妖魔鬼怪,稍有不慎,就一命呜呼。 是故大昭有段俚语:“若是缺银子,去当锦衣使。若是嫌命长,锦衣见阎王。” 确实是刀尖上讨生活。 即便如此,每年还是有数以万计的人想进入镇妖司,成为锦衣使。 但镇妖司选人严苛,没有什么仙法异术,过人禀赋,是成不了小缉官的,顶多做个小吏。 李云霄当时凭借着自己那百百中的飞刀,得以通过镇妖司的考核。 要说这高的飞刀技术也不知从何而来,他只要锁定目标,手中的飞刀总能射得极为准确。 店小二见了李云霄他们的装束,便知来的是锦衣使,不敢怠慢,客客气气地给他们安排了上座,又端上热腾腾的桂花糖醋鱼。 苏千羽最为开心,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翁大头看不出来,苏千羽看着瘦小,居然这么能吃,又点了鸡鸭鱼肉,但无一不被苏千羽迅清空。 李云霄早就领教过苏千羽的饭量,倒也不觉得奇怪。 翁大头摸了摸自己的囊袋,隐隐有些担心。 李云霄趁着店小二上菜的间隙,问道:“和你打听个事,你可知道衡州有没有个叫柳三的?” 虽然他还不知道那纸条是谁传给自己的,有什么目的,但他知道,这纸条上写的【柳三】绝不会是胡编的。 这柳三和谭晋玄的案子一定存在着什么联系。 “柳三,那可是我们店的常客呀。”店小二歪了歪脑袋,“他犯了什么事?” “那倒没有。”未免打草惊蛇,李云霄没有提及案子,先是否认,之后又问,“他这人怎么样?” 店小二稍稍想了一下,瞧了瞧四周,确定除了李云霄几个,没有旁人在听才道:“柳公子是我们衡州有名的纨绔公子,性格乖张,脾气不好,我们都不敢惹他。就前些日子,他还在小店大闹了一场。” “哦?” 李云霄和翁大头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这是个重要的线索。 “此外……” 店小二说到这,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不敢再说。 翁大头骂道:“此外什么,你他娘的别给我婆婆妈妈。” 第九章 美人出没 店小二原本还有点犹豫,被翁大头祖安一击,忙压低声音道:“和他争执的,便是那个被耳中小人附身的谭晋玄。我老板还说,柳三真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幸好谭晋玄那天没有耳中小人附身,要不他可要没命了。” 谭晋玄! 看来那纸团所写的柳三确实和耳中小人案有些干系。 柳三和谭晋玄有过争执,那就有了报复谭晋玄的可能。 若真是这样,谭晋玄就是被冤枉的。 李云霄又问:“谭晋玄和柳三怎么会扯在一起?” “他们是白马书院的同窗。白马书院是我们衡州最好的书院,谭晋玄是书院第一流的学生,柳三则是末流,也许是出于嫉妒,柳三动不动就找谭晋玄的不痛快。” 翁大头听了这话,拍案而起:“既是如此,我们去白马书院走一趟。” 他偷偷瞥了一下还在啃鸡腿的吃货苏千羽,心想得赶快止损,要不差费都得给苏千羽吃完了。 “也好。”李云霄也跟着站了起来。 翁大头又一把扯住了店小二的衣襟:“我们今天和你打听的事,不准和任何人说。” 店小二战战兢兢地道:“小的记住了。” “耳中小人一案,朝廷尚未有定论,你等却在这胡乱议论,你可知罪?”翁大头又道。 店小二无奈,这话头分明是对方引起的,但他见翁大头眼神凶恶,到口的话又憋了回去,躬身道:“小的知罪,下回再也不敢了。” 翁大头定了定神道:“光知罪不行,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给我的菜钱打折,二是我把你的腿打折。” 店小二:??? …… 出了泰来楼,三人便前往白马书院。 行走在鼓楼街上,苏千羽见到了个卖饰的小摊,女孩子对这种东西没有抵抗力,她立即停下脚步,挑挑拣拣一番。 过了一会儿她取了根蝴蝶挂饰的银钗,插在髻中,咧开笑靥道:“霄哥哥,好不好看?” 苏千羽原本就长得甜美动人,配上这蝴蝶银钗,多了些明艳。 李云霄方要出口称赞,翁大头抢着道:“你怎么单问他,不问我?” 苏千羽笑道:“因为霄哥哥比你有眼光。” “怎么见得?” 翁大头很不服气,双手抱在胸前,哼了一声。 苏千羽指着翁大头邋遢的衣物和脸上的络腮胡子:“你把自己打扮成这样,眼光必定不好。” “这样是怎样?”翁大头瞧了瞧自己,“想当年我也是长安俏美男,只是现在长安不兴白净,兴我这种。” 苏千羽好奇地问:“哪种?” 李云霄笑道:“不羁放纵爱自由。” 翁大头拍了拍李云霄的肩膀:“算你小子有眼力。” 翁大头的话自然是吹牛。 大昭现如今是天后垂帘听政,传闻天后不听政的时候,就垂帘玩小白脸。 长安有些不想努力的少年郎就去做了天后的相好。 从天后的口味来看,长安还是流行小白脸多一些。 “反正我就是不懂欣赏。”苏千羽实话实说。 李云霄帮着道:“别的我不懂,但头爷欣赏女子的眼光却是不错。凡是他周身百步之内,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无一能逃出他的法眼。” 苏千羽呵呵笑道:“那就是好色呗。” “你们两个,别给我在这一唱一和的。”翁大头哼了一声,对苏千羽道,“你这糟女子坏的很,少拿头爷我寻开心。走,去白马书院。” 说着,他晃晃悠悠走了两步。 不过很快他又退了回来。 苏千羽“咦”了一声:“头爷怎么去而复返?” 李云霄压低声音道:“不出意外的话,必定是这附近有美人出没。” 苏千羽朝四周看了看,果然见隔壁摊位上有一位红衣少妇,生得唇红齿白,身段婀娜。 翁大头故意走到那摊位边上,对着小贩有话没话地问:“兄弟,你这有什么好东西?” 小贩不知道翁大头的用意,热情地道:“大爷是给娘子挑的?” “头爷我还是光棍一条,哪来的娘子。”美女当前,怎么能有家室,翁大头赶紧澄清自己还是单身狗,“我买了自己用。” “自己用,大爷还有这种嗜好?”小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小店卖的是胭脂。” 那美妇人听了这话,也诧异地看了看翁大头。 翁大头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我……我送朋友的。” 他的手指了指苏千羽。 苏千羽配合地对小贩做了个鬼脸。 “原来如此。” 翁大头没空理会小贩,对着美妇人道:“小娘子,你这是买胭脂呢?” 美妇人微微欠身道:“是呢。” 她挑了几盒胭脂,让身旁的丫鬟收好。 “小娘子其实不必买什么胭脂。” “这是为何?” “你天生丽质,宛如出水芙蓉,正应了那句——那句——”翁大头瞧向了李云霄,“那句什么来着?” 他吃了没文化的亏,话到嘴边就卡住了。 李云霄接道:“淡妆浓抹总相宜。” 翁大头一拍大腿……自己的大腿:“对,就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美妇人笑道:“大爷真是会说话。” 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瞥向了更为俊俏的李云霄,眼神中多了几许妩媚。 翁大头继续搭讪:“我们是长安过来的,不知道衡州有什么好吃的,小娘子可否推荐推荐?” 苏千羽听了这话,连忙用手擦了擦自己嘴唇上的油,悄声对李云霄道:“太好了,又能吃一顿。” 美妇人柔声道:“泰来楼的桂花糖醋鱼不错。” “我最喜欢吃鱼了。”翁大头鼓掌道,“小娘子有闲暇吗,我今日做东,请你共尝美食如何?” 美妇人摇手:“不了,我还要回白马书院。” 听了这话李云霄他们一下振奋了精神。 翁大头有些意外:“你是白马书院的?” 一旁的丫鬟道:“我们卓夫人可是白马书院院长的夫人。” “院长夫人!” 翁大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更加兴奋了。 “怎么了?”卓夫人问道。 翁大头赶忙道:“没有没有,原来夫人姓卓。” “贱名卓霏霏。”卓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瞟了一下李云霄,仿佛是对他说的,“看打扮你们是锦衣使?” “正是。”翁大头正了正衣冠,“我们是长安总司过来的,正要去白马书院。可否劳烦卓夫人引路?” 卓霏霏默了片刻,目光闪烁了一下,推脱道:“我还有要事要办,脱不开身,望大人见谅。” 大昭虽然民风还算开放,但一个美妇人和陌生男子走在一块,难免会遭人口舌。 翁大头有点遗憾,但嘴上还是说:“无妨无妨,我们自己去便是。” 说完这话卓霏霏便欠身告退,翁大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移不开视线。 苏千羽走到了翁大头的面前,只见他目光痴迷,嘴巴微张,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 她过来拉了拉李云霄:“头爷这是怎么了?” 李云霄笑了笑道:“想入非非。” 第十章 白马书院 李云霄伸出手重重拍了一下翁大头的肩膀,翁大头“哎呦”一声,骂道:“你无缘无故拍我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魔障了。”李云霄哈哈笑道。 翁大头呸了一声:“你才魔障,你全家都魔障。” 李云霄提醒道:“《镇妖律》第十六条,众锦衣使,当谨言慎行,不逾礼,不轻薄。” 翁大头哼哼道:“我逾礼了吗,我轻薄了吗?” 李云霄和苏千羽一齐点头。 不远处的卓霏霏走了一阵,突然拉着丫鬟躲进了一条小巷子,对丫鬟道:“帮我看看,他们有没有追上来?” 丫鬟瞧了瞧,摇头道:“没有。” 卓霏霏喃喃自语:“他们要去白马书院,这可如何是好。难道他们现什么了?苍天保佑,但愿他们不是为那事而来。” …… 白马书院为衡州第一大书院,其建于栖凤山麓,传闻是大昭开国重臣梁夫子所建。 梁夫子道号白马居士,故而此书院名为白马书院。 当今白马书院院长为梁夫子三世孙梁明德,其研学考究,深通经理之学,为衡州一带最有名望的学究。 李云霄他们进入书院之后,立即感觉到了浓浓的学术氛围。 朗朗读书声不绝于耳,往来都是朝气蓬勃的白衣学子。 青山环绿水,小风吹微澜。 苏千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哇了一声道:“这里真是太舒服啦,让我想起了天一宗。” 提到天一宗,翁大头问了个他一直想问的事情。 “天一宗算是大昭一流的仙门,你为什么不呆在那边好好修炼,要来镇妖司?” 这事李云霄也好奇,只是觉得涉及苏千羽私密,不好多问。 苏千羽听了这话,却大方地道:“也没什么,师傅说我尘缘未了,需要到俗世历练。” 翁大头问道:“尘缘未了?你是爱上什么人了?嘿嘿,告诉头爷,头爷给你牵线。” 他这人,一开口李云霄都知道他是什么尿性,要么关乎色,就关乎情,要么关乎…… 苏千羽摇摇头:“师傅也没有明说,只是给了我一张字条,上边写着‘饕餮’二字。” “饕餮?” 李云霄想起了一梦潭里的【饕餮】,听品香师说,他有凡的味觉。 苏千羽见李云霄突然凝神盯着自己,问道:“对啊,怎么了?” 一梦潭这事说起来有些荒唐,李云霄一时还分不清楚那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自己的一个空梦。 于是他摆了摆手:“你师傅虽没有明说,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你太贪吃啦。” 毕竟饕餮是传说中一种贪食的猛兽。 “是吗?”苏千羽尴尬地问。 翁大头点了点他的大头:“就是!” 白马书院正中,有一座别致的木楼。 也许是在课间,并没有教书先生在场,有的学子犹在读书,有的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昨夜我到春风楼,找了花魁晓月做伴,颠龙倒凤之时无意中听到了一件趣事,你们听不听?”只见窗边一个高瘦的书生说道。 没想到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居然和翁大头有一样的爱好。 翁大头遇到了同道中人,停下脚步,在此处徘徊。 苏千羽走着走着,现翁大头突然不动了,有些疑惑:“头爷,你怎么不走了?” 李云霄笑道:“因为他好学。” 翁大头悠悠道:“学不学无所谓,主要是喜欢这种厚德载物的氛围。” 窗边那书生瞥了一眼李云霄他们,目光停留在长相姣好的苏千羽身上。 停顿了一会儿,他才继续道:“听闻春风楼里的姑娘最喜欢一客人,此人做那事十分草率,再拼命也从来不过三下。这银子赚得太容易,是故姑娘们给他取了个别号:拼命三郎。” 一群书生听了这浑话都哄笑起来,其中一个问道:“却不知那拼命三郎是何人?” 高瘦书生神神秘秘地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书生们立即兴奋起来,你指指我,我指指你,都纷纷说不是自己。 这种事涉及私密,又涉及脸面,谁也不敢承认。 “那人便是我们白马书院的好学生——赵安。”高瘦书生把手指向了不远处一个正在规矩读书的人。 众人听了这话,一齐把目光落在赵安身上,赵安的脸颊顿时绯红一片。 不过让谁都没有料到的是,赵安突然夺起桌上的砚台,朝高瘦书生猛地掷过去。 “柳三,你个混账!” 原来那嚣张的高瘦书生便是柳三,李云霄的目光立即回到他的身上。 那砚台掷得突然,柳三来不及闪躲,只用手臂一挡,砚台虽然挡开了,但墨水却洒了一身,原本雪白的衣衫被墨水染黑一大片。 “我看你是找死!” 柳三也不是吃素的,立即扑了上去,和赵安扭打一团。 两人一阵厮打,衣衫都被扯烂了,彼此脸上都挨了几拳,打了好半天才被其他书生拉开。 柳三嘴上还在骂骂咧咧:“赵安,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李云霄听了这话全身一震,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此时只听一声厉喝,一位长老者走了进来,怒斥道:“谁敢在白马书院放肆!” 这老者正是白马书院的院长梁明德,他在书院乃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加上一向严苛,人人都畏惧他。 柳三和赵安见他来了,立即闭上了嘴,不再多说什么。 梁明德拿起戒尺,狠狠地敲了一下柳三:“你在白马书院惹了多少祸,再没有规矩,信不信我将你赶出书院。” 柳三哼了一声,把头一歪,心里颇为不服。 这时梁明德注意到了门外的李云霄他们,认出其锦衣使的打扮,眼睛微微一眯,向前一步拱了拱手。 “几位大人眼生,不知来我书院所为何事?” 翁大头笑道:“我们是镇妖司的,过来了解点情况。” 梁明德皱了皱眉:“吴万川吴小缉我也是相熟的,不知他来了没有?” 提到这个翁大头不由大怒:“我们也找不着他,我们是长安总司过来的。” “总司?”梁明德脸色一下变了,“白马书院在衡州还算是小有名气,但在大昭也排不上名号,不知什么东风把几位大人吹到小地?” 一旁的柳三皮笑肉不笑地道:“院长你这不是装傻充愣吗,他们自然是为了谭晋玄的案子而来啊?” “住口!”梁明德瞪了柳三一眼,“谭晋玄的案子早已经结案了。” 梁明德作为一代学究,不至于连这么简单的事都猜不到。 李云霄的感觉和柳三一样,梁明德就是明知故问。 他似乎有意在隐瞒什么。 “他说的不错,我们正是为了谭晋玄的案子而来。” 梁明德深吸了一口气,对旁边的书生道:“都愣在这里做什么,给我散了。堂上喧哗,目无规矩,回去《中庸》各给我抄十遍。” 一言不合就罚作业,李云霄想起了前世的老师。 那群书生立即垂头丧气地散开,只有柳三恶狠狠地瞪了赵安一眼。 “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梁明德将李云霄他们往会客厅一领:“几位大人,借一步说话。” 第十一章 高山美人茶 到了会客厅,梁明德立即差仆人拿来上好的茶叶,亲自沏茶。 李云霄细细观望这会客厅,目光锁定在了墙上的一幅字画【上智如水】。 他认真看了看上面的署名,故意道:“这书法倒是很不错,字迹工整,锵锵有力,只是不知这位三明居士是谁?” 梁明德忙谦虚地道:“大人过奖了,三明居士便是老朽。” “不知这当中有什么说法?” 提到这个,梁明德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家训有言:明德,明善,明智,此所谓三明。我以此为号,乃是提醒自己谨遵家训。” “不错不错。”翁大头没什么文化,自然听不太懂这些,但关键时候还是要附和两句。 李云霄又道:“听闻祖上是大昭的开国重臣梁夫子?” 这是他来衡州前在藏书阁中《衡州地志》里查看到的。 梁明德目光有点闪烁,不知为何,李云霄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畏惧的神情。 “是……是……” 翁大头立即插话道:“原来院长是忠良之后。失敬失敬。” 拍马屁他还是擅长的。 梁明德摆手:“大人在长安什么高官贵胄没有见过,说这话便是拿老朽取笑了。” 说着他递了一杯茶给翁大头,翁大头抿了一口,这茶清洌回甘,煞是好喝。 “这是什么好茶,以前从没喝过?” 梁明德笑道:“南方故友送的,叫做高山美人茶。” “高山……美人茶!”翁大头眼睛一亮,显然这是一个可以让他想入非非的名字。 梁明德不解:“这名字有什么不妥吗?” 李云霄扶额,想了想解释道:“高山流水觅知音,我们翁总缉喜欢这种觅知音的感觉。” 苏千羽忍不住笑道:“我看他是喜欢知音是美人的感觉吧。” 翁大头皮厚,倒是不以为意,把茶一饮而尽,对梁明德道:“他们说的都对,多给我来几杯。” 三人饮茶罢。 李云霄问道:“院长可知谭晋玄平日为人如何,他好端端的怎么会招惹上耳中小人?” 他们这一趟来其实主要为了调查柳三,但李云霄不想那么快说出自己真正的来意。 想起谭晋玄,梁明德叹了口气道:“他着实可惜了。他勤奋好学,又颇有天赋,原是我最看重的学生,没想到他会惨遭不幸。” 苏千羽插嘴道:“最不幸的是他娘子吧。” 李云霄看了苏千羽一眼,她立即明白,“哦”了一声捂住小嘴。 梁明德捋了捋长须:“她说的不错,谭晋玄和他娘子举案齐眉,是为人称羡的一对,生这样的悲剧,确实太不幸了。” 李云霄又问道:“不知谭晋玄平日可有什么仇家?” “仇家?”梁明德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李云霄观察到了他细微的变化,直接追问:“是谁?” 梁明德似乎还有所顾忌,朝身旁的仆人挥了挥手,仆人立即退了出去。 他这才长吁了口气,说道:“你们方才也见到了,那位柳三嚣张跋扈,先前和谭晋玄争执过,柳三也曾扬言,要杀了谭晋玄全家。” 连梁明德也这么说,柳三的嫌疑又加大了。 李云霄又问:“那柳三可会什么道术?” 他说的已经十分隐晦,毕竟这种操纵小人致人疯癫杀戮的术法,已经不能再称之为道术。 称之为“妖术”还更妥帖。 梁明德摇头:“这我也不知道了,只是听说柳三其父,曾经师从过昆仑派,会些道术。至于他是否将这些法门传给柳三,我也不尽知。毕竟平日也未见柳三用过。” “原来如此。” 梁明德不安地挪了挪椅子:“怎么,此案不是已经结了吗?难道几位大人真的怀疑是柳三在背后做了手脚?” 李云霄忙道:“不不不,我们只是奉命核实案情,走走过场罢了。” 他还没有十足的证据,这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说出自己的真意。 “不过柳三若是真的做了这事,我也不惊讶。”梁明德咬着牙道,“这小子就是个祸害,吃喝嫖赌无所不占,品行下作,常常给我书院惹事抹黑,他这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拱手道:“为人师表,这样说话有辱斯文,不过你们若是真和柳三接触下,便会知道我所说的都是实情。” 李云霄觉得奇怪,儒家以厚德载物,以明礼谦恭为准绳,梁明德作为学究,方才居然那般反常。 他为什么会对柳三这么痛恨? 但反过来说,他既然那么不喜欢柳三,以他白马书院院长的身份,直接将柳三开除了就是。 为什么他却没有将柳三赶走? 便在此时,只听门外传来仆人的声音:“院长,夫人回来了。” 听到夫人回来了,翁大头比梁明德还高兴,立即起身走到门边相迎。 梁明德高声道:“让夫人来拜见几位大人。” 卓霏霏推门而入,翁大头热情地道:“夫人,你回来啦。事情办好了吗?” 卓霏霏颔:“已经办妥了,多谢大人挂怀。” “你们认识?”梁明德很是意外。 绿…… 咳咳,缘是一道光,如此美妙。 卓霏霏解释道:“去办事的路上偶遇几位大人。” 梁明德脸上立即冷汗涔涔,紧张道:“那事情……” 卓霏霏微微点了点头。 翁大头哈哈道:“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梁明德擦了擦汗道:“没什么,家中私事而已。” 翁大头拍了拍梁明德的肩膀:“都是朋友,私事我也能帮。” 不知不觉中,翁大头已经将梁明德称为了朋友。 见到卓夫人的时候,他就决定梁明德这个朋友他是交定了。 李云霄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无耻! 离开会客厅,李云霄他们又单独找书生盘问,为了不受干扰,便没有让梁明德跟着。 他们得知柳三平日确实和谭晋玄颇有矛盾,至于会不会道术,却没有人知道。 翁大头分析道:“看来那纸条写的没错,这耳中小人之事确实很有可能是柳三干的。他与谭晋玄结仇,便用妖术报复谭晋玄。” 李云霄却还是眉头紧锁:“只是为什么是他?” 翁大头没有明白:“什么为什么是他?” 李云霄答道:“看柳三的样子,平日应该没少得罪人,为什么在这么多人中,他会选择谭晋玄下手?” 翁大头和苏千羽都摇了摇头。 “柳三性格乖张,若是真会妖术,应该会拿出来显摆才对。他真这样隐秘不示人,却要拿它害谭晋玄,必定有一个重大的缘由。是这个缘由催使他用妖术来报复谭晋玄。” 翁大头点头:“是这样没错,但会是什么缘由?” 第十二章 觊觎娘子 便在这时,又一个黑物飞了过来,李云霄用蛙眼异术锁定,那又是一个纸团。 “啪”纸团不偏不倚打在了翁大头的头上,接着落地。 李云霄捡起纸团,打开只见上边写着【柳三觊觎谭晋玄娘子】。 觊觎娘子! 那么这事就说得通了。 翁大头勃然大怒:“有话不明说,老这样打哑迷,我这回一定要把你揪出来。” 他几步飞走,果见楼后闪过一个书生的身影,随即抽出腰间忠义铁笔,用笔杆朝书生一打,书生当即扑倒在地。 “别打我,别打我。” 李云霄和苏千羽也赶了过来,那书生居然是白天和柳三有过争执的赵安。 “居然是你。”翁大头气呼呼地把赵安提了起来,“有话不说,老给我们丢纸团做什么?” 赵安被翁大头一吼,瑟瑟抖:“我我我,我怕柳三报复我。” 李云霄故意道:“你这么怕为什么还要给我们传纸团?我看你是想假借我们之手,报复柳三。” 赵安忙摇头:“不是不是,大人冤枉我了。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与谭晋玄交好,我不希望他这样冤死。” “冤死!” 镇妖司派翁大头和李云霄来核实此案,就是因为觉得此案有蹊跷,怕造成冤案。 翁大头把赵安往地上一放,厉声道:“此案若是有冤,我们一定给谭晋玄主持公道。你也别在和我们打哑谜,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李云霄心想,其实赵安纸条上写得已经够明确了。 赵安瞧了瞧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这,才说道:“前些日子谭晋玄的娘子来书院送饭,让柳三瞧见了。柳三惊为天人,扬言一定要挖了谭晋玄的墙角,摘下这支红杏。” “说细节。”翁大头突然正色道。 这种事他最爱听细节。 赵安摇头:“细节处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谭晋玄娘子十分忠贞,不管柳三用什么手段,都勾搭不上。柳三觉得失了面子,便扬言要弄死她。” 李云霄暗叹:俗话说“祸从口出”,柳三这人今天说要杀这个,明天说要杀那个,真出了命案,别人要不怀疑他都难。 不过赵安提供的这个线索很重要,如果柳三真的因为看上谭晋玄的娘子而不得,那他就有了犯案的动机,也就是那个催使他用道术的缘由。 翁大头还是生气:“那你上回为何不说,一次说一点,你是戏弄老子吗?” “上回?”赵安一脸懵。 翁大头指着赵安的鼻子大喝:“你敢说上回的纸团不是你传的?” “我对天誓,我就传了这一次,还给你们逮着了。”赵安委屈地道。 翁大头气冲牛斗:“岂有此理,你敢做还不敢当。” 赵安叫屈:“我真的没有做。” “确实不是他,上回那人身轻如燕,转眼便消失了。你看他就是个文弱书生,哪里会飞檐走壁。”李云霄冷静地道。 翁大头哼哼道:“算你走运,滚。以后有什么线索,光明正大和你头爷说,不准打哑迷。我头虽大,但脑子不灵光。” 这倒是实话。 看来翁大头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赵安头如捣蒜:“小生知道了。” …… 在白马书院盘桓了半日,渐渐夕阳西下。 天际残阳如血,余晖洒落湖面。 该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李云霄他们漫步在湖边,准备去向梁明德告辞。 苏千羽望见湖里的游鱼,开心地和它们招手:“小鱼儿,小鱼儿。” 这些游鱼倒也不怕人,以为苏千羽是来投食的,纷纷聚了上来。 李云霄笑道:“它们来向你讨食了。” 苏千羽可怜巴巴地道:“我没有吃的啦。” 李云霄伸手拍了拍苏千羽腰间的百宝囊:“不可能,我看你时不时能摸出一点东西吃。” 苏千羽吐了吐舌头,从囊袋里取出半个馒头,依依不舍地丢进湖里。 游鱼立即欢快地啃食起来,水声顿时激越,不过多久,便蚕食干净,这才纷纷散去。 翁大头蹲下身子,掬一点湖水,喝了下去,“哇”一声道:“真是渴死我了,还别说,这水可真甜。” 李云霄和苏千羽面面相觑,都欲言又止。 翁大头注意到了他们表情的变化,问道:“怎么了?” “呃……我猜,我只是猜测哈,会不会是因为加了童子尿的关系?”最终还是苏千羽指着不远处一个对着湖水尿尿的小孩道。 翁大头立即作呕,把水吐了出去,站了起来,对那小孩骂道:“哪个狗娘养的这么没有规矩,居然往湖里撒尿。信不信头爷揍你!” 小孩哇了一声,立即转身跑了,钻进树木郁葱的后园里。 李云霄循着小孩的身影,目光落在了那座后园。 小孩进去后,马上有个灰衣婆婆把门掩上:“公子,你可别乱跑,要不院长和夫人可要骂我了。” 原来是梁明德和卓霏霏的孩子。 翁大头想到方才自己骂小孩狗娘养的,不禁有些后悔,但愿小孩别回去学舌。 只是李云霄盯着那后园,忽然觉得右眼灼热起来,这种感觉和那日在客栈看见狐狸精时一模一样。 接着他望见那后园的半空中环绕着一股淡淡的绿光。 难道这后园里有妖物? 李云霄好奇地走了过去,苏千羽“咦”地一声问道:“霄哥哥,你去哪里?” 他对苏千羽摆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靠近后园。 只是突然,一阵冷风吹过,从后园门后探出了那位灰衣婆婆,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云霄,让人后背凉。 “你想做什么?”灰衣婆婆用冰冷的口气道,“后园乃是禁地,外人不准入内。” 李云霄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老婆婆别紧张,我只是随便看看。” 此时只听一个孩童的声音传来:“娘亲,就是那个大头怪,骂我狗娘养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小孩还真的把卓霏霏拉了出来,指着翁大头气呼呼地道。 翁大头瞧见卓霏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尴尬地道:“卓夫人,你别误会,我不知道他是你的孩子。” 卓霏霏原本已经准备作,看到是李云霄他们,便按捺下怒气,柔声道:“几位大人说的是客气话,我这不是兴师问罪,而是……而是觉得天色已晚,想留你们用膳。” “用膳!”苏千羽鼓掌道,“好哇好哇。” “好什么哇。”翁大头敲了一下苏千羽的头,“应该说多谢夫人。” 卓霏霏眼波流转地望向李云霄,却见他还在张望后园,便问道:“大人在看什么呢?” 第十三章 寡人有疾 还没有确切地现什么,李云霄不好多说,忙道:“没什么,只是不知这后园为何不让外人进?” 卓霏霏嫣然道:“这里边供奉着梁家先祖的灵位,怕打扰先祖清静,一般不让外人进的。望大人见谅。” 翁大头过来揽住了李云霄的肩膀:“既然是别人先祖供奉的地方,我们就别去叨扰了。” 大昭乃是礼仪之邦,贸然闯进这种供奉先祖灵位的祖屋,是大大的失礼。 李云霄点头:“用膳也不必了,我们还要回镇妖卫处理事务,多谢夫人心意。” 想到后园上盘桓的妖气,李云霄觉得还是先离开再做打算比较好。 “这……” 翁大头其实很想留下,只是他方要说什么,便被李云霄给拉住了。 “既是如此,我们就不强求啦。” 其实卓霏霏方才也只是随口一说,压根也没有真想留李云霄他们吃饭。 确切地说,留下李云霄是可以的,不过翁大头的殷勤却让她有些不安。 说完卓霏霏拉着小孩进了后园,灰衣婆婆也警觉地关上门。 “等等。”翁大头低声对李云霄道,“你自己不去就算了,为什么要帮我们也拒绝了?” 他方才还幻想着可以和卓霏霏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一下被李云霄给搅黄了。 李云霄淡淡道:“你若是还想再遇上悦来客栈的事,倒可以去,我不拦你。” “你的意思是……”翁大头想到在悦来客栈被狐狸精弄得几乎丧命,不由有些害怕,“不至于吧,这里是书香之地,又不是荒郊野外。” 李云霄用手背托着下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感觉出来,那后园很不对劲。” 翁大头的嘴角抽了抽,连连摇头:“不对,不对,卓霏霏那般美貌可人,怎么会是妖物?” 这是什么逻辑? 李云霄想起上回的狐狸精,不就是个美貌的妖物。 翁大头迟早要栽在美人手里。 “我没说她是妖物。” 如果卓霏霏真的是妖物,李云霄的仙瞳看到她时,应该会有所反应。 可是方才李云霄在卓霏霏的身上扫了好几遍,仙瞳却没有半点动静。 翁大头一把拉住李云霄的袖子:“你是不是存心破坏我的好事?” 苏千羽也过来拉住了李云霄的袖子:“对啊,你是不是存心破坏我们的好事?” 这两个人,一个好色,一个好吃。 面对他们,李云霄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已经说过了,那后园很不对劲。” 翁大头还是道:“那后园供奉着梁家先祖,阴气重一些也是自然的,我看是你自己想太多了吧。” “既是如此,你自己留下用膳吧。”李云霄对苏千羽道,“我们走,听闻衡州夜市有不少好吃的东西。” “真的吗!”苏千羽听到吃的,一下被李云霄给拐走了。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翁大头叫道:“喂喂喂,有现成的饭不吃,还要自己去找吃的,你们是不是有病?” 李云霄和苏千羽走了一段,淡淡道:“听闻衡州夜市的美人也不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翁大头听了这话,立即撒腿,追了上来。 苏千羽奇怪地道:“头爷不是说我们有病吗?” 翁大头摸了摸鼻子道:“我有病,我有病。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 衡州的夜市确实热闹。 街上人来人往,路边有各种各样的摊位,卖美食的、卖饰的、卖衣物的、卖瓷器的、卖香料的…… 各种吆喝声汇聚一块,鼎沸热闹。 苏千羽很喜欢这种氛围,愉快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时不时拿起个好吃的美食,啃食起来。 翁大头则全程黑脸地跟在她身后付钱。 “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能吃?” 李云霄微微一笑道:“你想将她收为你的小缉,不出点血怎么行?” 翁大头指着李云霄:“我收你可是半个银子都没有花。” “一分钱一分货啊,她是地境的修为,自然比我值钱。” “话虽如此。”翁大头叹了口气,“但论机敏多谋,还是你厉害。说实话,你这样干练,倒也不像个新手。老实和头爷说,你从前是不是在镇妖司干过?” 这两日和李云霄一起办案,翁大头现他十分熟练,自己名义上是他的总缉,但老是被他占据了主动。 头爷领进门,翻身做主人。 自己反倒成了李云霄的小跟班似的。 李云霄顿了一顿,摇了摇头:“以头爷的人脉,我若是从前在镇妖司干过头爷会不知道?” 翁大头其他方面不行,交际却一流,车马走夫,达官贵人,他都认识许多。 他想了想,颔道:“说的也是。我在镇妖司呆这么久了,还没有见过你这种一来就能上手的,真是个人才。” 李云霄谦虚地道:“以后还要靠头爷栽培。” “你放心,跟着头爷好好干。以后吃香喝辣的少不了你。” 李云霄最不信这种画大饼的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翁大头转念又道:“奇怪,已经一天了,衡州镇妖卫的锦衣使还是没有出现,他们都到哪去了?” 李云霄双手抱在胸前:“看来他们确实在有意躲我们,不过我有预感,他们很快就会坐不住了,或者说,他们早就坐不住了。” 翁大头惊道:“你的意思是,昨夜给我们传纸团的人是衡州镇妖卫的?” “有可能。”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李云霄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表演皮影戏的摊位上。 皮影之后的艺人用娴熟的手艺控制着偶人,那偶人的影子落在幕布上,栩栩如生。 他眯了眯眼睛:“也许是想操纵我们,让我们去查耳中小人案。” 翁大头皱紧眉头:“他们也是锦衣使,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李云霄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也许与柳三的家世背景有关。你想想看,梁明德对柳三深恶痛绝,却没有将柳三赶出白马书院,这说明什么?” “柳三家里的势力太盛?” “如果真是这样,衡州镇妖卫的人不敢动柳三也就说得过去了。” 翁大头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知道柳三就是凶手,但受制于柳家的势力,所以不方便亲自动手,于是引导我们去查柳三?” “不错。” “好一招‘借刀杀人’。”翁大头哼了一声道,“只是被人当做刀的滋味可真不好受。若是这事传回长安去,我可要被总司那些弟兄笑话了。” 李云霄冷峻地道:“若只是单纯做把刀倒也无妨,怕就怕我们这把刀砍错人了。” 第十四章 突变 “霄哥哥。” 这时,苏千羽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串糖葫芦,塞到李云霄嘴边。 “你要不要吃一颗?” 翁大头见她对李云霄那般好,心里有点不平衡:“你怎么单问他吃不吃,不问我?” 苏千羽眨了眨她的大眼睛道:“你有钱,可以自己买呀。” “你个小白眼狼。”翁大头气呼呼地把糖葫芦夺了过来,一口咬下去,“你不让我吃我偏要吃,我不仅吃一颗,我要吃两颗,三颗……通通吃光,一颗也不留给你们。” 翁大头把糖葫芦都啃光,正要得意,忽然觉得肚中一阵剧痛,捂住肚子,向后退了两步。 “头爷,你怎么了?” 李云霄察觉到不对劲,连忙扶住翁大头。 “遭了,这糖葫芦有毒。”翁大头脸上直冒冷汗,用颤抖的手指着苏千羽,“你的糖葫芦是哪里来的?” 苏千羽怯怯地道:“是刚才一路人送我的?” “路人送的东西你也敢拿给我吃?”翁大头无奈道。 苏千羽摇头:“我没有拿给你吃,是你自己抢去的。” “我……”翁大头哑口无言。 惨就惨在苏千羽说的字字属实。 李云霄关切地道:“头爷挺住,我马上带你去找医吏。” 翁大头哭丧着脸:“找医吏没有用,这不是普通的毒。我感觉到膻中被封住了,运不了真气。” 苏千羽“咦”了一声道:“难道头爷你中的是‘封气滴’的毒?” “封气滴?” 李云霄以前从未听过这种毒物。 翁大头旧毒方去,又中新毒,气恼地道:“此毒可以长时间封住人的真气,原是西域白驼门的玩样儿,哪个剐千刀的给我下这种毒?” 李云霄分析道:“这糖葫芦原是送给千羽吃的,那他要毒的人是千羽才对。千羽,你这一路过来,可有什么仇家吗?” 苏千羽想了想,摇了摇小脑袋。 “没有吧。我出了天一宗,就往长安来啦,路上没有遇上什么仇家呀。” 翁大头叫道:“那就奇怪了。总不会是有人贩子看中你,要把你拐走吧?” 苏千羽长得娇小甜美,被哪个坏叔叔看中了也说不定。 “不对,要拐人也该用蒙汗药才是,怎么会用这种毒?”李云霄否定了翁大头的推断,“如果我没有猜错,对方之所以要选择对千羽下毒,是因为他察觉到千羽的修为。” 苏千羽用纤手指着自己:“我的修为怎么啦?” “你的修为在我们三人之中是最高的,所以他就先用此毒封住你的真气,你若是施展不出真气,就无法动用仙法。” 苏千羽还是不明白:“我用不用仙法对他有什么影响?” “应该是我们查的案让他感到不安了。”李云霄问道,“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 苏千羽羞愧地道:“我当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糖葫芦上了。没有瞧见,只是应该是个男的。” 呃…… 这吃货的本能很感人。 翁大头气得几欲吐血:“苏千羽,我这回可要给你害死了。” 苏千羽忙道:“死不了,死不了,我这里有一颗‘化毒丹’,可以解百毒,头爷你服下试试。” 说着她从百宝囊中掏出一个黑色的药丸,只是那药丸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 翁大头面色难看地道:“这东西闻着好臭,真的能吃吗?” “你放心吧,这叫做以毒攻毒。此丹是用蜈蚣的尿,蛤蟆的稠液,老妪的唾沫,老汉的臭脚汗……” 翁大头听到这绝佳的配方,叫道:“别说了,我宁死也不吃。” 苏千羽又道:“听说封气滴先是封真气,之后封元气,最后封阳气,阳气一封,人也就断气了。” 翁大头听了这话,无可奈何,捏住鼻子,吞下了化毒丹,随即俯身一呕,吐出了不少黑血。 旁人见了,也是好心,拿来了水,翁大头直灌了十多口,才觉得这毒暂时被压制住。 …… 回到破破烂烂的馆所,翁大头立即盘膝运气。 那化毒丹虽然恶心,但好在确实能解毒。 翁大头服下后感觉到那种真气被封的感觉渐渐消失,不过稳健起见,他还不敢贸然动用真气。 把翁大头安顿好,李云霄才走出屋外透透气。 他一抬头,只见苏千羽一个人坐在屋顶。 夜风微凉,馆所本就狼藉破烂,加上这清冷的月光独照,更显孤单。 李云霄一跃上了屋顶,苏千羽见是他,问道:“霄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大晚上不睡觉,坐在上边干什么?” 苏千羽眼神忧伤:“都是我不好,乱拿陌生人的东西吃,害头爷中毒了。” 李云霄笑道:“你又不是故意的,头爷不会怪你啦。” 苏千羽哭丧着脸:“他已经怪我了。” “呃……头爷这人,嘴硬心软。嘴巴上说得难听,但心里不会在意,骂完就过去了。他若是真的怪你,也就不会让你再跟着他了。” 李云霄说的是实话,翁大头这个人好色,但秉性不坏,嘴上难饶人,但不记仇。 苏千羽满脸悔意地道:“我以后再也不乱吃陌生人的东西啦。” 李云霄柔声道:“本该如此,你原先在天一宗,不知人世险恶。这世上坏人很多,你要懂得保护自己。若是明着打,他们想必不是你的对手,但下毒用药这种伎俩,可就防不胜防了。” 苏千羽重重点头:“嗯嗯,我记住啦,多谢霄哥哥。” 李云霄伸手拍了拍苏千羽的小脑袋:“别苦着脸了,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千羽啊。” “哦。” 苏千羽苦着脸,还是笑不出来。 李云霄从袖子里一掏,取出了一样物件,递到苏千羽手中。 “你看这是什么?” 苏千羽感觉到那物件坚硬微凉,应该是金属,定睛细看,原来是一根蝴蝶挂饰的银钗。 “诶,你怎么会有这支钗子?” “我白天看你喜欢,就想着买下来送你。” 苏千羽感动地道:“霄哥哥,你对我真好。” 说着她忍不住流下泪来。 李云霄摆了摆手:“喜欢就好,哭鼻子做什么?” 苏千羽嘟起小嘴:“我师傅也对我很好的,我想师傅了。” “你这才离开天一宗多久,你师傅不是说要让你在镇妖司好好历练吗?你要好好干,才不会让你师傅失望啊。” 苏千羽听了李云霄的话,沉思了一会儿,重重点头:“我会努力的。” 两人坐在屋顶上,望着夜空中的星辰。 不管夜色多么昏暗,总有点点星光璀璨。 不管人心多么感伤,也总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你重拾希望。 再看那月光,似乎也多了几许柔情和浪漫。 苏千羽偷偷看了看李云霄,只觉得他眉目俊朗,目光熠熠,不禁脸颊微微烫。 第十五章 我要吃肉 李云霄注意到苏千羽在看自己,问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苏千羽连忙摇手,接着幽幽叹了口气,“想想谭晋玄的娘子可真可怜,明明和相公很恩爱的,却招惹上柳三这种无赖。” “你觉得凶手真的是柳三?” 苏千羽点头:“看他那样子,做出这种事也不无可能呀。而且听旁人的话,好像大家都觉得这背后是柳三在搞鬼。” 李云霄笑道:“我们做锦衣使的,不能只看表面,若只凭这个,很容易造成冤案。” 苏千羽问道:“不看这个,那看什么?” “证据。”李云霄定了定神,“你还记得白马书院的后园吗?那个后园里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苏千羽站了起来:“既是如此,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李云霄摇头:“不急在这一时,头爷中了毒,还施展不了仙法,真遇到敌人,只能给人当靶子。今晚我们轮流值夜,保护好头爷。” “嗯,都听霄哥哥的。” 被李云霄一番安慰,苏千羽总算又恢复了元气。 安抚好苏千羽,李云霄让她先回房休息,自己守上半夜,苏千羽守下半夜。 进了房,只见翁大头已经没有打坐,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全身瑟瑟抖。 “头爷,你怎么了?” 翁大头颤声道:“好冷,好冷。云霄,你上来。” “啊?”李云霄怀疑自己听错了。 翁大头恳求:“你到床上来。” “你想睡我?” 士可杀,不可王。 翁大头骂道:“谁想睡你,我中了毒,身子还觉得冷,你帮我一起热热被窝。” 虽然两个男人睡在一个被窝里有点难为情,不过看翁大头冷成那样,李云霄有点于心不忍,便上了床。 翁大头一边抖一边问道:“云霄,你觉得卓夫人好看吗?” 李云霄有点无奈:“他人之妻,我不妄加议论。而且都这时候,你还有心思想这干事。” 翁大头斥道:“你懂什么,这种时候想这种事身体才能热。唉,这样一个妩媚丰腴的美人儿,却嫁给了梁明德那个老头子,想想都觉得可惜。” 李云霄叫道:“头爷,你别再想了,会顶到我。” “你懂什么,我这叫霸气外露。” “你可千万别外露。”李云霄吓得连忙跳起来,“我还是先下床吧。” 翁大头恳求道:“别别别,你别走。我保证不露了。” 李云霄叹了口气:“头爷,你觉不觉得你和曹操曹孟德有相似之处?” “是枭雄霸气吗?” “不是。” “是诡计多端吗?” “不是。” “总不会是有诗才吧?”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你猜。” “妻妾成群?” “你再猜。” …… 夜深人静。 白马书院的学子早已经各回各家。 书院阴暗的一角,大地生微微的颤动,后园里阴风阵阵,草木被席卷,出“哗哗哗”的声响。 接着,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这声音好似野兽的呼声,也好似嫠妇呜咽,让人心里颤。 “给我肉,给我肉,我要吃肉……” “我已经给了你不少牛肉,你便将就吃一阵子吧。” “不,这些肉不好吃,我要人,我要吃人。” “这些天因为谭晋玄的案子,我们书院已经被镇妖卫盯上了。今日又来了几个长安总司的锦衣使,这时候我哪有胆子给你找人吃。此事若是被现,可就麻烦了。” “我不管,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 夜已三更。 李云霄从床上翻了下来,他看了看翁大头。 此时他已经沉沉睡去,嘴角的口水流满枕头,口中还在梦呓:“卓夫人,卓夫人,我仰慕你已久……” 过了一会儿他又大义凛然地道:“贪恋他人娇妻,我与曹贼何异!” 呃…… 想不到翁大头在梦中这么分裂。 李云霄到了隔壁房间叫醒了苏千羽。 苏千羽伸了个懒腰,睁开惺忪的睡眼。 “下半夜了吗,霄哥哥你来睡吧,我去守着头爷。” 李云霄“嗯”了一声,却没有上床睡觉。 苏千羽疑惑道:“霄哥哥,你不睡吗?” 李云霄望了望夜色,说道:“趁着天没亮,我想去白马书院看看。” 对方已经开始动手下毒,下一步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李云霄觉得自己也必须加快进度。 苏千羽不太放心:“我陪你一块去吧,若是遇上什么危险,我还能搭把手。” 李云霄摇头:“你照顾好头爷,便是帮了我大忙。” 苏千羽还是不放心,从百宝囊里掏出一张符箓,递给李云霄:“这是【轰雷符】,威力不小,你带上它,关键时候能救命。” 此轰雷符还是苏千羽离开天一宗时,师傅给她的。 师傅说此灵符以雷兽的鳞片凝化而成,当中蕴含着雷兽霸道的雷电,一旦注入真气,便能电光飞窜,挫伤敌人。 这原是师傅给苏千羽遇到危险时保命用的,她却毫不犹豫地将它送给李云霄。 李云霄的修为才在黄境,也不好托大,便欣然收下。 “千羽,如果到天亮我还没有回来,你马上带头爷离开衡州。” “啊?”苏千羽惊道,“这是为何?” 李云霄沉声道:“如果我有去无回,说明白马书院的案子没有那么简单。头爷中毒还未痊愈,你不是他们的对手。真到了那时候,你尽快赶回长安,请总司另派高手来查案。” 听到这话,苏千羽更加担心,拉住了李云霄的衣角:“霄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很伤心的。” 李云霄点头:“你放心吧,我方才说的那些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也不行。”苏千羽直摇头,“我不要霄哥哥有事,我……我舍不得霄哥哥。” 李云霄伸手刮了刮苏千羽的鼻子,笑道:“你是舍不得我做的面吧。” …… 衡州最长的一条街名为鼓楼街,白天这里是衡州最热闹的街市,到了深夜却静悄悄的。 寒风吹过,地上的枯叶被风吹起,翻滚,落下,出“沙沙”的响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个打更人拿着个铜锣走了过来,走一阵吆喝一声,敲一下铜锣。 此人姓冯,家中排名老大,是以被人称为“大冯打更人”。 他在衡州做打更人也二三十年了,走这种夜路,也不带怕的。 大冯悠悠地走在街道上,忽然觉得尿急,张望一下四周,正到了柳府门外。 这柳家为衡州最富最盛的人家,平日嚣张跋扈,连柳家的狗都比别家吠得大声。 大冯瞧了瞧柳府大门,见四下无人,便走到柳府门外的石狮子前,“嘘——”地释放了一下自己。 “看你柳府平日高高在上,我尿你一泡,压你一头,嘿嘿。” 突然,他觉得后脑有一阵寒风吹来,这风又阴又刺骨,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忙拉起裤子,猛地回头,借着柳府红灯笼的光亮,细细望去:“谁,谁戏弄老子!” 第十六章 妖物 大冯四处张望,可是什么也没有,只有“呼——呼——”的风声。 “别吓我,我可告诉你,我大冯行走夜路几十年,什么没有见过。不管是鬼是妖,见了我通通得绕道……” 便在此时,忽然一只枯手从他的身后猛地探出,直接掐住了他的脖颈,这枯手的力道极大,掐住之后他半点声响也不出。 大冯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整个人被那枯手吊上了半空。 眼前渐渐黑,看来是死到临头了。 就在此刻,忽然“嗖嗖嗖”的锐响破空而来。 竟是一把飞刀直刺向那只枯手,“嗤——”地一声,飞刀在枯手上划出一道伤痕,绿色的血液开始四处飞溅。 血液落在地上,出了阵阵恶臭。 “谁!竟敢坏我的好事!” 此时一个锦衣男子从半空落下,将大冯护在身后。 来人正是李云霄。 李云霄的右眼仙瞳变得血红,直直盯着那妖物。 只见它浑身冒着浓浓的绿雾,显隐之间,可以看见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 须尽白,眼珠外凸,牙齿已经掉光,两只枯手上长满密密麻麻的鳞屑。 大冯叫囔道:“仙人救命啊,救命啊。” 李云霄手一挥,飞刀再次落回手中。 他凝神聚意,开始再次朝飞刀注入真气。 那妖物冷冷道:“原来是锦衣使,哼哼,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镇妖司居然还没有倒台。” 李云霄笑道:“你们这些妖物一日不除尽,镇妖司就一日不倒台。” “放屁!”妖物出了尖锐的叫声,“你们别以为自己多么浩然正义,其实不过是朝廷的一条狗。狡兔死,走狗烹,待妖物除尽之时,你们也要跟着陪葬……” 那妖物说得越来越激动,枯手再次伸出,直抓向李云霄。 李云霄的【蛙眼】异术动,枯手这一击的度在他眼中变得缓慢下来。 他将大冯往旁边一推,自己就地滚开,躲过枯手的这一抓,同时猛地掷出飞刀。 飞刀在半空一阵急转,直直向那团绿雾射去。 “噔——” 一声惊响,飞刀射中绿雾中的妖物时,居然被挡了回来。 那妖物仿佛有什么甲胄护体,居然刀枪不入。 “完啦,完啦,大仙也救不了我,救命啊,救命啊……”大冯见况大叫起来。 柳府里立即亮起了几盏灯,想是家丁们听到动静都被引了过来。 妖物再次伸出枯手,向李云霄抓去。 李云霄从袖中探出苏千羽给他的“轰雷符”,注入真气,扔了出去。 在他一步之外,顿时炸开数道雷电,枯手接近李云霄时,被这雷电缠上。 电光顺着枯手一直蔓延到绿雾之中,“轰隆”地一声,更多雷光乍然四散,犹如天女散花。 妖物被雷光一炸,顿时绿雾也消散了大半,显隐出一位老者的身子。 老者半身衣衫破烂,但李云霄依旧认出,那是文士的衣物。 柳府大门打开,一群家丁冲了出来。 那妖物见被吸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便不恋战,一声呼啸,飞上半空,向白马书院的位置飞去。 被轰雷符击中,那妖物已经受伤。 李云霄追着那妖物,想要将其铲除干净。 一妖一人,一前一后,在屋顶起起落落,不久之后,李云霄现自己已经到了白马书院的后园。 此时园内四下无人,草木被冷风吹得哗哗作响。 那妖物却不知去向。 李云霄握紧飞刀,在园内四处找寻,每踏出一步,他都十分小心。 毕竟敌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袭击。 他感觉心脏怦怦直跳,手心也冒出汗水。 良久,他现前方有两盏白灯笼。 他走了过去,居然是一座木屋。 “吱——”地一声,不等他推门,木屋的门已经自己打开。 李云霄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停驻屋外,用【蛙眼】观察屋内的风吹草动。 桌案上摆着几个灵牌,灵牌前点着满满的蜡烛。 冷风吹过,蜡烛明灭。 李云霄定了定神,说道:“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吧。” 灵牌突然震动起来,一阵阵呜咽的鬼哭声在木屋上空盘旋。 突然一声厉喝传来:“何人胆敢擅闯禁地!” 白天见过的灰衣婆婆破空而来,手中挥出一把拐杖打向李云霄。 李云霄身子灵活,直接闪开,没入阴影之中。 同时他用仙瞳望向灰衣婆婆。 仙瞳并没有反应,看来这婆婆不是妖物。 她手中拐杖挥舞,一股玄色真气在杖头环绕。 如此可见,她的修为在玄境。 论修为,她比李云霄还更高一些。 只是奇怪,此人修的是仙法,为何要守护一只妖物? 那灰衣婆婆眼力不好,倒没有认出李云霄,沉声道:“你是什么人,来白马书院做什么?” 李云霄还有些疑问没有解开,不想这么快暴露身份。 他把手一挥,一把飞刀直射向灰衣婆婆。 灰衣婆婆引拐杖一挡,将飞刀挡开。 只是当她再要攻击之时,李云霄早已经翻出后园,消失得无影无踪。 …… 李云霄回到馆所时,苏千羽正焦虑地在房中踱步。 她对李云霄十分担忧,生怕真的有什么万一。 有几次她都想出去看看李云霄怎么样了。 可看着中毒未愈的翁大头,想起李云霄的嘱托,便强行按捺住内心的冲动。 李云霄推进门之际,苏千羽立即扑了上去,紧紧抓住他的两只手臂,上下打量,口中直道:“霄哥哥,你总算是回来啦,可担心死我了。” 李云霄笑了笑道:“放心,我没事。不过方才确实有些惊险,还好有你的轰雷符。” “你用了轰雷符?”苏千羽张大了嘴巴,“你真的遇上妖物了?” 苏千羽明显紧张起来,抓住李云霄的手力道也变大。 李云霄点了点头。 苏千羽又问:“是什么妖物?” “一个老头,又老又丑,不过却穿着一件文士的衣衫。” 苏千羽思索了一下道:“文士,难道他是白马书院的?” “不错。我跟着它一路到了白马书院的后园。” 苏千羽一抚掌:“那后园果然有古怪。你抓住那妖物没有?” 李云霄摇头:“遇到了些阻碍,没有抓到。” 见李云霄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苏千羽立即安慰他:“没关系啦,你平安回来就好了。” 李云霄叹了口气,有那个灰衣婆婆守着,此事只能从长计议了。 他指了指翁大头:“头爷没事吧?” “他呀,睡得可好了。” 苏千羽瞥了瞥床上的翁大头。 翁大头还在呼呼大睡,呼噜打得震天响。 第十七章 又入一梦潭 折腾了一晚上,李云霄也觉得累了,趁着天还未亮,他抓紧时间睡一小会儿。 他倚靠在翁大头的床边,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那种身体下落的感觉又出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自己落在一片雾气飘渺的水潭之中,身旁的涟漪不断散开,他四处张望,却什么也瞧不清楚。 李云霄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无日,无月,无星光。 一眼看去,烟波浩渺。 他知道自己又到一梦潭了。 “瞳,是不是你来了?”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 是灵! 李云霄顿了片刻。 他有些好奇,一梦潭烟雾弥漫,看不清彼此,也触摸不到彼此,自己还没有出声音,灵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你如何知道是我?” 灵呵呵一笑:“这很简单,虽然在一梦潭,我只有一魄,无法施展所有的通天觉,但我还是可以通过感知你们落水时水面涟漪的变化,判断来者是谁。” “哦?” 李云霄猜想,灵以触觉为神通,她很可能是将神手放在水潭表面,每个人的魄重量不同,落水的动静也不一样,她以此作为判断。 根据前次来一梦潭的情况,李云霄的脑海对其他四人的形象有了模糊的轮廓。 【灵】是个数百岁的女人,神通为触觉,似乎非人族,修为在神境。 【品香师】像是个年轻男子,神通为嗅觉,修为在天境以上。 【饕餮】像是个老人,神通为味觉。 【琴】像是个小女孩,神通为听觉。 “今天似乎只有你我两人入梦,如我上回所说,我可以传授术法给你,不过你得用自己的消息来换。” 李云霄身子微微一颤。 上次灵已经说过,她设一梦潭的目的是为了夺其他人的觉。 泄露自己的信息越多,暴露身份的可能性越大,自己也越危险。 谁会做这种傻事? 不过…… 李云霄转念又想,既然这个地方尔虞我诈,自己随便抛出条假信息,换点术法白漂下也不是不可以。 “我的位置在江陵。” 江陵在大昭南境,离长安和衡州都有万里之遥,李云霄大概率是不会去那里,所以他编了这个谎。 灵呵呵笑道:“瞳你还真是狡猾呢。别枉费心机了,你骗不了我的,你说方才那句话的时候,心跳的度明显加快了。” 李云霄暗道不好,这个灵的触觉还真是可怖,居然能通过水面感知自己心跳的变化。 被当场识破,有一丝丝的尴尬。 李云霄选择缄默。 他知道,实在圆不了的谎就不辩解,不退缩,不负责,当做什么也没有生过。 妥妥的渣男手段。 “谅在你是第一次犯,我便不和你计较了。至少我现在可以肯定,你不在江陵,甚至可以推测,你所在的位置应该不在江南。” 在一梦潭,每个人都只有一魄,所以通天觉的力量很小。 不过看灵以触觉观水的样子,通天觉并非完全起不了作用。 被动就只能挨打,必须主动出击。 李云霄深吸一口气,做了次吐纳,再次动用自己的仙瞳,循着灵说话的方向,以【蛙眼】锁定迷雾。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要捕捉住。 过了许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点模糊的身影,他能看出灵是一个长飘飘的女人。 单看身姿,还颇有点妖媚动人。 这个和他之前的预料差不多。 可是,让他意外的是,在灵的身后,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 这灵果然不是人族的! 他的视线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微微一转,在灵的不远处,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黑影。 身子纤弱,双手抱住膝盖,孑然地蹲在水潭中,蜷缩着一动也不敢动,似乎十分害怕。 看轮廓应该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琴居然也在! 只是李云霄不明白,连心跳都可以感知到的灵,为什么没有察觉到琴的存在。 琴是用什么方法,来躲开灵的触觉感知? “你想修什么样的术法?”灵不食言,开口问道。 李云霄思索了一下,现在自己有飞刀在手,进攻还算了了,临敌时他最担心的其实是防御。 “可有什么防身的术法?” 灵娇声道:“那你先应该先告诉我,你的修为到了什么境界哦?” 这…… 说出来岂不是又暴露一个信息? “我并不是诳你,正所谓因材施教,我若是传授你神境才能学会的术法,你也学不会呢。” 一梦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李云霄细细考虑了一番,灵的话不无道理。 他只好硬着头皮道:“黄境。” “黄境?”灵有点惊讶,似乎不相信。 李云霄苦笑:“我没有必要骗你,我确实只有黄境修为,你教我一个黄境可以修习的防御术法吧。” 灵沉默了许久。 李云霄估计她在用触觉感知自己的心跳。 大概是感知到李云霄没有说谎,灵又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将东瀛宗的【罡本纯阳甲】传授与你。” 呃…… 不知道为什么,李云霄觉得这名字有点不对劲。 灵又娓娓说道:“此纯阳甲虽为黄境的气甲,但其坚硬程度,不亚于一些地境的气甲。” 李云霄突然想到,之前和那妖物交手,自己的飞刀射在妖物身上,好像刺到了甲胄。 难道那妖物也会气甲之术? “凝气化甲,最重要的是能够掌握瞬息凝气。罡本纯阳甲的运气口诀是:气出膻中,入于少泽,回于印堂,聚于太冲……” 灵真不愧是神境高手,对术法有深刻的理解。 博大家之长而通百家,深入浅出,将此纯阳甲的精华传授给了李云霄。 李云霄本就聪明,一下便明白了其要义。 只要苏醒之后,他便可以循着这口诀修炼。 便在这时,李云霄忽然觉得有人在推自己。 身旁的潭水立即消散,他渐渐从梦中苏醒过来。 他睁开眼,便看到了翁大头。 “你昨晚去哪里偷鸡摸狗了,居然睡得比我还迟。” 李云霄望了望窗外。 此时阳光明媚,刺眼的光亮照在床头,照得他眼睛都有点难受。 他的身上盖着一张小毯,想是昨夜苏千羽帮他盖上的。 回想在一梦潭的境遇,真的如梦似幻。 “霄哥哥,你醒啦,快来喝粥。” 此时苏千羽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粥。 翁大头叫道:“我也饿了,你怎么不给我也端一碗?” 苏千羽把米粥往身后一护:“偏不给你,我就给霄哥哥。” 翁大头哼一声道:“你这小丫头,居然如此小气。你送我我都不吃,免得再中毒。” 第十八章 死人了   苏千羽把米粥递到李云霄跟前,笑盈盈地道:“霄哥哥,这米粥我尝过几口啦,保证没毒,我喂你吃吧。”   李云霄把米粥接了过来:“多谢啦,我自己来就好。”   他望了望翁大头,见其气色好了许多,想必毒已经清除干净了。   “头爷觉得身子怎么样,可以运真气了吗?”   翁大头抽出腰间忠义铁笔,“刷刷刷”舞了几下,得意地道:“已经全然恢复了。哼哼,这点小毒根本奈何不了我。”   李云霄说道:“那还得多谢千羽,若不是有她的化毒丹,只怕头爷这回也要栽了。”   说来翁大头中毒其实是因苏千羽而起,他有意化解翁大头对苏千羽的怨气。   苏千羽微笑道:“那是当然啦,我的化毒丹乃是用蜈蚣的尿,蛤蟆的稠液,老妪的唾沫,老汉的臭脚汗……”   翁大头听了这话,立即冲出屋外,作呕起来,看来早饭是不用吃了。   怨气只怕也不减反增。   等翁大头吐完回来,李云霄又将昨夜遇到妖物的事告诉了翁大头。   翁大头皱眉道:“这么说,白马书院的后园确实有妖物了,你还记得妖物的样子吗?”   李云霄回忆了一下道:“看样子是个文士,年纪很大,他的身体始终有一团绿雾环绕,看不明晰长相。”   “绿雾?”翁大头想了想道,“难道是树妖作祟?”   按翁大头的办案经验,在众多精怪中,以树精,特别是柳树精散的绿雾最浓。   不过他昨夜不在现场,单凭李云霄的话还不好判断。   苏千羽皱着月眉道:“可是白马书院的后园里供奉着梁家先祖的灵牌,怎么会有树妖呢?”   比起这个,让李云霄更想不明白的是那个灰衣婆婆。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守护一只妖物?   翁大头越想越心惊,忽然拍案而起:“这么说,卓夫人有危险了。不行,我要去救她于水火。”   这种时候翁大头想到的居然是卓夫人,李云霄也是无奈。   “她嫁入白马书院也不是一天两天,真有危险早就遇上了,不在这一时。”   苏千羽则潸然道:“我觉得那个谭晋玄才是危在旦夕,我们应该先想办法救救他才行。”   这点李云霄同意:“不错,如果谭晋玄死了,这案子很多关键的线索就断了。”   镇妖卫的地牢有“封门铜符”,不仅里边的人出不来,外边的人也进不去,这本该是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坏就坏在衡州镇妖卫的人以对付妖物的方式对付谭晋玄,这样下去,不等妖祟再去害他,他自己就死了。   李云霄问道:“头爷,你能不能想想法子,让衡州镇妖卫先解开捆妖索,再让医吏给谭晋玄医治?不管怎样,先保住谭晋玄的性命再说。”   翁大头叹了口气:“这时候哪个医吏敢给他医治?况且他是疑犯,谁也不知道耳中小人会不会再来作祟,给他上捆妖索也合镇妖司的规矩,要解开谈何容易。”   这条路走不通,看来谭晋玄是九死一生了。   “不好啦,出事了,不好啦,出事了……”   此时那个衡州镇妖卫小吏周吏跑进馆所,大声囔囔。   翁大头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周吏慌慌张张地道:“白马书院来报案,死人了。”   死人!   李云霄立即跳了起来。   昨夜他分明从妖物手中救下了那个打更人,怎么还会死人?   难道他离开白马书院后,那妖物又出来作恶了?   翁大头一把拉住了周吏的衣襟:“快说,死了什么人?”   周吏叹了口气:“是白马书院的学生,叫做赵安。”   赵安!   李云霄全身一震。   怎么会是他?   “今天一早,就有人现白马书院的湖水中泡着一具尸体,全身被柳条所缠着,模样十分吓人。有胆大的将他打捞上来,现居然是赵安。”   翁大头皱了皱眉头:“柳条缠着?是勒死还是溺亡?”   周吏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死法古怪,百姓怀疑是妖物所为,便向我们镇妖卫报案。吴小缉他们已经过去了。”   吴小缉吴万川,这群人总算是现身了。   又出命案,李云霄他们不能坐视不管,便也赶到了白马书院。   此时白马书院外的湖畔已经围满了人。   可以看到仵作正在检查尸体,还有一群镇妖卫的小吏在维护秩序。   为的是位面目阴沉的高个子,他便是衡州镇妖卫的小缉官吴万川。   翁大头低声道:“这些乌龟总算是缩不住了。”   原本耳中小人案已有定论,这些人可以选择避而不见,让李云霄他们自己去查。   但这回又出命案,以镇妖司的规矩,有百姓报案不能不理,所以他们只好被迫现身。   翁大头冲吴万川拱了拱手:“哟,吴小缉,见你们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吴万川看到来者是翁大头,笑道:“原来是头爷,失敬失敬,头爷别来无恙啊。这两日我带着弟兄出去办案,未能亲自迎接,还请头爷恕罪。”   睁眼说瞎话,阴险又老辣。   活脱脱的镇妖卫老油条。   翁大头看破不说破,故意讥讽:“不知吴小缉日理万机,办的是什么案子?”   “原是境内青云山有人来报案,说有村民死了,疑为妖祟所伤。可我们大老远赶过去,你猜怎么样。”   翁大头皮笑肉不笑:“我猜这事是畜牲干的。”   他话里有话,拐着弯把吴万川他们也给骂了。   吴万川不以为意,嘿嘿道:“头爷果然厉害,我们若有你的机智,也就不用辛苦跑一趟了。细查之下,那村民确实为野兽所伤,与妖祟无关。”   因为这世界妖物横生,所以百姓遇到伤害出现误判,这也是常有的事。   吴万川拿这个做借口,也算合情合理。   李云霄没兴趣听他们一唱一和,俯下身子,细细观察赵安的尸。   赵安的尸体很奇怪,被密密麻麻的柳条捆着,因为被水泡久了,皮肤青白肿,靠近尸,便可以闻到一股潮湿的恶臭扑鼻而来。   他随手扯了一下柳条,“哒”一声断了。   就这韧性勒肯定勒不死人。   要捆住人也不容易。   赵安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毕竟是个成年男子,以他的力量应该一挣扎便能挣脱才对,怎么会这样束手就擒,活活给人淹死?   除非这柳条还带着什么妖法。   吴万川瞧了瞧蹲在尸旁观察的李云霄,问道:“这位兄弟是?”   翁大头介绍道:“李云霄,新来的小缉官,在我手下做事。”   吴万川“哦”了一声,对李云霄道:“死者叫做赵安,是白马书院的学生。尸体是今早现的,根据仵作验身,死亡时间应该在子时。”   子时?   那和昨夜李云霄遇上妖物的时间差不多,难道赵安真的是为妖物所杀? 第十九章 疑犯   李云霄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后园,此地离后园不足百步。   妖物杀完赵安,再钻进后园,所需时间很短,也不容易为人所察觉。   这样看来,妖物犯案的可能性极大。   但此时并没有十足的证据,也不好直接进去搜查,以免打草惊蛇。   一旁的白马书院院长梁明德摇头叹气:“可惜啊可惜,这样一个勤奋上进的学生,就这样没了。”   谭晋玄和赵安是他原本最看重的两个学生,如今都遇难了,他自然是痛心疾。   只不过在他身后的柳三却有些得意。   “我看他是活该,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和我柳三作对的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柳三身旁有个和赵安要好的书生,听了这话,勃然大怒:“赵安都死了,你还说风凉话。我看八成是你害死赵安的,你就是杀人凶手!”   柳三听了这话暴怒,一下将那书生扑倒,狠狠揍了他一拳。   “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书生怒不可遏,叫道:“我没有胡说八道,你昨日挑衅赵安,和他厮打结仇,你还说总有一天会杀了他。这话我们大家都听见了,那几位锦衣使也听见了。”   这话李云霄他们昨日确实是听见了。   不过以李云霄的观察,柳三这种放狠话的尿性并不新鲜,估计他每次和人闹矛盾的时候都会这么说。   “哦?”吴万川听了书生的话,瞧向了翁大头。   翁大头点头:“不错,他昨日确实说过这话。”   吴万川的眼神微微变冷,用粗手摸了摸腰间的长刀。   柳三叫屈:“我不过是一时说了气话,这种话做不了证据吧。”   他说的没错,锦衣使办案必须要有真凭实据,单凭几句狠话,不足以定案。   那书生又叫道:“不单是赵安,谭晋玄也是为你所害。是你给谭晋玄施了妖法,让他为耳中小人控制,杀了自己的娘子……”   “你再胡说!”   柳三怕自己真的被牵连,又抡了那书生一拳,直打得那书生满地找牙,鲜血直流。   “放肆!”吴万川斥道,“镇妖卫在此,谁敢闹事!”   他毕竟是镇妖卫的小缉官,如今总缉关丙在家养病,镇妖卫由他说的算。   吴万川办案雷厉风行,在衡州是出了名的狠手。   柳三也惧他三分,听了他的厉喝,忙松开了书生。   吴万川斜眼去看梁明德:“院长你看这事……”   柳三忙叫道:“院长,我那是气话,不作数啊。”   梁明德却没有去保柳三,而是闭上了眼睛,摇头叹气。   “我白马书院只负责传道授业,至于杀人不杀人的,老朽确实不懂。”   吴万川见梁明德不阻拦,笑道:“那就好,来人,将这个柳三拿下。”   “慢。”原本一直沉默的李云霄突然说道。   吴万川有点意外:“李小缉有何高见?”   李云霄正色道:“单凭一句话就拿人,未免太过草率。《镇妖律》第八条:凡锦衣使办案,不可无故缉拿,不可逼供滥刑。”   回想地牢里奄奄一息的谭晋玄,想必已经被吴万川给用了酷刑。   这种事上头虽然不允许,但到了地方州郡,山高皇帝远,也就没有那么约束了。   不过吴万川他们平时对疑犯用用刑也许没有人知道,可如今总司的人在这,他也就不好目无法纪。   翁大头出言支持李云霄:“镇妖司有镇妖司的规矩,吴小缉,你这样做只怕不合规矩吧。”   吴万川眯了眯眼睛,胸有成竹地走到尸旁,指着尸道:“要证据是吗?你们看看,这死者身上的是什么?”   众人看着赵安的尸,他身上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湿漉漉的柳条。   “死者是被柳条缠身,溺水而死。”   柳三很不服气,冷笑道:“总不会因为我姓柳,你就觉得这柳条和我有关系吧。”   “当然不会。”吴万川一拍手,一个小吏走了过来。   小吏手中捧着一书卷,缓缓展开,那书卷古朴陈旧,看来已经有些年份了。   “这是大盛三年的卷宗,其中有记载:衡州有妖祟夜袭柳府,柳湛以柳条所擒,其所用道法为柳禁术。”   柳湛便是柳三的父亲,他早些年师从过昆仑派,会道法并不奇怪。   李云霄觉得奇怪的是,现在是永安二年,距大盛三年也十多年了,这么久远的卷宗,要找出来按理说不太容易。   从现赵安的尸体到现在,也不过一两个时辰。   这衡州镇妖卫的办事效率也未免太高了些。   柳三叫道:“柳禁术是昆仑派的道法,昆仑派的弟子都会,即便他是死于这道法也不能说是我柳家人干的吧。”   吴万川冷哼道:“那我问你,昨夜子时你在何处?”   根据仵作验尸,赵安的死亡时间是在子时,除非柳三有不在场的证据,要不他就摆脱不了嫌疑。   “我……”柳三听了这话,立即慌张起来,眼睛开始闪躲,不敢直视吴万川,“我在家中,哪也没去。”   李云霄注意到了柳三神情的变化,可以肯定他在撒谎。   “可是据你们管家说,你昨夜根本就没有回家。”吴万川冷峻地盯着柳三。   柳三骂道:“那是他老糊涂,等我回到柳府,我第一件事便是让这个老不死的卷铺盖走人。”   吴万川追问:“你既然不在家,又去了哪里?”   柳三支支吾吾地道:“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我不知道。”柳三摇头。   吴万川乘胜追击:“你不知道?那你找他做什么?”   柳三说不出来,还是嘴硬:“我……总之我没有杀赵安。”   吴万川又道:“另外,据我所知,昨夜柳府门外闹鬼,打更人大冯以及你府上的许多家丁可都瞧见了。”   李云霄一愣,也不知道大冯那些人有没有把他的情况也说出来。   “这个我也听说了,可是生在我家门外也未必与我有关啊。野狗还在我府外拉屎呢,这与我何干。”柳三继续狡辩,“我爹和关总缉交情甚好,你们若是冤枉我,关总缉也不会答应。”   李云霄觉得奇怪,去见了什么人,这种事说出来便可以洗清冤屈,柳三为何宁可冒着被冤枉的危险也不肯说出来?   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吴万川哼哼道:“只可惜关总缉病了,现在衡州镇妖卫由我做主。来人,将柳三拿下。”   李云霄又道:“等等。”   吴万川全身一震,不明白李云霄想做什么,这个新来的小缉官似乎比翁大头还难搞定。   “怎么,难道李小缉和他爹也有交情?不过嘛,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赵安死的时候去做什么了,有重大嫌疑,我拿他没有什么不对吧。”   李云霄和柳三他爹自然是从无交情,他懒得辩解,也无需辩解。   他淡定地道:“衡州是吴小缉的地界,你要如何拿人,我管不着。不过我有一件事想要提醒你。”   吴万川把头一歪,毫无诚意地拱了拱手:“还请赐教。”   李云霄蹲下身子,扯开赵安脖颈处的柳条:“你们看这是什么?”   众人围拢过来,顺着李云霄的手指细细看去,只见赵安的咽喉处有一个细微的小孔。   “是什么?”翁大头问道。 第二十章 致命伤 李云霄盯着那小孔,朗声道:“伤口,一刺穿喉的伤口。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才是真正的致命伤。” “你的意思是说,赵安是先被别人一刺穿吼杀害,然后再捆上柳条,扔进湖里,造成溺死的假象。” 李云霄点头:“不错。” 吴万川疑惑:“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柳三叫道:“自然是为了嫁祸给我,我早说过我是冤枉的。冤枉啊,冤枉啊,镇妖卫乱拿人啦。” 他见到机会,立即胡搅蛮缠起来,想引起周围百姓的同情。 吴万川的眼神出现些许的变化,过了一会儿才定了定神。 “李小缉果然细心。来人,把赵安的尸带回镇妖卫,让仵作再次验身,务必仔细检查。” “属下遵命。” 几个小吏上来,将赵安的尸给带走了。 翁大头斜眼去瞧吴万川:“那这柳三?” “既然事有转机,就先罢了。毕竟他爹与关总缉有交情,还有李小缉说情,这个面子还是要卖的,你们说是吧?” 吴万川自然知道李云霄是初来衡州,不可能和柳三他爹有交情,但这么一说,好像是卖了李云霄的面子才放了柳三。 日后若是柳三真有问题,便可以将责任推卸给李云霄。 翁大头在朝廷呆得比李云霄久,自然明白其中的道道,赶紧帮李云霄推脱。 “此言差矣,这是衡州的案子,我们怎么可以越俎代庖?还请吴小缉自己定夺。” 吴万川仰头大笑,最终还是放了柳三,带着手下小吏回镇妖卫去了。 柳三对着吴万川的背影淬了一口:“想拿老子,信不信我告一声到关总缉那,让你走人?” 李云霄心里生疑:听这口气,衡州镇妖卫的关总缉似乎和柳家的关系还不一般。 柳三倒是爱憎分明,回头又对李云霄抱拳:“李小缉,多谢啦,回头我请你去春风楼快活快活,算是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李云霄还不置可否,翁大头不满地道:“你怎么单请他不请我?” 李云霄咳嗽了两声,对翁大头使了个眼神。 翁大头这才反应过来,四周围观的百姓太多了。 锦衣使的光辉形象不容抹黑。 于是他挺起胸膛,大义凛然地道:“救人水火,还人公道,这是我们锦衣使本该做的。什么春风楼,冬风楼的,我们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是嘛?总缉可别后悔。”柳三伸了个懒腰,“那我就自己快活去啦。” 走时他又看了一样相貌出众的苏千羽,笑道:“怪不得你们不愿去春风楼,原来是身边带着这样的小美人。” 苏千羽不喜欢柳三,朝李云霄身后一躲。 周围的人见没有热闹可以看了,便纷纷散开。 梁明德对李云霄他们道:“书院不幸,又惊动几位了。” “份内之事,何足挂齿。”翁大头瞧见梁明德身后的卓霏霏,把身板挺得更直了。 不过李云霄注意到,卓霏霏的目光还跟着远去的柳三,纤手紧紧地捏着手绢。 梁明德把他们往书院一引:“几位要不要进去喝杯热茶?” 翁大头脸上登时露出喜色:“极好,极好。” 不知道他是怀念高山美人茶,还是想多和卓霏霏呆一会儿。 …… 白马书院的会客厅内,书香隽永,雅致宁静。 梁明德以茶待客,他正襟危坐,身着文士的衣衫,颇有大儒之风。 李云霄瞧着他的衣衫,心想,昨夜那妖物和梁明德是什么关系? 它看起来年纪和梁明德差不多,不过一个正气凛然,一个邪气逼人。 此时翁大头的脸上笑开了花,因为今日品茶有卓霏霏作陪。 不得不说,卓霏霏确实是个美人儿,云髻高盘,露出白皙的鹅颈,明眸清亮,认真地盯着手中的茶具,玉指拨弄之下,一杯热茶便递到了翁大头的面前。 “大人请用茶。” 这声音温柔,让翁大头心里一软。 他呆呆地望着卓霏霏,久久没有动作。 李云霄感叹,自己这上司真的是看到美女就挪不动,于是伸出脚,轻轻踢了踢翁大头。 翁大头这才回过神来,接过茶杯,笑道:“多谢,霏……卓夫人。” 他差点就直接呼出了卓霏霏的闺名,对方夫君在此,这样未免有些失礼。 卓霏霏又倒了杯茶,递给李云霄。 “多谢。” 李云霄微微欠身,只是同时,他现卓霏霏瞟了自己一下,眼波如水,颇有意味。 他忙定了定神,确认了一下,自己确实没有用【惑术】。 估计是自己这一世确实是长得太俊了,就算没有用【惑术】,还是能吸引卓霏霏这样的美妇。 不过想想看,梁明德应该有六七十岁,卓霏霏才三十出头的样子。 两人年纪悬殊,卓霏霏应该不是梁明德的第一任妻子。 老夫配少妻,真是太可惜。若是管不好,绿帽戴到底。 回想方才卓霏霏看柳三离去的神色,李云霄仿佛明白了什么。 “那个柳三,实在是太可恨了,我真恨不得将他逐出白马书院。”梁明德还在为刚才柳三的事生气。 李云霄心里暗自思忖:你最好快刀斩乱麻,要不……过不了多久,恐怕就要喊你梁大郎了。 翁大头哼了一声道:“那种浑子,最好早日赶走省心,要不日后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端。” 梁明德顿了一顿,试探地问:“翁总缉也觉得凶手便是柳三?” “不错,我看那小子不三不四,十有**就是他干的。”翁大头振振有词地说。 而一旁的李云霄觉得颇为不妥。 毕竟翁大头是镇妖司的锦衣使,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说出这种话,若是传扬出去,很可能会让人冤枉柳三。 柳三虽然惹人讨厌,但在事情搞清楚之前,也不能让他无故背锅,社会性死亡吧。 李云霄把话题一转,问道,“看院长好像也不怎么喜欢柳三。既是如此,为何还要留他在此念书?” 听到这话,梁明德摇头叹息:“我也是无可奈何呀。他柳家和我们是世交,我不好驳了柳家的脸面。加上其父柳湛,在昆仑修过仙法,生意也做得很大,在衡州颇有势力。我只是一介儒生,哪里惹得起他。” 翁大头一下站了起来,对梁明德道:“梁院长放心,你和我头爷既是朋友,日后有我给你们撑腰,他柳家不敢把你们怎么样。” 说这话的时候,他昂挺胸,有意无意瞥了一下卓霏霏。 梁明德不置可否,倒是卓霏霏先道:“这是书院内的小事,哪里敢劳烦大人出面。” 梁明德也颔。 第二十一章 童言无忌 李云霄又想到了什么,问道:“我有一事不解,柳湛在昆仑修炼得好好的,为何又要回来衡州这种小地方?毕竟昆仑乃是大昭一二流的仙门。” “这个还用问。”翁大头打断道,“修仙法也要看天赋根骨,柳湛必定是根骨一般,觉得再修炼下去也没有什么大成,所以就下山啦。” 他这话有点道理。 修仙问道,讲究“一命二运三根骨”。 大昭的仙门成百上千,修仙之人不计其数,但能坚持下来的少之又少。 而在放弃的人当中,最常见的便是根骨太差。 凡人之资,要想篡运改命,修得大道正果,简直难如登天。 是故大昭有段俚语: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儿孙就打洞。 与其在仙门浪费时间苦心修炼而无果,不如回到俗世好好享受。 梁明德点头:“这细处老朽不得而知,不过八成就是如此。” “听柳三的口气,他们柳家似乎和关丙关总缉很熟络,这是真的吗?”李云霄又问。 梁明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徐徐说道:“不错,柳家确实和关总缉走得很近。不过关总缉生病了,这些日子都是吴小缉在掌事,他若是真要拿柳三,柳家人也未必有办法。” “关总缉生了什么病?我上回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翁大头先前来衡州办案时,关丙还生龙活虎的。 梁明德摇摇头:“不知道。坊间传闻有好几种,有说缉妖太多,被恶鬼缠上了,也有说花楼逛多了,害了花柳病。真真假假,我也难以分辨。不过他也当了十多年的总缉,是该给后辈让让路了。” 苏千羽低声问:“霄哥哥,什么是花柳病?” 李云霄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翁大头。 翁大头有点气恼地踢了他一脚:“你看我做什么!我还是光棍一条,这种病轮不到我。” “不知昨夜子时,你们在白马书院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梁明德和卓霏霏相互对视了一下,随即说道:“我们睡得沉,什么也没有听见。” 一旁的丫鬟插嘴道:“我倒是听见了,昨夜子时……” 梁明德立即打断:“我们和大人说正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多嘴。下去!” 丫鬟被梁明德厉声喝骂,忍不住落下泪来,抹着泪便退出去了。 李云霄想再要问什么,梁明德叹气道:“这小丫鬟,就喜欢胡说八道。” 卓霏霏也跟着道:“是啊,手脚也不干净。我的珠钗放在房里莫名其妙丢了,你说除了她还有谁会进我房里,十有**就是她偷的。” “居然有此事!”梁明德听了勃然大怒,“如此品性,回头还是让她离开书院,免得坏了书院的风气。” 李云霄有点诧异,丫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梁明德夫妇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这时只听一个稚童的叫唤,一小孩奔了进来,李云霄定睛看去,正是梁明德的孩子。 那小屁孩扑进了卓霏霏的怀里,用翁大头无比羡慕的动作撒娇了一下,随即瞧了瞧翁大头:“嘿,娘,大头怪也在。” 翁大头脸色一白,瞪了小屁孩一眼。 “小宝,不可胡说。”梁明德连忙对翁大头拱手,“童言无忌,大人勿怪。” 原来这小孩叫梁小宝。 梁明德和前妻生的都是女儿,到了梁小宝这才生了个儿子,因此对他十分宠溺。 他被梁明德一吼,嘟起小嘴:“大头怪昨日还骂我狗娘养的。娘,大头怪这不是在骂你吗?” 翁大头反应倒是快,忙道:“误会,误会,小宝听错了,我说的是够良养的。良养是我们长安的土话,意思是养得肥肥胖胖,很良好。” 梁明德“哦”了一声,不知信没信。 翁大头心里暗骂:小小年纪就懂得学舌,搬弄是非,管教不好长大又是一个柳三。 李云霄又道:“不知赵安平日都住在什么地方?” 梁明德捋了捋胡须,答道:“住在书院的宿舍里。” 原来赵安不是衡州本地人,在衡州没有落脚之地,白马书院为了方便外地学子,收拾了一间宿舍给他们住。 位置在白马书院的偏角,虽然房屋破旧,阴暗狭小,但不收费用,也算解决了这些外地学子的落脚问题,是以有七八个外地学生都住在那里。 “可否带我们过去看看?” 梁明德犹豫了一下,说道:“早上吴小缉已经带人看过了,没见到什么东西。” 他越是这样,李云霄越觉得可疑。 “我们反正也闲来无事,再去看看吧。” 李云霄执意要看,梁明德也不好再拒绝,于是起身,准备亲自带路到宿舍查看。 翁大头有卓霏霏作陪,心里正畅快,这会儿被李云霄拉走,心里难免有些不爽。 他暗自思忖:这李云霄,做起事来都不知道累,也不懂得劳逸结合。年轻人就是好,可以这么持久。 “公子,你又跑哪去了,快出来。”正当他们要离开的时候,门外又出现了那个灰衣婆婆,她见到有李云霄他们,立即唯唯诺诺地退下。 李云霄不知她有没有认出自己,故意问梁明德:“这位老婆婆是?” 梁明德摆手:“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是帮我们带小宝的下人。” 回想昨夜和灰衣婆婆交手的场景,她的修为在玄境。 一个带小孩的老婆婆何须有这样的身手? 看样子她更像是帮梁明德看守后园的。 卓霏霏又对梁小宝道:“你总是这样兔子似的跑来跑去,婆婆一个老人家哪里追得上你,你以后切不可再这样了。” 梁小宝用稚嫩的声音道:“那是她没有用心追,我见过她在后园飞来飞去,度可快啦。” 听到这话,翁大头一脸诧异:“那老婆婆居然这般厉害。” 卓霏霏扬起手要打梁小宝:“你这小嘴巴尽是胡说八道,看我不扇你。” 梁小宝连忙闭上了嘴。 “孩童戏言,大人请勿当真。”梁明德忙解释。 翁大头“哦”了一声道:“我就说嘛,看她也不像是能飞檐走壁的样子。” 卓霏霏带着小宝,和灰衣婆婆留在了会客厅。 李云霄他们则和梁明德一起到了赵安的宿舍。 这宿舍十分拥挤,狭小的位置住着七八个人,墙角布满蜘蛛网,四壁破旧。 这些书生坐在木床上,聚在一起讨论赵安离奇死亡的事情,他们都觉得应该是柳三杀了赵安,见到梁明德来了,纷纷下床。 “院长好。” 第二十二章 采薇   梁明德向来严厉,听到他们方才的对话,忍不住训斥道:“赵安的事,镇妖卫还没有定论,你们在乱议论什么。”   那些书生立即低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梁明德将李云霄他们往最角落的位置一引,说道:“赵安平日就睡在这个位置。”   李云霄仔细看了看,除了床头有几本书卷和衣物,没有其他的东西。   “镇妖卫的锦衣使来看过了,没有找到什么。”一个书生说道。   李云霄没有理会他,随手取了一本书,翻开看了看,是一本《诗经》。   其中一页有折痕,所以他一打开便看到了那一页,那是《诗经》中的名篇《采薇》。   李云霄眉头一皱。   翁大头见他神色有异,过来问道:“怎么了?”   李云霄将书拿给翁大头,翁大头看了一下,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头爷没什么文化看不懂。”   “哦?”   原本李云霄还觉得奇怪,这么明显的线索,镇妖卫的人为什么看不出来。   听了翁大头这话,李云霄顿时明白过来。   锦衣使主要以修为武艺考核人员,对于文化不怎么重视。   所以即便是他们看到这篇《采薇》,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   但李云霄是被《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摧残过的人,阅读能力越高于衡州镇妖卫的小吏,他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梁明德紧张地问:“大人是觉得这当中有什么不妥吗?”   他想要过来拿书,李云霄直接把书合上,放回床头,摇摇手:“没什么,我只是想让头爷看看《关雎》。”   苏千羽笑道:“这个我知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翁大头听了这个就不乐意了:“凭什么窈窕淑女,只有君子好逑,我这种粗汉子就不能好逑吗?馋人家身子就直接说馋身子,扯什么雎鸠。”   梁明德哑然失笑:“大人有所不知,这当中大有典故。”   李云霄看了看那些书生,因为梁明德在场,个个垂手而立,噤若寒蝉,真要向他们问话,只怕他们半个字都不敢说。   于是他将翁大头拉到了一遍,低声对他道:“头爷,能不能帮我把梁明德他们引开?”   “这是为何?”翁大头不解。   “你先别问这么多,回头和你说。”   翁大头越来越现,自己这个手下太有主见,和他在一起,自己总是自觉不自觉地被他配。   不过翁大头心里虽然不爽,但他知道李云霄办事可靠,于是点头:“这个嘛,小事一桩。”   两人又到赵安床边装模作样地翻了翻他遗留下来的物件。   少顷,翁大头突然“哎哟”地大叫了一声。   这一声叫唤如雷炸响,把梁明德吓得灵魂出窍。   “大人……大人怎么了?是不是现什么重要线索?”   翁大头一跺脚:“他娘的,我的镇妖令突然不见了。我记得进白马书院的时候还摸了摸,当时还在的。”   其实方才他趁着旁人不注意,已经把镇妖令放进了裤裆里。   梁明德想了想,说道:“该不会是丢在会客厅了吧。”   “有这可能。”翁大头一把扯住梁明德,“院长,你可得帮我好好找找,丢了这令牌,我可要被重罚的啊。”   生怕梁明德不重视,翁大头又夸大地道:“我丢了镇妖令被罚倒是不冤,就怕牵连白马书院,到时候总司又要派人来找个底朝天。”   梁明德被翁大头一忽悠,立即紧张起来:“那我们快去找找,平白无故怎么会丢了这样重要的物件?”   翁大头将梁明德扯出了宿舍,李云霄也佯装跟了出去,回头趁梁明德不注意,又溜了回来。   书生们见李云霄去而复返,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云霄“嗯”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几个书生,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却笑而不语。   那些书生被李云霄看得毛:“大人,你该不会是怀疑我们吧?”   “怀疑倒是谈不上,只是问你们几句话,你们若是老实回答,也就罢了。若是揣着秘密据不交代,到时候就要请你们去镇妖卫的地牢坐坐啦。”   这几个书生都是老实读书的学生,哪里见识过什么地牢。   但他们也都听说过,衡州地牢有很多可怖的刑具,特别是吴万川来了以后,又创出不少折磨人的法子。   进了地牢,往往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所以他们听了李云霄的话,个个都瑟瑟抖,均表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云霄知道这些文弱书生不可能是作案的凶手,不过还是故意问道:“赵安昨夜离开书院的时候你们都在做什么?”   几个书生面面相觑,小心地答道:“大晚上的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在睡觉。书院有规矩,过了酉时,就得上床休息,不能点灯。”   酉时之后,天色已经暗了,再点灯就要耗费油钱,所以梁明德严令他们要准时休憩。   “那赵安离开的时候你们没有注意到吗?”李云霄又问。   “平日睡到半夜起来解手也很正常,就算他出去我们也不会在意。”   这倒是实话,谁没事会管别人嘘嘘。   就算赵安半夜溜出去,旁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间宿舍不大,几个书生都同睡在一张长木床上,如果凶手是在这里对赵安动手,其他人应该都会感知到。   由此可以推测,赵安不是在这里被杀害的。   他有可能是嘘嘘的时候被杀的,也有可能是被什么缘由半夜引到别处杀害的。   “那他睡觉之前,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一个书生道:“这我们倒没有注意。”   这时另一个书生道:“有的,我见他面色有些得意,还在喃喃自语,好像在说自己抓住柳三的什么把柄了。”   赵安因为昨日柳三羞辱自己的事怀恨在心,想找机会报复柳三也很有可能。   但是他说的那个把柄会是什么?   难道是赵安拿这个把柄去威胁柳三,所以柳三杀了他?   李云霄又问了书生一些话,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走出宿舍,那些书生如释重负,亲自将他送出门外。   李云霄这时注意到,在宿舍的不远处有一株柳树。 第二十三章 失恋的感觉   杨柳依依,立在书院的一处溪水旁,微风吹拂,柳条扬起,如美人摇曳的舞姿。   “这里有柳树?”李云霄明知故问。   一书生道:“哦,我们白马书院有不少柳树,在后园还有一株长了数百年的老柳树。不过那是禁地,院长不让我们进去。”   李云霄又故意将话题引到了灰衣婆婆:“我上回也偶然闯进后园,被一个灰衣婆婆给拦下了,不知她是什么人。”   书生皆道:“这我们也不知道。从我们来白马书院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掌管后园了,平日也不和我们说话,面目看起来很凶恶,我们都不敢惹她。”   李云霄去会客厅找翁大头他们。   翁大头见他来了,寻了个机会,掏出镇妖令,告诉众人自己找到了。   梁明德听到这话,长舒了一口气。   他还想留李云霄他们用膳,翁大头自然是十分乐意。   李云霄却执意要走。   翁大头不知不觉中,已经渐渐沦为李云霄的工具人,嘴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一边抱怨一边跟着李云霄离开。   出了白马书院,翁大头立即问道:“你问得怎么样了?”   他已经猜到李云霄让自己把梁明德引开的缘由。   李云霄含笑道:“还不错,有一点头绪了。”   苏千羽好奇地问:“霄哥哥,凶手真的不是柳三吗?”   “是,也可能不是。”李云霄卖起了关子。   翁大头叫道:“这不是废话吗?”   三人漫步到了湖边,看了看现赵安尸的地方。   李云霄用手背托着下巴,说道:“我只是有一事还想不明白。”   “什么?”   “柳三昨夜到底去见什么人了,为何他不肯说?”   这事太反常了,柳三一定知道些什么。   苏千羽问道:“凶手会不会是昨夜霄哥哥遇到的妖物?”   “相比柳三,我觉得那妖物犯案更有可能,毕竟赵安抛尸的地方离白马书院的后园那么近。”   就在此时,李云霄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感到后背一阵凉。   他猛地回头,望向那个后园,此时那个后园的门微微打开,一张老脸悄悄探出,一双浑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李云霄他们。   李云霄心里一颤。   正是灰衣婆婆!   她见自己被李云霄现了,连忙把头缩回去,将后园的门给关上。   翁大头也着实被灰衣婆婆吓了一跳,说道:“不用怀疑,我看就是那妖物干的。”   “可如果是妖物犯案,为何要嫁祸给柳三?”   妖物没有人心那么复杂,犯案通常就是嘶咬残杀,不会搞嫁祸这种把戏。   “这也许与赵安有关。”李云霄分析道,“据一个书生回忆,赵安昨晚曾说过,自己抓到了柳三的一个把柄。”   翁大头听到这话,知道这是一个关键线索,眼睛一亮:“什么把柄?”   “我还不太确定,不过可以从那篇《采薇》里看出一些端倪。”李云霄又想到了方才的那本《诗经》。   赵安折了《采薇》那一页,也许并不是偶然。   “端倪?”翁大头拍了拍自己的大脑袋,“我刚才看了,没什么端倪啊。”   李云霄沉声道:“端倪就出在《采薇》这诗中有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柳三与卓霏霏!”苏千羽反应很快。   翁大头和卓霏霏没有什么,但不知道为何,心里一酸。   完了,是失恋的感觉。   ……   离开白马书院,李云霄他们回到镇妖卫。   此时的镇妖卫,和他们之前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   地上干净,摆设整齐。   不像之前他们刚来时那样脏乱。   好好的一个镇妖卫,居然还有两张面孔。   翁大头因为卓霏霏的事,心灵受到了摧残,满腔怒火正没处泄,见了这场景,“哼”地一声,把周吏的衣襟给拽了起来。   “前日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又脏又乱,今日却这样干净,你们什么意思!”   周吏忙叫道:“不关小的事,不关小的事。”   翁大头怒斥:“我们来时整个镇妖卫就你一个人,不关你的事,那关谁的事!”   “翁总缉勿怪,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这时堂后走出一位高瘦男子,正是吴万川。   他走路带风,目光戏谑,一副浑然不怕翁大头的样子。   “你你你,我头爷和你有什么仇怨吗?”翁大头气得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吴万川笑道:“那倒是没有,不过是和大人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翁大头怒道:“一点也不好笑。你们拿总司的人开玩笑,我回总司告上一状,让你们哭都来不及。”   吴万川倒是不怕,对周吏挥挥手。   周吏连忙拿来檀木椅子给翁大头坐下,又端上了热茶。   这原是要让翁大头喝水消消气,谁知他拿起茶灌了一口,水居然很烫,他立即把水吐在地上,骂道:“你这是要烫死头爷吗!”   周吏吓得瑟瑟抖,连忙退到吴万川身后。   吴万川微微一笑:“头爷别生气了,我们这么做其实也有难言之隐。”   李云霄心里暗念:京官大三级,吴万川敢拿总司开涮,要么是他有很深厚的背景,有恃无恐,要么就是对仕途已经没有什么追求了,无欲则刚。   “什么难言之隐?”   吴万川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缓缓道:“头爷应该也知道,每次总司派人来下面,下面总要带去逛逛花楼,请几顿山珍海味,灌不少陈年好酒,最后再送些礼。”   “呃……我不知道。”   虽然这已经是惯例,但打死翁大头他也不会承认。   “衡州是个穷乡僻壤,每年朝廷给我们镇妖卫的钱不多,维持府邸需要花不少银子,还要养着这一干小吏,我们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   这是实话,衡州地处大昭之西,四周高山险峻,人口相对较少,土地贫瘠,经济落后,不比江南富庶之地。   “所以我就想出一个歪招,每当有总司派人来,我们就把镇妖卫弄得又脏又乱,我们也以办公差为由避而不见。如此一来,总司的人呆不了多久便会走了,我们也可以省去不少银子。”   翁大头哼哼道:“你倒是敢认。”   吴万川把茶杯放下:“我和头爷也是旧相识了,反正我们衡州镇妖卫就是这么个穷样,我对什么高官厚禄也是无欲无求,所以你若是回去总司告状我也不怕。”   “我才没有这个闲功夫。”   翁大头知道吴万川说的实情,他来到衡州,也感觉这地方确实不怎么富庶。   他这人粗鲁不堪,但心地倒是不坏,弄清了缘由,也就不会计较了。 第二十四章 纯阳甲 吴万川冲翁大头拱手:“头爷能体恤衡州镇妖卫的难处,我们感激不尽。这样吧,今晚我做东,请你们到泰来楼吃桂花糖醋鱼如何?” 翁大头“不”字还没有说出口,吴万川又道:“我知道头爷好观花赏月,今晚就给头爷安排几位助兴。” 什么观花赏月,把裤裆里那点事说得那么文雅。 可是正所谓“攻心为上”,翁大头本来想拒绝,奈何对方开的条件太吸引人。 他叹了口气:“我其实最不喜欢给下面的人搞麻烦,不过既然吴小缉如此盛情,我们也就盛情难却了,对吧?” 说着他望向了李云霄和苏千羽,想得到他们的一点支持。 不料李云霄和苏千羽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那眼神仿佛在说:“啊tui。” …… 翁大头准备回房睡大觉,给晚上观花赏月蓄力。 李云霄则让周吏带自己去卷宗库,他想翻看一下卷宗。 苏千羽闲来无事,便要跟着李云霄。 衡州镇妖卫的卷宗库倒是很大,进来只见数排木柜整齐地摆放。 每个木柜都用花梨木制作,一柜横竖各五格,共二十五个抽屉。 李云霄注意到,在木柜上都纹着一只异兽。 那异兽长着威风凛凛的虎头,双目如灯,头上有只独角,双耳似犬,龙身狮尾。 正是镇妖司的标记——谛听。 传闻谛听可以辨认世间真假,听人心,镇妖邪。 这与圣上对镇妖司的期待一致,所以朝廷将其选做镇妖司的标记。 “从大昭开国到现在的卷宗都在这了。”周吏介绍道,“不知李小缉想要查看哪一年的卷宗,小的帮大人找。” “不用啦,还是我来吧,你的眼力不是不好嘛。”苏千羽笑道。 周吏先前确实给自己立了个眼力不好的人设,这时候颇有些尴尬。 李云霄随意拉开了一个抽屉,取出一本卷宗,翻阅起来。 苏千羽问道:“霄哥哥,你在找什么?” 李云霄摇了摇头:“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只是随意翻看一下。这样吧,我记得吴小缉说过,大盛三年有记载,柳三的父亲柳湛以柳禁术擒妖物,你帮我把大盛三年前后的卷宗翻出来。” “好。”苏千羽乖巧地道。 她在几个木柜寻找起来,有些够不着的地方,她轻轻一跃,也就上去了。 没过多久,已经将大盛元年到五年的卷宗都送到了李云霄的面前。 李云霄笑道:“你这手脚倒是挺快的。” “那是当然啦。”苏千羽抚掌,“毕竟是霄哥哥要的嘛。” “若是头爷要的呢?” 苏千羽想了一想,说道:“得加钱。” 李云霄用卷宗敲了敲苏千羽的小脑袋:“你什么时候又开始贪财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有钱就可以买好吃的,有好吃的我便可以分给霄哥哥啦。”苏千羽一脸天真。 李云霄含笑道:“我才没有你那么嘴馋。” 说完,他便细细翻看起卷宗。 这事自然是十分无聊,没过多久苏千羽便倚靠在木柜上睡了过去。 李云霄瞧了她一眼,柔声道:“这里睡会着凉,你还是回馆所睡吧。” “不要,不要。”苏千羽立即叫道,“我不困,我要陪着霄哥哥。” 可是没有过多久,她又睡了过去。 李云霄解下了自己的外衣,给苏千羽轻轻盖上。 周吏一直伺候在李云霄身旁,心里默默记着李云霄看过的卷宗。 这是吴万川给他的任务。 所以李云霄几次让他没事可以离开,他都不愿意。 “我在大盛早期的卷宗老是看到一个名字,叫做钱虎,后来这个名字就不见了,这是为何?” 既然周吏不愿意走,李云霄就顺便问他一些事。 “哦,那是钱小缉啊。他呀,着实有些可惜。”周吏叹了口气,“他是一个办案的好手,尽职尽责,当年可是破了不少妖案。” 周吏没有胡说,李云霄在大盛早期的卷宗上可以看到,那时期的妖案基本上是为这个叫钱虎所破。 “后来有一回,他在破妖案的时候牺牲了,下场非常凄惨,尸骨无存。”周吏在镇妖卫呆了几十年,这个钱虎应该算是他见过最厉害的锦衣使了。 李云霄又问:“是什么妖案?” 周吏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个小吏,很多事情上头也不会告诉我。” “他死的时候是哪一年?” 时间太久,周吏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吞吞吐吐地道:“应该在大盛年间吧。” 这个不用他说李云霄也知道。 锦衣使办妖案,就要在卷宗上记录案情。 大概就在大盛三年前后,这个叫钱虎的人就没有任何记录了。 由此可见,他应该是在那个时间点牺牲的。 回想这个时间点,和当年柳湛用柳禁术擒妖相吻合。 这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 李云霄过去看了看苏千羽,她还在呼呼大睡。 不知在做什么梦,似乎颇不平静,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李云霄把苏千羽抱了起来,离开卷宗库,将她放到馆所房间的床榻上,又细心地给她盖上了被子。 他自己倒是精力充沛,没有什么困意。 想起在一梦潭里灵传授的【罡本纯阳甲】法门,便想试着修炼。 毕竟先前他对一梦潭的事还不敢完全确认,那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一场空梦? 若是自己真的能够按照灵传授的法门修炼出纯阳甲,那么就可以确定,一梦潭的事是真实的。 他找了把椅子,端坐在上边,试着调理体内的真气,顿时觉得膻中热了起来。 对于修仙者来说,膻中如同一个深潭,里面蕴含着所有的真气。 而真气则是仙法驱动的力量,没有真气,再强的仙法也会变成无根浮萍。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他现在只有黄境的修为,真气不多,也不知道够不够支撑到炼出纯阳甲的程度。 “气出膻中,入于少泽,回于印堂,聚于太冲……” 膻中越来越热,如同一座火炉在燃烧。 李云霄的脸颊上冒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水。 头顶不断有白色的蒸汽往上袅袅升起。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云霄总觉得这纯阳甲有点奇怪。 真气顺着灵所说的法门修炼起来,虽然能够在体内成功运转,但有一点勉强。 这当中似乎有什么微妙的不妥之处,但以李云霄现在的修为不足以现。 糟了,灵该不会在这修炼的法门中动了什么手脚吧! 第二十五章 李小缉又猛又刚 李云霄修炼纯阳甲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却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现在他全身都大汗淋漓。 五脏如被炉火燃烧,传来阵阵剧痛。 真气开始在奇经八脉乱窜,手脚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胸腔像是被巨石压着,闷着喘不过气来。 这种感觉,好像要窒息了…… 李云霄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候右眼又开始疼痛。 仿佛是感受到了威胁,那只仙瞳也起了作用,视线一瞬间变成血红色。 仙瞳开始膨胀,仿佛要炸裂一般。 糟了,这仙瞳若是炸裂,日后就少了通天觉。 通天觉没了也还算小事,更糟糕的是自己要瞎掉一只眼睛。 翁大头想做曹孟德,自己可不想做夏侯惇啊。 李云霄捏紧拳头,仰天一声大吼。 尖锐的啸声向四周散开,他感觉全身真气在一瞬间倾泻而出。 并且在同时,于他周身的三寸处形成了一个炙热如火的护罩。 纯阳甲! 自己成功了! 胸腔的闷气转眼间消失了,仙瞳的疼痛感也跟着消失了。 “霄哥哥,你怎么啦?” 床榻上睡觉的苏千羽,着实被那声呼啸吓了一跳,立即醒了过来。 见李云霄身上环绕着一道纯阳甲,她想要近身,不料立刻被这一股劲气给挡了出去,连退了几步,跌回床上。 “千羽……” 李云霄怕自己伤了苏千羽,连忙停止运转真气,纯阳甲瞬息间便消失殆尽。 他感到全身一阵乏力,跪倒在地,汗水“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 “生什么事了?”翁大头紧张地推门而入。 眼前这一幕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李云霄大汗淋漓地跪倒在地,苏千羽仰倒在床上。 “呃……你们继续,当头爷没有来过……” 翁大头急忙退了出去,默默关上门。 李云霄估计自己被误会了,叫道:“头爷,你听我解释。” 门外的翁大头嘿嘿一笑:“不用解释啦,今晚吴小缉还要请我们观花赏月,你小子倒是留点力啊。” 周吏他们也被巨大的呼啸声给吸引了过来,问道:“头爷,生什么事了?” 翁大头摇头:“没什么,年轻人干柴烈火,干柴烈火。” 周吏等人都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这动静也太大了些。” “李小缉真乃我辈楷模!” “你懂个屁,这叫做: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 明月初上,泰来楼中。 吴万川已经摆好宴席,席上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美酒醇香,丝竹声起。 一位亭亭玉立的彩绸女子手抱琵琶,纤纤玉指拨弄,出切切乐声,动人心弦。 苏千羽瞧见吃的东西这么多,脸都笑成了花。 翁大头低声道:“擦擦口水,不要露出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此时,吴万川把手一拍,两个柔情绰约的女子从屏风后迎了出来,簇拥在翁大头左右。 翁大头立刻笑成了花。 “擦擦口水,不要露出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李云霄淡淡道。 虽然吴万川说衡州镇妖卫没有什么钱财,但今日这一桌子摆的倒是十分阔绰。 加上有丝竹琵琶,有美人相伴,档次不低。 酒桌之上,觥筹交错,众人都谈笑风生,李云霄却不知为何,嗅到一丝鸿门宴的气息。 更让李云霄尴尬的是,衡州镇妖卫那些小吏,时不时对他传来崇敬的目光,连敬酒也是恭恭敬敬。 “李小缉,猛!” “李小缉,刚!” “李小缉,又猛又刚!” 李云霄:…… 酒过三巡,桌上一大半人都倒下去了。 苏千羽不喝酒,却特别能吃,正饶有兴趣地扫荡剩下的美味佳肴。 翁大头就比较惨了,被两个美人不断劝酒,喝得酩酊大醉,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干其他的。 看来一个下午的力是白蓄了。 李云霄喝酒比翁大头节制,头脑还很清醒。 吴万川端起酒杯,对李云霄晃了晃,说道:“这一趟李小缉辛苦了。听闻你在卷宗库呆了一个下午,可真是尽职尽责。” “吴小缉过奖。”李云霄淡淡道。 吴万川有些感慨地道:“看到你就想起我从前的时候。” “从前?” 吴万川继续道:“我来衡州镇妖卫也多年了。刚来的时候,我和你现在一样干劲十足,遇到妖案便铆足力气,没日没夜地干。也因为此,关总缉对我十分看重,在他生病之后,就把镇妖卫的大小事务都交给我了。” 李云霄抱拳:“吴小缉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的作为,佩服。” “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今日你除了这只妖,明日还会有另一只妖,这世上的妖案是办不完的。有一回我到城西的太极居上了炷香,那里的空竹大师写了一句箴言给我。” 他说到这里便止住了,停顿下来,醉眼盯着李云霄。 “是什么?” “【神鬼不语,人心有恶。】” 神鬼之事都不值一提,真正可怕的是人心的险恶。 李云霄把这八个字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吴万川有些沮丧地道:“在这世上,人可比妖魔鬼怪还更可怕。妖魔鬼怪之所以除不尽,那是因为人心里的恶除不尽。” “哈哈,有道理。好一个【神鬼不语,人心有恶】,多谢吴小缉赐教。”李云霄端起酒杯,敬了吴万川一杯。 吴万川停歇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不知李小缉在卷宗库里看了那么久,可有什么收获?” 李云霄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点头道:“收获倒是有一些。” 吴万川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颤,定了定神才道:“可否透露一点?” 李云霄却没有准备说,笑道:“我知道的这些,想必你也都知道。” “李小缉话中有话啊。”吴万川瞳孔一缩,把酒一饮而尽。 泰来楼内,顿时一片死寂。 连原本和翁大头调笑的两个美人都止住了笑。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我看都是他娘的废话。不说了,喝酒!”醉醺醺的翁大头突然大吼了一声,举起酒杯,灌了身旁的美人一口。 吴万川重重一拍桌子:“头爷说的对,不说了,喝酒。” 这尴尬的气氛被翁大头这么没来由地一吼,倒缓和下来。 第二十六章 妖魔哪里走   喝酒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很快便到了子时,众人三三两两,相互搀扶着各回各家。   李云霄扶着翁大头,带着他回馆所。   翁大头抱住李云霄,叫唤道:“美人,美人,让头爷好好瞧瞧你,你长得真好看。”   苏千羽迅从百宝囊里掏出一面镜子,递到了翁大头的面前。   翁大头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立即松开李云霄,转身呕吐起来。   苏千羽叹气道:“酒量不好就别喝那么多,这酒可真不是好东西。”   李云霄笑道:“头爷难得有美人伴酒,一时兴起也是自然。”   便在此时,只觉一阵大风从头顶上刮过。   大风又阴又冷,吹在人的身上,犹如彻骨的寒冰。   李云霄觉得这阴风似曾相识,抬起头一看,一团浓浓的绿雾从半空掠过。   “是那只妖物。”   苏千羽问道:“你昨晚遇见的那只?”   李云霄点头:“不错。”   苏千羽听了这话,原本还有些困意,霎时间清醒过来,迅将背上的大宝剑持在手中,一跃上了屋顶,向妖物追去。   “妖魔哪里走!”   “千羽……”   李云霄不放心她,想叫她回来。   “它昨晚胆敢招惹霄哥哥,看我怎么收拾它!”   实话实说,昨晚应该是李云霄自己去招惹了那妖物才对。   李云霄晃了晃翁大头,他毕竟有玄境修为,还有忠义铁笔,若跟着去,会多一些胜算。   “头爷,妖物来了。”   翁大头却醉眼朦胧地道:“什么妖物来了,狐狸精姐姐还是小兔子妹妹,公的还是母的呀……”   李云霄见他烂醉如泥,只好放弃,将他往墙角一放,自己跟着苏千羽追去。   在屋顶上一阵起落,不久便见到了前方的妖物。   此时苏千羽正持着大宝剑和妖物对峙。   “哼哼,一个黄毛丫头也敢来与我为敌,真是自不量力。”   苏千羽将剑尖对准妖物,厉声道:“我问你,你昨日是不是欺负我的霄哥哥啦。”   “霄哥哥?”妖物仰天一声尖啸,那件显隐在绿雾中的文士衣衫猎猎直响,“昨夜是有个不怕死的追我,若不是他突然丢出一张厉害的符箓,我早就将他碎尸万段了。”   李云霄一跃到了苏千羽身旁:“千羽小心,这妖物很可能是有数百年道行的柳树精。”   他想到白马书院的学生说,在后园有一株数百岁的柳树。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妖物应该就是那柳树所化。   “又是你这小子。”妖物哼哼冷笑,“我昨夜没有杀了你,便是你祖坟冒青烟了,你居然还敢再来。”   李云霄抽出了法器飞刀,紧紧捏在手中,随时准备丢出去,同时运起仙瞳,动【蛙眼】异术,观望着妖物的一举一动。   “我问你,赵安是不是你杀的?”   妖物布满皱纹的老脸抽了一抽:“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想杀谁便杀谁,想吃谁便吃谁。你拦得了吗!”   话音方落,它一声厉啸,凌空朝李云霄扑过来。   顿时妖物身后的绿雾如天女散花,轰然炸开,四周转瞬间布满了浓浓的绿雾。   月光凄冷,这雾气在夜色中散碧绿的荧光,犹如无数鬼火。   李云霄正准备朝妖物射出飞刀,只听苏千羽一声娇喝:“别动霄哥哥,有种向我来!”   苏千羽突然腾跃而起,双手握紧大宝剑朝妖物斩去。   那妖物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剑气朝自己劈来,立即扭身躲开。   “霍——”   剑气扫过,直接将几座房子的屋顶给掀飞了。   瓦砾碎裂,如同雨下,落在地上,出“噼噼啪啪”的裂响。   “小丫头,有两下子。”   妖物感觉到苏千羽比李云霄更难对付,便将目标一转,率先向苏千羽横冲过去。   李云霄的【蛙眼】早已经盯上了妖物,当即出声提醒:“千羽快躲!”   然而此时屋顶之上,绿雾越来越浓,苏千羽的视线也模糊不清。   她握紧大宝剑,正犹豫着要往哪里砍,妖物早已倏忽迂回到她的身后,躲开她的剑锋,向她的后背咬去。   “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李云霄猛地掷出了飞刀。   银光一闪,飞刀直取妖物。   妖物没料到李云霄会突然出手,躲之不及,飞刀在它身上划出一道血痕。   李云霄落在苏千羽身旁,把手一伸,飞刀在半空打个回旋,又落回他的手中。   苏千羽感觉到李云霄,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角:“霄哥哥,那妖物放出的绿雾太浓了,我瞧不见它。”   李云霄柔声道:“没关系,我看得见就行。”   他没有骗苏千羽,有了仙瞳,这满天弥漫的绿雾对他起不了迷惑作用。   妖物再次出令人心惊的叫声,如同饿虎扑食,向李云霄他们俯冲过来。   周身带着剧烈的寒风,老脸扭曲,化作一张血盆大口,盆口张开,数根尖锐细长的獠牙同时亮出,森然可怖。   就当那獠牙快咬中苏千羽之时,她身前的李云霄运转起体内真气,释放出纯阳甲。   诚如灵所说,凝气化甲,最重要的便是瞬息凝气。   下午的修炼,已经让他掌握了纯阳甲的要义。   他将真气迅从膻中抽出,接着贯穿过少泽、印堂、太冲等穴位,感到体内真气像炉火燃烧膨胀之时,瞬间将这股热气释放出体外。   “轰——”地一声,一道纯阳甲护在他的身外。   妖物的獠牙刺在纯阳甲上,感觉一阵炙热,呛人的焦味扑鼻而来。   待妖物想要抽出獠牙之时,李云霄叫道:“千羽,听我飞刀的声音出剑。”   他急将手中飞刀“嗖”地朝妖物的盆口掷去。   苏千羽闻声而动,猛地挥出大宝剑。   “一字斩!”   强大的剑气如浪潮席卷出去。   不过可惜,李云霄第一次以纯阳甲应敌,这气甲还不够稳固,生死之际,妖物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挣扎,居然挣脱开来。   “哧——”   剑气纵横,在妖物的身上狠狠地斩了一下。   李云霄原本是计划从盆口将妖物斩成两半。   但妖物一挣脱,这剑气斩在妖物的右肩。   只听妖物一声惨嚎,右臂被剑气削断,飞了出去,落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此时打斗声已经把附近的百姓都吵醒了,可是他们哪里敢在这时候出来,家家户户闭紧门窗,大气也不敢出。   绿雾渐渐散去,妖物出了痛苦的吟叫。   “你们给我等着,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那妖物突然朝李云霄他们喷出一口浓浓的绿雾,李云霄他们一躲,这妖物已经趁机飞走。   正当李云霄他们要再追时,只听不远处传来了翁大头的叫喊声:“救命啊,救命啊。”   李云霄和苏千羽面面相觑,立即转身回去找翁大头。 第二十七章 云霄你相信爱情吗   李云霄赶到了放翁大头的墙角,只见他醉醺醺地趴在地上,手脚乱舞。   “怎么了头爷?”   翁大头指了指不远处布满绿色鳞屑的枯手,叫道:“我梦见自己被妖物抓了,醒来便看到有一只妖手飞来,吓死我了。”   苏千羽叹息了一声,说道:“放心吧,头爷,妖物已经被我们打跑了。那枯手是被我斩下来的。”   “你!”翁大头眼睛瞬间睁大,“你们遇上妖物了?”   苏千羽把大宝剑往地上一插:“对啊,妖物已经被我们打跑啦。”   李云霄望了望妖物远去的方向,此时衡州镇妖卫的人已经被打斗声吸引过来,正在处理现场。   他又看了看地上的翁大头,叹气道:“头爷,我们先回馆所吧。”   他将翁大头背了起来。   翁大头人高马大,还挺沉的。   没走一会儿,翁大头醉醺醺地道:“云霄,你相信爱情吗?”   “吐我身上,两百两。”   翁大头立马安静了。   一旁的苏千羽正用布细心地擦拭着大宝剑,方才那一斩沾了不少妖物的血迹。   李云霄闲来无事,问道:“千羽,你大宝剑的名字是谁取的?”   这名字总让他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   苏千羽露出笑靥道:“我自己取的啊,我看这宝剑大,就叫它大宝剑啦。”   李云霄皱了皱眉:“这个名字不太雅,要不我帮你重新起一个吧。”   “好哇好哇,霄哥哥觉得叫什么好呀?”苏千羽听到李云霄要帮自己的剑取名,把剑捆在背上,凑了过来。   李云霄想了一会儿,说道:“你叫千羽,你的剑又这么大,要不就叫它巨雀吧。”   “巨雀?”   “意思就是巨大的鸟雀。”   苏千羽皱了皱月眉,傻愣愣地问:“那为什么不叫巨鸟呢?”   李云霄:???   好糟糕的台词……   ……   睁开眼睛,已是天光大亮。   李云霄下了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昨夜在泰来楼,他虽然有所节制,但也喝了不少酒。   这一晚,睡得倒是很香。   他原本以为梦中自己还会被灵召唤到一梦潭,不过奇怪,昨夜却没有任何动静。   想来要架起一梦潭也不是易事,所以灵没法夜夜临幸……   咳咳,召集其他四人。   他走到桌前,只见桌上已经放好了脸盆、脸巾还有一碗白米粥。   不用说一定是苏千羽准备的,这丫头心倒是很细。   李云霄推出门去,门外虽然还是有些破败,但吴万川已经吩咐周吏他们稍微整理了一下。   至少没有厚厚的尘土和枯枝败叶了。   吃人嘴短,昨夜和吴万川他们交谈之后,李云霄也有点理解他们这种糊弄总司的做法。   昨晚那一场宴席,没有一百两下不来,关那两个陪翁大头喝酒的美人,就应该得花不少银子。   馆所院中芳草萋萋,李云霄在荒草丛瞧见点点红影,那是几株蔷薇,沿着墙角往上蔓延。   阳光熹微,花朵上的晨露闪烁,仿佛一颗颗珍珠。   小风吹过,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令人心脾为之一震。   来衡州几天了,这一刻他才有了神清气爽的感觉。   “霄哥哥,你醒啦。”   李云霄听到苏千羽悦耳的声音,回过头便见她正在屋顶上打坐。   只是她打坐的姿势有一丢丢的奇怪。   小手左右张开,阳光照彻在脸上,把她的小脸照得红扑扑的。   “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千羽“哦”了一声道:“这是师傅传我的聚阳之术。”   “聚阳之术?”   苏千羽点点头:“对呀。师傅说了——晨时早起,吸纳阳气,以阳济真,膻中可满。”   早晨阳气最纯,聚阳之术就是将这股阳气收入体内,引向膻中,充盈真气。   道理李云霄都懂,只是不知为何,听了苏千羽的解释,他的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奇怪的节奏——   “早晨起来,拥抱太阳,让身体充满,灿烂的阳光,满满的正能量……”   苏千羽修炼了一会儿聚阳之术,便从屋顶上跳下来。   可是她落地时没有认真看,脚踩在了一颗石子上,险些滑到。   还好李云霄及时出手,将她拥入怀中。   一种柔嫩的触感从指间传来,比蔷薇花还更香的女儿香拂过鼻间。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多谢霄哥哥。”   苏千羽脸颊微微烫,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靥。   李云霄把她扶正,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下次要小心点,可别摔着了。”   “知道啦。”苏千羽吐了吐舌头,又问道,“霄哥哥,你昨夜用的那个气甲好厉害,叫做什么?”   “罡……正纯阳甲。”   李云霄把名字稍稍改动,原本那个名字总让他想起奇奇怪怪的东西。   苏千羽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以前从没有听过这个气甲,你是哪里学来的?”   这个李云霄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答道:“偶然从一个云游道人那学来的。”   “原来如此。”苏千羽又问,“霄哥哥,我给你准备的白米粥吃了吗?”   李云霄含笑道:“白米粥有什么好吃的,我带你出去吃点衡州的特色早点。”   这种好事苏千羽自然不会拒绝,她一下抱住了李云霄的手臂:“哇,霄哥哥你真是太好啦。”   衡州的早市颇为热闹,很多菜贩已经摆好了摊位,开始吆喝叫卖。   猪肉摊子上猪肉还十分新鲜,屠夫挥舞着菜刀,正在剔猪毛。   “包子,包子,热腾腾的包子啊。”   李云霄瞧见了个早点摊位,摊位前还捆着一头白羊,装着包子的木笼白雾腾腾向上冒,肉香扑鼻而来。   苏千羽闻到这香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这个包子给我来几个。”李云霄对小贩道。   “好嘞。”小贩取出了五个包子,苏千羽等不及,早已伸出小手,抓了一个,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小贩很会做生意,又问:“客官,要不要来点羊奶?羊奶配包子,这是我们衡州的特色早点。”   “羊奶有点腥,你敢喝吗?”李云霄柔声问苏千羽。   “只要是霄哥哥买给我的,什么我都敢喝。”   李云霄笑了笑:“那就给她来一碗吧。”   “两位客官稍坐,我马上端来。”   两人方在座位坐好,便听“喲”了一声:“小美人也在啊。” 第二十八章 不知好歹   李云霄他们一转身,便看到隔壁桌的柳三,他正翘着二郎腿,满嘴油光地道:“小贩,那两位是我朋友,钱都记我账上。”   说着他又用轻浮的眼光盯着苏千羽。   苏千羽哼地一声,背过身去。   李云霄淡淡道:“多谢柳公子的好意,这点钱我们还是有的,就不劳烦柳公子了。”   听了这话,苏千羽喜道:“对的,对的,我只吃霄哥哥买给我的东西。若是他付的钱,我就不吃啦。”   李云霄指着她手中的包子,取笑道:“这包子都啃了大半,还说不吃。”   苏千羽嘿嘿一笑:“因为是霄哥哥买给我吃的啊,真香。”   柳三嘴角的笑容逐渐凝固,哼了一声道:“不知好歹。”   李云霄和苏千羽都懒得理他,自顾吃起早餐。   苏千羽喝了口羊奶,略有些腥,皱了皱月眉。   “怎么,喝不惯?”   苏千羽摇头:“从前还真没有喝过羊奶呢,在天一宗师傅一般都让我们饮晨时雪水。”   “雪水?那天一宗所在之地还挺冷的呀。”   听苏千羽说李云霄才知道,天一宗在大昭东北部的卧龙雪山之上,那里最高峰为天姥峰,终年为白雪覆盖。   天一宗作为仙门,其宗主,也就是苏千羽的师傅,常让弟子饮晨时雪水。   那雪水清澈纯净,可以净化体内沉渣,调气化阳。   柳三昨夜在花楼宿柳眠花,今早准备吃些早点就去白马书院上课。   他虽然功课很差,但却很喜欢去书院。   倒不是因为他爱念书,只是想去向那些同窗炫耀一下自己昨夜的战绩。   没想到还没有吃几口早餐,就看到了李云霄和苏千羽,偏偏两人有说有笑,他难免嫉妒。   于是他故意没话找话地问道:“李小缉,不知赵安的死查清楚没有?可别再冤枉我呀。”   李云霄淡淡道:“那是衡州镇妖卫的事,不归我管。”   “但如果此事与谭晋玄的案子有关,你管不管?”柳三语出惊人。   李云霄侧过脸,盯着柳三:“此话当真?”   柳三把手中折扇一展,扇了扇风,指着苏千羽道:“你让小美人来求我,我便告诉你。”   苏千羽一把扯住了李云霄的袖子,用哀求的语气道:“霄哥哥,不要。”   “她若是不来求我,我半个字也不会说哦。”柳三得意洋洋。   李云霄把苏千羽的手轻轻推开,目光死死盯着柳三。   苏千羽咬了咬嘴唇,喃喃道:“虽然我不愿意,但霄哥哥若是一定要我求他,我还是……”   这时李云霄突然站了起来,急逼到柳三跟前,手中飞刀一转,立即抵住了柳三的脖子。   柳三原本只是想要挟下李云霄,没想到他会突然难,叫道:“杀人啦,杀人啦,小缉官杀人啦。”   周围的人听到这一囔囔,都被吸引了过来。   柳三知道自己叫得越大声,李云霄就越不敢动手,于是扯着嗓子越叫越惨。   “你不能伤我。《镇妖律》第二条:锦衣使滥伤无辜,罪加一等。”   李云霄冷冷道:“你倒是知道得挺多的。”   柳三嘿嘿笑道:“不仅我知道,大伙儿都知道。你敢伤我,我去长安告你一状,我爹在长安也是有不少朋友的。”   李云霄的手微微一用力,刀刃在柳三的下巴上划出一道细微的伤口。   这力道掌握得十分巧妙,既让柳三感到疼痛,又不至于出太多血。   柳三立即嗷嗷叫疼。   “那我倒要看看,是你爹去长安的马快,还是我的刀快。”   柳三又道:“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你若是杀了我,这案子你就破不了。”   “那你也太小看我了。人我可以先杀,案子我可以慢慢破。”李云霄目光冷峻,让柳三的心里陡然冒出一丝寒意。   柳三终于感到害怕了,叫道:“犯不着,犯不着啊。李小缉,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我就是唬你的。”   李云霄冷冷道:“我就问你一件事,赵安死的那个晚上,你去见什么人了?”   到目前为止,李云霄认为柳三应该就是个搅屎棍,和杀人抛尸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但他一直想知道的是,那天柳三到底去见什么人了?   他有预感,这个人和赵安的死有关。   柳三摇头:“这个我不知道。”   “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   李云霄没有手软,微微一用力,疼得柳三眼泪都流出来了。   “真的是不知道,我若骗你,我天打雷劈,我全家死绝……”   “孽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此时只听一声厉喝,一位高大威猛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钻出。   柳三趁着李云霄一分神,连忙先后一缩,扑到那中年男子的面前:“爹,救我。”   中年男子便是柳三之父柳湛,昔日昆仑派的弟子。   他自离开昆仑派也有十多年了,这些年一心打点生意,很少出手。   眼看自己的儿子被人拿刀挟持,他不得不出来相救。   此时他暗暗运起一股真气,捏紧拳头,随手准备抽出腰间的蛇鞭,那是他的法器。   “爹,你要给孩儿做主啊。那个家伙仗着自己是锦衣使,欺辱孩……”   不等柳三说完,柳湛扬起手,狠狠抽了他一巴掌,直把他扇倒在地。   柳三被这一扇,嘴角被牙齿磨破,殷红色的鲜血沾满嘴唇。   李云霄看着这父慈子孝的画面,也有点意外。   原来柳湛深知自己这个孩子不争气,只是没有料到,他竟然敢惹锦衣使的人。   而且眼前这个锦衣使英气勃,模样陌生,应该不是衡州镇妖卫的。   由此他暗自推断,对方很可能是长安总司派下来的锦衣使。   这种人不是他柳家可以招惹的。   “不知犬子哪里得罪大人,要劳大人亲自动手?”柳湛抱拳说道。   他的语气铮铮有力,但说出的话却很客气。   苏千羽感觉到了柳湛身上散出来的杀气,冲了上来,拦在李云霄身前。   李云霄将她往后一拉,对柳湛道:“这位想必就是柳老爷吧。柳公子与我倒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只是向他了解点情况。”   “衡州镇妖卫的关总缉我也相熟,可我从未见过锦衣使拿刀子办案。”他话中有意无意透露出自己与关丙的关系。   李云霄微微一笑,收回了飞刀:“你既然与关总缉相熟,应该懂得知情不报,袒护真凶,也是重罪吧。”   柳湛听了这话,反手把柳三像提小鸡一样拽了起来,厉声骂道:“你好大胆子,平日做些荒唐事也就罢了,怎么会和真凶扯在一块?” 第二十九章 又出命案   柳三十分畏惧柳湛,忙摆手:“爹,我没有袒护真凶,是他冤枉我的。”   柳湛斜眼瞧了下李云霄。   “我还是那个问题,赵安死的那个晚上,你去见了什么人?”   李云霄这话一问出,柳三立即慌张起来,吞吞吐吐。   “你这孽子,还不快说!”柳湛扬起一脚,把柳三踹倒在地。   柳三看了下周围那么多围观的人,颤颤巍巍地道:“说不得,说不得,我若是说了,梁院长非杀了我不可。”   有他这句话,李云霄便料定他和卓霏霏确实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于是又吟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柳三听到这句诗,一瞬间面如死灰。   他平日虽然嚣张跋扈,但其实是个绣花枕头,依仗柳家的势力,天不怕地不怕。   他深知其父与梁明德的交情,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去沾惹梁明德的娇妻,恐怕要被柳湛打断腿。   “你……你怎么会知道……”   李云霄双手抱在胸前,淡淡道:“你是要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你那不可告人的事情说出来,还是老老实实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柳三眼珠一动,原本的奕奕神采早变成了畏畏缩缩。   “你不说也可以,但只怕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了。”李云霄的话像一根针,扎在柳三的心上,“你有没有想过,赵安死的时候,为什么会全身被柳条所束缚?”   这事其实柳三自己也感觉到了,赵安死的时候,很多线索都引向了自己,昨日若不是有李云霄解围,自己早就被吴万川给缉拿了。   也因为此,他表面上在春风楼快活了一天一夜,其实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花魁晓月对他昨夜的表现也给了差评。   “如果我没有猜错,凶手在找一个替死鬼,而很不幸,你就是那个替死鬼。”   柳三听到这话,终于颓然地点头:“我说,我说,我把知道的全告诉你。”   柳湛瞧了瞧四周,对李云霄道:“这里人多嘴杂,能否换一个僻静的地方?”   这个李云霄也想到了,他颔:“去馆所说吧。”   只是他们方要动身,突然见翁大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你们两个一大清早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们半天。”   苏千羽笑道:“我们出来吃早点呀,头爷要不要喝羊奶?”   她还喝不惯羊奶,顺水推舟把那碗羊奶推给翁大头。   “还羊奶,人奶我都没有心思喝。”翁大头一把拉上李云霄,“快去白马书院,又死人了。”   又死人了!   众人皆是一惊。   李云霄问道:“这回死了什么人?”   翁大头叹了口气,一脸惋惜地道:“梁小宝。”   虽然这个小屁孩总对翁大头出言不逊,但他想到那么小的孩子给人杀了,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怜惜。   苏千羽也叹息道:“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孩动手?”   李云霄注意到柳湛的表情有了些许的变化,他似乎知道什么,不过他察觉到李云霄在看自己,很快恢复了镇定。   “走,快去看看吧,吴万川他们都过去了。”翁大头催促李云霄。   柳三此时已经手脚冰凉,呆若木鸡,全然没有先前的嚣张气焰。   他仿佛感觉到,自己也命不久矣。   李云霄见他如此,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了,便先放过他,和翁大头一起前往白马书院。   ……   白马书院,湖畔。   远远就听到了卓霏霏的哀嚎,梁小宝是她唯一的孩子,如今遇了害,她自然是肝肠寸断,这声音凄凉绝望,令人闻之潸然泪下。   一旁的梁明德已经面色苍白,两眼茫然无神,无力地跪倒在尸体旁。   他老来得子,也唯有这一子。   如今梁小宝惨死,他也就绝后了。   李云霄想不明白,凶手真的是后园那只妖物吗?   它居于白马书院,连连对书院内的人下手,难道它是要将书院的人都赶尽杀绝?   只是那妖物和梁明德到底是什么关系?   梁明德特意找了那个灰衣婆婆来守护后园,他应该知道妖物才对。   甚至李云霄一直怀疑,梁明德和妖物是一伙的。   妖物怎么会突然对梁明德难。   难道他们起内讧了?   此时衡州镇妖卫的人已经到了,仵作正在验尸。   吴万川见到李云霄他们,过来道:“杀人手法和上回一模一样,很有可能是同一凶手所为。”   李云霄看了下梁小宝的尸,他的身上和赵安一样,缠着密密麻麻的柳条,咽喉处也有一个细微的伤口。   一刺穿吼!   “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李云霄问道。   吴万川答道:“也是子时,昨夜那个时候有妖物在鼓楼街出没,还惊扰了百姓。小吏收拾现场的时候,现了一节断掉的柳枝。”   断掉的柳枝?   李云霄和苏千羽相互一视。   想必那就是被苏千羽斩下的妖物手臂。   如此看来,那妖物确实是一只柳树精。   不过李云霄没有告诉吴万川,自己和妖物交手过的事。   吴万川虽然是镇妖卫的人,但李云霄对他还不是很信任。   “大人,你们一定要给我们梁家做主啊。”这时梁明德扑到了翁大头的跟前,老泪纵横地道,“我梁明德活了大半辈子,自问从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好不容易老来得子,不想会遇到这干事……”   他说着说着,声音哽咽,后边的话李云霄就听不明晰了。   翁大头随意安慰了梁明德几句,又把目光落在了卓霏霏身上。   只见她梨花带雨,面色苍白。   梁小宝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她唯一的孩子。   如今痛失爱子,她万念俱灰,正当仵作拿起刀具,准备按吴万川的吩咐细细查看时,卓霏霏立即扑了上去,挡在了梁小宝的尸前。   “你们想做什么,你们想对小宝做什么!”   仵作示了示刀具道:“我们要验尸。”   卓霏霏痛苦地叫道:“不准验尸,我的小宝还没有死,你验什么尸!”   吴万川冷冷地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总之他已经死了。至于验不验尸,现在你说的不算。”   李云霄瞧着吴万川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心里一凛。   这个吴小缉比他想象中的还更冷漠。   卓霏霏失去了孩子,会感到难过,这在情理之中。   但凡有点人性,也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锦衣使见多了生离死别,真的会麻木?   “他是我的孩子,为什么我说的不算?”卓霏霏气得全身抖,大喊大叫,引得路人潸然。   吴万川抽出了腰间长刀,架在了卓霏霏的脖子上:“他是被妖物所杀,现在他就是镇妖卫缉拿妖物的证据,你胆敢阻拦,便以妨碍办案论处。” 第三十章 怜香惜玉 卓霏霏方要作,翁大头用忠义铁笔挑开了吴万川的长刀。 “锦衣使的刀是来斩妖物的,不是来残杀无辜百姓的。” 他的声音铮铮有力,若李云霄不知道他是什么尿性,就要被他感动了。 周围的百姓也都对翁大头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吴万川“哟”了一声:“想不到头爷还真是怜香惜玉。” 他一下把翁大头对卓霏霏的袒护,转化为了对其美色的垂涎。 局面一下对翁大头有些不利。 李云霄正想着该怎么帮翁大头圆一下,不料翁大头哼哼道:“头爷最怜你娘!” 听了这话,吴万川面色一白,手中长刀一翻,直取翁大头的脖子。 翁大头好歹也是玄境修为,把忠义铁笔一转,“铛——”一声将长刀挡开。 这一挡隐隐带着一股真气,将吴万川震退了两步。 吴万川的修为并不算高,单打独斗不是翁大头的对手。 其余小吏见了,立即抽出长刀,将翁大头团团围住。 翁大头哈哈笑道:“怎么,衡州镇妖卫想以多欺少?” 吴万川面色阴冷:“昨夜与头爷把酒言欢,我还以为能和头爷作个朋友。不料头爷今日阻扰我衡州镇妖卫办案,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后边的小吏听了这话,也都摩拳擦掌。 以多欺少,他们还从来没有输过。 “来来来,一起上,打得过我倒没有什么。若是打得过那位地境高手,算我输。” 翁大头粗中有细,知道以一敌吴万川他们十几个人,只有被群殴的份,便不和他们蛮拼,而是把苏千羽搬了出来。 来吧,展示。 苏千羽机灵地把背上的巨雀高高举起,一道真气顺着她的手蔓延到剑身,剑身上立即散出缕缕红烟。 吴万川他们见到了这红烟,便知翁大头所说的不假。 只是先前谁也没有想到,翁大头身边的这个清秀女孩居然会是地境高手。 一时间小吏都知趣地向后退开,把吴万川孤零零地留在了前面。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吴万川的嘴角抽了抽:“说来大家都是镇妖司的同僚,自己人打自己人,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李云霄记得,《镇妖律》第四条:凡锦衣使勿生内讧,如有犯者,罚一年俸禄。 翁大头自然很懂得珍惜自己的钱包,笑道:“吴小缉说的有理,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打的。” 一旁的百姓原本已经准备大饱眼福,听他这样说,纷纷露出失望的神色。 “既然凶手的犯罪手法一致,想必梁小宝身上的线索和赵安的一致,你再验结果也是一样的,就给他留个全尸吧。”翁大头语气稍稍缓和下来。 吴万川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吧,既然翁总缉都这样说了,我再折腾倒显得我衡州镇妖卫不通人情。走!” 话音方落,他招呼上一干小吏离开了。 梁明德上来拜道:“多谢翁总缉相助,我替小宝谢谢大人了。” 翁大头摆手:“好说,好说。你们也节哀吧,早点让小宝入土为安。” 梁明德立即颤颤巍巍地把小宝的尸抱回白马书院,又差人去买棺材。 白人送黑人,自是凄凉。 白马书院挂起了白布,摆设灵堂,众书生平日也都和小宝有些往来,虽然觉得他有些顽皮,但也算是童真可爱,一时书院内哭声四起。 两天两起命案,书院内气氛压抑,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当天便有十多个书生告假回家,梁明德都一一批了。 李云霄他们没有在白马书院呆太久。 出了书院,苏千羽难过地道:“小宝真是太可怜啦,小小年纪便被杀害了。也不知道凶手是谁,居然这么残忍。” “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把凶手绳之以法。”翁大头正气凛然地道。 李云霄暗叹:头爷今天还真是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翁大头继续道:“只要能把凶手绳之以法,卓霏霏一定会对我感激涕零,到时候说不定……” 说着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龌龊的笑容。 李云霄:…… 算了,还是收回刚才的想法。 回到馆所,柳湛和柳三已经在那里等他们了。 柳湛面色冷峻,柳三则垂头丧气,呆若木鸡,全然没有先前的嚣张气焰。 先是赵安,现在是梁小宝。 死法都是被柳条缠身,和柳湛所用的柳禁术十分相似。 现在衡州内都在流传,是柳三下的手。 还有人朝柳府大门砸臭鸡蛋,烂菜叶,弄得柳府大失颜面。 柳湛见李云霄他们回来,向前一步道:“几位大人总算回来了,小民在这久候多时。” 翁大头看了李云霄一眼,笑道:“怎么,柳老爷是没有生意要忙活嘛?” 柳湛一拍大腿:“都这时候了,我哪里还顾得上生意。现在衡州上上下下都觉得是我们柳家杀了人,谣言四起,我成天都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想做生意也做不成啊。” 李云霄见他丧气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便道:“那我问你,杀赵安和梁小宝的手法到底是不是柳禁术?” “不是,绝对不是。”柳湛摇头。 李云霄觉得奇怪,柳湛为何这么肯定? “这些年我沉下心做生意,已经数年没有用过柳禁术,早就生疏了。但即便是以前的我,也绝不会用柳禁术杀人。因为柳禁术只能缠身,并不致命。” 这话勉强还是可以信的,毕竟柳禁术若是真的可以杀死人,赵安和梁小宝的咽喉处就应该不会有那个致命伤口。 否则就是多此一举。 从那个细微的伤口看来,应该是被什么利器穿喉。 李云霄又问:“那柳公子可会柳禁术?” “不会。”柳湛摆手否认,“他天性懒惰散漫,不是修仙的料,所以我从来没有教过他。” “柳公子一点术法都不会?” 李云霄想到了害谭晋玄杀死娘子的耳中小人,顺便打听下柳三会不会术法。 “反正我从未教过。”柳湛把目光落在了柳三身上。 柳三撇了撇嘴:“我学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 李云霄仔细观察眼前这对父子。 假如杀人凶手真的不是他们,那会是谁呢? 等等,李云霄顿时反应过来。 自己会不会进入了一个误区? 李云霄沉声道:“可否劳烦柳老爷展示一下柳禁术?” 第三十一章 强人锁男 柳湛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这……太多年没有用了,早已经生疏。” 翁大头不满地道:“让你用下术法还婆婆妈妈的,你柳家现在可有重大嫌疑,你若是想要清白,就好好听话。” 柳湛被翁大头一训,叹了口气:“那我就姑且一试吧。只是,我需要有一个人当桩。” “这简单,你儿子呀。”翁大头把柳三给提了过来。 柳三忙摆手。 柳湛也道:“小儿没有半点修为,怕禁不住捆,反伤了筋骨。” “亲儿子又舍不得,我们一时半会儿去哪里给你找桩。” 翁大头呸了一声,露出不悦之色。 只是他突然现李云霄和苏千羽都看着自己。 “呃……你们看我做什么?”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李云霄拱手道:“我知道,头爷向来义薄云天。” 苏千羽附和道:“对的,对的,头爷最是气冲霄汉。” 气冲霄汉? 李云霄隐隐觉得这词哪里不太对劲,后门有点凉飕飕的。 “你们休想,打死头爷我也不做这个桩。”翁大头连忙拒绝。 他倒不是怕柳禁术,而是被这么一捆,就让他想起了小时候顽皮被他爹吊起来打的不堪往事。 李云霄见翁大头不肯,又凑到他耳畔,低声道:“头爷想想看,你若是能抓到真凶,到时候卓夫人……” 他把两手拇指轻轻一合。 翁大头登时会意。 一幅春光灿烂的场景在他的脑海浮现。 “好吧。做了锦衣使,一心为百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翁大头拍了拍胸脯,给自己壮胆,旋即又道,“柳老爷轻点,我怕疼。” 柳湛点了点头,摩拳擦掌,口中念诀,两脚跨开,运起体内真气,双掌猛地拍出。 顿时一股劲风朝翁大头冲过去。 翁大头感到不安,“啊”地大叫了一声。 突然地面皲裂,两条柳枝拔地而起,瞬间向翁大头蔓延过去。 翁大头着实吓了一跳,刚想说不玩了,柳枝急落在他的肩膀上,随即“嗖嗖嗖”将他的双手、两腿给捆住。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又有柳叶塞住了他的嘴巴,让他不出半点声响。 转眼间,他便被柳枝给捆得严严实实。 真是人间有真情,人间有大爱。 翁大头为了美人……咳咳,破案舍身当桩。 这一幕让李云霄感动得差点笑出猪叫。 真·强人锁男! 只是看着那柳条的捆法,他隐隐觉得这画风有点奇怪。 好像前世在什么地方见过。 柳湛看了看自己的杰作,还有点不满意:“手法生疏了,但大抵就是如此。” 苏千羽忍不住笑道:“我先前路过一个小村庄,那里的人杀猪也是这样捆的。” 翁大头听了这话,立即抗议。 只是他全身被束缚,难以保持平衡,身子一动,立即倒了下去。 “哎哟。” 他这一摔倒把口中的柳叶给吐了出来。 “云霄,你看够了没有,头爷我心里毛。” 李云霄忙道:“我马上看,马上看。” 他立即蹲了下来,仔细瞧了瞧柳禁术的柳条,突然皱眉道:“不对。” “什么不对?”翁大头问。 “手法不对。”李云霄分析道,“这和赵安、梁小宝身上的不一样。” 苏千羽凑了上来,问道:“哪里不一样?” 她又用手指戳了戳从柳条里挤出来的赘肉:“是肉太多了吗?” 翁大头听到这话,心里骂娘,便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收收小腹。 谁知他这一收,柳条又动,把他束缚得更紧了。 李云霄说道:“你们看,柳禁术的手法由上而下为顺两仪,而两个死者身上的柳条则为逆两仪。” 在大昭这里,顺两仪指的是阴阳顺时针旋转的方向,逆两仪指的是阴阳逆时针旋转的方向。 “诶,还真的是这样。”苏千羽睁大了眼睛。 李云霄站了起来,细细沉思。 如此看来,捆住赵安和梁小宝的柳条真的不是柳禁术。 那么又一个新的疑问出现。 凶手为什么要有意模仿柳禁术? 为了嫁祸柳家,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柳老爷可有什么仇家?” “仇家?”提到这个,柳湛有意地闪躲了一下李云霄的目光,“正所谓‘无往不利’,做了这么些年生意,因为利益上的瓜葛,有几个仇家也是正常的。” 他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柳家生意做得这么大,难免会侵犯到其他商贾的利益。 但这种利益会大到让人报复柳家吗? 而且是用这种杀人嫁祸的方式报复。 李云霄又问:“那柳老爷觉得这事最有可能会是谁做的?” 柳湛想了良久,说道:“这我也想不到了。只是我多年不曾用柳禁术,会知道我用柳禁术的人本就不多。” 如果柳湛没有撒谎,那么谁会有意模仿柳禁术来杀人? 李云霄想到,这个人应该和柳湛是旧相识。 “听闻柳老爷和关总缉很熟?” 这事先前李云霄就知道了,他故意试探下柳湛。 柳湛倒没有否认:“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 “近日你可曾见过他?” 李云霄在想,凶手会不会是这个一直称病未曾谋面的总缉关丙。 “这些日子他都病着,我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不过连续两起命案,都让人怀疑与我柳家有牵连,我今晚一定要去会会他。” 柳湛有意请关丙出来主持这个案子。 早日抓到凶手,就可以早日洗脱柳家的嫌疑。 问了柳湛这么多,李云霄又把目光落回柳三身上。 那个问题柳三至今都还没有回答。 “柳公子,你愿意说也好,不愿意说也罢,我要提醒你,这可能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因为你如果再不说,恐怕就永远没有机会说了。 凶手既然有意模仿柳禁术,那就说明,他最终的目标很可能是柳家人,而这位柳三,作为柳家的独子,自然是当其冲。 “赵安死前的那个晚上,你到底去见什么人了?” 这是个非常关键的线索。 柳三长长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说了:“我……我收到了一封信,是卓夫人给我的,她约我子时在鸳鸯桥下相见。” 在衡州众所周知,鸳鸯桥是一个特别纯洁的地方,旁边还有片小树林。 关于柳三和卓夫人的事,李云霄他们都知道了,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惊讶。 倒是柳湛顿时勃然大怒:“卓夫人?你!你真是反了天了,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第三十二章 头爷的潜质 柳三在旁人面前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他尤其怕他爹。 究其原因,应该是小时候经常被柳湛捆着打。 他垂着脑袋,小声嘟囔:“那也不能怪我,谁让卓夫人长得那般美貌。梁院长一把老骨头,哪里有福消受这样的美人儿……” “你怎么确定是卓夫人给你的信?” 李云霄怕翁大头听到太多细节会万念俱灰,忙打断了柳三的话头。 “因为信上有我和她的暗号,便是你先前说过的那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每当我要见她时,便故意在书院吟《采薇》。她若是听见便能与我厮会,而其他人大多不知道她的闺名,所以也不会轻易怀疑。” 说着说着柳三脸上露出了些许得意。 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 不过李云霄仔细看这柳三,长得高大白净,嘴巴能说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有点痞帅,模样颇像前世某爱拍照的男星。 和梁明德想比,高下立见。 卓夫人正值风华,好风花雪月,会和柳三勾搭上李云霄也不觉得奇怪。 况且之前几次见面,卓夫人也偷偷给他暗送了不少秋波。 “那天晚上你见到她了吗?” 柳三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没有,我见到了赵安。” 赵安! 柳三居然在那天晚上见过死者! 柳湛用两只粗手抓住了柳三的手臂:“你杀死了他?” “我没有。”柳三感到手臂都快被柳湛掐断了,叫道,“我是想杀死他,因为他以我和卓夫人的事相要挟,要我第二天当着全书院的人给他磕头认错,否则便要将此事告诉梁院长。” “你真的没有动手?”柳湛还是有些不相信柳三。 柳三哭丧着脸道:“真的没有,我还没有动手,赵安就跑了……” 这个李云霄也理解,毕竟柳三平日把力气都花在春风楼,关键时候双腿迈不开。 不过这样一来,可以推断出,赵安是返回白马书院的途中被杀害的。 见柳三一直矢口否认,柳湛这才渐渐松开了双手。 李云霄转而问道:“那天夜里,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柳三想了想,“是有点,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跟踪我。可是我回头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翁大头问道:“是妖物吗?” “是妖物他就活不到现在了。”李云霄帮柳三回答道。 接着,翁大头又委屈地道:“我不管凶手是谁,也不管是不是妖物,但有没有人能先把我身上的柳条解开……” 李云霄他们这才反应过来,翁大头还被捆倒在地。 “一时忘了,大人恕罪。” 柳湛连忙手诀翻动,捆在翁大头身上的柳条这才渐渐解开。 翁大头没有了柳条的束缚,站了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苏千羽关切地问道:“头爷没有捆坏吧?” 翁大头笑了笑道:“还别说,偶尔这么捆一捆还挺舒服的。” 李云霄愣了一下。 想不到翁大头还有抖的潜质。 “真的,柳老爷有空也教教我柳禁术,以后我没事自己捆着玩。” 李云霄:你好骚啊…… …… 和柳家父子一番交谈,又让李云霄有了新的思路,他若有所思地在卷宗库里呆了半天。 周吏照常陪着李云霄,按吴万川的吩咐,他得记住李云霄看过的每一份卷宗,回头一一告诉他。 但他很快便现了不对劲。 因为李云霄为了不让周吏看出自己的路数,在卷宗库里随意翻开卷宗。 无论是时间,还是案件类型,亦或是办案人,都不存在任何直接的关联。 周吏在一旁看着,冷汗直流。 以他的脑子,恐怕是记不住这么多内容。 不过在打开大盛年间的卷宗时,李云霄突然有了新的现。 在那卷宗上,赫然盖着一个红色的印章。 虽然由于年份的久远,这红印变得有些淡了,但李云霄还是认出了印章的字:【谭海之印】 “谭海是什么人?”李云霄突然问道。 周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答道:“是之前的总缉,也就是关总缉的上一任,不过那也是十几年前啰。” 李云霄又问:“他和谭晋玄是什么关系?” 同样姓谭,很容易让李云霄联想到,这两人可能有什么联系。 周吏叹气道:“谭海就是谭晋玄他爹啊。没想到吧,一个总缉生出的孩子,如今居然会关在镇妖卫的地牢里。” 李云霄先前确实没有想到,不过这是一个重大的现。 有了这个线索,很多事情就可以说得通了。 “谭晋玄被抓,谭海有什么反应吗?” 儿子被打入地牢,成了杀人凶手,凶多吉少,作为父亲的谭海先前是衡州镇妖卫的总缉,应该会四处奔走,想办法救这个儿子才对。 周吏讪笑:“能有什么反应,他几年前就死了,如今早就化成灰了。” 其实这个不难猜到,如果谭海还活着,衡州镇妖卫的人多少会有点忌惮,不会对谭晋玄用刑,更不会用捆妖索折磨他。 “带我去地牢。” “啊?”周吏露出为难之色,“要不我先向吴小缉请示一下?” 李云霄挑了挑眉毛,用略带冰冷的语气说道:“那要不要我也向翁总缉请示一下?不过若是翁总缉亲自来让你带路,可就不像我这样好说话了。” 周吏回想起前一次翁大头的狮子吼,还心有余悸,忙闭上嘴,老老实实带李云霄去了地牢。 现在接连死人,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妙。 李云霄还没有想通,谭晋玄娘子、赵安、梁小宝,他们三个死者之间,除了白马书院,还有什么其他关联。 凶手为什么会找他们下手? 李云霄不由担心起谭晋玄。 凶手用耳中小人,让谭晋玄杀妻被擒。 虽然谭晋玄现在还活着,但按照大昭的律法,杀人偿命,不管有什么理由,谭晋玄最终还是难逃问斩的命运。 李云霄让周吏打开大牢,走了进去。 牢里森然死寂,地上很是潮湿,走在其中,可以闻到一股浓浓的霉味。 周吏被李云霄强拉来地牢,心里还带着火气,不耐烦地打开牢门,对谭晋玄喝道:“李小缉驾到,臭小子你还不给我抬起头来。” 接着又取了一条铁花鞭递给李云霄,恭敬地道:“大人,这小子平日就爱装死,一声不吭,他若是不理你,便拿这鞭子抽他。” 第三十三章 探监 这衡州镇妖卫还真的是公然对犯人用刑。 难怪谭晋玄全身伤痕累累,想必之前没少挨鞭子。 就他一个文弱书生,怕是熬不到问斩,自己就死了。 若是他一死,耳中小人案的线索基本就断了,真凶就不会有人再过问,这案子也会成为悬案。 李云霄摆了摆手:“鞭子就不用了,我就和他随便聊聊,他愿意说就说,不说就算了。” “那怎么行。” 小缉官在长安算不上什么大官,但在衡州这种小地方却算得上是有身份的贵人了,所以周吏对李云霄比较恭敬。 “大人你若是嫌麻烦,就让小的帮你抽。我一鞭下去,保证他哭爹喊娘,什么都肯说。” 李云霄有意无意地问:“你们吴小缉平日也是这样办案的?” “可不是嘛。”周吏没有看到李云霄脸色的变化,还颇为得意,“平日都是我给吴小缉执鞭。” 李云霄“哦”了一声,伸手弹了弹周吏头顶上的乌帽,又帮他扶正,笑道:“你可知道,锦衣使对案犯用刑,可是大罪。鞭挞一百算是轻的了,恐怕还要革职查办。” 此话一出,周吏登时变色。 他一身老骨头可禁不起几鞭。 “大人,我……” 李云霄面色一沉,厉声道:“出去!” 周吏屁都不敢放,颤颤巍巍地乖乖离开。 还绑在架子上的谭晋玄也许是听到李云霄和周吏的对话,缓缓抬起了头,用茫然的眼睛看了看李云霄。 “多……多谢大人……” 李云霄走到了谭晋玄跟前。 “我看过卷宗了,你爹谭海曾是锦衣使,而且官至衡州镇妖卫总缉对吗?” 谭晋玄顿了一下,随即才微微点了点头。 “是又如何,他几年前就病死了。人走茶凉,现在谁还卖他的面子。若是我爹还在这当总缉,那个周吏哪敢这样对我。” 李云霄并不是什么傻白甜,他也知道世态炎凉。 诚如谭晋玄所说,若是他爹还是衡州镇妖卫的总缉,这个耳中小人的案子也就不会办得这样随意了。 耳中小人还未调查清楚,单凭谭晋玄几句证词便贸然断案,衡州镇妖卫的这个案子,办得也够草率的。 “你还想活吗?”李云霄问道。 谭晋玄听到这话,眼睛突然睁大,随即痛苦地道:“我杀了娘子,我不是人,也不想活了。但是我还有不甘,我想知道那耳中小人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要突然让我狂杀人。” 提到他娘子,谭晋玄又陷入了那种消沉的状态。 李云霄又问:“你有没有什么仇家,非要置你于死地的那种?” 谭晋玄沉默了良久。 不知道是在思索还是在犹豫。 地牢里非常安静,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见。 只能听到谭晋玄急促的呼吸声。 “如果一定说要有,那最有可能的便是柳三了。他和我素来不和,好几次都对我大打出手。他还……他还觊觎我娘子的美貌,三番五次滋扰她。” 连谭晋玄都怀疑柳三,柳三的嫌疑还真是够大的。 李云霄回想先前柳家父子的那一番坦白,又陷入了沉思。 他们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撒谎。 但如果他们所言真的只是为自己开脱的谎言,那对李云霄的误导就太大了。 “他是个恶人,干出这事一点也不奇怪。” 又来。 如果有一天柳三真的被人冤死,那也怪不得别人,实在是他的人品太差了。 李云霄又换了个思路:“除了柳三,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凶手是你爹的仇家?” 谭晋玄摇头:“这个我也想过……但我爹一向宅心仁厚,提起他当总缉那些年,谁都竖大拇指。你去看看卷宗就知道了,即便是判妖案,我爹也很心慈手软,我实在想不到他会有什么仇家。” 这个李云霄也现了。 在谭海做总缉的期间,对妖案的判罚比较宽松。 而到了关丙做总缉时,判罚渐渐变严。 等到了关丙生病,吴万川主持镇妖卫时,判罚近乎严苛。 “另外,我有预感,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谭晋玄这话着实让李云霄一惊。 他站了起来,有点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是预感吧,我可能等不到问斩的时候就会死了。”谭晋玄目光绝望,颓然地道,“大人,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事,我一定替你去办。” 李云霄相信谭晋玄是被冤枉的,所以对他很是同情。 谭晋玄咳嗽了两声,恳求道:“我爹娘都已经病故了,我没有什么人可以托付。若是我死了,帮我转告亲友,将我和娘子埋在一块。” 看得出来,谭晋玄和他的娘子情深义重。 没想到遇到这场大难,天人永隔。 不过看谭晋玄奄奄一息的样子,恐怕不久,他们便会在阴间相聚了。 只是代为转告,这事并不难。 李云霄点头:“好,我答应你。” …… 出了地牢,已经是傍晚。 只见苏千羽正在院中扑蝶。 馆所陈旧,荒草茂密,倒有不少野花。 蝴蝶采路边的野花,苏千羽扑翩跹的蝴蝶。 她的手蓦地扑到了一只蝴蝶,轻轻合在手中,又缓缓打开一条缝隙,用明亮的眸子细细欣赏蝴蝶的花纹。 李云霄凭栏而望,这一幕佳人扑蝶的画面倒是惬意。 西园扑蝶春风早。 看浮花,浪蕊飞尽,娟娟闺秀。 这样静看,李云霄倒觉得苏千羽蛮可爱的。 “小蝴蝶呀小蝴蝶,你长得真好看。不过干巴巴的,也不知好不好吃。” 呃…… 李云霄生怕苏千羽这吃货真的把蝴蝶吃了,忙咳嗽了两声。 苏千羽听到了李云霄的声音,立即把蝴蝶一丢,蝴蝶扑着双翅,没命奔逃,逃出了虎口。 “霄哥哥,你总算出来了,我都等你半天啦。” 李云霄见苏千羽异常热情,笑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我?” 苏千羽甜甜地笑道:“那个……你能不能陪我再去逛逛夜市?” 望着苏千羽渴望的眼神,李云霄问:“你还想去找好吃的?” “才不是呢……”苏千羽的声音渐渐变小。 “嗯?” “就算是吧。” 李云霄双手抱在胸前:“那你为什么不叫头爷陪你?” 第三十四章 佳人有约   苏千羽嘿嘿笑道:“头爷怕我又拿陌生人的东西给他吃,害他中毒,央求他半天也不肯。不过他给了我一两银子。”   “头爷出手还真是阔气呀。”   衡州的夜市卖的都是些小吃,花不了几个钱。   一两银子够他们两人从街头吃到街尾了。   苏千羽点头:“头爷说这是给我的酬劳。”   “他让你替他做什么事了?”这个李云霄倒有点意外。   苏千羽得意地道:“就是早上呀,我帮头爷吓退了吴万川他们,帮他长了面子。”   这确实让翁大头装了一次好逼。   一两银子买一次逼……咳咳,买一次威风,确实划算。   苏千羽掏出了那一两银子,捧在手心:“钱我有啦,所以我想请霄哥哥一起去吃好吃的。”   “你对我倒是好。”李云霄微微一笑。   苏千羽欢喜地道:“那是当然啦,我最喜欢霄哥哥啦。”   “说来我们也相识不久,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苏千羽认真地道:“因为霄哥哥也对我好呀。除了师傅,霄哥哥应该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有吗?”   “就有就有。”苏千羽重重点头。   李云霄伸手拍了拍苏千羽的小脑袋:“好吧,你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今晚我不陪你去都不行啦。”   “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吧。”   苏千羽一阵欢呼,拉住了李云霄的手臂,直往馆所外走。   只是他们方走到大门,便见一位面熟的女孩走了过来,看打扮是个丫鬟。   苏千羽指着那女孩:“诶,你是?”   女孩欠身道:“小的是卓夫人的丫鬟。”   “哦,我想起来了。”苏千羽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把小手左右张开,拦在李云霄面前,“今晚霄哥哥是我的,谁也不准抢。”   呃……   李云霄眼皮一动。   这话会被人误会吧。   丫鬟没有去和苏千羽抢夺李云霄,而是向馆所里张望:“翁总缉在吗?我是来给他送信的。”   “送信?”   李云霄觉得有些奇怪。   丫鬟点了点头,说出的话更蹊跷:“卓夫人想请翁总缉今晚去观月亭一会。”   李云霄说道:“你把信给我们吧,我们帮你转给头爷。”   丫鬟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笺,交给李云霄,同时奉上的还有一个红色香囊。   囊袋红艳,上面绣着一对鸳鸯。   真是意味深远。   李云霄随即掉头,回到馆所内,将信转给翁大头。   翁大头打开了信笺,只见上边写着【今夜亥时,月亭相见。与君倾诉衷肠,未见不散。】   他见到这信自然是喜不自禁,又把香囊放到鼻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表情说不出的恶心。   “这桃花来了挡也挡不住呀,仿佛做梦一般。”翁大头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定是早上我那一番英雄救美,俘获了卓夫人的芳心。”   “头爷真的敢去?”李云霄冷笑。   翁大头顿时愣在那:“啊?你什么意思,花前月下,这等好事我为何不敢去?”   李云霄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你想想看,她的孩子才刚死去,就急着和你相约厮会,这不是太蹊跷了吗?”   翁大头被李云霄这么一提醒,着实觉得后背一凉,不过他马上又自我安慰道:“或许是……或许是……她这时候正是寂寞难过,需要有人抚慰。”   李云霄又道:“一个正常的娘亲,怎么可能孩子刚死便与人厮会,除非这孩子不是她的。”   这话虽然刺耳,但确实有道理。   翁大头如头上被人浇了凉水,怔怔然:“也许,恐怕,这孩子确实不是她的也说不定,我今晚便去问个清楚。”   “嗯?”李云霄和苏千羽对他露出了怀疑的眼神。   翁大头向后跳了一步,战术后仰:“你们用这种眼神看我做什么,我这是为了公干。”   “公干?”   李云霄和苏千羽还是那种怀疑的眼神。   翁大头见他们如此,把手一摊:“我摊牌了,我不装了,我就是贪图卓霏霏的美色。但这不能怪我,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主动勾搭她,是她主动约我,我们这是郎有情来妾有意。”   李云霄淡定地“哦”了一声。   “你这‘哦’是什么意思?”翁大头一把抓住李云霄的手臂。   李云霄道:“没什么。千羽,你等会儿去街上看看,有没有地方买棺材,帮头爷买一口。一两银子,应该够买一口好棺材了。”   “好嘞。”苏千羽答允之后,立即后悔,“不过银子都买了棺材,我岂不是没有钱买好吃的了。”   翁大头跳脚道:“呸呸呸,什么棺材,你是担心头爷我津尽人亡?我告诉你,头爷我……”   苏千羽还单纯,李云霄怕翁大头说出什么荤话污染她,立即打断他的话:“头爷我倒不担心,我只是为你可惜。可惜你一番深情付流水,平白无故给人杀了。”   “谁要杀我?”翁大头刚问出这话,便明白了李云霄的意思,哼哼道,“就算被杀了我也愿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偏去做这个风流鬼。”   “你真要去?”   “当然要去。”   翁大头说这话的时候,眉毛抖了一抖。   他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   “死也不怕?”   “不怕。”   李云霄一鼓掌道:“好,反正你都要死了,死前帮我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翁大头随即呸了一声,“不对,什么叫反正我都要死了。”   李云霄收起笑容,认真地道:“你帮我问问卓霏霏,梁小宝死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苏千羽“咦”了一声道:“头爷都要死了,就算问到这话,也没法转达给我们呀。”   “这个嘛,我自有办法。”   翁大头见李云霄那么自信,把大手一挥:“别跟我扯这些没边的话,反正这约我一定要赴,你说破天也没有用。”   话音方落,他便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急不可耐地出门去了。   苏千羽摇了摇李云霄的手臂:“霄哥哥,你答应我的事没有忘记吧?”   “当然没有。”   李云霄也带上苏千羽去扫荡衡州夜市。 第三十五章 牡丹花下死 衡州夜市吃的东西确实不少,上回因为翁大头中毒的事,苏千羽还没有吃多少便回馆所了,这一次她终于可以好好品尝美味。 李云霄则十分谨慎。 毕竟有先前被下毒的事在先,这回他很认真地扫视四周,甚至悄悄打开了一点【蛙眼】异术,观察有没有可疑的人。 还好那歹人没有再出现,苏千羽这一顿吃得很安全。 什么蒜辣烧鸡、火燎肘子、玉带鹅掌、青葱鲫鱼丸、梅菜点鸭肝…… 各种美味小吃,有的李云霄前世吃过,有的闻所未闻,味道也还不错。 两人一路从街头吃到了街尾。 苏千羽打了个饱嗝,满意地拍了拍肚子。 说来她这么能吃,身材还这样纤瘦苗条,真是让李云霄想不通。 “吃得开心吗?”李云霄问道。 “嗯。”苏千羽重重点头,“这是我来衡州后吃得最开心的一次啦。” 李云霄笑道:“等衡州的案子办完,回到长安,我带你去长安的夜市。那里的美食可比这里还多上百倍。” “真的嘛,太棒啦!”苏千羽高兴地蹦跶起来。 她忽然把白嫩的小手向李云霄一伸。 李云霄愣了一下,问:“这是做什么?” 苏千羽伸出小指,露出甜甜的笑靥:“拉钩呀。” “拉钩?”李云霄瞧了瞧四周,有点不好意思,“又不是小孩子了,拉钩被人看到会很奇怪吧。” 苏千羽“哦”了一声道:“霄哥哥不肯拉钩,说明你是骗我的。” “当然不是。”李云霄正色。 “那就拉钩,不许骗人。”苏千羽嘟起小嘴,眼珠转了转,突然把手一勾,拉住了李云霄的小指头,嘿嘿一笑,“霄哥哥,你和我拉钩啦,你答应我的事,一定要做到哦。” 她这话说得很大声,果然有路人朝这边看过来。 李云霄急忙想要挣脱,谁知苏千羽一把抱住了他的手。 “不许骗人。” “好好好,肯定不骗你。你快放手……” “嘿嘿,霄哥哥真是太好啦。” “呃……” 从鼓楼街出来,差不多快要亥时。 苏千羽打了个哈欠:“吃饱了就困,我想睡觉啦。” 李云霄点头:“嗯,记得盖好被子,别着凉。” 说着他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开。 苏千羽好奇地问:“霄哥哥,你要去哪里?” “去看看头爷。” 其实今晚虽然陪苏千羽逛了许久夜市,但他的脑海一直在想着翁大头的事。 卓霏霏突然约翁大头去月亭见面,到底是为什么? “对吼,头爷去厮会了。”苏千羽跟了上来,“糟了,我忘了你要我给头爷买棺材的,把头爷的棺材本都吃光啦。” “呃……‘棺材本’不是这个意思。” 李云霄望了望街道,此时天色已晚,夜市上的小贩也渐次收摊。 游人渐渐少了,衡州变得很安静。 “头爷毕竟是我们的总缉,我们可不能放任他涉险不管。” 李云霄对翁大头还是很不放心。 卓霏霏孩子刚死,正是心绪紊乱的时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苏千羽捂嘴笑道:“他自己不是说了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风流?我看他是下流才对。” 对于这个上司,李云霄真是不吐不快。 此时,他的上司翁大头正坐在月亭中,痴痴地等着卓霏霏。 他感到有点紧张,时不时用那粗糙的手掌摸摸自己的大头。 亭前湖水平静,一轮明月倒映在水面上。 轻风吹过,湖面晃动起波光。 和他的春心一起荡漾。 这时只听背后传来一声猫叫,着实吓了他一跳。 他回过头,便见茂密的草丛里钻出了一只狸花猫。 小猫警觉地盯着翁大头,仿佛有点害怕,“咻”地一声窜上了月亭。 这爬墙的度,不去做贼可惜了。 “小春,小春,你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只听一阵阵叫唤,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路人从草丛中冒了出来,看到小猫在月亭顶上,忙对它招手,示意它下来。 翁大头和卓霏霏厮会,自然是不希望有旁人打扰,便想着得快点把那路人赶走,问道:“那是你家的猫?” 路人忧愁地道:“是啊。最近不知怎么,老往外跑,一溜烟就不见踪影。” 翁大头想都没想就道:“可能是在找母猫吧。” “真的吗?”路人有些惊讶,“嘿,你怎么知道小春是只公猫?” “也许是同病相怜吧。”翁大头幽幽叹了口气,“其实你要是不想让它往外跑,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路人一脸好奇。 翁大头淡淡地道:“阉了就好了。” 路人:…… 就在此时,突然月亭上洒下了腥臭的液体,直直浇在翁大头的大头上。 “哎哟,死猫,你居然敢尿我。” 翁大头正要作,那小猫就立即从月亭跳下,窜进草丛中,消失不见了。 “小春,你别跑。”路人也连忙去追。 翁大头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猫尿,淬了一口:“死猫,别让头爷抓到你,否则我用铁笔送你进宫!” 他的骂声刚停,便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温柔低怜的声音。 “头爷恕罪,让你久等了。” 翁大头听到这声音,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急忙把那沾满猫尿的袖子往身后一放,讪笑道:“无妨,无妨,只要能见到夫人,让我等一千年,一万年我也愿意。”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卓霏霏居然一身缟素。 不过她到底是美艳,虽然白衣在身,但眼波流媚,风情万种。 之前见到卓霏霏,都有旁人在场,她都端庄持重。 今日见她脸颊红润,光彩夺目,翁大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卓霏霏听了翁大头的话,捂嘴笑道:“头爷的嘴还是这么甜。” 翁大头嘿嘿道:“只要夫人爱听,我天天说,日日说。” 卓霏霏娇嗔:“都什么时候了,还唤人家夫人。” 翁大头“哦”了一声,用手轻轻打了打自己的脸:“我嘴笨死了,笨死了。我该叫你,霏霏。霏霏,你让我等得好苦呀。这些天,我醒也想你,梦也想你,就盼着……” 卓霏霏似乎不太想听翁大头的甜言蜜语,打断道:“头爷今天是一个人来?” 翁大头愣了一下,点头:“对啊,就我一个人来。” 卓霏霏向四处张望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翁大头问道:“夫人在看什么?” 第三十六章 厮会 “没什么。”卓霏霏连忙否认,“那个,我……夜里太黑,方才我的脚不小心扭了一下,可否劳烦头爷帮我揉揉?” 这话简直让翁大头血脉贲张。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翁大头立即扶卓霏霏在月亭的石凳坐下,又伸手去揉她的脚。 “是哪里疼?” 翁大头闻到了卓霏霏身上的芳香,表面镇定,心里其实慌得一匹,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脑海里浮想连篇。 这一切当真如梦似幻。 只是当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卓霏霏的脚上之时,卓霏霏突然从袖下抽出了一把匕。 匕锋利,在月光下散着寒光,刀刃上还沾着碧绿色的黏液,应该是毒药。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匕,狠狠朝翁大头的脖颈刺下去。 这么近的距离,加上翁大头完全被她的脚吸引,没有半点防御。 击之必中,击之必死! 便在千钧一之刻,突然一道银光闪过。 “噔——”地一声,将卓霏霏手中的匕给挡开了。 翁大头听到异响,抬头一看,吓得连忙跳开。 “夫人,你!” 卓霏霏不肯放弃,再次握紧匕朝翁大头扑了过来。 但这时翁大头早已经有了防备,向后退了一步。 卓霏霏扑了个空。 翁大头顺势按住了她的手,朝手腕略一用力。 卓霏霏没有修为,被这一捏,当即疼得松开匕。 草丛中走出了李云霄和苏千羽。 苏千羽鼓掌道:“头爷,若不是霄哥哥的飞刀,你可要死翘翘啦。” 翁大头哼了一声,厚着脸皮道:“这也不一定。头爷我和猫一样,有九条命。” 李云霄笑道:“你确实和猫一样,身上还散着猫尿味。” “你们……” 翁大头听他这样说,便知方才那些都被李云霄他们看在眼里了,脸上挂不住,傲娇地把头一扬。 李云霄把目光移到一身缟素的卓霏霏身上:“说吧,你为什么要杀头爷?” 月光之下,卓霏霏的目光先是阴冷,随即又露出了一丝忧伤的神色。 她咬着牙,一字一字道:“我要给小宝报仇!” 翁大头听了卓霏霏这话,一脸无辜地道:“这……你给梁小宝报仇,杀我做什么?” 苏千羽恍然大悟地道:“啊,你该不会觉得梁小宝是被我们杀的吧?” “不是你们还会是谁?”卓霏霏颓然道,“自从你们来到衡州,先是赵安,之后是小宝,都通通死于非命。” 李云霄倒吸了口凉气。 果然智商和美貌成反比,这卓霏霏还真是智商感人。 居然会怀疑到锦衣使头上来。 “你们这一趟来,明着是要来调查谭晋玄的案子,实际上是要来调查白马书院。” 这想象力真是太强了。 李云霄也不禁佩服。 恐怕卓霏霏是因梁小宝死的事情,太过悲伤,所以产生臆想了吧。 翁大头不解地问:“白马书院有什么好查的?” “有……”卓霏霏似乎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轻轻哼了一声,“你们镇妖司干的亏心事还少吗?” 这个就有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李云霄双手抱在胸前:“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们这一趟来真的是为了调查谭晋玄的案子,至于白马书院,我们根本没有兴趣。” “还有,赵安和小宝的死也与我们没有关系。”翁大头补充道。 “真的?”卓霏霏的目光中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苏千羽扶起了卓霏霏:“卓夫人,你放心吧,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男人的话你不信,我的话你总信得过吧?” 卓霏霏见苏千羽眼神真挚,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潸然地点了点头。 李云霄看卓霏霏的情绪稍稍稳定,便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事情:“请问夫人,昨夜梁小宝死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卓霏霏没有想到李云霄会突然问,怔然片刻,才道:“我在睡觉。” 李云霄又问:“那小宝是和你一起睡的吗?” “是,他睡觉时很闹腾,一定要我抱着他睡,才能睡下去的。”卓霏霏想到了梁小宝安然睡觉的样子,心里又泛起了难过。 “那他被抓走的时候你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 李云霄有点不解,既然卓霏霏是抱着梁小宝睡的,凶手如何能悄无声息带走小宝? 卓霏霏掩面而泣:“没有,昨夜不知为何,我睡得很沉,一觉便睡到天亮。还是丫鬟摇醒了我,告诉我有人在湖边……在湖边现了小宝的尸……呜呜……” “会不会是有人对她下了迷药,之后带走小宝。”翁大头提出了一种假设。 李云霄微微颔,见卓霏霏哭得泣不成声,便没有再追问了。 “你早点回去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李云霄有点意外,翁大头被卓霏霏袭击,却没有记仇,反倒过来安慰她。 卓霏霏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今日做了傻事,险些酿成大祸,望翁总缉不要追究白马书院。若是有什么责罚,就向小女子一个人来。” 翁大头见她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样子,哪里狠得下心责罚,摆手道:“算啦,算啦,你也是一时被怨愤冲昏了头。” “多谢大人海涵。” 卓霏霏又跪下朝翁大头嗑了两个头,之后便欠身告退,回白马书院去了。 翁大头望着她的背影,感慨万千。 “可怜人呐,可怜人呐。”李云霄叹气。 翁大头点头:“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可怜的是你。”李云霄道。 翁大头大叫:“老子才不要你可怜。” 没想到翁大头还急了。 “我方才可是救了你一命,你不谢我?” 苏千羽也道:“对呀,对呀,若不是霄哥哥救你,你死在卓霏霏的手上,这脸可就丢大啦。” 翁大头把头一歪:“休想。头爷我花前月下,你不来助阵就罢了,还取笑我。况且我只是犯了一个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没有什么好丢脸的。” 李云霄眼睛一眯,鄙视地看了看翁大头。 “所有男人不给你背锅。况且我是你的同僚,又不是你的僚机。” “撩鸡?”翁大头振振有词地道,“卓霏霏是夫人,不是鸡!” 李云霄:??? …… 卓霏霏回到白马书院后,没有去灵堂,而是急匆匆地钻进了卧房。 “夫人,事情做得怎么样了?”梁明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卓霏霏吓了一大跳,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算顺利。” “打听清楚了吗?”梁明德问道。 “嗯,他们这一次确实是来调查谭晋玄的案子,并不是为了白马书院而来。”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梁明德长舒一口气,“近日衡州镇妖卫老来白马书院,我眼皮直跳。” “好什么好,小宝都死了……”说着卓霏霏又哽咽起来。 梁明德深深吸了口气,神色凝重地道:“孩子死了可以再生,但那件事若是被人现了,我们梁家可要诛九族啊……” 第三十七章 真是个直女   翁大头这一次厮会差点变成了厮杀,回馆所的路上他都闷闷不乐的。   为了可以**一夜,他特意去了澡堂好好洗刷了一番,还闷骚地撒了许多桂花香。   苏千羽闻到了这香味,哈哈笑道:“头爷,你身上好香啊,好像是桂花的香味。”   李云霄早就闻到,他猜出了翁大头的用意,作为男人他可以理解,所以也没有戳破。   苏千羽倒是天真,不明白平日都臭烘烘的头爷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香。   翁大头把脸一阴:“头爷我打娘胎就是香。”   他的强项是撒谎可以脸不红,心不跳,而且比听的人还理直气壮。   “不对不对,先前我怎么没有闻到。”   苏千羽真是个直女。   “那是你没有认真闻。”翁大头非常不满,“我就不明白了,凭什么你们女人就是有女儿香,我们男人就不能有男儿香,还要被叫臭男人。”   想不到翁大头还是个男拳。   这当这两个直女和男拳交锋之时,李云霄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   “霄哥哥,怎么啦?”   李云霄“嘘”地一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苏千羽连忙闭嘴。   翁大头也好像听到了什么,把粗手摸向腰间的忠义铁笔。   此时已经到了深夜,衡州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影。   大风吹过,让人陡然感到一丝寒意。   此时他们走到泰来楼外。   今日生意一般,泰来楼早早就关门,已经没有宾客。   楼前架着一面酒旗,在大风之下,霍霍直响。   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叫,一个小小的黑影朝李云霄猛地扑了过来。   李云霄的仙瞳视线转瞬间变为红色,以【蛙眼】异术锁定那个黑影。   那黑影是一头只有寸长的妖物,模样狰狞可怖,有如夜叉小鬼,它对李云霄龇牙咧嘴,双手上伸出了细长尖锐的指甲。   终于出现了。   李云霄倒吸一口凉气。   耳中小人!   那妖物扬起利爪,径直扑向李云霄的咽喉。   这度又迅又急,连给李云霄运气施展纯阳甲的机会都没有。   “噔——”   一把巨剑横在李云霄身前,直接将妖物拦下。   “霄哥哥小心!”   原来是苏千羽挥出了巨雀,为李云霄挡下这一击。   翁大头见况,厉喝一声,握紧忠义铁笔,朝妖物狠狠戳过去。   不想那妖物度极快,一下躲过铁笔的锋芒,落在笔杆之上。   这一落着实把翁大头吓了一跳。   李云霄叫道:“头爷小心咽喉!”   翁大头连忙松开忠义铁笔,用双手护住了咽喉。   果然小人急越起,用锋利的指甲刺向翁大头的脖颈。   翁大头因为有手护着,这一刺被手挡了下来。   绕是如此,他的手还是被小人锋利的指甲给刺破。   翁大头一声惨嚎,双手霎时间血流如注。   同时小人腾跃而起,上了翁大头的头顶,仰头一声嘶吼。   月光之下,小人露出尖利的獠牙。   他身上没有衣服遮蔽,黝黑色的皮肤随着它声嘶力竭的叫喊,青筋暴起,隔着皮肤绿色的血液森然可见。   这一声嘶叫如恶鬼低吼,如大蛇吐信,让人毛骨悚然。   便在此时,李云霄狠狠掷出飞刀。   “嗖——”   飞刀破空而起,直取小人。   小人瞬间惊起,闪避开来。   毫厘之间,便是生死之差。   小人一翻身下了翁大头的头顶,滚到泰来楼的酒旗栏杆,顺着栏杆急往上窜,到末端之时,一跃上了瓦片屋顶。   待李云霄再要出飞刀之时,它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头爷怎么样了?”   翁大头疼得哇哇大叫:“他娘的,今晚真是背到家了,卓霏霏的手都没有摸到,我自己的手倒伤了。”   “呃……”   听他这样说,李云霄便知他问题不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只是当他看到翁大头手上那不断往外冒血的伤口时,忽然全身一颤。   这和赵安、梁小宝咽喉处那个细小的致命伤口一模一样。   杀他们的,便是耳中小人!   可是它一只妖物,和死者会有什么深仇大恨?什么交集?   恐怕在它的背后,是有人在驱使。   来衡州也好几天了,对方终于还是用耳中小人向自己动手了。   他感觉自己已经越来越接近真相,所以对方才会坐不住。   ……   办理妖案,难免受伤,所以镇妖司上下都有配备专门医吏,负责治疗。   镇妖司总司则设有杏林院,与神机衙门、往生舍、雀马厩、藏书阁、隐部被称为“六衙门”。   其最强的医者级别高至都使,足见镇妖司对其的重视。   回到馆所,李云霄立即叫来了衡州镇妖卫的医吏,来给翁大头的手包扎。   这医吏的医术不及长安杏林院的,包扎起来粗手粗脚,疼得翁大头哇哇大叫,折腾了半天才帮翁大头包扎好。   翁大头望着手上的伤口,这时才反应过来:“云霄,方才那妖物会不会是谭晋玄所说的耳中小人?”   李云霄点头:“很有可能。”   “可恶,早知如此,头爷我刚才就该把它拿下。”   翁大头说得兴起,把手重重往桌上一拍,随即“嗷”地一声捂着隐隐作痛的手。   才止住的血又流了出来。   苏千羽取笑:“方才头爷可是狼狈得要命啊,若不是霄哥哥出手,你可就死翘翘啦。”   “胡说!”翁大头不服地道,“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   李云霄无心和他争辩这种事,方才那一番厮杀确实很危险。   倒不是翁大头的修为真的镇不住小人,只是它度太快,身形又小,借着夜色窜来窜去,翁大头的忠义铁笔刺不着。   李云霄见翁大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起身道:“头爷好好休息,我去白马书院一趟。”   “白马书院?”翁大头皱紧眉头,“大晚上的,去白马书院做什么?”   翁大头略想了想,用那缠着白布的手指着李云霄:“你可不能趁人之危啊。”   “什么趁人之危?”   李云霄和苏千羽异口同声地问。   翁大头一本正经地道:“就是趁我的手伤了,去白马书院勾搭卓霏霏。”   李云霄不禁笑了出来,心想:我真要勾搭卓霏霏,还需要趁你受伤吗!   不过眼看翁大头那渐渐肿成猪蹄的手,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趁虚而入。”   翁大头把嘴一歪,不满地道:“谁说我虚了,你才虚,你全家都虚。”   李云霄:??? 第三十八章 面子诚可贵 “我知道啦,霄哥哥是想凶手连续两天都在白马书院外的静湖抛尸,如果今晚守在那里,就能以逸待劳,抓住凶手啦。” 苏千羽倒是比翁大头聪明得多。 正如她所说,凶手已经用同样的手法杀了白马书院两个人,如果他如法炮制,再犯第三起案,有可能还是同样手法。 为了防止凶手继续套娃,李云霄决定今晚就候在湖边,将凶手拿下。 此外,白马书院后园的妖物,也连续与李云霄相遇两次,还有可能继续出来祸害百姓。 虽然李云霄还不知道耳中小人和那柳树精有什么关联,但他知道两者同时在衡州出没,绝不是巧合。 “霄哥哥,我同你一起去吧。”苏千羽央求道,“我也想和你去抓坏人。” 李云霄看了看手上还缠着布的翁大头,柔声道:“头爷受伤了,万一小人再来,他可应付不了。你还是留下来保护他吧。” “不行。”苏千羽把小嘴一撇,“其实我更担心霄哥哥。” 苏千羽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李云霄这回是主动出击,去缉拿凶手。 而小人会来偷袭翁大头则是被动的。 相比之下,李云霄更加危险。 翁大头听了苏千羽的话,把头一扬,傲娇地道:“滚滚滚,都给我滚,头爷还需要你一个黄毛丫头保护?这事传回长安总司,我可要被同僚笑死了。” 李云霄笑道:“头爷真的不要我们保护?” “不要!”翁大头不服气地道,“论修为我可在你之上,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其实头爷若是真觉得自己有危险,我这里倒有一个法子。”李云霄话说到一半,故意停顿下来,不再说了。 翁大头把目光移了过来,见李云霄不说,故意地道:“你别告诉我,即便告诉我,我也不会做。什么小人小鬼小妖精,敢来头爷就拿铁笔戳它,先阉后杀。” 苏千羽笑道:“那就我来问吧,是什么法子?” “去找吴万川。” 吴万川作为衡州镇妖卫的小缉官,修为虽然不算太高,但手下有一干小吏。 凶手若真的用耳中小人袭击,也会有所顾忌。 翁大头不屑地道:“呸,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办法,要我一个堂堂总缉,去找他一个小缉保护,笑话。” “反正法子我已经说了,做不做在你。” 说着李云霄便和苏千羽出去了。 他们走后,馆所一下安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翁大头开始感觉四周变得十分阴冷。 忽然,一阵大风吹过,窗户“吱呀吱呀”响起来。 翁大头感到后背冒出一点冷汗。 不会这么背吧…… 翁大头伸手去抓腰间的忠义铁笔,但因为手缠着白布的关系,他的手明显有点握不住笔杆。 真遇上耳中小人,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得了。 他娘的,早知道就找个理由和李云霄他们一起去白马书院守夜了。 一个人孤零零丢在这,再遇上小人,自己恐怕凶多吉少。 可惜啊可惜,他感叹自己还没有成婚,娘子都还没有着落,就这样玩完了。 门外的风越来越急。 门“哐”一声被风吹开。 “谁!” 翁大头猛地站起,手微微颤抖,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明月入云,天地一片幽暗,只有桌案上那盏青灯,明明灭灭。 风吹进院子,吹过荒草的时候哗哗作响,有如海浪。 要不还是听李云霄,去找吴万川坐坐…… 不行,方才还说自己不用一个小缉官保护的。 不过面子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该找什么体面而不尴尬的理由? “头爷!” 这时只听一声叫唤,吓得翁大头一个抖擞,手中的忠义铁笔都“哐当”落在地上。 翁大头差点吓得瘫倒在地。 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吴万川。 只见他手中提着一壶酒,原本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头爷怎么门也不关?” 看到是吴万川,翁大头稍稍缓了口气。 面子还是很重要的,翁大头强行平稳自己的呼吸,说道:“我正要关,你就来了。” 吴万川把酒放在桌上:“听闻头爷被妖物袭击受伤了,我特意拿来好酒看望头爷。头爷的脸色怎么那样白,看来伤得不轻啊。” 翁大头连忙摇头:“放屁,头爷我本来就白,在长安谁不知道我头爷是白面小郎君。” 其实那脸色是刚才被吓白的。 这时见到来的是吴万川,他的脸色才渐渐恢复如常。 想是医吏将他受伤的事报告给了吴万川,所以吴万川来探望。 “衡州就是这鬼天气,一到夜里就妖风大作。”吴万川将房间的门窗都给关上,又指了指桌上的酒,“这是衡州的陈酿,给头爷暖暖身子。” …… 李云霄来到白马书院外。 因为接连生命案,书院早早就将大门紧闭。 梁明德作为大昭开国重臣梁夫子的三世孙,在衡州颇有威望,加上多年教书育人,有不少学生。 如今独子夭折,不少人都来吊唁。 灵堂内外放满了花圈。 衡州的夜里风确实大,风吹在花圈上,白花摇曳,出哗哗哗的响声。 这声音有点诡异。 梁明德在棺材旁守夜,隔日便要给梁小宝下葬,有七八个仆人伺候在左右,看样子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李云霄和苏千羽借着夜色遮掩,在白马书院的屋顶之上潜藏,等待凶手的出现。 夜渐渐深了,苏千羽频频打起哈欠,没过多久,便倚靠着李云霄的肩膀睡着了。 也好,先睡饱,遇到凶手才有精神。 借着月光,李云霄细细看了看她。 眼睛轻轻地闭着,脸庞在月光之下更显白净,肌肤胜雪,娇美动人。 她的呼吸很平静,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虽然和苏千羽相处不久,但自己和她却仿佛前世有缘,很快便熟悉起来,现在几乎形影不离。 “霄哥哥,霄哥哥……” 睡梦中了苏千羽轻轻梦呓。 李云霄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我的鸡腿分你吃……” 李云霄愣了一下。 这个吃货,在梦里也在吃东西。 对于别人,苏千羽都十分护食,只有面对李云霄,她才会这么大方。 等了这么久也没有动静,李云霄也有点困倦了,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只是同时,他忽然感到了一种气息从背后传来。 他猛然回头。 第三十九章 白蛇众 月光之下,只见白马书院那后园里遇见过的灰衣婆婆,手中握着一把蛇杖,急向自己攻过来。 李云霄连忙抱着苏千羽就地滚开。 这一滚,苏千羽悠悠转醒。 “霄哥哥,你怎么……” 她感觉到了杀气,登时完全清醒过来。 灰衣婆婆一击不中,再次把蛇杖一转,打向李云霄。 蛇杖带着一股雄浑之气,被打在身上,只怕要筋骨断裂。 李云霄没有片刻犹豫,当即调动体内真气,释放出纯阳甲。 一股炎热之气从他体内迸,在周身化作一道护甲屏障。 蛇杖击中纯阳甲的瞬间,被热气反冲,灰衣婆婆连忙向后跳开。 “居然是你们。”灰衣婆婆冷冷道,“是你们杀了小宝?” 又来。 为什么他们总要怀疑是自己杀了梁小宝? 李云霄摇头:“我看你是误会了,小宝并不是我们杀的。” 灰衣婆婆冷笑一声,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 “那你们半夜三更在白马书院的屋顶上做什么?难道不是在找新的人下手吗?” 苏千羽哼一声道:“当然不是,我们是……” 李云霄忙拉了拉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说。 毕竟灰衣婆婆守护后园的妖物,也不是什么善茬。 “我们锦衣使办事,何须向你解释。” 灰衣婆婆把蛇杖一扬:“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话之间,灰衣婆婆口中念起了节奏古怪的咒语,整个白马书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大地开始裂开,房屋也不断摇曳。 屋子下边的梁明德以为生地震了,连忙叫道:“地震啦,快来人帮我扶住棺材。” 原本半醒半睡的仆人听了,瞬间惊醒,忙过来扶住棺材。 地面继续颤动,蓦地,裂缝之间钻出了一条数丈长的大蛇。 大蛇白鳞如雪,盘着墙垣爬上屋顶,蛇高高抬起,嘶嘶吐信, 风渐急,月如水。 白蛇双目血红,死死盯着李云霄。 “去!” 灰衣婆婆把蛇杖朝李云霄一点。 大蛇当即会意,朝李云霄扑了过去。 李云霄再次施展出纯阳甲,一股炎炎气甲将他周身护住。 绕是如此,大蛇威力无匹,用头猛撞在纯阳甲上,李云霄只觉得纯阳甲剧烈一震,胸口一闷,差点喷出血来,接连向后退了几步。 这大蛇毕竟是一只异兽,以人力硬扛,恐怕没有胜算。 待大蛇再次扑来时,李云霄和苏千羽左右闪开。 大蛇扑了个空,将身子一转,再次盯着李云霄。 “霄哥哥,小心!” 苏千羽此时站在大蛇之后,抽出巨雀,朝蛇尾狠狠斩了过去。 不想那大蛇的白色鳞片有如铠甲,又光滑又坚硬,巨雀砍在鳞片上,出“呲呲碴碴”的响声,极为刺耳。 巨雀在蛇尾上化出一道血痕,却未能将它斩断。 大蛇一声嘶鸣,反将蛇尾扫向苏千羽。 苏千羽拿巨雀一挡,连人带剑被撞飞出去。 “千羽!” 李云霄见情势危急,当即出飞刀。 但这飞刀并不是攻向大蛇,而是攻向灰衣婆婆。 因为他注意到,表面上是大蛇一直在进攻,其实大蛇都是为灰衣婆婆所操控,她一直念着节奏古怪的咒语。 灰衣婆婆没想到李云霄会突然攻击自己,连忙将蛇杖一扫。 飞刀被蛇杖顶开,打个回旋,落回李云霄手中。 此刻大蛇大开盆口,向他咬了下来。 生死之际,但听一声厉喝:“万钧斩!” 便见苏千羽握紧巨雀,朝大蛇的蛇狠狠劈过去。 这万钧斩乃是苏千羽威力最大的斩法,非常消耗真气,她见李云霄有危险,情急之下,使出这一招绝技。 顿时剑气纵横,劲风急扫,大蛇连忙向后一缩。 即便如此,它的头顶还是被剑气刮到,鲜血飞溅开来。 与此同时,李云霄再次出飞刀,攻向灰衣婆婆。 她被苏千羽方才那威势凌天的一击吓了一跳,正在愣。 不防李云霄的飞刀再次袭来,飞刀“嚓”地一声,穿胸而过。 灰衣婆婆一声惨嚎,跌倒在地。 大蛇失去了控制,开始疯狂摇晃。 瓦片屋顶难以再支撑它庞大的身躯,“嘭”地一声,屋梁断开,房屋塌了下去。 李云霄和苏千羽连忙落在地上。 灰衣婆婆见败局已定,没有再恋战,捂住血口,一跃上了大蛇身上。 大蛇一声嘶吼,周身散出一阵强大的气旋。 李云霄再次施展出纯阳甲,将自己和苏千羽护住。 两人被气旋顶开了几丈,脚下滑出四条长长的土洼。 只是随着气旋消失,李云霄他们向大蛇处望去。 大蛇和灰衣婆婆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土坑。 “白蛇众!” 苏千羽用完“万钧斩”后,真气还没有缓过来,呼吸有些急促地说道。 李云霄先前没有听过这名字,问道:“你说她是白蛇众的人?那是什么门派?” 苏千羽拿出绢布擦了擦巨雀上的血迹。 “那是白民国的一个组织,据说来自于大昭北部的雾林,其门下的人,都与蛇为灵兽。” 真是太奇怪了,白马书院怎么会有白蛇众的人。 大昭北部是白民国,属于异族之地,白蛇众的人潜入大昭,会有什么阴谋? “大人,大人,居然是你们。”梁明德被仆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刚才那大蛇的出现,着实把他吓得腿软,“方才生什么事了?” 苏千羽把嘴一撅:“我们倒要问你呢,你们白马书院怎么会有白蛇众的人?” “白蛇众?”梁明德皱眉道,“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们这里是书香之地,怎么会有那种人。” “你还不承认,那个灰衣婆婆不是你们书院的人吗?” 苏千羽已经缓过气来,把巨雀背回身上。 梁明德急忙摇头:“那婆婆就是我们请来的下人,负责照顾小宝和打扫府邸,她是不是白蛇众的,老朽是真的不知道啊。” 李云霄说道:“她住的地方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 梁明德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一边安排仆人整理倒塌房屋的废墟,一边领着李云霄到了一间茅草屋。 “这老婆子平日倒也勤勤恳恳,不是今日之事,我还真不知道她是白蛇众。”梁明德怕李云霄怀疑自己,还在辩解,和灰衣婆婆撇清关系。 李云霄进了草屋,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破草席。 这灰衣婆婆倒是过得节俭。 他走到草席前,将席子掀开,下面是石砖。 “霄哥哥,你在找什么?”苏千羽好奇地问。 第四十章 密信 李云霄用手在石砖上按了一按,找到了一块松动的石砖,用力拽了出来,下面居然有层暗格。 苏千羽眼睛很犀利,一下便看见了什么,叫道:“下面有东西。” 李云霄将那东西取了出来,是一个只有手指粗细的小木筒。 木筒中空,似乎装着什么,他倒了一下,一块白布落在他的手心。 “这是……”梁明德冷汗直流,心里冒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李云霄把身子一斜,不让梁明德看到白布上的内容,自己打开白布,只见上面写着【永安二年六月二十八日,衡州调驻兵三千前往阙州。竹叶青呈】。 他不由吃了一惊。 六月二十八日,那就是今天。 也就是说这是一封还没有寄出去的密信。 竹叶青应该就是灰衣婆婆的名字。 上边的内容虽然简短,但却让人惊心。 这可是大昭的调兵动向,算是兵部机密。 阙州是大昭北部军事重镇,由铁骑王统领,抵御着北部白民国的滋扰。 铁骑王从衡州调兵,说明近日阙州将展开行动,一旦这消息被白民国获得,将对大昭产生不利影响。 有了这封密信,便可以看出,白蛇众的人潜伏在衡州白马书院为奴仆,目的并不单纯。 她很可能是白民国的探子,暗中刺探大昭的兵部机密。 “嘎嘎”此时一只乌黑色鸟雀落在了窗台上。 梁明德正被这事闹得忧心忡忡,听到这鸟啼,破口大骂:“哪来的乌鸦,真是晦气。” 正当他要差仆人赶走那鸟雀,李云霄拦住他:“慢。” “怎么了?”梁明德不解地问。 李云霄没有解释,而是瞄准那鸟雀,“嗖”地一声掷出飞刀。 飞刀急飞出,正中鸟雀的腹部,它一声哀啼,倒了下去。 李云霄过去捡起鸟雀的尸体,只见它的脚上用黑绳捆着一个小木筒,和李云霄找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不用说,这必定是白蛇众传来的密信。 李云霄取下密信,悄悄一看,只见上边写着【众蛇徒即日前往长安,七月十五聚于槐花巷子。暗令:荒庭垂桔柚,古屋画龙蛇】。 长安? 这些白蛇众在长安聚又会有什么阴谋? 暗令应该就是对接的暗号,和“天灵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一个路数。 “霄哥哥,信上写了什么?” 信中的内容事关重大,李云霄没有告诉苏千羽,只是把鸟雀丢给她。 “没什么,这鸟雀肉质嫩滑,你烤了一定好吃。你方才打累了,补一补吧。” “真的嘛,太好了。”作为干饭人,说到好吃的苏千羽自然是开心,她鼓了鼓掌,把鸟雀提起来,“可是去哪里找火呢?” 李云霄就等着苏千羽这样问,故意道:“我记得白马书院的后园倒是有很多树木。” 梁明德听到这话,吓出一身冷汗,忙摆手:“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李云霄“哦”了一声,摸了摸鼻子:“梁院长可有什么不便之处吗?” 梁明德神色惶恐,支支吾吾地道:“那是我梁家先祖供奉的地方,我们自己都不常去。” 这个李云霄当然知道,他也猜到了梁明德会这样说。 “可是据我所知,这个婆婆常常在后院逗留,我们有理由相信,她可能在后园藏着什么东西。” 以灰衣婆婆竹叶青为借口,顺便去后园一探究竟,如此便可以一箭双雕。 梁明德矢口否认:“不会,绝不会。” “梁院长又是从何得知的?”李云霄眯了眯眼,有意沉下脸色。 “我……我……” 梁明德见他如此,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走吧。”李云霄对苏千羽道。 苏千羽自是开心,蹦蹦跳跳地在前面领路。 梁明德则面如死灰,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他的脑海里想要找出一个可以阻止李云霄前往后园的理由,但李云霄以调查灰衣婆婆为由,合情合理,他实在是措手不及。 推开后园的大门,顿时感觉到一股冰冷的阴风迎面而来。 李云霄和苏千羽互相看了一眼。 这阴风和那天晚上他们撞见妖物时一模一样。 两人都凝神聚气,随时准备动手。 苏千羽用左手提着鸟雀,右手取下了巨雀。 不得不说,她的臂力还真是出乎李云霄的意料。 李云霄也摸出了飞刀。 “大人,你们这是?”梁明德察觉到了他们的异样。 李云霄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担心那婆婆没有走远,万一埋伏在后园突袭我们可就糟了。” 梁明德尴尬地道:“应该不会吧。” 他们走进了后园,几个仆人想要跟进来,梁明德斥道:“这是我梁家先祖的供奉之地,你们这些闲杂人等进来做什么。” 仆人们只好悻悻然退了出去。 李云霄上回跟着妖物一路到了这后园,因为灰衣婆婆的阻止,让妖物得以脱身。 这一次他不会再放过它。 有苏千羽助阵,两人一起对付妖物,应该能够取胜。 李云霄望了望不远处的那座木屋,里边放着梁家祖先的灵位。 木屋之侧,有一株歪脖子柳树,也许是树龄太老了,树干粗大,但有不少小坑小洞,柳条比较稀疏,柳叶也枯黄不青。 只是李云霄注意到,那柳树有一处枝干折断的痕迹。 想必是因为苏千羽的巨雀斩了妖物的手臂,所以柳树折了一根枝干。 “千羽啊,你觉不觉得这附近有妖气?” 苏千羽会意,连连点头:“有的,有的,一定有什么妖物在附近。” 其实她进了后园,虽然感觉到了空气变得阴冷,但并没有闻到什么妖气。 而且人族对于妖气的感知其实并不灵敏,一般还要借助灵兽、鸟禽、法宝等外物来感知。 不过梁明德作为一介老儒生,哪里懂得这些。 他们也就能诓骗下梁明德。 “不会吧,不可能,我在白马书院几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妖物。”梁明德的声音开始颤抖。 李云霄蓦然给苏千羽使了个眼神:“梁院长别紧张,我们试一试便知。千羽,上!” 苏千羽会意,放下了左手的鸟雀,从百宝囊里取出了一张蜡黄色符箓和雄黄酒。 那是茅山派的显妖符箓,可以让妖物原形毕露。 她将显妖符箓点中老柳树,同时用小嘴含了一口雄黄酒,随即“噗”地吐在了符箓之上。 “急急如律令,柳树精快快显形。” 第四十一章 密室杀人 苏千羽朝显妖符箓注入一道真气,符箓立即冒起白白浓雾。 李云霄握紧飞刀,随时准备出手制敌。 可是过了良久,直到浓雾全部散开,这老柳树也没有半点反应。 反而是粗壮的树干上被烧出了一个大洞。 苏千羽“咦”了一声道:“怎么会没有反应?” 她先前用这符箓还从没失手过,一时有点尴尬。 “你这符箓灵不灵?” 苏千羽皱了皱月眉:“灵呀,我们天一宗让妖物显形用的都是这种符箓的。” 李云霄又提醒道:“那咒语有没有用错?” “不会吧。”苏千羽搔了搔自己的后脑。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符箓、步骤、雄黄酒的喷洒、咒语口诀、注入的真气都没有什么问题。 见了这景象,梁明德暗暗舒了口气,说道:“大人,我早说过了,我们白马书院没有妖物。” 李云霄皱紧眉头,还是想不明白。 他和妖物两次交手,而且从苏千羽斩下的那段柳枝来看,对方分明就是只柳树精。 怎么会无法让妖物显形?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 “大人,大人。” 此时只见一个镇妖卫的小吏急匆匆地奔进后园。 李云霄见他满头大汗的,便知一定又出了什么大事,问道:“怎么了?” 果然,小吏喘几口气,咽一下唾沫,说道:“出事啦。” 突然一个不好的念头从李云霄的脑海闪过。 难道是耳中小人去袭击翁大头了? 他忙问:“是翁总缉出了什么事吗?” 虽然和翁大头只相处了短短几天,但两人关系倒还算不错。 这个上司除了好色、懒散、笨手笨脚、老是受伤、经常祖安等等一系列缺点,总体上还算是个好人。 在李云霄心里暗暗给翁大头完好人卡后,便听小吏道:“不是,是死人了。” “死了什么人?”苏千羽惊道。 “谭晋玄。” 听到这话的时候,梁明德面色明显一变。 “翁总缉叫小的来传话,让你们马上回去。” “可恶。”李云霄狠狠骂了一句。 李云霄想到了下午去地牢见谭晋玄时,他就说有预感自己活不久了。 没想到他的预感这么准。 在白马书院堵了半天,没想到凶手居然到镇妖卫的地牢去杀人了。 只是地牢有神机衙门的“封门铜符”,凶手是怎么进入地牢杀人的? 连着三天犯下三起命案,凶手真是太疯狂了。 李云霄赶回了衡州镇妖卫,此时地牢内外已经挤满了小吏。 凶手在镇妖卫杀人,足见其有多丧心病狂。 一时间小吏都人心惶惶,原本半夜被叫起来干活的不快,转而被深深的自危而替代,变得十分警觉。 长刀在手,甲胄护身。 不管平日关系怎么样,这时候都要互相交代一声:“等会儿凶手若再来杀人,你一定要和我同仇敌忾啊。” 李云霄看他们慌慌张张的神色,只怕凶手真的来了,他们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进入地牢,李云霄又闻到了那股潮湿霉的气味,他看了看地上,还是有一大滩水迹。 翁大头看到李云霄他们平安回来,心上的大石头也终于放下了。 原来方才吴万川到他房里喝酒,他因为还受伤,也不敢多喝,只小喝了一点。 吴万川倒是喝得痛快,带了的酒也基本上被他自己给喝了。 两人饮酒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忽然听到周吏来敲门,禀告地牢里传来了凄惨的叫声。 周吏自是胆小,哪里敢一个人进去,于是慌慌张张地来这里,请吴万川他们亲自过去。 吴万川叫醒了那些还在睡梦中的小吏,一起前往地牢。 只是地牢门方一打开,一道黑影向他迎面扑了过来,正是面目狰狞的耳中小人。 幸好当时他手中有把长刀,他拿刀一挡,那小人正撞在长刀之上,当即鲜血淋漓。 紧要关头,翁大头忍住手上的剧痛,握住忠义铁笔猛地一戳。 他原本是要先阉后杀,没想到那小人不禁戳。 被铁笔穿过身体,出一声尖锐的惨嚎,便再也不动了。 等他们进去查看谭晋玄时,只见他已经断了气,全身伤痕累累,恐怕死前受了不少折磨。 先前他因为耳中小人杀了娘子,现在他又被小人给杀了。 真是祸不单行。 翁大头见李云霄他们出去那么久了,担心他们也被凶手暗算,连忙叫小吏去把他们叫过来。 见他们还好端端的,翁大头才松了口气。 “头爷,怎么样了?” 翁大头摇头叹息:“死相太惨啦。” 李云霄看了看地上血肉模糊的耳中小人尸:“是他干的?” “嗯,不过已经被我给杀了。”翁大头其实还有些后怕,但这时还是要装一装,“我早说过了,对付这个小妖物,头爷我绰绰有余。” 苏千羽赞道:“头爷好厉害。” 李云霄俯身看了看耳中小人的尸,它黝黑的皮肤已经转白,身上有一个巨大的窟窿,不用猜就知道是被翁大头的铁笔戳的。 不过戳的部位太下三路了。 作为男人,李云霄看着都觉得疼。 “地牢不是有封门铜符吗,耳中小人是怎么进来的?” 翁大头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今晚是谁值夜?”李云霄又问旁边的小吏。 那个周吏走上前来:“是小的。” 李云霄问道:“今晚封门铜符有什么异常吗?” “方才吴小缉让我检查过了,没有任何异常。按理说,有了封门铜符,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才对。这可真是太古怪了。” 周吏的话没有错,这个封门铜符是神机衙门所造,专门用来封死地牢,防止妖物出来,也避免有居心叵测的人进入。 按理说,这个地牢在安上封门铜符之后,应该是间密室才对。 凶手是用什么手段让耳中小人得以进入地牢,杀死谭晋玄的? 李云霄顺着地牢的走道看去,感觉到有些不对劲,问道:“地上怎么这样湿?” “那个……那个……”周吏被这么一问,开始有点心虚。 翁大头破口大骂:“快说,再支支吾吾信不信头爷揍你。” 周吏最怕翁大头的祖安一击,被他厉喝一吓,忙说出实情。 “我们有的时候审问案犯,案犯会昏过去,我们便拿水把他泼醒,不过……我们这也是为了办案的需要。” 翁大头指着他的鼻子:“你们他娘的就是对案犯用刑了。” 第四十二章 血字   周吏上回就被李云霄普及过对案犯用刑的下场,连忙跪下磕头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以后再也不敢啦。”   这时吴万川走了过来,一脚把周吏踢倒:“你们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幸好头爷大度,换做别人到总司告你一状,看你怎么办。”   他这话表面上是夸翁大头,实际上已经帮翁大头做了决定,也就是不会去总司告状。   翁大头最喜欢被人夸,被人捧,听他这样一说,也做了个顺水人情:“哼,下回别再让我撞见。看在吴小缉的面子上,且放过你。”   作为镇妖司的老油条,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周吏的这些行为都是被吴万川默许甚至授意的。   可是现在他无心计较这种事。   因为如今最为重要的事情是,谭晋玄被杀了。   仵作过来道:“禀告大人,要检查尸体,恐怕要把他身上的捆妖索先解开。”   吴万川挥了挥手:“那就解开吧。”   小吏过去将谭晋玄身上的捆妖索给撤掉,谭晋玄立即从架子倒下,仵作将他放在地上,开始检验伤口。   其实这已经没有什么好验的,李云霄不用看都知道,谭晋玄就是被耳中小人用那锋利的指甲活活刺死的。   这等手段太残忍,也太触目惊心。   “等等,那是什么?”   李云霄忽然注意到,在架子上有一个深深的血字。   吴万川定睛一看,全身一震:“三!”   “柳三!”翁大头凑近看了看,一合掌道,“我就知道那小子不是什么好鸟。”   苏千羽问道:“头爷的意思是说,这是谭晋玄临死之前留下的?”   翁大头点头:“不错,一定是小人在残杀他的时候,他知道了凶手的真面目,所以用最后的力气将凶手的名字写在架子上。”   地牢之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吴万川冷冷道:“来人,马上将案犯柳三缉拿归案,我要亲自审问。另外,将柳府上下好好搜查,把所有可疑物件都带回来。”   吴万川转场到了公堂,李云霄他们也跟着过去。   公堂作为镇妖卫公然审案的地方,进门便可以看到一块匾额,和一般的府衙挂的明镜高悬略有不同,上边写着【明镜镇妖】。   墙壁上是一副巨大的壁画,色彩华丽,可以看出是镇妖卫的象征谛听。   壁画前是桌案,吴万川先是要礼让给翁大头坐正座,毕竟他是总缉,名义上等级更高。   翁大头比较散漫,才懒得审案,便推辞起来。   两人一番推让,最终决定一起坐在正座上,两人同审。   镇妖卫距离柳府不远,柳三应该很快便会被抓过来。   没过多久,翁大头就扛不住困意,趴在桌案呼呼大睡,呼噜打得震天响。   苏千羽也有点困,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李云霄的肩膀,小睡了一下。   李云霄还十分清醒,在思考这个案子。   假如凶手真的是柳三,那么很多他先前的判断都会生变化。   事情的真相也会更加扑朔迷离。   过了半个时辰,便听到堂外有人大声囔囔:“冤枉啊,冤枉啊,镇妖卫乱拿人啦。”   接着,就看到几个小吏压着还在反抗的柳三,将他拖上公堂。   柳三常年在外宿柳眠花,近日因为柳家被人人喊打,他才窝在家里。   看他衣冠不整,只怕是被人从床上直接拖来的。   吴万川重重地把惊堂木往桌上一敲:“肃静!”   他这一下不仅把柳三给镇住了,还把趴在桌案上睡大觉的翁大头给吓个半死,立即清醒过来。   “大胆柳三,你如何以耳中小**害谭晋玄一众,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冤枉啊大人,这事和小的没有半点关系。”柳三自然是不会认账,他把目光转向翁大头,“翁总缉,该说的不该说的,上回我都和你们说了,你要为小的做主啊。”   这柳三还真是狡猾,一下把翁大头也给扯了进去。   翁大头比他更精明,哼哼道:“头爷我耳背,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比无耻,他还没有输过。   此时又有几个小吏抱着一大袋包裹走了进来道:“禀告大人,小的奉命搜查柳府,找到了一些可疑的物件。”   他们将那些东西通通从包裹中倒出来,洒落在地上。   里面有不少奇奇怪怪的物件,看来平日柳三在那干事上颇有造诣,而且口味很重。   吴万川亲自下场翻了一翻,从中取出了一本书,那书页黄,边角都已经破烂,书名叫做《南泽蛊术》。   他翻看了几页,传给了翁大头。   翁大头懒得看,直接传给了李云霄。   李云霄细细翻阅,书中有一篇正讲到养恶鬼小人之术。   【恶鬼小人,需以鬼水养之,冬眠夏燥。】   南泽处于大昭南端,是一片毒障沼泽之地,当中巫蛊之术盛行,更流传着养鬼的邪术。   如无意外,耳中小人应该就是出于南泽的巫蛊术。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吴万川哼哼道。   柳三哭丧着脸道:“大人,这书是我一个月前捡到的。”   “捡到的,你还真是敢编。”吴万川冷笑。   “我没有骗大人,真是我捡到的。因为我看到里面写着,有一种益肾壮气的蛊术,我便留着了。不过我保证,带回家后我一页也没有看过。”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吴万川又挑拣出一个墨黑色的圆盘。   圆盘造型古怪,共分为七层,每一层上都有金色的铭文,层与层之间相互隔开,可以旋转。   吴万川略略旋转了一下,圆盘里忽然冒出了黑色的液体,他连忙把圆盘丢开。   黑色液体落在地上,“滋滋”作响,出了令人作呕的气味,地面也被腐蚀出一个大洞。   “这是什么东西?”   柳三直摇头:“我不知道,这东西不是我的。”   小吏骂道:“这分明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你会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于我。”柳三一脸委屈地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陷害你了?”   那小吏扬起手就要打,柳三连忙告饶:“不是,不是。”   尽管柳三平日一副嚣张跋扈的做派,此时也是面色苍白。   这么多人命,要是都赖在他身上,他有九条命也不够杀啊。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这东西真不是我的。”   “不说是吧。”吴万川对翁大头使了个眼色道,“大人累了吧,我们先去隔壁喝杯茶如何?” 第四十三章 圆盘机关 “喝茶?”翁大头会意,“好主意,我都快困死了,走走走,云霄,一起喝茶去。” 李云霄见他们的样子便明白过来,他们明着说去喝茶,其实就是准备让小吏用刑了。 镇妖律规定,不准严刑逼问。 但是到了下边,往往还是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这种方法快准狠,却违反了镇妖律。 所以翁大头和吴万川就以喝茶为由回避,让手下动手。 真出了什么事,就可以把责任推给小吏,装作不知情。 好处他们拿,有锅手下背,两个都是老阴币。 李云霄初来乍到,还做不到这么狠,心里正犹豫要不要去,便听门外传来一声:“两位留步。” 他们向公堂外望去,只见柳湛扶着一位面色苍白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吴万川见了他,立即向前一步,拱手道:“关总缉,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病恹恹的中年人便是衡州镇妖卫的一把手,总缉关丙。 来了这么多天,总算是见到真身了。 只是李云霄没有想到他会虚成这样,连走路都要人扶着。 而且形容憔悴,身子枯瘦,黑眼圈很深。 “近日衡州接连生这么多起命案,我能不来看看吗?”关丙有些不满地道,“我把镇妖卫交给你来管,你就给我管成这样,你让我怎么给衡州的百姓交代。” 吴万川垂手而立:“属下失职,请大人恕罪。” 柳三看到了关丙,就是看到了救星,连忙扑了上去,抱住关丙的大腿:“关伯,关伯,救命啊,他们冤枉侄儿。” 柳湛一脚把柳三踹开:“孽障,少废话,关总缉这回过来,便是给你主持公道的。” 关丙走上了桌案,吴万川连忙恭恭敬敬地上前,将他扶到正座坐下。 关丙斜眼瞧了下翁大头:“头爷,听闻你是奉总司之命来复查耳中小人案的,现在复查得如何啊?” 翁大头也不客气,嘿嘿笑道:“案犯都叫人杀了,还复查个屁。关总缉这是怎么了,身子骨虚成这样,是春风楼的姑娘太厉害了,还是关总缉不行啦?” 他之前也来过衡州几次,和关丙相处得并不愉快,所以互相都没有给对方什么面子。 关丙瞧了瞧堂下那么多物件,问道:“现在案子查到什么地步了?” 吴万川立即禀告道:“谭晋玄死的时候,留下一个血字,是一个【三】字。我们初步怀疑是与谭晋玄素来有矛盾的柳三。” 关丙和柳湛是旧相识,当然是站在柳家一边,来为柳三开脱的。 他咳嗽了两声,吴万川连忙为他递上一杯茶,他抿了一口。 “单单一个【三】字,怎么就能认定是柳三,据我所知,白马书院的院长梁明德道号【三明居士】,你怎么不去怀疑他。” 李云霄听到这话,也是微微一惊。 不错,自己先前在白马书院的会客厅看到一幅字画,上边落款就是【三明居士】,梁明德也承认了那是自己的道号。 之前李云霄一直想不明白,耳中小人和柳树精会有什么联系。 可假如凶手是梁明德,那么两者就联系在了一起。 不过这样的话,还是有一个很大的破绽。 就是,梁明德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这个太不符合常理了。 “我命小吏搜查案犯的房间,搜出这些物件,其中有《南泽蛊术》,以及一个奇怪的圆盘。” “哦?”关丙看了柳三一眼。 柳三叫道:“关伯,你要给侄儿做主啊,那本书是我偶然捡到的,我带回家后还没有翻过。至于这圆盘,我之前根本没有见过,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塞我房里。” “这么说,是有人栽赃陷害了。” 关丙指了指地上的圆盘,吴万川会意,连忙捡起来交给他,并提醒道:“大人小心,这圆盘里有奇怪的不明黑水,好像有毒。” “哈哈,我做了一辈子锦衣使,还没有怕过毒。” 关丙略一运气,两掌间出一股白芒,白芒将圆盘给托在半空。 那是“隔山术”,办案时可以用它避免触碰毒物。 他手指甫动,圆盘继续旋转起来。 里边没有再流出黑水,但还是有一股腐烂的恶臭扑鼻而来,翁大头觉得恶心,向后退了一步。 “咔哒”一声,圆盘中似乎有什么暗格被打开了。 关丙手指一拨,圆盘的第一层被掀开,什么都没有。 只是里边传来了“咚咚”的撞击声。 他继续拨开,第二层,第三层…… 拨到第五层的时候,圆盘里的撞击声突然消失不见了。 公堂之上,所有人都盯着那个圆盘,屏住了呼吸。 只要再拨一层,应该就能看见里面的东西了。 公堂内外,顿时鸦雀无声。 只有一条野猫爬过墙垣,“喵”地叫了一声。 关丙手指轻轻一拨,第六层打开,第七层里的东西一目了然。 众人还未看清那里面有什么,蓦地,一道黑影弹出,直刺向关丙的咽喉。 关丙一声惨嚎,鲜血飞溅,洒在了那幅谛听壁画上。 华丽的壁画转眼间染上了一抹殷红色的血迹。 众人惊呼起来,因为他们渐渐看清,那黑影形如狰狞的恶鬼夜叉,是一个耳中小人。 小人用锋利的指甲将关丙的咽喉直接穿透,随即翻越上【明镜镇妖】的牌匾之上。 关丙的身子随即瘫软下去。 “是耳中小人,大家小心!” 李云霄把还在沉睡的苏千羽抱了起来,向后退去。 苏千羽这才悠悠醒来:“霄哥哥,怎么啦?” 翁大头、吴万川、一众小吏纷纷抽出武器。 李云霄没想到已经死了一个耳中小人,居然还有一个。 更没想到,才刚刚现身的关丙这么快就翘辫子了。 众人惊惧之时,耳中小人向上一窜,直接撞破了瓦片屋顶,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关总缉!” 柳湛最先冲了上去,抱住了关丙的尸,使劲摇了摇。 关丙一死,最难过的便是他了。 毕竟是他去请这个老友出来主持大局,洗脱柳家的冤屈。 如今关丙被柳三房里搜出的圆盘机关所杀,柳三这一回是凶多吉少了。 只是不管他怎么摇,关丙都没有半点反应。 这只小人,比先前那只更狠。 关丙的咽喉被直接穿透,刺出一个大窟窿,身子渐渐冰冷,但血还不住往外流。 吴万川盯着关丙的尸,冷冷道:“来人,将案犯柳三拿下,关进地牢,严加审问!” 第四十四章 四大王 耳中小人逃走之后,他们出去找了一阵,可是搜遍镇妖卫,也没有找到。 恐怕小人是跑出镇妖卫了。 这样可就不好找寻,只能寄望它不要残杀无辜百姓。 回到馆所,天已经微微亮。 李云霄实在困乏得不行,便睡了一会儿,到了日头高照才醒过来。 这一夜,白马书院没有再死人。 镇妖卫这却死了案犯和总缉,是他始料未及的。 柳湛自关丙死后就消失了,估计是去找门路,想办法解救柳三。 吴万川一方面让人把柳三关进地牢,一方面又亲自给关丙收尸。 一大早这事便在衡州传得沸沸扬扬,连总缉都给人杀了,耳中小人又逃走了,不知所踪,一时人心惶惶。 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 有不少百姓逃出衡州,去其他州郡投奔亲友,先避一避风波。 “霄哥哥,我把鸟雀烤了你吃吗?” 只见苏千羽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棍,木棍上串着鸟肉。 香味扑鼻而来,李云霄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这个时候,唯一淡定的,恐怕就是苏千羽了。 她一早就在馆所院中寻了些木柴,架火烧烤。 昨夜从白马书院弄来那只鸟雀,早就让她迫不及待了。 生可忍,熟不可忍。 她烤好之后,闻了闻这香气四溢的烤肉,正要吃一口,忽然想到李云霄的早膳也没有吃,便兴冲冲地来找他。 李云霄又把目光移到苏千羽脸上,只见她的小脸黑了一大片,像极了一只小花猫,估计是沾了炭灰,故意笑道:“你这脸怎么回事?” “我的脸?” 苏千羽从百宝囊中掏出镜子,照了一下,“啊”地尖叫了一声,忙用手遮住了脸,把烤鸟丢给李云霄。 “霄哥哥不准看,我现在丑死啦。” 李云霄哈哈笑道:“不会呀,这样黑乎乎的,倒省了胭脂。” 苏千羽哭丧着脸奔了出去,估计是去找水洗脸。 李云霄拿起烤鸟咬了一口,这鸟肉还真是香脆,一口下去,油随着香气溢了出来,美味无比。 想不到苏千羽烤东西的手艺还不错。 “什么东西这么香?” 隔壁的翁大头闻到烤肉香,也被引了过来。 他看到李云霄满嘴油光,指着他道:“臭小子,有好吃的居然不叫头爷。” 李云霄刚想解释,便听到背后一声大叫:“那是给霄哥哥的。” 只见苏千羽奔了进来,一把拦在李云霄身前。 护食是一个吃货的基本修养。 只有对李云霄她才不护食。 翁大头把头一扬:“你的东西白送我都不吃,云霄可别毒坏肚子哟。” 李云霄知道他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地再啃了一口。 苏千羽则认真地道:“霄哥哥,我对天誓,这个烤肉我盯得死死的,绝不可能有人下毒。” 翁大头悠悠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倒了杯茶润润喉:“你的鸟雀哪里来的?” 李云霄便将昨夜在白马书院遇见灰衣婆婆竹叶青的事告诉了翁大头,还把那密信交给翁大头看。 翁大头看了密信之后大为震惊:“岂有此理,这老婆子居然是细作。白马书院私藏细作,这可是死罪。” “只怕梁明德也不知道那婆子的身份。” 李云霄留了半只烤鸟给苏千羽,苏千羽立即开心地吃了起来。 “云霄,你说他们到槐花巷子聚,会有什么阴谋?”翁大头眉头紧锁。 “这个我也不得而知。”李云霄想了想道,“会不会他们想在长安搞出什么动静,与边境相呼应。” “你这么一说倒真有可能。白蛇众在白民国境内,白民国近几年又总与我大昭起冲突,若不是有铁骑王镇着,只怕他们早就南下了。” 大昭地处中土富饶之地,百姓众多,土地肥沃。 也因为此,周围的异族对大昭都虎视眈眈。 为了防止外族侵入,大昭开国之初,圣上便在大昭东南西北设了四大王,统领四只守军。 东方御舟王,西方骆驼王,南方火雀王,北方铁骑王。 这些年靠着四大王的镇守,边境总体上安定,没有出什么大的乱子。 翁大头难得一本正经:“此事事关重大,只怕不是你我所能解决的,必须上报。这样吧,等回到长安,你和我一同面见南宫主司。” “嗯。” 诚如翁大头所说,这事牵扯过大,李云霄作为一个小缉官,恐怕做不了什么。 而主司南宫允则不同,他有权力面圣,可以让此事直达天听。 相信龙廷上下那么多人,一定可以想出周全的办法应付。 他们正在交谈之时,外边传来了脚步声。 “报大人,长安那里来人啦。”周吏跑了进来,喘着大气道。 翁大头眉头一皱:“来了什么人?” 他听到这事,心里压力陡然增大。 毕竟这一次总司是派了他和李云霄一起过来复查耳中小人案。 现在总司加派了人手,说明上头对他们的办案进展很是不满。 周吏答道:“来的是萧千户。” 千户? 那比总缉还高一级。 李云霄也有点意外。 可是细细想来,也是情理之中。 衡州镇妖卫的一把手直接被妖物杀了,这可非同小可。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听到上头加人的消息还一脸愁容的翁大头,此时突然笑脸如花。 李云霄问道:“头爷,你怎么了,笑得这么龌龊?” “我呸,你才龌龊。”翁大头立即板起脸来,“我这是听到有上司来了,心里欢喜。” “欢喜就欢喜,你这流口水是什么意思?”苏千羽弱弱地问。 翁大头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摆手道:“你们见了萧千户就知道啦。” 他们连忙迎出门外。 李云霄看到那个萧千户,立即明白了翁大头为什么这样兴高采烈。 此时门外立着一位锦衣女子,身材高挑,乌蝉鬓,肤白胜雪,细腰窈窕。 她腰间挂着鸳鸯双刀,纤手正轻轻抚摸着一只青碧色的鸟雀,口中喃喃道:“青鸟,这一趟把你累坏了吧。快去找个地方休息,等要返回长安时我再找你。” 那青鸟有人一般高大,出一声清啼,扑翅而起,直入九霄。 “姐姐,你的鸟真好看。”苏千羽一脸崇拜地道。 “姐姐?”那萧千户用明眸望了苏千羽一眼,欲言又止。 倒是翁大头一脸热情地上前,拱手道:“秋水姑娘,没想到这一趟是你来。” 原来这女子叫萧秋水。 看翁大头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舔狗。 从他直接称呼对方“秋水姑娘”,而不是“萧千户”来看,他们的关系应该还不错。 但萧秋水却冷若冰霜,只对着翁大头轻轻“嗯”了一声,又把目光落在李云霄身上。 “这位便是你新分配到的手下?” 第四十五章 头爷是舔狗 “对呀。云霄,你这人,怎么傻愣愣的,快来向萧千户行礼。”翁大头对李云霄使了个眼色,嘴巴微动,看口型应该是在说,“你嫂子。” 李云霄又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会相信这萧秋水是翁大头的相好。 “属下李云霄拜见萧千户。”李云霄规规矩矩地拜了拜。 萧秋水问道:“衡州这边是什么情况,为何让你们复查一个耳中小人案,这么多天都没有结果,而且还把衡州镇妖卫的总缉给搭进去了?” 这个千户,说话倒是单刀直入。 翁大头赔笑道:“秋水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个案子看似简单,其实暗藏玄机。不过嘛,你放心,案犯已经被我们缉拿归案了。” 萧秋水微微颔,随即又道:“听闻衡州镇妖卫报上来的案犯谭晋玄已经被杀,你们抓的这个案犯准确吗?” 翁大头被她的话一问,愣了一下,随即道:“应该不会错吧。秋水姑娘你放心,我们再审一审,相信过不了几天便能水落石出。” “几天?”萧秋水月眉微微一皱,语气冰冷地道,“总司给不了我们这么多时间。马上带我去地牢,我要亲自审问。” 原来关总缉一死,事情重大,翁大头当日便飞鸽传书给长安,镇妖司主司南宫允得知后极为震动。 不快点将这案子给了结,镇妖司脸上也挂不住。 于是他派出千户萧秋水,立即赶往衡州,限时一日,必须将案件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 萧秋水到了雀马厩,借了度极快的青鸟,飞往衡州,终于在今日午时,到达衡州。 千户的地位在总缉之上,萧秋水要亲自审问,翁大头也不好拒绝,立即带她前往地牢。 到了地牢入口处,萧秋水突然停了下来,用冰冷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苏千羽:“她是什么人?” “姐姐,我叫苏千羽。” 萧秋水回忆了一下,不记得镇妖司有这号人物:“她为什么能进地牢?” 苏千羽目前还不是镇妖司的人,按理说不能随从办案。 之前翁大头大大咧咧,倒没有在意,便一直让苏千羽跟着。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这确实不合规矩,忙道:“她是天一宗的弟子,有给南宫主司的引荐文书,应该过不了多久便会成为我们的同僚。” “既然还不是镇妖司的人,就不准进去。”萧秋水淡淡道,随即进入了周吏打开的地牢。 “霄哥哥,那个秋水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苏千羽一脸委屈。 李云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安慰道:“傻丫头,我喜欢你就行。” 苏千羽嘿嘿一笑:“也对哦。” 翁大头方进地牢,又绕了回来,丢了一两银子给苏千羽:“别傻站在这,拿去买点好吃的。” 没想到翁大头这么暖。 苏千羽拿着银子对李云霄晃了晃:“霄哥哥,我等你出来一起去。” 李云霄点了点头,也跟着翁大头进入地牢。 周吏很快便用封门铜符把地牢的门给关上。 地牢里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只听有小吏骂道:“这该死的,费了我们一个晚上,总算是松口了。” “这案子破了,你们记头功。”又传来了吴万川的声音。 李云霄走到关押柳三的牢房,不禁吓了一跳,此时柳三已经血肉模糊,体无完肤。 原本痞帅的脸蛋被弄得面目全非,鲜血淋淋。 他全身被捆妖索定在木架上,已经昏死过去,看样子上的刑罚比谭晋玄害残酷。 翁大头帮吴万川介绍:“这位是总司派来的萧千户。” “千户……”吴万川愣了一下,良久才拜道,“属下衡州镇妖卫小缉吴万川,拜见千户大人。” 萧秋水看了一眼柳三的惨象,便明白了所有。 可是她没有去追究吴万川他们用刑的事,而是问道:“审问出结果了吗?” 吴万川禀告道:“回千户大人,案犯柳三已经招供,确实是他用耳中小人让谭晋玄杀了自己的娘子。” 听到这话,李云霄全身一震。 柳三居然已经招供了,他确实就是凶手! 这和他的料想大不一样。 然而他很快便冷静下来,看着柳三那伤痕累累的样子,心里陡然冒出一股寒意。 柳三恐怕是被屈打成招的。 萧秋水双手抱在胸前,问道:“什么缘故?” “柳三觊觎谭晋玄娘子美色,求而不得,便起了杀心。他杀了其娘子还不解气,所以又杀了谭晋玄。” 萧秋水若有所思,又问:“听闻白马书院也死人了?” 吴万川这才继续道:“柳三与白马书院院长梁明德的娘子卓霏霏有染,死者赵安,与他当日曾生口角。后赵安得知柳三的丑事,以此要挟,柳三愤而杀之。” 柳三与卓霏霏有染这是真的无疑。 但是柳三那天分明告诉自己,他没有杀赵安。 “另一个死者是梁明德之子梁小宝,柳三杀了赵安后,想约卓霏霏厮会,卓霏霏被小宝纠缠难以脱身,柳三便动了杀心。” 这理由李云霄更是难以相信。 因为情人不与自己厮会,就把她孩子杀了,得何等丧心病狂才能做出这种事。 “那关总缉呢?” 这其实才是萧秋水这一趟最想弄清的。 毕竟关丙是镇妖司的官员,衡州镇妖卫的一把手。 他死了,不给朝廷一个交代,言官必会借题挥,弹劾镇妖司。 这些言官总觉得圣上给镇妖司的权力过大了。 “他的死是个意外,在公堂上关总缉打开了柳三养恶鬼小人的圆盘机关,被里面的小人给杀了。” 李云霄觉得他这话也未必对。 那个圆盘机关确实是从柳三房里搜出来的,但是不是他的还真说不准。 从前面的调查可以看出,凶手就是有意要嫁祸柳三。 往他房里放圆盘机关,便可以让柳三坐实罪名。 “很好,吴小缉办事倒是凌厉。”听了吴万川的禀告,萧秋水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既然案件已经搞明白了,凶手也已经认罪,就快点结案吧。” 吴万川原以为总司派来千户,会让案件一波三折,没想到这个萧千户,居然也想早点结案。 “属下明白,属下马上将案件定案,写成卷宗呈交总司,下个月初便将案犯问斩。” 李云霄看了看柳三,估计这样下去,他挺不到下个月。 萧秋水顿了一顿,像是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总司那边只给我一天,我是想……不要给他机会再纠缠了。” 第四十六章 犬马之劳   案犯被定案后,只要没有被问斩,还有机会可以向长安总司、言官、刑部等途径向朝廷伸冤。   柳湛经商多年,家财万贯,在长安也有不少故友。   他一定会去寻找人脉,给柳三翻案。   如此一来,还不知道要纠缠多久。   萧秋水这一趟来,上头只给了她一天的时间,所以她倾向于早点盖棺定论。   而为了防止案犯继续害人,对于极度危险的案犯,镇妖卫是有权立斩的。   吴万川听萧秋水的语气,立即会意,点头道:“柳三会巫蛊之术,非常危险,未免他继续伤及无辜,属下建议,明日便将其押往菜市口问斩。”   萧秋水面色平静地道:“现在衡州镇妖卫你说得算,你自己定吧。”   这个千户,虽然是个女人,但办事凌厉,手段狠辣,丝毫不亚于男人。   也难怪她能爬得比翁大头还高,作为千户。   翁大头笑道:“秋水姑娘,你一路风尘仆仆辛苦啦,我请你到泰来楼把酒言欢如何。就当是头爷我给你接风洗尘啦。”   萧秋水摇头:“我随便吃点就好了,不劳烦翁总缉。”   说着她便转身离开。   翁大头望着她那很飒的背影,一脸遗憾。   “千户大人等等。”李云霄忽然叫道。   翁大头“咦”了一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李云霄对萧秋水拱手:“这个案子还有一些疑点,不能贸然定案。至于明日就问斩,这样未免太草率了。”   萧秋水背对着李云霄,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过头来。   地牢之内,霎时间陷入了死寂。   吴万川哼哼道:“你懂什么,这叫做诸事从权。谁知道这个柳三还养了多少恶鬼小人,万一他再将小人招来,闹出什么事端,你担当得起吗?”   翁大头也跟着点点头:“不错,吴小缉说得有理。”   “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柳三不是凶手,就算你们斩杀了他,一样还会有小人作乱。”李云霄还是据理力争。   吴万川急了起来:“一派胡言,柳三自己都招供了,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李云霄对吴万川毫无惧色,与他四目相对,振振有词地道:“怕只怕柳三是屈打成招,你们对他用刑了,而且这刑罚极为痛苦,让他生不如死。”   吴万川正要作,翁大头拦在李云霄面前,护短道:“这个……云霄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李云霄看到角落有一个木桶,里边盛着水,他拿起葫芦瓢,舀了一瓢水,泼向柳三。   原本昏死过去的柳三被冷水一泼,醒了过来,断断续续地道:“我招……我全招……不要再折磨我了……”   李云霄走到柳三跟前,厉声道:“柳三,告诉我,你是不是被冤枉的?”   柳三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李云霄,颤声道:“我……我……”   “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一定还你个公道!”李云霄坚定地道。   吴万川激动起来:“李云霄!你没有听到萧千户说,总司只给我们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内,还弄不清楚真相,我们都要被责罚!别因为你一个人,搞得大伙儿都不痛快……”   李云霄打断了他的话:“就算被责罚,我也不会冤枉无辜的人!”   “救我……我……冤……”   终于,柳三开口了,不过他说完这话,便再也没有力气,又一次昏死过去。   “你这混账!”吴万川手中长刀锵然出鞘。   “且慢。”萧秋水这时候才转过身,面色不快地盯着李云霄,良久才道,“好,我给你一天时间。一天之后,若是你还不能翻案,就按吴小缉所说的定案上报。”   李云霄点头:“多谢萧千户。”   “秋水你高明啊,高明!”翁大头立即拍了拍马屁。   萧秋水没有理他。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那个逃走的小人到底哪里去了。”萧秋水用手摸了摸腰间的鸳鸯双刀,“若不快点除掉它,再出命案,总司怪罪下来,可就糟了。翁总缉,可否和我一同去抓这恶鬼小人?”   翁大头笑嘻嘻地道:“愿效犬马之劳。”   李云霄无奈,他这副嘴脸,愿效舔狗之劳还差不多。   出了地牢,苏千羽还候在门外。   “霄哥哥,头爷方才给了我一两银子,我们先去找点好吃的吧。”苏千羽见到李云霄,立即过来扯着他的手臂。   李云霄还在想案情,木木地点了一下头。   他们方到馆所外,苏千羽低声说道:“方才我看头爷和那个姐姐走了,我们要不要叫上他,毕竟这是他的钱。”   李云霄此时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恐怕不用了。头爷给你钱就是想把我们支开,给自己创造和萧千户单独相处的机会。”   苏千羽明白过来,大大地“哦”了一声:“头爷喜欢那个萧千户?”   “还不够明显吗?”   苏千羽嘿嘿一笑:“也是吼。从那个姐姐来了以后,他的视线好像就没有移开过。不过头爷喜欢的人还真多呀。”   李云霄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翁大头了,笑道:“由他去吧。”   到了鼓楼街上,冷冷清清,大部分的店家都已经关门了。   因为耳中小人没有抓到,老百姓都担心自己被殃及。   他们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处摊位,卖的是牛肉汤。   卖肉……咳咳,卖汤大娘苦着脸,望着空荡荡的大街,今天的生意真是太差了。   见到李云霄他们过来,她立即热情地道:“客官,要来碗热腾腾的牛肉汤吗?”   说着她打开了热锅,牛肉的香味扑鼻而来。   苏千羽看到那香喷喷的牛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霄哥哥,我们就吃这个吧。”   她把一两银子塞给卖汤大娘,便搓着手,期待地盯着锅里的肉。   大娘很快端上了一大碗,见今天没有什么生意,苏千羽又清纯可爱,她便多打了些牛肉给苏千羽。   只是接钱的时候,大娘面露为难之色:“这钱太大了,我找不开。”   苏千羽才不管这些,早就捧着牛肉汤迫不及待地找个座位狼吞虎咽。   李云霄笑笑道:“那你就多给她打几碗。”   “她一个姑娘家……”   “放心,她吃得完。”   苏千羽干饭的本领李云霄还是信得过的。   大娘感叹:“有些日子没有看到这么爱吃牛肉的姑娘了。” 第四十七章 周吏的噩梦   李云霄自己也端了一碗,吃了起来,不过因为脑海里都想着案情,他也没有在意牛肉的味道,食之无味。   忽然,他觉得有一个温热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眉头上,把眉头轻轻抚平。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苏千羽的小手。   苏千羽的脸上绽开了暖阳般的笑容,柔声道:“霄哥哥,你不要老皱着眉啦,愁眉苦脸的可会变丑的哦。”   “哦哦哦,好。”   李云霄呆了一下,微微抬起头看了苏千羽一眼。   此时两人只有咫尺的距离。   中间隔着热腾腾的汤。   袅袅升起的白烟像是加了滤镜,他凝望着苏千羽,唇红齿白,明眸如水,这一瞬间,觉得她美若仙神。   李云霄脸颊微微一红,故意咳嗽了两声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惊艳。   真是的,差点就被这小丫头撩到了。   苏千羽又伸手摸了摸李云霄的脑袋:“霄哥哥,你傻愣愣的样子好可爱。”   “不准说我可爱。”李云霄连忙甩开苏千羽的手。   他是个直男,总觉得男人应该用高大威猛、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哪怕是博大精深来形容,不能用可爱这么娘的词。   苏千羽还是坚持己见:“可我就是觉得你可爱呀。”   “不要你觉得,要我觉得。”李云霄傲娇地道。   “哦吼。”   苏千羽笑了起来。   卖汤大娘看着这登堂的两人,脸上全程姨母笑。   李云霄喝完了牛肉汤,脑海里又不自觉地去想案情。   萧秋水只给他一天的时间。   一天之内,就要把这案件查得水落石出,谈何容易。   想到柳三的惨象,他捏了捏拳头。   如果不能抓到真凶,那么柳三就铁定要给真凶做替死鬼了。   犯了这么多条人命,他绝对不能让凶手再逍遥法外。   只是他现在最想不通的是,这个案件呈现出了两条主要的线索。   一条以耳中小人为中心,小人先后杀害了谭晋玄娘子、赵安、梁小宝、谭晋玄、关丙。   吴万川定的案,可以勉强解释这条线索。   但另一条线索却解释不了,那就是白马书院后园的柳树精。   它居于白马书院,几次出来害人,它与这几起命案到底有什么关联?   “霄哥哥,那个【福】字是不是挂倒了?”   苏千羽指了指李云霄背后。   李云霄回过头,后面是一户人家,因为害怕耳中小人而关门大吉,门上贴着一个【福】字。   “哦,这是传统。福倒了,谐音是‘福到了’,所以百姓就喜欢将福倒挂,意思是福气到了。”   这个传统倒是和李云霄前世时一样,特别是到春节,常常看见有人这么贴。   苏千羽因为久在天一宗,极少来到人世,所以对于这些风俗传统不太了解。   “原来如此,还真是有趣,霄哥哥懂得真多。”苏千羽鼓掌道。   “等等。”   便在这一瞬间,李云霄灵光一闪,和苏千羽的对话让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刹那之间,他脑海中涌现出了一条新的思路,这思路似乎可以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他全身一震,感觉到头皮麻,自己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   李云霄猛地站了起来。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诶?”苏千羽一脸懵圈。   李云霄激动地道:“千羽,多谢你,你真是我的福气。”   苏千羽虽然不明白自己帮了李云霄什么,但听到李云霄这样说,她小脸一红,绽开了一个甜甜的笑靥。   可是李云霄立马又沉下脸色。   不过动机呢?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以及最为重要的一个东西——证据!   若是没有证据,他绝不会认罪伏法。   只有一天时间了,他必须快点行动起来。   一旦柳三被问斩,这个案子被定案,再要翻案,就难上加难了。   “千羽,我们马上去卷宗库。”   李云霄感到胸口一阵热血涌动。   只要能找到那个东西,就证明他的猜想没有错。   “好哇。”对于李云霄的要求,苏千羽总是无条件答应。   ……   周吏有点不耐烦地打开了卷宗库。   这已经是李云霄第三次来这个地方了,每一次都要看很多卷宗。   而按照吴万川的吩咐,他需要记住李云霄看过的每一份卷宗。   以他的脑子哪里记得住这么多,所以更多的是对着吴万川瞎编。   能不能瞎猫碰到死耗子他就不知道了。   虽然有些不愿意,但李云霄毕竟是长安来的小缉官,周吏哪里敢违逆他的意思。   他刚帮李云霄打开卷宗库的大门,便听苏千羽指着阑干外的草丛,叫道:“咦,怎么好像有什么黑影跑过去?”   “什么黑影!”周吏吓了一大跳,脊背一阵凉。   他朝草丛望过去,阳光之下,草叶青绿,只有几只蝴蝶在花草间翩跹飞舞,哪里有什么黑影。   然而那只逃走的耳中小人还没有抓到,这黑影万一是它可怎么办。   想到耳中小人将关丙一击致命的画面,周吏不禁瑟瑟抖。   苏千羽一把拉住周吏,拽着他道:“周吏,你对这地方比我熟,快带我去追那黑影,如果它真是耳中小人,我们抓住它可是头功一件啊。”   周吏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这个头功我无福消受,你还是自己去吧。”   命都没了,还要功劳有什么用。   “你怕什么,有我在,我可以保护你呀……”   趁着苏千羽纠缠着周吏,李云霄悄声进入了卷宗库,径直走向了吏部任命卷宗。   他挑出大盛年间的卷宗,翻阅起来,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   【大盛三年十二月七日,衡州镇妖卫总缉谭海告老隐退,着小缉关丙升任总缉。】   果然又是大盛三年!   看来自己预料的没有错。   动机也有了,那么凶手一定就是他无疑了。   李云霄走出卷宗库,周吏还被苏千羽拖着,不过样子着实有些悲惨。   只见他的脸上涕泪交加,双手死死抱住一根柱子,苏千羽拽着他的脚往外拉。   “走吧,有我在你怕什么,我可有地境修为哦。”   周吏则猪嚎一般大叫:“千羽姑娘饶命,饶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想死呀,千羽姑娘行行好,放过我吧。”   李云霄看周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着实有点可怜,笑道:“千羽,行了,你就不要再为难周吏了。”   “好嘞!”   苏千羽这才哈哈一笑,松开了手。   周吏长舒一口气,如获大赦,连卷宗库的门都来不及锁,就撒腿跑了。 第四十八章 爱上一匹野马   白马书院比平日荒凉许多。   冷风吹过,白布摇摆,地上还落着一些白花,气氛显得格外诡异。   梁小宝已经被安葬了,但灵堂还没有撤去。   此时再也没读书声,命案一件接着一件,而且似乎都与白马书院有关系,学生大多已经告假回家了。   “贱人,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后院传来了梁明德的咒骂声。   他从镇妖卫那得知,自己的娇妻卓霏霏与柳三有一腿。   而据柳三招供,因为卓霏霏被小宝纠缠,难以与自己厮会,便杀了小宝。   他知道了这一切之后,抓起平日敲打学生的戒尺,狠狠地敲打卓霏霏。   这暴戾的模样,好似绿巨人一般。   卓霏霏虽然年轻,但到底是个女流之辈,力气比不过梁明德,被按在地上,一尺接着一尺抽打在脸上。   原本宛如桃花的俏脸,留下一道道血痕。   “你说,我有什么对不住你,你为何不守妇道!你害死了小宝,是你害死了小宝……”梁明德痛苦地叫道。   卓霏霏直摇头:“小宝不可能是柳三杀的,绝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梁明德见卓霏霏这么肯定,心里生疑。   卓霏霏因为小宝死了,自己又被梁明德一顿毒打,早已经生无可恋,这时心中再无顾忌,说道:“因为……因为小宝就是他的孩子。”   “什么!你信口雌黄……”   这话对梁明德的打击太大了,简直是晴天霹雳。   卓霏霏冷笑:“我信口雌黄,你的功夫怎么样自己不知道吗,就你一副老骨头,还能生吗。”   “我打死你!”   夫人爱上一匹野马,给自己的头上带来一片青青草原。   甚至还生了小野马。   是可忍孰不可忍。   梁明德扬起戒尺,准备继续抽打卓霏霏。   那戒尺还未落下,卓霏霏已经出数声凄厉的尖叫。   不过很快梁明德想到了什么,手滞在半空,脊背一阵凉。   “凶手不是柳三,那会是谁……”   “梁院长,梁院长。”外边传来了叫囔声,梁明德认出来,那是翁大头的声音。   梁明德听到之后,连忙站起身来,把戒尺收好,又用手整了整衣冠,这才到前院去。   到了会客厅,便见翁大头领着一位模样冷艳的女子,看打扮也是锦衣使,而且从花纹图腾来看,等级居然在翁大头之上。   锦衣使穿的虽然都是黑色锦衣,但花纹图腾不同。   小缉为青鸾,总缉为白虎,千户为斗牛,都使为飞鱼,副司为蟒,主司为谛听。   “翁总缉,这位大人是?”梁明德恭恭敬敬地问道。   翁大头介绍道:“她乃是我们镇妖司的萧千户。”   梁明德感到头皮麻,眼睛闪烁,不敢直视萧秋水,身子微微一躬。   “不知千户大人大驾观临,所为何事?”   萧秋水没有在意他,而是向四周扫视了一下:“也没什么,就是来找找看,有没有耳中小人的踪迹。”   梁明德连忙矢口否认:“我拿人头担保,书院内绝没有什么耳中小人。”   翁大头走近梁明德,伸出了手,他下意识地往后一闪。   不过翁大头只是帮他头顶的高冠摆正:“那么紧张干什么,我们就是随便来看看。”   原来方才梁明德顾着打人,高冠都反了也没有注意到。   翁大头和萧秋水已经在镇妖卫里里外外搜查个遍,都没有找到耳中小人。   偌大的衡州,要一一去搜寻,难度实在太大。   所以他们选择到白马书院看看。   此案与白马书院有偌大的关系,说不定来这里可以找到什么线索。   萧秋水注意到了墙上那幅字画——【上智如水】,看到落款,问道:“这三明居士可是梁院长的字号?”   “不错,正是老朽。”梁明德的额头冒出冷汗。   萧秋水有意无意地道:“听闻谭晋玄死的时候,写了一个血字【三】。不知会不会和梁院长有关?”   这事关丙死之前也是提过的,梁明德听了,吓得跪倒在地。   “千户大人明鉴,此事与老朽绝无半点关系。老朽这些年来一心钻研学识,绝没有一丝一毫伤人之心。”   萧秋水“哦”了一声,缓缓道:“一心钻研学识,怪不得娘子会跟柳三有私情。”   梁明德全身一震。   被这样当面嘲讽,他却半点怒气也不敢。   “门后的那个夫人,你出来吧。”   萧秋水的目光向门外望去。   原先躲在门外偷听的卓霏霏瑟瑟抖走了进来,跪拜道:“求大人恕罪,民妇不是有意偷听的。”   “把头抬起来。”萧秋水冷冷道。   卓霏霏抬起头,脸上一道道血痕清晰可见。   翁大头惊诧道:“卓夫人你……这是梁院长打的?”   他自是心如刀割,可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一个外人,又能做什么。   倒是萧秋水走到了卓霏霏的面前,伸出一根细指,端起了卓霏霏的下巴。   “多美的一个夫人,谁看了不心动?他这样打你,你为何不还手?”   卓霏霏瞧了梁明德一眼,低声道:“民妇是一介女流,打不过他。”   “打不过就任他打吗,天下就是因为你这样忍耐的女子太多,才会被男人骑在头上。”   翁大头一怔。   作为利益相关,他这时候最好沉默。   卓霏霏被梁明德一阵暴打,心里自然是有怨气,这时候连忙磕头:“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萧秋水抓起卓霏霏的手,用修长的指甲一割,划出了一道血口。   卓霏霏疼得一声低吟。   萧秋水又从袖间取出一张宣纸,丢给卓霏霏。   “你将自己如何与梁院长同床异梦,与柳三如何有私情一五一十写下来,我自会还你公道。”   翁大头听了这话心里一凛。   原来萧秋水这一趟来,真正的目的并非要找什么耳中小人。   而是要让卓霏霏签字画押,坐实她和柳三的私情。   只有他们的私情成立,柳三杀赵安、梁小宝的动机才能说得通。   他感叹萧秋水心思缜密的同时,也对这个女神有了一丝畏惧。   曾几何时,萧秋水还是一个婉约善良的女子。   这些年她能爬得这么快,短短几年就从小缉升到了千户,是翁大头当初没有想到的。   但现在翁大头有点明白了,论心计、城府、手腕,她绝对乎同龄人。 第四十九章 水至清则无鱼 地牢之内,阴森森的。 这种地方平日都是大门紧锁,除了周吏给案犯送点牢饭,不会什么人。 此时,地牢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走道上回荡,一步,两步。 一步,两步…… 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一个锦衣使,双手抱在胸前。 他眉宇清俊,高岸挺拔,眉头紧锁,正聚精会神思考着什么。 此人正是李云霄。 他已经在过道上来来回回踱步了大半天。 苏千羽觉得无聊,便到外边扑蝴蝶去了。 周吏因为对苏千羽产生了心理阴影,开完门就灰溜溜地跑了。 李云霄观察地牢半天,也没有找到什么裂缝、暗格。 他想不明白,在这样密封的空间里,凶手是怎么把耳中小人放进地牢杀人的。 此时,地牢的门又被打开了,李云霄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便看到了面色冷峻的吴万川。 吴万川见到李云霄,悠然地道:“明日一早,柳三就要被押往菜市口问斩了,李小缉这是来看柳三吃断头饭的吗?” 李云霄摆了摆手:“吴小缉说笑了。” 吴万川走到柳三的牢房前,见柳三还在昏睡,冷笑道:“等过了明日,就要永远沉眠了,还睡什么。” 李云霄跟在他的背后,也望着柳三,喃喃道:“到时候谁死还不一定。” “李小缉到现在还觉得柳三不是凶手?”吴万川有些不悦。 李云霄点头:“他不仅不是凶手,还是凶手从一开始就选好的替死鬼。” “替死鬼?”吴万川失声笑道,“你有什么证据?” 李云霄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有预感。” 这是实话。 虽然他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也知道凶手的动机,但最为关键的证据,他还一筹莫展。 这便是他现在最为头疼的地方。 “到这时候都还没有找到证据,我看是来不及了。”吴万川伸手摸了摸鼻子。 李云霄语气坚定地道:“不对,就算到了最后一刻,只要柳三还没有被问斩,我都来得及。” 吴万川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走出柳三的牢房,李云霄也跟了出去。 “唉。你真的很像我刚来镇妖卫的时候。那时候的我和你一样,充满干劲,什么事都要弄得清清楚楚。” 李云霄问道:“这样不好吗?” 吴万川转过身,拍了拍李云霄的肩膀:“水至清则无鱼。真真假假,谁又弄得清楚。很多时候,上头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结果。” “结果?” 吴万川语气柔和下来:“不错,有了这个结果,就可以给圣上一个交代,给朝廷一个交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就为了给他们交代就可以不顾真相,即便是冤枉人也无所谓。”李云霄还是不服。 “所以我说水至清则无鱼,你身在朝廷这个染缸,想要不变黑,这是不可能的。你好好想想,南宫主司为什么只给萧千户一天断案,一天时间够查什么?我比你早来镇妖司几年,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其实吴万川说的这事,李云霄也想过。 确实,总司只给他们一天时间,限期破案。 镇妖律又规定,不准用刑,不准逼供。 真的按这样操作,想要弄清案情所有的来龙去脉,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这个时候,对于锦衣使来说,根本就是个两难的局面。 所以萧千户到了衡州之后,才会对吴万川那个明显有破绽的审案结果欣然接受。 他本以为萧千户年纪较轻,德不配位,对破案没有那么上心。 翁大头办案懒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时候李云霄才明白过来,他们其实才深谙镇妖司的规则。 镇妖司要的从来就不是真相,而是结果。 只要能对上头,对天下人有个交代,便是完成任务了。 李云霄感叹,在镇妖司的规则里,自己才是彻头彻尾的小白。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这时李云霄注意到吴万川的脸上冒了很多汗,心里有点疑惑。 地牢里也不算热,他为何会流那么多汗? 猛然间,他想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落到柳三身旁的水桶,冷水浑浊,也不知道是哪里打来的。 周吏之前说过,那是对案犯用刑昏厥后,作泼醒之用。 “水至清则无鱼……” 他忽然间恍然大悟,一种解开谜题的快感让他欣喜不已,激动地用双手抓住吴万川的手臂。 “我想明白啦,我想明白啦,多谢。” 吴万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不用谢,你但凡能听进去一两句……” 李云霄的眼睛亮,他打断了吴万川的话:“有些案情我之前还没有想明白,现在终于想通了,多谢!” 吴万川:??? …… 弦月如钩,夏虫低鸣。 入了夜,镇妖卫变得安静下来。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小吏们都累瘫了,吴万川严格,不准他们回家,随时在镇妖卫候命。 于是小吏三三两两地靠在长椅上,呼噜声此起彼伏。 李云霄早早地回到房里,关上房门,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榻上。 他现在要做的事是让自己赶快入眠。 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没有解开,他现在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去一梦潭找灵。 用自己的信息找灵交换。 灵有几百岁的寿命,经历了世间的风风雨雨,见识远远高于他。 从她那里,说不定可以得到答案。 但眼下李云霄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睡觉这种事,越想睡便越睡不着。 他躺在床榻上一个时辰了,还是半点倦意都没有。 “砰砰——” 偏偏这时候他最担心的事来了。 不知道去哪里喝得酩酊大醉的翁大头回来了,用力拍打李云霄的房门。 “睡了,头爷能不能明日再来。”李云霄委婉地拒绝。 但翁大头不肯放弃,在敲门无用之后,开始用自己的大头撞门。 “砰、砰、砰……” 这撞门声好似敲钟,使得李云霄更睡不着了。 而且李云霄也担心,翁大头这样撞下去会撞得头破血流。 万一他真撞死了,自己还无缘无故背上一条人命。 李云霄悻悻然地下了床,打开房门。 翁大头见他开门,立即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他,号啕大哭起来。 “云霄,头爷心里苦啊。” 李云霄撇了撇嘴,现在最苦的是自己吧。 他把翁大头扶到凳子上,让其坐下。 “头爷,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第五十章 进入一梦潭太难了 翁大头醉醺醺的,呜呜哭道:“秋水,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秋水啦。” 李云霄心里暗道:而你还是从前那个色匹,没有一丝丝改变。 “儿女情长的事我不太懂,可这不是头爷的专长么?” “我呸,狗屁专长,头爷我就是大蠢驴,比你这个雏还不如。” 李云霄:??? 人生攻击就点过分了。 李云霄稍不注意,翁大头就从凳子上滚到地上,四脚叉开,睡了过去,呼噜震天,时不时还要哀嚎几声。 这下彻底没法睡了。 “霄哥哥。”偏在此时,隔壁的苏千羽被翁大头的声音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过来看到翁大头仰躺在地,惊奇地问,“头爷怎么了?” 李云霄无奈地道:“大概是为情所困吧。” “头爷还会为情所困?他那么滥情,情困不住他吧。”苏千羽吐槽道。 “呃……”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李云霄无意间瞥见了苏千羽腰间的百宝囊,灵机一动,问道:“千羽,头爷这个状况,我怕是一个晚上都睡不好了。你那可有什么丹药可以助我入眠?” “这个嘛,让我想想……有啦。”苏千羽在百宝囊里掏了一掏,掏出了一个青木瓶子,“这是黄粱丹,服下它很快便能睡着了。” 李云霄接过来吃了一颗,这丹药味道一言难尽,他不禁皱了皱眉毛。 “霄哥哥,怎么啦?”苏千羽看到了他表情的变化,关切地问。 李云霄舔了舔舌头,实话实说:“味道有点奇怪。” “会吗?是师傅给我的,我还没有吃过呢。”苏千羽也从青木瓶子中倒出一颗黄粱丹,服了下去,她细细品了品味道,“还好吧。” 只是她的话音方落,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全身渐渐乏力。 “霄哥哥,我的头有点沉……” 李云霄:??? 黄粱丹的药效倒是奇快,苏千羽吃下后,很快便酣睡过去,把小脑袋靠在了李云霄的胸口上。 “这傻丫头……” 李云霄也开始觉得药效作,头昏昏沉沉的。 他强撑着身体,把苏千羽抱了起来,放到床榻上。 之后他坐在床头,闭上眼睛,等着进入梦乡。 但愿今晚灵有架起一梦潭。 不知过了多久,李云霄开始听到潺潺水声,他猛一抬头,便见到了云雾氤氲的水潭。 千里烟波,浩瀚无边。 没有人影,也没有星光。 人立在其中,仿佛就是这灰蒙世界中的唯一。 但李云霄知道,在那浓浓的灰雾之后,一定隐藏着其他人。 自己顺利进入一梦潭了! “瞳,是你来了吗?”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便是那个叫做品香师的话痨。 李云霄轻轻“嗯”了一声。 “昨夜怎么没有见到你?” 昨夜李云霄先是在白马书院潜伏,遇到了灰衣婆婆竹叶青,之后又遇上谭晋玄、关丙被杀诸事,到鸡鸣破晓才睡。 想来昨夜灵有架起一梦潭,不过自己错过了。 李云霄当然不能说自己去办案了,因为那样会暴露自己锦衣使的身份。 “春宵一刻值千金,而我很少浪费钱。” 品香师沉默了良久,大概是要消化下李云霄这话中的信息。 倒是一个妩媚的声音传来:“呵呵,原来瞳也是风流之人。” 这是灵来了。 李云霄听到她的声音,心里一喜。 这种喜不带任何情爱的意味,纯粹是看到金主爸爸的那种激动。 “灵,我想交换一个信息。”李云霄说道。 灵呵呵笑道:“瞳你说话还真是单刀直入啊。” 李云霄思忖:在这种地方,若不是可以交换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我根本一句话都不想说。 毕竟多说一句话,就离危险近一步。 和神境修为的灵相比,自己就是只可以随意蹂躏的蝼蚁。 “我的武器是【刀】。” 李云霄留了一手,他的武器准确地说应该是飞刀。 飞刀也是刀,只不过在大昭以飞刀做武器的人比较少见。 大多数人看到刀的第一反应是长刀。 别拿村长不当干部,也不能拿飞刀不当刀。 这话不算撒谎,却有迷惑性。 果然,灵没有觉得不妥,说道:“好,你又想学什么仙法?” 上次灵教了李云霄东瀛宗的罡本纯阳甲,她以为李云霄又要来问术法。 “不,这回我是想打听一件事情。” “哦?” 这有些出乎灵的意料。 但她在世间活了这么久,自问算得上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因此她也没有提出反对。 “我遇到了一只妖物,并且已经看出它是树精所化,但是当我找到那棵树的时候,却察觉不到它有妖气,也无法让它显形,这是为何?” 这件事便是李云霄一直想要来一梦潭的原因。 他想不明白,昨夜自己在白马书院的后园,为什么没法让那只柳树精显出真身。 而这件事和整个案子有紧密的关系。 只有解开这个疑惑,其他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这个有什么难解释的,应该是你找错树了吧。”话痨品香师插嘴道。 李云霄不想他打岔,直接说道:“我可以肯定自己没有找错。” “【李代桃僵】!”灵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种术法。” 李代桃僵? 李云霄前世在《三十六计》里听过有么一计。 意思是李树代替桃树而死,有点像弃车保帅。 “这种术法有什么特别之处?” “它算是一种古老的妖术,早些年是一些旁门妖道用来长生的法子。” 从灵说话的语气中,李云霄听出了一丝不屑。 他之前用仙瞳看到灵有一条长尾,而且有几百岁的寿命,便猜想她可能也是妖物。 可从她这语气中,似乎对妖物妖法根本就瞧不上。 “长生?” 李云霄联想到了什么。 “不错,旁门妖道以妖术谋长生,最喜欢的便是借助老树。因为树精乃汲取天地灵气而生,最弱却最纯,最好夺舍。” 夺舍! 这种事在仙魔世界并不罕见。 强者恃强凌弱,夺取躯体为自己所用,或者为了借尸还魂,或者为了渡劫避险,但这种为了永生而夺舍,李云霄还是第一次听说。 “人生而魄生,人灭而魄消。当人的三魂七魄只剩下三魂的时候,阎君便会来索魂入轮回。而如果三魂能从元身抽离,寄于老树之中,与树合为一体,便能躲过阎君的察觉,谋得长生。” 第五十一章 法场 在这个世界,对于术法也存在着鄙视链。 正道修的是仙法,比较高端大气上档次,总体上还算光明正大。 而旁门左道的术法则没有什么底线,损阳、食人、夺舍、饮血等等。 此时品香师又插嘴道:“这种妖术我也听过,可是如此获得的长生,会把自己弄成半人半妖的怪物,忍不住吃生肉嗜人血,活着也全然没有意思。” “吃人嗜血……” 李云霄恍然大悟。 这么关键的信息,之前自己竟然没有想到。 “既然瞳换了,我也想换信息。”品香师也开口了。 灵之前提出用消息交换,还担心其他四人没有兴趣,让自己的谋划泡汤。 没想到在李云霄破冰之后,品香师也开始卷入这场危险的交易。 灵的心里很欢喜,但还是故作淡定地道:“你的修为不弱,懂得又那么多,我不一定能给你有用的信息。” 品香师哈哈笑道:“我问的这事你一定懂。” “哦,那你倒是说给人家听听。” 灵的语气又变得娇媚起来。 “前日有海兽犯大昭近海,御舟王派出三百艨艟前去绞杀,却在半途遇见了狂风骤雨,致使大败而归,此事与龙宫有无关系?” 一梦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直到李云霄苏醒,一梦潭消散,灵都没有再说半句话。 …… 周吏一早便起来给馆所打扫。 按吴万川的吩咐,这个馆所必须打扫得干干净净。 特别是萧秋水来了以后,院子内外必须一尘不染。 所以他早早地拿着扫帚扫地,做了大半天的卫生。 他扫着扫着,突然现李云霄的房间门居然是开的。 走到门前,他不禁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 翁大头四脚朝天倒在地上,李云霄和苏千羽躺在床榻上,三人还在酣睡。 他不由感叹:“长安的人可真是奔放呐!” 也许是听到了周吏的感叹,李云霄晕晕乎乎地从睡梦中醒过来。 他望了望窗外强烈刺眼的阳光,心里一凛,猛然问道:“周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应该快到午时了吧。”周吏语气轻松地说道。 “午时!” 李云霄一下跳了起来。 可能是在一梦潭里呆太久,人太困乏了,也可能是黄粱丹药性太强,导致自己长睡不醒。 没想到一下睡到了中午。 “柳三他……” 昨日和萧秋水约定好,一天之内,要把案件的来龙去脉查得水落石出。 如若不然,柳三便要被拉到菜市口斩。 周吏“哦”了一声:“那个案犯呀,已经拉到菜市口了,萧千户和吴小缉亲自做监官,估计快问斩了吧。” 地上的翁大头和床榻上的苏千羽被他们的谈话声吵醒了。 “生什么事了,一惊一乍的?”翁大头打了个哈欠。 黄粱丹的后劲犹存,李云霄的头还有些晕,他拿起桌上的茶壶,浇一点在头上,让自己清醒一点。 “我们必须马上去菜市口!” “菜市口,霄哥哥要买什么菜吗?” 苏千羽的第一反应还是买吃的。 “柳三要被问斩了!”李云霄一字一字道。 翁大头摆了摆手:“还以为什么大事,这事昨日吴万川不是说过了吗,案犯柳三也供认不讳,问斩是迟早的事啊。” “可是凶手不是柳三。”李云霄正色道,“而且我已经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了!” …… 此时衡州的菜市口熙熙攘攘。 在吴万川的印象中,衡州很久没有像今日这般热闹了。 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 案犯柳三已经押到了高台之上,他瞳孔溃散,目光麻木,像是对生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围观的老百姓见到柳三,拿起臭鸡蛋、烂菜叶狠狠地砸向柳三。 这是他们对罪恶最朴实的打击。 虽然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杀了相濡以沫的谭晋玄,杀了一心读圣贤书的赵安,杀了童真年幼的梁小宝…… 柳三在他们眼中就是地狱的恶鬼,没有人性,禽兽不如。 柳湛被两个小厮扶着,在高台之上,看着即将问斩的儿子,站都站不稳了。 虽然他曾经拜在昆仑门下,学过一些仙法,但绝没有勇气劫法场。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今日监斩的人,除了吴万川,还有一位镇妖司的千户——萧秋水。 借他三个胆,也不敢和一个千户动手。 他只能不断乞求上天,希望有奇迹出现。 午时三刻临近。 胸肌强壮的刽子手已经在磨刀霍霍了。 今日观望的百姓很多,加上柳三罪大恶极,所以刽子手决定等会儿搞点花样。 第一刀先不下重手,最好是砍得半断不断。 等柳三哭爹喊娘,屎尿不止,百姓哈哈大笑,拍手称快的时候,再给他致命一刀。 “千户大人,时候差不多了。”吴万川看了看日头,提醒萧秋水。 萧秋水微微颔,拿起“斩”字的令牌,丢在地上:“柳三者,残杀无辜,罪无可赦,立斩!” 刽子手抓起了奄奄一息的柳三,将他按在地上。 在柳三临死之前,脑海里想到的竟是昨日李云霄的话。 “柳三,告诉我,你是不是被冤枉的……” “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一定还你个公道……” “就算被责罚,我也不会冤枉无辜的人……” 柳三惨惨一笑,一天时间太短了,看来那个李小缉即便有心洗冤,却也无力回天。 刽子手高高举起了屠刀,对准柳三的脖颈。 柳三闭上了眼睛,等着那痛苦的一刻。 围观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法场内外顿时鸦雀无声。 眼看屠刀就要落下,忽然一道银光闪过。 “噔——” 一声震鸣,刽子手被银光震退了几步,屠刀脱手,险些跌倒。 “何人胆敢劫法场!”吴万川抽出长刀,厉声喝道。 只听半空传来“霍霍”两声,便见李云霄和翁大头落在台上。 “是你们?你们想造反吗?” “头爷我造反,也要先拉你娘垫背。” 吴万川被翁大头祖安一击,正要作,便见李云霄对萧秋水拱手道:“回千户大人,此案的实情我已经查清楚了,柳三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此言一出,法场上下皆是一震。 鬼门关上把案犯拉了回来,又说案犯是清白的。 这瓜有点大。 一时间百姓都议论纷纷。 萧秋水有些气恼地道:“李小缉,你作为锦衣使,所说的话都要对镇妖司负责,更要对天下百姓负责。” “如若下官有半句虚言,我和翁总缉愿意与柳三同罪!” 翁大头一怔:“云霄,这话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第五十二章 真凶 萧秋水沉默良久,才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好,我给你一刻钟。如果你无法为柳三翻案,我会向南宫主司重重告你一状,到时候只怕你身上这件青鸾服就要不保了。” 南宫允只给了萧秋水一天时间破案。 她采信了吴万川逼供的结果,又找卓霏霏签字画押,承认了和柳三的私情。 只要柳三被斩,耳中小人的案子就算告一段落,她就可以交差复命了。 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小缉官李云霄,竟然对真相这么执着,一心要为柳三翻案。 “属下遵命。” 萧秋水只给了自己一刻钟的时间,李云霄不敢浪费,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张宣纸,蹲了下来,铺在地上,纸上写着一个字。 众人的目光落在这张纸上,百姓争先恐后地往高台挤,想一看究竟。 幸好有小吏们用木杖死死拦住。 “你们请看,这是个什么字?” 翁大头最先凑上前去:“头爷我是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我认得,这分明是一个【干】字。” 李云霄又把目光落在审案台上的萧秋水。 “不,是【士】。” 萧秋水说出了和翁大头不一样的答案,但她很快便明白过来李云霄的意思。 果然,李云霄说道:“你们要说这是个【干】字也好,是【士】字也罢,回答都对。而之所以看到的字不一样,是因为你们看得角度不同。” 翁大头恍然大悟:“没错,可是这跟案情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李云霄站了起来,“你们还记不记得,谭晋玄在死的时候留下了一个血字,那是个像【三】字的图案,而我们都认为那就是凶手的名字。” “什么像【三】,那分明就是【三】。”翁大头立即争辩。 李云霄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道:“那你们还记不记得,当时是谁最早将这个字读做【三】的?” “我记得,是吴小缉啊。”翁大头朝吴万川一指。 “不错,就是他。”李云霄双手抱在胸前,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吴万川,“可为什么他要迫不及待地将血字读做【三】?” 众人的目光也纷纷聚集在吴万川身上。 “因为他心虚,因为他急着误导旁人,因为谭晋玄写的根本就不是【三】,而是——【川】!” “吴万川!”翁大头惊叫道。 法场内外顿时一阵哗然。 但是对于李云霄这个说法,大多数人还是觉得太过异想天开。 李云霄能想到这个,是因为昨天和苏千羽喝牛肉汤时,谈起“福”字倒挂而产生的灵感。 吴万川淡淡一笑:“这只是你的猜想,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就是凶手。毕竟这个字,你的读法也对,我的读法也对。正如你先前所说,不过是我们看得角度不同而已。” 他有这个反应,李云霄事先也猜到了,所以他也不着急。 “证据嘛,当然有。”李云霄话虽如此,却没有直接拿出证据,而是转而道,“其实这个案子最让我迷惑的是,凶手的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 翁大头还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对啊,你说吴小缉是凶手,但是他没有理由杀那几个人呀。” 李云霄盘算道:“死的人先后有——谭晋玄的娘子、赵安、梁小宝、谭晋玄、关丙。这五个死者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从表面上看确实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等等。”翁大头突然较真起来,“关丙死的时候我们都在场,是他自己打开机关圆盘被耳中小人杀害的,这应该算是意外吧。” “只怕不是意外。”李云霄否定道,“或者说,不管有没有圆盘机关,关丙最终都难逃一死。因为关丙就是你最想杀的人吧,吴小缉。” 根据李云霄的推测,即便关丙不被圆盘机关的耳中小人杀死,最终吴万川还是不会放过他的。 “你的意思是,我想要杀了关总缉,之后取而代之?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有这个心思。你们也看到了,以关总缉的身子骨,根本撑不了多久。说句不好听的,总缉的位子不用我觊觎,也迟早轮到我来坐。” 吴万川这话不是虚言。 自从关丙生病以后,衡州镇妖卫一直是他在主持大局。 如果关丙真病死了,他当新任的总缉也是顺理成章。 李云霄的目光渐渐变冷:“若是不知道有那个人存在,我确实想不到你会想杀关总缉。” “哦?”吴万川躲开了李云霄注视的目光,“不知李小缉指的是什么人?” “前衡州镇妖卫小缉钱虎!” 说出这话的时候,吴万川明显身子一颤。 萧秋水感知灵敏,她见吴万川这反应,便知李云霄所言非虚。 吴万川定了定神才道:“他和我杀不杀关总缉又有什么关系?” “不仅和你杀关总缉有关系,而且和这五起命案都有关系。”李云霄停顿了一下,厉声说道:“因为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钱虎就是你爹!” 这是他几次在卷宗库翻阅,得到的最重要的一个线索。 “根据卷宗所载,大盛三年,钱虎因办妖案,为妖物所杀吞食,尸骨无存。当时的衡州镇妖卫总缉是谭晋玄他爹谭海,而关丙还是小缉。” 李云霄对比过大盛年间的卷宗,在大盛三年,便没有钱虎办案的记载了。 而从吏部的任命卷宗可以查到:【大盛三年十二月七日,衡州镇妖卫总缉谭海告老隐退,着小缉关丙升任总缉。】 这个时间太过蹊跷。 李云霄猜想,也许是谭海即将卸任,因为钱虎和关丙为了谁继任总缉之位而产生矛盾。 所以关丙动了杀心。 翁大头皱眉道:“钱虎是被他们害死的?” “不错。”李云霄肯定地道。 吴万川想到了什么,暗暗捏紧了拳头,手心尽是汗水。 翁大头又问:“可这和赵安、梁小宝又有什么关系,吴万川杀他们做什么?” “那就要牵扯到另外两个害死钱虎的凶手,而这其中的一个便是柳湛。” 李云霄把目光转移到了台下的柳湛身上。 柳湛周围的百姓都心惊地向后退开。 垂死的柳三惨然唤道:“爹,你……” 第五十三章 新仇旧恨   柳湛面色惨白,颓然不语。   他的沉默,就代表着李云霄所说的是实情。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凶手得知赵安与柳三有仇怨,便杀了赵安,之后再模仿柳禁术捆住抛尸,让人怀疑柳三。”   李云霄之前让柳湛展示过柳禁术,从柳条的捆法来看,有微小的区别。   柳禁术可以捆人,但并不致命,所以凶手这么做的原因,更可能是为了嫁祸柳家。   除此之外,刚来衡州时在馆所给自己扔纸条的人,李云霄猜想应该是吴万川。   目的同样是为了将线索引到柳三身上。   翁大头不解地问:“冤有头债有主,真是有仇该找柳湛才对,赖在他儿子身上干什么?”   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疑惑,在场的百姓也都想不明白。   “因为柳三犯案,柳湛也难逃一死。”倒是萧秋水忽然想通了。   翁大头问:“这是为何?”   “根据大昭律法,以巫蛊妖术害人者,诛三族。”   三族为父族,母族,子族。   柳三以耳中小人杀人,其三族也都会被株连。   吴万川的修为并不高,真要对付在昆仑修炼过的柳湛,没有必胜的把握。   而且一旦失败,柳湛与关丙等人联合,他自己反倒难逃一死。   而用嫁祸柳三的方法,不用吴万川动手,就能将柳湛置于死地。   萧秋水用余光扫了一下李云霄:“你说还有一个害死钱虎的人又是谁?”   听了李云霄这一番话,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相信他。   “那一个只怕我们不能将之称为人了,更准确地说,它应该是只半人半妖的怪物。”   “怪物!”   此话一出,法场内外又是一阵涌动。   衡州镇妖卫的锦衣使,会和半人半妖的怪物一起,残害钱虎。   这可真是一大奇闻。   萧秋水眼睛瞪大,难以置信地盯着李云霄。   李云霄没有闪躲她的目光,继续说道:“我到了衡州之后,曾经和那怪物交手过两次。它说过的两句话让我很疑惑。”   萧秋水嘴唇微动:“是什么?”   “第一句,怪物说自己想杀谁就杀谁,想吃谁就吃谁。”   “妖物都是如此,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翁大头摆了摆手。   “当然奇怪。”李云霄反驳,“按照怪物的说法,一旦它杀了人,会将其吃掉,就像对钱虎那样。可如果赵安真的是它所杀,那么我们应该看不到赵安的尸,又或者,看到的是一堆白骨才是。”   翁大头反应过来:“哦,所以你就怀疑赵安不是它杀的?”   李云霄又道:“还有第二句,怪物被我们击败的时候说: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誓不为人?”   萧秋水有些错愕。   如果怪物不是口误,那么它很可能是个人,或者说从前是个人。   “那怪物看外形完全就是一个文士老者,而我追着那怪物一路追到了白马书院的后园。”   “这怪物与白马书院有关?”萧秋水望向梁明德。   昨日她到白马书院,主要为了让卓霏霏签字画押,对于书院上下倒没有细细搜查。   耳中小人案处决,梁明德作为死者家属,和卓霏霏也到了法场,想亲眼看着柳三被问斩。   没想到突然出现的李云霄把自己也卷进了案子中。   热闹没有看成,自己反倒成了别人眼中的热闹。   他立即叫冤:“大人,你这就冤枉我书院了,老朽在那教书了几十年,从来没有见过什么怪物。”   李云霄冷冷一笑:“不,你当然见过。因为他就是你的三世祖梁夫子。”   梁明德愣了一会儿,随即仰头大笑:“荒唐,可笑。在衡州,谁不知道我三世祖早死了上百年。他乃是我大昭的开国重臣,即便尸骨无存,也不容你一个小缉官污蔑!”   看客们又开始交头接耳,梁夫子这早就化成灰的人物,居然都搬出来了。   这李小缉还真是能胡扯。   萧秋水却比他们平静得多,问道:“李小缉,你说这话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要从我们第一次遇见梁院长的夫人说起。”   翁大头想起来,要说第一次遇上卓霏霏,是在那个胭脂摊位前,当时还是他先搭讪的。   “那一次卓夫人说有要事办,便没有和我们一同回白马书院。而据我所知,卓夫人要办的乃是一件怪事。”   提到卓霏霏,翁大头一下紧张起来:“什么怪事?”   “她去买了许多牛肉。”   此时便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霄哥哥,我把大娘带来啦。”   苏千羽带着那个卖牛肉汤的大娘走到高台前。   大娘大声说道:“李小缉说的没错,那几天卓夫人的确到我这买了不少牛肉。”   李云霄在喝牛肉汤的时候,听大娘说,除了苏千羽,还有一个姑娘也很爱吃牛肉,那段时间买了不少。   细问之下,居然是卓夫人。   这便让李云霄起疑。   加上昨夜在一梦潭听品香师说,以李代桃僵之术求长生,会有一个后遗症,忍不住吃生肉嗜人血。   于是他就想到,这么多牛肉或许是给后园的怪物吃的。   李云霄逼问道:“卓夫人你买那么多牛肉做什么?”   卓霏霏面色一白,说道:“我就喜欢吃不行吗?”   李云霄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又把目光往台下一看。   “千羽。”   苏千羽拉来了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笑嘻嘻地道:“霄哥哥,我按你吩咐把白马书院的厨子给抓来啦。”   翁大头指着那厨子,喝道:“你老老实实和头爷说,你那么胖,是不是天天吃牛肉?”   厨子赶忙摇头:“小的这些日子,半点牛肉都没有见到。院长和夫人都喜素不喜荤,只有小宝少爷生前会爱吃鸡肉。”   “那么请问卓夫人,那些牛肉哪里去了?”   李云霄逼视着卓霏霏。   卓霏霏的粉脸此时无比惨白,加上脸上还有昨日被梁明德打的伤痕,全然没有平日的风采。   她手脚颤抖,从头到脚一阵冰凉。   “我……我……”   卓霏霏欲言又止,望了望梁明德。   “夫人!”梁明德直摇头。   卓霏霏见他面色如灰,摸了摸脸上的伤痕,惨笑起来:“我自从嫁入你们梁家,为你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可你居然还对我下此狠手。”   她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凄凉,每笑一次,梁明德都心惊一次。   “反正小宝都死了,我的丑事也败露了,我早就不想活啦。只要能给小宝报仇,找出真凶,我什么都认。” 第五十四章 物证   爱子已死,和柳三的私情在衡州也已经人尽皆知,卓霏霏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她本想着今日看完凶手柳三处决,便一绢白布,吊死在房梁之上。   卓霏霏扑到李云霄跟前,哭着道:“不错,我买了那么多牛肉就是喂给后园那个老怪物的,而它便是梁家的先祖梁夫子。”   梁明德瘫倒在地。   萧秋水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一向被尊为开国重臣的梁夫子,居然变成了怪物。   这不仅是白马书院的笑话,更是大昭的笑话。   李云霄把目光转移到梁明德身上:“梁院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人……大人恕罪啊……”   梁明德跪了下来,不住向李云霄磕头。   “梁夫子用了李代桃僵之术,以老柳树为依托,将自己与柳树合为一体,求得长生。不过修炼了这种妖术,就变成了半人半妖的怪物,需要食生肉嗜人血。这些年想必它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   “当年钱虎应该也现了这件事,所以才被人灭口,他也就是为梁夫子所吞食。”李云霄又望向了吴万川,“你杀梁小宝,也是为了对梁夫子加以惩戒吧?”   吴万川冷冷一笑,却不搭话。   “除此之外,因为以你的修为,斗不过梁夫子,所以你一直想借我们之手,去除掉它。这也就是为什么,赵安和梁小宝会被抛尸在白马书院外的湖里,你的目的是将我们引向后园。”   吴万川苦笑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证据能说明我就是凶手。”   他只要死咬住这一点,李云霄所有的话都只是推测。   即便说得再言之凿凿,也不能将他定罪。   李云霄见他冥顽不灵,只好用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证据就在于谭晋玄的死。”   绕了一大圈,线索又回到了谭晋玄身上。   “谭晋玄死的时候,地牢被周吏上了锁门铜符,里边的人出不来,外边的人进不去,那耳中小人又是怎么进入地牢的?”   锁门铜符只有一个对应的解门铜符,而这个铜符一直都在周吏身上。   也就是说,地牢相当于一个密室。   李云霄一直想不通的是,凶手是如何在不进入密室的情况下杀死谭晋玄的?   “周吏,谭晋玄死之前,谁进去过地牢?”李云霄朗声问道。   一旁的周吏怯怯地道:“小的不敢隐瞒,吴小缉确实进过地牢。可是他走的时候,我看到谭晋玄还活着啊。”   李云霄点头:“不错,吴小缉离开的时候,谭晋玄确实还活着。”   这时候倒是翁大头站了出来:“那他怎么可能去杀谭晋玄,而且谭晋玄死的时候,他和我在一起喝酒,中途他根本没有离开过呀。”   李云霄一字一字地道:“因为他杀人的手法根本就不需要在现场。他是用耳中小人杀死谭晋玄的,而谭晋玄死前应该也察觉到什么,所以在死前写下那个血字——【川】。”   “不用在现场?”翁大头捏了捏眉心,“难道他会傀儡术?不过这种术法,要凝神聚一操纵,他当时喝酒喝得很欢,不可能做到啊。”   李云霄挥了挥手。   苏千羽往高台提上了一捅水,水很浑浊,和地牢里用来泼醒案犯的一模一样。   “头爷请看,这水里有什么?”   翁大头过去看了看,因为水很浑浊,确实看不清,可是当他用手一捞时,却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   他用力抓了起来,向萧秋水示了示。   “有块冰,不过在浑水中确实不容易看清。”   李云霄直视吴万川:“他用的手法其实很简单,因为《南泽蛊术》中有记载:【恶鬼小人,需以鬼水养之,冬眠夏燥。】只要他以寒冰将小人冰冻住,小人便会进入冬眠。”   这是柳三捡到的那本《南泽蛊术》中的记载。   此书应该是吴万川为了嫁祸给柳三,故意丢在路上,让柳三捡回家看的。   “他把小人先用寒冰冻起来,再悄悄放进地牢中的水桶里。离开以后,随着冰块融化为水,小人便会苏醒,从而杀死在地牢里的谭晋玄。”   能想通这一点,灵感来自于吴万川说的那句“水至清则无鱼”。   水清了,没有遮挡,鱼儿不敢停留。   水如果浑浊了,便可以掩盖住什么。   吴万川做了多年锦衣使,心态极好,还保持着一脸淡定:“这依然只是你的猜想,根本算不得证据。你刚做锦衣使,也许不知道,按大昭的律法,凡事要讲究物证,只有物证才能算是铁证。”   “物证?”李云霄抬头望了望日头,“我故意拖着不说,是因为这物证会要人命。你拖得越久,自己也越危险。”   吴万川耸了耸肩膀,用轻松的口气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有点奇怪,今天天气还算温和,众位冒的汗也不多。你作为锦衣使,身子骨应该还行,怎么流了那么多汗。”   吴万川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确实太多汗水了,连忙用手擦了擦:“这和案子没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李云霄斩钉截铁地道,“因为我们一直找不到的那只耳中小人,就藏在你的鹤翎帽中。你用寒冰术将他冻住之后,放在帽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冰块融化,冰水便会流出来。”   众人仔细去瞧吴万川,确实现很多水痕都是从帽子边缘流出来的。   “把小人藏在鹤翎帽中,我们自然是很难找到。不过这个方法却有一个弊端,只要冰块融化,小人便会杀出来。到时候第一个死的,便是你自己!”   听到这,吴万川周围的人都向后退开。   此时工具人苏千羽不知从哪里端来一个火锅,拿着扇子不断往吴万川那里扇热风。   “吃火锅,吃火锅,吃完火锅收尸啰。”   吴万川原本还不觉得,听李云霄说完,登时按捺不住,仿佛头顶真的有东西躁动起来。   他赶紧把鹤翎帽一丢,果然一个冰块滑了出来,落在地上。   不过还好,冰块够厚,里边的耳中小人还在冬眠。   “吴万川,真的是你!”   萧秋水鸳鸯双刀同时出鞘。   翁大头握紧忠义铁笔。   苏千羽没有心思吃火锅了,霍然举起巨剑。   其余小吏也都抽出长刀。   对吴万川形成了包围之势。   吴万川恶狠狠地道:“不错,人都是我杀的。因为我就是钱虎的儿子,我要杀死他们,替我爹报仇,我要当年害死我爹的人通通得到报应!” 第五十五章 往事   “自从爹死后,娘觉得爹死得蹊跷,便带着我逃出衡州,改嫁吴家,并且将我改为吴姓。但在我心里,我一直还姓钱,我是钱虎的儿子。”   “在我十六岁那年,考取了小缉官,也许是造化弄人,我居然和我爹一样,被分配到了衡州镇妖卫。因为爹死得蹊跷,我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在暗中调查他的死因。”   “一开始我认真办妖案,渴望成为像我爹那样,人人称颂的小缉官。直到有一天,我听到关丙和柳湛喝酒谈天,酩酊大醉之时,说起了联手害死我爹的事。”   “当年谭晋玄之父谭海即将卸任,我爹和关丙一起争夺总缉之位。总司有意让我爹担任,而谭海则希望提拔与他私交更深的关丙。于是,在我爹查到梁夫子这事的时候,关丙伙同柳湛设下圈套,害死了我爹,并让梁夫子将他吞食。”   “我想杀死他们,可凭我的修为根本做不到。在破一起妖案的时候,我偶然间得到了《南泽蛊术》,便开始修习如何养恶鬼小人,决定靠它报仇雪恨。”   “在关丙修炼突破地境的时候,我对他下了一种蛊毒,使他常年昏昏欲睡,无药可救。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修炼出了岔子,便将衡州镇妖卫交给我打理。”   “谭海已经死了,我便要他的儿子偿命。柳湛则要借助柳三株连,一起除之。关丙也因为自己触动圆盘机关,被杀死了,省得我再动手。而杀了梁小宝只是开始,我还要杀了梁明德,杀了梁夫子,让这些恶人通通绝后!”   吴万川颓然地盯着李云霄,激动地道:“【神鬼不语,人心有恶】。你是很聪明,但我内心的苦衷你又怎么知道!这世道的险恶你又怎么知道!”   “你错了。”李云霄面色平静地道,“我看过你爹办案的卷宗,他的每一个案子都办得极为认真,他是个很好的锦衣使,是我辈的楷模。”   吴万川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李云霄。   “可是他应该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儿子,会是个滥杀无辜的恶人。你为父报仇,但这一切与谭晋玄的娘子何干,与赵安何干,与梁小宝这一个几岁的孩童何干?”   吴万川沉默良久,惨然地笑了笑。   忽地,他一俯身,抓起了地上的冰块,一跃飞出了法场。   “快给我追,抓住吴万川,别让他跑了!”萧秋水当即下令。   李云霄淡淡道:“不用追了,我知道他去哪里。”   ……   白马书院的后园。   晴天白日,后园一片静悄悄的。   突然,树木开始摇摆,一个身影落了下来,持着长刀,直冲向供奉梁家先祖的木楼。   “老怪物,当年你害死我爹,我现在就要替我爹报仇雪恨!你快滚出来!”   这人正是吴万川。   忽然大地开始颤动起来,一股强大的阴气在后园的半空凝聚。   太阳入云,天地暗了下来。   后园地上的柳叶向半空汇聚,渐渐显现出一个绿色的身影,那正是半人半妖的梁夫子。   “就凭你,真是自不量力。我梁夫子这百年来不知吃了多少人,不知你爹又是哪个?哈哈哈……”   吴万川原本修为不够高,所以迟迟不敢向梁夫子动手,此时他事情败露,已经没有求生之心。   他死前唯一的愿望,便是除了梁夫子,为他爹报仇雪恨。   只见吴万川手中抛起了一个冰块,将冰块极成粉碎,让里面的恶鬼小人苏醒过来。   接着,他口中念起奇怪的咒语,小人苏醒之后,像是被操纵一般钻进了他的耳中。   这种小人进入人耳之后,可以让人进入癫狂的状态。   当日他便是让小人进入谭晋玄耳中,使得谭晋玄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残杀死自己的娘子。   梁夫子却毫不畏惧,仰天大笑:“区区九流蛊术,也想杀我,笑话。”   “若是加上我们呢?”   半空从划过几道身影,吴万川定睛一看,来的是李云霄他们。   吴万川有些惊讶:“李小缉,你们……”   翁大头叫道:“你放心,斩妖除魔是我们镇妖司的职责,今日我们既然遇上了梁夫子这种怪物,就决不能放过。”   梁夫子和李云霄有旧怨,笑道:“来得好,今日我便将你们一并解决,也好饱餐一顿。”   苏千羽做了个鬼脸:“拿你的柳树枝生火,我们确实可以饱餐一顿。”   “岂有此理!”梁夫子震怒。   萧秋水厉声问道:“梁夫子,你作为大昭开国重臣,为何要修此妖术,残害苍生?”   梁夫子冷冷笑道:“那你怎么不去问问,李崇渊那些人是如何对待我这个开国重臣的?”   李崇渊便是大昭的开国皇帝,被尊为高祖。   梁夫子对其直接称呼名讳,出口不逊,可见其对其憎恨。   “当年我背叛萧家,帮李崇渊夺取天下,却因为是李家旧臣,天下安定之后,却被弃用。”   萧家乃是前朝皇族,提到此萧秋水面色明显一变。   “他弃用我也就罢了,还派出杀手,欲将我置于死地。幸好我向一妖道士求法,借助柳树谋得长生。嘿嘿,如今李崇渊都已经入土了,我却活得好好的,苍天有眼呐。”   “你这人不人,妖不妖的,算是活得好好的?”翁大头噗嗤一笑。   梁夫子的心灵受到了暴击,怒斥道:“我看你是找死!”   阴风一扫,梁夫子伸出一只枯手向翁大头抓去。   不过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翁大头,吴万川已经先一步拿着长刀劈了过去。   吴万川原本修为只在黄境,并不算高强,但在耳中小人附体之后,进入癫狂状态,进攻起来只顾冲杀疯砍,不管防守,非常骇人。   “霍、霍、霍……”   一时刀气纵横,以上下左右不同方位向梁夫子扫过去。   梁夫子与柳树已经合体了一百多年,道行不浅,不断出柳树藤条,向吴万川抽打。   长刀和藤条不断相撞,漫天枝叶纷飞。   翁大头大喝一声,加入战局,他运起一道真气,手中忠义铁笔散出黑光。   梁夫子出一条树藤,朝他狠狠扫过来。   翁大头握紧铁笔朝树藤戳去,触碰之时,以笔尖为点,一股劲气注入树藤,树藤表面瞬间裂开无数道裂纹,轰然炸开。   梁夫子冷哼一声,枯手向翁大头抓去。   “头爷,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苏千羽提着巨雀冲杀上去。 第五十六章 翁总缉请自重 梁夫子先前已经被苏千羽斩掉一只手臂,此时见到她,颇有些忌惮,连忙将枯手缩了回去。 吴万川趁机将长刀劈出。 “锵——” 梁夫子出一道绿色气甲,将长刀挡住,吴万川反倒被这气甲一震,飞了出去。 阴风大盛,草叶翻飞,尘埃弥漫,眼睛几乎都要睁不开了。 萧秋水冷峻地站在风中,双手握着鸳鸯双刀,却没有动手。 梁夫子一声长啸,周身绿光散开,将半片天空都染成了绿色。 阴风之中,只见他的面孔不断扭曲,皮肤表面的鳞屑不断下落。 萧秋水叫道:“它准备做困兽之斗了,诸位小心。” 但是吴万川报仇心切,加上有耳中小人附体,哪里听得进去。 只见他身子甫动,蓦地飞起,持着长刀向梁夫子的脖颈砍去。 此时梁夫子面目已经变作长满獠牙的恶鬼,身影一闪,躲过了吴万川的刀锋。 同时獠牙朝吴万川胸口冲撞过去。 “嗤——” 数根可怖的獠牙直接刺穿吴万川的胸膛,鲜血飞溅,犹如雨下。 吴万川一声怒吼,想要挥刀去砍,梁夫子的身体里飞出数条树藤,死死缠住了吴万川,如裹尸布一般将他缠住,让他完全动弹不得。 鲜血从密密麻麻的树藤中落下,“吧嗒、吧嗒”落在地上。 吴万川杀了赵安、梁小宝后,用树枝将他们尸体缠住抛尸。 如今他自己的情形也和他们一样。 让人唏嘘。 “一字斩!” 苏千羽巨雀横扫出一道剑气。 强大的剑气如同海浪席卷而去。 此时萧秋水才察觉到,苏千羽居然有地境的修为,心里一惊。 吴万川猛地一闪,同时出数道树藤,直取苏千羽。 便在此时,苏千羽身前亮起灿灿金光,却是李云霄使出了纯阳甲,护住了她。 树藤撞在纯阳甲上,被金光烧灼,纷纷化作灰烬。 萧秋水眼睛一眯。 李云霄使出的很像是东瀛宗的气甲,难道这个新来的小缉,是东瀛宗的弟子? “我们一齐上!”萧秋水突然说道。 她带头扬起鸳鸯双刀,急绕到梁夫子身后,高高跃起,向他的后背砍去。 梁夫子察觉到身后一阵杀气,连忙闪躲开来。 不过萧秋水看着是个女子,刀法凌厉,丝毫不逊色于男子。 只见她双刀轮砍,一刀更比一刀凶狠。 梁夫子以树藤对抗,几个回合过后,居然落了下风。 李云霄暗道:这女人可以当上千户,确实有两把刷子。 “秋水姑娘,你小心。” 因为担心萧秋水,翁大头也冲杀上去,只见他以真气充盈忠义铁笔,沉声厉喝一声:“破!” 言出法随,铁笔带着一股雄浑之气戳向梁夫子。 梁夫子一心应对萧秋水,一时无法闪躲。 居然盆口一张,将忠义铁笔直接咬住。 铁笔的雄浑之气让梁夫子全身剧烈一震,数根獠牙被直接崩断。 不过梁夫子出一声鬼啸,盆口内又翻出了新的獠牙,将翁大头的铁笔给缠住。 翁大头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抽不回来。 生死之际,李云霄抽出飞刀,【蛙眼】锁定,朝梁夫子的盆口狠狠射去。 飞刀“嗖——”地在半空化出一道银光,射入其盆口,贯穿而过。 绿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梁夫子出了痛苦的哀嚎。 “千钧斩!” 苏千羽双手握住巨雀,朝梁夫子拦腰斩了过去。 强大的剑气如有万钧之势,势不可挡,挡之必死。 梁夫子心里陡然冒出一阵寒意。 但已经来不及躲避。 “哧——” 他被巨雀拦腰斩成两半,浓密的绿雾从他体内往外冒。 阴风大作,绿雾笼罩着整座白马书院。 平日的书香之地,变得森然诡异。 赶回到白马书院的梁明德,望着眼前的一切,手脚冰冷,瘫软下去。 “完了,完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绿雾才渐渐散去。 日头又出,明媚的阳光重新照耀大地。 后园地上,满是断掉的柳树枝。 苏千羽那一斩,将梁夫子寄在柳树中的三魂也给斩灭了。 他这百年来,也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的生命,如今算是罪有应得。 吴万川从半空落下,身上缠着密密麻麻的柳条。 身上有好几个被梁夫子獠牙刺穿的大窟窿,看是已经活不成了。 李云霄上前,用飞刀将吴万川身上的柳条一一割断。 吴万川全身颤抖,口中不断往外喷血,口中喃喃说道:“李小缉,你说的对……作为锦衣使,应该除魔卫道,保护百姓。我却为了私人恩怨残杀无辜,我……” 李云霄握住了他的手,那手越来越冰冷。 “其实我也一直想做个好的锦衣使,这些年我努力办案,为的就是成为像我爹那样人人称颂的锦衣使。可惜我如今……” 这点李云霄相信,他看过卷宗,这些年吴万川确实办了不少妖案,为了衡州的太平立下大功,也因为此,才会被关丙视为接班人。 “我耳中还有恶鬼小人,求你将它杀死,不要让它再害人了……” 说完这话,吴万川的手一软,原本绷紧的身子瞬间松弛,彻底断气了。 “霄哥哥,小心耳中小人。”苏千羽用完千钧斩,还很累,喘着气提醒道。 “你们别过来!”李云霄目光冷峻地道。 只见他右手握紧飞刀,左手按住了吴万川的头,朝头颅猛地注入一道真气。 唯听一声鬼哭,小人从吴万川的耳中跳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 李云霄以【蛙眼】紧盯小人,飞刀猛地掷出,直接将小人钉在地上。 狰狞的小人瞬间便嗝屁不动了。 一股妖气从它体内散出来,“咻”地一声被李云霄的仙瞳给吸收了。 李云霄先前查过,耳中小人的异术是【狂气】,可以让自己的真气运转得更加迅,提升战斗力。 杀了耳中小人,他便掌握了【狂气】异术。 “李小缉好胆识!”萧秋水由衷赞道。 翁大头把手搭在萧秋水的肩膀上:“头爷我的手下,当然差不了。” 萧秋水用刀柄将翁大头的手直接顶开,又恢复了冷脸。 “翁总缉请自重。” 说完这话,她便收好鸳鸯双刀,独自离开了。 “秋水姑娘……”翁大头哀叹了一声。 苏千羽走到翁大头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翁总缉请自重。” 翁大头哼一声道:“我已经够重了,不用你提醒。” 第五十七章 买箴言 萧秋水办事雷厉风行,当日便将柳湛拿下。 他与关丙残害锦衣使钱虎,按照大昭律法,秋后问斩。 柳三死里逃生,柳家算是保住了香火。 梁明德受梁夫子之事牵连,也被捕入狱,等候朝廷落。 据梁明德交代,那日企图对苏千羽下毒的正是他,是因为害怕他们现梁夫子的事,所以想先将修为最高的苏千羽真气封住,让其施展不了仙法。 真到了交手的时候,使梁夫子不至于落下风。 没想到阴差阳错毒到了翁大头。 而最让翁大头心痛的是,卓霏霏一绢白布吊死在了白马书院的梁上。 他让人置办了一副上好的棺材,将其与梁小宝埋在一块。 李云霄没有食言,让谭晋玄亲友将其与娘子同葬,完成了谭晋玄的托付。 …… 衡州城西太极居。 竹林摇曳,小径幽寂。 李云霄他们走在小径之上,苏千羽蹦蹦跳跳地在前边领路,翁大头打着哈欠没有半点兴致。 “霄哥哥,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前方的苏千羽停了下来,回过头问道。 今日便是回长安的日子,但李云霄却突然提出要去太极居看看。 “先前听吴万川提起过,他曾经在太极居求了一句箴言:【神鬼不语,人心有恶】。我觉得能说出这话的必是高人,所以想要找他求一句箴言。” 苏千羽“哦”了一声道:“那我也要求一句。” 翁大头取笑道:“你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好求的。” “我偏不告诉你。”苏千羽傲娇地把头一扬,指着翁大头,“那头爷跟着来做什么,莫不是你也有什么要求的?” 翁大头哼了一声,以牙还牙道:“我也不告诉你。” 苏千羽嘿嘿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头爷是想求姻缘。” “开玩笑,有多少女子爱慕我,姻缘我有什么好求的。” 论装逼,翁大头还没有输过。 很快他们便到了太极居。 想是他们来得太早,此时太极居内没有什么香客。 院子里冷清清的。 进入院中,便可以看到一座金塑神像立在当中,目光平和,含笑拈花。 在神像之下,坐着一位老者,他旁边有一个徒弟伺候着。 “大师。”苏千羽最先叫道。 那老者见李云霄他们的装束,知道来者是锦衣使,连忙起身作揖:“我昨日夜观星象,见有紫气东来,便想可能会有贵人造访,看来必是几位了。” 被人称为“贵人”,翁大头颇为受用,哈哈大笑:“大师,你好眼力。” “你便是空竹大师了吧,实不相瞒,我们这一趟来,是想向大师求一句箴言。”李云霄开门见山地道。 “箴言。”空竹大师顿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老朽并不会写什么箴言。” “大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分明听说你给别人写过箴言的,你是不是欺负我们几个是外地人,便不肯给我们。”翁大头把手叉在腰上。 空竹大师摇了摇头,伸手召唤他们坐下,又让徒弟看茶。 “几位是外地人?” 翁大头点头:“不错,我们是长安来的。” “难怪,难怪……”空竹大师喃喃自语。 翁大头问:“难怪什么?” “难怪紫气东来,原来是皇都贵人,身上都带着祥瑞之气。” 翁大头哈哈笑道:“好说,好说。” 空竹大师又道:“不过,老朽写箴言并不能胡乱比划,那是诳人害人。我一要看相,二要观命,三要望气,第四才是写箴言。每每费这一番功夫,要损耗真元……” 他说到这便停顿了下来,闭目养神。 翁大头反应最快:“这个我明白,香火钱我们是不会少给啦。” “一句箴言十两。”空竹大师说道。 “这么贵!”翁大头跳了起来。 空竹大师摆了摆手:“谁来都是这个数,童叟无欺。” 苏千羽知道翁大头身上有钱,央求道:“头爷,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给我们算算吧。” 翁大头一咬牙:“好吧,三个人,三十两……大师,可以打折吗?” 空竹大师淡定地道:“老朽给你们的箴言可以打折吗?” “好好好,都拿去。”翁大头不情愿地拿了三十两给空竹大师。 空竹大师将钱收好,说道:“老朽先出个恭,去趟茅厕。几位稍等,老朽去去就来。” “无妨,无法,大师慢慢来。” 过了一会儿,便见空竹大师笑脸盈盈地回来了,分别递了一张黄纸给李云霄他们。 黄纸被折起来,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李云霄想打开,空竹大师制止道:“现在先不要看,回去才看。” 他们也没有坐多久,便离开了。 回到馆所,苏千羽迫不及待打开了箴言,只见上边写着:【神鬼不语,人心有恶】。 想不到这箴言居然和吴万川的一样。 李云霄也打开了箴言,写的也是【神鬼不语,人心有恶】。 “该不会……” 他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翁大头打开自己的箴言,果然也是【神鬼不语,人心有恶】。 呃……草率了。 “骗子,大骗子!”翁大头一声惨嚎,“来衡州出一趟公差,倒赔了这么多钱。” 李云霄安慰他:“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是锦衣使,所以他给的箴言都一样。” 周吏路过门外,听到了翁大头的惨嚎,进来问道:“大人何故叫喊得如此凄惨?” 翁大头骂道:“我们去太极居花了三十两找了空竹大师求了三份箴言,结果都一样,亏大了。” “三十两!”周吏嘴角抽了抽,“每年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太极居满街。人手一份,童叟无欺。写的都是那句【神鬼不语,人心有恶】。要买多了也有,一个铜钱一百张,比草纸还便宜,我们买了不少丢在茅厕当厕纸。” 难怪当时给他们箴言时,空竹大师去了趟茅厕,难道…… 苏千羽:震惊。 李云霄:凌乱。 翁大头:整段垮掉…… …… 大昭东南,江陵。 此地为大昭御舟王的驻军重地,又是东南第一商贾聚集之地,人口仅次于皇都长安。 放眼望去,水道密布,千帆尽过,商业繁华。 在江陵东端,有一座临河而建的高大木楼,楼前挂着一块匾额【茗香阁】。 此时,一位白衣男子正慵懒地倚靠在窗台上,望着下方来来往往的船只,捡起一根檀香,轻轻嗅了嗅。 “这檀香受过潮,香品差了三分,价格上你可以再压一压的。” 他身前一锦衣使打扮的男子道:“我不是品香师,没有你那种品味,这是万象海的檀香,我原以为你会喜欢。” 白衣男子笑道:“送这么重的礼,应该不是单纯为了见我这个故人吧。” “我是为了御舟王的事而来。”锦衣使顿了一顿道,“御舟王已经消失两天了,为了避免海寇趁虚而入,此事我们一直隐瞒不报。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所以我想请你出山,帮我们一起找御舟王。” 白衣男子晒然一笑:“你们江陵镇妖卫可有不少人,来求我一个布衣,岂不可笑。” “我知道你的嗅觉乎常人。” 白衣男子反问:“你这是把我当狗用?” “我没有这个意思。”锦衣使忙摇头。 白衣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开个玩笑,都是老朋友了,我也不能让你白来。” 他从窗台上跳了起来,摊开宣纸,执起狼毫毛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龙宫】。 锦衣使看到这两个字全身一震,对白衣男子拱了拱手,转身下楼。 白衣男子放下毛笔,又望了望桌案上的几个木块。 上边分别刻着【非江南人士】、【黄境】、【刀】。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邪气的笑:“瞳,总有一天,我会抓到你的!” 第五十八章 长安   长安夜市。   人流络绎不绝,熙熙攘攘,放眼望去,是看不到尽头的人海。   大街两旁灯笼明亮,人声鼎沸。   每到夜幕降临,大半个长安的人都涌到街道上来,散步,谈天,做买卖……   大昭现如今是天后垂帘听政,她虽然是个女流,却颇有才干。   听政期间,将大昭治理得国泰民安,数年没有战事、瘟疫、灾荒,百姓安居乐业,四处歌舞升平。   苏千羽从没有见过长安这样宏伟的城市,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小手一直紧紧拽着李云霄的衣角。   “霄哥哥,你没有骗我,长安的夜市,真的比衡州热闹百倍。”   此时有个杂耍的艺人口中含着碗酒,冲苏千羽一喷,“霍——”地冒出一团烈火,把她吓了一跳,连忙躲到李云霄身后。   翁大头看了,笑道:“你这小丫头,平日看着挺大胆的,怎么今日这样畏畏缩缩?”   苏千羽轻轻哼了一声,撅起嘴道:“我刚来不习惯嘛。”   李云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等你进了镇妖司,便要在长安久住,到时候会习惯的。”   “嗯嗯。”苏千羽重重点头,这才把目光落在那些卖吃的摊位上,“总有一天,我要把长安的美食都吃个遍。”   “那可能要吃到下辈子啰。”翁大头哈哈笑道。   这倒不是胡说,长安不仅聚居着大昭各地的人,还有不少外邦的人士,有新罗、白民、东瀛、大食等等。   各地美食汇聚一处,本就有千万种,加上彼此融合,又不断产出新的美食。   苏千羽要尝遍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这是一两银子,想买什么就去买吧。”   翁大头丢了一个银子给苏千羽。   要买吃的她全然没有半点畏缩,高高兴兴地钻进美食摊位中。   李云霄笑道:“头爷怎么这么大方?”   翁大头嘿嘿说道:“衡州的案子,上头赏了我们一百两。”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包银子,塞给李云霄,李云霄掂量了一下,份量还不小。   “这是四十两,归你。”   李云霄有点意外:“有这么多。”   “嗯,跟着头爷干,赏钱都是五五分。衡州这案子小丫头也出了力,我们各抽十两给她买吃的。”翁大头摸了摸鼻子,“不过也不能一下全给她,免得她很快花光。”   连这都考虑到了,翁大头还真是人粗心细。   “那我就多谢头爷啦。”   李云霄没有客气,把银两都收好,想着回家把这赏钱交给姐姐。   他这身体的原主家里爹娘早逝,只有一个姐姐相依为命。   姐姐生活并不宽裕,有了这些银两,便可以改善改善。   要不说“若是缺银子,去做锦衣使”,镇妖司的赏钱还真挺多的。   然而俚语还有下半句——“若是嫌命长,锦衣见阎王”,也不知道这赏钱能领多久。   回头要再把纯阳甲好好修炼一番,练到得心应手,练到炉火纯青。   李云霄对吃的没有太大的兴趣,但他喜欢这种热闹的气氛。   百姓欢欢喜喜,和和美美,眷侣携手,家人相依,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他被这种笑容感染,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   李云霄东瞧瞧,西逛逛,踱步到了一个高台前。   台上是一个说书人,正有声有色地说着故事,台下的观众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拍手叫好。   “话说阎君殿下有四判官。诸位要问了,是哪四位?别急,我给诸位数数。第一位赏善司魏征,第二位罚恶司钟馗,第三位阴律司崔珏,第四位便是我们今日这故事的察查司6之道。”   李云霄对于魏征和钟馗比较耳熟,后两位倒没有听过,于是便好奇地驻足细听。   “要说这6判官,他是双目如电,刚正不阿,生得火眼金睛,能识妖邪,专为百姓缉妖昭雪。有人要说了,这不是锦衣使嘛!嘿,6判官的能耐可比锦衣使强多了……”   台下之人听到这,哄然大笑。   李云霄摸了摸鼻子,不免有些尴尬。   幸好观众的注意力都在说书先生,没有人留意到一身锦衣使打扮的他和翁大头。   翁大头哼地一声:“这人胡说八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说着便离开了。   李云霄却饶有兴致地听下去。   故事说的是,有一不知名的书生和人在文社喝酒,兴起时打赌,谁若是有胆子到十王殿把6判官的神像扛过来,众人便做东请十次酒。   原来十王殿的塑像都栩栩如生,尤其那6判官绿身红须,双目瞪圆,狰狞可怖,甚至夜里两廊处会传来他拷打审讯的声响。   这书生胆子大,还真的过去将6判官的神像给背来了,众人都对他佩服不已。   书生将6判官的神像又背回十王殿,对他以酒祭奠,并说:“我家离这里不远,你有空过来一起喝酒。”   但是奇怪的事前生了。   第二天夜里6判官还真的到了书生家里,把书生的家人吓个半死。   只有书生不觉得畏惧,真拿6判官当朋友,将家里好吃好喝的都拿出来招待。   从那以后,6判官日日来找书生饮酒谈笑,一来二去,成为了挚友。   有一次书生和6判官一起喝酒,他喝醉了,6判官还在自饮。   可是等到书生醒来的时候,却现了一件怪事,自己的肚子上有伤口,他吓了一跳,骂道:“我们都是朋友了,为何还要加害于我?”   6判官笑道:“我没有害你,只是看你原来的心文思不敏捷,便给你换个颗慧心。”   从那以后,果然书生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后来三元及第,高中状元。   李云霄听了这故事,会心一笑。   心想这又是哪个不踏实念书的书生编的,做了这白日梦。   作为地府判官,有多少案子要审,何其忙碌,哪有空天天陪喝酒。   不过这故事已经算是客气了,还有很多故事更不客气,不仅要功成名就,还要怀抱佳人,什么七仙女、狐女、龙女、幽魂倩女……通通来者不拒。   论色匹,和翁大头不相上下。   只是说得比较文雅。 第五十九章 我的姐姐是舞姬   从夜市出来,李云霄先把苏千羽送回了镇妖司的馆所。   这地方毕竟是镇妖司总司的馆所,比地方上气派不少。   楼房临湖而建,有长廊相连,有卧波栈道,有红灯长明。   卧室舒适整洁,一尘不染,每日有专门的小吏打扫。   推开窗子,便可以看到月光之下,湖光粼粼,令人心旷神怡。   锦衣使平日未出公差的,都要住在馆所内,以便上头随时派任务。   若有家室,可以向上司告假回家小住。   李云霄家在长安,但入了镇妖司后,大多时候还是得住在馆所这。   翁大头今天拿了赏钱,心情正好,约了三两狐朋狗友,去怡芳院观花赏月了。   苏千羽今天吃了不少美食,还喝了一点西域葡萄酒,醉醺醺的。   李云霄将她扶上了床,细心地盖好了被子。   苏千羽把被子一踢,醉眼盯着李云霄道:“霄哥哥,我不睡,我还要吃。”   李云霄拍了拍她的小肚子:“都撑成这样了,还吃。”   “我不管,我就要吃。”苏千羽任性起来,摇着李云霄的手臂。   李云霄开玩笑:“你现在要吃只能吃黄粱丹,吃完好好睡大觉。”   “好主意!黄粱丹好吃,我最爱吃黄粱丹!”   说着苏千羽真的从百宝囊里掏出一颗黄粱丹,张开嘴巴,“啊呜”一声吞服下去。   李云霄:……   “霄哥哥,我的头怎么这么晕?”   这黄粱丹还真是有效,吃完之后,苏千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立马乖乖躺下睡了过去。   李云霄叹了口气,又给她重新盖好被子。   他看着苏千羽红扑扑的小脸,娇美可爱,帮她理了理额头前凌乱的丝。   苏千羽睡得还不安稳,口中小声地梦呓着什么。   李云霄把耳朵凑了上去,细细一听,只听她道:“师傅,我到长安啦。长安真好,有好多好多吃的。”   这个小吃货。   “霄哥哥,头爷,都对我很好。我好开心,好开心……”   傻丫头。   李云霄拉上床帘,出了房间,把门轻轻关上。   ……   李云霄的家住在长安城西关公庙一带。   那里比较偏僻,属于贫苦百姓聚集的地方。   大昭这些年逐渐兴盛,便有不少胡人来长安做生意,这里的房子最便宜,所以渐渐地也有不少胡人在此处落脚。   胡人能歌善舞,李云霄的姐姐李嫣儿也跟着学了一点。   不想她很有天赋,不出两年,胡旋舞跳得居然比很多胡人女子还要好。   加上她身材高挑,苗条灵动,神态妩媚,肤若琼脂,便到酒楼里做舞姬,聊赚一点银子。   她生性好动,对这事倒是上心,做得很起劲。   只是常常要半夜三更才回家,这让李云霄有点担心。   李云霄推进门,小屋里陈设简单,衣衫丢得到处都是。   这个姐姐,真是有点大大略略的。   以后不知道哪个倒霉汉子,要把她娶回家。   李云霄当锦衣使之后,便常住馆所,难得回来一趟,把衣衫稍微整了一整。   他刚整好那些凌乱的衣衫,准备躺在床榻上睡一会儿,便觉得后边有点动静。   李云霄回身一看,便看到姐姐李嫣儿穿着一件水蓝色的低围舞衣,手中操着根黑木棒摸进房来,样子颇有点滑稽。   “姐,你在做什么?”   李嫣儿瞧见是李云霄,这才把黑木棒往地上一丢:“原来是你回来啦,我还以为家里闹贼了。”   李云霄指了指这家徒四壁的屋子:“家里有什么可偷的吗?”   “说的也是。”李嫣儿尴尬地笑了笑,露出了小虎牙。   李云霄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问道:“你又喝酒了?”   李嫣儿摆了摆手:“一点点,放心吧,你姐姐酒量好得很,一壶两壶的灌不死我。”   “一壶两壶?”李云霄有点惊讶。   这可不是小酒量。   “对啊。”李嫣儿从怀中摸出一点铜钱,“老板娘说了,只要能引诱客人买美酒喝,便给我钱。”   这套路李云霄总觉得似曾相识。   “姐,要不下回你改卖茶叶吧。”   先抱怨生活的不容易,再多叫几声好哥哥,最后杜撰爷爷茶园的茶叶卖不出去,这套路李云霄已经耳熟能详。   “啊?”李嫣儿一脸懵。   李云霄拿出了翁大头给他的四十两银子,交给李嫣儿。   李嫣儿接到手里一看,吓了一跳:“我的天呐,你哪来这么多钱?老实和姐说,你是去做锦衣使,还是去做江洋大盗了?”   说着她跑到了爹娘的灵位前,拜了一拜。   “我们家虽然穷,但穷得清清白白。来路不正的钱我们不能要。”   李云霄淡淡一笑:“放心吧,这是镇妖司给的赏钱,清清白白。”   “这么多!”   李嫣儿张大了小嘴,久久合不拢。   “是啊。”李云霄诚恳地道,“姐,我现在也能赚钱了,你以后就不要再去当舞姬啦。”   李嫣儿谨慎地把大门关上,又悄声到墙边打开一个暗格,将银子都塞了进去。   “这怎么行,这些钱我都要帮你存着,回头给你娶亲用。”   李嫣儿对李云霄倒是真心疼爱。   从小有什么好吃的,总会让给他。   在爹娘死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   李嫣儿总是把番薯、馒头、米饭给李云霄吃,自己就喝点淡粥,实在没吃的,就喝水充饥。   “可是,你在那种地方,作为家人总会担心啊。”   李云霄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也深受李嫣儿的关爱,渐渐地也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姐姐一般。   李嫣儿笑道:“无妨啦,姐姐自有分寸,我是酒楼里的舞姬,又不是花楼里的姑娘,卖艺不卖身的。”   她身材凹凸有致,但媚而不浪,酒楼里的客人只能过过眼瘾。   “但是……”李云霄还是不放心。   李嫣儿摸了摸李云霄的脑袋:“没有但是,姐姐可听说了,锦衣使不好当。我倒情愿你找个稳当的事做,别去当什么锦衣使,太危险啦。实在不行你回家里来,姐姐养你呀。”   李云霄听了这话,心里一阵感动,柔声道:“姐,放心吧,我也自有分寸。”   李嫣儿凑到了李云霄面前:“答应姐姐,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准冒头充好汉,该是缩头乌龟的时候就缩头。”   “你才是乌龟,你全家都是乌龟。”李云霄笑得向后一仰。   李嫣儿双手抱在丰腴的胸前,一本正经地道:“我全家就你和我。”   李云霄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草率了。 第六十章 头爷的真名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家里虽然简陋,但睡得很舒服。   这一夜一梦潭那没有动静,也没有办案的压力,李云霄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唯一不完美的就是不知为何,老梦到自己在冰天雪地里瑟瑟抖。   他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身旁有轻轻的呼吸声。   李云霄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坐了起来。   只见李嫣儿正躺在自己的身旁,将被子全部抢了去,通通压在身下。   这个姐姐有够不靠谱的,自己的床不睡,跑到这里来睡,还把他的被子全部霸占走。   难怪昨夜老梦到自己在冰天雪地里,原来是被子没了。   “姐……”李云霄无辜地唤道。   李嫣儿听到声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饿了么,我去给你做早饭。”   她还没有完全清醒,浑浑噩噩地下了床,动作非常自然。   “等等。”李云霄叫住了她,“你好端端的,怎么爬到我床上来睡了?”   李嫣儿不以为意地道:“噢,昨晚我做噩梦了,梦到一个又肥又丑的客人来追我,让我陪他喝酒。我害怕,就到你这睡了。你都是锦衣使啦,要保护姐姐哦。”   “呃……锦衣使才不管这种事。”李云霄翻了个白眼,“我早和你说过了,不要再当舞姬啦,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李嫣儿把自己的头撩了起来,高高盘起,用一根髻固定住。   “舞姬有什么不好。”李嫣儿生起柴火,回头过甜甜一笑:“我浓妆艳抹跳舞饮酒,但我是个好女孩啊。”   李云霄叹了口气:“但愿你将来的夫家也这样想。”   “不就是做噩梦占了你的床,就这样数落我。”李嫣儿哼了一声,“想到小时候,你都要抱着我才肯睡,长大便不乖巧了。”   李云霄心里暗道:你也知道是小时候。   不过他不想一大清早闹得不愉快,便故意转移话题。   “姐,今天早饭吃什么?”   李嫣儿气呼呼地道:“没什么吃的。”   “没吃的你生火做什么?”李云霄笑道。   李嫣儿双手叉腰:“洗澡!我洗澡你也管吗?”   这个李云霄真管不了。   李云霄太了解这个姐姐了,在她怒的时候,最好不要惹她。   他穿好青鸾服,戴上鹤翎帽,腰挂镇妖令,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   李云霄走到长安大街上,早早就看到京兆府的捕快在巡逻了。   和京兆府相比,镇妖司不用点卯,这点李云霄倒是挺满意。   至少可以多睡一会儿。   不过这点好处也是拿命换的。   毕竟京兆府处理的都是人为案件,十之**是鸡毛蒜皮的纠纷,偶有命案对方充其量也就是歹人,而镇妖司面对的则是可怖的妖物。   相比之下,更加凶险。   甚至京兆府在办理一些案件的时候,中途现是妖物所为,便会顺理成章地移交镇妖司来办。   看到身着青鸾服的李云霄,虽然不认识,但捕快也对他拱了拱手。   这点尊敬还是要有的,毕竟指不定哪天还要靠镇妖司背锅。   李云霄淡淡一笑,抱拳回礼。   进了镇妖司,便见翁大头穿戴齐整,不断搓着手,来来回回踱步,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苏千羽乖乖地站在他身旁。   “头爷,怎么了?”李云霄好奇地问。   翁大头沉声道:“主司说要见我们。”   难怪这么紧张,原来是镇妖司主司南宫允要召见。   不过这也是应该的,苏千羽还有师傅给的一封引荐信要交给南宫允,让她正式成为锦衣使。   翁大头见李云霄来了,便道:“人齐了,走吧。”   南宫允的府邸就设在镇妖司内,占据了东南方向一处宝地。   此处树木葱郁,芳草萋萋,地势较周围稍高,从府邸往下望去,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三人到了府外,外边有数十个锦衣使把守着。   也不知道南宫允起床没有,三人只能在门外候着。   苏千羽最没有耐心,呆了一会儿便对李云霄道:“霄哥哥,好无聊呀,我们去湖边玩好不好?”   李云霄摇头:“现在不行,我们还要办正事。”   “我们为什么要在外面傻站着,不直接进去呢?”苏千羽有点不解。   翁大头咧嘴一笑:“你在天一宗见你师傅不用通报,可以自己进去吗?”   “当然可以啊。”苏千羽的话让李云霄有点意外,“我想见师傅的时候就直接闯进去,若是他还在睡觉,我便扯他的胡子,或者冲他的耳朵一声大吼,保证能把他吓醒。”   呃……   翁大头忙道:“在此处万万不能这样。”   “为何不能?”苏千羽不服气地问。   李云霄耐心解释:“天一宗有天一宗的自由,镇妖司有镇妖司的规矩,所谓‘入乡随俗’,你来长安,便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苏千羽“哦”了一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我便听霄哥哥的。”   过了一会儿,府邸内传来一个声音。   “娇凤,是你来了吗……”   这声音有如洪钟,传过来的时候,让人的心为之一颤。   “咦,娇凤是谁?”苏千羽歪了歪小脑袋。   这时只见翁大头恭恭敬敬地跪下:“属下翁娇凤见过主司。”   李云霄愣了一下,他也是第一次听到翁大头的真名。   这名字取得真是……阳刚!   “头爷,你叫翁娇凤?”苏千羽笑道,“你怎么会娶女孩子的名字?”   翁大头瞪了她一眼:“我娘生我的时候,以为是个女娃,所以便娶了这个名字不行嘛!”   守门的锦衣使让开了一条道,把府门打开。   翁大头对他们拱了拱手,带着李云霄和苏千羽走了进去。   到了前厅,便看到一块巨大醒目的匾额【大昭国柱】。   这是先帝写给南宫允的。   南宫允跟随先帝,开辟大昭基业,之后统领镇妖司几十年,兢兢业业,所以在朝廷中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只见南宫允此时端坐在太师椅上,虽然一头白,双目却炯炯有神,身上的谛听服解开了一半,露出肌肉强壮、带着伤疤的后背。   他的身后有一位身着飞鱼服的老者在往后背扎针。   李云霄认出来,此人乃是镇妖司杏林院的都使,赫赫有名的第一医吏——方仲景。   “这些是‘益阳针’,可以调理体内真气,修复元神。”   说着他手指飞动,转眼间在南宫允的后背迅布置下几十根细针,同时指尖出数道红光。   “咻咻咻……”   犹如雨落,不断点在细针上。 第六十一章 下棋的人 让李云霄感到奇怪的是,这位方仲景,居然每只手有六根手指。 仿佛是有些疼,南宫允的额头冒出了一丝冷汗。 可是他是个硬汉,从头到尾没有出半点声音。 过了许久,方仲景才收手,长舒了一口气。 南宫允伸手把谛听服穿好,说道:“劳烦了。” “不敢。”方仲景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旁,垂手而立。 方仲景在杏林院也是呼风唤雨的一号人物,到了南宫允面前,却这样畏畏缩缩的。 李云霄感到,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娇凤,你说有位天一宗的弟子前来投入我镇妖司,可是这位女子?” 南宫允把目光落到苏千羽身上,苏千羽对他甜甜一笑,招了招手。 “不错,就是我。主司爷爷,我叫苏千羽。这是我师傅给你的信。” 说着她从百宝囊里拿出了师傅给南宫允的引荐信,方仲景上前接过信,转呈给南宫允。 将南宫允称为“主司爷爷”,他也不置可否,看了下引荐书,确实是故友的手笔,他放下信,打量了一下苏千羽:“你还真是一派天真。” 在镇妖司这种地方,被评价为“天真”并不是好事。 因为这里要面对的是妖魔鬼怪,刀光剑影。 在南宫允看来,只有心思沉稳,意志坚韧的人才最适合。 他心里不禁有点疑惑,故友怎么会把这样一个麻烦丢给自己? 翁大头见南宫允神色不太对,忙帮苏千羽说话:“她虽然涉世不深,但修为已经到了玄境,是个好手。” 听了这话,南宫允目光明显一动,他再细细感知苏千羽身上散出来的真气,嘴角一勾。 “小小年纪便能达到玄境修为,实属难得。娇凤,就让她在你手下做个小缉官吧。” 翁大头点头:“属下遵命。” 苏千羽咧嘴笑道:“多谢主司爷爷。” 南宫允微微颔:“好好干,干得好,又是一个萧秋水。” 镇妖司大多数都是翁大头这种糙汉子,女子并不多,萧秋水能做到千户,实属难得。 所以她被视为镇妖司一个成功的巾帼典范。 “据秋水说,这次衡州耳中小人案的告破,李小缉功不可没。”南宫允的手轻轻地在椅子的扶手上敲了敲。 马上有锦衣使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茗茶上来。 方才那一番针灸,他冒了不少汗,觉得口有点干燥,便抿了一口茶水。 “我镇妖司正当用人之际,你年少有为,精明强干,镇妖司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这话太重了,李云霄一愣,忙道:“主司言重了。” 南宫允把手中茶杯放下,悠然地道:“不过,衡州这案子虽然是告破了,但有瑕疵。” 此言一出,前厅内的气氛一下变得压抑下来。 翁大头本以为这次召见,主司会表扬一番,没想到南宫允会不满,如同当头浇了桶凉水。 “主司请明示。” 南宫允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台前。 方仲景忙上前,帮他推开窗户,外边景致映入眼帘。 湖面小舟横,迎来是凉风。 波光尽旖旎,山形如天成。 望着这晴天下的湖光山色,人的心胸也一下开阔起来。 “梁夫子毕竟是大昭开国重臣,不管他犯了什么错,终究涉及到大昭的脸面。这种案子只能秘审,不能在菜市口公之于众。” 这种事情镇妖律不会写明,所以也不会有什么责罚。 李云霄初做锦衣使,自然不懂得个中利弊。 翁大头忙道:“李小缉他是个新手,难顾周全,求主司恕罪。我当时也在场,没能及时劝阻,愿与李小缉一同受罚。” 李云霄暗道:头爷倒是挺讲义气的。 南宫允淡淡一笑,说道:“我不会怪罪你们什么,不过那群言官怕是要借题挥了。” 言官在大昭是一种特别烦人的存在。 平日他们没有事,主要任务便是上谏直言,监察百官。 所以时不时就要鸡蛋里挑骨头,恶心一下官员,刷一波存在感。 李云霄他们作为锦衣使,南宫允考虑到镇妖司的脸面,不会放任不管,因此翁大头对于言官的上谏并不害怕。 但作为老油条,他也知道,这种时候应该拿出点东西作为交换,让主司的心里平衡一点。 “李小缉还得到了一封重要的密信,事关白蛇众,请主司过目。” “哦?”这个南宫允还真的没有想到。 李云霄将灰衣婆婆竹叶青的那封密信拿了出来,交给了方仲景。 可是这一回不等方仲景转呈,南宫允自己向前一步,把密信夺了过去。 他看完信后,沉吟不语,良久才道:“李小缉留下,其他人先退下吧。” 翁大头、方仲景一齐道了个是。 几人退了出去,将前厅的门合上。 前厅只剩下了李云霄和南宫允。 南宫允把密信放进怀中,看了看李云霄。 李云霄默不作声,心里不知为何,有一点紧张。 “你今年几岁了?” 这架势怎么有点像查户口。 “二十。”李云霄答道。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啊。”南宫允把双手负在背后,问道,“白蛇众的事你知道多少?” 李云霄心里盘算了一下,该说多,还是该说少。 思索了一会儿,他实话实说:“属下不敢虚言,所知的只有这一封密信。” 南宫允朝窗外不远处一座圆形楼阁一指。 “藏书阁是个好地方,有闲工夫多去读读书,翻阅翻阅卷宗。锦衣使虽然多是武夫,但只有文武兼备,才能走到我这位置。” 这个饼画得太大了。 李云霄忙道:“属下天资愚钝,不敢痴心妄想。” 南宫允微微摇头:“这不叫痴心妄想,叫做胸有大志。我在北骑军的时候,常听北骑王说:一个小卒,若不想当大将军,便永远只是小卒。”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这道理李云霄是知道的。 问题是他对当大官这种事确实没有什么追求。 也许是前世养成的习惯,他的心态比较佛系。 快快乐乐逍遥一世,和家人朋友开开心心,没有什么不好。 身居高位,每天有处理不完的政事,一边和同僚勾心斗角,一边战战兢兢地应付圣上。 这又是何苦? 南宫允却对李云霄很赏识:“你很聪明,不要只做棋子,应该学会做下棋的人。” 这话倒是让李云霄一愣。 第六十二章 秘密任务 南宫允所言颇有几分道理。 当韭菜就只能被别人一波一波的收割,要当镰刀,才能收割别的韭菜。 “属下谨遵主司教诲。”李云霄真心实意地道。 这算是一句箴言了吧。 至少比空竹大师的那句实在。 南宫允又道:“白蛇众的事属于机密,本该交由隐部去做,但偏偏江陵出了大事,我把隐部都派过去了,所以只能让你前去一探究竟。” 隐部是镇妖司最神秘的衙门,除了南宫允,没有人知道成员有谁。 他们只听南宫允调遣,据说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把这种隐部做的任务交给自己,李云霄觉得有点压力山大。 但是这是主司的分派,不容他拒绝。 南宫允冷森森地道:“此时隐秘,你只能自己去办,不准告诉任何人,连娇凤也不行。” 这是个秘密任务李云霄心里有准备。 可是连翁大头也要瞒着,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毕竟翁大头是他的直接上司。 南宫允此时跳过翁大头直接给李云霄派任务,一是此事确实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二是通过衡州的妖案让南宫允看到李云霄的能力,所以对其托以重担。 李云霄躬身抱拳:“属下自当尽力,不负主司重托。” “不,光是尽力还不够。”南宫允又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逐渐凝重起来,“如果办不好,你恐怕就没命回镇妖司了。” 李云霄心里一凛。 白蛇众终日与蛇为伴,想来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稍有差池,自己这条命就要栽进去了。 他想起了姐姐李嫣儿的话: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准冒头充好汉,该是缩头乌龟的时候就缩头。 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很多时候,不是你想缩头就缩头的。 从主司府出来,李云霄见方仲景已经离开了,只有翁大头和苏千羽在门外。 苏千羽好奇地上来问:“霄哥哥,主司爷爷留你下来说了什么?” “这个……” 李云霄有点尴尬,想着该怎么糊弄过去。 倒是翁大头斥道:“傻丫头,这自然是机密,你少打听。” 苏千羽这才明白过来,“哦”了一声,垂头道:“霄哥哥,对不住,我多嘴啦。” “无妨。”李云霄见她有点不开心,便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来还没有吃早饭,你一块去吗?” 听到有吃的,苏千羽立即转忧为喜,欢快地鼓掌道:“好哇,好哇。” “好什么哇。”翁大头哼了一声,一把抓住准备去干饭的苏千羽,“你刚来镇妖司,我要带你先到各衙门走动走动,熟悉熟悉环境。” 苏千羽皱起眉头,告饶道:“能不能先吃饭,回头再熟悉?” 翁大头板着脸:“不行,你那么能吃,一顿饭还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 相处几日下来,翁大头对苏千羽的习性也越来越了解。 苏千羽只好苦着脸,跟着翁大头到各衙门报道,幸好李云霄也陪着,她才觉得开心一些。 他们来到镇妖司正中的衙门,门头高大,朱漆黑瓦,高高悬挂着一块【明镜镇妖】的匾额。 据说那是先帝的亲笔。 笔锋苍劲,大气潇洒,足见先帝也是一代豪杰。 翁大头脸上露出自豪之色,拍了拍胸脯:“这是总司大衙门,我们便归属这里。衙门上下共有上百个锦衣使,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此外还有几百个小吏,负责给我们打下手。” 苏千羽鼓掌道:“哇,还有人打下手,那我们岂不是很威风?” “还行吧,小缉官就是个芝麻小官。”翁大头的话好似浇了她一盆凉水,“锦衣使的等级,由下到上,分别是小缉、总缉、千户、都使、副司、主司。你是一个小缉官,你的上头还有多少人,你可以自己算算。” 苏千羽还真的掰手指算了一算,笑道:“我好像很小的样子。” “不是好像,是本来就很小,不过万丈高楼平地起,我们也都是从小缉干起的。”翁大头安慰她道。 可是看苏千羽的样子,似乎并不在意。 她歪着脑袋问道:“可是那么多官,我怎么分得清呢?” 李云霄解释道:“你从他们衣物上的图腾,便能看出等级。小缉为青鸾,总缉为白虎,千户为斗牛,都使为飞鱼,副司为蟒,主司为谛听。” 苏千羽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又问李云霄:“为何最厉害的是谛听?” “谛听者,神兽,刚正不阿,可辨明是非,除妖祟。这与天下百姓对镇妖司的期盼一致,所以它也是我们镇妖司的图腾。” 他们走进总司大衙门,里面有一副白玉石雕刻的巨型壁画。 壁画正中是一头雄壮威武的谛听在仰天咆哮,眼神凶悍,栩栩如生。 在其周身,有五个太阳环绕,上边分别刻着神、天、地、玄、黄,代表着仙法的五个境界。 “你把手贴到壁画上看看。”翁大头推了推苏千羽。 苏千羽一脸狐疑地走近壁画,按照翁大头说的,把小手贴上去。 只听“轰——”地一声,【玄】字太阳忽然亮了起来,放射出一股刺眼的光亮,好似火球一般。 苏千羽被吓得一声尖叫,连忙把手缩了回去。 这壁画叫做“青天壁”,是镇妖司用来验证修为境界的。 平常看人境界,都看真气的颜色。 但也有一些招摇撞骗者,靠法宝、道具、异术等方法改变真气的颜色,起到伪装的作用。 青天壁据说是从东海流波海取回来的白玉石雕刻而成,为了起到分辨修为境界的效果,神机衙门耗费了数年的精力。 这青天壁的名字是南宫允起的,取“拨云雾,睹青天”之意。 翁大头见苏千羽惊吓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还笑得前俯后仰。 中年男人的恶趣味,李云霄不懂。 他尴尬地用手摸了摸鼻子。 “头爷,你耍我!”倒是苏千羽哼地一声,抽出了巨雀,气呼呼地盯着翁大头。 确认过眼神,是打不过的人。 翁大头脸上的笑逐渐消失,搓了搓手:“呃,我们去下一个衙门吧。” 他们来到镇妖司西南角的一个衙门。 “这里是神机衙门,平日主要负责研究武器、法宝、用具,先前我们见过的地牢封门铜符,便是神机衙门造的。” 才到神机衙门外,便听到了里边传来“锵锵锵”的打铁声,走进去便看到很多光着膀子的大汉正在打铁。 此时一位光头壮汉走了过来,拜道:“头爷,李小缉。你们怎么来了?” 第六十三章 六衙门   翁大头指了指苏千羽:“带新来的手下见见世面。”   光头壮汉对苏千羽拱手:“神机衙门总缉孟光。”   只是同时,眼睛在苏千羽上下打量,不太老实。   李云霄知道这个孟光。   他是翁大头的狐朋狗友,两人平日常常一起厮混,没少去观花赏月。   此时他见了花容月貌的苏千羽,不免浮想联翩,嘿嘿一笑:“头爷,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确实不太成熟,你就别想了。”翁大头直接否决,“我的手下,你也敢动歪脑筋,信不信头爷抽你!”   孟光听他这么说,只好作罢。   他和翁大头都是总缉,按理说等级一样。   不过同为俗人,他们以俗判高低。   论俗,论无耻,论皮厚,论粗大,翁大头当之无愧的镇妖司第一。   所以这群狐朋狗友都以翁大头为,尊称一声“头爷”。   翁大头又问:“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好了吗?”   “我们什么关系,头爷吩咐的,我敢不照办嘛。”   说着孟光便到了一樟木柜子前,拉开了一个抽屉,从里边取了块黑物,丢给苏千羽。   这黑物拿在手中有一点沉,材质应该是乌木,正面刻着谛听图腾,反面写着三个字。   苏千羽虽然也念过书,但这三个字过于龙飞凤舞,她看不懂。   “霄哥哥,这写着什么字,我怎么看不明白?”在苏千羽心里,在场的人中,李云霄最有见识,于是问他。   李云霄答道:“这三个字是:【镇妖令】,这是鸟篆,不常见的。”   “哇,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苏千羽把镇妖令挂在腰间,“我最喜欢鸟啦。”   这话真是男人听了会骚动,女人听了会沉默。   孟光又对翁大头道:“头爷,我真的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翁大头骂道:“成天想东想西,你拿打铁锤敲一敲就不想了,指不定还能炼出金箍棒。”   孟光:……   李云霄随着翁大头大摇大摆出了神机衙门,又到了西边的一座圆形院子。   走进院内,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草香味。   道路两旁有一小片药田,种着许许多多药草,有三七、芍药、玫瑰、天仙子、水扶芳等等。   还有不少药材放在簸箕里,在阳光下晾晒。   李云霄介绍道:“这是杏林院,聚集着镇妖司所有的医吏。锦衣使办案缉拿妖物很危险,常常会受伤,所以需要医吏治疗。”   苏千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地蹲了下来,在一簇白如皑雪的花朵中,有一小串火红的小果子:“这是什么果子,看起来好像很好吃哇。”   说着她伸手要去摘。   此时马上有一穿着白衫、戴着高帽的医吏叫道:“千万别吃,那是丧魂草,有剧毒。”   苏千羽听了,把小手收了回来:“诶?这里不是看病的地方吗,怎么会有毒物?”   “你有所不知,这叫做以毒攻毒,只要捣碎,取其汁液,少分量的汁液不会致命。”那白衫医吏解释。   “哦,那岂不是和我的化毒丹一样。”苏千羽又盘点起自己曾经给翁大头吃过的化毒丹,“我的化毒丹是用蜈蚣的尿,蛤蟆的稠液,老妪的唾沫,老汉的臭脚汗……”   翁大头听了这话,脸色大变,立即冲到了墙角,开始呕吐起来。   白衫医吏叫道:“头爷,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李云霄瞧了苏千羽一眼。   苏千羽吐了个舌头,耸了耸肩。   李云霄扫视了一下杏林院,这时候并没有什么伤者,来来往往的医吏都在折腾药材。   之前那位给南宫允针灸的方仲景便是杏林院的都使,主掌医疗方面的事务。   镇妖司的几个大人物分工明确。   主司南宫允掌控大局,副司叶腾分管总司大衙门,包括方仲景在内的六位都使分别掌管神机衙门、杏林院、藏书阁、雀马厩、往生舍、隐部六衙门。   李云霄他们又到了西北角的藏书阁。   这个地方李云霄之前来过几次。   高阁耸立,雕梁画栋,算是镇妖司里最高的建筑。   书阁前有一副对联:【来读书者,吏亦为尊。凡喧哗者,一律驱逐。】   这据说是藏书阁都使的手笔,其潇洒气派可见一斑。   他们走进藏书阁,阁内有四层:卷宗层、经书层、秘籍层、杂书层。   一排排梨花木柜整齐排列,每个书柜都放着满满的书卷。   “这里是藏书阁,负责管理卷宗、经书、秘籍以及杂书。”   天一宗也有个藏书阁,但和镇妖司这一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苏千羽惊叹:“这么多书要看到什么时候啊?”   翁大头若有所思地道:“要我说,这是镇妖司最没有用的地方,反正我是很少来。”   苏千羽重重点头:“嗯,我也不喜欢读书。既然没什么用,就不逛啦。”   说完两人转身往外走。   这两个,当学渣还当得这么心安理得。   李云霄有点无奈。   方到门外,翁大头又绕了回来,用肘子轻轻撞了撞李云霄,低声道:“我是骗傻丫头的,这藏书阁其实有不少好东西。”   “好东西?”   李云霄从翁大头的眼神大概猜出是什么东西了。   翁大头嘿嘿一笑:“二楼最右角,都是好东西,就是有点费腰。”   李云霄嘴角抽了抽:“呃……藏书阁里还有那种书?”   翁大头得意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古人言:一卷春宫解千愁。”   李云霄一愣。   哪个古人这么没品?   他们看完了西侧,又望东侧去,到了一处骏马嘶鸣、鸟雀鸣啼之处。   苏千羽鼓掌道:“啊,这个地方我知道,叫做马棚。不过怎么还有这么多大鸟雀。”   李云霄说道:“这里是雀马厩,负责饲养马匹、神兽、鸟雀。大昭地域辽阔,我们若是要到各个州郡去办妖案,便要向这里借马匹借鸟雀。”   苏千羽很喜欢这个地方,东瞧瞧,西看看。   当她走到一头墨色麒麟面前的时候,那神兽大声怒吼起来,往苏千羽一扑。   李云霄连忙把她向后一拉。   好在墨麒麟的脖子被铁锁缠住,束缚在一块石墩附近,要不还真的会伤及苏千羽。   “这是什么神兽?看起来很厉害啊。”苏千羽赞道。 第六十四章 驴驴驴曲项向天割 李云霄过去轻轻抚摸墨麒麟的脑袋,让它平静下来。 “这叫做墨麒麟,是南宫主司的坐骑。” 苏千羽指着墨麒麟,笑道:“我觉得它长得有点像驴。” 麒麟作为神兽,比较罕见。 但不得不说,南宫允的这头墨麒麟品相确实一般。 有些东西,你一旦接受了它的设定,就再也回不去了。 李云霄初时还不觉得,被苏千羽一说,还真觉得这墨麒麟有点像驴。 墨麒麟似乎听得懂,四蹄乱踏,又嘶吼起来。 苏千羽笑呵呵地鼓掌道:“驴驴驴,曲项向天割,拔毛后滤水,驴肉抄大锅。” 墨麒麟:??? 出了雀马厩,翁大头打了和哈欠:“剩余两处就不去了。” “诶?这是为何?”苏千羽问道。 “一处是往生舍,有很多仵作,主要负责验尸,存放尸。” 死者为大,翁大头提到这个地方,一改嘻嘻哈哈的做派。 “地方镇妖卫的仵作能力有限,有些弄不明白的,便会用千年寒冰冻住,送往长安,由长安的仵作来验尸。” 苏千羽想了想,那地方全是尸体,确实没有什么好玩的,不去便算了。 “还有一处叫做隐部。是镇妖司最神秘的衙门,主要负责刺探情报,办理秘案,帮圣上监视天下。” 苏千羽听到隐部神秘,顿时来了兴趣,央求道:“头爷,我们去看看吧。” “那地方是禁地,我们进不去。”翁大头板着脸道。 他没有骗苏千羽。 在镇妖司能够自由进出隐部的,只有主司南宫允和都使夏宗南。 “隐部的人也很神秘,据说有三十六人,这些人全是千户级别,修为都很高,其他的事我也不得而知了。” 李云霄突然想到,南宫允说过,因为江陵出了大事,他把隐部都派过去了。 隐部那么多高手,全部派往江陵,江陵到底生了什么大事? 就在此时,一锦衣使走了过来道:“李小缉,大门外有一位女子说要见你。” 女子? 李云霄呆了片刻,会是谁? “长得还颇有姿色,你小子有福啦。”那锦衣使笑道。 翁大头听了这话,哈哈说道:“云霄,难怪这一路你对女人都没有什么兴趣,你居然藏得这么深。” 李云霄忙摆手:“这恐怕有什么误会吧。” 一旁的苏千羽却不知为何,心里有点酸酸的。 镇妖司作为衙门,平日不准外人随便进出。 大门外有两座威风凛凛的谛听神像,门前站着十六个把门小吏,每个人脸上好像都写着“生人勿近”。 李云霄到了大门外,微微一笑,来的原来是姐姐李嫣儿。 “姐,你怎么来啦。” “姐!”听到这称呼,翁大头和苏千羽脸上都露出喜色,随即又异口同声地道,“又不是你姐,你高兴什么?” 李云霄一脸疑惑地瞧了瞧他们。 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李嫣儿今日来镇妖司,想是衙门重地,打扮也比平时保守一些。 尽管如此,还是穿着一件紧身月白裙裳,将身段衬得凹凸有致。 翁大头看了不禁咽了咽口水。 李云霄看他如恶狼般的眼神,忙把苏千羽拉上前,介绍道:“姐,这两位是我的同僚,她是新上任的小缉官苏千羽。” 李嫣儿见苏千羽明眸皓齿,赞道:“妹妹长得真水灵,好似小仙女一般。” 苏千羽听到称赞,嘿嘿一笑,露出甜甜的笑靥。 “那个……”翁大头企图做自我介绍。 李云霄有意往他身前一挡,问道:“姐,你来找我做什么?” “姐姐来给你送早饭呀。你肚子饿坏了吧,早上是姐姐不对,不该和你闹别扭。” 今天早上李嫣儿因为李云霄说她,心里有怨气,便没有做早饭。 可是等她怒气消了,又不免心疼起弟弟。 于是便带上吃的,匆匆来镇妖司找李云霄。 李云霄摇头:“我没放在心上。” 李嫣儿笑着把手中的布袋递给李云霄:“我给你带了广济铺的肉沫饼子,你从小就爱吃的。” 这肉沫饼子价格不便宜,以前李云霄爱吃,但李嫣儿都舍不得买。 近日他们姐弟赚了点银子,李嫣儿才有钱买了一袋。 “啊,云霄我……”翁大头又想挤上前和样貌出众的李嫣儿聊上几句。 李云霄看出了他的心思,接过那袋饼子,把李嫣儿一推:“多谢姐姐,肉沫饼子我收下了,你没有什么事就早点回去吧。” 李嫣儿“哦”了一声,问道:“你真的不生姐姐气了?” 李云霄直道:“不生气了,不生气了,你快回去吧。今晚我还回家里住。” 听到他今晚还要回家,李嫣儿微微一笑,露出了小虎牙。 “好,那今晚姐姐也不去酒楼了。姐姐亲自露一手,给你煮顿好吃的。两位同僚一起来吧。” 李云霄直接拒绝道:“同僚很忙,就不用了。” “那你们先忙吧,我就不打搅啦。”李嫣儿对翁大头一欠身,便转身走了。 “喂喂喂……”翁大头看着李嫣儿的背影神魂颠倒,许久才长长吐了一口气,“云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有这么好的姐姐怎么也不给我引荐引荐?” 李云霄故意装傻:“有啊,我刚才不是说了,这是我的两位同僚。” 他才不愿意把姐姐交给翁大头这种老色匹。 “可是没有互保姓名啊,这个很失礼吧。”翁大头搓了搓手,一脸惋惜,“云霄啊,你就说,自你来到镇妖司,头爷对你怎么样?” 李云霄沉吟了一下道:“头爷待我很好。” 翁大头嘿嘿一笑:“既是如此,你也应该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吧。” 李云霄见他还是纠缠,灵机一动,故意向翁大头身后一拱手:“哇,属下见过萧千户。” 翁大头反应倒是快,听到李云霄的话,立即把话锋一转。 “啊……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镇妖司有不少人打光棍,你可以把你姐姐引荐给他们啊。至于我嘛,我心里头从来就只有秋水姑娘一个,其他人在我眼里,呸,就是过眼云烟……” 他边说着边回过头,可是看了看身后,哪有半个人影。 刚想要骂李云霄几句,却见他早已经拉着苏千羽跑了。 翁大头双手叉腰,斥道:“李云霄你这个臭小子,竟然敢耍我!” 第六十五章 天下熙熙   镇妖司,主司府。   南宫允在拿着一把剪子,修建着一盆罗汉松。   松木的虬枝弯曲,形状宛如大蛇,叶小如针,郁郁葱葱。   “咔嚓、咔嚓……”   南宫允用剪子细细修剪,不断有枝干落下。   过了许久,他才往后退了一步,将剪子交给身后一位黑袍老者。   “看来白蛇众,是该修理修理了。”   他看着自己修剪过后的罗汉松,枝叶条理更加分明,颇为满意。   黑袍老者眸子一低,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恐怕非他一个小缉能力所及,属下想不明白,主司为何不派我隐部的人去?”   南宫允把剪子一递,黑袍老者立即恭敬地接过。   “被我看中的人,不会错的。他很聪明,稍加打磨,日后可以归入你隐部门下。”   那黑袍老者便是隐部的都使夏宗南,他跟着南宫允几十年,是他最得意的助手。   夏宗南用试探的语气问:“那他这一趟去……若是死了怎么办?”   南宫允捋了捋自己的长须,面色平静地道:“我们对白蛇众的底细知晓不多,这时候派隐部的人去,徒增伤亡你还心疼,倒不如先让这个小棋子去探探路。”   夏宗南顿了一下,说道:“主司英明。”   他嘴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我们隐部到底是南宫允的心腹,他不愿意隐部有人牺牲,便让个小卒去涉险。   这个小卒牺牲了也没有什么,但如果打草惊蛇,后边反倒更加麻烦。   南宫允走到了湖边,取了点饵料,丢进湖里,几十条游鱼被饵料吸引,开始围拢过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他确信,只要自己给李云霄画个大饼,装出一副器重的样子,李云霄便会心甘情愿去冒险。   “叶腾那最近有什么动作?”   叶腾是镇妖司的副司,平日主要掌管总司大衙门。   夏宗南答道:“也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单单六月他就进宫面圣一十六次。”   “面圣?我看他是去见那个女人吧?”南宫允嘴角一勾,“一十六次,那也太频繁了些。”   夏宗南诚心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依属下看,主司不得不防。”   “我乃是先帝亲点的大昭国柱,她一个女流之辈能奈我何?什么天后,我根本没有放在眼里。我和先帝打天下那会儿,她还不知道在哪里绣花。”   夏宗南是隐部中人,比较谨慎,听到这冒犯当今天后的话,连忙用神识感知了一下四周,探查有没有人在窃听。   南宫允话虽如此,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吩咐道:“你继续跟着叶腾,他有任何动作都一一告诉我。哼哼,想夺我的位子,真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   此时小棋子李云霄正和苏千羽走在长安大街上。   两人一边啃着李嫣儿带来的肉沫饼子,一边看着长安的烟火气息。   “饼子好吃吗?”李云霄问道。   “好吃,好吃。”苏千羽重重点头,跟着又问道,“霄哥哥,我们这是去哪里呀?”   李云霄笑道:“我记得槐花巷子有一家茴香熏灵雀很好吃,今日反正闲来无事,我带你去尝尝。”   苏千羽拍手:“好哇,霄哥哥你真是太好啦。”   李云霄此行自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从白蛇众的那封信来看,他们要在七月十五日聚于槐花巷子,今天是七月五日,还有十天的时间,他想先去熟悉下环境。   隐蔽地点,观察位置,甚至撤退路线,都要事先谋划好。   古话说:预则立,不预则废。   没有谋划就去当探子,那只会白白牺牲。   要他做事可以,要他牺牲,画再大的饼也没门。   槐花巷子在长安西南角,那里相对偏远,人也比较少。   白蛇众会选择在那里聚集,应该也是考虑到这个因素。   走到槐花巷子,远远便看见一株老松树,垂着长须,树冠苍郁。   李云霄盘算着,如果在夜晚隐藏在那棵树上,巷子内外的情况都能一目了然,视野应该不错。   但他同时又想到,自己会这样考虑,白蛇众的人也可能会有同样的想法。   到时候根据形势而定,要是老松树太挤自己就不上去凑热闹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   这茴香熏灵雀也不怕巷子深。   刚进巷子,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鸟雀熏烤香味萦绕在巷子间,让人的食欲瞬间被勾出来。   他们走到那家“熏雀小舍”门前,马上有店小二将他们迎了进去。   “客官稍坐,小店最为闻名的乃是茴香熏灵雀,小的给您先来上半只,再上二两玉香醇?”   玉香醇是长安这一带有名的酒,酒辣,易醉人。   李云霄摆了摆手:“半只不够,来五只吧。”   “五只!客官是还有好友要来?”   李云霄摇头:“不,就我们两个,放心吧,我们吃得完。至于玉香醇,我们还有差事,就不必了。”   “好嘞,马上给您端来。”店小二高声道。   也许是因为不在饭点,客人并不多。   李云霄站了起来,对苏千羽道:“我出恭一下,熏雀来了你自己先吃。”   苏千羽乖乖地点头。   他钻进了小舍的后院,扫视了一下四周,见四下无人,便纵身一跃,翻出墙去。   长安街巷大多比较规整,槐花巷子却因为地势原因,有些弯曲狭小。   走在石板路上,大半个人都被掩盖在阴影之下,被墙垣挡住的阳光只能落下一点。   也因此,虽然是夏日,但这里显得阴凉一些。   “卖蛇啦,卖蛇啦,黑质白章,可为药引,去麻风,去恶疮,去三虫,一条一两,童叟无欺。”   李云霄听到这吆喝声,心里一动,循声望去。   便见一位戴着斗笠的老伯挑着两个竹笼走了过来,竹笼中是几条纹路黑白交错的长蛇。   老伯瞧见了李云霄锦衣使的装束,招手道:“官爷,要不要买蛇,这几日刚捕的,新鲜着哩。”   这巷子狭小,要避开也是不能。   况且老伯已经主动打招呼,再闪躲反倒让人生疑。   李云霄便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曲下身子,用手敲了敲竹笼。   里边长蛇确实生龙活虎,李云霄的手指刚靠近,长蛇便扑了上来。   若不是有竹笼挡着,李云霄就要被咬到了。   此时李云霄灵机一动,故意装怂,往后一跌,“哎哟”叫道:“老伯,你这蛇太凶了,可吓死我啦。”   他这一碰瓷碰得很到位。   老伯见况,忙把担子往地上一放,将李云霄从地上扶了起来,伸手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第六十六章 捕蛇者   “官爷恕罪,官爷恕罪,这畜生不长眼睛冒犯了官爷。”   李云霄学着那些恶吏的嘴脸,把嘴一歪:“恕罪?不行,你吓到我了,得赔钱。在长安,谁不知道头爷我是惹不起的。”   出门办坏事,怎么能用自己的真名。   李云霄果断打起了翁大头的名号。   老伯被他一讹诈,忙叫道:“我一个苦命的捕蛇者,方挑着蛇出来卖,半个铜板没赚到,哪有钱赔你?”   “不赔是吧,和我去京兆府理论!”   李云霄一把揪住了捕蛇老者的衣襟。   京兆府和镇妖司虽然不是一个衙门,但古来官官相护,捕蛇老者知道若是去了,肯定要吃大亏。   他忙叫苦:“头爷恕罪,草民我今年六十八了,妻子早亡,孩子早夭,如今一把老骨头,冒死上山抓蛇卖,聊换一点银两过日子。实在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呐。”   李云霄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不像是说谎,便道:“你要想不赔钱也不是不可以,我问你几件事。”   捕蛇老者听到能不赔钱,忙点头哈腰:“官爷请说。”   李云霄双手抱在胸前:“我问你,槐花巷子这也不热闹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卖蛇?”   捕蛇老者老老实实地回答:“这里有些耍蛇的手艺人,我想来看看,他们买不买。”   “耍蛇的?”   李云霄一下留意起来。   捕蛇老者点头:“对啊,只是有点奇怪,说是耍蛇的,但也很少见他们出去卖艺,大多时候都是闭门谢客。”   “他们在何处?”李云霄又问。   捕蛇老者朝巷子前边一指:“就在拐弯那。”   李云霄循着他的手指往前一望,在拐弯处矮桑树旁有一户人家。   “那他们买你的蛇没有?”   捕蛇老者叹气:“没有,他们瞧不上我的蛇。”   “哦?”李云霄觉得有点奇怪。   捕蛇老者又道:“他们的蛇都是稀罕物,什么金花铜钱蟒,紫尾三头蛇、吞火过山峰、乌梢浪里条……我这是寻常小蛇,不入他们法眼。”   这些蛇光听名字,就让李云霄觉得不寻常。   加上他们常常深居简出,李云霄心里有九成把握,那些耍蛇的就是白蛇众的人。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蛇?”李云霄故意装作不相信老者。   捕蛇老者正色道:“我捕蛇几十年了,先前在蛇市见过一二,不过个头都没有他们的大,品相也远远比不上。”   说到蛇,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李云霄瞥了瞥竹笼,提了一笼起来,笑道:“看在你没有钱的份上,就不找你赔钱了,不过这蛇得赔给我。”   捕蛇老者脸上露出苦涩,但看李云霄人高马大的,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李云霄吹着口哨,提着那笼长蛇,一摇一摆,悠悠地离开。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统共就两条,还给官家讹诈了一条去。”   捕蛇老者摇头叹气,但比起赔钱,损失一条蛇他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他放下担子,手提着剩下一笼蛇,脚步沉重地往前走,想离开槐花巷子这晦气的地方。   只是他走了一阵,突然瞧见前方有一个银闪闪的东西。   好像是银子。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点难以置信。   老者快步上前,靠近一看,还真是个银子,看样子有一两的分量。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他急忙捡起了那银子,瞄了瞄四周,应该没有人看见。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   捕蛇老者朝天拜了拜。   他显然不知道拾金不昧,拿了银两就往怀里揣。   苍天有没有眼李云霄不知道,他见老者捡到自己丢的银两,便心安理得地离开了。   桑树枝叶青绿,清风徐来,枝干微微摇晃,树叶出轻响。   李云霄来到拐弯处那户人家,敲了敲门。   他此时已经到附近一户人家拿了件晾晒的衣物,换了身装束。   若是以锦衣使的装束来,肯定会打草惊蛇。   那身棕色粗布短衫大小倒是合身,就是有些旧了。   他有意模仿那个捕蛇老者的打扮,所以不能太白净,刚才在地上抓了一把黄土,抹在脸上,让自己看起来风尘仆仆一点。   “谁呀?”   门内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   李云霄压低了嗓音道:“卖蛇的,大爷买不买蛇?”   “怎么又是卖蛇的?小虫蛇,你去开。”另一个声音道。   过了一会儿,那个叫小虫蛇的才将门打开。   这小虫蛇长着五短身材,斗鸡小眼,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   不等他开口,李云霄故意一惊:“诶,居然是你!这蛇我不卖了。”   说完他便转身,只留下一脸问号的小虫蛇。   “等等,你认识我?”果然,小虫蛇好奇地拉住他,“还有,怎么见了我这蛇变不卖啦?”   李云霄这才悠悠转过身,又朝院子里瞄了瞄。   诚如捕蛇老者所说,院子中有好几条粗壮硕长的大蛇,正趴在竹木架子上晒太阳。   李云霄微微一笑:“我见过你们耍蛇,你们的蛇都是下品,我这蛇你们买不起。”   “我们的蛇是下品,臭小子,你到底识不识货!”这时另个敞开衣襟的瘦高男子闻声,不服气地快步走过来,眉毛倒竖,指着李云霄斥道。   李云霄噗嗤一笑:“我怎么不识货,不就是什么金花铜钱蟒,紫尾三头蛇、吞火过山峰、乌梢浪里条诸类吗。俗品,俗不可耐。这种蛇在我们那头一抓一大把,我们都不屑要。”   他把捕蛇者说的品种照搬了过来,现学现卖。   只是他们若真要李云霄一一去指认,李云霄肯定指认不出来。   所以李云霄故意在背后在加一段嘲讽,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开。   “一抓一大把,还不屑要,是什么地方?”小虫蛇好奇地问。   李云霄微微冷笑,用怀疑的眼神看他们:“想和我抢生意?”   “谁他娘的和你抢生意!”那敞衣瘦汉脾气比较火爆,走回院子中,指着一条三头大蛇,“单论紫尾三头蛇,你见过这么大的?” 第六十七章 舔狗的基本修养   李云霄前世见过蛇,但这种三头蛇倒是从未见过,眼看那蛇三只脑袋长得一模一样,嘶嘶吐信,不禁暗暗称奇。   他按捺自己内心的激动,装作一脸不屑。   “以大充好,听这话便知你是外行人。我们《本蛇纲目》《黄帝蛇经》《伤寒蛇精病论》都有记载:蛇者,在精不在大,在灵不在巨。精者,劲硕如牛,巧如飞电。”   李云霄和翁大头相处一段时日,已经学会了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能耐,而且说得理直气壮,让听的人都觉得煞有其事。   小虫蛇瞧了瘦高汉子一眼:“大虫蛇,他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原来这两人一个叫小虫蛇,一个叫大虫蛇。   那大虫蛇看了看李云霄手中的竹笼:“那你的蛇又有什么过人之处?”   李云霄见他们上钩了,便继续胡编:“我这蛇嘛,名叫‘苦彭祖’。”   “苦彭祖,谁取的这破名,我们闻所未闻。”大虫蛇直接道。   李云霄把竹笼往身后一放,故意不让他们看。   “说你们是外行吧,彭祖你们可知道?”   小虫蛇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在长安听说书人讲过彭祖的故事,忙道:“我知道,彭祖高寿八百岁。”   “不错。”李云霄给了小虫蛇一个肯定的眼神,“但是被我这蛇一咬,任是彭祖来了,别说八百岁,八个呼吸都活不过,是以叫做‘苦彭祖’。”   大虫蛇歪了歪鼻子:“这……真有这么毒。我不信!”   李云霄把竹笼子拿了起来,慢慢抬高,放在眼前。   隔着竹笼,可以看见里面有一条黑质白章的长蛇。   李云霄虽然不知道这蛇是什么品种,但听捕蛇老者的口气,应该没什么特别。   小虫蛇和大虫蛇凑了上来,只觉得这长蛇平平无奇。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和他们隔着竹笼的李云霄,悄悄动用起了右眼仙瞳,施展出【惑术】。   他们二人不知道李云霄动用了术法,初看觉得这长蛇没有特别之处,渐渐地却被它所吸引。   那犀利凶悍的眼睛,锋利尖锐的獠牙,黑白交错的纹路,让他们有些陶醉,沉迷。   “你这蛇看样子确实还不错。”   “对啊,乍一看很寻常,但细看之下,确实有点……有点不一般。”   李云霄停止了【惑术】,把竹笼又放回身后,笑道:“我没有骗你们吧。”   二人皆点头:“你开个价,这蛇我们买了。”   李云霄这一趟来,可不是为了卖蛇当中间商赚差价。   而是为了打探下白蛇众的底细。   他朝院子里张望了一下:“你们不懂行,这蛇卖给你们也是糟蹋。这样吧,把你们当家的叫出来。”   看这两位应该只是小啰啰。   如果这种水平是当家的,白蛇众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小虫蛇老老实实地道:“我们当家的不在。”   倒是大虫蛇机敏,重重拍了一下小虫蛇的脑袋:“不,我们便是当家的。你直接开个价,卖给我们吧。”   李云霄指着大虫蛇:“少诳我,我看得出,你们不是当家的。当家的又怎么会不识货?”   他再次嘲讽了对方一下,让对方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人在江湖飘,不会点pua怎么行。   大虫蛇这才道:“不瞒你说,当家的确实不在。”   “既是如此,我先走了。”李云霄毫不犹豫,转身出门。   小虫蛇叫道:“卖蛇的,你等等。”   李云霄挥一挥手:“放心吧,我改日还会再来。”   ……   李云霄换回了锦衣使的装束,把别人晾晒的衣物还了回去。   谁料这时,一个老婆子正好走进院子,撞见了李云霄。   四目相对,略有些尴尬。   老婆子一声尖叫:“老头子,不好啦,有登徒浪子偷我私衣!”   李云霄反被她吓了一跳,这想象力太他娘的惊人了。   要是被抓到,恐怕会成为自己人生的一个污点。   他急忙翻墙而出。   只听背后传来一个老头的声音:“尽是胡扯,你一个七十岁老太婆,谁要你的私衣。”   李云霄心惊肉跳地回到了熏雀小舍。   “霄哥哥,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苏千羽见他来了,立即站了起来。   李云霄把竹笼里的蛇给苏千羽示了示:“在茅房里抓到了这个。”   苏千羽忙捏住鼻子:“呃……那应该很臭吧,你抓它回来做什么?”   “炖肉吃。”李云霄说笑道。   “诶?”苏千羽有点难以置信。   李云霄把苏千羽一拉:“走吧。”   苏千羽指着桌上的茴香熏灵雀:“我还留了一只给你呢。”   “不吃了。”   苏千羽一伸手,把那只熏雀揣进了百宝囊,笑道:“那我留着当夜宵。”   他们回到了镇妖司,正撞见翁大头。   今日镇妖司没有给他安排什么任务,他闲来无事,刚和几个同僚约了晚上再去观花赏月。   “嘿,你们一大早上溜哪里去了?”   苏千羽笑道:“霄哥哥带我去吃茴香熏灵雀了。”   “你个贪吃鬼。”翁大头注意到了李云霄手中提着的竹笼,定睛一看,里面居然是条蛇,“这蛇又是哪里来的?看起来就很香的样子。”   苏千羽想到这蛇是从茅厕里抓来的,露出了个恶心的表情。   翁大头嘿嘿道:“昨夜头爷我到怡芳院观花赏月耗了不少精血,正好补一补。”   这是李云霄去白蛇众探路的工具,哪里肯给他。   他又向翁大头身后一拱手:“属下拜见萧千户。”   “哼哼,又想骗我。”翁大头早上被李云霄耍过一次,这回一脸不屑,“我告诉你,就算是萧秋水在这我也不怕,头爷我昨日就去怡芳院风流快活了,怎么着?我向来是左脚怡芳院,右脚枕香阁,莺莺燕燕,花花柳柳……”   此时他的背后传来了萧秋水冷冷的声音:“头爷还真是风流潇洒呀。”   翁大头如遭遇晴天霹雳,顿时愣在那。   “啊,秋水姑娘!”他立即换了副嘴脸,“我……我在训斥李云霄,年纪轻轻,不正经找个姑娘成家,成天去那不干不净的地方做什么!”   萧秋水没有理他,冷冷“哼”了一声,径直离开了。   “秋水姑娘,事情真不是你想象的那般。”   翁大头连忙追了上去,一脸谄媚地解释。   看架势,就算萧秋水冷若冰山,翁大头也要把冰山舔化。   这是舔狗的基本修养。 第六十八章 苏千羽的新衣   镇妖司,馆所内。   苏千羽正无聊地坐在窗台上,望着湖面的风景呆。   李云霄为了调查白蛇众的事,到藏书阁翻阅书卷去了。   她对看书没有什么兴致,便回馆所睡了一会儿。   这下醒了过来,觉得颇有点无聊。   也许是因为上头还没有派任务。   她觉得到镇妖司当锦衣使,好像也没有师傅说得那么好玩。   “苏小缉在里面吗?”   这时有人敲门了,苏千羽听出来,那是负责他们起居吃穿的杨小吏。   苏千羽回过身子,下了窗台:“进来吧。”   杨小吏推门而入,手上捧着几件黑色的衣物,衣物上绣着青鸾图腾。   “这是你的衣物,小缉官穿的都是青鸾服。因为如今小缉官就你一个女子,所以这衣物是按男子装束赶制的。若是有哪里不合身,你给我说,我再差人去改。”   苏千羽拿起衣物,比了比自己的身子:“看样子是挺合身的,不用改,多谢啦。”   杨小吏躬身道:“苏小缉客气了,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吩咐。”   “好说好说。”苏千羽笑了笑,只是同时她注意到杨小吏腰间挂着一样东西,说道,“你这腰间挂的锦囊还挺好看的。”   杨小吏面带得意地道:“这是我家娘子帮我缝制的百合香囊。”   苏千羽细细一看:“为什么要绣百合花呢?”   杨小吏听说苏千羽是从天一宗来的,对俗世间的东西不太懂,于是耐心解释。   “百合花代表着夫妻百年好合,相濡以沫。当然,若是情侣间相送,则代表着绵绵情意。”   苏千羽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多谢。”   杨小吏愣了一下,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苏千羽谢自己什么。   过了少顷,苏千羽便换上青鸾服,高高兴兴地出门逛街去了。   她听到杨小吏说,把百合香囊送给心爱之人,便是代表着绵绵情意,便想着要给李云霄绣个香囊。   初来长安,她对街道坊市都不熟悉,加上是路痴,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了一家布店。   苏千羽走了进去,可是里面琳琅满目的绣线让她看得眼花缭乱。   东瞧瞧,西望望,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买哪一种。   此时她留意到,旁边有一位妇人,那妇人生得宽嘴小眼,脸上有一颗大黑痣。   苏千羽见她手中捧着很多布匹,看样子也在挑绣线,便上前问道:“姐姐,这么多针线,哪种是织百合香囊的啊?”   那妇人倒是温柔,问道:“织百合香囊,你是要送喜欢的少年郎吗?”   “诶?”苏千羽脸一红,娇羞地低下头。   妇人指了指左手边一处绣线:“用这种吴越之地的线是最好的,质地坚固,不容易散。此外,针是阳阿的最好了。”   苏千羽环顾了一下四周:“哪种是阳阿的针?”   妇人见苏千羽可爱,说道:“此处没有卖,不过你若真喜欢,我身上倒带有几根,是拿来试线的,且送你一根吧。”   说着她从袖间取出一个精致的针盒,给了苏千羽一根。   “哇,谢谢姐姐。”   苏千羽欢喜地接过,小心地放进百宝囊。   她好奇地看了看妇人手中的布匹,问道:“姐姐,你怎么买这么多布?你家里有很多人要制衣吗?”   妇人呆了一下,摇了摇头:“那……那倒没有。”   “哦,我知道啦。姐姐应该也有心爱的少年郎,所以要给他做好多好多衣物吧。”苏千羽甜甜笑道。   妇人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妹妹说笑了,我早就嫁为人妇,孩子都三岁啦,哪里还有什么心爱的少年郎。”   苏千羽机灵地道:“那便是给小孩做衣物?”   “嗯。”   不知为何,说到这一处的时候,妇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哀伤的神色。   苏千羽大大咧咧,没有注意到这个,依旧羡慕地道:“姐姐的小孩可幸福啦,有这么多新衣物穿。不像我,从小便跟师傅在一起修炼,连娘亲是谁都不知道呢。”   妇人若有所思地道:“是啊,没有娘亲,小孩真是太可怜了。”   “诶?”   苏千羽方才只是随口一说。   她从小习惯了没有爹娘的日子,倒也没有留意,没想到自己的话反倒勾起了妇人的什么心事。   良久,妇人才定了定神,问道:“看你打扮,是镇妖司的锦衣使?”   “嗯嗯,这还是我第一次穿青鸾服呢。”苏千羽把手张开,原地转了两圈,向妇人展示了一下,随即又凑近她,神秘兮兮地道,“黑乎乎的,其实我觉得不好看。”   妇人听了这话,不由心里一惊,看了看周围,还好旁人没有留意到。   她低声道:“妹妹,官家的衣物都是朝廷专门制的,这种话跟姐姐说下也就罢了,可不能跟旁人乱说,免得遭来责罚。”   苏千羽听出了妇人的好意,搔了搔后脑:“嗯嗯,我记住啦。”   这妇人长得虽然不好看,但心地却好。   苏千羽笑道:“姐姐,我和你投缘,能不能请你教教我针线活,其实我不太会。”   不过妇人却露出为难之色:“这……这也无不可。只是可惜……”   苏千羽见她如此,忙道:“若是姐姐不方便就算啦。毕竟我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学会的。”   ……   此时李云霄正在藏书阁,他想查阅下和白蛇众有关的书卷。   藏书阁作为镇妖司存放卷宗、书籍的地方,是重要的信息来源。   李云霄相信,磨刀不误砍柴工。   只有做到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   白民国作为大昭北部的一支势力,自立国以来就被视为大昭的主要威胁之一。   先帝设置北骑王在阙州镇守,为的便是防止白民国南下侵扰边境百姓。   有关白民国的书卷不少,他先找了几本翻看,对其有了大概的了解。   白民国立于北境,虽说是一国,但其实是由十二部族组成。   这些部族分散于广阔的北境,只有每年无雪之季会在都城狼居胥聚。   北境为苦寒之地,每年有七八个月的时间都在下雪。   为了更好地隐蔽自己,捕捉猎物,打击敌人,经过千万年的变化,该族人的皮肤开始变白。   其族人也因为皮肤雪白,被称为“白民”。   白蛇部作为白民国十二部族的蛇部,深藏在雾林中,因为以蛇为图腾,所以视蛇为神明的使者,几乎家家户户都养蛇。   后来白民国的国主从白蛇部中挑出了一些好手,成立了“白蛇众”。 第六十九章 诡秘蜘蛛 李云霄心里有个疑惑,白蛇众作为白民的一类,为什么无论是他在衡州见到的竹叶青,还是大虫蛇、小虫蛇,都与大昭的常人无异? “小友,你在看什么书?” 这时李云霄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他回过身便看到一位白苍苍的矮胖子。 五短身材,滚圆如球,身着灰色儒衫,样子颇有点滑稽。 李云霄先前没有见过这个老人,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起身作了个揖:“老前辈,我在看《北经注》。” 矮胖老者试探地问:“准备去北境办案?” 白蛇众的事属于机密,李云霄不好说出口,于是道:“没有,就是闲来无事,随便翻一翻。” 说着李云霄把手中书卷递给矮胖老者。 老者眼睛不太好,眼眯成一条线,凑近地看了一下:“这本书可枯燥得很,不过对北境的记载倒是详实。现在能像你这般静下心读书的年轻人不多了。” 他对李云霄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诚如老者所说,镇妖司在招人的时候往往注重仙法修为,对于文化这块不怎么重视。 所以招来的多是翁大头那种粗鲁汉子,除了办案需要,偶尔调出一些案子的卷宗,或者看点刘备书,根本不会来藏书阁。 “书者,是前人之精要,多读书才能明理启智。” 李云霄听出这是老者的肺腑之言,拜道:“谢前辈赐教。” 矮胖老者哈哈笑道:“别老叫我前辈前辈的,把我都叫老了。你就叫墨儒吧。” 李云霄看了看老者两鬓白霜,心想:你本来就老,和我叫不叫有什么关系?我若真有这个神通,恐怕宫里的太监都要来找我叫:长长长。翁大头之流会来让我叫:长长长。 看老者的样子,似乎对藏书阁的书都很熟悉。 这就是活脱脱的度娘啊。 还看什么书,有什么不懂直接找度娘啊。 “前辈,你说白民国的人都是肤白如雪,我们大昭若是雪季和他们交战,岂不是要吃大亏吗?” 他没有直接问出自己的疑问,而是抛出话题,再往自己的目标引导。 墨儒轻笑道:“你小子倒是想得挺多。不错,因为这个关系,白民国不好对付,在雪季与他们交战,我们大昭总是胜少负多。” “那可如何是好?”李云霄担忧地问。 墨儒面露得意之色:“初时还真没有办法,我们常常被偷袭。后来有人告诉了北骑王一样好东西——诡秘蜘蛛。” “诡秘蜘蛛?” 李云霄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这种蜘蛛能吐一种类似乌贼的墨汁,且于冰雪天不化。北骑王让人将这些墨汁倒在阙州城外百米处。只要白民国的人靠近,便会染上墨迹,暴露行踪。”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 却不是李云霄关心的事情。 于是他又问:“可是我先前听人说过,白民国有探子进入大昭,这些探子不应该也是白民吗,模样与我们不同,怎么会认不出来?” 李云霄用期待地眼神看着墨儒,但愿他能给自己想要的答案。 墨儒捋了捋鬓,说道:“这便与其国师所制的‘形隐丹’有关。吃了这丹药,便能让皮肤变得和我们一样,但一个时辰要吃一次,不吃便会变回原样。” 白民国的人只是肤色与大昭国有异,容貌五官差别并不大,以丹药让自己的肤色生变化,扮做大昭人也很难分辨。 “原来如此,多谢前辈赐教。” 李云霄为了避免墨儒看出自己是有意在找白蛇众的线索,便转移话题,又问了些诗词歌赋、大昭官制、经史子集,深入探讨了下《金瓶野史》。 这个墨儒确实看过很多书,几乎可以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李云霄更加确定,他就是个度娘。 以后恐怕要经常来找他帮忙。 不用再拿自己的信息去一梦潭换,那样终究太危险了。 按墨儒自己的说法,他是藏书阁的一个老书虫。 问到细节处,他面露为难之色,也不肯多说。 初次见面,李云霄也不好打听太多,便作罢了。 从藏书阁出来,已经夜幕降临。 李云霄先回到馆所,把房里的那笼长蛇拿走。 他对翁大头有点不放心,担心翁大头心血来潮,真的来把自己的工具蛇拿去炖汤。 李云霄提着竹笼,走上长廊。 廊外月光温柔,湖光平静。 凉风吹过,李云霄感到神清气爽,本来还有一点疲倦,这时候又感觉完全恢复了精神。 突然,他望见栈道有一个女子,高挑冷漠,立于湖旁,望着湖面倒影的明月,怔怔出神。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萧秋水。 李云霄不像翁大头,对什么人都自来熟。 他对萧秋水的印象一般,便懒得打招呼,放轻了脚步,想当做没有看到。 “李小缉。” 女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终究还是被萧秋水注意到了。 李云霄停了下来,拱手道:“属下见过萧千户。” 萧秋水冷冷道:“这里没有旁人,不用行礼。” 李云霄暗念:这里没有旁人,你就不能当做没看到我吗。 “萧千户有何指教?” 萧秋水用明眸盯着李云霄,顿了一会儿才道:“多谢你。” 李云霄愣了片刻,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这一回若不是你,我可能会冤枉无辜的人。” 这话倒没有错。 在衡州如果不是李云霄,萧秋水就要拿柳三当做杀人凶手,办成冤案了。 李云霄耸了耸肩:“这没有什么。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想问萧千户。” 这倒有点出乎萧秋水的意料,她看着李云霄道:“请说。” 李云霄直视着她,一字一字问道:“当吴万川说柳三就是凶手的时候,你对此有没有怀疑?” 萧秋水的眸子微微一动,轻声说道:“有。” 李云霄又问:“那你为什么还愿意相信他?” 萧秋水沉默,许久都没有说话。 李云霄觉得谈话不是很愉快,便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只是他在离开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萧秋水略带苦涩的声音。 “我有一个朋友,因为是前朝萧家皇族的后人,所以小时候受尽排挤,受尽欺辱。长大后她想要出人头地,重振萧家的辉煌,所以不择手段,你觉得她有错吗?” 李云霄停下脚步,长叹了口气,用低沉的声音道:“我觉得她是一个可怜人。” 第七十章 姐我回来啦 “姐,我回来啦。” 回到家时,已经是亥时了。 夜幕降临,星光点点。 家家灯火亮起,长安繁华,远远望去,一片辉煌。 这个时候早就过了饭点,让李云霄意外的是,李嫣儿还坐在家门前等他,桌上的饭菜也还未动。 “姐,你怎么还没有吃?”李云霄问。 李嫣儿咧嘴笑道:“不是说好了,等你回来一起吃嘛。姐给你煮了清蒸鲈鱼、炖甲鱼、人参鸡汤,你在镇妖司那么劳累,该好好补补的。” 这个姐姐,对自己还真是关爱。 此时,李嫣儿看到李云霄手中的竹笼,笼子里还有一条长蛇,微微吓了一跳:“你哪里弄来这么一条长蛇?姐姐胆小,可不敢杀蛇呀。” 李云霄把竹笼放到角落:“放心,这蛇不是拿来吃的。” “不是拿来吃的,难道你是要去表演耍蛇?” 这个姐姐的脑洞还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又一个念头从李云霄脑海里冒出来:“怎么,近日你有看到耍蛇的?” 李嫣儿点头:“是啊,近日长安耍蛇的人好像突然多了起来,单是在酒楼我便看到了好几个。他们的蛇又粗又大,好恶心。” 这个事情倒是引起了李云霄的注意。 白蛇众约在槐花巷子相聚,这些人常有大蛇带在身边,多有不便,出入长安时最好的身份便是耍蛇人。 这样最不容易引起守门将士的怀疑。 李云霄决定到酒楼去打探一下,便问道:“姐,你做舞姬的酒楼叫做什么?” “升平楼呀,那可是长安有名的酒楼哦。怎么,你要去看姐姐的舞姿?” 说来李嫣儿到酒楼当舞姬也有一段时间了,李云霄还从没有去过。 听到弟弟有意去看自己跳舞,李嫣儿自是欣喜。 李云霄摸了摸鼻子:“倒也不是不行。” 李嫣儿这下来了兴致:“其实何必去升平楼,你若是想看,姐姐在家里便可以跳给你看。姐姐最近新学了霓裳羽衣舞,跳给你看好不好?” “我肚子饿了,还是先吃饭吧。”李云霄告饶。 李嫣儿娇嗔道:“哼,你这弟弟,还真是扫兴。姐姐再不理你了。” …… 在长安之西,有一州郡,唤做淳阳。 因为比邻长安,更是当今天后的老家,自天后垂帘听政之后,提拔了不少人,由此也算得上是人杰地灵。 近日在淳阳郡生了一件怪事,闹得沸沸扬扬。 御史吴庸家中有一女儿,乳名韵儿,生得美艳动人,落落大方,又精通琴棋书画,是以众人都觉得将来必会嫁个好官家,享受一世荣华富贵。 甚至有传闻,她家与天后是远亲,有可能会嫁入宫中,为嫔为妃。 谁料前几日,她出门上香祈福,路过十王殿附近的时候,突然阴风大作,飞沙走石,随从的仆人丫鬟被吹得东倒西歪,什么也瞧不见。 等阴风过后,他们却现,小姐韵儿已经消失不见。 吴庸这下可急坏了,连忙差下人四处寻找。 可是两日过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连忙报了官,淳阳府派出捕快,在十王殿里里外外查了个遍,同样没有半点线索。 于是淳阳就在传,韵儿小姐这是给十王殿的判官抓走了。 至于是抓去做什么,各有各的说辞。 有些无赖尽说些拿去当老婆的荤话,不足为信。 一般百姓敬畏神明,也不敢妄加揣度。 一时间淳阳人心惶惶,众人都盯紧家中女眷,不准去十王殿附近。 淳阳太守见这案子古怪,一时办不下来,便转给镇妖卫,以妖案处置。 淳阳的镇妖卫也没有什么好手,总缉连夜上报长安总司,请求总司来相助。 …… 翌日一早。 李云霄感觉有人在自己的耳边吹气,温温热热,又痒痒的,他睁开眼,便看到姐姐李嫣儿。 他一下跳了起来,抱住被子,缩到角落:“姐,你做什么?” 李嫣儿捂嘴笑道:“看你都不醒,想到小时候往你耳朵吹气你便能醒,就试一试。不想还真的有用。” 李云霄抱怨:“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以后能不能不用这种小孩子的玩样儿戏弄我。” 李嫣儿朝屋外努了努嘴:“你再不醒,恐怕有人要难过哦。” “有人?谁啊?”李云霄往院子外看了一下,没有看到什么人影。 这一大早的会是谁来找自己? 而且李嫣儿这一脸坏笑是怎么回事? “啧啧啧,想不到啊,你小子真有出息,一声不吭地拐了这么好的姑娘回来。” 李嫣儿用纤指推了推李云霄的额头。 李云霄还是不明白:“姐,你到底在说什么?” 李嫣儿抚掌道:“还跟姐姐装傻,你昨日那个清纯可人的同僚,她来找你啦。说,你给她灌了什么**汤?” “什么**汤,用那东西可是要吃牢饭的。” 这不是李云霄胡说。 在大昭**汤、蒙汗药之类的,都是禁物。 他突然又想到,苏千羽的黄粱丹论药效好像和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区别。 也许是因为大昭国姓是李,尊老子李聃为先祖,所以对道家仙门都比较宽待。 再不好的东西,你给它炼成丹,朝廷管束得就没有那么严了。 “那人家小姑娘一大清早来我们家,又是打水,又是扫地,这么殷勤的?”李嫣儿还是不相信,“还说什么同僚,我看就是你的相好。” 李云霄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骗你,你别看她小身板,修为可比我高一大截。” 让李云霄意外的是,李嫣儿听了这话猛地站了起来,惊诧地道:“我的娘呀,你没骗我吧?” 李云霄笑道:“娘已经死了那么久,你就不要再打扰她老人家了。我说的千真万确,没有半句虚言。” “糟了,糟了。” 李嫣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在小屋里来回踱步。 看她神神叨叨的样子,李云霄反倒担心起来:“什么糟了?” 李嫣儿一本正经地道:“这姑娘不行。” “不行?” 从来只听过男人不行,哪有姑娘不行的。 李嫣儿煞有其事地道:“你也是念过书的人,你不记得《易经》有句:‘女壮,勿用娶女’?太厉害的女人不能娶。她比你还厉害,以后你镇不住她,这女子万万要不得。” “呃……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吗?” 李云霄虽然不太懂《易经》,但他可以听出来姐姐应该是有所曲解。 “千真万确。这可是酒楼的姐妹和我说的。”李嫣儿认真地道。 “姐姐,水打好啦。” 第七十一章 官家小姐失踪案   此时外边传来了苏千羽的声音。   李嫣儿连忙拿被子往李云霄身上一盖,风风火火奔出门去。   苏千羽把一桶水放在门边,小手合在身前,一脸乖巧。   李嫣儿原本的热情却消失了,只淡淡道:“哦,那没别的事你就先走吧。”   “诶?”苏千羽愣了一下,脸上的笑逐渐消失,“可是我想等霄哥哥醒来,一起去镇妖司。”   李嫣儿看她这样有点于心不忍,但想到弟弟将来的幸福,她心一横道:“他醒不来了。”   “霄哥哥死啦!”   屋内的李云霄:???   这苏千羽的脑洞也是挺感人的。   李云霄担心这两个女的又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连忙出了门。   “别听我姐胡说,我好着呢。”   苏千羽见到李云霄,立即笑容可掬,拽住他的手臂:“吓死我啦,我还以为……”   说着她吐了吐小舌头,耸了耸香肩。   李云霄望了望天穹,天色正好,阳光明媚,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时候不早了,走,去镇妖司吧。”   身后的李嫣儿双手叉腰,气呼呼地道:“李!云!霄!”   见他们走出院子,她用力一跺脚,长长叹了口气。   “这个弟弟,长大就不乖了。”接着她又拍了拍丰腴的胸口,安慰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生气会变丑……”   出了院子,苏千羽回头看了看后边炸毛的李嫣儿,怯怯地道:“霄哥哥,你姐姐好像生气啦。”   “呃……”   他太了解这个姐姐了。   李嫣儿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她生气的时候,你说破天也没有用,等到气消之后,又会变成那个温柔可人的姐姐。   “你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李云霄笑道:“不会吧,她方才还夸奖你呢。”   “诶?”   苏千羽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敢相信。   “说来你不是不认路吗,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李云霄记得苏千羽身上有路痴属性,长安八街九陌,九衢三市的,她居然没有迷路。   苏千羽轻言浅笑:“我昨晚找藏书阁要了张长安地图,央求头爷帮我标注好了去你家的路,再问问路人,我便懂得走啦。”   这小丫头倒是挺机灵的。   他们在早点摊位吃了酥脆梨花糕,之后才慢悠悠地逛到镇妖司。   虽然不用点卯,但总要露个脸刷下存在感吧。   到了镇妖司,便迎面撞上了翁大头。   他的身旁跟着一位身着白虎服的彪形大汉,腰间挂着一把长刀,看起来威风凛凛,颇有精神。   白虎服是总缉特有的服饰,看来对方和翁大头一样,是个总缉。   翁大头见到他们,畅然笑道:“云霄,千羽,你们来了正好,我给你们引见一下,这位是淳阳镇妖卫的总缉范达。”   淳阳?   听闻离长安很近,还是当今天后的老家,先前李云霄倒是没有去过。   “这两位便是我和你提过的,李云霄、苏千羽。他们初来乍到,这回还要范总缉多多指教。”   李云霄听到他的话,心里微微一动。   看来又有案子要办了。   “好说,好说。”   范达仔细看了看翁大头这两个手下,男俊女俏,倒是颇为登堂。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淳阳近日出了一个失踪案。失踪的是吴御史家中的小姐,淳阳上下都人心惶惶。”   失踪案?   李云霄觉得奇怪,这种案件怎么会交到镇妖司来,不是应该第一时间找当地府衙吗?   范达像是看出李云霄的心思,解释道:“因为案之时,有阴风吹过,所以朝廷觉得蹊跷,将它定为妖案。”   翁大头把手搭在范达的肩膀上:“主司已经派我们过去淳阳调查此案,你们两个准备一下,马上动身。”   淳阳离长安不远,四人找雀马厩牵了快马,不出半日便到了淳阳。   ……   淳阳,因处于淳水北面而得名。   到了淳阳附近,便可以望见一条湍急的大河从城外流过。   河水浩浩荡荡,翻滚奔腾。   骑马从河边奔过,进入了淳阳郡。   因为李云霄他们都是锦衣使打扮,守门的士兵也没有查检,直接入城。   事情紧急,他们没有先去镇妖卫,而是到十王殿附近开始探查。   十王殿供奉着地府的十位阎君。   走进殿内,便可以感觉到殿内气氛森然,阎君的塑像个个身高二丈,看形象严厉庄重,刚正不阿。   除了阎君,还有判官、孟婆、无常等地府小神。   因为吴小姐失踪的事,近日来上香的人也寥寥无几。   桌案无贡品,往来无香客。   由此更显阴森。   李云霄观察了一下这附近,地势平坦,没有什么房屋,只有几株稀疏的桑树,未见可以藏人的地方。   他们把十王殿里里外外都探查一番,和之前淳阳府衙、镇妖卫的结果一样,没有找到什么痕迹。   翁大头叹气道:“难怪会被判为妖案,这吴小姐的失踪确实蹊跷。”   此时,便见两位壮汉抬着一个轿子过来,轿子旁还跟着几个随从。   看这架势,李云霄便知来者身份不低,很可能是吴小姐的父亲——御史吴庸。   轿子落下,随从拉开帘子,果见一位身着官袍的中年人出了轿子。   范达上前拜道:“吴大人。”   来者确实是吴庸。   吴庸对李云霄他们行了个礼:“几位锦衣使,听闻你们是长安总司过来的,必定有过人之处,本官这回是拜托你们了。”   “不敢担,不敢担。”翁大头摆手道,“镇妖司的职责便是斩妖除魔,守卫百姓。更何况这案子事关吴大人,我们必定竭尽全力,将案子调查个水落石出。”   翁大头一副正义凛然的表情还真是少见。   吴庸又潸然道:“那真是多谢了。女儿是父母的心头肉,她的娘亲早亡,这些年我一直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半点委屈也不敢让她受,谁知会遇此劫难。”   李云霄还是比较关心案情,问道:“吴大人,吴小姐失踪之前可有什么异样?”   吴庸听了这话,摇了摇头,有点遗憾地道:“我公务繁忙,在家中呆的时间不多,要了解这些,恐怕要到我府上问问那些丫鬟仆人。”   “这里没有什么线索,我们还是去府上看看吧。”李云霄请求道。   吴庸心里焦急女儿的下落,哪里会不肯,忙道:“我给几位带路。” 第七十二章 闺房 吴庸虽然贵为御史,但家中还是比较清贫。 至少表面上这吴府的摆设都很简单,没有什么奇花异草,瓷器古董。 方进吴府,便听一声尖锐的啼叫。 众人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只乌鸦,站在屋檐之上。 乌鸦鸣啼,不祥之兆。 吴庸全身一颤,悲愤交集,挥手招来管家道:“快去把这晦气东西赶走。” 管家忙拿来一根扫帚,往那乌鸦一打。 乌鸦倒是灵敏,闪避过去,直飞出了吴府。 李云霄瞧见角落有两个人把守着一间房,猜想那应该就是吴家小姐的房间。 “大人,可否让我们进小姐闺房中看看?” 吴庸点头,让把守的奴仆左右让开。 李云霄他们进入房间,只见这房里窗明几净,床榻上的被子也铺得整齐,空气中带着淡淡的香味。 真不愧是官家小姐的闺房,墙上有书画,桌案有瑶琴,摆设布置都让人觉得很高端大气上档次,而且不庸俗。 李云霄注意到瑶琴上有一本书,拿了起来,应该是琴谱。 他是乐盲体质,对音乐不太了解,里面的标记他完全看不懂。 “这是琴谱?”他问吴庸。 吴庸把吴韵儿的丫鬟叫了进来。 丫鬟瞧了瞧,说道:“这是《凤求凰》。小姐近日老是弹这曲子。” 凤求凰? 这曲子太容易让人产生遐想了。 凤为雄鸟,凰为雌鸟,凤求凰就跟公鸡打鸣勾引母鸡一个性质。 李云霄和翁大头相互对视了一眼。 确认过眼神,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不过关凭曲子,也不能完全定案。 李云霄走到榉木雕花柜前,对丫鬟道:“这柜子可以打开吗?” “这是小姐的衣柜。”丫鬟瞧了瞧背后的吴庸。 吴韵儿是未出阁的小姐,这些私人衣衫按理说是不能被男子乱看的。 但这时情况特殊,吴庸微微点头。 丫鬟这才把衣柜拉开。 里面立即传出一股淡淡的馨香。 衣衫摆放齐整,看材质都是上好的绸缎。 可是最让李云霄注意的是,柜子里边还有一个梅花纹小木箱,上边有个铜锁。 “那是什么?”苏千羽好奇地问道。 丫鬟把小箱子托了起来,答道:“是小姐的百宝箱,存放着一些金银饰。这里边的饰,大多是夫人去世后留给小姐的,所以小姐十分珍视。” 李云霄瞧了丫鬟一眼道:“打开。” 丫鬟摇头:“我打不开,这铜锁只有小姐有钥匙。” “哎呀,有我在,何须什么钥匙?”翁大头挤到前头来。 李云霄有点意外:“头爷会开锁?” 他之前还真不知道,翁大头有这种技能。 只见翁大头把百宝箱举了起来,重重朝地上一摔,接着铁笔一戳,箱子登时裂成两半。 李云霄:??? 不过,奇怪的一幕出现了。 这百宝箱里边居然空空如也。 金银饰全部不见了。 “空了!” 众人不由一惊。 吴庸惊诧地拉住丫鬟:“你快说,小姐的金银饰都哪里去了!” 丫鬟忙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你怎么会不知道?” 管家上来扇了丫鬟几巴掌,可是丫鬟死咬着说不知道。 吴庸怒不可遏,下令管家把这丫鬟拖出去,关进柴房。 “这浪蹄子,平日跟着你的宝贝女儿,作威作福,我早就觉得她不老实。”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 众人回头,便见门外进来了一位正值芳龄的女子,不过脸上浓妆艳抹,身着彩衣,看样子倒和吴府有点格格不入。 “哎呦,你怎么来啦?”看到她,吴庸脸上一变,忙将她往外推,“锦衣使在办案,你一个妇道人家来这里做什么?” 范达低声介绍道:“这位是吴御史新续弦的妾室,赵娘子。” 赵娘子听吴庸这样说自己,哼地一声,双手抱在胸前:“我妇道人家怎么就不能来,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女儿的姨娘,她失踪了我难道不能来过问一下吗?” 吴庸直摇头:“此事锦衣使他们自有公断,不用你来过问。” 赵娘子扯着嗓子叫道:“你可是堂堂御史,锦衣使见了你还不得乖乖叫声‘吴大人’。我是哪里长得见不得人?” 翁大头看热闹不嫌事大,说道:“我怎么觉得这赵娘子有点面熟?” “面熟就对了。”范达对他使了个眼色,“原先是怡芳院的。” 翁大头一愣,恍然大悟:“怪不得,只是这吴御史怎么会娶……搭不上啊。” 范达笑道:“这当中的弯弯绕绕我们又怎么知道?” “从前在怡芳院倒不觉得怎么样,嫁给吴御史后倒显得眉清目秀。”翁大头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地道。 李云霄无奈,翁大头还真是有曹贼风范。 赵娘子被吴庸往外敢,心里不悦,叫道:“什么阴风刮走,判官掳人,我看是那小丫头自己跟人私奔了。” 这和李云霄心中的猜想差不多。 李云霄听了赵娘子的话,立即问道:“请问姨娘何出此言?” 赵娘子看了看吴庸,吴庸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欲言又止。 “我……我胡说的。” 吴庸唉声叹气道:“我这小妾平日倒是乖巧,就是这张嘴呀,喜欢胡说八道,几位勿怪。” 赵娘子气得一跺脚,娇嗔:“老爷,我在院里闷得慌,就想来看看热闹,你倒好,平白无故在外人面前数落我一番。” 吴庸告饶:“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你现在也看到啦,大人在查找线索,无聊的很,没什么好看的。” 赵娘子把嘴一撅:“我看到福六安铺有个镯子不错,你知道的,我最喜欢饰。” 这话李云霄倒是留意了,他又看了看那空空如也的饰盒,若有所思。 “我就是个穷御史,哪有那么多钱买饰?”吴庸叹气。 赵娘子哼一声道:“你堂堂御史会连买饰的钱都没有,我不信,你定是不爱我了……” 说着说着,她又用那拙劣的演技表演哭啼,可是哭了许久,也没有见半滴眼泪。 吴庸忙拉着赵娘子往外走:“我是清官,哪有什么钱。好啦,好啦,有什么事我们回房说,不要在这给人看笑话。” 说着,他和赵娘子拉拉扯扯出了屋子。 第七十三章 验身   赵娘子离开之后,屋里才清静下来。   李云霄他们又在房里翻看了一会儿物件,寻找新的线索。   翁大头走到了李云霄跟前,问道:“有什么头绪吗?”   “暂时没有。”李云霄摇头:“不过,若是丫鬟没有撒谎,你说这些金银饰会哪里去了?”   翁大头怒了怒嘴:“会不会被赵娘子偷拿去了?”   这个李云霄也考虑过。   毕竟赵娘子自己说了,她很爱金银饰。   但是他查看过铜锁,上边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我在想还有没有另一种可能,这金银饰不是旁人拿走的,而是被吴小姐自己带走。”李云霄又道。   翁大头一抚掌:“那这小姐的失踪只怕是早有准备。真是如此,这就不是妖案,而是吴御史的家丑了。”   苏千羽惊讶地道:“你们的意思是说,吴小姐是和人私奔了?”   “不对。”翁大头皱了皱眉,否定了自己的推论,“那阵阴风是怎么回事?吴小姐总不会是和鬼怪私奔吧?”   李云霄看翁大头认真思考的表情,笑道:“头爷今日办案很上心啊,是因为失踪的是位小姐?”   “呸,当然不是。”翁大头叫冤,“你们没看到吗,吴庸是位御史。”   听到这话,李云霄立即明白过来。   倒是苏千羽刚入镇妖司,什么都不懂,问道:“那又怎么样?”   翁大头解释道:“你们想想看,淳阳太守为什么急着把这烫手的山芋转给淳阳镇妖卫,镇妖卫又为什么急着转给总司?”   “为什么?”苏千羽还是不明白。   翁大头又道:“一是这案子不好办,二是吴庸的身份是御史。御史乃监察百官之职,案子若是办不好,吴庸直接捅到圣上那,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云霄觉得,这案子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很有可能就是吴韵儿和什么人私奔了。   真是那样,只怕此事调查到最后,查出的会是吴庸的家丑。   吴庸应该隐瞒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上报。   此外,他可以察觉到,吴庸似乎有意在隐瞒什么。   但会是什么?   “翁总缉,吴小姐找到了。”   此时范达从屋外奔了进来,人虽是找到了,但范达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   李云霄感到了一丝不妙。   翁大头“啊”了一声,问道:“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十王殿外。”范达脸上冷汗涔涔。   十王殿!   他们不久前才在十王殿查找过,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根本没有看到吴韵儿。   翁大头直摇头:“不可能,那里我们找过啊。”   范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我也不知道为何,反正是回来了。只不过……人已经死了。”   “死啦!”   “不仅人死了,而且死无全尸。”   ……   十王殿。   地府阎君的庙宇。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时辰前他们在此细细搜索,都没有半点线索。   如今居然有一具女尸直挺挺横在殿外。   而且是具无头女尸!   吴庸看到这女尸的衣着打扮,便认出是自己的女儿,眼前一黑,瘫软下去,幸好的管家出手将他扶住。   “韵儿……韵儿……你死得好惨呐……”   任吴庸平日是个铁面无私的御史,这时候也忍不住哭嚎出来,眼前的一幕像是一把锥子,深深地扎在他心头。   自从他前妻死后,这个女儿便是她唯一的骨肉,多年来他小心呵护,对其爱如珍宝。   如今白人送黑人,让他如何不伤痛欲绝。   李云霄走到尸前,问范达:“当时十王殿这有人吗?”   范达摇摇头:“原是有派个小吏在此当值,但那家伙不中用,偷偷跑去买酒喝。没成想回来时,便见吴小姐的尸落在十王殿外了。”   翁大头骂道:“岂有此理,那个不称职的小吏在哪里?”   范达把一枯瘦如柴的小吏拖了过来,狠狠扇了他两巴掌:“回头罚你半年俸钱,让你贪嘴。”   小吏听了这话,委屈地哭了出来:“我怎么会知道,守了几天,什么事也没有,才离开一会儿,便出了这干事。”   “你还说!”   范达扬起手要打,小吏连忙向面善的李云霄身后躲去。   李云霄拉住他问:“我问你,回到这时,你可现什么异常没有?”   “异常……当时风很大。”小吏哆哆嗦嗦地道。   李云霄想到之前吴韵儿消失的时候,丫鬟家丁也提到了,阴风大作。   翁大头瞥了一眼还在嚎啕大哭的吴庸,压低声音对范达道:“让仵作验身,看看吴小姐还是不是处子之身。”   李云霄一愣。   翁大头这种时候居然还……   不过他反应过来,这个线索确实很重要。   为了避免让吴庸更加悲痛,他们隐瞒着吴庸,让仵作偷偷验身。   而验身结果很快便出来了。   仵作沉声道:“几位大人,属下可以肯定,吴小姐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   虽然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但李云霄还是倒吸一口凉气。   本以为是私奔,没想到会是起歼杀案。   而且凶手的手段极为残忍,在歼杀之后,还把头给砍掉了,让吴小姐死无全尸。   和之前金银饰消失的线索相联系,谋财又害命,李云霄猜想,这凶手很可能是吴庸的仇家。   吴庸做了御史多年,弹劾过不少官员。   因为他的弹劾,官员丢掉乌纱帽是小,被朝廷抄家问斩也不在少数。   真要论起仇家,只怕还真够排一条龙。   “岂有此理。”翁大头一拍大腿,“凶手也太猖狂了。”   吴庸在管家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抹了一把老泪道:“几位锦衣使,你们一定要把这个穷凶极恶的凶手给我抓出来,本官要亲手杀了他,给韵儿报仇雪恨……”   一介御史,亲自动手杀人,这真是闻所未闻。   不过众人也知道,这是吴庸痛失爱女,一时气话罢了。   见他悲痛不已的样子,众人的心也沉甸甸的。   更没有人敢把吴韵儿是被歼杀的事情告诉他。   李云霄担心的是,凶手会不会再次犯案。   像衡州吴万川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杀人。   这一回他必须加快进度,不能让更多无辜的人死去。   李云霄问道:“吴大人,你可否好好想一想,会不会是仇家作案,谁最可能下此毒手?” 第七十四章 丑事   “本官想想。”   吴庸神色阴郁,这时候头昏沉沉的,还真的想不出什么。   “这些年确实在朝廷上得罪了不少人,但他们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吧。”   他身旁的管家提醒:“老爷,会不会是那个乞丐?”   乞丐?   李云霄把目光落在吴庸脸上。   吴庸听到这话,眉头一皱,额头冒出了不少冷汗。   “胡说!”吴庸怒斥,“他早就死了,怎么可能是他?”   那管家委屈地道:“要小的说,就是因为他死了才可能是他。”   “你……”   从吴庸额上沁出的冷汗可以看出,他十分紧张、惊恐。   不过管家说的没错,吴韵儿失踪时阴风大作,非常蹊跷。   仇家死了变成鬼怪,回来报复吴庸,这确实不无可能。   李云霄用试探的口吻问道:“吴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庸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过了许久才道:“说起来也是家中丑事啊。”   此处人多嘴杂,吴庸请李云霄几个移步到十王殿内,这才继续说。   “一年前,我府曾经生过一次意外。七夕之时,我家韵儿到织女庙祭拜,没曾想被一个叫做杨大年的乞丐给看到了……”   说到这,吴庸又因为太过悲痛,实在说不下去。   翁大头问道:“这杨大年调戏吴小姐了?”   管家接着说道:“比这还更过分。他觊觎小姐的美貌,趁夜晚潜入御史府上,想要……要轻薄小姐。”   “那……”   翁大头深吸了口气,和李云霄换了个眼神。   若是吴韵儿真的被杨大年轻薄过,验出其不是处子之身就合理了。   吴庸又道:“不过幸好,被家丁现了,及时制止。我报告府衙,府衙将他打入大牢,不久便判配边疆。”   “这事说严重也挺严重的,怎么就判个配边疆?”翁大头觉得奇怪。   吴庸叹了口气:“到底轻薄未成,所以知府轻判了。但是苍天有眼,后来听说他在配的半路便死了。”   李云霄突然问道:“怎么死的?”   吴庸愣了一下,答道:“他本就是乞丐,没吃没穿的,身子骨弱,害了风寒自然是扛不过去了。”   李云霄沉默,他的心里冒出了另一个想法。   管家又道:“小的听说,这杨大年生前无家可归,所以常年睡在十王殿。会不会他死后化成了怨鬼,回来报复吴大人?”   偌大的地方,不睡在别处,正好睡在十王殿,这是巧合吗?   假设真是杨大年回来报仇了,他为什么要砍掉吴韵儿的头?   吴庸年事已高,遭此大难,身子扛不住,心口疼了起来,管家忙将吴庸扶回府上,请郎中来医治。   范达让小吏将吴韵儿的尸带回淳阳镇妖卫,命仵作仔细查检。   淳阳比邻长安,是个太平之地。   这些年也没有多少妖案,此处的小吏只为混口饭吃,懒懒散散,没有什么精气神。   也因为这个,才会出现小吏看守十万殿,看到一半出去买酒喝,误了差事。   来到淳阳镇妖卫,便见一群小吏正在堂桌上赌钱。   有的在桌上翘着二郎腿,有的卖力吆喝,有的手中还提着酒。   淳阳都有人被妖物杀了,他们一群人还在【明镜镇妖】的匾额下赌得热火朝天,颇有些讽刺。   赌钱的法子是斗蟋蟀。   两只蟋蟀斗得激烈,他们喊得也激烈。   连李云霄他们来了,也全然没有觉。   李云霄把手搭在一个小吏肩膀上:“这是什么赌法?”   “你看那角上带点红的,叫做红点将军,那不带色的,叫做黑点大帅。先选一只下注,接着让蟋蟀斗起来,押中今晚逛花楼,押不中只能回家睡老婆啰。”   众小吏听着这荤话都哄笑起来。   李云霄淡淡一笑,把腰间的镇妖令丢在桌上:“你们看,我要押哪一只比较好?”   “这是什么破玩样儿?”一个坐在桌上的小吏捡起镇妖令,仔细瞧了瞧,脸上登时变色,从桌上滑倒在地,颤声道,“大大大……大人。”   其余小吏见了,这才把注意力从蟋蟀转移到李云霄身上,同时也看到他身旁范达等人。   在总司来的人面前出此大丑,范达顿觉颜面扫地,神色凝重,朝桌上重重一拍:“放肆!公堂之上,居然敢聚众赌博斗蟋蟀!”   那群小吏都苦叫:“范总缉饶命,念我们是第一次犯,且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范达冷森森地道:“饶了你们,你们且问总司大衙门的翁总缉愿不愿意。”   小吏们忙向翁大头求饶。   “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干嘛。”翁大头倒是平易近人,嘿嘿一笑,一把抓起个小吏,帮他把敞开的小吏服穿好。   那些小吏感激涕零,纷纷叫道:“多谢翁总缉。”   翁大头把嘴一努:“还有两个,李小缉,苏小缉。”   他们又垂叫道:“多谢两位小缉大人。”   其中一个小吏恭恭敬敬地把镇妖令还给了李云霄。   范达见手下一副不中用的样子,摇头叹息:“让你们见笑了。”   “好说,好说。”翁大头不以为意,又拉来了一个小吏,“我且问你,你们方才说的花楼……”   小吏登时明白过来:“既然大人有这种雅致,小的马上安排。”   案子都还没破,就想把身子破了。   这怎么行。   李云霄故意咳嗽了两声。   翁大头登时会意,这才摆手:“不,上头是派我们来办案的,我不能耽搁。不过你们这账我可都记着,等案子破了,头爷我嘿嘿嘿……”   能用这么淡定的语气说出这么无耻的话,李云霄也是佩服。   “还窝在这做什么,都给我滚!”   范达抽出了腰间长刀,用刀柄敲了小吏几下。   小吏连忙抱头鼠窜,出了公堂。   范达又问李云霄:“李小缉,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李云霄只是个小缉,翁大头是总缉,按理说这事应该要请示翁大头才对。   但范达也看出来了,翁大头对办案并不怎么上心,主要都是李云霄在经手,所以顺理成章地向李云霄请示。   翁大头也没有在意,坐上了檀木椅,悠悠地吹起了口哨。   来淳阳这么久,他还没有好好坐一会儿。 第七十五章 格局小了   李云霄问道:“范总缉,你可否帮我一个忙,把当日送杨大年去边疆的衙差叫过来。”   杨大年进吴府欲轻薄吴韵儿这案子,不属于妖案,所以当时是由知府衙门办案。   淳阳镇妖卫和知府衙门常有交集,所以人都很熟。   “这倒是不难。”范达实话实说,“可是李小缉想做什么?”   李云霄卖起了关子:“你等会儿便知道了。”   范达愣了一下,点头道:“好吧,我去去便回。”   镇妖卫和知府衙门只有不到一里的距离,估计范达很快便能把李云霄要的人找来。   苏千羽见范达出门去了,上来问道:“霄哥哥,你把那两个衙差他们找来做什么?”   “找出这案子的突破口。”李云霄答道。   “突破口?”苏千羽歪了歪脑袋,没有明白。   “你是觉得杨大年是被衙差害死的?”翁大头倒是猜到了,只是同时又一拍额头,“不对,你是觉得杨大年的死和吴庸有关!”   李云霄点了点头。   翁大头用两根手指敲了敲檀木椅的把手:“你也觉得这案子是杨大年的冤魂所为?”   “有可能。”李云霄看着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的翁大头,越看越觉得眉清目秀,“头爷,我知道你向来是公道正义,义薄云天……”   翁大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忙叫道:“等等,等等。”   他用手指着李云霄,从椅子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云霄,你这表情不对,你是不是又要戏弄我?”   李云霄嘿嘿道:“头爷说笑了,我什么时候戏弄过你?”   “当然有,在衡州那次,你让柳湛拿柳禁术捆我。”翁大头眉头跳了跳。   苏千羽捂嘴笑道:“头爷我记得你当时好像还挺享受的。”   翁大头叫道:“你们两个,别以为一唱一和便能坑我。”   和李云霄相处久了,翁大头的警惕性也提高了。   李云霄现,光靠捧是拿不下翁大头的。   于是他灵机一动,又道:“头爷,昨夜我回家里,姐姐还向我问起你。”   提起李嫣儿,翁大头眼睛一亮,脱口问道:“她她她说了什么?”   虫虫上了脑,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李云霄见他上钩,故意沉默不语,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直盯着天花板。   翁大头讨好上前,跟着往天花板看:“云霄,你说平日头爷待你怎样?”   “还算可以吧。”李云霄把话题一引,“我本以为自己和头爷是好兄弟,有什么事头爷都会慷慨相助,没想到……”   “小了,格局小了!”翁大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头爷我向来是义薄云天,今天我便要还淳阳一片朗朗青天。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李云霄这才对翁大头说了如此如此。   范达到了知府衙门,正见那两个衙差当值,便将他们叫到了镇妖卫。   两衙差和范达是旧识,也没有生疑,跟着回来。   只是一进镇妖卫大堂,范达便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一时也说不上来。   他扫视了一下,才现原来是窗户都被合上,所以大堂的光线变暗了。   他暗自思忖:奇了怪了,头爷他们哪里去了?怎么不见半个人影?   “头爷,头爷……”   范达一边呼唤,一边往窗户走去,想要打开窗户。   便在此时,“砰”地一声,身后的大门猛然关上。   整个大堂瞬间变成了一片漆黑。   “范总缉,怎么回事?”两个衙差也不由慌了起来。   范达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里幽暗无光,自己摇头对方也看不见。   忽地,一阵阴风吹过,接着传来了“呜呜”鬼哭之声。   范达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鬼物的胆子还真大,居然杀到镇妖卫来了。   难道头爷他们都被鬼物杀啦?   鬼物如此厉害,自己修为才在黄境,恐怕是凶多吉少。   他暗暗后悔,平日应该勤快点修炼才是。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此刻,不知何处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堂内,久久不去。   一个衙差惊道:“你是何人,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要索命也别找我们呀。”   “你们连我都不认识了吗,我乃是被你们害死的杨大年,今日我便要报仇雪恨!”   范达嘀咕:“我的娘呀,吴家小姐真的是被杨大年的冤魂害死的!”   一个衙差叫道:“你你你,你的死怪不得我们啊。”   “对啊,全是吴……吴御史让我们干的。”另一个衙差也道。   “胡说,我分明就是你们害死的!”   堂内突然扫起一阵大风,堂桌“嘭”地被吹倒在地。   一股微弱诡异的绿光鬼火亮起,在【明镜镇妖】的匾额下,有一个森森可怖的黑影。   衙差方才还听范达说,可能是有鬼物杀了吴家小姐,此时面对这黑影,早已经吓得两腿软,挣扎着向后退去。   “我我我们没有胡说,吴御史给了五十两银子,要我们半路除了你。”   “冤有头债有主,你要害去害吴庸,不要牵连我们。饶命啊,饶命啊。”   这时,只听“砰”地一声,有人一脚把大门踹开。   阳光照进大堂之内,晃得衙差睁不开眼,隐隐约约之间,他们才看到了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   那人正是李云霄。   而范达看了看堂上的黑影,居然是翁大头。   而那些绿光、鬼火、阴风,是苏千羽的仙法和符箓所造。   “好你们两个,身为衙差,居然敢谋财害命!”翁大头厉声斥道。   两个衙差跪倒在地,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头爷,怎么是你?”范达拍了拍胸口,“你们这可……可真是吓着我了。”   李云霄笑着说道:“不过也没有白吓,至少事情是问出来了。”   范达抱怨:“李小缉,你日后有打算,也要先和我说一声,要不我可要被吓死啦。”   李云霄笑道:“范总缉勿怪。事先说好,怕你露了破绽。”   翁大头的演技李云霄是信得过的,至于这位范达,看他一脸惨白的神色,心理素质估计不如翁大头。 第七十六章 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此时,翁大头已经奔到了两个衙差面前,一手揪着一个:“朝廷委托你们送犯人去边疆,你们倒好,为了五十两银子,把犯人给杀了。你们该当何罪!” 两个衙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了好久才哭嚎起来,一边磕头一边道:“求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范达恢复了情绪,也恢复了理智。 “李小缉,这事可太大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李云霄顿了一顿,说道:“走,去找吴御史。” “你!你这是要去找吴御史对质!”范达惊讶。 吴庸作为御史,在朝廷有不少权势。 他久在朝中,知道这种大人物惹不得。 就算要惹,也应该先上报朝廷,让朝廷派人定夺。 李云霄拍了拍吴庸的肩膀:“放心吧,我不是去和吴御史理论的,我这是去救他。” “救他?”范达捏了捏眉心,他的思绪实在是跟不上李云霄。 翁大头笑道:“范总缉,这你还想不明白吗?杨大年若真的和吴御史有仇,他一定不会只杀死吴小姐就善罢甘休。吴小姐的死很可能只是个开始。若是不早点除掉他,恐怕连吴御史都会有危险。” 范达这才反应过来,按住腰间长刀:“既是如此,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去吴府,请吴御史戒备。” 李云霄他们立即赶往吴府。 一路上李云霄都在想一个问题。 若真是杨大年为了报仇而杀人,那么动机有了。 可是杨大年为何要将吴小姐的头给砍去? 砍掉的头又到哪里去了? 李云霄他们进了吴府。 只见丫鬟家丁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想来都在聊小姐变成无头女尸的事情。 吴府招惹上鬼物,连小姐都被害死了,他们自然是人心惶惶,都在各自盘算,得早点离开吴府,免得自己被牵连。 这是人之常情,李云霄听了倒也不觉得奇怪。 管家见他们来了,忙过来恭迎,并将那些聚在一起的丫鬟家丁驱散。 “去去去,全都干活去,别在这叽叽喳喳的,吴府的天塌不了。” 这管家对吴庸倒是忠心耿耿。 吴庸此时还卧在病榻上,女儿死了,还死得那么凄惨,他心如刀绞,悲恸不已,时不时唉声叹气,后悔没有把女儿保护好。 美貌的赵娘子正坐在梨花案几前,用纤手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金镯子,不以为意地道:“老爷,你也别太伤心,不就死了个女儿嘛,回头我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吴庸听到这话,勃然大怒,抓起竹枕头,朝赵娘子砸了过去,但因为没有什么力气,打歪了。 “你这浪蹄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拿这种话调笑我。” 赵娘子也不生气,悠悠唱着小曲,俯下身子,捡起了竹枕头,放在案几上。 “我倒是不敢调笑老爷,犯不着啊。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嫁进了吴家,我所做的事,自然都是为了老爷着想。” “将我比作鸡狗,我没有被你气死就算好了。” 吴庸此时非常后悔,自己怎么会娶回这样一个女人做妾。 自己痛失爱女,她的脸上却全然没有难过之色,在那悠然自得,冷言冷语。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高兴什么。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死得不明不白,等我被你气死,这吴府的家业都要被你拿了去。” 赵娘子呵呵笑道:“还吴府的家业,你也不看看,你吴府有几个银子。我若是早知道你这御史一穷二白,我才不愿意嫁进来呢。” “我真是悔不该……悔不该把你这浪蹄子娶进吴家,我真是造孽,造孽啊。”吴庸瞧赵娘子把玩了那金镯子半天,问道,“你那个金镯子又是哪里来的?” 赵娘子倒也不遮拦:“这个嘛,你舍不得给我买,我自己还不能有点私房钱嘛。我从前在怡芳院……”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吴庸气得全身抖,又咳嗽起来。 赵娘子端起了一杯龙井清茶,喂吴庸喝下。 “哎呀,老爷,都是自家人,你和我气个什么劲呀。要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女儿就算没死,也要嫁出去。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不知道几时能再见呢,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这番安慰不但没有安抚吴庸的难过,反而更加扎心。 吴庸扬起手道:“你这浪蹄子,看我不打死你……” 此时,门外传来了管家的叫唤:“老爷,锦衣使大人到。” 吴庸连忙把扬起的手放下,做了次吐纳,让自己凌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下来。 赵娘子也起身,站到了一旁,安分不了一会儿,又饶有兴致地把玩起手中的金镯子。 管家将李云霄他们领了进来。 吴庸见到翁大头手中拖着两个衙差,惊得坐了起来。 先前他亲自将五十两银子交给他们,看到翁大头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便知道此事已经败露。 只是他嘴上还是道:“翁总缉,你拿了他们做什么?难不成他们与此案有关?” “当然有关。”翁大头把衙差往地上一丢,“至于有什么关系,想必吴御史比我更清楚吧。” 两个衙差对着吴庸磕头:“吴御史救命啊,救命啊。当日确实是你让我们杀害杨大年的,要不借我们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杀他呀。” 吴庸深吸了口气,脸上的愁容转为绝望。 他平日满嘴仁义道德,几十年克己守礼,唯有这一件事,他做得亏心。 吴韵儿是他最心爱的女儿,被乞丐杨大年觊觎上。 杨大年翻墙进入吴府,闯进吴韵儿房中轻薄,她大声叫囔,家丁才闻声进入房间,拿住了杨大年。 他对外说轻薄未成,其实是为了保全女儿名声。 为此他十分气恼,当时便做了一件事后让自己非常后悔的事,那就是花了五十两银子买凶杀人。 吴庸颓然道:“你们……都知道了。” “正所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御史大人,你这事做得不厚道啊。”翁大头双目如电,盯着吴庸道。 第七十七章 缉妖网 吴庸“唉”地一声叹息:“此事本官确实有错。当时因为杨大年潜入府中,欲轻薄小女,我实在是气不过,觉得配过于轻判,所以才买凶杀人。此事确实是我做的,即便是你们缉拿了我,我也无话可说。” 他本性不坏,当时是被愤恨冲昏了头脑,才会做出那种事。 翁大头摇了摇头:“买凶杀人这种事不归我们管,朝廷自有定夺。” “那你们这是……”吴庸沉吟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凶手真的是杨大年!是他杀了小女!” 他的心里一凉,另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李云霄提醒道:“若凶手真的是杨大年,吴御史觉得他的目标会只是吴小姐吗?” “本官危矣。”吴庸面如死灰,全身颤抖起来,用恳切地目光望向李云霄他们,“单凭府上的家丁根本斗不过鬼怪,求几位锦衣使救救本官。” 李云霄点头:“放心吧,这乃是我们锦衣使的职责所在。杨大年很可能再来犯案,我们必须事先在府上有所布置。” 吴庸拱手:“本官拜托几位了。” 李云霄把目光落到了站在一旁的赵娘子。 奇怪她从头到尾都在把玩着金镯子,对他们的谈话毫不在意。 凶手是个鬼物,而且很可能马上就会来吴府杀人,这个赵娘子怎么没有半点惊慌。 反而是一副隔岸观火、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不免有些反常。 出了吴庸的卧房,李云霄马上将苏千羽拉到了一旁,低声对她道:“你好好帮我盯着赵娘子,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异常。” “诶?你怀疑赵娘子和这案子也有关系?”苏千羽有点意外。 她觉得赵娘子虽是胭脂味浓了些,但跟鬼物应该扯不上关系吧。 不过既然是李云霄要她做的,她又怎么会拒绝。 另一头李云霄和范达等人开始布置防御。 他们先让府上的丫鬟家丁躲进房中,没有他们的允许,谁也不准出来。 接着,在院中拉起了大网。 这不是普通的大网,是由神机衙门所造的【缉妖网】。 网长宽各三丈,由不周山八仙藤所制作,分布着一百零八个格子,上边挂着镇魂铃、驴蹄、摄妖香、梵木鱼等物件。 落在妖魔鬼怪身上,可以将其束缚,而且越挣扎束缚得越紧。 范达叫来了八个年轻力壮的小吏给李云霄打下手,帮忙控制缉妖网。 李云霄给的谋划是,等到鬼物来时,自己去和鬼物交手,将其诱入院中,小吏再用缉妖网将其擒拿。 案子还有一些疑点,所以最好能抓活的,所有的谜题才能全部解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因为已到夏日,所有夜风中还带着炎热。 春的雄蝉鸣啼喧闹,叫个不停。 夏夜中星辰点点,璀璨闪烁。 前世李云霄还没有见过这么繁星满满的夜空,他望着天空怔怔有些出神。 饭点早已经过了,他的肚子也在咕咕作响。 他让那些小吏轮流去吃饭,自己倒还空着肚子。 “霄哥哥,这饼给你吃。” 苏千羽拿出了一块肉沫饼子,递到李云霄手中。 李云霄有点意外:“你怎么会有这饼子?” 苏千羽不好意思地道:“昨天没有吃完,我便偷偷藏了一块,想着回头再吃。” 李云霄把那肉沫饼子撕成两半,还了一半给苏千羽:“你也饿了吧,我们一人一半。” 苏千羽忙摇头:“我不饿的,我看霄哥哥吃就好啦。” “真的吗?”李云霄故意咬了一大口,说道,“哇,好香啊。” 苏千羽眼巴巴地看着那肉沫饼子,有一丢丢的后悔。 偏偏在这时,她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李云霄指着她的肚子笑道:“那是什么声音?” 苏千羽忙把身子一转,直道:“没什么,没什么。” 李云霄又把肉沫饼子递到苏千羽跟前:“我再问一遍,你吃是不吃,若是真不吃,我可就要全吃掉了。” 苏千羽终究扛不住美食的诱惑,一把夺过肉沫饼子,塞进嘴里,嘴巴含糊不清地道:“真香。” “我让你看着赵娘子,怎么样,她可有什么异常?”李云霄边吃边问道。 苏千羽摇头:“没有,她一切如常。玩了一会儿金手镯,便去睡了。” 在这种时候,一切如常才是最大的反常。 因为担心杨大年再来犯案,吴府上下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惊慌紧张。 为何赵娘子会淡定成这样? 是心太大了,还是另有隐情? 方填饱肚子,李云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忽然间,夏日的热风消失了,空气好像变阴冷起来。 天空中飘过滚滚阴云,将明月星辰给遮住了。 夜灯开始摇晃起来,烛火在风中明明灭灭。 未合住的窗户,不断开开合合,“吱呀、吱呀”地响着。 空气中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有点像尸骨的腐臭,也有点像粪池的腥臭。 “千羽。”李云霄对苏千羽使了个眼神,苏千羽登时会意,小手向后摸去,握住了巨雀。 翁大头和范达也提高了警惕,纷纷抽出武器。 吴府的人都躲进屋里,把门窗都紧紧合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李云霄扫视了一眼小吏,原本有八个,现在只剩下了六个。 在掉链子这件事情上,淳阳镇妖卫的小吏从来没有掉链子过。 “还有两个哪去了?”范达低声问道。 一个小吏答道:“去茅厕了。” “他娘的,不早不晚,偏偏这时候来屎尿。”范达也有些无奈。 但这时候不容他半点分心,他按住长刀,手心紧张地沁出汗来。 “啊——” 院子后头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 范达呼吸急促起来:“那声音是从茅厕那传来的,难不成他们……” 没有人回答他,但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了答案。 范达握紧长刀,说道:“走,过去看看。” 苏千羽正准备跟上,李云霄拉住她道:“千羽,你留下保护吴御史他们。” 她乖乖点头:“那霄哥哥你小心点。” 李云霄胆子大,一手持飞刀,一手举着白纱罩灯笼,走在最前边。 翁大头、范达紧随其后,六个小吏拿着缉妖网,随时准备丢出去。 第七十八章 捉鬼 吴府的茅厕在院子后边,那附近有一小片稀疏的树林。 突然,“嗤——”地一声,一阵刺鼻的焦味从灯笼里传出来。 李云霄看了一眼,原来是有一只飞蛾见到火光,扑了进去,被烧焦了。 灯笼的火原本就不明亮,被这么一扑,火苗变得更暗。 昏暗的灯光照出一片圆形的光亮,把黑暗驱散开。 虽然隔着灯罩,但因为四周阴风吹起,火苗还是明灭不定。 众人都默不作声,彼此的呼吸声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茅厕便在眼前,可是什么也没有瞧见。 遮挡的草席已经被扯破,形状怪异。 众人更加警惕,都停下了脚步。 李云霄的右眼开始烫,一瞬间视线变成了血红色。 有妖祟出没! “大家小心,鬼物就在附近。”李云霄出言提醒。 有胆小的小吏,已经双腿颤起来。 翁大头突然觉得有什么丝线般的东西缠在脸上,他一开始以为是蜘蛛网,随手一抓。 不想这一抓,便抓下了一大把。 “这是什么?” 李云霄听到了翁大头的动静,拿灯笼一照,居然是一把头。 长还散着一股香味,经常观花赏月的翁大头,一下便闻出这是女人的胭脂味。 也就是说,这是女人的秀。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该不会是吴小姐的头吧……”范达憷地道。 “骨碌碌——” 有什么东西滚到了翁大头的脚边。 翁大头心里冒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叫道:“云云云霄,帮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李云霄拿灯笼照去,那是个黑乎乎的圆形物体,物体表面覆盖着什么粘稠的东西,散出一股腐臭味。 突然,那圆形物体“霍”地燃烧了起来。 李云霄他们连忙向后退去。 火苗是幽绿色的,十分诡异。 这时,旁边的小吏颤声道:“那是……头骨!” 李云霄仔细看了一下,小吏说的没错,从轮廓看,那确实是一个头颅,只是皮肉都没有了,剩下空落落的骨骼。 结合刚才女人的长,这头骨是谁的不用李云霄说,其他人也知道了。 众人心里又凉了一截。 “救我……救我……” 此时一个消失的小吏从荒草丛中摇摇晃晃走了出来,他的胸口被刺出了个大窟窿,鲜血还在往外冒。 他捂着血口,口中用嘶哑的声音叫道:“救我……救我……” 范达见自己弟兄受了重伤,还是很讲义气的,冲了过去扶住他,问道:“怎么就你一个,老五哪去了?” 那小吏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这声响像是从喉咙直接吐出的,低沉而可怖。 李云霄的血眼瞧着那小吏,灼热异常。 他再把灯笼一移动,借助火光照了照,连忙叫道:“范总缉小心,他没有影子,是鬼!” 范达一声大叫,原本还扶住小吏的手登时松开,先跳后滚,退了一丈。 倏忽,那小吏出凄厉的叫声,全身也同样燃烧起森森鬼火。 正当众人被这鬼火骇得说不出话时,一道黑影从背后袭来,直取他们后心。 幸好李云霄早有准备,反手便是一刀。 飞刀“嗖嗖嗖”急转射出,那黑影才要抓到一个小吏,被这飞刀一逼,反身没入黑暗之中。 周围阴风大作,灯笼摇曳,吱吱作响。 李云霄手一伸,飞刀落回手中。 四周传来了呜呜鬼哭之声,回荡在夜色之中,令人胆寒! 方才被李云霄一刀击退,那鬼物便将目标锁定在李云霄身上。 “呼——” 鬼物再次扑出,这一次直取李云霄。 但这在李云霄的意料之中,他猛地一闪。 同时翁大头运起真气,忠义铁笔亮起灿灿金光,直戳向鬼物。 “头爷送你进宫!” 又是下三路的一击。 但鬼物度极快,身子一飘,一脚踏在翁大头的头顶,越上一株老树。 这一踏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高。 翁大头被踏倒在地,费了好大劲才爬起身。 众人向老树望去,只见那鬼物身着红袍,头戴乌帽,脚踏黑色厚长靴。 俨然一副判官打扮。 李云霄想到了十王殿的6判官,眼前这鬼物的打扮居然和他一模一样。 难不成杨大年变成地府的判官了? 不对,地府的判官虽然严厉威武,面目凶恶,但并不做歹事,更不会一身鬼气。 “我们一齐上!”李云霄大声叫道。 不过淳阳镇妖卫的小吏都太怂了,几个人居然不进反退,龟缩到了一块。 鬼物冷冷一笑,红袍一展,袖间喷出两团鬼火,朝李云霄射去。 李云霄急运起体内真气,使出纯阳甲。 一股更烈更为霸道的炎火围绕在李云霄周身,护住了他。 “呼呼——” 两团鬼火撞在纯阳甲上,瞬见熄灭。 翁大头双手抓紧忠义铁笔,范达挥起长刀,朝鬼物冲杀过去。 鬼物也伸出利爪,两人一鬼,斗了几个回合。 “呲呲嚓嚓……” 武器与利爪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不断传来。 李云霄用两根手指点在仙瞳之上,动异术【狂气】。 这是先前他通过灭掉耳中小人获得的异术,可以让自己的真气运转得更加迅,提升战斗力。 李云霄使出【狂气】之后,感觉到全身热血沸腾,身体如同燃烧着熊熊烈火。 他以飞刀为武器,不断朝鬼物掷过去。 鬼物一边要应付翁大头和范达的攻击,一边还要抵挡李云霄的飞刀,节节败退。 便在此刻,李云霄对众小吏下令道:“快上缉妖网!” 但几个小吏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没有人敢上。 下午的功夫都白费了。 鬼物见自己不敌,身子一扭,如同泥鳅一般,从夹击中钻了出去,落在老树的虬枝之上。 眼看鬼物马上要逃走,李云霄朝小吏奔了过去,厉斥一声:“让开!” 小吏们吓得腿软,四散开来。 李云霄夺了缉妖网,朝其注入真气。 缉妖网顿时出光芒,上边的摄魂铃摇曳不止,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鬼物听到这声音,身子一颤。 它转身正要逃走,翁大头和范达同时扫出劲气。 “砰、砰!” 老树的枝干被劲气击折,鬼物从树上滚落。 李云霄几步蹬踏,借着树干高高跃起,朝鬼物抛出缉妖网。 缉妖网从上落下,罩在鬼物身上。 鬼物再要挣扎,缉妖网金光急闪烁,释放出一道道电光。 “噼噼啪啪……” 鬼物的身上不断炸开,它出可怖的惨叫,叫声尖锐,回荡在树林间,让人心生胆寒。 第七十九章 勾栏听曲   突然“轰”地一声响,接着缉妖网中冒出滚滚浓烟。   因为不知底细,众人也不敢靠近。   李云霄将飞刀掷了出去,居然射了个空。   待浓烟散去,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鬼物已经不见。   唯有一件破破烂烂的判官红袍还在,红袍不断往外冒出黑血。   翁大头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把这鬼物给灭了。”   李云霄望着那红袍,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一时却又说不出来。   回到吴府,翁大头将鬼物已经被剿灭的事告诉了吴庸。   吴府上下这才从房里出来,全都围在院中,好奇地看着这判官红袍。   管家叹气道:“想是杨大年生前睡在十王殿,常见判官,所以死后化作厉鬼,也变成判官的模样。”   “说来他的死也与本官逃脱不了干系。只是可怜了我这无辜的女儿啊。”吴庸望着这判官红袍,一阵长吁短叹。   范达又将吴小姐的头骨交给吴庸。   吴庸自是潸然泪下,让人将头骨与尸体合在一起,放入棺材之中,一块下葬。   他又将李云霄他们叫入房中,说道:“今日真是劳烦几位锦衣使了。本官自知罪孽深重,等小女下葬之事安排妥帖,便向朝廷自,听候落。”   根据大昭律法,如果案犯自,判罚会轻一点。   吴庸若是去自,这御史自然是当不成了,不过命应该还是可以保住的。   这一次剿灭鬼物,牺牲了两个小吏。   范达让人其尸带回镇妖卫,给予厚葬。   大昭对于镇妖牺牲之人,都会给一百两银子作为恤赏,以抚慰其家人。   出了吴府,已近亥时。   范达拱手道:“今日若不是有几位大人,案子也不可能这么快破。若是吴御史再被杀,我这总缉之位只怕也难保啦。走,今晚我做东,请几位喝一杯如何?”   翁大头嘿嘿笑道:“喝酒可以,不过得找个倒酒的。”   范达顿了一下,爽朗道:“好,头爷想要,我哪有不给的道理。”   淳阳和长安距离不远,算是比较繁华的州郡。   夜市上人流喧闹,翁大头一路东张西望,对往来女子的容貌都一扫而过。   如果一定要说翁大头有什么过人之处,那就是他能在最短时间内,将目光锁定人群中的美女。   而且几无失手,无一漏网。   他本以为范达会带自己去花楼,没想到到了花楼前,范达却将他往别处一引。   翁大头心想,难道范达有什么别的安排。   他兴致更加,追随范达到了个人声鼎沸之地,喝彩声一阵接着一阵。   翁大头遥遥眺望,便见前方是一个戏台,几个伶人在台上唱曲,曲调婉转,直入人心。   台下的观众都听得津津有味。   “这是?”翁大头略有点失望。   范达笑道:“勾栏听曲。”   翁大头撇了撇嘴:“范总缉,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带我来这种地方。”   范达嘿嘿笑道:“我在淳阳镇妖卫任职,比不上长安总司的你富裕。头爷就体谅体谅我这个老朋友吧。”   苏千羽倒是很开心,鼓掌道:“这地方有意思,我要勾栏听曲。”   “头爷放心,我等会儿给你叫个倒酒的。”范达又道,“而且今日的伶人乃是赫赫有名的楚月姑娘,她也颇有几分姿色。”   “是她!”   翁大头之前也听闻过这个楚月姑娘。   她年少学艺,有一副好嗓子,又偏偏生得楚楚动人,是一个戏子的好材料。   楚月从前也到长安的梨园唱过曲,近日不知怎么,居然离开长安,到淳阳来唱戏了。   戏班的班头和范达是旧识,见到他来了,连忙上来招呼:“哎哟,范总缉,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范达微微一笑道:“这几位是长安来的客人,你帮我招呼招呼。”   班头忙对李云霄他们拜了一拜,又将他们引入上座。   勾栏的环境不比阁楼,但胜在热闹。   上座离戏台最近,中间有四个圆桌,可以坐着饮酒吃茶。   而其余的都是站位,寻常百姓没有钱坐上座,便在勾栏之外听曲。   一眼望过去,男女老幼,簇拥一块,有闲客、奴仆、菜贩、小卒、马夫、屠夫……以及盗贼。   李云霄他们才坐下来,便听范达对班头道:“这位是长安总司大衙门的翁总缉,你可要好好倒酒啊。”   翁大头听着这话,全身一震,忙道:“范总缉,我……我说到倒酒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是什么意思?”范达故意装傻。   翁大头有些尴尬:“是……算了,算了。班头,我自己来,不用你倒。”   班头谄媚道:“大人稍坐,等会儿我让楚月姑娘给您敬酒。”   “这个好。”   翁大头的脸色当即由阴转阳。   很快便抛掉了花楼的念想,认真地开始听曲。   台上的楚月水袖翩翩,顾盼之间,将翁大头迷得神魂颠倒,加上声音温柔婉约,如猫爪轻挠,让翁大头的心痒痒的。   李云霄坐在座位上,却没有认真看戏听曲,而是在复盘着这个妖案。   虽然妖案破了,但还有一些疑点没有解开。   在将鬼物除掉之时,他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直到刚刚他才想到。   按仙瞳的属性,在除掉鬼物之时,可以吸收其异术。   之前他杀了狐狸精、蛙怪、耳中小人,都能成功吸取异术。   为何这一次,自己杀了鬼物之后,仙瞳没有任何反应?   此外,在得知杨大年很可能再来报复的时候,赵娘子为什么会一点也不害怕?   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妖案似乎并没有完结。   “嘿,你不是说,昨夜你姐姐有问起我,她问了什么?”   楚月一曲唱罢,下场休息。   翁大头本来就不喜欢听曲,见楚月不唱,也就没有兴致了。   想起来李云霄说过,李嫣儿曾向他问起过自己,便用手指捅了捅李云霄。   李云霄愣了一下。   这是当时他为了骗翁大头装鬼吓衙差,随口胡编的,没想到翁大头还心心念念。   于是他假模假样地道:“我姐姐嘛,是这样问我的:‘你的两个同僚待你如何?’我说:‘还不错啊。’”   翁大头以为这句话只是个开始,没想到等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没啦?”翁大头面色失望。   李云霄粲然一笑:“正应了那句:公公的下面——没啦。”   翁大头用手指了指他:“李云霄啊李云霄,我又上你小子的当了。”   李云霄心里暗道:没关系,多上几次你便习惯了。 第八十章 白娘子   “民女楚月见过几位大人。”   此时那个楚月已经走到圆桌前,对李云霄他们微微欠身。   她的粉妆还没有卸去,依然是《牡丹亭》里杜丽娘的装扮。   翁大头瞧她明艳动人,欣喜若狂,直道:“你便是楚月?我在长安也是久仰大名啊。你怎么不在长安呆着,跑到淳阳来了?”   楚月的眸子一低,顿了片刻,才道:“说来羞煞人了,被一官家缠上,总说要纳我做小妾。我不肯,又怕被他报复,于是便逃到淳阳来了。只等着这风波过去,还会回长安的。”   “岂有此理!”翁大头拍案道,“哪个当官的这么不长眼睛,敢欺负到我们楚月姑娘身上来?你且告诉头爷,头爷给你做主。”   看他威风八面的样子,若不是李云霄知道他的尿性,就差点信了。   一旁的班头补充道:“那官家不是旁人,乃是长孙大人。”   翁大头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什么长孙玄孙的,我头爷就是他祖宗。”   范达提醒道:“长孙大人便是吏部的尚书长孙浩。”   在大昭,吏部为六部之,吏部尚书乃是二品大员,主管官吏升迁任免考评,在朝中地位自是不容小觑。   连镇妖司的主司南宫允见到他,尚且要敬畏三分。   翁大头这个逼装大了,不免有些尴尬。   楚月倒不以为意,莞尔一笑:“楚月多谢头爷好意,只是俗话说的好:民不与官斗。我呀,惹不起总躲得起。”   翁大头还没有从尴尬中缓过来,一时也不懂怎么接话。   倒是苏千羽一脸崇拜问道:“姐姐,你唱戏真好听,你方才唱得那是哪一出?”   未等楚月开口,范达笑着回答:“那是戏中的名篇《牡丹亭》,又叫《牡丹还魂记》。”   “借尸还魂?”苏千羽歪了歪脑袋。   刚才那场戏,她看得津津有味,李云霄以为她看明白了,没想到她看了个寂寞,全然不懂那故事在讲什么。   “差不多吧。”楚月捂嘴笑道,“妹妹是初次听吧,这场戏有几次波折,不是很好理解,日后有机会我细细说给你听。”   “哇,那太好啦。”苏千羽鼓掌道,“我便住在长安镇妖司,你若是有来长安,可以来找我玩。”   没想到苏千羽和楚月倒是挺投缘的。   楚月按班头吩咐,亲手给翁大头倒了杯酒。   翁大头一饮而下,痛快不已。   楚月在这呆了一会儿,班头看了看台上,说道:“楚月姑娘等会儿还有一出《白蛇记》,我带她下去换妆容了。”   翁大头喝彩道:“好啊,我最爱看《白蛇记》了。这戏真是百转千回,催人泪下。”   “但愿不负大人喜爱。”   说着楚月便告退,去了后台化妆。   翁大头马上拉了拉李云霄的衣角:“云霄,什么是《白蛇记》?”   李云霄嘴角抽了抽:“你方才不是还说这戏百转千回,催人泪下吗?”   “那都是我胡编的。”翁大头压低声音道,“这里的戏哪一出不是才子佳人,其实多是同一个模子,先嘿嘿嘿,接着呜呜呜,最后哈哈哈。”   仔细想想,他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李云霄翘起大拇指,由衷地赞道:“头爷高明!”   他本以为这《白蛇记》就是前世看的《新白娘子传奇》,可是看了一会儿便现还是有些区别的。   比如故事的地点由杭州变成了洛阳,后来水漫金山变成了水漫洛城。   最让他惊诧的是,中间有一段,白娘子端午饮雄黄酒后变蛇的桥段。   戏台之上,用的居然是真蛇。   一条两丈长的大白蛇嘶嘶吐信,出低沉可怖的声音,一股浓烈的腥味从戏台上扑鼻而来,它舞动长尾之时,赫然生风。   台下勾栏听曲的观众,见了这阵势,都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生怕这大白蛇一个疯,把自己叼走吃了。   苏千羽看得最为激动,一边欢呼,一边和大蛇挥手。   幸好这戏演得还算顺利,没有出什么岔子。   李云霄注意到,那条大白蛇是由幕后一个瘦小的男子操纵的。   他猛地想起白蛇众的事,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淳阳离长安这么近,在这里出现耍蛇人,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李云霄借着出恭的缘由离开了座位,走到了后台。   只是奇怪,他在后台来回找了两圈,也没有找到那个耍蛇人。   “大人,你在找什么呢?”   李云霄听到背后有人唤他,回过头便看到了楚月。   她此时是一身白娘子的装扮,白衣飘飘,端庄素雅。   李云霄定了定神,说道:“没什么,想找地方出恭。”   他没有提到耍蛇人,免得引起楚月的怀疑。   楚月呵呵一笑,朝他后边一片树林指了指:“那后头有个茅厕。”   “哦,多谢。”李云霄朝树林望了一眼,心里盘算该找什么理由继续盘桓一会儿。   楚月见他没走,便问道:“大人觉得方才那条白蛇如何?”   “哦,很不错,我还是第一次在戏台上见到长蛇。”李云霄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说道,“不过那蛇太粗太大,有点吓人,我胆子小,差点吓破了胆。”   “大人尽是胡说,你们锦衣使哪会这么胆小。”楚月捂嘴笑道,“放心吧,我们那耍蛇人十分厉害,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李云霄感觉到,楚月似乎有意把话题往耍蛇人那引。   好像在试探他。   李云霄转而道:“那就好,我看不只是我,好多人都很害怕。”   这是实话,突然在戏台上看到真蛇出场,观众除了觉得新奇,更是觉得害怕。   “这是新折子,等我们多演几场,大家便习惯了。”楚月解释。   “这戏很不错,一定能红。”李云霄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也一定能红。”   此时楚月却露出了一副失落的神色:“红颜易老,转眼成空,红不红的,又有什么重要的。”   说着她似乎想到什么伤心事,情绪也沉了进去。   李云霄笑道:“楚月姑娘倒是豁达。”   楚月这才回过神,说道:“呃……你不是说要出恭去吗?”   “哦哦,差点忘了。”   李云霄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楚月从袖间拿出一个青木瓶子,从瓶中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吞服下去。   她生病了? 第八十一章 差点被扑倒 李云霄佯装出恭走进了树林,不想还真的来了点感觉,便进茅厕解了个手。 出来之时,他忽然觉得背后有一阵凉风扫过。 此处离戏台有百步的距离,四处黑魆魆的。 他猛一回头,不禁吓了一跳。 自己身后一条庞然大蛇扑了过来。 李云霄急忙闪开,跃出一丈。 差点被扑倒。 “莫伤无辜!” 只听一声叫唤,一个瘦小的身影挡在了李云霄身前。 李云霄定睛一看,原来是戏台上看到的那个耍蛇人。 那大蛇见是主人,便没有再攻击,垂下了头。 耍蛇人伸出手轻轻抚摸大蛇的头,非常亲昵。 他对李云霄嘿嘿一笑:“我这蛇顽皮,方才吓着大人了,请大人恕罪。” 李云霄见他表情诚恳,也没有怪罪,摆摆手作罢。 回到戏台,戏已经散了。 翁大头过来揽住李云霄的肩膀:“出个恭那么久,你该不会是不尽吧。” 这种事李云霄才懒得和他争辩。 倒是班头见耍蛇人回来,破口骂道:“小许,你死哪去了?” 耍蛇人小许垂着头,怯生生地道:“我我我……我去上茅厕了。” “上茅厕?我看你是淹在茅厕了吧。” 班头作为戏班之,对外人客气,对手下倒是严厉。 “别成天拨弄你那条破蛇,我让你看着戏台的东西你看着了吗?前些日子才丢了件判官红袍,今日便又丢了铜锣,你怎么不把你自己也丢了。” 判官红袍! 李云霄和翁大头互相看了一眼,都想到了鬼物身上的红袍。 小许则委屈地道:“我怎么会想到淳阳有那么多盗贼。” “你还嘴硬,看我不打死你。”班头拿起一把鸡毛毯子,朝小许打去。 小许吓得连忙转身逃跑,窜到了还在卸妆的楚月身后:“月姐救我。” 楚月对班头道:“好啦,好啦,不就是一件判官红袍和一个铜锣嘛。你从我的俸钱扣掉就是。” 班头摇头:“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这小子做事太不细心了。” “有什么事回去说吧,在这闹给人看笑话啦。”楚月好意提醒。 班头瞧了瞧四周还未散完的观众,“唉”了一声,把鸡毛掸子往地上一丢,转身走了。 虽然戏散了,但翁大头对楚月还有些依依不舍,便过来闲话。 楚月问道:“几位大人明日还会再来吗?” 翁大头本来想说会再来。 不想李云霄先一步道:“我们这回是出来办公差,明日便要返回长安。” 楚月微微颔:“哦,那太可惜了,但愿日后能到长安演出,与几位大人再会。” “嗯嗯,姐姐,我太喜欢勾栏听曲啦。你若来长安,我一定会去捧场的。”看得出来,苏千羽很喜欢楚月。 楚月嫣然一笑:“那姐姐在这先谢过啦。” 因为天色已晚,范达便安排了馆所给李云霄他们住下,等到明日天亮再回长安复命。 …… 身子渐渐变轻,不断下坠。 过了一会儿,可以感觉到,周身被寒水所浸泡。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一梦潭! 李云霄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了望不到边际的雾气。 天空氤氲一片,水雾飘渺,久久不散。 “灵,我要换消息。” 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在一梦潭回荡。 李云霄认出来,那是饕餮的声音。 他很少说话,之前只出现过一次。 李云霄试着用仙瞳向饕餮望去。 让他惊异的是,对方居然有半山高。 庞然的身躯隐藏在迷雾之中,看不明晰,但依然可以感觉到他所散出来的强大戾气。 这饕餮也不是人族。 灵用妩媚的声音问道:“饕餮哥哥难得声呢,你想交换什么?” 自从上回品香师问起龙宫之事,灵已经好几天没有架起一梦潭了。 饕餮提高嗓门道:“我想知道白蛇众的事。” 白蛇众! 李云霄心里一喜,自己正在为白蛇众的事情费神,没想到饕餮也在打听白蛇众的事。 既是如此,自己只要作壁上观,便可以白漂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可是,饕餮怎么也会问起白蛇众的事? 灵呵呵笑道:“白蛇众啊,说来很久没有去过白民国了。你倒说说看,我不一定知道哦。” 饕餮问道:“传闻白蛇众有一圣物——大蛇明王胆。此物在何处?” 李云霄先前也在藏书阁查过白蛇众的书卷,对这大蛇明王倒是知道一些。 白民国有十二部族,每个部族都有自己的神祗。 蛇部的信仰之神为大蛇明王。 他们认为自己的祖先是大蛇和神的后代,所以才朝夕与蛇为伴,期盼从蛇的身上获得福报和力量。 但是李云霄并没有看到关于大蛇明王胆的记载。 看来饕餮的目的和自己不同。 “哈哈,饕餮,你居然想吃大蛇明王胆。”这时话痨品香师开口了,“大蛇明王是白蛇众的神,你盗了它的胆吃,恐怕整个白蛇众都会与你为敌哦。” 从这话可以听出,品香师的见识也不浅。 饕餮冷笑:“区区的白蛇众又有什么好怕的。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听饕餮这语气,他对白蛇众没有半点畏惧之心。 李云霄猜测,他的修为应该也不低,至少在天境。 灵柔媚地道:“饕餮哥哥还真是暴戾呢。我最喜欢的便是你这种阳刚霸气的男人。我在白民国有一些探子,他们传回来的密报中也许会有你想要的消息。” 她的声音总是很勾人心魂。 每一次听到李云霄都有一种花楼女子搔弄姿的感觉。 估计会是翁大头喜欢的款。 灵说自己在白民国有探子,可以推测她在大昭也会有探子。 她安插这么多探子,目的何在? 结合之前品香师问起龙宫时她的反应,李云霄觉得,她十有**是龙宫的人。 龙宫统辖四海,怎么会开始对中土感兴趣了? “嘿,灵姐姐,你之前不是说喜欢我这种温柔体贴的男人吗?”品香师调笑道。 灵也许是因为上次品香师问起龙宫的事,没有理他,直接略过了他的话。 把他当空气了。 饕餮听灵的口气,应该对大蛇明王胆有所了解,于是道:“我交换的信息是,我不是人族。” 这消息对灵也许有用,但对李云霄来说,却是多余的。 因为他通过微弱的仙瞳,已经看到了饕餮的身躯。 人族之人,不会那么庞大。 第八十二章 天机神算狐子仙 灵接受了饕餮的消息,说道:“我从密报中得知,白蛇众近日对大昭有所行动哦,而且会在长安聚集。” 这样看来,白蛇众在长安聚集,不是偶然,而是事先有所谋划。 但这个谋划会是什么? “聚集在长安,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饕餮追问。 又一次帮李云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白漂的感觉真爽。 “这个我也不知道。” 灵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方便说,李云霄也难以判断。 “不过,听说到时候白蛇众的各路高手都会聚,其中便有四大护使。据说他们四人各有一个淬花铁匣子,大蛇明王胆便在其中一个匣子中。” 这个消息对李云霄很重要。 不过他心中也不免担忧。 白蛇众这么多高手,自己一个黄境小菜鸟,到时候要怎么应付。 自己只能先去探探虚实,真要动手肯定要上报南宫允。 要不就是去送人头了。 “好,多谢。”饕餮闷闷地道。 李云霄猜测,饕餮是在盘算着要到长安找白蛇众的四大护使,夺取大蛇明王胆。 但是他到底敢不敢去还是一个问号。 其一,他的身形有半山高大,而且不是人族,到了长安肯定会被认出来,恐怕连长安的门都进不去。 其二,灵之前已经说过,她架一梦潭的目的,不是因为孤独寂寞冷想找网友,也不是为了玩盗梦空间,而是要夺取其他人的通天觉。 饕餮一旦去了长安找白蛇众,灵也很可能会去,到时候只怕凶多吉少。 想要大蛇明王胆,还是要命,这是一场赌局。 性感的灵,在线牌。 牌打输了,将会被夺取通天觉,丢掉性命。 如果输不起,那最好就别玩。 …… 从一梦潭中苏醒过来,已经天光大亮。 李云霄他们用过早膳,便辞别了范达,回长安复命。 才到镇妖司,便听守门的小吏道:“李小缉,这两日有一个女子,自称是你姐姐,说家中有急事,催你回去。” 李云霄暗念:家中就自己和姐姐两个人,会出什么急事,难道姐姐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急忙赶回家中。 到了家门口,便见门外有一块旗幡,白底黑字,写着“天机神算”四个大字。 口气还真不小。 李云霄走进屋内,便见姐姐正给一个留着八字胡的道人沏茶。 那道人身着破旧道袍,手中握着一把拂尘,头戴一个纹着八卦的黑帽。 眼睛时不时偷偷瞄李嫣儿的身段,不太正经。 “姐,你急匆匆地找我做什么?”李云霄问道,“这位师傅是?” 李嫣儿见是他回来了,脸上霎时间露出惊喜之色:“嘿,你怎么回来了,他们不是说你去淳阳出公差了吗?” “事情已经解决了。”李云霄淡淡说道。 道人见了李云霄一副锦衣使的打扮,嘴角抽了抽,有种想逃走的冲动。 李嫣儿却依然热情地介绍:“这位是长安赫赫有名的相士狐子仙。” “相士?”李云霄扶额。 “姐这不是担心你的婚姻大事嘛,怕你一时为情所迷,找错了娘子,将来吃苦头。”李嫣儿粲然一笑,又对狐子仙拜了一拜,“我将你的情况和大仙说了,大仙算了一算,你和那位同僚一点都不合。” 李云霄有些疑惑,指着李嫣儿:“你知道千羽的生辰八字?” 李嫣儿用纤指托着下巴:“不知道啊。” “那你是怎么算的?”李云霄郁闷道。 李嫣儿一时语塞。 确实如李云霄所说,要算婚姻合不合,应该要看看生辰八字,这个狐子仙从头到尾也没有问过生辰八字。 一旁的狐子仙捋了捋自己的小胡须:“年轻人,你有所不知,我乃是云霞山出来的云游道人,最是精通占卜之术。只要我掐指这么一算,不用生辰八字也能算出你的命格。” “呃……” 李云霄强忍住一口淬他脸上的冲动。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只听狐子仙继续胡诌:“你名叫云霄,与你相合的该是地上之物,男在上,女在下,此乃天道。而那位姑娘名为千羽,为鸟雀之意,凌云腾霄,岂不是压过你一头?” 李嫣儿啧啧说道:“你听听,连大仙都这么说了。” 李云霄呵呵一笑,这种胡扯的事,他哪里肯信。 于是他转身走出门去,对李嫣儿道:“姐,我先回镇妖司了。以后不要因为这种事就把我叫回来,我很忙。” …… 狐子仙出了李云霄的家,李嫣儿恭恭敬敬地送到门口。 他拐进一条巷子,整了整自己的袍子,搓一搓手,从袖下拿出十两银子。 看着这银子,他的眼睛直冒光:“那姑娘长得倒是不赖,就是太蠢了。我随便胡诌几句,便赚了这么多银两。嘿嘿,今晚又可以去花楼观花赏月了。” 他悠悠吹起口哨,把“天机神算”的旗幡一卷。 今日的钱是赚……骗够了,收工。 只是他方把旗幡收好,突然有什么东西从眼前一晃,他低头一看,心凉了半截。 那居然是一把飞刀。 飞刀直抵住他的咽喉,只要稍微一动,恐怕就要被割喉了。 “大大大侠饶命,我没钱。” 他背后的不是别人,正是李云霄。 李云霄微微一笑:“我还没有说话,你怎么知道我图你的钱?” “你当街挟持我,自然是劫财啦。”狐子仙突然想到了什么,用手往胸口一护,“你总不会是要劫色吧?我修的乃是旁门童子功,你不能……” 李云霄冷笑一声:“你先睁大狗眼,看看我是谁。” 狐子仙听了这话,忙闭上眼睛:“我不看,我不看,道上的规矩我懂。看了就没命啦。” “废话这么多,你再不看,我这刀可就要舔点血了。”李云霄用膝盖顶了一下狐子仙的后心。 “别别别,我看,我看。”狐子仙回过头,用眯眯眼看了下李云霄,惊道,“大人!怎么是你?” 他脑子倒是灵活,很快便反应过来,连忙求饶。 “大人饶命,我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 李云霄打断了他的话头:“少废话,连我姐都敢骗,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第八十三章 原以为是王者 “本大仙没有骗……”狐子仙还在争辩。 “嗯?” 狐子仙听李云霄口气不对,忙改口:“大人饶命,小的再不敢了。小的真是瞎了狗眼,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骗到你姐姐的头上。” 说着他还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 “那银两?”李云霄悠悠问道。 狐子仙忙道:“如数奉还。” “说出去的话?” 狐子仙又扇了自己两巴掌:“小的嘴贱,都是小的胡说八道。” “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李云霄这才收回飞刀,松开了狐子仙。 狐子仙瘫倒在地,过了许久才从地上爬起来,心里一阵后怕。 他扫视了一下四周,李云霄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狐子仙忙颤巍巍地奔回李云霄的家中。 李嫣儿正在院中洗衣物,见狐子仙回来了,问道:“大仙,你怎么去而复返?” 狐子仙慌慌张张地把十两银子交给李嫣儿:“姑娘,这银两还你。” “诶?这是为何?”李嫣儿俏脸充满疑惑,“你替我弟弟占卦,这是给你的犒劳啊。” 狐子仙哭丧着脸:“这钱我不能要,我……我方才算错了。” “算错了!”李嫣儿的眼睛瞬间睁大。 狐子仙悄悄瞟了瞟院子内外,想找找李云霄的踪迹,却没有找到。 于是他高声说道:“其实你弟弟和那千羽姑娘乃是天作之合。” “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李嫣儿倒是认死理。 狐子仙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所以说算错了嘛。雀飞云霄,一鸣惊人。他们若是在一起了,你弟弟必定能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什么?” 李嫣儿还没有明白过来,狐子仙已经慌不择路地往外跑。 “李姑娘,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李嫣儿一脸懵逼:“可是这钱?” 狐子仙早已经跑了没影,只远远传来一句话:“不要了,不要了。李姑娘你行行好,这钱我不要了。” 李嫣儿叹了口气,把银两收了起来,喃喃自语:“这相士怎么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准不准。” 原以为是王者,没想到是青铜。 “姐,我回来了。” 此时,李云霄又“恰巧”回来了。 李嫣儿“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不生姐姐的气啦?” 李云霄微微摇头:“想想姐你也是为我好,我不该和你怄气。” “哎哟,你可真是姐姐的好弟弟。”李嫣儿张开双手,抱住了李云霄,正准备像小时候那样亲下去,被李云霄一把推开。 “姐,我已经是大人了。” “哈哈,在姐眼里,你永远是小弟弟。”李嫣儿眼波流转,“那个……那个千羽姑娘什么时候再来我们家啊?” 李云霄故作深沉:“呃……你上回那么对她,她还敢来吗?” 李嫣儿惭愧地道:“这这这,这当中有点误会。她是一个锦衣使,肚量应该没有那么小吧。” “肚量我不知道,饭量倒是挺大的。”李云霄笑道。 李嫣儿明白了李云霄的意思,说道:“那好,姐姐做东,给她煮一些好吃的,你把她请到家里来。” “你煮的人家哪里瞧得上,怎么样也得去升平楼吃一顿吧。” 升平楼是李嫣儿做舞姬的地方。 李云霄上回听她说起,升平楼有很多耍蛇人出没,就想去探查一下。 这回借着请苏千羽的事,顺理成章去升平楼看看。 若是以前,李嫣儿恐怕请不起升平楼这种地方。 这次李云霄给了她四十两银子,她有了底气,加上这涉及到弟弟的婚姻大事,她一咬牙道:“好,升平楼就升平楼。不知千羽姑娘什么时候有空闲?” 李云霄实话实说:“只要有吃的,她什么时候都有空。” “那就……今晚?” 李嫣儿试探地问道,见弟弟点头,她脸上登时露出喜色。 …… 苏千羽正在房中研究织香囊,针线洒落在床榻上。 淳阳的案子告一段落,她暂时没有公差。 回到长安后,李云霄又被他姐姐叫回家里去了,她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百无聊赖。 想到上回买来针线,要给李云霄织百合香囊,她便开始钻研女红。 但她在这方面确实没有什么天赋,自己倒腾了半天,也没有织出什么,反而把绣线弄得乱糟糟的。 她叹了口气,要是上回在布店遇到的姐姐能教教自己就好了。 苏千羽下了床榻,想着再去布店看看,希望能遇上那个姐姐,于是她风风火火地向布店奔去。 此时正是下午,客人并不多,老板见苏千羽来了,连忙上前道:“大人,你又想要买什么布?” 苏千羽觉得镇妖司的锦衣黑乎乎的不好看,所以这一趟出来便穿了自己平时穿的纯白裙裳,没有穿青鸾服。 但她前一次对针线一无所知,长得又娇美可爱,所以让老板对她印象深刻,还是认出了她。 苏千羽甜甜一笑,问道:“老板,上回我在这里遇到的姐姐,就是教我买绣线的那个,她今日有来吗?” 老板皱了皱眉,说道:“说来也奇怪,前几日她每天都有来。就遇见你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诶?”苏千羽想到那姐姐上回买了不少布匹,如果她有段时间每天都来,家里应该有不少布了。 那些布匹应该可以用很久吧。 她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短时间内是遇不到她了。 “可以问下那位姐姐叫做什么吗?”苏千羽抱着最后的希望问。 老板做生意很上心,对熟客都很了解,便道:“我听旁人都叫她周夫人,闺名叫周十娘,是米庄周家的大小姐。” 这个让苏千羽有点疑惑。 她之前听人说,俗世这女子嫁入男子家后,就要住到夫家去。 这个周十娘姐姐怎么不一样? “她不是说自己已经嫁人了吗,怎么还住在娘家里?” 老板嘿嘿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她家米庄在长安这一块颇有名气,也算是富庶人家。她嫁给了一个叫做朱尔旦的穷书生,说白了,也就是找了个赘婿。” “赘婿?” 苏千羽之前还真没有听过这个词。 第八十四章 翁大头的秘密花园 “便是男的到女的家里,也就是吃软饭,日后孩子和女家姓。这样男的通常没有什么地位,所以在大昭都会给人瞧不起。” 苏千羽对世态炎凉还不太懂,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那周家怎么走?” 老板朝东边一指:“前边拐弯,有一临湖的府邸就是了。” “多谢啦。” 苏千羽又风风火火地跑到了周家府邸前。 登门拜访,虽然有点失礼,但想到之前那姐姐还算温柔可亲,应该不会怪罪自己吧。 她便鼓起勇气试一试。 门口有几个家丁,苏千羽上前问道:“这里是周家吗?” “是啊,怎么了?” 苏千羽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那个……周十娘在里边吗?” 家丁觉得苏千羽眼生,反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找我们夫人?” “我是她的朋友,算是朋友吧。你和她说,就是上次在布店遇到过的那个,她还教我买绣线,送了我阳阿的针呢。” 苏千羽觉得家丁有点凶凶的,本来不抱什么希望。 没想到那家丁点了点头,让她稍等,他要进去通报一声。 过了一会儿家丁走了出来。 苏千羽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谁知家丁冷冷道:“我家夫人说了,她不认得你,让你以后别再来了,否则报官处理。” “诶?” 苏千羽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 不过说来,自己与周十娘确实只是萍水相逢,她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也是正常。 她失落地回到了镇妖司。 到了馆所,便见李云霄在敲自己的房门。 “霄哥哥。” 李云霄见苏千羽在自己身后,停止了敲门,只是看她神色不太对,问道:“傻丫头,你怎么啦?” “我……”苏千羽噘起小嘴,木木地道,“没什么。” 她暂时还不想把自己织香囊的事告诉李云霄。 想后边给他惊喜。 苏千羽打开了房门,脑海里还想着被周十娘闭门谢客的事。 李云霄跟着进了房间,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别不高兴啦,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一定欢喜。” “诶?”苏千羽好奇地问,“什么事?” 李云霄笑道:“我姐今晚想在升平楼请你吃一顿。” “啊!”苏千羽把小嘴巴张得大大的,久久合不拢,“姐姐她……” 李云霄当然不能说她要给自己相亲之类的,眼珠一转,说道:“她说上回和你闹了误会,想给你赔罪。吃东西你一定不会拒绝吧。” 作为干饭人,苏千羽当然不会拒绝,她的俏脸立即由阴转阳,咧开甜甜的笑靥,鼓掌道:“真的嘛,太好啦。” “嘿,你姐姐请吃饭,怎么可以少了头爷。” 不得不说,这个上司的耳朵太尖了,听到李嫣儿的消息,翁大头立即闯进苏千羽的房间来。 见过皮厚的,还没有见过皮这么厚的。 可是作为同僚,翁大头都这么说了,李云霄确实也不好直接拒绝。 李云霄正想着该怎么回绝之时,翁大头在苏千羽的床头坐了下来。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突然眉头一皱,“嗷”地一声惨叫,从屁股下拿出了一根血淋淋的针。 “这……这是什么,为什么你的床上会有针!” 李云霄看着翁大头逐渐扭曲的脸,可以感觉到一针扎在屁股上有多疼。 苏千羽搔了搔后脑勺:“我在学女红,那针是我绣线用的,还是阳阿的针呢。” “苏千羽!” 可能是屁股太大,阳阿的针又锋利,这一针下去还真扎出了不少的血,翁大头捂住屁股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间,估计是找医吏去了。 看来今晚的宴席不用李云霄回绝,翁大头就自绝了。 …… 李云霄寻了个空隙,到藏书阁去逛一逛。 他的目的是找那个叫墨儒的度娘。 关于这次淳阳的案子,他还有一些不解的地方。 到了二楼,他想到翁大头说过,最右角有不少好书,还能一卷春宫解千愁。 他向那个方位瞧了一眼,有点意外。 淳阳镇妖卫的总缉范达居然在那里。 他什么时候到长安来了? 而且那个位置不是翁大头的秘密花园吗,难道…… 李云霄放轻了脚步,走到了范达的身后。 范达读得如饥似渴,全然没有留意到身后的李云霄。 朝他手中的书卷望了一眼,李云霄不禁觉得脸颊烫,那居然是本画册。 上边的女子都婀娜动人,花枝招展,只是衣着过于清凉,胸襟过于坦荡。 范达聚精会神地看着,时不时还咽咽口水。 “范总缉,幸会幸会。”李云霄突然把手放在范达的肩膀上。 范达如被雷击,全身一震,跳了起来,看了看李云霄,慌慌张张地道:“哦哦,李小缉啊。” 李云霄问道:“你怎么来长安了?” 范达实话实说:“我……我向总司汇报下案情。” “在这里汇报?”李云霄用手敲了敲书架。 书架上的书琳琅满目,范达把身子一侧,想悄悄把手中的书塞回书架。 “啊,那个,顺便读读书。你知道淳阳那地方没有藏书阁,想读点书修身养性一下都不得。” 李云霄一拍手,指着范达手中的书卷:“哎呀,我近日正想修身养性,不知范总缉读的是什么书?” “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翻翻。”范达急着把书卷塞进了书架。 不过李云霄很快又取了出来,看了看封面:“《龙宫仕女图》?哎呀,原来范总缉喜欢这个调调。” 范达瞧了瞧四周,慌忙道:“小声点,小声点。” “龙女很美哈。”李云霄随口道。 “还不错。”范达脸上露出一丝龌龊的笑容,随即又道,“呃……我其实主要是想了解下龙宫的情况,毕竟龙宫统领四海。” “这赤条条的来去无牵挂,确实是比较好了解。”李云霄随意翻了几下,“不过,我记得淳阳并不临海啊。” 范达吞吞吐吐地道:“这个……这个……小了,格局小了。李小缉,我们读书为的是什么?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读书怎么可以这么功利?” 第八十五章 奇怪的志同道合 说实话,李云霄对范达看刘备书并不觉得奇怪。 毕竟男之初,性本色。 只是在他随意翻看之时,瞥见了一个身影。 那龙女上身为丰腴的人形,穿着一件梨花坠春衫,带着一条长长的龙尾。 这个身影李云霄似曾相识。 到底是在哪里看过? 在春天的梦里,还是…… 是灵! 他在一梦潭的时候,曾经用仙瞳观察过灵,那个身影和灵很像。 结合先前品香师向灵问龙宫之事的时候,灵的异常反应,可以判断出,灵很可能是龙女! 大昭所在之地为中土,而中土之外,则为广阔的四海。 至今没有人知道,四海的边界到底在哪里。 据说掌管四海的为龙族,其都城为龙宫。 如今龙宫之主为太应龙王,其在房事上比较兢兢业业,而且高产,有三十六龙子七十二龙女。 这一页画的是十八龙女,名敖灵,字蔚,号天知龙道,为太应龙王最喜欢的一个女儿。 看着这记载李云霄更加确定,一梦潭里拥有神手触觉的灵,便是十八龙女敖灵。 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便找出灵的身份了。 而且是靠这种不太光彩的方式。 不过看到接下来的记载,李云霄便震惊了。 【灵寿三百而夭。】 敖灵三百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这与灵之前耗费五百多年架一梦潭的人设不符合啊。 李云霄一时想不通,将那页撕了下来,放进袖子中。 “李小缉,你!”一旁的范达见李云霄在十八龙女那页看了许久,突然撕书盗页。 这与之前他脑海中李云霄正气凛然的形象严重不符。 李云霄哈哈摆手:“同好,同好。” “哦,原来李小缉和我志同道合!” 两个男人一旦有了这方面的志同道合,便很快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以后若是有到淳阳,我给你看看我家中私藏,什么《龙女宝鉴》《龙女蒲团》《一路向西海》……” 李云霄:??? 为了不影响范达修身养性,李云霄与其作别,来到了三楼,终于见到了墨儒。 此人才是名副其实的书虫。 只见他端坐在地上,口中叼着一根毛笔,手中握着书册,身前平摊着白纸。 他看着书册,时不时在白纸上做些笔记。 李云霄见他如此聚精会神,也不好打扰他,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墨儒才一声长啸,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把书册往后一递。 李云霄接过,这才知道,原来墨儒早就现自己了。 “你还真是有耐心,等了半个时辰一声不吭。” 墨儒悠悠转过身。 他虽然只有李云霄的一半高,但目光熠熠,自信满满,颇有风度。 腹有诗书气自华。 被诗书洗礼过的人,到底和看刘备书的翁大头、范达气质不一样。 李云霄拜道:“见你看得很入神,所以不敢叨扰。” 墨儒的嘴角扬起一个微笑,伸手拍了拍李云霄的肩膀:“镇妖司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你确实很不一般。” 他把李云霄手中的书册小心翼翼地塞回书架。 从他轻柔的动作可以看出,他对书十分珍视。 “说吧,你找我所为何事?” 李云霄原本想先寒暄几句,再抛出自己的问题。 但看到墨儒那犀利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再怎么拐弯抹角也是多余。 于是他恭敬地道:“实不相瞒,我这一次办案遇到了一点麻烦。” 虽然范达已经向总司汇报,此案了结。 但李云霄的心里还忐忑不安。 墨儒噗嗤笑道:“我就是一个老书虫,办案的事我可一窍不通。” 他没有骗李云霄,自从朝廷将他派到镇妖司,他一个案子都没有办过。 “你见多识广,见识过常人,也许曾经从书中看到过记载也说不定。”李云霄已经做好打算,如果墨儒这里问不到,他就只能去一梦潭找灵交换信息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不想让心中的疑惑变成永远的谜。 墨儒见他执着的眼神,说道:“好吧,你且说出来,我尽量回答你。” 李云霄这才道:“我用镇妖司的缉妖网去网鬼物,当时网中出现了浓浓烟雾,等烟雾散去,只剩下了一件衣物,衣物中还流出黑血。我不确定这鬼物到底死了没有。” 墨儒微微皱起眉头:“他们是不是说鬼物已经被铲除啦?” 李云霄点头:“已经结案了。” “那你还有什么好问的?”墨儒露出了一个轻蔑的表情。 在他看来,案件已经结了,对锦衣使来说,任务就算完成。 即便镇妖司对案情有疑虑,也是另派其他锦衣使去复查。 李云霄认真地说道:“我有一种感觉,似乎案子还没有结束。这种感觉让我的心里很不安,假如鬼物真的没死,它肯定会再出来害人。” 虽然他也知道,只要交差,这妖案便和自己没有关系了,但他还是想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多此一举。” 墨儒低声骂了一句,走到了窗台边,阳光落在他的脸颊上,暖洋洋的,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你若想要知道这鬼物有没有死,多等几天就是了。等鬼物再出来杀几个人,镇妖司便会知道,这案子办得有问题。” 李云霄身子一颤。 这话就有点刷新他的三观了。 “真是那样,百姓岂不是会对镇妖司很失望?” “当然不会。”墨儒冷笑,“你到底还年轻,镇妖司中的道道你还知之尚浅。若鬼物再出现,镇妖司也不会承认自己办错案。他们只会对百姓说,这是另一只鬼物。” 李云霄哑然。 看墨儒的样子,在镇妖司呆的时间不短。 他所说的,应该并不是假话。 “是不是对镇妖司很失望?我可以告诉你,很多案子镇妖司都是这么办的。甚至有些镇妖卫,因为担心朝廷责怪妖案办得太少,会把一个妖案分成几个来办。” 李云霄望着墨儒的背影,他说话的语气虽然温和,但每一个字都像是锤子,重重敲击在他的心上。 “镇妖司虽然是斩妖除魔的地方,但并不是一个干净的地方。你作为锦衣使,对此要有心理准备,你的内心才不会不安和煎熬。” 墨儒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侧过头,看了看呆住的李云霄,心里暗自思忖:入了朝廷这个染缸,他又怎么能不近墨者黑。 第八十六章 天君龟甲 “可是我一直……” 听了墨儒的话,李云霄还想争辩。 “哈哈,所以我说你太年轻了。”墨儒含笑道,“放下心中的忧虑和疑惑,心安理得一点,天塌不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墨儒这番话,刷新了李云霄对镇妖司的认识。 而墨儒坚信,只要自己把真相告诉李云霄,他就会选择放弃。 毕竟孜孜追寻真相,追求正义公理,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这个过程他曾经体会过,他很欣赏李云霄,不希望眼前的年轻人还重蹈他曾经的覆辙。 李云霄沉思良久,开口道:“但是,我在想,缉妖网当时很可能伤到了鬼物。如果我能赶在鬼物完全恢复之前,铲除掉它,就可以避免它贻害百姓。” 墨儒叹了口气,骂道:“你还真是死脑筋,木头。” 他的话虽然尖锐、刻薄,但奇怪心里却有了某种释然。 仿佛自己在高兴,李云霄终究没有选择妥协。 回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常常被骂“死脑筋”、“木头”。 这种倔强,在自己的身上已经不复存在,但看到李云霄身上还有,他既欣喜,又担忧。 “若是鬼物真的没死,那它可能是用妖法脱身。至于手法嘛,恐怕是【金蝉脱壳】之术。” “金蝉脱壳?” 李云霄在心里把这四个字念了几遍。 “《百鬼书》中有记载:鬼物以【金蝉脱壳】之术逃脱,其身外之物是不会带走的。现场如果留下了衣物,说明它应该是已经脱身了。从衣物中的黑血来看,它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墨儒的话终于解开了李云霄心中的疑惑。 看来自己的不安没有错,这鬼物一定还没有死。 “太好了,多谢墨儒。我就知道你见多识广,一定能解开我心中的疑惑。” 墨儒不以为意地道:“小事一桩。我只是担心你这样办案,恐怕会把自己累死。” 李云霄嘿嘿笑道:“你放心,我不怕累。我斗胆再请教一件事,面对这种会【金蝉脱壳】的鬼物,可有什么制敌的法子?” 墨儒悠悠转身,双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向楼下走去。 “糯米一钱,白醋二两,搭天君符箓,充于龟甲之中,制作成【天君龟甲】。将此物掷到鬼物身上,可以防止其逃走。” 真不愧是度娘,什么都知道。 李云霄心里一阵欢喜。 他到了神机衙门,领了两张天君符箓。 天君符箓为一种可以延缓妖物行动力的符箓,正面画着一位长须岸然的道人,反面用小篆写着【天君临位】四字。 因为符箓的制作比较麻烦,神机衙门除了自己制作少量珍贵符箓,大多数还是从外边道观仙门处采购。 为了避免浪费,镇妖司对于符箓的管理也比较严格,一般只有出公差的时候才允许领取一些。 李云霄到了神机衙门恰巧遇上了翁大头的狐朋狗友孟光。 于是他假借翁大头的名义,拿了两张天君符箓。 之后,他又到长安街肆上买了糯米、白醋、龟甲。 回到馆所,李云霄把糯米和白醋放入竹筒之中,搅拌混合,接着用天君符箓包裹住糯米白醋,塞入龟甲之中,制作出两份天君龟甲。 经过这一阵忙活,天色渐渐暗了。 咚咚。 此时外边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霄哥哥,要去升平楼了吗?” 李云霄过去打开了门。 只见门外的苏千羽双手交错在身前,头上挽着利落的流月髻,插着李云霄在衡州时送她的蝴蝶挂饰银钗,身着一件日红菱纱短衫。 这副打扮让李云霄着实眼前一亮,他呆了一下。 “霄哥哥……” 苏千羽用小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李云霄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道:“好,我马上走。” “等等。”苏千羽却把他往房间里一推,“今日不办案,你就不要穿锦衣使的衣物啦。” “啊?”李云霄平日对穿着不怎么在意。 但被苏千羽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穿过日常的便服了。 于是他到房中,取了一件雪白深衣,上边纹着雅致的竹叶。 说来这是他最好的便服了。 因为家中并不富裕,姐姐李嫣儿原先都舍不得给他买上好的衣物,穿得都是粗布衣。 后来他考上了镇妖司,李嫣儿担心他穿得太差,到司里被别人瞧不起,犹豫了许久才给他买了比较好的丝绸,做了这件竹叶纹的深衣。 可是李云霄到了镇妖司后现,这里是有锦衣的。 李云霄作为小缉官,领了五件青鸾服。 论材质布料,远远比姐姐做的这件贵重。 李云霄换上这件便服,不得不说姐姐的女红还是挺不错的。 虽然布料不算是绝品,但衣服合身,让他的身材显得更加伟岸挺拔。 苏千羽见了赞道:“霄哥哥,你好俊呀。” 两人出了镇妖司,并肩走在长安的大街上。 男俊女俏,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升平楼。 位于长安东南位,是长安有名的酒楼。 每到夜晚,歌舞升平,四处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李嫣儿早已经在门外候着。 她来升平楼做舞姬也两年了,还是第一次在这里做东。 老板得知她弟弟居然是镇妖司的小缉官,也有些意外,菜价便宜了两成。 李嫣儿见到李云霄和苏千羽走了过来,脸上登时绽开笑靥,两颗小虎牙也露了出来。 “你们两个倒还真是般配呢。” 苏千羽听了这话,有点羞涩地低下头。 李嫣儿上前一步,拉起了苏千羽的小手:“妹妹,上回是姐姐该死,跟你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姐姐今天给你赔罪了,你别放在心上。” 苏千羽倒是豁达,没有在意,微微点头。 李云霄笑道:“放心吧,姐。没有事情是一顿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李嫣儿伸手佯装要打李云霄。 李云霄稍稍一闪。 李嫣儿挽住了苏千羽的手臂:“妹妹,我们走,不理他。” 说着两女子便进了升平楼,把李云霄撇在了外边。 “喂,姐,我才是你的弟弟啊。” 李云霄跟着进了升平楼。 他环视了一下这楼阁,只见此楼分为上下两层,中间宽敞,架着舞台,两道长梯连到二楼。 楼的栏杆上都挂着彩色花团,二楼是几个圆桌席位。 每个桌位用牡丹蝶舞的屏风隔开。 李嫣儿那些同做舞姬的姐妹,得知她那个做锦衣使的弟弟今日要来,纷纷攀在围栏上偷看。 第八十七章 平平无奇 “快看,快看,嫣儿的弟弟便是那个。” “好俊啊,早知道他那么俊,又是锦衣使,我……” “哎呦,你才成亲几天便想红杏出墙啦。依我看,只有我这种黄花大闺女才和他般配。” “你们都别想啦,你看他旁边那个姑娘。” “哪个?我觉得平平无奇啊。” “对啊,平平无奇。” “哼哼,平平无奇。” 此时平平无奇的苏千羽从人群走过,上了二楼。 一身日红菱纱短衫衬托出她窈窕的身材,清纯的小脸楚楚动人,引来不少宾客的侧目,人群中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苏千羽看到圆桌上的美味佳肴,出了一声开心的惊叹。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姑娘,一点好吃的便能让她快乐不已。 平平无奇天天乐。 三人席间落座。 苏千羽看着满桌子美味,舔了舔舌头:“姐姐,这整桌的菜我都能吃吗?” 李嫣儿含笑点头。 三个人用餐,原本三菜一汤就差不多了。 为了不显得寒酸,害苏千羽嫌弃弟弟,她便多加了两道面子菜,心里寻思着实在吃不完,还可以打包。 “霄哥哥,那我开吃啦。” 苏千羽毫不客气,拿起筷子说干便干。 李云霄对她饭量心里有数,把几盘荤菜移到了她的面前。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人吃饭得用盆。 苏千羽一轮扫荡,把桌上的佳肴干掉了十之七八。 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看到一脸呆滞,拿着筷子还没有开动的李嫣儿,有些尴尬地道:“姐姐,我是不是吃太快了?” 李嫣儿的嘴角微微抽动:“挺好,挺好,会吃才好生养。” 此时楼下传来一阵银铃的响声,李嫣儿放下了筷子,说道:“不好意思,歌舞的时候到了,我得先去跳胡旋舞了。” 苏千羽鼓掌:“哇,姐姐还会跳舞,真是太厉害啦。” 李嫣儿匆匆下了楼,换上绚丽的舞衣,很快便随其他舞姬一起,上台跳胡旋舞。 她个头高挑,明眸鹅颈,在舞姬中十分出众。 此时,二楼的宾客都集中在了围栏处,对台上的舞姬指指点点。 说这个腿长,说那个凶猛,有很多翁大头同款老色匹。 李云霄在人群中扫视,观察下有没有出现李嫣儿之前提起过的耍蛇人。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一个光头大汉身上。 那大汉须都光了,眼窝深陷,目光呆滞,身子枯瘦如柴,有点像是前世被996福报折磨的程序猿。 最引李云霄注意的是,他背上有一个巨大的黑色葫芦,葫芦的端口没有封闭,露出了一条大蛇的脑袋。 大蛇环纹黑斑,嘶嘶吐信。 它反应极其灵敏,很快便注意到了李云霄在看自己,于是出了轻轻的嘶鸣。 大汉听到这声音,立即朝李云霄这边看了过来。 “霄哥哥,姐姐跳的舞真好看。” 一旁的苏千羽拉着李云霄的手臂,正感叹着舞姬的翩跹舞姿,李云霄突然反手将她轻轻抱住,借她的身子挡住了大汉的视线。 “霄哥哥……” 李云霄煞有其事地道:“千羽,你醉了。” “诶?”苏千羽打了个饱嗝,“我没有喝酒啊。” 李云霄不确定那大汉还有没有在看自己,过了良久,才把苏千羽松开。 他向大汉的位置望过去,却现对方已经不见了。 “霄哥哥,怎么了?”苏千羽朝着李云霄视线的方向看了看,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李云霄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千羽,你先在这用膳,如果不够,让小二再加。我离开一会儿。” 说完,他沿着围栏走道,挤过人群。 等到了方才光头大汉的位置,李云霄再扫视了一番,便见那大汉已经到了升平楼的出口。 大汉回头望了李云霄一眼,立即匆匆离开。 看来对方也已经注意到自己了。 既是如此,李云霄也不装了。 他奔到了窗台前,翻了出去,沿着瓦片屋檐向光头大汉追去。 光头大汉在人群中窜来窜去,但长安街道上的人流太拥挤,实在是跑不快。 于是大汉一跃而起,几步翻上了两旁的店铺屋顶。 人群里出一阵惊叫,不过很快这惊叫便被喧闹的人声给淹没了。 李云霄几下起落,上了屋顶,继续朝大汉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屋顶上追逐。 那大汉看着像是被榨干的程序猿,但奔跑攀援起来的度和人猿差不多。 即便背负着重重的大葫芦,度也丝毫不落下风。 反观修为才在黄境的李云霄,脚下的轻功差了一截,彼此间的距离也被慢慢拉开。 不过他到底是年轻人,胜在持久。 追逐了一段,李云霄感觉到呼吸渐渐急促,反观前方的光头大汉,全身被汗水浸透,粗气如牛,度明显慢下来了。 比持久自己还没有输过。 李云霄把手指放在仙瞳之上,使出异术【狂气】。 顿时全身热血沸腾起来,真气在体内运转的度也变得飞快。 刚刚有点疲惫的身子像是打了鸡血,一瞬间又精神抖擞,体力充盈。 继续追。 追不上你也要耗死你。 两人从长安东南追到了长安西北。 街道上的人流也渐渐少了,位置偏僻许多。 前方的光头大汉体力比不过李云霄,一个翻身,越进巷子。 李云霄也跟着落下,只是才落到地上,便见巷子前后空空如也。 那光头大汉不见了。 不过李云霄可以感觉到,他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 把手一翻,飞刀从袖间滑出,落在手中。 李云霄握住飞刀,使出【蛙眼】异术,观察前后的动静。 明月当空,高墙之下。 巷子静悄悄的,风吹过地上的落叶,簌簌做响。 蓦地,一道黑影从高墙后翻出,光头大汉手中握着两把圆形弯刀,向李云霄抡了过来。 李云霄向后一躲,就地滚开,反手掷出飞刀。 飞刀在月光下银光一闪。 噔! 光头大汉用弯刀把飞刀顶开。 眼看他要再次砍来,李云霄准备使出纯阳甲。 不料墙角“嗖”地扑来一条大蛇,从李云霄的双腿往上缠,将他整个人都缠住了。 纯阳甲施展不出,手脚也动弹不得。 光头大汉手中两把弯刀相互敲击,出“锵锵”的响声。 “去死吧!” 他扬起弯刀,朝李云霄的脖颈砍去。 第八十八章 葫芦兄弟 手脚被大蛇束缚,想要挣脱已经是不可能。 眼看光头大汉抡起弯刀,生死之际,李云霄大吼了一声:“荒庭垂桔柚!” 当时他在白马书院截到了白蛇众的密信,里边写到,这次长安聚行动的暗令是:荒庭垂桔柚,古屋画龙蛇。 束手就擒,乖乖待宰,不是李云霄的风格。 看光头大汉与蛇为伴的样子,肯定是白蛇众的人。 说出这暗令也许能拖延下时间。 果然,光头大汉听了李云霄的话,停下了手中的弯刀。 因为刚才和李云霄跑酷太久了,他还在喘着大气,盯着李云霄许久,才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古屋画龙蛇!” 出于谨慎,尽管和李云霄对了口号,他还是没有让大蛇松开。 “你也是白蛇众的?” 李云霄点了点头。 光头大汉皱眉道:“那你为何没有灵蛇?” 这个李云霄已经早有准备,灿然一笑:“这是护使的命令,成天都背着灵蛇,容易引起大昭的注意。” 四大护使会到长安,是李云霄在一梦潭听灵说的。 光头大汉沉默了良久,把手一挥。 环纹黑斑大蛇这才缓缓松开长尾,把李云霄给放开了。 “我初到长安,还不知道此事。”光头大汉上了李云霄的当,以为是自己没有收到命令,于是解释道。 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李云霄定了定神,让自己怦怦急跳的心平静一些。 “我也才到没几天。据京兆府的内应说,那里已经注意到,近日长安的耍蛇人有点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护使才下令,不准我们出门带灵蛇。” 光头大汉将信将疑:“长安这么大,多几个耍蛇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家伙看着憨憨,没想到还不好骗。 李云霄略加思索,转而说道:“听闻衡州的竹叶青已经遇害了。” 其实那日灰衣婆婆被李云霄戳了一刀,驾驭着白蛇逃走了,死没有死,他还真不知道。 至于白蛇众,他知之甚少。 所以他把竹叶青搬出来,增加点可信度。 不过让李云霄意外的是,光头大汉听了这话,身子一颤。 “你说什么,师姑她……” 李云霄见他这样的反应,想来他和竹叶青的关系还不浅,于是又摇头叹气,装出一副惋惜的样子。 “大昭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有几处探子已经被镇妖司的隐部除掉了。” 隐部作为镇妖司最神秘的衙门,连李云霄都对其底细所知不多,何况是作为白蛇众的光头大汉。 李云霄说是隐部除掉了白蛇众的探子,不容易引人生疑。 光头大汉苦涩地道:“竟然被隐部盯上了,日后我们的行动只怕会越来越艰难。” 李云霄拱手道:“这位葫芦兄弟……咳咳,背葫芦的兄弟,在下大虫蛇,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他盗用了大虫蛇的名号,想套出对方的名讳。 “黑腹。” 光头大汉觉得有点奇怪,在白民国并没有拱手作揖的习惯,这位白蛇部众,怎么会对自己施这种大昭礼节。 难道是他在大昭呆久被同化了? 李云霄对黑腹招了招手:“走,我带你去槐花巷子。” 黑腹这次也是收到密信,要他前往长安槐花巷子。 他才到长安,刚想先安顿下来,再去找找槐花巷子,没想到这么巧便遇到了其他部众。 只是他方走出两步,和李云霄并肩之时,李云霄握紧手中飞刀,反身对准其的咽喉狠狠割了一刀。 经过方才一番对话,黑腹对李云霄放松了警惕,不料他会突然难。 银光一闪,黑腹的咽喉被飞刀割出一道深深的血口。 鲜血飞溅,喷了李云霄一脸。 黑腹捂住咽喉,跪倒在地。 “你……你……” 他越想说话,血喷得越快,垂死之时,他把手一勾。 那条环纹黑斑大蛇收到指令,立即朝李云霄扑了过来。 不过李云霄早有准备,当即使出纯阳甲。 熊熊炎火以他为中心释放开来,大蛇撞到护甲之上,被炎火一灼,连忙向后缩去。 李云霄手中飞刀握紧,正准备朝大蛇掷出。 那大蛇感觉到了危险,猛然往地里钻,大地剧烈一晃,李云霄身子摇曳。 等他身子安稳下来,大蛇早已经钻了个地洞逃走了。 李云霄还没有学过钻地术,要追已是不可能。 反身回看黑腹,已经倒地身亡,流了滩血。 李云霄叹道:“黑腹啊黑腹,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腹黑。” 从黑腹的身上探查一番,李云霄找到了一块黑木鉴。 鉴上画着长牙蛇头的图腾,应该是白蛇众的令牌。 这令牌应该会有些用处,李云霄将它收入袖中。 他还把黑腹身上的大葫芦取了下来,背在自己身上。 接着李云霄将尸体拖到大蛇逃跑的钻洞旁,把钻洞挖大,将尸体丢了进去,又将土重新掩盖上,以脚把路面踏平。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现尸。 李云霄衣物洒了不少血,而且身上还背着黑腹的大葫芦,不好直接去升平楼。 他先回到镇妖司,换上锦衣使的衣物,将黑葫芦卸下,才去找苏千羽她们。 此时升平楼内,歌舞已罢。 李嫣儿跳完胡旋舞,来到桌位,却不见了弟弟。 “云霄哪去了?” “不知道啊。”苏千羽委屈巴巴地道,“他突然就走了。” 李嫣儿双手叉腰,眉头蹙起:“那小子真是太过分啦,怎么可以丢下小姑娘一个人跑掉。等他回来,姐姐帮你狠狠骂他一顿!” 一刹那后。 “姐,我回来了。” 李云霄气喘吁吁地赶回了升平楼。 李嫣儿见李云霄大汗淋漓的样子,忙拿汗巾帮他擦了擦。 “去哪里了,流这一身汗,还换了件衣物。累坏了吧,先坐下喝口水,热不热,姐姐给你扇风,腿酸不酸,姐姐帮你揉揉……” 苏千羽:??? 说好的帮自己狠狠骂他一顿呢? 没想到苏千羽饭量那么大,李嫣儿又点了些美味佳肴。 苏千羽撸起袖子,拿起筷子,又准备大干一场。 李嫣儿一脸震惊。 本以为是干饭结束,原来是中场休息。 升平楼不愧是长安有名的酒楼,厨师的手艺都不错,煮的是川菜,偏辣。 李云霄不太能吃辣,呛得眼泪直流。 李嫣儿拉了拉苏千羽的衣角:“你看,你看,我弟弟被我骂得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你便原谅他吧。” 苏千羽:…… 第八十九章 新的线索   李云霄看了看两个女人,正对着自己窃窃私语。   总体上,升平楼这一顿还是挺和谐的。   至少她们之前的误会应该是解除了。   他习惯吃饭只吃七分饱,干锦衣使需要保持好身材。   不求一定要八块腹肌,但至少不能有赘肉吧。   要不李云霄就变成李元宵了。   李云霄放下了筷子。   李嫣儿和苏千羽倒是很投缘,聊得欢快。   女孩子的话题他不懂,他只能扮演个绅士,听她们说说话。   “你们听说没有,近日周府出了件怪事。”   隔壁传来了一个男子洪亮的声音。   彼此隔着牡丹屏风,李云霄不知道对面坐的是什么人,但从他们的谈天来看,应该是一群公子哥。   在长安,王公贵胄很多,这种纨绔公子也很多。   他们平日无所事事,最喜欢吃吃喝喝,遛鸟跑马,投壶做赌,梨园听曲,观花赏月。   当然,主要是观花赏月。   “哪个周府?”   另一个公子哥问出了李云霄的疑惑。   因为只是隔着屏风,没有隔墙,所以他们的话李云霄都听得清清楚楚。   “米庄的周府,就是朱尔旦做赘婿的那个。”   他这样一说,众人都“哦”了一声,皆道:“原来是那个吃软饭的。”   从这一声惊呼中,李云霄可以听出他们的鄙夷之情。   “近日他可是捡了个大便宜。就他那个娘子,周十娘,活脱脱的一个丑八怪,我们背地里都叫她‘赛钟无艳’。嘿,我记得原先还有媒人想撮合给赵公子的。”   众人听了这话哄然大笑。   “说来真是晦气,家里长辈是有意让我家与她家联姻,我一看那长相,当即拿起我爹的拐杖去抡媒婆。”   说话的估计是赵公子。   “我和我爹说,若是娶了她,我那玩样儿估计都不中用,恐怕你得断子绝孙啦。我爹这才作罢。”   听了这荤话,众人心里皆暗想,朱尔旦为了富贵荣华,委身到周府入赘,还真是豁得出去。   “就是这周十娘,想是上天都觉得太丑了,所以派了个活神仙来到周府。要说是神仙呢,还真是有好生之德,居然给周十娘来了个改头换面。”   改头换面!   李云霄心里一震。   那些公子哥听了这话也是惊呼:“什么个改头换面法?”   “那神仙便是地府的6判官,他给周十娘喂了颗天仙易颜丸。服下这药后,周十娘便睡了过去。过了约摸一个时辰,等这周十娘醒来,已经换了副面孔,可谓美若天仙。”   众人皆是摇头。   “你是在寻我们开心,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灵药?若是真有这种灵药,长安十王殿的判官像前,估计女子要排成长龙了。”   而李云霄听到了“判官”二字,心头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猛地站了起来。   “咦,霄哥哥,你怎么啦?”苏千羽见李云霄眉头紧蹙,突然站起,疑惑地问。   李云霄对苏千羽摆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侧耳倾听。   “你们还别不信,此事是我从周府的下人那听来的。据说周老爷觉得此事尚有蹊跷,不让声张。”   又一好事地问:“都换了个容貌,周老爷还能认出那是自己的女儿?”   “初时他们看着丑八怪女儿变成了一个闭月羞花的女子,确实不敢相认。和她聊了一下,府上家事、亲朋奴仆她也都知道,这才确认她是自己的女儿。周老爷还后悔,女儿若是早点变成这副模样,就可以嫁个好人家,何须找朱尔旦这个不中用的赘婿。”   众人听了这事,都又惊又奇,接着又商量哪天到周府爬墙头,一睹这位周十娘改头换面后的芳容。   整容李云霄前世是听过的,但在大昭也会有吗?   他对苏千羽一招手:“走,我们去找头爷。”   “怎么啦?”苏千羽和李嫣儿异口同声地问。   李云霄道:“路上说吧。”   李嫣儿见他们匆匆走了,双手叉腰道:“这个死弟弟,做什么事都这样急匆匆的。”   路上李云霄把听到的奇事告诉了苏千羽。   苏千羽刚才只顾着和李嫣儿闲谈,并没有留意隔壁桌的对话。   即便是听完了李云霄的转述,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是抚掌道:“若是我有这样的灵药就好啦,改天我也要去十王殿拜拜。”   李云霄不禁郁闷。   女人的关注点果然在这里。   但苏千羽随即又想起了什么,敲了敲额头:“啊,这米庄的周府我知道。那个周十娘我可能也认识。”   “可能?”李云霄没有太理解她的话。   于是苏千羽把自己偶遇周十娘,以及白天自己去找周十娘被拒绝的事告诉了李云霄,只是隐去了自己想织百合香囊给李云霄这一段。   第一次见面非常热情,第二次想要求见却被冷漠拒绝。   李云霄觉得这当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回到镇妖府,只见翁大头手捂住屁股,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李云霄见他苦着脸,问道:“头爷,你这是要去哪里?”   翁大头一脸无辜地道:“我要去升平楼,你姐姐不是做东吗?”   呃……   原来是为了这个。   苏千羽甜甜一笑:“头爷,我们早就吃完啦。”   用最温柔的口吻说最扎心的话。   “什么!”   翁大头一激动,又“哎哟”一声,屁股隐隐作痛。   李云霄笑道:“头爷,酒席早散了,升平楼就别去啦,我和你汇报一件怪事。”   “怪事?”翁大头皱了皱眉头,“什么怪事?”   李云霄见翁大头行动不便,于是弯下身子,把翁大头直接背了起来。   翁大头叫道:“云霄,你做什么?”   “我带头爷回镇妖司。”李云霄淡淡地道。   “我不回镇妖司,我要去升平楼,我要见你姐姐……”   李云霄不顾翁大头的反抗,强行把他扛回馆所。   明月夜,镇妖司,馆所内。   翁大头趴在床榻上,冷眼直盯着李云霄,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在奔跑。   李云霄和他说了半天,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从头到尾,都只有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头爷,头爷……”   李云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过翁大头眼皮连动都没动。 第九十章 真男人   李云霄心里一凛,翁大头该不会是睁着眼睛睡着了吧。   “头爷,你听进去了吗?”   他推了推翁大头的肩膀。   “不管我有没有听进去,我不是在听吗?”翁大头突然抓了抓头,暴怒道,“你还要我怎样,要怎样?”   呃……   原来没有睡着。   这一激动还能奔出歌词。   李云霄也是佩服。   “那你不觉得这当中有什么蹊跷吗?”   “蹊跷?”翁大头抓狂地道,“依我看,最蹊跷的就是你!就是你们!一个居然会在床上放针,还是最锋利的阳阿针!还有一个大晚上的拉我讨论案子,而且是淳阳已经了结的案子!”   他心情不好,把两个手下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只可惜这两个手下,苏千羽皮厚心大,无论翁大头怎么骂都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李云霄则注意力完全在案子上,和案子无关的话都会自动屏蔽。   咚咚!   偏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刚才李云霄和翁大头说正事,把门给关住了。   “睡啦,睡啦!我他娘的已经睡啦!我屁股受了伤,你们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一会儿!”   翁大头又气冲牛斗地大吼。   此时门外传来了轻轻地一声“哦”。   便是这一声,翁大头顿时心里一暖,立马叫道:“是是是……是秋水姑娘吗?”   他还是改不了一激动就口吃的毛病。   门外果然传来了萧秋水的声音:“我听闻你受伤了,给你带了点止疼的灵药。你既是睡了,就算啦。”   “不能算,不能算。”翁大头哀求着,想要挣扎下床,李云霄怕他摔倒在地,连忙拽住他。   李云霄走到门边,打开了门,看到了面色冰冷的萧秋水。   “萧千户,我们有要事向你禀告。”   眼看翁大头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李云霄只好继续往上报。   就算是要报到总司南宫允那,只要能还事情一个真相,还冤死者一个清白,他也在所不辞。   萧秋水明显比翁大头靠得住,听说有要事,便进了房间,把手中一深蓝色的小瓷瓶丢给翁大头。   “千金复元散,涂抹在伤处,可以止疼。”   得到女神的关爱,舔狗翁大头连忙多舔几口:“秋水姑娘,你真是菩萨心肠,真是我再生父母,真是……”   “别说了。”萧秋水显然对做翁大头父母没有什么兴趣,打断了他的话,转而问李云霄,“你说的要事是什么?”   李云霄便将淳阳的案子和在升平楼的听闻告诉了萧秋水。   萧秋水沉吟不语,在屋里来回踱步。   当日吴韵儿被一阵阴风刮走,便消失了,等回来之时,只剩一具无头女尸。   后来判官打扮的鬼物再次出现,留下了一个头骨。   按墨儒的说法,鬼物很可能还没有死。   几乎在同时,米庄周府的小姐周十娘被判官改头换面,变得花容月貌。   这两件事虽然一件生在长安,一件生在淳阳,但有两个线索彼此有联系。   第一个是判官。   第二个是头颅。   也因此,在李云霄的脑海中产生了两个疑问——   第一,这个鬼物判官和周府遇到的那个6判官是不是同一个?   第二,周十娘换上的那个新头,是不是吴韵儿的?   如果答案都是肯定的,就说明淳阳的案子根本就还没有完。   凶手依然逍遥法外!   萧秋水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沉声说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去周府。”   李云霄点头,这个千户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   苏千羽虽然还不明白生了什么事,但乖乖地回房换锦衣使的装束,准备出。   而让李云霄意外的是,刚刚还趴在床榻上半死不活的翁大头,这时居然下床了。   他昂挺胸,大义凛然地道:“岂有此理,此案居然如此蹊跷,我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还大昭一片朗朗青天。”   李云霄见他变脸这么快,提醒道:“你方才不是说……”   翁大头重重哼地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我翁大头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可是,头爷你屁股的伤?”李云霄憋住了笑,问道。   翁大头偷偷看了萧秋水一眼,装逼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这一点小伤何足挂齿!”   “真的?”李云霄犯贱地拍了一下翁大头的屁股。   转眼间,翁大头全身紧绷,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禁不住流了出来,倒在床榻上久久爬不起身,口中颤颤巍巍地喊着:“疼……疼……”   果然,真男人不过三秒。   ……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   李云霄他们已经来到了米庄周府的大门前。   真不愧是千户萧秋水,出场都要有牌面,带上了几十个小吏,举着火把,将周府团团围住。   “听我命令,不管是谁,都不准离开周府半步!如有违令者,缉于镇妖司地牢!”   众小吏齐声道了个“是”。   周府的家丁被这排场吓尿了,准备进去禀报。   萧秋水几步踏上前,将家丁抓住,推到一边,冷冷道:“不用通报。”   通报就会给对方准备的时间,萧秋水要的便是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吃饭要趁热,捉歼要捉双。   翁大头喊了一声:“云霄,踹门!”   如果是平日,他肯定亲自踹门,如今他下体不便,只能口嗨。   李云霄走上前,将真气向腿部聚集,扬起脚猛地一踹。   砰!   大门被他一脚踹开。   萧秋水带着小吏冲了进去,将家丁丫鬟全都关进了屋子。   而她领着众人直接到了正房前。   周老爷被外边的动静吓得三魂出窍,批了件单衣出来。   看到来的是锦衣使,他怔然道:“大人,你们这是?”   萧秋水瞥了他一眼,用严厉的语气道:“有点事找周老爷聊聊,请借一步说话。”   说是“请借一步”,立即有两个小吏将他按住,押到了正厅。   李云霄心里觉得萧秋水太过雷厉风行了,但现在为了破案她行非常之举,李云霄也不好说什么。   萧秋水到了前厅,找了把樟木椅坐下,面色铁青,纤手轻轻地抚摸着腰间的双刀。   翁大头也走了把椅子坐下,问道:“秋水姑娘,你累坏了吧,要不要让人给你倒杯茶?”   萧秋水没有理他,而是对李云霄低声吩咐:“等会儿你到他们的房间细细查检。”   这个李云霄自然知道。   但上司吩咐,他还是要拱手道:“遵命。” 第九十一章 搜查 周老爷见镇妖司把周府全部围住了,一脸无辜地道:“大人,我这是犯了什么罪吗,为何要这样兴师动众的?” “哦?我反倒要问问你。”萧秋水目露寒光,逼视着他,“周府出了这么怪的事,周老爷会不知道?” 周老爷显然已经想到是什么事了,神色阴郁,垂下了脑袋,不再多话。 过了一会儿,有小吏拉来了一对年轻男女。 那男子生得粗眉宽嘴,眼睛有些狡黠,却身着一件轻衫,看着像是位文弱书生。 女子生得明眸流盼,秀雅绝俗,若不是有萧秋水在场,翁大头这老色匹估计又要骚了。 一小吏拜道:“回萧千户,朱尔旦、周十娘已经带到。” 萧秋水先是瞥了他们一眼,又留意了一下周老爷的神情,最后把注意力集中在周十娘的脸上。 “好一个美人胚子。” 谁也没有想到,萧秋水会突然说出这话来。 不过,这应该是所有在场男子心里的话。 萧秋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略带嘲讽。 周十娘听了,立即扑倒在地:“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萧秋水用手轻轻敲着椅子的把手:“你倒是说说看,你做了什么歹事要我饶命?” 周十娘这才一愣,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萧秋水确实有两把刷子。 半句都还没有审问,便让周十娘吓得脸色煞白,瑟瑟抖。 “大人,此事和我娘子无关,都是因我而起,要罚要打,都向我来。” 此时朱尔旦站了出来,挡在了周十娘身前,看来他对娘子的感情还挺深厚。 连一旁的周老爷见了这场景,也不由动容。 平日这个女婿看着对女儿一般,没想过关键时候能挺身而出,护女儿周全。 萧秋水坐在椅子上,挺直身子,盯着眼前这一对良人,没有再说话。 有时候人的眼睛就是最强的武器。 朱尔旦和周十娘在她的逼视下,心里早已经慌乱,半个字也不敢再说。 萧秋水对李云霄使了个眼神。 李云霄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招呼苏千羽一起到朱尔旦夫妻的房中搜查。 这房间窗明几净,床榻整齐,隐隐间可以嗅到一股淡香。 因为是富贵人家,所以茶几、书架、衣柜、床榻、书桌……各个家具都是上等木材所造。 突然,床榻上传来了一点动静。 李云霄看去,只见软被里有一个稚童,年纪应该只有三四岁。 人类幼崽还没有察觉到周府生了什么,依然睡得很香甜。 李云霄留意了下稚童的长相,确实比较一般。 果然不管怎么整容,孩子总会还原真相。 李云霄打开了梨花衣柜,看到里边有一叠厚厚的衣物,看材质都是上等的布料,而且都是新的。 怎么会有这么多新衣物? 苏千羽凑上来,看了一看,说道:“有些布料我见过,就是在那家布店买的。听老板说,周十娘那段时间买了很多衣料,我就猜她肯定是给孩子做了不少新衣服。” 李云霄微微颔。 只是同时,他现了奇怪的地方。 他把那些衣物拿了起来,比了一比。 衣物的尺寸竟然都不一。 由小到大,最后的应该是有成人大小。 “这衣物不是给她孩子的。”李云霄沉声说道。 “诶?”苏千羽没有明白,“这是为何?” 李云霄把一件成人大小的衣物放在苏千羽的手中:“你看看,孩子那么小,穿得下这么大件的衣服吗?” “也对吼。”苏千羽想了片刻,忽然一拍掌,“我知道啦,这件衣物是给她相公做的。” “那这几件呢?” 李云霄又拿起了几件衣物,看尺寸应该是十岁左右孩子穿的。 这下苏千羽也想不明白,摇了摇头:“难道他们还有孩子……” 但朱尔旦和周十娘的年纪,应该也就二十岁,不可能有十岁的孩子。 做了这么多新衣物,相公、孩子都穿不了,那是给谁的? 此事有点蹊跷。 李云霄让小吏把衣物收好。 他又走到书桌前,打开了抽屉,里边有一盒装着细针的锦绣囊袋。 “啊,这囊袋我见过。”苏千羽突然叫道。 这倒出乎李云霄的意料。 他问:“在哪里?” “在布店。”苏千羽指着那盒细针,肯定地道,“你看这盒阳阿针,少了一根。少的那根便是送我了,也就是扎了头爷的那根。” 李云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你之前见过周十娘,她的容貌和现在差得确实很大吗?” 苏千羽之前见到周十娘时,她长着宽嘴小眼,脸上还有一颗大黑痣,确实有些丑陋。 和如今的花容月貌相比,真是霄壤之别。 “嗯,差得比较多。说来那个6判官还真是厉害。” 李云霄冷笑:“厉害。我看是作恶才对。” “诶?”苏千羽歪了歪脑袋,没有明白。 李云霄继续翻看抽屉,找到了一张锦帕,上边绣着百合花,而且纹着一行诗:【愿得一人心,白不相离】。 这是《白头吟》的诗句,传闻为大才女卓文君所写。 短短几个字,便能看出女子与夫君白头偕老的渴望。 “霄哥哥,这花我认得,是百合花,意思就是百年好合。”苏千羽展齿一笑。 也不知道周十娘纹百合花,是不是因自己和她提起过要送人百合香囊的缘故。 李云霄有点意外:“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因为……”苏千羽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想想还是先不要告诉李云霄自己的小秘密,于是道,“我是听头爷说的。” 李云霄还以为翁大头落拓粗大,不懂这些文雅的东西。 搜查完这屋子,李云霄他们又回到了正厅。 范达也已经到了。 因为下午一起探讨过刘备书,所以范达将李云霄看做知己,主动上前问道:“李小缉,怎么样,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线索李云霄是有看到一些,但现在他还没法将它们一一串联起来,于是摇摇头:“接下来还是要靠范总缉了。” 范达走到周十娘的面前,对她道:“抬起头给我看看。” 周十娘又羞涩又畏惧,微微抬了点头。 范达怕看不清楚,拿了一盏灯,靠近照了照,叫道:“我的娘呀,这长相分明就是吴御史家中的小姐呀!” 吴韵儿在淳阳是有名的美人儿,他曾有幸看过两次。 因为太过出众,所以他记得非常清楚。 此话一出,翁大头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果然如此,这正合了李云霄的猜想。 第九十二章 换头 吴韵儿失踪之后,回到十王殿时变成了一具无头女尸。 李云霄之前一直不明白,鬼物为什么要将吴韵儿的头给砍去。 现在看来,这鬼物原是用了什么妖术,将吴韵儿的头颅安在周十娘的头上。 那天晚上,他们看到的那个头骨,应该是周十娘原本的头颅。 鬼物为了掩人耳目,将血肉去掉,再把头骨丢回来。 单凭头骨,无法辨认是谁的。 对比吴韵儿的无头女尸,众人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吴韵儿的头骨。 而周十娘便靠着鬼物的妖术,改头换面,变成了吴韵儿美丽动人的模样。 得到了范达的确认,萧秋水倒吸了口凉气,站了起来,双目如电地盯着周十娘。 “大胆周十娘,你为了自己有个好容貌,使出这等改头换面的妖术,夺了淳阳吴御史家小姐的头,害了她的性命。你该当何罪!” 周十娘面色煞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慌慌张张地叫道:“不,这是我自己的容貌,我没有用改头换面的妖术。” 说着说着,忍不住泪如雨下。 为了美梦,她付出得太多,也背负得太多。 此时,眼看美梦将碎,她泪雨梨花,不断地向萧秋水磕头。 朱尔旦脸上冷汗直流,露出颓然之色,说道:“大人,此事与我夫人无关,错全在我,是我结识了鬼物,犯下了这等弥天大错。” 鬼物! 连周十娘都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了朱尔旦一眼:“你不是说,他是活神仙,是地府的判官吗?” 朱尔旦哀叹道:“只怕我也被他诓骗了,堂堂判官乃是一介神明,又怎么会害人性命。我万万没有想到,他说的改头换面之术,竟是将活人杀死,夺了她的头颅。” 说完他一脸悔恨,和周十娘相拥而泣。 周老爷原本见丑陋的女儿变成了美人,心中很是不安,后来又有些窃喜,此时见她这惨象,担心真会被镇妖司缉拿问罪,不禁面如死灰。 范达重重拍案,指着朱尔旦道:“臭小子,你还不快将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眼看事情败露,朱尔旦也不敢再隐瞒。 原来朱尔旦今年清明时,到长安城外十里坡祭祖。 因为他父母早亡,家中贫苦,为了维持生计,不得已入赘到了周家,三年前生的孩子,也就随周家姓了。 也因此,他觉得无颜面对朱家列祖列宗,连祭祖也不敢带上妻子,独自到了十里坡。 清明时节雨纷纷。 回来之时,朦胧烟雨之间,他看到了一个断了半块的陈旧墓碑。 墓碑像是年份久远,又被风吹日晒,所以倒在黄土之间。 连清明节也无人祭拜供奉,无人修葺打扫,想必是个无亲无友的孤冢。 朱尔旦起了怜悯之心,过去将墓碑扶起,稍加打扫,又将腰间的一点黄酒洒在墓碑前,祭奠亡灵。 回到周府后,当夜便遇见了怪事。 一位判官出现在朱尔旦的房中,并告诉朱尔旦,自己乃是地府的6判官。 因看他今日为陌生人家的孤冢扫墓,很是感动,并说朱尔旦可有什么心愿,自己可以帮他实现。 朱尔旦入赘之后,在周府看尽白眼,所有人都瞧不起他。 但妻子周十娘温柔贤惠,一直对他不离不弃,即便是科举失败了之后,还是待他如初。 他知道妻子一直自卑长相,觉得自己丑陋不堪,便对6判官说,若是能让妻子变得好看一点就好了。 6判官说此事不难,只要服下自己的天仙易颜丸,便可以改头换面,变成一个美人儿。 朱尔旦原本还不相信此事。 但隔了几天,6判官又来了,喂周十娘服下灵药,并让她独自在房中休息。 一个时辰之后,周十娘在房中醒来,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居然真的变得花容月貌。 朱尔旦和周府的人都又惊又奇,感叹6判官的恩德。 直到今晚,他们才知道,这6判官只怕并不是真正的判官。 反倒是那个孤冢的孤魂野鬼,为了报答朱尔旦的扫墓之恩,而装作判官。 为了实现其愿望,到淳阳将吴御史家中的小姐杀害,夺了其头颅,用妖术安在了周十娘的头上。 这对于周十娘也许是喜事,但对于吴家人则是大大的悲剧。 现在想来,那判官每次出现都在月夜,确实有点诡异。 范达听了朱尔旦的陈述,不禁勃然大怒,扬起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破口大骂:“你小子为了娘子美一点,搞得淳阳鸡飞狗跳,害我忙活了这么些天!” 朱尔旦慌忙磕头,大叫饶命。 不过细细想来,朱尔旦只是对那鬼判官说了自己的愿望,并没有让其对吴韵儿下毒手。 真正的凶手是那个鬼判官! 萧秋水站了起来,扫视了一下众人,说道:“那鬼判官上回被缉妖网所伤,伤势未愈。带上朱尔旦,我们去十里坡将它一网打尽!” 众人齐声道了个“是”,把朱尔旦押着,让其指路。 翁大头还有伤势,便不去十里坡凑热闹了,带着几个小吏,留下来看守周府的人。 他见李云霄木木地站着,一动不动,问道:“云霄,你怎么不去?难不成头爷不在,你就怂了?” 李云霄懒得理他,心里想着朱尔旦方才所说的事情,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他的话可以解释周十娘为什么会换成了吴韵儿的头颅,但还是解释不了房间里找到的那些新衣物。 为什么那些衣物大小不一? 镇妖司的人散去了大半,方才这一阵雷霆出击,把周府闹得人心惶惶,这一夜估计都难以入眠了。 周十娘眼看朱尔旦被带走,抹着眼泪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周老爷过来想安抚女儿的情绪,伸手去摸她的头。 不料,周十娘却猛地一躲,用戒备的眼神看了周老爷一眼。 李云霄注意到这个细节,皱了皱眉。 这对父女怎么了? 眼看同僚走了一大半,苏千羽拉了拉李云霄的衣角:“霄哥哥,我们去不去十里坡呀?” 李云霄点头道:“当然要去。” 他们随着萧秋水,带上几十个小吏,整装出,前往十里坡。 长安到夜里一般都城门紧闭,不允许人员进出。 到了城门时,立即有守门将士上来问询。 萧秋水拿出了镇妖令,言简意赅地道:“镇妖司,十里坡办案,紧急!” 守门将士知道镇妖司办的都是妖案,而妖物往往在夜里最为活跃,所以对于镇妖司临时出城也是见怪不怪。 当即打开城门放行。 第九十三章 十里坡 明月如钩,山风徐徐。 长安城郊十里坡。 此处是长安贫苦百姓的墓葬之地,荒草树木之间,随处可见高高低低的坟墓。 除了清明时节,平日少有人迹。 也因此传闻,每到夜里,此处便可以听见鬼哭狼嚎,狐鸣勾魂。 夜间行走在十里坡,颇为渗人。 几十个小吏紧跟着前方的萧秋水,个个提高警惕,生怕突然有鬼物出现。 萧秋水有鸳鸯双刀在手,走在队伍的最前边,脸上毫无惧色。 她的左右分别为李云霄、范达。 李云霄左手边跟着苏千羽,她的双手握住了巨雀,心想:若是有鬼物出现,要先保护好霄哥哥。 范达则押着朱尔旦认路。 让李云霄奇怪的是,这十里坡黑漆漆的,仅靠微弱的月光和明灭不定的灯笼,朱尔旦居然还能辨认出找鬼判官坟墓的路径。 难道他平时经常来这种鬼地方? 想到这,李云霄顿觉得朱尔旦身上有种诡异的气息。 在十里坡的荒草间走了一刻钟,朱尔旦终于停了下来,指了指前方的一块小空地,低声道:“就是前边了,我……我没有修为,便不过去了。大人小心。” 关键时候认怂。 不过他的话也没有错,他没有修为,真遇到鬼判官威,只怕一招都接不住。 还是不要白白去送人头了。 李云霄他们走进空地。 月光之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块墓碑,那墓碑破旧,上边有多处断痕。 墓前摆着几杯黄酒,可能是朱尔旦祭奠鬼物的。 李云霄感觉到周围气息的变化,右眼的仙瞳视线一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他的目光锁定在那墓碑之上。 墓碑的刻字也很模糊了,可以隐约看出写着【苏坚之墓】。 苏坚? 难道这鬼判官不是杨大年? 蓦地,荒草丛中出现了十多点幽绿色的鬼火,以囊袋之势,将镇妖司的人给包围住。 那些小吏修为都比较弱,一时惊叫起来。 吵杂声中传来了令人胆寒的狂笑,这笑声低沉邪气,有如石头落水时产生的涟漪,一阵一阵散开。 众人都感觉到胸腔都被狂笑声冲击,隐隐作痛。 萧秋水引一股真气汇聚丹田,朗声吼道:“大胆鬼物,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她真不愧是女中豪杰,这一声吼,反将鬼物的气势给镇住了。 良久,荒草中才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上回被你们伤了,我还未报仇,你们自己倒送上门来。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倏忽,十多点鬼火一起冲向人群,打在那些小吏身上燃烧起来,疼得他们哇哇大叫。 萧秋水鸳鸯双刀同时出手,循着鬼物的声音向荒草丛中扫出两道刀气。 刷,刷! 草叶被刀气削掉了一大截。 一道黑影从密草中飞起,背影着月光,只见它身着判官红袍,面色靛青,獠牙可怖,举手之间露出了锋利的指甲。 它上回被李云霄以缉妖网重挫,对其最是憎恨,所以一出手便攻向了李云霄。 巨雀剑光一闪,苏千羽将鬼判官挡住。 鬼判官撇了苏千羽一眼,见她娇媚小巧,不像是什么厉害的人物,随意挥出一爪。 它的手转眼间延长一丈,直取苏千羽的咽喉。 “小心!” 李云霄见况急忙出飞刀。 嗖! 飞刀直接划过鬼判官的枯手,瞬间在其手臂上割出一道深深的血口。 绿色的血液喷洒而出,腥臭得让人作呕。 萧秋水的双刀也同时递出,接连在鬼判官身上砍了几下。 鬼判官中了几刀,被生生逼退。 但听一声尖锐的长啸,鬼判官飞跃而起,落在了坟墓之上。 它仰头怒吼,额头上青筋暴起,面目狰狞。 十里坡上亮起了一道道绿光,向它不断汇聚过去。 苏千羽“诶”了一声问道:“它在做什么?” 萧秋水冷眸微微眯起:“聚集野鬼的怨气。” 十里坡,坟如林,在这山野之间,聚集着很多死者的怨气。 那鬼判官收集着山林间的怨气,让这些怨气成为自己体内源源不断的力量。 “不能让它聚气太久。”李云霄握紧飞刀,再次朝鬼判官掷出去。 银光如雪,凌空划过。 鬼判官扬起枯手,将飞刀拍开,但聚气也同时被中断。 萧秋水、苏千羽、范达一齐抽出武器,向鬼判官围攻上去。 鬼判官把双手交握,口中怒喝一声:“无妄鬼火!” 霎时间一股幽寒之气在他头顶上浮现。 寒气交融,化作一团燃烧的鬼火。 鬼火扩张,三丈之内,全被火焰占据。 萧秋水他们方要近身,被这鬼火一烧,连忙向后退开。 他们三人修为比较高,以真气护体,及时将身上的鬼火给扑灭。 倒是那群小吏,被鬼火烧着,一时间哭爹喊娘,没命四窜。 鬼判官把枯手微微一提,一道道火球从无妄鬼火中分离而出,朝李云霄射来。 李云霄奋然释放出纯阳甲,在周身形成一股熊熊烈火。 轰、轰、轰…… 鬼火球不断撞击在纯阳甲上,气甲颤动,李云霄的身体也随之颤动。 他紧咬牙关,冷汗涔涔下落。 被这样冲击,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便在这危机之时,苏千羽双手持起巨剑,朝鬼判官奔跃而起,横扫一剑。 千钧斩! 强大的剑气如波涛汹涌的海浪横扫而出,席卷过半空中的无妄鬼火。 这一击是苏千羽的必杀之技,威力强大,气势如涛。 “霍——” 刹那之间,无妄鬼火被淹没在剑气之中。 火光也随即暗灭。 李云霄收起纯阳甲,不敢懈怠片刻,再次射出飞刀。 鬼判官以万千怨气聚集而出的鬼火被苏千羽一斩扑灭,此时体内正值空虚,无力抵挡。 飞刀穿胸而过,在月光下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血点落在荒草中,荒草渐渐枯萎。 鬼判官捂住伤口,想要再次使出【金蝉脱壳】之术逃遁。 但这一次李云霄早有准备,掏出白天制作的天君龟甲,朝它狠狠砸过去。 鬼判官逃遁时白雾冒起,迷惑人的视线。 可当天君龟甲砸中它身体之时,金光夺目,将那团白雾瞬间驱散殆尽。 鬼判官也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无处隐遁。 萧秋水双刀从左右交错,砍在鬼判官的身上。 “朱尔旦,你误我,你误我……” 鬼判官应该已经现,是朱尔旦将锦衣使引到这里的,一声哀嚎,口中不断对朱尔旦咒骂,终于倒了下去。 它的身上化出一道绿雾,“咻”地吸入李云霄的仙瞳中。 李云霄感到全身真气涌动,过了一会儿才将其吸纳为异术。 鬼判官的异术为【鬼火】,可以唤出鬼火,攻击敌人。 第九十四章 独占鳌头 十里坡一战,小吏被鬼火灼伤了不少,回到镇妖司,马上有医吏给他们医治。 好在伤得都不重,应该过几日便能好了。 靠着天君龟甲,果然阻止了鬼判官再次金蝉脱壳。 李云霄不禁感慨,那个度娘墨儒还真是靠谱。 以后要多多py。 怨判官已经铲除,算是给吴庸有个交代,也给被残杀的吴韵儿报了仇。 回到淳阳之后,范达准备到吴府一趟,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吴庸。 只是当中出了波折,不知道吴庸会不会参自己一本。 范达将朱尔旦抓回镇妖司,连夜审问,补充卷宗的细节。 朱尔旦只是告诉了鬼判官,自己有帮娘子变换容颜的愿望,本意并没有要伤害吴韵儿,也不算有太大过错。 加上周十娘花了些银子上下疏通。 镇妖司倒也没有判朱尔旦大罪,只是将其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范达刚得知案情有变的时候,吓出一身冷汗,如今鬼判官彻底被灭,他总算可以安心。 可是不知为何,李云霄心中的那种不安感,还是没有消失。 他想不明白,之前的不安,是因为他担心鬼物没有死,再出来害人。 那现在心里的不安,又是怎么回事? 回到馆所,已经是半夜三更,李云霄感觉很累,便长长睡了一觉。 这一夜没有一梦潭的打扰,他睡到午后才起床。 他走出屋子,凭栏而望,见苏千羽正端坐在湖边的一块岩石吸纳阳气。 晨时早起,吸纳阳气,以阳济真,膻中可满。 想来昨夜的那一击千钧斩消耗了她很多气力,她需要恢复一段时间。 苏千羽应该是察觉到了李云霄,睁开水灵灵的大眼睛,对他招了招手:“霄哥哥,你醒啦。” 李云霄微微点头。 苏千羽蹦蹦跳跳地来到了他的身旁,说道:“昨晚那一战把霄哥哥累坏了吧?” “我还好。倒是你,使出千钧斩应该消耗了不少真气吧。”李云霄柔声说道。 苏千羽嘿嘿一笑:“其实也没什么,我用师傅教的聚阳之术,吸纳半日阳气,气渊便可以充盈啦。” 听她这样说,李云霄便放心了。 想到昨夜之事,苏千羽皱起眉头问道:“霄哥哥,人若是换了头是不是会对过去的人和事记不住?” “啊?” 这个就出了李云霄的认知范围了。 对于四大邪术他倒是听到过一些,什么暹罗转性术、高丽整容术、东瀛化妆术、吃货国美颜术。 至于直接换头这么凶残的做法,他先前是闻所未闻。 “这个我真不知道,你恐怕得去问周十娘。” 苏千羽幽幽叹了口气,撅起嘴巴,似乎有点不开心。 李云霄还以为自己的回答,让她不满意,问道:“怎么了?” “我觉得有点奇怪。”苏千羽摇了摇头,“上回见时,周十娘对我可好啦,给我阳阿针,又教我挑绣线,可是昨晚见面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一样。” 李云霄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 “云霄、千羽,你们在外面说什么?”翁大头的房里传来一声吼叫。 他们进了翁大头的房里,只见他还趴在床榻上,怀里抱着萧秋水送的深蓝色小瓷瓶,千金复元散。 “药上了吗?效果怎么样?” 翁大头嘿嘿一笑:“我还没有涂。” 这还能忍,说明问题应该不大。 “啊?”李云霄愣了愣神,“这是为何?” “这是秋水送我的,我舍不得。” 翁大头的脸上露出一种痴迷的表情。 如果他长得帅一点,可以称之为痴情,但他脸上肥肉横生,李云霄只能将之称为痴汉。 “头爷、李小缉、苏小缉,你们都在啊。” 范达忙活了一天,上报完这案子,卷宗也递交藏书阁留存,终于长舒一口气,闲来无事,便想着来找李云霄坐坐,交流下感情。 看到李云霄在翁大头房里,便走了进来。 “这回多亏李小缉细心,要不我可让鬼物逃走了,事后朝廷再追究,还不知是什么后果。”范达对李云霄表示感谢。 翁大头一把揽住了李云霄的肩膀,赞道:“那是自然。我这手下精明能干,颇有我年轻时的做派。” 李云霄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这样吧,云霄,从今以后,我便将自己的名号分一半给你,你日后在江湖上的名号便是‘小头爷’了。” 李云霄呵呵一笑。 你才小! 要我给你做小的,不可能! 范达也道:“我说句公道话,‘小头’听起来不够霸气,不如改叫‘鳌头’,取独占鳌头之意。” 众所周知,鳌是一种大龟。 李云霄听了这话,想到什么,脑海一片凌乱。 “霄哥哥,你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黑……”苏千羽见了李云霄僵硬的表情,担忧地问。 李云霄定了定神,问道:“范总缉,你有没有觉得这案子还有些可疑的地方?” “啊?”范达一下紧张起来,“什么可疑的地方?” 李云霄缓缓摇了摇头:“我暂时还没有想清楚。” 翁大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可能是近日办案太辛苦了,要不你先回家休息几天吧,等上头派公差,我再找你。” 他话虽如此,但心中却有了盘算。 先把李云霄骗回家里,自己随便再找个理由到他家坐坐,嘿嘿,到时候便能见上李嫣儿了。 苏千羽抚掌道:“霄哥哥,要不要我帮你揉一揉,捶一捶,让你松一下筋骨。” 李云霄想到苏千羽那单手挥巨剑的臂力,真捶在自己身上,只怕不是松一下筋骨,而是卸一下筋骨。 于是他忙摆手道:“不用了,多谢。” 回想起周十娘的花容月貌,翁大头的春心又开始荡漾,感叹道:“好生羡慕朱尔旦。杀人的是鬼物,换头的是娘子,他挨几下板子便捡了一个美人儿,真是太赚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云霄听到这话,全身猛地一震,厉声问道:“头爷,你说什么!” “我……”翁大头被李云霄这没来由地一问,吓了一跳,“我说我羡慕朱尔旦啊,怎么,不行吗?” 李云霄摇头:“不对,最后一句。” 翁大头略想了一下,说道:“朱尔旦太赚啦。” 一种新的思路从李云霄的脑海萌生,之前的疑惑一瞬间被翁大头的话给解开了。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所有的疑点也就可以解释。 李云霄站了起来:“没错,我终于知道这案子奇怪在什么地方了?” “什么地方?”翁大头和范达一脸懵逼,异口同声地问。 李云霄捏紧了拳头:“范总缉,千羽,我们马上去淳阳!” 因为考虑到翁大头屁股的伤还未痊愈,李云霄便没有叫上他。 第九十五章 开棺(求订阅) 淳阳,吴府。 院中四处挂满白布,中间摆着一口棺材,里面放着小姐吴韵儿的尸体。 唢呐呜咽,泣声四起。 吴庸请来了大悲寺的高僧,来为女儿念经颂法,愿其能顺利入轮回,转世投胎到好人家。 作为后娘的赵娘子,倚靠在门边,看着院中忙碌而悲伤的众人,只觉得好笑。 此时只听一阵喧哗,却是有人大步流星闯进了灵堂。 疲惫的吴庸抬头一看,便看到了伟岸挺拔的李云霄。 “李小缉,你这是?”他停顿了一下,哀叹一声,“我早说过,等女儿的后事办完,我便会向朝廷请罪。” 他以为李云霄是来追究他害死杨大年的事。 李云霄摇了摇头:“我并非为此而来。” “那李小缉是来吊丧的?” 吴庸此话方说出口,心里便盘算了一下,不等李云霄回答,便自己否定了。 李云霄眼眸没有波澜地道:“我是来验尸的。” 听到这话,吴庸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盯着李云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按大昭的风俗传统,尸体入了棺材,念了往生经后,再开棺会让亡灵散逸,乃是大忌。 “验尸。”李云霄神色镇定,又重复了一遍。 吴庸又看了看李云霄身后的范达。 范达和他是老相识,现如今提出这种要求,范达也觉得有点过分,于是把视线一转,不敢与吴庸直视。 吴庸气得涨红了脸,用枯瘦的手指了指李云霄:“这案子已经结了,我要让女儿入土为安,你这时候来验尸,是存心找我吴庸的不痛快是不是?” 此言一出,吴府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吹唢呐的放下了唢呐,哭泣的也止住了哭泣声。 只有大悲寺的高僧还稳如泰山,不受外界干扰,继续念经。 吴府院内,往生经的梵音在回荡。 李云霄和吴庸四目相对,谁也不愿意让步。 眼看局面如此,范达暗自感叹:这位李小缉办案是把好手,但人情世故却差了一截。 他忙上前一步,拱手道:“吴大人,我知道要开棺验尸,犯了忌讳,但这案子还有蹊跷,不开棺便无法查明真相。” “蹊跷?什么蹊跷?”吴庸双手负在身后,站到了棺材之前,将其挡住,“你们有蹊跷可以去别处调查,不准打扰我女儿的清静。” 吴韵儿是他心爱的女儿,若不是遭遇到这次劫难,他便要将吴韵儿许配给侍郎郑大人。 郑大人虽然年纪大了些,有五十多岁,但老成持重,身居高位,深得天后的器重,女儿嫁给他,荣华富贵自不用说。 如今白人送黑人,侍郎夫人的福分女儿是无缘消受了,可这最后的一程,他无论如何也要让女儿走好。 李云霄一字一字地道:“棺材里躺着的不是你女儿。” 此话一出,吴府上下一片哗然。 吴庸先是诧异,随即惊恐地盯着李云霄,用颤抖而嘶哑的声音道:“你说什么?” 此时他将信将疑,心中又忧又喜。 忧的是这棺材里躺的不是自己的女儿,那吴韵儿哪里去了? 喜的是如果这尸体不是女儿的,也许她还活于人世。 李云霄分析道:“因为吴小姐是在十王殿前消失的,所以当十王殿前出现穿着吴小姐衣物的无头女尸时,我们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尸体是吴小姐的。” 吴庸激动地问:“难道不是吗?” 李云霄摇头:“我们落进了凶手设下的陷阱了。而且不仅这尸体不是吴小姐的,连那头骨也不是。” 他把目光落在范达身上。 范达知道李云霄是要让自己来转述了,便将长安周十娘换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吴庸。 吴庸听完这话,怔然了许久。 “这鬼物真是丧心病狂,竟然夺走了我女儿的头颅。”他作为御史,心思缜密,又问李云霄,“你为何说这无头尸也不是我女儿的?” 按理说,头被鬼物夺走,尸体应该还在才对。 李云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吴御史,不知吴小姐的贴身丫鬟现在何处?” “她?”对于一个下人,吴庸并不会留意,他转而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回答道:“上回老爷怀疑是那个丫鬟偷了小姐的金银饰,便让小的把她关起来,现在还在柴房里。” 不知不觉当中,吴庸已经越来越信任李云霄了。 他对管家下令:“把她带过来。” 过了一会儿,管家带着那位丫鬟过来了。 她的身上伤痕累累,衣服上还带着清晰可见的血迹,看来这几日吴府没少对她毒打。 此时她见自己被拉到了吴庸面前,以为又要来追究百宝箱里金银饰的事,连忙跪下来,对着吴庸磕头。 “老爷,我真的没有偷小姐的饰,求求你放过我吧……” 她声泪俱下,愁容凄苦,不像是在撒谎。 李云霄走到了她身旁,问道:“我问你,你平日伺候小姐,她身上可有什么特征没有?” 丫鬟不知道李云霄问这个做什么,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小姐的后背有块拇指长的胎记,她因为此,还一直很烦恼,担心会被将来夫家嫌弃。” 听到这,吴庸便明白了李云霄开棺验尸的目的所在。 “吴御史,你看?”范达见吴庸态度缓和下来,试探地问。 这棺材中的毕竟是他心爱的女儿。 吴庸犹豫了良久,又用恳求的语气对李云霄说道:“我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事。能不能告诉我,你有几成把握?” 李云霄目光坚定地道:“我和范总缉以身上的锦衣担保。” 范达听了这话,猛一愣神,说道:“喂,李小缉……” 李云霄见吴庸还在踟蹰,只好使出了杀手锏。 “有一件事我之前没有告诉过吴御史,仵作当时在验尸的时候现,这具无头尸已经不是处子之身。” 吴庸听到这话,几乎就要站不稳了,管家忙上前扶住他。 院中的人也都小声议论起来。 这涉及到吴韵儿的清白名声。 如果吴庸还不肯开棺验尸,就只能默认无头女尸是吴韵儿的。 如此两难的局面,让吴庸不得不开棺,以还女儿名声。 他颓唐地长叹一口气,用那浑浊的眼睛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的棺材,用低微的声音道:“开棺吧。” 第九十六章 缉拿真凶 范达和几个家丁一齐用力,将棺材板给掀开。 尸体已经存放有点久了,棺材打开时,立即有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丫鬟看到尸体,出一声尖叫,瑟瑟抖,不敢靠近棺材。 苏千羽上前,柔声说道:“你放心吧,有我们在这,你不会有什么事的。” 丫鬟见她眼神诚恳,微微点头,走到女尸旁,用颤抖的手解开了女尸的衣物,探查了一下。 她牙齿不住打颤,断断续续地道:“这尸体上没有胎记……她不是我家小姐……” 吴府内先是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即开始出小声的议论。 这棺材里的不是吴家小姐。 奔了半天丧,奔了个寂寞。 只是同时又一个疑惑产生。 失踪的吴韵儿到底哪里去了? 吴庸在管家的搀扶下,对李云霄深深拜了一下,毕恭毕敬。 “李小缉,你神通广大,能不能告诉老夫。这头骨也不是小女的,尸体也不是小女的,那么她的人在何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云霄的身上。 李云霄对吴庸回拜了一下道:“那就得请吴大人和我一起到长安一趟了。” 他身旁的范达不太明白,怎么才到淳阳,又要返回长安。 “李小缉,我们去长安做什么?” 李云霄一字一字地道:“缉拿真凶!” …… 淳阳比邻长安,返还也就几个时辰的路程。 李云霄他们下午便回到了长安。 他先是到了镇妖司,请出千户萧秋水。 萧秋水听闻案子有变,大惊失色。 她心中有抱负,在镇妖司极为看重名声。 眼看李云霄把吴御史带来,她不敢拖延,当即召集了一众小吏,再次前往周府。 翁大头找医吏涂了药,屁股的伤很快便恢复了,于是随着李云霄一块出门。 路上他还是不放心,对李云霄道:“云霄啊,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光天化日的,镇妖司这阵势出门缉拿,还带上吴御史,要是有个意外,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啊。” 李云霄温和一笑,却没有答话。 倒是他身旁的范达笑道:“放心吧,头爷。你这手下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做事可比你靠谱百倍。” 翁大头心里哼了一声,暗道:靠谱百倍有什么了不起,粗大百倍老子就服你。 到了周府之外。 萧秋水和上回一样,厉声道:“听我命令,不管是谁,都不准离开周府半步!如有违令者,缉于镇妖司地牢!”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在白天,街道上人来人往。 百姓见镇妖司这么大排场,立即将周府团团围住,不断往里面探头探脑,不一会儿,便将这附近的街道搞得水泄不通。 更有甚者,周府对面的茶楼,坐地起价,由原来十铜钱一碗上升到了二十铜钱一碗。 眼看这么多人看着,翁大头胸中燃起了小宇宙,李云霄正准备上去踹门,被他一把拉住:“且慢,让我来!” “头爷你的屁股好了吗?”苏千羽好心提醒。 “无碍。”翁大头得意洋洋地瞧了萧千户一眼,又扫视了一下众人,拱了拱手,走到府门之前。 运足真气,大脚一扬。 他在脑海里幻想,自己威风八面地迎门一脚,将周府的大门“哐当”一声踹开,周围百姓人人称颂:头爷威猛! 哐……档! 便在同时,周府里边的人可能是听到了动静,自己打开了门。 翁大头一脚猛抽出去,踢了个空。 因为用力过猛,他…… 只见翁大头默默地蹲了下来,捂住了下体。 李云霄上来问道:“头爷,怎么了?” 翁大头面部扭曲,强忍住剧痛,低声道:“步子迈太大,扯着胯了……” 李云霄:??? 周老爷主动迎出门来,对为的萧秋水躬身拜道:“大人,这案子不是已经了结了吗,你们怎么又来了?” 萧秋水之前已经听李云霄说了事情的原委,朗声道:“替你女儿伸冤!” “伸冤?”周老爷回过身,一脸疑惑地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周十娘。 周十娘把眼神一躲,瞄了下身边的朱尔旦。 朱尔旦脸上微微变色,用手捏了捏拳头。 镇妖司的小吏站在周府门外,将围观的百姓挡在外头。 到了正厅,萧秋水坐上樟木椅,李云霄等人站在她的身旁,小吏整齐地排成两列。 周老爷、周十娘、朱尔旦等人站在院中,个个诚惶诚恐,不敢言语半句。 夏日时节,晴天暖阳,蝉鸣不绝于耳,他们却觉得身上凉飕飕的,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萧秋水用明眸看了李云霄一眼。 经过衡州的事,她对李云霄的实力很有信心。 这个小缉官,虽然修为不算高,但是心思缜密,能谋善断,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李云霄微微颔,示意可以开始了。 他做了次吐纳,把案情再一次在脑海捋了一遍,确保等会儿不出错。 这时,小吏已经将朱尔旦拉上前来。 朱尔旦额头上沁出不少汗水,用衣袖擦了擦。 萧秋水厉声道:“大胆朱尔旦,还不快将你的罪行从实招来!” 朱尔旦身子微微向后一仰,表现出一副怯弱书生的样子。 “大人,上回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我还被杖了二十,没有十天半个月也好不了。你们打也打了,问也问了,还要我招什么?” 对于他这个反应,李云霄早已经有心里准备,所以也不觉得意外。 朱尔旦的狡猾就在于,他常常露出懦弱老实的表情,只有细细凝望,才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一丝狡黠的目光。 “不说是吧,李云霄。” 方才李云霄只是对萧秋水大概说了下事情原委,对于其中细节她并不清楚,于是她把接下来的事交给李云霄。 李云霄对苏千羽招了招手,便见她端上来了一个黑木托盘,托盘上有一块锦帕。 他抓起了锦帕,丢给朱尔旦。 “这是在你房间抽屉里找到的,你自己看看,这上面绣的是什么?” 朱尔旦之前也见过这锦帕,但没有太留意。 此时他拿起锦帕,细细看了看,不以为意地道:“绣的是【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我娘子与我恩爱,便绣了这物件,有什么不妥吗?” 院中的周十娘也作证道:“这确实是我绣给夫君的,我们平日感情很深,我想和他白头偕老。” “不对,这不是你绣的。”李云霄斩钉截铁地说。 第九十七章 人心有恶 朱尔旦哂然一笑:“大人是怀疑我家娘子的绣工?” 李云霄摇了摇头:“我不怀疑。” “那你为何不相信我家娘子的话?”朱尔旦反问道。 李云霄瞥了周十娘一眼,坚定地说道:“因为她根本不是你的娘子。” 朱尔旦瞳孔微缩,深吸了口气道:“笑话,她不是我的娘子,那会是谁?” “她是御史吴大人家的小姐——吴韵儿!” 李云霄说出的话,让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堂堂御史家中的小姐,怎么会变成周十娘了? 刚才扯着胯的翁大头已经缓过劲来,问道:“此话当真?吴韵儿不是已经被鬼判官杀了吗?” 李云霄摆了摆头:“被杀的根本不是吴韵儿,而是——周十娘!” “我看大人是昏头了,我分明就是周十娘,只是换了吴韵儿的头而已。”周十娘语气平淡地说道。 “昏头的不是我,而是你!你被朱尔旦的花言巧语所蒙骗,甘心为他掩护作恶,抛弃家人。” 李云霄盯着“周十娘”,也就是他口中的吴韵儿,目光渐渐露出锋芒。 “你可知道,等到有一天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厌弃了你,今日周十娘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她听了这话,感到后背一凉。 似乎一瞬间她也被李云霄点醒,觉得李云霄所言也不无可能。 她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恐惧,肩膀微微颤抖。 “你胡说!”朱尔旦激动起来,指着李云霄厉声道,“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堂堂镇妖司小缉官,血口喷人,诬陷于我,我要向朝廷……” “等你有命过眼前这一关再说吧。”萧秋水厉声打断了朱尔旦的话,“李小缉,你继续说。”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暗暗用了点真气。 萧秋水的修为已经到了玄境,此言一出,便将朱尔旦给镇住了。 李云霄解释道:“我们之前落进了朱尔旦的陷阱,被他所蒙骗。” “我一介文弱书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朱尔旦冷笑。 一旁的翁大头也觉得不对劲:“对啊,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耐,难不成他会妖法?” “他不会。” 翁大头不解地问:“那也不对啊,吴小姐当时分明就是被阴风刮走的,他不会妖法怎么带走吴小姐?” 李云霄答道:“带走吴小姐的不是他,而是被我们斩杀的鬼判官。” 这个解释没有让翁大头明白过来,反而让他的脑子更乱。 “等等,我有点乱。既然吴小姐是被鬼判官带走的,那杀人的就是鬼判官啊,这和朱尔旦有什么关系?” 这不仅是翁大头的疑惑,也是在场之人的疑惑。 上回朱尔旦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是鬼判官为了帮他娘子改头换面,所以杀了吴韵儿,事先他也不知道,还以为鬼判官便是地府的6判官。 李云霄娓娓说道:“当然有关系,因为就是他让鬼判官将吴小姐掳走的。而在这之后,那位服下所谓‘天仙易颜丸’的周十娘,则被鬼判官杀了。” 在上一次来周府时,李云霄注意到一个细节。 当时朱尔旦被镇妖司带走,这位周十娘正在焦急。 周老爷过来想要抚慰她的情绪,周十娘却十分戒备地一闪。 这完全不像是父女之间该有的反应。 换了个头,难道连亲爹都不认了? 所以李云霄开始对这个周十娘的身份有所怀疑。 加上后来苏千羽说,自己与周十娘在布店见过,但周十娘再见她时,却好像完全不认识一样。 这便让李云霄更加肯定,她不是真正的周十娘。 “鬼判官按照朱尔旦的吩咐,将周十娘的头砍去,将无头女尸丢到十王殿外。如此一来,我们便会误以为吴小姐已经被人杀了。” 当时无头女尸还穿着吴韵儿的衣物,偏两人身材差异不大,所以当时没有引起人们的怀疑。 “之后朱尔旦又让鬼判官把周十娘的头骨丢回吴府,单凭头骨我们很难认出其身份,而且很容易将之误认为是吴小姐的头骨。” 起初他们都以为,鬼判官是杨大年,吴小姐的死是杨大年回来复仇。 之后在十里坡,李云霄看到那块墓碑,上边不是杨大年的名字,而是【苏坚之墓】。 从那时起,李云霄便知道,鬼判官不是杨大年。 鬼判官不一定与吴府有深仇大恨。 这也就未必是一起复仇案! 假如这不是复仇案,又是什么案件呢? 李云霄的思绪又回到了最初的猜想……私奔! “接下来便是朱尔旦最为狡猾的地方。他知道妻子换了容貌,一定会成为怪谈,在长安传扬开来。所以他事先便编好了一个故事,并且和吴韵儿相互串通,等到我们到来的时候,便将那个故事告诉我们。” 当时听完那个故事,李云霄一直觉得怪怪的。 后来听了翁大头说了那句:“朱尔旦太赚啦。” 他才反应过来。 在朱尔旦的陈述中,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为孤冢扫墓获感恩的大义形象,声称对害人之事并不知情,一切都是鬼物自作主张,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因为朱尔旦的陈述太过流畅,太过完美,对自己太有利,所以才显得是有备而来,尤为可疑。 “之后,他再带我们前往十里坡,将鬼判官除掉。这样一来,在编撰的故事里,他并没有指示鬼判官杀人,所以罪不至死。而知道真相的鬼判官被我们杀了,真相便会永远被掩盖。” 在十里坡除掉鬼判官时,鬼判官哀嚎着:“朱尔旦,你误我,你误我……” 想来它是在为自己被朱尔旦利用而不值。 “【神鬼不语,人心有恶】,连鬼物都被你利用,你的心险恶到何等地步!” 这一番话让在场之人触目惊心。 能对自己的枕边人下毒手,而且是让鬼物砍头残杀,之后还要利用其尸为自己谋取一位官家小姐。 这是何等精明,又是何等残酷! “荒唐!”朱尔旦怒骂了一句,“你这是血口喷人,没有证据你说破天也没有用。” “证据?”李云霄冷笑,“你的故事杜撰得很好,但这案子做得是颇有谬误。而这每一处谬误,都将变成你作恶的铁证。” 第九十八章 旧怨 朱尔旦听到李云霄这样说,心里终于憷,脸上霎时间变得苍白。 李云霄朗声道:“第一处谬误,苏小缉曾经在米庄见过周夫人,可为什么再见之时,周夫人好像全然不认识她一样?” 朱尔旦沉默不语。 倒是那位所谓的周十娘忙道:“我眼力不好,当时镇妖司的人太多了。我记得,苏小缉容貌清秀,上回我们在米庄见的时候,我还觉得颇为惊艳呢。” 苏千羽摇了摇头:“可是我是在布店遇见周夫人的,这根阳阿针也是她送给我的。” 说着她掏出了那根阳阿针。 李云霄故意把她们相见的地点由布店说成米庄。 因为周家便是做米庄生意的,所谓的周十娘也没有怀疑。 这招钓鱼,果然把她钓上钩了。 地点对不上,她一时愣住,不知该怎么辩解。 有一小吏上来,手中托盘放着一个囊袋。 “禀告千户,这是在朱尔旦房中找到的锦绣囊袋,乃是针店最新的一套阳阿针袋,确实少了一根。” 朱尔旦欲言又止。 李云霄笑道:“你一定想说,单凭这根阳阿针,证据还不够充分是吧。那我就说说第二个证据。” “在吴小姐的房间,我们看到了一本琴谱,乃是有名的琴曲《凤求凰》。据丫鬟说,那段时间吴小姐常常弹起这曲子。我这么一说,很多人应该都想到了,吴小姐这是春心萌,心有情郎了。” 那位周十娘本想反驳,但很快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周十娘,于是又闭上了薄薄的嘴唇。 “我们搜索吴小姐房间时现,其金银珠宝都不见了。这百宝箱只有吴小姐有钥匙,那箱子又没有撬过的痕迹。假如这些珠宝是吴小姐自己带走的,说明她在失踪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要离开。” 翁大头一拍掌道:“真是这样,她就不是失踪,而是私奔!” 苏千羽歪了歪脑袋:“可是吴小姐和朱尔旦,一个在长安,一个在淳阳。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她问出的这话,也是在场之人心**同的疑问。 “那就要问问吴御史了。” 李云霄话音方落,便见吴庸在管家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 他见到女儿,心中百感交集。 一方面为她还活着而高兴。 另一方面,又为她犯下的错而担忧。 “韵儿,你怎么?” 吴韵儿还在嘴硬,微微背过身子,冷冷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是周十娘。” 李云霄转而问朱尔旦:“那么朱尔旦,你对这位吴御史还有印象吧?” 朱尔旦双手不住地颤抖,微微点头。 “我曾经是在吴御史手下做过文书,但这又能说明什么?我在做文书那些年和吴御史相处得很好,并没有什么仇怨,我们没有理由让鬼判官去杀吴小姐。” 他十分狡猾,还在坚持自己先前的说法,认为死者是吴韵儿。 李云霄冷冷地道:“你当然舍不得杀吴小姐,因为她就是你的倾慕之人啊。” 朱尔旦激动起来,指着李云霄:“这些都是猜测,都是你的诬陷,这不算证据,不算!” 李云霄见他还在负隅顽抗,便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那么我还有第三个证据。这个证据只怕你费尽口舌也无法狡辩,因为它便在吴小姐身上。” “什么!” 朱尔旦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吴韵儿。 “据吴小姐的贴身丫鬟说,吴小姐身上有一块拇指长的胎记。只需要验一验这位所谓的‘周十娘’,便知道真相了。” 如果真的只是周十娘换了头,她的身上不可能会有这个胎记。 此话一出,吴韵儿面色惨白,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萧秋水挥了挥手:“来人,验身!” 小吏正要上前,吴韵儿摇了摇手,丧气地道:“不用验了,他说的没错,我便是吴韵儿。” 她终究还是承认了,随即出了一阵阵凄凉的惨笑,眸子里水光闪动。 “我本以为这次能逃出雀笼,和自己心爱的情郎在一起。未曾想,到头来害了人命,一切都是竹篮打水。” 吴庸痛心疾地说:“韵儿啊韵儿,从小我便教你诗书礼义,你怎么……” 吴韵儿美眸剐了吴庸一眼,冷漠地道:“我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你不知道吗?当你决定把我嫁给郑侍郎那个老头子的时候,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幸福?” “做个侍郎夫人有什么不好?”吴庸气得直喘气,“郑侍郎身居高位,深得天后器重,嫁给他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但那并不是我想要的!” 吴韵儿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了一句。 吴庸望着这个女儿,一瞬间觉得她很陌生。 这还是那个从小便娴静听话的女儿吗? 他平日忙于公事,对这个女儿极少过问。 在他的夫人死后,吴韵儿想必更加孤独了吧。 所以当朱尔旦在吴府做文书的时候,稍加对其关爱体贴,甜言蜜语,便俘获了其芳心。 吴庸闭上了眼睛,不忍在看眼前的一幕。 这一切,若只是一场噩梦该多好。 吴韵儿已经认罪,朱尔旦无话可说,怔然沉默,感觉到了大难临头。 萧秋水用力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朱尔旦,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朱尔旦还能说什么。 倒是周老爷突然扑了上来,用枯瘦苍老的手在朱尔旦身上捶打:“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为我的女儿报仇!” 朱尔旦却猛地将他一推。 幸好李云霄眼疾手快,将周老爷扶住,要不他恐怕要跌死了。 朱尔旦狂地对周老爷骂道:“这怪不得我,要怪便怪你们自己。自从我来到周家,你们谁瞧得起我,谁用正眼看过我!” 他原形毕露,撕掉了先前懦弱胆怯的伪装,挺直了身子。 “不错,我是个穷书生,我是个赘婿,但我也为你们周家做过不少事,可到头来,你们一个个还都嫌弃我,对我翻白眼,说我是吃白食的废物。” 周老爷气得全身抖:“我们周家再有不好,我女儿并没有对不起你啊。这些年她对你言听计从,做着一个妻子的本分。在我们面前,她更是尽心尽力地袒护你。” “哈哈,妻子的本分。她就是个没有人要的丑八怪!”朱尔旦知道大限将至,也就无所顾忌,“她哪一点配得上我。我若不是看在你们周家有点钱财,我宁愿当一辈子光棍,也不愿意娶这种丑妇!” 李云霄感到胸中一阵愤懑,扬起一脚,将朱尔旦踹倒在地。 “你真是一个混账,畜生!你说出这样的话,对得起她对你的一片真心吗!” 第九十九章 白头吟 朱尔旦苦笑:“真心?那是她太傻了,那是她一厢情愿。我看到她片刻我都觉得恶心。” 周府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所有人都对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感到不寒而栗。 吴韵儿先前还被朱尔旦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如今见识到了他的真面目,只觉得彻骨的冰寒涌上心头。 李云霄深吸了口气,说道:“她确实是太傻了。她早已经知道,所谓的换头是个子虚乌有的骗局,但为了成全她这个禽兽不如的夫君,居然甘心赴死。” 这话倒是出乎朱尔旦的意料:“你说她早就知道了,不可能,我的谋划这么完美,她不可能知道。” 李云霄冷笑。 朱尔旦最愚蠢的一点,便是以为自己的谋划天衣无缝。 却不知道,这一切早就被他的枕边人所看穿。 “你看看那张锦帕。‘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那是卓文君的《白头吟》啊,当年司马相如对她负心,卓文君便是用这诗来与夫君诀别!” 从这锦帕中,李云霄感觉到了周十娘的心灰意冷。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并不是一个美好的夙愿。 而是无奈的哭诉。 “我在你们房间的衣柜里,找到了很多新衣物,从小到大,每一件都是不一样的尺寸。起初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后来我想到你们幼小的孩子,才恍然大悟。新衣物是她为那个三岁儿子而缝制的,一岁一件,足够他穿到长大成人。” “是问,若不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哪一个母亲要急匆匆地缝制这么些衣物?” “她确实傻,她把丈夫的花言巧语,当成了山盟海誓。把枕边人的阴谋诡计,当做成全的一片痴心。而她的丈夫,看不到她的贤惠,看不到她的善良,看不到她的一片痴心,只看到了……她的丑陋!” …… 此案告破,一时成为长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朱尔旦伙同鬼物杀人,被判斩刑。 周老爷亲自到淳阳将周十娘的尸带回,将其安葬,入土为安。 只是可怜了那三岁的孩童,从此没了爹娘。 吴韵儿包庇罪犯,因为是个弱女子,所以镇妖司转京兆府惩罚。 京兆府杖其十,吴韵儿是官家小姐,受不了牢狱之苦,不出两月便病死狱中。 吴庸向朝廷自诉其罪,指示衙差杀了杨大年。 朝廷免去其御史之职,吴府散尽,唯有忠诚官家相伴,晚年凄凉。 小妾赵娘子被吴庸休弃,又重操旧业,再入红尘,便宜了翁大头之辈。 据朱尔旦说,那鬼判官原是长安城西一户苦命人家的长子,害了肺痨,到十王殿向6判官拜过,求神明保佑。 后来还是医治无效亡故。 由此他对6判官心生怨气,死后不入轮回,转为怨鬼。 他扮做判官模样,四处流荡,成了一个怨判官。 其也确实是受到朱尔旦扫墓之恩而相识,将其当做朋友。 不料反被朱尔旦利用,最终魂飞魄散。 因为破了这妖案,李云霄又得了五十赏钱,他如数地交给姐姐李嫣儿。 李嫣儿自是高兴,对着李云霄又拥又抱。 李云霄挣脱了半天,才逃出深渊。 …… 这日,李云霄方醒过来,便看到李嫣儿坐在床边,一脸坏笑。 “姐,怎么了?” 李云霄觉得李嫣儿的眼神怪怪的,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李嫣儿啧啧啧地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什么鬼? 这个姐姐怎么一大清早就神神叨叨的。 李云霄摆手道:“姐,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有话直说,不要在这打哑谜。” “唉,看来弟弟是长大啦。” 李嫣儿语重心长地轻叹了口气,悠悠站了起来。 李云霄:??? “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嫣儿把手往背后一放,露齿笑道:“快点出去吧,人家已经等候多时啦。” “人家?” 李云霄往门外望去,便见院中有一个青衫长的女子,戴着斗笠,斗笠边缘有一块薄薄的纱布。 光看背影,有点动人,又有点似曾相识。 李嫣儿回到床边,贴着李云霄的耳朵,一脸八卦地问:“你老实和姐姐说,你到底有几个相好的?” 李云霄把她轻轻推开:“一个都没有。” 李嫣儿鄙夷地看着他:“光我见过的就两个啦,一个是苏千羽,一个是门外那个。” 李云霄没有理她,自顾下了床。 他走到门外,那女子回过头来,李云霄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对方是萧秋水。 平时见到她总是一副锦衣打扮,腰间横着鸳鸯双刀,英武飒气。 今天她怎么穿成这样? 萧秋水取下了斗笠,甩了甩自己飘逸的秀,眼神依旧冰冷。 李云霄拱手道:“萧千户,让你久等了。我那个姐姐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把我叫醒。” “无妨。”萧秋水淡淡说道,“是我不让她叫的。” 她说话总是不急不忙,但说话的语气带着一股寒意。 一大清早便来找自己,还等候了许久,这是为什么? 李云霄方要问出口,萧秋水把斗笠重新带上,对他道:“穿上便衣,随我来吧。” “哦,好。”李云霄愣了一下道。 他回到房里,李嫣儿已经双手捧着一件黑色便衣,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李云霄指着她道:“姐,你偷听我们说话!” 李嫣儿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捶了一下李云霄的肩膀:“我方才偷偷看了那女子,长得还不错哦。” 看来她不仅偷听,还偷看了。 李嫣儿合掌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苏千羽娇美可爱,这位姑娘又婀娜动人,弟弟,你该选哪一个呢?” 李云霄夺过她手中的便衣,将她一直推到门外。 “我要更衣了,你先出去。” 李嫣儿还是不肯放弃,看了看不远处的萧秋水,贴着门压着声音道:“要不两个都……哎呀,那我岂不是要准备两份聘礼啦……” 她念念叨叨的时候,李云霄已经换好了衣物,拉开了门。 李嫣儿用手指戳了戳李云霄强壮的胸口:“我说的这些你都听进去没有?” 李云霄瞥了她一眼:“姐,你知道城东张阿婆的猫为什么要天天咬城西王大户的狗吗?” “不知道啊。”李嫣儿蒙圈地道,“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云霄双手抱在胸前,趁着李嫣儿还没有反应过来,悠悠地和萧秋水出门去了。 李嫣儿想了好半天,才把双手叉腰,囔囔道:“哎,我是你姐姐,你的婚事怎么和我没有关系,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第一百章 新的任务 【有蛇王者,状类帝江,无耳目爪鼻,但有口,其形方如肉柜,浑浑而行,所过处草木尽枯。——《子不语》】 …… 李云霄跟随萧秋水一路走街过巷。 他望了望她的背影,心里暗自思忖。 戴着垂纱斗笠,又一身便服,这个千户是准备做什么。 走过一个早点摊位,萧秋水停驻下来,问道:“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啊?”李云霄摇手,“没关系,先办事吧。” “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干活。” 萧秋水到了摊位前,帮李云霄买了两个热腾腾的馒头,递到他手中。 靠近的时候,李云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茉莉芳香。 这是萧秋水身上独有的味道。 他接过馒头,啃了一口。 还挺香的。 他跟着萧秋水继续前行,到了一座客栈前,才停了下来。 李云霄抬起头,看了看招牌【福来客栈】。 一大清早带自己来客栈做什么? 萧秋水低声对他道:“我们分开进去,二楼【馨香房】。我在上边等你。” 李云霄:!!! 这怎么有点像…… 萧秋水先进了客栈。 李云霄站在门前停驻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招牌。 福来? 这是艳福来吗?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男孩子出门在外,真的要保护好自己。 犹豫了许久,他还是踏进了福来客栈。 上了二楼,他轻轻敲了敲【馨香房】的门。 门打开了,果然有一股浓郁的馨香扑鼻而来。 萧秋水的斗笠已经摘下,她用明眸瞧了李云霄一眼,柔声问道:“怎么这么慢?” 呃…… 李云霄干笑了两声,走进房里,只是同时,他感觉到这房里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三人行? 萧秋水把门轻轻合上,插上了门梢。 “进去吧,副司大人等你多时了。” 李云霄记得镇妖司的副司叫做叶腾,平日主掌着总司大衙门。 年纪才四十出头,非常能干,据说是天后用心培养起来的好手。 原来是他找自己,也不知道所为何事。 李云霄走进房中,便看到叶腾正坐在窗边,手中把玩着一个两尺长的木偶。 “属下参见副司大人。”李云霄拜道。 叶腾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道:“哦,你来啦,坐吧。” 李云霄忙道:“属下站着就好了,不知副司大人找属下有什么吩咐?” “吩咐?”叶腾这才抬起头,亲和地笑了笑道,“这里不是镇妖司,你不用叫我副司大人,直接叫我腾爷就好了。” 李云霄不知对方目的,沉默不语。 萧秋水走到了叶腾身旁,叶腾伸手把她的嫩手牵住,轻轻抚摸。 她没有闪躲,像是习以为常了。 “秋水啊,云霄可是你给我推荐的,若是不可靠,我可要罚你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云霄觉得这个叶大佬讲话有点娘里娘气的。 萧秋水沉声道:“腾爷放心,我和他一起办过衡州、淳阳两个案子,他心思缜密,是个好手。” 叶腾微微颔,把手中的木偶放在一旁,从袖下取出一个小木筒,丢给李云霄。 李云霄觉得这小木筒有点面熟,捡了起来,从里边倒出一张纸条。 打开纸条,里面的内容他已经很熟悉了:【众蛇徒即日前往长安,七月十五聚于槐花巷子。暗令:荒庭垂桔柚,古屋画龙蛇。】 “这是在洛阳截获的。”叶腾用手指盘算了一下,“七月十五,那便是三天之后了。” 这个李云霄自然是知道。 之前主司南宫允已经找过他,把这个秘密任务交给自己。 因为淳阳的案子,被耽搁了几天。 李云霄正想着今日要再去槐花巷子探探虚实。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也就是鬼节,这些白蛇众此时在长安聚,必定有什么阴谋。秋水力荐你来秘密侦办这个案子,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这是怎么回事? 主司和副司都把秘密任务交给自己,而且要自己办的是同一个案件。 不过他之前便听说过,南宫允和叶腾虽然同在镇妖司,但彼此关系势同水火。 南宫允是先帝亲自任命的镇妖司主司,已经掌权几十年。 叶腾则是当今天后亲自提拔起来的后起之秀,一直对主司之位虎视眈眈。 这些年两人明争暗斗,动不动要来个一较长短。 李云霄此时心里陡然生起一丝寒意。 这案子若是办好了,可能有两份赏钱。 办砸了,脑袋要开两次花。 萧秋水不知道李云霄心绪,提醒他道:“云霄,腾爷在给你派任务呢。” 李云霄原本在镇妖司就想做个小透明,赚点银子,安安稳稳和姐姐过好小日子。 没想到被两位大佬同时看中,还委以重任。 上次在一梦潭就听说,白蛇众这次派出的不仅有小啰啰,还有四大护使。 作为黄境小菜鸟,要完成这种级别的任务,谈何容易。 之前被南宫允画大饼给画晕了,接下了这苦差事。 事后知道这任务的难度,他不禁暗暗后悔。 面对叶腾大佬的派,李云霄琢磨着该怎么回复才好。 低情商:属下愿意为副司大人肝脑涂地,竭尽全力办好此案。 高情商:得加钱。 钱李云霄是无所谓,但加些条件还是应该的。 李云霄悠悠说道:“此事太过重大,以属下的能力只怕……” 他稍稍停顿,观察了一下叶腾的脸色。 如果情况不对,他就赶快把话锋一转。 但叶腾并没有在意,而是拿起了木偶,又把玩起来。 “属下若是失败了,大不了豁出一条性命。食君之禄,为君而死,这是锦衣使的职责。但怕就怕,属下误了副司大人的谋划,影响了大局。” 萧秋水本以为李云霄会满口答应,没想到他会这么为难,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叶腾。 叶腾是个聪明人,他把木偶拿给萧秋水瞧了瞧,说道:“你上回给我的胭脂一点也不好看,涂在我的小南宫脸上,红扑扑的,像是猴子的屁股。” 李云霄方才没有注意,这时才细看他手中的木偶。 那审美真是一言难尽。 本来黑大粗的木偶,硬是往脸上涂了深红色的胭脂。 不过刚才叶腾叫那木偶“小南宫”,这就有点恶趣味了吧。 也不知道南宫允若是知道此事,会是什么个表情。 第九十九章 白头吟 朱尔旦苦笑:“真心?那是她太傻了,那是她一厢情愿。我看到她片刻我都觉得恶心。” 周府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所有人都对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感到不寒而栗。 吴韵儿先前还被朱尔旦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如今见识到了他的真面目,只觉得彻骨的冰寒涌上心头。 李云霄深吸了口气,说道:“她确实是太傻了。她早已经知道,所谓的换头是个子虚乌有的骗局,但为了成全她这个禽兽不如的夫君,居然甘心赴死。” 这话倒是出乎朱尔旦的意料:“你说她早就知道了,不可能,我的谋划这么完美,她不可能知道。” 李云霄冷笑。 朱尔旦最愚蠢的一点,便是以为自己的谋划天衣无缝。 却不知道,这一切早就被他的枕边人所看穿。 “你看看那张锦帕。‘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那是卓文君的《白头吟》啊,当年司马相如对她负心,卓文君便是用这诗来与夫君诀别!” 从这锦帕中,李云霄感觉到了周十娘的心灰意冷。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并不是一个美好的夙愿。 而是无奈的哭诉。 “我在你们房间的衣柜里,找到了很多新衣物,从小到大,每一件都是不一样的尺寸。起初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后来我想到你们幼小的孩子,才恍然大悟。新衣物是她为那个三岁儿子而缝制的,一岁一件,足够他穿到长大成人。” “是问,若不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哪一个母亲要急匆匆地缝制这么些衣物?” “她确实傻,她把丈夫的花言巧语,当成了山盟海誓。把枕边人的阴谋诡计,当做成全的一片痴心。而她的丈夫,看不到她的贤惠,看不到她的善良,看不到她的一片痴心,只看到了……她的丑陋!” …… 此案告破,一时成为长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朱尔旦伙同鬼物杀人,被判斩刑。 周老爷亲自到淳阳将周十娘的尸带回,将其安葬,入土为安。 只是可怜了那三岁的孩童,从此没了爹娘。 吴韵儿包庇罪犯,因为是个弱女子,所以镇妖司转京兆府惩罚。 京兆府杖其十,吴韵儿是官家小姐,受不了牢狱之苦,不出两月便病死狱中。 吴庸向朝廷自诉其罪,指示衙差杀了杨大年。 朝廷免去其御史之职,吴府散尽,唯有忠诚官家相伴,晚年凄凉。 小妾赵娘子被吴庸休弃,又重操旧业,再入红尘,便宜了翁大头之辈。 据朱尔旦说,那鬼判官原是长安城西一户苦命人家的长子,害了肺痨,到十王殿向6判官拜过,求神明保佑。 后来还是医治无效亡故。 由此他对6判官心生怨气,死后不入轮回,转为怨鬼。 他扮做判官模样,四处流荡,成了一个怨判官。 其也确实是受到朱尔旦扫墓之恩而相识,将其当做朋友。 不料反被朱尔旦利用,最终魂飞魄散。 因为破了这妖案,李云霄又得了五十赏钱,他如数地交给姐姐李嫣儿。 李嫣儿自是高兴,对着李云霄又拥又抱。 李云霄挣脱了半天,才逃出深渊。 …… 这日,李云霄方醒过来,便看到李嫣儿坐在床边,一脸坏笑。 “姐,怎么了?” 李云霄觉得李嫣儿的眼神怪怪的,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李嫣儿啧啧啧地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什么鬼? 这个姐姐怎么一大清早就神神叨叨的。 李云霄摆手道:“姐,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有话直说,不要在这打哑谜。” “唉,看来弟弟是长大啦。” 李嫣儿语重心长地轻叹了口气,悠悠站了起来。 李云霄:??? “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嫣儿把手往背后一放,露齿笑道:“快点出去吧,人家已经等候多时啦。” “人家?” 李云霄往门外望去,便见院中有一个青衫长的女子,戴着斗笠,斗笠边缘有一块薄薄的纱布。 光看背影,有点动人,又有点似曾相识。 李嫣儿回到床边,贴着李云霄的耳朵,一脸八卦地问:“你老实和姐姐说,你到底有几个相好的?” 李云霄把她轻轻推开:“一个都没有。” 李嫣儿鄙夷地看着他:“光我见过的就两个啦,一个是苏千羽,一个是门外那个。” 李云霄没有理她,自顾下了床。 他走到门外,那女子回过头来,李云霄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对方是萧秋水。 平时见到她总是一副锦衣打扮,腰间横着鸳鸯双刀,英武飒气。 今天她怎么穿成这样? 萧秋水取下了斗笠,甩了甩自己飘逸的秀,眼神依旧冰冷。 李云霄拱手道:“萧千户,让你久等了。我那个姐姐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把我叫醒。” “无妨。”萧秋水淡淡说道,“是我不让她叫的。” 她说话总是不急不忙,但说话的语气带着一股寒意。 一大清早便来找自己,还等候了许久,这是为什么? 李云霄方要问出口,萧秋水把斗笠重新带上,对他道:“穿上便衣,随我来吧。” “哦,好。”李云霄愣了一下道。 他回到房里,李嫣儿已经双手捧着一件黑色便衣,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李云霄指着她道:“姐,你偷听我们说话!” 李嫣儿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捶了一下李云霄的肩膀:“我方才偷偷看了那女子,长得还不错哦。” 看来她不仅偷听,还偷看了。 李嫣儿合掌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苏千羽娇美可爱,这位姑娘又婀娜动人,弟弟,你该选哪一个呢?” 李云霄夺过她手中的便衣,将她一直推到门外。 “我要更衣了,你先出去。” 李嫣儿还是不肯放弃,看了看不远处的萧秋水,贴着门压着声音道:“要不两个都……哎呀,那我岂不是要准备两份聘礼啦……” 她念念叨叨的时候,李云霄已经换好了衣物,拉开了门。 李嫣儿用手指戳了戳李云霄强壮的胸口:“我说的这些你都听进去没有?” 李云霄瞥了她一眼:“姐,你知道城东张阿婆的猫为什么要天天咬城西王大户的狗吗?” “不知道啊。”李嫣儿蒙圈地道,“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云霄双手抱在胸前,趁着李嫣儿还没有反应过来,悠悠地和萧秋水出门去了。 李嫣儿想了好半天,才把双手叉腰,囔囔道:“哎,我是你姐姐,你的婚事怎么和我没有关系,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第一百章 新的任务 【有蛇王者,状类帝江,无耳目爪鼻,但有口,其形方如肉柜,浑浑而行,所过处草木尽枯。——《子不语》】 …… 李云霄跟随萧秋水一路走街过巷。 他望了望她的背影,心里暗自思忖。 戴着垂纱斗笠,又一身便服,这个千户是准备做什么。 走过一个早点摊位,萧秋水停驻下来,问道:“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啊?”李云霄摇手,“没关系,先办事吧。” “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干活。” 萧秋水到了摊位前,帮李云霄买了两个热腾腾的馒头,递到他手中。 靠近的时候,李云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茉莉芳香。 这是萧秋水身上独有的味道。 他接过馒头,啃了一口。 还挺香的。 他跟着萧秋水继续前行,到了一座客栈前,才停了下来。 李云霄抬起头,看了看招牌【福来客栈】。 一大清早带自己来客栈做什么? 萧秋水低声对他道:“我们分开进去,二楼【馨香房】。我在上边等你。” 李云霄:!!! 这怎么有点像…… 萧秋水先进了客栈。 李云霄站在门前停驻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招牌。 福来? 这是艳福来吗?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男孩子出门在外,真的要保护好自己。 犹豫了许久,他还是踏进了福来客栈。 上了二楼,他轻轻敲了敲【馨香房】的门。 门打开了,果然有一股浓郁的馨香扑鼻而来。 萧秋水的斗笠已经摘下,她用明眸瞧了李云霄一眼,柔声问道:“怎么这么慢?” 呃…… 李云霄干笑了两声,走进房里,只是同时,他感觉到这房里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三人行? 萧秋水把门轻轻合上,插上了门梢。 “进去吧,副司大人等你多时了。” 李云霄记得镇妖司的副司叫做叶腾,平日主掌着总司大衙门。 年纪才四十出头,非常能干,据说是天后用心培养起来的好手。 原来是他找自己,也不知道所为何事。 李云霄走进房中,便看到叶腾正坐在窗边,手中把玩着一个两尺长的木偶。 “属下参见副司大人。”李云霄拜道。 叶腾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道:“哦,你来啦,坐吧。” 李云霄忙道:“属下站着就好了,不知副司大人找属下有什么吩咐?” “吩咐?”叶腾这才抬起头,亲和地笑了笑道,“这里不是镇妖司,你不用叫我副司大人,直接叫我腾爷就好了。” 李云霄不知对方目的,沉默不语。 萧秋水走到了叶腾身旁,叶腾伸手把她的嫩手牵住,轻轻抚摸。 她没有闪躲,像是习以为常了。 “秋水啊,云霄可是你给我推荐的,若是不可靠,我可要罚你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云霄觉得这个叶大佬讲话有点娘里娘气的。 萧秋水沉声道:“腾爷放心,我和他一起办过衡州、淳阳两个案子,他心思缜密,是个好手。” 叶腾微微颔,把手中的木偶放在一旁,从袖下取出一个小木筒,丢给李云霄。 李云霄觉得这小木筒有点面熟,捡了起来,从里边倒出一张纸条。 打开纸条,里面的内容他已经很熟悉了:【众蛇徒即日前往长安,七月十五聚于槐花巷子。暗令:荒庭垂桔柚,古屋画龙蛇。】 “这是在洛阳截获的。”叶腾用手指盘算了一下,“七月十五,那便是三天之后了。” 这个李云霄自然是知道。 之前主司南宫允已经找过他,把这个秘密任务交给自己。 因为淳阳的案子,被耽搁了几天。 李云霄正想着今日要再去槐花巷子探探虚实。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也就是鬼节,这些白蛇众此时在长安聚,必定有什么阴谋。秋水力荐你来秘密侦办这个案子,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这是怎么回事? 主司和副司都把秘密任务交给自己,而且要自己办的是同一个案件。 不过他之前便听说过,南宫允和叶腾虽然同在镇妖司,但彼此关系势同水火。 南宫允是先帝亲自任命的镇妖司主司,已经掌权几十年。 叶腾则是当今天后亲自提拔起来的后起之秀,一直对主司之位虎视眈眈。 这些年两人明争暗斗,动不动要来个一较长短。 李云霄此时心里陡然生起一丝寒意。 这案子若是办好了,可能有两份赏钱。 办砸了,脑袋要开两次花。 萧秋水不知道李云霄心绪,提醒他道:“云霄,腾爷在给你派任务呢。” 李云霄原本在镇妖司就想做个小透明,赚点银子,安安稳稳和姐姐过好小日子。 没想到被两位大佬同时看中,还委以重任。 上次在一梦潭就听说,白蛇众这次派出的不仅有小啰啰,还有四大护使。 作为黄境小菜鸟,要完成这种级别的任务,谈何容易。 之前被南宫允画大饼给画晕了,接下了这苦差事。 事后知道这任务的难度,他不禁暗暗后悔。 面对叶腾大佬的派,李云霄琢磨着该怎么回复才好。 低情商:属下愿意为副司大人肝脑涂地,竭尽全力办好此案。 高情商:得加钱。 钱李云霄是无所谓,但加些条件还是应该的。 李云霄悠悠说道:“此事太过重大,以属下的能力只怕……” 他稍稍停顿,观察了一下叶腾的脸色。 如果情况不对,他就赶快把话锋一转。 但叶腾并没有在意,而是拿起了木偶,又把玩起来。 “属下若是失败了,大不了豁出一条性命。食君之禄,为君而死,这是锦衣使的职责。但怕就怕,属下误了副司大人的谋划,影响了大局。” 萧秋水本以为李云霄会满口答应,没想到他会这么为难,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叶腾。 叶腾是个聪明人,他把木偶拿给萧秋水瞧了瞧,说道:“你上回给我的胭脂一点也不好看,涂在我的小南宫脸上,红扑扑的,像是猴子的屁股。” 李云霄方才没有注意,这时才细看他手中的木偶。 那审美真是一言难尽。 本来黑大粗的木偶,硬是往脸上涂了深红色的胭脂。 不过刚才叶腾叫那木偶“小南宫”,这就有点恶趣味了吧。 也不知道南宫允若是知道此事,会是什么个表情。 第一百零一章 腾鹰万里   “腾爷,我……”萧秋水的俏脸上露出了些许畏惧。   叶腾冷冷一笑,把手一捏,手中的木偶登时碎裂开来,手指间冒起淡淡红气。   看来叶大佬的修为到了地境。   咔嚓、咔嚓。   不一会儿,木偶居然被他生生捏成了碎屑。   这手指还真是惊人!   说时迟,那时快,李云霄立即拜倒在地。   “属下愿意为副司大人肝脑涂地,竭尽全力办好此案。”   叶腾哈哈大笑,站了起来,对萧秋水道:“李小缉说的不错,以他的修为,要对付白蛇众还是太难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金字令牌丢给李云霄。   李云霄捡了起来,这金字令牌沉甸甸的,上边写着【腾鹰万里】四个大字。   “这是我的私令,有了它便可以调遣总司大衙门的所有锦衣使。”   李云霄心里一凛,没想到叶大佬这么大方。   他暗暗有点后悔,上回对南宫大佬答应太爽快了,要是嘤嘤嘤一点,说不定可以套到什么大宝贝。   “不过我只给你一次机会,用完之后,秋水会帮我收回此物。如果到那时候,你还办不完这个案子,你就不要再回镇妖司了,自行了断吧。”   听到这话,李云霄心头一颤。   这个叶大佬看着挺平易近人,心肠居然这么狠毒,是个老阴币。   ……   这一头,李嫣儿把李云霄送走后,心里空落落的。   弟弟和美女约会去了,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怅然若失。   也许是已经感觉到,弟弟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整天黏着自己。   等到弟弟真娶了娘子,这种分离的感觉会更加强烈吧。   她回到房中,掩上大门,爬上了床。   拉开墙边的暗格,把里边的银子拿了出来,数了一遍又一遍。   只有九十二两,也不知够不够娶两个娘子。   这两年在升平楼做舞姬,因为样貌出众,倒是有不少富贾有意将她纳为小妾。   她幽幽叹了口气,若是后边钱实在不够,自己就找个富贾嫁了,聊换一点银子。   咚咚。   这时屋外有人敲门。   “霄哥哥,你在家吗?”   李嫣儿听到了苏千羽的声音,忙去开门。   一开门,便看到苏千羽笑靥如花地对她招手:“嫣儿姐姐,霄哥哥在吗?”   在她身旁,跟着一位锦衣大汉,正是翁大头。   李嫣儿生怕苏千羽吃醋,灵动的眼珠转了转,说道:“我弟弟有点事出去啦,你们先进来稍坐。”   翁大头热情洋溢地上前:“别客气,我们和他都是十分相熟的朋友。他的姐姐便是头爷我的姐姐。”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李嫣儿仔细端详了下翁大头,大概有三十多岁了。   心里暗道:这年纪做自己的弟弟也不合适吧。   她拿来胡椅,给两位客人坐下,畅然笑道:“云霄平日没少劳烦你们照顾,今日午饭便在家里吃吧。”   苏千羽鼓掌道:“好哇,好哇。”   翁大头捶了她一下:“好什么哇,要说谢谢姐姐。”   每次看到苏千羽,他都有种自己是个严父的错觉。   “那你们稍坐,我去买点菜。”李嫣儿拿起菜篮子,便准备出门去了。   翁大头舍不得她走,偏偏此时,又瞧见了屋子角落那笼黑质白章的长蛇。   “这蛇我认得,这么些天也不懂得炖着吃了,云霄可真是暴殄天物。”   长蛇似乎感觉到了威胁,原本还昏昏沉沉,突然扬起了脑袋,冲着笼子外边的翁大头龇牙咧嘴。   李嫣儿说实话挺害怕这蛇的,这几日都没敢靠近。   弟弟把这蛇带回来后也不吃,就扔在角落不知道有什么用。   翁大头过去把那笼蛇提了起来,对李嫣儿道:“我看你不用去买菜了,把这蛇炖了就挺好。”   苏千羽之前听李云霄说这蛇是从茅厕抓出来的,捏着鼻子道:“我不喜欢吃蛇,姐姐,我还是陪你上街买菜吧。”   “姐,我回来啦。”   此时,李云霄从客栈回来了,一进院子,便看到了两位同僚。   他微微一笑:“什么风把你们吹来啦?”   苏千羽嘿嘿说道:“今日镇妖司没有案子派给我们,我们闲来无事,便来你家玩啦。”   眼看翁大头抓着自己的工具蛇,握着铁笔,一副准备送蛇上西天的架势,李云霄忙上前把那笼蛇夺了过来。   “头爷,这蛇不能吃。”   “啊?为什么?”翁大头不解地问。   李云霄想了想,低声道:“这蛇是隐龙潭抓回来的,为至凉至寒之物,传说败阳。”   “败阳!”翁大头将信将疑地看了李云霄一眼。   李云霄故作无奈,把蛇塞给他:“你若不信,便拿去吃吧,到时候没法观花赏月,可不能怪我没有提醒你。”   翁大头抽了抽嘴角,摆手道:“臭小子,你可真小气,吃你一条蛇,还扯出这些糊弄我。”   他话如此,也不敢冒险尝试,于是作罢。   李云霄把那笼工具蛇收好。   苏千羽上来拉了拉他的手臂:“霄哥哥,早就听闻长安的明湖很不错,我们去那玩一玩怎么样?”   李云霄这时候心里还盘算要怎么去槐花巷子调查白蛇众的事,但看到苏千羽那期盼的眼神,又不忍拒绝,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道:“好吧。”   明湖是长安城最大的一片湖泊。   湖泊如镜,水清见底。   蓝天白云倒影在水中,湖山融为一体。   湖畔杨柳依依,游人如织,往来之人有说有笑,颇为热闹。   湖上画船横移,鸳鸯戏水。   李云霄望着这景致,心情也舒畅起来。   路边有些小摊位,卖的是长安的特色点心杏花糕。   李云霄买了点杏花糕,分给众人,他们坐在长椅上,望着这湖光山色,颇为惬意。   吃点杏花糕,喝点玉香醇。   清风拂面,心胸也随之开阔。   什么白蛇众,什么妖魔鬼怪,这一刻都从脑海中撇去。   唯有家人、好友相伴。   真好! 第一百零二章 瞅你咋地   离摊位不远的柳树下,有一个翩翩公子,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树后的少女调笑。   那少女有几分姿色,被公子看得不好意思,问道:“公子,你老盯着奴家做什么?”   公子把手中折扇一展:“姑娘生得美若天仙,还不能看吗?”   少女娇嗔:“你再看一眼试试,奴家可要生气啦。”   说着她微微背过身去,欲拒还迎。   “那我就偏要试试。”   公子显然是个风月高手,皮厚地过去搭少女的肩膀。   本来吃着杏花糕,平白无故被喂了这一大口狗粮。   李云霄他们四人反应各不相同。   苏千羽怒道:“岂有此理,他怎么可以那样,女的都不让他看了,他还缠着不放,我要去帮帮那女的。”   李嫣儿平日在酒楼,没少见到这场景,连忙拉住了苏千羽:“这个是他们之间在调笑呢,不用我们去管。”   “诶?”苏千羽一脸问号。   李云霄淡定地看着那烂俗的画面,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场景——   女子:你瞅啥?   公子:瞅你咋地?   女子:你再瞅一个试试?   公子:试试就试试。   而到了翁大头的耳中,只有一句话:可撩,来!   果然过了一会儿,这一对狗男女……咳咳,洒狗粮的男女,就手挽着手游湖去了。   李云霄感叹:大昭的民风还真是开放呐。   “霄哥哥,那是什么地方?”   苏千羽注意到了远处有一座道观。   那道观黑瓦红墙,松树茂密,焚香袅袅,香客络绎不绝。   李云霄答道:“那是青云观。”   青云观作为长安香火最盛的道观,每日都熙熙攘攘,连周围的州郡,都有不少香客远道而来,以祈天福。   其观主恒虚道长,道法深厚,据说已经有天境修为,加上他深谙道经,善练丹药,与皇家往来甚密,是以被称之为“国师”。   李云霄仔细望向青云观,觉得有点奇怪。   在人群之中,可以看到一些披甲甲持锐的侍卫,看他们的甲胄,好像是宫中的豹韬卫。   “头爷,为什么青云观外会有那么多豹韬卫的人?”   李云霄知道翁大头交际甚广,三教九流都认识一些,所以消息灵通,便向他打听。   翁大头嘿嘿一笑,略带得意地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他有意在李嫣儿面前显摆,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李云霄当然知道他的小心思,于是赞道:“头爷就是长安的万事通,这长安不会有头爷不知道的事。”   翁大头听了这话,颇为受用,哈哈笑道:“听宫里的朋友说,今年七月十五中元节,天后要到青云观上香。”   中元节!   李云霄听到这三个字心里一动。   白蛇众也是约在这一天聚,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苏千羽听翁大头这样说,更来了兴致,问道:“我们可以去青云观玩么?”   这正合了李云霄的意,他忙附和道:“当然可以。”   他们离开了摊位,沿着湖边漫步,走到青云观外。   只见门外有一樽巨大的青铜鼎,足够五人环抱,上边刻着四对羊,鼎上插满了焚香,袅袅香气弥漫四周。   鼎旁还有一根石柱,上边刻着【清静无为】。   挤进观内,便可以望见数丈高的太上老君神像,一簇簇香客争先上香。   “头爷。”   此时只听背后传来一声叫唤。   众人回过头,便见一位穿着银甲的英武男子走了过来,腰挂长剑,头戴银盔,披风雪白,威风凛凛,是豹韬卫的打扮。   翁大头认出对方,拱手道:“崔将军。”   他随即帮其他人引见:“这位是豹韬卫副将崔远。”   前两年,宫中出了一妖案,圣上命豹韬卫和镇妖司联手查办。   崔远和翁大头便是那时候认识的。   翁大头在办案上自然是没什么出彩的,但后来在花楼厮混的时候现,崔远居然也有观花赏月的爱好,一来二去,两人便相熟了。   论官职,崔远高了翁大头好几级,但他这人为人倒是爽快,没有什么架子,所以翁大头也挺欣赏他的。   加上他长得白净俊俏,在宫中有“玉面将军”之称。   坊间传闻,天后对其十分欣赏。   可以让他少努力十年的那种欣赏。   翁大头又向他介绍了自己的两位手下。   李云霄他们对崔远行了个礼。   崔远把目光落在了婀娜动人的李嫣儿身上,问道:“未敢请教,这位姑娘是?”   这种眼神若是翁大头流露,那就叫做痴汉,崔远流露,就算是痴情了。   李嫣儿很少见到这么俊俏的将军,有点不好意思,身子往李云霄身后稍稍一避道:“我是他姐姐。”   崔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翁大头又笑道:“离中元节还有三天,崔将军这么早就开始巡逻啦?”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食君之禄,又有什么办法,这便是我们豹韬卫职责所在。”崔远神采奕奕地道,“上头吩咐下来,青云观里里外外都得查个遍,不能有半点闪失。”   “要我说,也没有什么好查检的,毕竟谁不知道恒虚道长是天境修为,哪个敢来找死。”   此时一位同样身着银甲的将军走了过来,他长着一双小眼,身子也比较瘦,相同的打扮,却没有崔远那种潇洒气派。   崔远介绍道:“这位是参将鲍威,才从阙州调回来的。”   翁大头拱手:“北境乃是苦寒之地,要常年抵御白民国,过得不容易吧。既然来到长安了,日后有机会头爷带你观花赏月,叫人帮你暖暖被子。”   鲍威知道这是客气话,也不置可否,只微微点头。   豹韬卫作为天后的近卫,这一次青云观祭拜主要由他们负责护卫。   鲍威作为崔远的助手,做得十分卖力,不知疲倦地把青云观里里外外查检了一遍又一遍。   “啊!”   便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喧哗。   “怎么回事?”崔远皱了皱眉,神情一下紧张起来。   他们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青云观后园不断有游客纷乱地向外奔逃,喧闹不已。   人与人之间相互拥挤,甚至生了跌倒、踩踏。   一个稚童和爹娘走失了,茫然地看着四周,哇哇大哭。   苏千羽生怕他生什么意外,连忙几步飞踏将他护入怀中,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安慰道:“不用怕,姐姐会保护你哇。生什么事啦?”   稚童指着后园的方向,惊恐地叫道:“死……死人啦……”   鲍威眺望了一下人流,说道:“是望仙池!”   崔远立即带上豹韬卫的人向后园赶去。   李云霄他们也随即跟上。 第一百零三章 斗蛇   望仙池是青云观最深的一处水潭。   潭水寒凉,夏季在这,可以感觉到一阵阵小风吹过,凉爽降暑。   所以常常有游客在此处驻足,小憩。   李云霄他们赶到望仙池,只见一个妇人在池边哭泣,其余游人已经全部跑光了。   “怎么回事?”崔远上前厉声问道。   妇人见了崔远一身银甲,忙扑上前去,抱住了他的大腿:“将军,将军,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才八岁啊……”   鲍威打断了她的哭诉:“你孩子怎么了?”   妇人颤抖着手指,指着水池。   “方才我们在池边嬉闹,不想池里突然冲出了一条大蛇,大开盆口,把我的孩子给叼了去,沉进池底了。将军,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你一定要帮我救救他啊……”   大蛇?   李云霄想到了什么,扫视了一下望仙池。   池水深绿,看来有些深度,因为长满水草,水色浑浊,看不到下面的情形。   崔远怒斥鲍威:“你不是说已经细细查检过,没有什么问题吗!”   鲍威面色难看地道:“这……我之前确实查检过,没有现什么异常,也不知道这大蛇是从哪里跑来的。”   他心里焦急,开始解身上的银甲,准备下水救人。   崔远拦住了他:“那孽畜深谙水性,下去打没有胜算,把它逼上来。”   “怎么个逼法?”   鲍威初到豹韬卫,经验确实没有崔远丰富。   翁大头有意在李嫣儿面前展示一下自己,于是向前一步:“让我来吧。”   只见他撸起袖子,双手握住忠义铁笔,从膻中运起真气,注入铁笔之中,铁笔蓦地出熠熠金光。   接着,他将铁笔狠狠刺入池水之中,厉喝一声:“起!”   言出法随,池水顿时炸起一道巨大的浪花,足足有数丈高。   池中水草被这强劲一击,撕成了无数碎段,随着水花纷纷扬扬落下。   此刻,一条环纹黑斑大蛇从池底冲出,直接将翁大头扑倒。   因为力道极大,将他扑出十丈有余。   翁大头刚开大招装了个逼,还来不及回气,便被大蛇缠住,狼狈不堪。   鱼的记忆有七秒,而翁大头从来帅不过三秒。   那条环纹黑斑大蛇李云霄有点眼熟,细细一想,似乎是黑腹的那条大蛇。   他将黑腹杀死之后,这大蛇便逃之夭夭了。   没想到它会到青云观作恶。   眼看翁大头要被大蛇咬到,李云霄连忙把手一抖。   一把飞刀从他袖中滑出,他握住飞刀,用劲朝大蛇掷过去。   嗖嗖嗖!   飞刀急转,直取大蛇的脑袋。   大蛇感觉到刀风袭来,猛地一闪,虽然是闪开了,但是刀风从它的头顶削过,划出了一道血痕。   崔远、鲍威同时抽出铁剑,舞起剑花,向大蛇左右夹攻。   大蛇一声嘶鸣,扬起长尾向他们拍去。   呲呲嚓嚓。   他二人都是豹韬卫的高手,修为不弱,以铁剑应对大蛇,斗了数个回合。   这大蛇的长尾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鳞片,铁剑砍了几次都砍不断。   便在此时,李云霄使出异术【鬼火】。   这是上回除掉鬼判官时所学的异术,他之前还没有用过。   他运起真气,把手一抓,再次摊开之时,手中燃起了一团燃烧的鬼火。   “去!”   他将鬼火朝大蛇出。   鬼火凌空,围着李云霄周盘桓一圈,接着轰向了大蛇。   大蛇正在全心应对崔远和鲍威的攻击,无力闪躲。   鬼火“轰”地一声砸在了蛇之上。   幽绿色的火焰顺着蛇蔓延开来,顷刻,整个蛇都被鬼火烧灼。   大蛇被鬼火灼疼,特别是刚才被李云霄飞刀划出的伤口,遇火之后,如同针刺,阵阵剧痛。   它又惊又慌,连忙把蛇狂甩乱舞。   被它缠住的翁大头趁机扬起忠义铁笔,要给它致命一击。   他拿铁笔不断往大蛇身上戳,戳出了一个又一个窟窿。   可是这大蛇十分执拗,不管怎样,都不肯松开他,反倒越缠越紧。   此时苏千羽也加入战局,挥动起巨剑,迎着大蛇攻了上去。   李云霄忙提醒道:“千羽,打蛇打七寸。”   苏千羽登时会意,瞄准环纹黑斑大蛇的七寸处,狠狠斩了过去。   嚓!   巨雀剑气横扫,大蛇猝然被斩成了两段。   蛇尾被分离之后,还在地上扑腾了几下,不久便蜷缩起来,僵硬不动了。   蛇被鬼火燃烧,出了难闻的焦味。   良久,才被完全烧为灰烬。   崔远见了李云霄突然出的【鬼火】,有点奇怪,这不像是正道的路数,于是道:“李小缉这招式倒是少见啊。”   李云霄早就想好了应答,说道:“哦,这是之前偶得的符箓,叫做【鬼火符】。”   世间符箓万千,特别是大昭皇族尊崇道祖李聃为先祖,符箓咒法的展十分迅,种类繁多。   更有甚者,长安还开了几处符箓店,专门买卖符箓。   他听李云霄这样说,便没有再多疑。   鲍威过去细细查看环纹黑斑大蛇的尸,说道:“这蛇又粗又长,可真是少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到青云观的。”   接着,马上就听到了妇人的哭泣声,她的孩子刚才被大蛇叼走已经咬死了。   只是大蛇还来不及吃掉他,便被翁大头给炸出池底。   这时又有一矮道人,领着众道士,过来说道:“观主让我们来问问,这里生什么事了?”   刚才打斗的动静,让在闭目修行的恒虚道长察觉到了。   “出现了一凶恶的大蛇,伤了人命。”崔远有些气恼地道,“我问你,你们以前在青云观内可曾见过大蛇?”   一群道士面面相觑。   一道士说道:“大蛇没有见过,前些日子倒是见到过一条细长的青蛇。”   “青蛇?”崔远皱了皱眉头。   “我们怕它伤人,已经拿叉子叉了丢出观外。”   崔远深吸一口气:“中元节马上就要到了,不能再出岔子。鲍威,你立刻带人再次查检青云观,凡是看到蛇类,不管大小长短,一律扑杀。”   “属下遵命。”   鲍威觉得自己有点倒霉,查检了一遍又一遍,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   崔远又让手下赔了些银两给妇人,让其给孩子安葬。   出了这干事,李云霄他们也没有兴致继续游湖了,便各回各家。   对于环纹黑斑大蛇,李云霄是知道其底细的。   它当日逃走后,怎么会来到青云观?   是巧合吗? 第一百零四章 一丈黑   过了傍晚,姐姐李嫣儿给李云霄煮好饭,便去升平楼跳胡旋舞了。   李云霄吃完饭,等到天色一暗,便开始行动。   他回想之前黑腹的装束,挑了件和其差不多的衣物,换了上去。   又走到了柴草堆,把之前藏在里边的黑葫芦拿了出来,将那条黑质白章长蛇放进去,再把葫芦口堵上。   他把黑葫芦摇了摇,里面的长蛇动静不大。   这几天李云霄都没有给它喂吃的,估计是饿得没有什么力气了。   “啧啧,天降大任于斯蛇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长蛇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李云霄的话,这时猛撞了几下葫芦。   似乎在说: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幽默!?   李云霄把黑葫芦背在身上,又在腰间挂上从黑腹那嫖来的黑木令牌,悠游自在地往槐花巷子走去。   到了那门有桑树的小院前,李云霄敲了敲门。   “谁啊?”里边立即传来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他沉声道:“卖蛇的。”   里边的人应该是听出了李云霄的声音,立即步履匆匆地过来开门。   门打开了,开门的是大虫蛇和小虫蛇,他们见到李云霄,有些激动地道:“你可算来啦,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   李云霄微微扬起下巴:“我这人最讲信用,说过要来,便一定会来。你们当家的在吗?”   “在。”小虫蛇朝李云霄手上看了看,见空空如也,失望地问道,“你的蛇带来了吗?”   李云霄伸手敲了敲背上的黑葫芦:“放心,在葫芦里。”   他们二人这才兴匆匆地将李云霄迎了进去。   李云霄扫视了一下这个小院,四处摆放着大蛇,和白天让它们自由晒太阳不同,此时都将它们关在了锈迹斑斑的铁笼中。   虽是隔着笼子,但还是可以感觉到这些大蛇的凶戾之气。   院中回荡着“嘶嘶”的吐信声,让人本能地冒起鸡皮疙瘩。   他被带进院中的一座土坯黑瓦的屋子中,屋内昏暗,只有一点如豆的烛火,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汗臭味。   一位皮肤黝黑的壮汉在翘着二郎腿,颇为惬意地提着个酒壶,“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又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当家的,你这酒可真香,要不分我们喝一口吧。”大虫蛇闻到了酒的醇香,便央求道。   那壮汉嘿嘿一笑,把酒壶别回腰上。   “你酒量那么差,喝完撒酒疯谁抓得住你?等办完这干事再说。”他抬起头,注意到大虫蛇身后的李云霄,一脸狐疑地问道,“这位是?”   他说话的时候,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面色一沉,有些警惕。   小虫蛇傻憨憨地笑道:“卖蛇的,就我们上回和你说的那个。”   那天李云霄用【惑术】迷惑了大虫蛇和小虫蛇,让他们将自己的蛇当做珍品,等到当家的回来之后,他们便立即将此事如实禀告。   当家的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听你说,我们的蛇都是下品?光说不练谁不会,你把你的家伙也拿出来给我瞧瞧。”   五短身材的小虫蛇倚到李云霄身旁,用斗鸡小眼仰望着他,竖起拇指道:“当家的,他的蛇叫做‘苦彭祖’,被咬之后,连彭祖都活不过八个呼吸。”   此处火光昏明,四下幽暗,李云霄琢磨着等会儿再用次【惑术】,看下能不能骗过当家的。   只是这当家的,看起来比大虫蛇、小虫蛇机敏,恐怕没有那么好骗。   不过就算如果失败,他也已经想好后招。   就说是和他们开开玩笑,自己真正的灵蛇太大了,放在明湖里休养,等中元节的时候才带出来。   最后展示下白蛇众的令牌,应该可以搪塞过去。   李云霄心中做好打算,便将背上的黑葫芦放下,拔掉塞子。   “嘶嘶——”   里边的嘶叫已经很微弱了,估计那长蛇被李云霄饿昏了头。   李云霄心里暗道:我的工具蛇,你再坚持几天——   几天之后就可以拿去炖汤了。   当家的朝葫芦里窥了窥,运气往葫芦拍了一下。   砰!   长蛇被他的掌力给震荡起来。   他一把抓住垂软的长蛇,说道:“这不就是普通的‘五步蟑’吗,有什么稀奇的?”   便在这时,李云霄把长蛇微微托了起来,和自己的眼睛平齐。   同时他施展出【惑术】,对当家的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这五步蟑乃是旷世仅有的稀品啊。”   四目相对,当家的只觉得全身一颤。   不知为何,方才还觉得平平无奇的五步蟑,一下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你说的不错,细看之下,这确实是只绝品啊。”   说着说着,他用手轻轻抚摸五步蟑的腹背。   李云霄怕【惑术】坚持不了多久,很快便将软趴趴的大蛇塞回了葫芦。   看来这个当家的也不强。   可是同时,一个疑惑从他心里产生。   若白蛇众都是这三位的水平,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啊。   白蛇众作为白民国的探子,不该是这种水准才对。   回想当日和竹叶青缠斗的场景,起码要她那种修为,才有白蛇众的样子吧。   于是他把黑葫芦重新背上,双手抱在胸前,郑重其事地道:“荒庭垂桔柚。”   如果对方是白蛇众,应该会和自己对上口号。   可是当家的一脸茫然地看了看他,用手擤了下鼻子:“什么桔柚?”   小虫蛇眨了眨斗鸡眼,问道:“卖蛇的,你想吃桔柚?”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看来对方不是白蛇众的人。   或者,虽然是白蛇众的人,但是已经看出了什么破绽,故意装傻。   李云霄摇了摇头,拱手道:“我是说,在下乃是黄庭的崔菊右。不知当家的怎么称呼?”   大昭西北有一处州郡,叫做黄庭郡。   李云霄见对方没有接招,只好玩起了谐音梗。   当家的也拱手:“老子一丈黑。至于哪里人士,现在不方便说,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一丈黑?   这是什么破名字。   不过想想自己的崔菊右,也不是什么正经名字。   估计双方都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名。   一丈黑不肯报出自己是哪里人,看来对李云霄还是有所防备。   “你这……苦彭祖怎么卖?”一丈黑问道。   李云霄感觉对方不像是什么大佬,于是斜眼去看小虫蛇:“这位一丈黑是你们当家的?” 第一百零五章 被窥视的感觉 小虫蛇不明白他的意思,搔了搔后脑道:“对啊,他便是我们当家的。” 李云霄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你们不诚心,这蛇我不卖了。” 他说着转身要走,想要再逼一逼对方,看下能不能把大佬引出来。 小虫蛇着急地道:“他真是我们的寨……当家的,骗你我天打五雷轰。” 这咒得很。 李云霄见小虫蛇诚恳的眼神,再看一丈黑和大虫蛇也不像在撒谎。 一丈黑勃然大怒:“你的话什么意思,觉得我不够格是嘛……”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顿了一下,眼睛眯了眯。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刹那,但也已经被李云霄看在眼里。 他一定有所隐瞒。 李云霄见况,便挥手道:“过两天,我还会再来,但愿到时候可以看到你们的诚意。” 说着他大步流星,走出了院子。 小虫蛇呆若木鸡地望着他的背影,问道:“当家的,他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一丈黑又用手擤了下鼻子,斟酌道:“他要找的不是我们,而是……” 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了铁笼中的那些长蛇身上。 …… 李云霄出了槐花巷子,一个人行走在长安的大街。 天色还不算太晚,长安的夜市热闹。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李云霄穿行在其中,脑海里想的都是刚才的情形。 那个一丈黑不像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槐花巷子,蛇,这线索都是对得上的。 可如果他们不是白蛇众,那真正的白蛇众又隐藏在哪里? 离中元节越来越接近了,身负南宫大佬和叶大佬的双重压力,李云霄必须尽快地查出白蛇众这次行动的底细。 如若不然,只能一凉凉送给自己。 就在此刻,李云霄蓦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后背沁出冷汗。 他忽然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长安九衢三市,一到夜晚,家家户户都出来游玩,所有人流拥簇。 他在涌动的人群眺望,目光尽可能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长街灯火通明,一个,两个,三个…… 每一个和他擦肩而过的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他们谈笑着,没有人留意这位穿着青鸾服的锦衣使。 李云霄把袖子一抖,飞刀滑落到手中。 如若遇到危险,一定要先制人,不能坐以待毙。 他运起体内真气,开始动用【蛙眼】异术。 一刹那间,他对周围的感知变得十分敏锐。 眼前的一切在他的眼中仿佛慢了半拍。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任何微小的动静都逃不出他的视线。 但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依然还在。 深深的压迫感让他如芒在背。 嗖! 对方终于动手了,一叶毒镖从一座高阁的后侧飞出,银光闪过,宛如流星急坠。 李云霄方要抵挡,很快便现不对劲。 这毒镖并非向自己攻来,而是击向了自己身旁一位五六岁的红衣女童。 “小心!” 李云霄连忙朝女童一扑,将她往怀里一护,翻滚了几圈。 铛! 毒镖射空,深深插进了青石板中。 这力道真是惊人。 女童还没有反应过来生了什么,一时惊魂未定。 只是同时,“嗖”地一声,又一叶毒镖继而攻到李云霄的后背。 对方还真是狡猾,第一击先不攻李云霄,而是攻击女童。 他应该是推测到,李云霄会去救人。 等到他救下女童的一瞬间,第二把毒镖马上递出。 电光火石之间,李云霄反手掷出飞刀。 因为时间太过短促,他来不及思考,这一掷纯粹出于一种本能。 “铿锵——” 飞刀与毒镖当空相撞,碰出刺眼的火花。 这一下李云霄真的是怒了。 他把女童轻轻放下,运起【狂气】,让自己体内真气迅循环。 接着,把手一伸,收回飞刀,几步飞踏,直冲上高阁。 可对方显然不想在闹市和他直接对敌,几个翻滚,沿着人字琉璃屋顶滑下,落到昏暗的巷陌中。 李云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嗖”地出飞刀。 因为夜色太暗,加上对方穿着夜行衣,他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 只见他身手敏捷,在墙垣间几个飞落,居然将飞刀躲了过去。 李云霄追到巷陌之中,起【鬼火】异术,手掌一开一合之间,燃烧起一团幽冥鬼火。 明月如霜,凉风从巷陌穿过。 鬼火围绕着李云霄绕了一圈,增大了数倍,猛地轰出。 幽绿色的火焰直追向前方的黑衣人,拉出一条长长的焰尾。 那黑衣人反身直面鬼火,双手交扣,口中喝出一阵古怪的咒语。 突然,两条碧青色的长蛇从他的袖中飞射而出。 一条直扑向鬼火,和鬼火轰然相撞,硬生生以肉躯将鬼火拦下,鬼火须臾间蔓延上青蛇,将其焚为灰烬。 另一条青蛇大开盆口,露出凶悍的獠牙,直取李云霄。 李云霄连忙将身子向后倾倒,青蛇凌空从上空擦过,仅有不到半尺的距离。 踟蹰便是死局,犹豫便入地狱。 李云霄不敢有片刻的迟疑,反手掷出飞刀。 银光一闪,划过一道弯月弧线,直直插在青蛇的蛇上,将其死死钉在地面。 黑色的液体立即汩汩流出,出刺鼻的腥臭味。 李云霄做了次吐纳,再看黑影,已经逃出很远。 几次起落,李云霄追到了明湖畔。 他抬起头,便看到了道观上的檀木匾额:【青云观】。 门外那樽巨大的青铜鼎,香火都已经熄灭,只剩下了厚厚的香灰。 一阵小风吹过,扫起了一片香灰,颇有些呛人。 李云霄小声咳嗽了两声,想要进入青云观,但马上有两个守门的道士上前,拦住了他。 “上香时辰已过,请施主留步。” 李云霄朝观里张望了一下,问道:“请问你们有见到黑衣人经过吗?” 两个道士面面相觑,均摇了摇头。 李云霄掏出镇妖令,正色道:“我是锦衣使,有一可疑之人在附近出没,我需要进观里稍稍查看。” 镇妖令是锦衣使办案专用的,有了这令牌,在长安基本上除了皇宫,都可以随意进出。 眼下办案紧要,他没有时间和这两个道士哔哔,只能以镇妖令来通行。 “镇妖令又如何,便是南宫允亲自来,也休想进这门!” 第一百零六章 这个姐姐不太聪明的亚子   此时,道观内走出一个牛鼻子矮道人。   这人白天李云霄见过,就是带着一众道士来望仙池,问询情况的那位领头,看样子他在青云观的地位不低。   两道士见了他,立即拜道:“玄诚师兄。”   这位玄诚乃是恒虚道长座下亲授弟子,平日就蛮横霸道。   仗着恒虚道长有“国师”的盛名,他对镇妖司一点也看不上。   李云霄体内【狂气】还在运转,血脉贲张,气血翻涌,见玄诚如此嚣张,捏了捏拳头。   “若是我非要进去呢?”   玄诚闻言,眉毛倒竖,宽袍一展,背上的松纹剑“铮”一声出鞘,落入手中。   “那就要看看你能不能过我们的七星阵了。”   说话间,又有几个执剑道士翻出,将李云霄围堵在其中。   李云霄环伺四周。   对方人多势众,硬拼肯定会落于下风。   他观察对方的阵法,想要找出破绽,等会儿直接从破绽中杀出,闯进青云观。   “何事在此喧哗!”   这时,一队银铠甲士从道观中闯出,乃是天后的豹韬卫,为的正是崔远。   崔远认出李云霄,对他抱拳:“李小缉,是你。你怎么又来青云观了?”   白蛇众的事属于机密,李云霄不好说自己去槐花巷子探查底细,被人盯梢。   于是他朗声答道:“刚才有人在闹市袭击女童,我一路追逐,便到了此处,我怀疑那人翻进青云观了。”   “听你的意思,那人是我们青云观的人?”玄诚歪了歪嘴巴,将手中松纹剑的剑尖指向李云霄。   倒是崔远上前,用手轻轻把玄诚的松纹剑摁下。   “这位李小缉是我的朋友,相信他不会有意为难青云观的。看我的面上,便不要再追究了。”崔远用清澈的目光望了望玄诚,语气诚恳地道。   玄诚眼皮一垂,稍稍点头,收回了松纹剑。   其余道士也跟着垂下长剑。   崔远又对李云霄道:“这几日我们豹韬卫都在青云观巡检,任何风吹草动,我们都会留意,你追的那人肯定不会在青云观。”   李云霄见崔远语气肯定,对方又人多势众,硬闯是肯定闯不进去了,只好收手。   “好吧,那就多谢崔将军了。”李云霄对他一拱手,转身离开。   玄诚望着李云霄离去的背影,“哧”地笑道:“崔将军,幸亏你在这,若是你不来,他只怕要被我们乱剑诛杀了。”   崔远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伸手撩了一下白色披风。   “连锦衣使你都敢杀,真是不要命啦。《大昭律》规定:【无故伤及锦衣使者,立诛无赦。】你想给他陪葬嘛。”   说着,他带着豹韬卫退回青云观,继续巡察。   玄诚摸了摸自己的牛鼻子,心里有点颤。   是啊,若不是崔远阻止,自己这条命就白白搭上了。   ……   在青云观的一角,假山之后。   一个蒙面黑衣人藏身在凸起岩石的阴影之下,低声说道:“主公问你,长安这里的情况如何?”   “你让主公放心吧,已经有些眉目了。”一位银甲将军仰望天空的明月,沉思答道。   石影憧憧,银盔下露出了一双冷峻的小眼,这人正是豹韬卫的参将鲍威。   来到长安已经有些日子,他开始想念边城的明月了。   ……   李云霄回到家里,门是关着的,但屋里却有橘黄色的光亮。   隔着窗纸,可以看到里边有个人影在晃动。   “姐。”李云霄在门外唤道。   “哦哦。”李嫣儿叫道,“我在换衣物,稍等片刻。”   少顷,姐姐才拉开房门,嫣然笑道:“大晚上的,去厮会了嘛?”   说着她一脸八卦地拍了拍李云霄的肩膀。   “啧啧啧,是跟哪一个姑娘?千羽?还是那个戴斗笠的?”   李云霄眯了眯眼睛,无奈道:“谁说我去厮会,在屋里呆得闷了,出去逛逛也不行吗?”   李嫣儿方才刚把舞衣换下,换成一件单薄的乳白色碎花短布衫,外露出两条修长的胳膊。   她扬起手,把头高高盘起,用荆钗把长轻轻固定住,又将几根丝撩到耳廓之后。   素齿朱唇,清新动人。   她见李云霄坐在长椅上,便过去挨着坐下,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细细的下巴靠了上去。   李云霄感到有什么东西蹭到了自己的手臂,脸上一热,稍稍一避。   “你这个臭弟弟,现在连借姐姐靠一下都不行。”   李云霄有些尴尬地道:“男女授受不亲。”   啪!   李嫣儿在他头上重重打了个勺子:“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是你姐!”   “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李云霄无奈地道。   李嫣儿一下跳起来,气呼呼地在房里回来踱步几圈,接着指着李云霄,厉声道:“呵,你这时候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啦,我问你,你的终身大事怎么有着落没有!”   “没有。”李云霄忙道:“姐,我还只是个孩子。”   李嫣儿:……   “话说回来,姐,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没有着落吧。”   总是被动攻击怎么可以,当然也要伺机反击。   过了一会儿,都没有听到动静,李云霄回头一看。   李嫣儿还真是神,已经缩进被窝里睡了。   “姐?”李云霄推了推她的肩头。   “已经睡了,勿扰,多谢。”   李嫣儿把被子一拱,翻个身子,背对着李云霄。   “可是,这是我的床。”   这个姐姐不太聪明的亚子。   “是嘛?”李嫣儿坐了起来,顿了一顿,哭丧着脸,随即把手一挥,“不管了,你睡我的床去,要不你上来睡也行。”   接着,又把被子盖上,倒了下去,继续挺尸。   李云霄叹了口气,拉起被子帮她把露出来的香肩给盖上。   接着,他坐在床边,又在脑海里复盘今晚的情形。   黑衣人在明湖附近消失,最有可能的便是逃入青云观。   白天的时候,有一个道士说,在观里见过青蛇出没。   看来这黑衣人很可能就隐藏在青云观中。   只是有玄诚那些道士守住青云观,要进入搜查难上加难。   此外,崔远又说,豹韬卫巡检,没有看到什么黑衣人。   可如果,那黑衣人本身就是青云观里的人呢?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又或者,就是豹韬卫的侍卫!   李云霄突然问道:“姐,你觉得崔远将军怎么样?”   “崔将军……”李嫣儿听到这三个字,香肩微微一颤,一下端坐起来,慌忙叫道,“就算他又高又俊,就算他是威风八面的将军,就算他八抬轿子来我们家我也不会嫁的……”   李云霄:!?   他嘴角抽搐:“我只是问你,你觉得他是不是坏人?”   “诶?” 第一百零七章 长安地志 七月十三。 镇妖司馆所,湖前岩石上。 苏千羽沐浴在熹微的晨光中,小身子坐得直挺挺的,小手左右张开,认真打坐,凝神聚一。 这是师傅教她的聚阳之术。 吸纳阳气,以阳济真。 她如今修为已经达到了玄境。 玄境者,能引体内元精化为真气,在释放真气的时候,可以表现出【铜体】【巨力】两个特征。 【铜体】就是让身体的防御变强,在承受攻击的时候,真气可以在身体表层形成抵抗。 【巨力】就是四肢力量变大,因此她虽然看着小巧,但是挥舞巨剑毫不费力。 而要突破地境,则需要熟练掌握——引外物阳气化为真气。 太阳,为阳气之盛。 师傅教她聚阳之术,正是要她开始熟悉引阳气化真气的过程,以便为后面突破地境做准备。 这次从天一宗出来,师傅特别吩咐,她一定不能荒废了修为,要通过镇妖司的磨练,争取在三年内突破地境。 “千羽。” 苏千羽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这个声音还有点耳熟。 是……楚月? 不对啊,楚月不是在淳阳吗,一定是自己的幻觉。 “苏千羽!” 这个声音是翁大头的。 她每天都要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被这个上司吼,一定不会听错。 于是苏千羽睁开了眼,停止聚阳之术。 只是当她转过身的时候现,长廊处,翁大头身旁还真的跟着楚月。 她立即喜笑颜开,热情地挥手道:“哇,是楚月姐姐。” 三步并做两步走,她一下飞奔到了长廊处,站到楚月跟前。 “你怎么来啦?” 楚月今日身着一件桃红夹罗短衫,下浅红丝绸水裙,头挽昭君髻,耳戴明月铛。 和之前看到的戏装相比,更显得绰约、真切。 楚月朝苏千羽微微一躬身,轻言浅笑:“我们戏班最近到长安演出,今晚便在朱雀街演第一场,我闲来无事,便想来找你坐坐。” 翁大头兴奋地搓手道:“守门的小吏原本还不让她进来呢,幸好遇见了我,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苏千羽和翁大头呆了一段时日,也知道了他是什么尿性,所以没有接话,而是挽住了楚月的手臂。 “姐姐,你到我房里坐坐。上回那个《牡丹亭》我还没有看明白呢,你要给我好好说说。” 楚月掩嘴笑道:“妹妹对这个有兴趣,我求之不得呢。” “喂,喂。”翁大头眼看她们把自己当成了空气,连忙追了上去。 苏千羽朝翁大头做了个鬼脸,笑道:“头爷,我们女孩子说悄悄话呢,你进来做什么?” “我?”翁大头欲言又止。 苏千羽趁机把房门一关。 翁大头在房外,正盘算着该怎么混进房里,便听到长廊传来脚步声。 这脚步又轻又柔,好似猫的脚步一般。 他认得,这是萧秋水来了,连忙把身子一挺,整了整髻和白虎服,打招呼道:“秋水姑娘。” 萧秋水微微颔,脸上依旧寒如冰雪,问道:“方才和苏千羽进去的那位是谁?” “啊。”翁大头呆愣了一下,忙道,“一个戏子,和我们……呃,和千羽是朋友,淳阳过来的。” “戏子?”萧秋水把双手往后一背,“镇妖司乃是朝廷办案的重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 翁大头重重点头,瞧了屋里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我也是这么说的,这个苏千羽,怎么可以什么人都往里带。” 萧秋水嘴角扬起一个冷笑:“我怎么听守门的小吏说,是你带进来的?” “呃……” 翁大头的脸瞬间绿了。 萧秋水和翁大头相处多年,也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并不在意,又问:“李小缉来了没有?” 翁大头摇了摇头:“没有见到,可能这几日没什么案子要办,来的比较迟吧。” 萧秋水明眸一低。 …… 而事实上,李云霄一早便已经到镇妖司了。 不过他没有到馆所,也没有去总司大衙门,而是直奔藏书阁。 藏书阁第三层,存放着不少州郡地志。 李云霄站在梨花书柜之间。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只照亮了书阁边沿的位置,大部分地方都显得比较阴暗。 他翻开了几本长安的地志,其中编写的最为详实的,是翰林院编修鹿泉大人编撰的《长安地志纲目》。 长安是前朝大梁和当朝大昭的国都,可以记述的事情很多。 但也因为前朝的敏感性,编撰的时候书官都比较小心翼翼。 这本《长安地志纲目》能将长安大大小小的街巷建筑,都描绘得清清楚楚,殊为难得。 据此书记载,青云观为长安第一大道观。 其观主恒虚道长,为高祖皇帝李崇渊的御用道。 李崇渊四十多岁灭大梁,建立大昭,之后便一直追索长生药。 恒虚道长为其破译古卷,采元炼丹,尝试过各种方法,但一直到李崇渊死的时候,都未能炼制出长生药。 在先帝亡故之后,恒虚道长退回青云观中,终日闭关修炼,除了几位亲授弟子,不怎么见外人。 “小友,你又在看什么书?” 李云霄身后传来了墨儒的声音。 他把书页合上,向墨儒示了示。 “《长安地志纲目》,这书太新了。你想了解长安,看这书倒不如问问当世的人。” 墨儒今日穿着一件霜白鹤氅,手中握着羽纱轻摇,别具仙风道骨。 李云霄细细看了看他,心想,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终日在镇妖司好似一副没有事做的样子。 难道他是书虫? 不过看他全身都是鹤羽,倒像是吃虫的。 “此话怎讲?” 听墨儒的语气,好像有意要显摆,李云霄心里一喜。 此时一只蚊子飞了过来,落在了墨儒的鹤氅上,他伸出手指弹了弹。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书有些东西不能写,但活着的人却能说。” 李云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前朝灭,大昭兴,从来帝王将相,你方唱罢我登场。几经战事,谁又知道长安之下埋着多少冤魂。” 他说话的时候,眼眸中显露出淡淡的伤怀之色。 小风从窗外吹进来,吹起了他的丝。 第一百零八章 老渣男了 良久,李云霄才问道:“你对青云观所知多少?” 墨儒迟疑了一下,反问“怎么会突然问起青云观?” 李云霄打诨道:“昨夜被一群青云观的道士围着要打,就想找找他们的把柄。” 见他一脸嬉笑的表情,墨儒也不当真,把《长安地志纲目》还给李云霄,长吁了口气:“你是想问恒虚道长吧?” 李云霄耳廓一动:“墨儒,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虫儿啊。” 你是我的度娘,有不懂就可以上的度娘。 墨儒走到窗边,望了望远处的湖面,淡淡一笑:“我只是藏书阁的虫儿。” 李云霄暗道:那我就是藏书阁的鸟,吃定你了。 “恒虚道长真的曾经帮先帝炼制长生药吗?” 既然墨儒已经看出自己的心思,李云霄也就没有什么好估计的,直接问了。 墨儒郑重地道:“千真万确。” “那确实没有炼制成功?” 李云霄心中有种猜测。 假如长生药已经炼制成功,恒虚道长揣着不交给先帝,这一次白蛇众的行动就很可能是为了长生药而来。 可惜墨儒摇了摇头:“恐怕是没有,要不先帝也不会死。” “我听闻天后……是个杀伐果断之人。恒虚道长没有炼制出长生药,她不会处死他吗?而且看如今的青云观,香火大好。甚至据说中元节的时候,圣上和天后会去青云观上香。” 有一个想法从李云霄脑海里冒了出来。 天后去青云观,会不会是为了找恒虚道长要长生药? 墨儒却没有直接解答李云霄的疑惑,而是满意地笑道:“开始懂得揣摩上头的心思,你小子有进步啊。” 呃…… 李云霄忙道:“我莽撞了。” 妄加揣度圣意,这搁《大昭律》,也是重罪啊。 “帝王心术谁又知道,或许天后也想要长生药啊。” 墨儒和李云霄想到一块去了。 李云霄见他没有什么顾忌,便又问道:“你的意思是,恒虚道长还在炼制长生药?” 墨儒哈哈一笑:“这是你的揣度,我可没说。” 这个老阴币。 墨儒停顿了一会儿,又道:“先帝原先在宫中,为恒虚道长建了一处道观,叫做【觅仙宫】。恒虚道长也就是在觅仙宫中炼制长生药的。” 觅仙宫? 看来自己得去宫里看一看了。 只是皇宫高手如云,以他的修为擅闯肯定是找死。 他该怎么作为一个完整的男人进入宫里? “先帝死后,恒虚道长便离开深宫,觅仙宫也就荒废了。至于他会不会在青云观中继续炼制,我也不得而知。” 墨儒这些话已经让李云霄找到了新的突破口,他起身拜道:“多谢赐教啦。” “谢什么?”墨儒面色一沉,哼地一声道,“那都是你自己猜度的,与我何干?你切不可污蔑我,害得我被牵连。” 刚才还是小甜甜,转眼间就翻脸不认,老渣男了。 …… 论年纪,楚月比苏千羽长两岁,两人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却颇为投缘。 在苏千羽房中,楚月和她细细说了《牡丹亭》。 苏千羽听完这凄凉缠绵的爱情故事,心中颇为感慨。 楚月又给她唱了《牡丹亭》的名段。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苏千羽听完之后,抚掌道:“姐姐,你唱的可真好,听你的嗓子,我的脑海里就仿佛有了柳梦梅、杜丽娘的影子了。” 楚月伸手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是听曲看戏,其实很多时候就是从中看到了自己。” “诶?”苏千羽歪了歪脑袋。 她初听戏曲,想不到这么深。 “你是不是有意中人啦?”楚月浅笑。 “没有,绝对没有。” 苏千羽认真地道,只是说话的同时,脸颊也绯红了一片。 楚月捂嘴偷笑:“若是没有,你脸红什么?” 苏千羽连忙拉起锦被,盖住了自己的头:“羞死啦,不准看。” 楚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好啦,好啦,我不看便是,你可别把自己闷死。” 苏千羽这才把锦被拉了下来,只是秀被这一遮一拉,变得乱糟糟的。 楚月伸出嫩白的手,帮她理了理髻。 “说来我也有一个妹妹,和你一般大呢。” 苏千羽睁大了水灵灵的眼睛:“哇,那她一定也长得像姐姐这般好看吧。” “她呀,也生了你这一张巧嘴。” 楚月帮苏千羽盘了一个彩月环编髻,又取下自己的明月珰,给她戴上。 “她也和你在戏班唱戏?” “那倒没有。”楚月顿了一顿,“她在一个很远的地方,远到我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啊!” 苏千羽听到这话,大为惊诧。 她不傻,能听出楚月的妹妹应该已经亡故了,想要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又不知该说什么。 楚月拿菱花铜镜给苏千羽照了照。 “姐姐编的髻如何?” 苏千羽用手轻轻抚摸耳畔的明月珰,喜道:“这珰子真好看,不过太贵重的,我不能要。” 说着她便要取下来,楚月伸手将她拦住。 “罢了。你戴着可比我明艳,再说了,你不希望把自己打扮的好看一点,让你的霄哥哥多看你几眼?” “我……”苏千羽愣了一下,忙道,“姐姐,你取笑我。” 说着她去掐楚月的细腰,楚月忙向后一扭,不小心跌到了香床之上。 两人又不免调笑一番。 …… 李云霄从藏书阁出来以后,天穹之上,已经布满红霞。 霞光普照,晚晖落在楼阁的琉璃上,黄灿灿的一片。 他回到馆所,便见苏千羽已经乖巧地把双手放在身前,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 “千羽。” 李云霄瞧了苏千羽一眼,觉得她今日有点不一样。 髻是盘起的,式他之前没有见过,但以他直男的审美来看还挺漂亮的。 特别是她耳垂上的明月珰,映着霞光,闪闪亮。 “霄哥哥。” 苏千羽有点羞涩地低下了头,等着李云霄夸奖她。 “头爷哪去了?”李云霄把目光移到了翁大头的房间,砰砰地敲了几下门。 “诶?”苏千羽呆了片刻。 楚月不是说,李云霄看到自己,一定会非常惊艳,直夸她天女下凡么? 第一百零九章 我不是二五仔   李云霄以为她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又说了一遍:“我问你,有没有看到头爷?”   他想去觅仙宫看看有没有线索,而要进入皇宫,硬闯肯定是不行。   翁大头的人脉甚广,说不定他会有办法。   苏千羽微微撅起小嘴,有些失望地道:“没有。他好像和萧千户出去了。”   “若是他回来,你帮忙告诉他一声,我有急事找他。”   李云霄说完这话,便急匆匆地走了。   天色眼看就要黑了,他想再去槐花巷子,找小虫蛇他们套一套话,争取找出新的线索。   “霄哥哥。”苏千羽突然叫道。   李云霄回过头问:“怎么啦,你今天怎么有点怪怪的?”   “啊!”苏千羽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这个李云霄,不仅没有夸自己,还说自己怪怪的。   “怪好看的。”李云霄哈哈一笑。   这种土味的话,听别人说觉得恶心,自己说还挺爽的是怎么回事?   “诶?”苏千羽歪了歪脑袋,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露出了甜美的笑,又叫道,“霄哥哥。”   李云霄方要离开,又回过身:“怎么啦?”   苏千羽挠了挠后脑:“楚月姐姐今晚唱《白蛇记》,你可以陪我一起去看戏听曲吗?”   楚月!   李云霄皱了皱剑眉。   她怎么会到长安来了?   回想到她唱《白蛇记》的时候,出现的那一条可怖白蛇,李云霄的心里陡然生疑。   楚月身边那个耍蛇人小许会是白蛇众吗?   在淳阳的时候,李云霄看出,楚月和小许似乎十分亲密。   难道楚月也是白蛇众的?   不对,若她真的是白蛇众的人,七月十五马上就要到了,这时候她应该对锦衣使避之不及才对。   怎么会主动找上门来?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霄哥哥。”苏千羽见李云霄呆,用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你若是没有空就算啦,我自己去就好了。”   回想到刚刚李云霄说自己“怪好看的”,她的心还怦怦跳。   李云霄忙道:“有空,我陪你去。”   正好他也想调查一下楚月和小许的底细。   ……   明月初上。   今晚的梨园熙熙攘攘,来了许多长安排得上号的贵公子。   他们包揽了最前边的席位,又差小厮准备好了金钗珠玉,等着楚月出场的时候,拿这些稀罕物打赏。   楚月原先在长安就是个颇有名气的花旦,因为惹上吏部尚书长孙浩,离开了长安,到淳阳唱了一阵子。   也算是因祸得福,楚月在淳阳拿到了一本叫做《白蛇记》的好折子,在淳阳出演之后,引起巨大轰动。   看到有如此好的反响,戏班的班头便和楚月商量着,再回长安。   上回在淳阳,李云霄已经听过了一遍《白蛇记》。   他对听戏的兴致一般,不过为了探查,他还是陪着苏千羽来了。   李云霄走进梨园,立即被这热闹的场面给震撼到了。   梨园已经挤得水泄不通,除了被小厮围起来的几处贵席,其余角落都站满了人。   楚月事先给苏千羽预留了她和李云霄的位子。   班头认出了李云霄他们,立即笑脸盈盈地上前道:“两位小缉官,你们可算是来啦。方才楚月还问过我,你们来了没有。”   苏千羽心想,这个楚月姐姐待自己还真是贴心。   李云霄被班头引入席间,很快就愣住了。   在左手边的贵席上,坐着南宫允,右手边的贵席上,坐着叶腾。   同是镇妖司出来的,两位大佬各坐一头,可见他们确实水火不容。   他们也都注意到了李云霄,目光一时都停留在他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估计是想看看,他会选择哪里落座。   李云霄倒吸了口凉气。   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不同的落座,表明自己不同的站队。   他和两位大佬都是塑料感情,没有哪一个可以让他死心塌地。   但是,也没有哪一个是他能得罪的。   “霄哥哥,我们坐哪一边呢?”   偏偏这时候,苏千羽拉了拉他的衣袖。   李云霄灵机一动,忙对苏千羽道:“都可以,你挑个喜欢的位子吧。”   苏千羽环视了一下所有的贵席,瞧见了南宫允,立即展开笑颜,挥了挥手:“主司爷爷,你也在这呀。”   说着,她拉上李云霄:“我们和主司爷爷一块坐吧。”   如此甚好。   李云霄一边跟着苏千羽走到南宫允身旁坐下,一边对叶腾露出了一副殊为可惜的眼神,以表示自己不是二五仔。   这位子是苏千羽选的,不关自己的事。   而苏千羽还不认识叶腾,必然会选择南宫允。   他们刚落座一会儿,《白蛇记》便开始了。   有小厮把席间的红灯笼移出去,四周一下暗了几分。   戏台则更显明亮。   众人知道好戏马上要上演,立即骚动起来。   楚月一出场,更达到了**,人群里爆出一阵山呼海啸。   直到楚月开嗓,这些哄闹的杂声,才渐渐宁息下去。   “明月几时有?”南宫允突然冷森森地问。   台上正演许生与白娘子初次相遇,包括苏千羽在内的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十分入神。   南宫允这没来由地一问,倒是出乎李云霄的意料。   他定了定神,细细想了想。   南宫大佬的意思应该是,事情什么时候办好?   他悄悄看了看周围的公子哥,见无人注意,压低声音,言简意赅地道:“飞在青云端。”   南宫允是何等聪颖之人,听了这句诗,立即明白过来,李云霄如今怀疑青云观。   于是他又道:“问君何以然?”   问你啥意思。   李云霄忙答道:“六宫最重中元节,院院烧香读道经。”   只怕与中元节圣上、天后到青云观祭拜有关。   南宫允沉吟了一下,细细思量,觉得李云霄的猜测有几分道理。   “问君能有几多愁?”他又开口。   你有什么困难?   能不能好好说话,张口闭口都是古诗。   要不是自己肚子里有点墨水,肯定一头雾水啊。   李云霄答道:“宫门深似海。”   皇宫我进不去啊,大佬。   南宫允用手轻敲了几下樟木椅的把手:“请君听我明日歌。”   安排!明天!   有南宫大佬这话,李云霄便放心了。 第一百零一十章 木偶美人   台上的戏曲又到了白娘子端午喝雄黄酒变成大蛇的时候,只见楚月扮演的白娘子,喝酒之后,身子摇曳,向地上一倒。   突然一团浓浓白雾弥漫,整个戏台转眼间缥缈出尘。   蓦地,烟雾中传来嘶嘶吐信的声响。   隐隐间可以望见有雪白的大蛇在剧烈耸动。   看客无不被戏台所吸引,个个探头探脑,想要一探究竟。   便在此时,大蛇猛地从雾中冲了起来,面目狰狞,纽扣般的眼珠瞪着众人,让人心里悚然,担心大蛇会突然扑下戏台。   这场戏很快便过去了,大蛇在耍蛇人小许的控制下,缓缓退下了台。   但看客的心里还意犹未尽。   毕竟平日这种戏份,往往就是拿个道具糊弄下。   《白蛇记》居然拿真蛇上台,确实是前所未见,让人觉得新奇。   李云霄站了起来,看了南宫允一眼。   南宫允猜出他是要去找耍蛇人小许,便微微点了点头。   李云霄离开了贵席,因为站起身挡住了一些人的视线,引起了几个看客的不满。   他绕到了梨园的后台。   小许正将大白蛇引入铁笼之中,又用铁锁扣上,柔声对白蛇道:“小白啊,你今日演得真好,好些看客都被你吓到了。你稍等一会儿,我去拿点生肉犒劳你。”   “你当耍蛇人多久了?”   小许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回过头便见到李云霄。   他们之前在淳阳见过,算是有一面之缘。   小许随即展开天真的笑颜:“哇,是你,小缉官。”   李云霄抱拳道:“镇妖司李云霄。”   小许似乎不太懂这些礼数,愣了片刻,才学着李云霄抱拳:“小许。”   李云霄走到了铁笼之前,白蛇对李云霄的气息比较陌生,立即警惕地盯着他。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当耍蛇人多久了?”李云霄又问了一遍。   “哦哦。”小许搔了搔后脑,“其实也没有多久,就半个月吧。”   李云霄有点怀疑:“半个月便能操纵好这么一只大蛇?”   小许嘿嘿笑道,把手伸进铁笼,大蛇立即把头贴了过来,任由小许摸它的头。   “说来也许是我和小白有缘吧,从第一次见到它开始,它便对我特别亲昵。”   李云霄赞道:“真让人羡慕。”   蛇是一种有攻击性的动物,为何会对小许这么亲近?   难不成这小许是许仙,白蛇是白娘子?   这个想法有点异想天开,不过李云霄还是问道:“你姓许,那名字叫什么?”   提到这个,小许目光一黯:“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名字叫什么,我原先就是淳阳的小乞丐。因为之前带我的老乞丐叫老许,我就叫小许了。”   “你从前是乞丐?”李云霄眯了眯眼睛。   小许点头:“对啊,是楚月姐姐收留了我,要不我现在还在淳阳讨饭呢。”   李云霄心中已经有了思量,表面上不动声色:“你来戏台里便当耍蛇人了?”   “不是,一开始只是打打下手,做些杂活。后来遇上小白,正好戏台里来了新折子《白蛇记》,楚月姐姐便说倒不如让我耍蛇,让真蛇演端午变蛇这一段。”   小许自小便是一个无人关注的小乞丐,此时有人主动找自己说话,他便越说越起劲。   “没曾想,看客居然非常喜欢。不是我吹牛哦,现在来看《白蛇记》的,十有**是为了看小白。”   李云霄微微一笑:“你做得很好。”   “真的?”小许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望着这个朴实的脸,李云霄心里琢磨,他似乎并不是白蛇众的人。   看他神色,淡然自若,说起话来,也毫无顾忌,如果他真是白蛇众的,那他也太能装了。   “多谢啦。”   小许是楚月收留的,大蛇也是楚月要求引入《白蛇记》的,李云霄越来越怀疑楚月。   他问完了话,便匆匆离开了后台。   等他离开之后,楚月方唱完一曲,暂到幕后小憩。   楚月走到了小许身旁,问道:“方才有没有锦衣使找你问话?”   小许有点惊讶:“有啊,楚月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   从梨园出来,苏千羽还意犹未尽。   “霄哥哥,这《白蛇记》真是太好看了,过两天演出,我还要来看。”   这傻丫头是准备三刷啊。   李云霄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两天之后,便是中元节了。   也不知道到时候,楚月还有没有心思演白娘子。   “千羽,能不能帮我一件事?”李云霄突然说道。   一个新的谋划从他脑海冒出来。   “诶?”苏千羽微微点头,“好哇。是什么事?”   李云霄眉宇深沉地道:“帮我约楚月去青云观上香。”   从目前的线索来看,楚月很可能与白蛇众有关。   他准备直接与楚月交锋,由此撕开一个突破口。   “呃……霄哥哥喜欢楚月姐姐吗?”   作为直男李云霄,脑海里想的都是案情。   苏千羽听了他的话,却产生了其他想法,微微有些吃醋。   “当然不是。”李云霄伸手拍了拍苏千羽的小脑袋,“事情的原委我还不能和你说,你帮我约上就是了。”   苏千羽嘟了嘟嘴,乖巧地道:“好吧。”   李云霄先把路痴苏千羽送回镇妖司,自己再返回家中。   只是方到家门口,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萧秋水。   “换身衣服,和我走吧,腾爷要见你。”   这个李云霄已经预料到了。   毕竟今晚自己选择了南宫大佬,叶大佬肯定不爽。   果然脚踏两只船,稍不留神就会扯着胯。   李云霄换了衣物,便和萧秋水走了。   萧秋水依旧是一身青衣,头顶斗笠,斗笠前还蒙着薄薄的白纱。   大晚上的蒙什么面啊,不怕摔吗?   不过萧秋水带李云霄来的地方,着实让他后背一凉。   升平楼。   叶腾大佬坐在了贵席上,手中还有一个木偶美人。   论长相,他确实有些俊朗。   但一个大男人,整天玩娃娃,略有些娘。   对于其他人来说,升平楼就是个酒楼。   但对于李云霄来说,这里却有不同的含义。   因为他姐姐李嫣儿就在此当舞姬。   叶腾选择在升平楼和他见面,其内含的深意不言而喻。   如若这一次白蛇众的案子不能顺利解决,只怕不只是他,连姐姐李嫣儿也会受到牵连。   老阴匹,死娘炮。   李云霄在心里暗暗骂了叶腾几句,随即恭敬地道:“见过腾爷。”   叶腾见他来了,把木偶美人轻轻放在桌上,嘴角勾起一个邪笑:“云霄,今晚的《白蛇记》好看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叶大佬好香   果然,叶腾一上来就放大招。   李云霄心里早有打算,和叶腾四目相对,慢条斯理地道:“楚月是白蛇众。”   倒是叶腾微微一怔。   他原本已经准备好,听一听这个属下会怎么狡辩,没想到对方不接招,反而抛回来一道惊雷。   白天他得到消息,有一戏班带着大蛇进入长安,说是为了表演新戏《白蛇记》。   当时他在心里料想,此事或许与白蛇众有关,便前去观看。   南宫允估计也得到消息了,所以和他一同出现在了梨园。   看完《白蛇记》,他觉得这戏确实不错。   但经他观察,那个耍蛇人小许不像是有修为的样子。   没想到李云霄上来便说,楚月才是白蛇众。   李云霄会这么分析并不是凭空臆想。   其一,在淳阳的时候,李云霄见过楚月吃药。   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但根据墨儒的说法,白蛇众是白民国的人,一身白肤,需要通过服用“形隐丹”才能保持和大昭人一样的肤色。   楚月吃的药有可能就是形影丹。   其二,小许被楚月收留进戏班,之后偶遇那条凶悍的大白蛇,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学会操控大蛇。   这不符合常理。   但如果楚月就是白蛇众的人,那么真正操纵大蛇的人是楚月,这便有可能了。   “你有几成把握?”叶腾缓缓吐了口气,闭目养神。   李云霄答道:“九成吧。”   “此事事关重大,九成还不够,必须要有十成把握。”叶腾用手敲了敲桌子,“如果有半点差池,危害到圣上和天后,你全家有几颗脑袋都不够砍。”   这话便是**裸的威胁了。   李云霄眼神一黯。   楼下的舞台之上,李嫣儿已经开始跳胡旋舞,脚步翩跹,身姿灵动,引起了骚男们的一阵阵欢呼。   “你和南宫允很熟吗?”   叶腾还真的像是个女人,逮住这个问题不放。   李云霄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你为什么背着我爱别人?   他忙道:“我既然为腾爷效命,就一心一意效忠腾爷,绝不敢有二心。”   这种时候,当然要学着做个渣男。   解释的话说再多也没有用,只要温柔地说一句:傻瓜,我只爱你一个。   叶腾听了此话,呵呵笑了起来:“说来我和南宫允同在镇妖司,你这话听着,反倒让人觉得我们不和似的。”   说话间,他拿起纹着金花的黛蓝色茶杯,抿了一口。   “身在朝廷,你只能效忠圣上,效忠天后,懂么?”   李云霄心里暗道了句:我呸。   嘴巴上还是恭顺地道:“多谢腾爷提点。”   和这叶大佬说话久了,自己可能会人格分裂。   叶腾袖子轻轻一拂,一个灼红色的瓶子落到了李云霄的手中。   瓶子还是温热的,带着叶腾身上的牡丹香味。   呕,一个大男人还在身上抹香香。   “里边有一颗【炉精丹】,可以助你化元精为真气,早日突破玄境。”   呃……   突然间觉得叶腾的气味……真香!   黄境作为修为的第一个境界,以形成气渊,能在体内快产生、调用真气为标志。   要做到这个并不难,只要入门,基本上就能掌握。   而要进入玄境,则需要能够做到引体内的元精化真气,继而表现出【铜体】【巨力】的特征。   然而就是这一步,已经难倒了成千上万的修行者。   像翁大头这样,到了三十多岁,还止步黄境的大有人在。   有时候李云霄也在想,翁大头这种修为,能在镇妖司活这么久,算是奇迹了。   估计是看他修为不高,所以每次分到的妖案都属于比较低级的案子。   所面对的妖物不会太厉害。   李云霄不想像翁大头那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所以他也常常思考,要怎么才能突破玄境。   私底下,他也曾按照藏书阁中书卷所记载,暗暗修炼过。   但都因为不得其法而无疾而终。   甚至他也想过,等下次进入一梦潭,就找灵换消息,寻找可以早日进阶修为的法门。   而这炉精丹李云霄曾经在书卷中看过,服用之后,可以在体内形成一次元精化真气的循环。   只要自己能记下这种循环的感觉,懂得奇经八脉的调用法门,就等于进入了半步玄境。   日后再多加修炼,习得【铜体】【巨力】,就可以彻底进入玄境。   这炉精丹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床前送套,真是太香了。   不过听说炉精丹非常珍贵,需要仙门宗派的地境长老耗半个月之功,才能炼制而成,在丹药市面上可以卖到上百两银子。   叶腾挥手就是这么贵重的丹药,不是败家撒币,就是太看重自己了。   天下没有白漂的姑娘。   叶腾突然送自己这么一份大礼,李云霄受宠若惊。   加上之前叶腾送的【腾鹰万里】私令,他感觉这个大佬可以跟。   他要马儿跑,会给马儿草。   和只会口嗨的南宫允相比,至少叶腾每次都会给自己实实在在的东西。   能得天后垂青,这叶大佬确实有过人之处。   李云霄收好炉精丹,深深一拜。   这绝对是真心实意的一拜,就像是扑街作者对铁杆读者的一拜!   得了这宝贝,李云霄迫不及待地回到家中,立即服下炉精丹,打坐修炼。   这炉精丹刚下肚子不久,他便感觉到腹中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全身开始热,冒汗,毛孔都竖了起来,脸颊也渐渐泛起红晕。   这感觉怎么有点像……   李云霄按捺住内心波涛汹涌的想法,心里一遍一遍地念:心静如止水。   可是,心还是静不了,豆大的汗水涔涔下落,他感觉到衣衫都湿漉漉的。   良久之后,奇经八脉开始有感觉了,有一股蓬勃的力量在筋脉中流畅。   这应该是体内在引元精化真气。   李云霄止住了脑海的杂念,全神贯注于真气的运动,感知它流转在筋脉穴位间。   随着元精的转化,体内的真气越来越充盈。   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沛感灌满气渊,并且向四肢,向心肺,向骨骼蔓延。   明显感觉到真气比之前增加了数倍。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半步玄境 李云霄青筋暴起,身子剧烈颤动起来,汗水已经把被单都染湿了。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元神也生变化,原本金黄色的识海,开始出现微弱的黑色光晕。 如水墨一般落于宣纸。 一点,两点,三点…… 宛如春风化雨,浇淋在识海中。 不断侵蚀,扩张,占据,填满…… 最后整片识海都变成了玄黑色。 这便是玄境的感觉吗? 李云霄必须牢牢记下真气流窜的路径,记住炉精丹的药效是通过引起哪些穴位生变化,以及气渊如何吐纳真气,扩散于奇经八脉,四肢识海。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云霄一声长啸,周身散出一股玄黑真气。 终于,他记下了引元精化真气的法门,达到了【半步玄境】。 睁开眼睛,眼前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清亮了。 他长吐一口浊气,从床榻上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 盘坐这么久,脚还真有点麻了。 偏在这时,姐姐李嫣儿回来了,她看到了床榻上一大滩汗水,惊道:“云霄,你这是尿床了?” 李云霄无奈道:“这是我流的汗。” “流这么多汗,你是不是阳虚了?”李嫣儿对弟弟的身子也很关心,“你虽然……唉,你虽然年纪小,但是也要节制啊。” 李云霄:??? 李嫣儿又偷偷一笑道:“不过你娶亲的钱姐姐是有啦,你还不知道吧,今晚姐姐财啦。” “哦?” 李云霄想不通姐姐跳个舞能什么财。 难道是听自己的指点改卖茶叶了? “有个叫腾爷的,出手好阔气,一口气打赏了一百两给我。” 这话却让李云霄一惊。 叶大佬确实是阔气,可是他应该不会平白无故对一个舞姬阔气。 他这样打赏,还是看在李云霄的面子上。 这是变相要他全力侦办白蛇众案。 李嫣儿把手托着下巴:“若是他天天来就好啦,一天一百两,十天便是一千两,一百天便是一万两……” 李云霄吐槽道:“姐,你当别人是傻子吗,给你这么多钱,够他养一窝舞姬啦。” “你都不知道,那个腾爷不仅大方,而且长得还颇为俊朗……就是有一点点娘。哈哈,不过瑕不掩瑜,他就是我的财神老爷,下回见到他,我一定要跳得更卖力。” 李云霄叹了口气:“我倒情愿你遇不见他。” “诶?” …… 叶腾从升平楼出来以后,回到了自家府上。 他因为是天后的近臣,这些年求他办事的人络绎不绝,收了不少银子,所以他在长安城东买下一处大府邸。 下了轿子,进入府里,他便钻进了自己的秘密房间。 那里边有很多木偶物件,他往往要摆弄到下半夜才回房睡觉。 不想今夜才把玩没多久,便有小厮来报,天后召见。 大半夜的,真是扰兴。 但谁让对方是天后呢,他能有今日的一切,都是拜天后所赐,他不去不行。 叶腾换上了金蟒紫袍,头挽流云髻,又插上戴玉梨花冠。 原想在腰间绑上青蟒巾带,后来想想,等会儿指不定还要脱,便作罢了。 深夜入宫,这乃是龙廷大忌。 不过先帝死后,这龙廷也由天后把持。 天后没有顾忌,谁又能说什么。 宫门外的豹韬卫没有阻拦,叶腾的轿子顺利进宫。 沿着青石板路一直走,穿过高矗逼仄的宫墙,终于到了凤宁宫。 一太监上来,拉开了轿子的珠帘,谄媚道:“腾爷,你总算来啦,天后可念叨你许久了。” 叶腾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心里暗自思忖:今夜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辰。 天后近年从恒虚道长那学来了采阳之术,每一次进凤宁宫,他都感到身子虚。 从前逆风直,如今顺风斜。 进了宫中,便见一排花容月貌的宫女站在白色纱帐之外,烛火昏明,隐隐可以望见天后斜倚在香榻上。 叶腾站到纱帐前,天后原本微微眯起的眼睛,突然睁大,眸子映着火光,明动热烈。 “微臣见过天后。”叶腾俯拜道。 天后眼皮一垂,略有愠色道:“爱卿今日怎么姗姗来迟?” 叶腾心想,自己的府邸到底离皇宫有些距离,他一接到懿旨,立刻动身,没有半点拖延。 只是天后太过心急。 但服侍了天后这么些年,对于天后的脾气叶腾也渐渐摸清楚了。 于是他微微抬起下巴,略有些轻佻地道:“微臣对天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哪里敢有半点怠慢之意。” 果然,天后听了这话,面色稍稍缓和,柔声道:“谅你也不敢。” 叶腾走到了金碧绕凤博山炉前,亲自点了些沉香。 袅袅香味弥漫在凤榻间,天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满足地吐了口气。 “白蛇众的事有进展了吗?”天后突然问道。 叶腾大胆地走到床沿,侧身坐了下来:“已经找出了一点线索。” “那可是北骑王的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啊,若是还有差池,岂不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好心。” 这时候天后朝叶腾凑了上来,从后边抱住叶腾,把尖尖的下巴靠在叶腾的肩头。 天后年近四十,但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叶腾的心跳也不禁快了几分。 他顿了一会儿才道:“微臣必定尽力而为。” “对于你,我当然是信得过的。”天后的眸子望向那明灭的烛火,“我担心的是南宫允,他会不会动什么手脚。” “他虽然对天后颇有微词,但对大昭还是忠心耿耿,不至于做出暗通白民国的事。” 叶腾话这么说,其实已经暗暗告诉天后,南宫允有可能暗通白民国,以此起到离间他们关系的作用。 天后呵呵淡笑:“腾儿,你就是心太好了。不过怕只怕你对他仁慈,他对你没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不知不觉,她对叶腾的称呼也变了。 “这是微臣的毛病,这辈子都改不了。微臣死了倒也无妨,只愿死后将我埋入牡丹园里,来年化作春泥,给天后添些春色,哄哄天后开心,便是我的造化了。” 天后听了此话,自然笑了起来。 “你这张嘴啊,不知道长安有多少姑娘被你哄骗。” 第一百一十三章拜三清 叶腾斟酌了一下,说道:“天后说笑了,有些话我人前都放在心里,唯有对天后的时候才倾心吐露。” “不和你说这些不着边的话了,免得那些宫女太监听去,又要传些风言风语。”天后放开了叶腾,“听说御舟王还是没有找到踪迹?” 叶腾实话实说:“此事只怕非同小可,南宫允已经派了三拨隐部高手,都没有消息。” “我怎么听说,此事与龙宫有关?”天后微微皱颦。 夏日宫里略有些炎热,叶腾拿起一把罗扇,为天后扇风。 “据说夏宗南已经亲自赶往江陵了,准备去龙宫一趟。” 天后冷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还真是见了鬼。若是夏宗南也是空手而归,你那边有没有什么人选?” 叶腾眼睛眯了眯道:“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但是我还需要用白蛇众的案子考量考量他。” “哦?”天后很少看到叶腾会欣赏别人,幽幽道,“能被你叶腾看中的人,想必不会差。莫不是那个萧秋水吧?” 叶腾微微一怔,以天后的细致,他和萧秋水的亲密关系想必是瞒不过。 但直接被这样说出,倒有些尴尬。 “不是,他比萧秋水强多了。” …… 李云霄昨夜让苏千羽约楚月去青云观上香,楚月倒也没有拒绝。 这天一早,李云霄他们便一同来到青云观。 没想到许多香客比他们来得还早,青云观里里外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打听之下才知道,因为明日圣上和天后便要来,所以午后青云观便会闭门谢客。 这些香客都赶在闭门之前来上一炷香。 李云霄他们挤了好些时候,才挤到了三清教主的神像之前。 苏千羽手脚灵活,抢着点了几根香,分给李云霄和楚月。 “楚月姐姐,明日便是中元节啦,中元节就是大昭的鬼节哦,到时候天地阴气最盛,阳气最薄,妖魔也在这时候最多,我们来求三清教主,让他们保佑我们都平平安安。” “嗯,都听你的。”楚月温和地一笑,“和你去哪里我都是愿意的。不过今日有李小缉作伴,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苏千羽愣了一下,不好说出今日是李云霄让她约楚月的。 “哦哦,他是……” 李云霄见她吞吞吐吐,便接过话来:“我们作为锦衣使,平日要斩妖除魔,难免遇到危险,所以也想向三清教主敬下香,以祈天福。” “原来如此。”楚月眼皮一垂,“你们平日都是三人行,怎么今日独独撇下了头爷?” 苏千羽嘿嘿笑道:“他呀,你也知道,一看到你,就走不动了,还满嘴胡话。我怕惹姐姐不高兴,便没有叫上他了。” “我哪里会不高兴。”楚月伸出手指推了一下苏千羽的额头,“头爷虽然是个嘴花花,但我知道他心地不坏,昨日若不是他帮忙,我还进不了镇妖司找你呢。” 苏千羽“哦吼”了一声:“难道姐姐对头爷……” “你的小脑袋瓜子,怎么尽想这些个东西?”楚月眼神一瞟,“快,你过来祈福,求求姻缘。” 苏千羽偷偷看了李云霄一眼,撅起嘴道:“你胡说,我还小,才不求什么姻缘。” 楚月捂嘴笑道:“在我们那,你这年纪都够当两个孩子的娘亲啦。” “那你自己怎么不求?”苏千羽反问。 楚月又打趣:“我嘛,还没有遇上喜欢的啊。不像某些人的意中人,近在眼前,让我好生羡慕啊。” “不准你再胡说。”苏千羽伸出小手,去捂楚月的嘴。 因为人太多太拥挤,他们草草上完了香,便出了三清宫。 “李小缉,苏小缉。你们又来青云观啦。” 此时,李云霄他们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子雄浑的声音,他们回过头,便看到来者是崔远。 李云霄冲他拱了拱手,前夜他和玄诚起冲突,是崔远出来化解的,所以对崔远,他还是有些好感的。 苏千羽立即打招呼:“哇,是崔将军。” 崔远微微颔问好,只是目光很快便落到了相貌出挑的楚月身上,神色一滞。 他情不自禁地问:“这位姑娘是?” “我……我叫楚月。”楚月见崔远眉目清俊,一时也有点羞涩。 李云霄暗道:这万恶的看脸的世界。 不想崔远听到这个名字,居然觉得颇为耳熟:“楚月,难道就是梨园的那个名旦?” “哦吼,崔将军,你知道楚月姐姐?”苏千羽抚掌。 崔远一脸认真地道:“我曾在梨园看过她的戏,那嗓子真是绝了,我听了之后,大有余音绕梁之感。” “崔将军过奖啦。”听了这话,楚月垂,更觉得脸颊烫。 苏千羽仿佛看出了什么,瞧了瞧他们两个,男俊女美,倒也般配。 倒是直男李云霄,出言打破了气氛:“崔将军,你还在巡查吗,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崔远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随意答道:“没有,虽然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但没有出什么大的差池。” 李云霄见他在和自己说话,眼睛还直勾勾看着楚月,不禁暗自吐槽:这崔远也就是长得帅一点,色起来都显得那么深情。 若是翁大头这样盯着人看,楚月恐怕要大喊“非礼”。 “楚月姑娘,听闻你近日又来长安演出了?”崔远又问。 楚月还有些羞涩,心里盘算着要怎么答话才不失礼。 苏千羽抢着道:“对啊,楚月姐姐演的《白蛇记》,我好喜欢呀,而且还有一条大白蛇出演哦。” “大白蛇!”崔远听到这话眉头一皱。 苏千羽见他反应这么大,有点尴尬地道:“对哇,怎么啦?” 崔远连忙摇头:“哦,没什么。只是做侍卫久了,一听到大白蛇,就想到可能会有危险。” 楚月呵呵一笑:“崔将军多虑啦。我们那条大白蛇有专门的耍蛇人来驯养,乖巧得很。” “是啊是啊,我可以保证。我都看过两次啦,那大白蛇虽然看着凶凶的,但不咬人。”苏千羽激动地道。 崔远目光一低,舒了口气:“那就好。” 李云霄觉得崔远的反应有点奇怪。 应该不只是听到大白蛇而本能地戒备。 反倒像是在担忧什么。 崔远又问:“不知楚月姑娘这一趟来长安会呆多久?”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仙这钱你不要了 楚月两只雪白的纤手交握在身前:“小小戏子,四海为家,等长安的看客不喜欢《白蛇记》了,我便会到别的州郡去。” “那也挺好的。”崔远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过长安米贵,居之不易。要想过活计,我觉得姑娘还是早日换到别处为好。” 楚月眼眸一滞,随即展齿一笑:“多谢崔将军挂怀。” “霄哥哥……”苏千羽伸出小手,把李云霄拽到了一旁,窃窃说道,“我看楚月姐姐和崔将军好像有点意思诶。” “啊?”李云霄全程在观察楚月的神色,心里盘算着案情,倒没有往这方面想。 “楚月姐姐长得花容月貌,又是有名的花旦,崔将军高大英俊,又是将军。两人在一起还颇为登堂呢。” 李云霄不好意思告诉她,据翁大头说崔远是天后的众多小白脸之一。 楚月和崔远聊得倒是投缘,问道:“听闻青云观有一处【飞来岩】,是么?” 崔远点头:“不错,传闻此巨石原为天帝书案上的寿山石印,因为仙娥打扫时不小心撞到,从堂上落下,掉入凡间。” 此事李云霄也听说过。 虽然不知道这传说是不是真的,但可以肯定,飞来岩乃是凝聚着天地灵气的神物。 因为恒虚道长在其中凿了间小室,常年在里边闭关修行,吸纳灵气。 崔远略带遗憾地道:“那地方是青云观的禁地,一般不让外人靠近。” 原因自不消说,必是恒虚道长在其中修炼,不想外人打扰。 苏千羽畅然道:“我们就远远看几眼,不靠近总可以吧。” 崔远笑道:“那是当然,我带你们去吧。” 也许是他真的对楚月有些心意,所以颇为热情。 李云霄他们没有拒绝,便和他一起向青云观的后山走去。 走过望仙池,李云霄又看了看那碧绿池水,心里暗自思忖:上回这里出现了大蛇,还伤了人命,也不知崔远他们严加查检没有。 苏千羽则挽住了楚月的手臂,对她道:“姐姐,上次我们来的时候,这望仙池里冒出了一条大蛇,可吓人啦。” “真的嘛?姐姐胆子小,你可别唬我。”楚月用嫩手捂住了胸口。 李云霄沉声道:“你们戏班不也有一只大蛇吗,楚月姑娘还会怕蛇?” 楚月顿了一下,说道:“我们戏班里那条蛇我是害怕的,平日都是由小许驯养着,我半步也不敢靠近。” 李云霄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心里满是怀疑。 倒是苏千羽安慰她道:“姐姐别怕,有我在呢。若是有大蛇来,我用我的剑把它斩成两段。” 到了后山,便见有几个道士守住入口,不准游人再往上走。 他们见到是崔远领路,才稍稍让开一条道。 崔远带他们翻过山头,便见山坳处有一巨大的岩石。 岩石漆黑如墨,形状如卵,上边不知是何人,用苍劲大气的笔法刻下了【飞来岩】三个字。 石壁表面,有鱼鳞一般的纹路,人才靠近,便感到有一股灵气扑面而来。 真不愧是天地造化之物。 李云霄听说,天境大佬已经掌握了吸收天地灵气化真气的能力,所以真气源源不断,如江河腾涛,如百川入海。 恒虚道长在里边闭关,想必就是要充分吸收这些灵气,探寻神境。 他又想到灵说过,自己的修为已经到了神境。 以其通天的修为,足以御气而行,腾云驾雾,翻江倒海,震怒为雷,吐气为雨。 说来自己也好多天没有被招进一梦潭了。 也不知道灵这大佬近日在忙什么。 还有上回在一梦潭里,饕餮说自己想要大蛇明王胆。 明日便是中元节了,不知道他到长安没有。 便在这时,楚月身子一晃,捂住额头,软了下去。 幸好崔远反应快,伸手扶住了她。 “姐姐,你怎么了?”苏千羽焦急地问。 楚月脸色煞白,脸色直冒冷汗,嘴唇不住颤抖:“我腰间香囊里有药……” 李云霄忙弯下身子,帮她取下腰间香囊,从里边倒出一颗珍珠大小的绿青色药丸,给楚月服下。 趁其不注意,李云霄悄悄把手一抖,将其中一颗青色药丸收入袖中。 他仔细朝楚月望去,其脸色完全苍白。 只是不确定,这种苍白,是因为白民的缘故,还是病的缘故。 楚月服下药丸,过了一会儿,呼吸才平静下来,脸色也恢复如常。 苏千羽长舒一口气,问道:“姐姐,你这是生得什么病?” 楚月孱弱地道:“算是旧疾了,从小就这样,没什么大碍。” “可我刚才看你好难受的样子,要不我陪你去找郎中看看吧。”苏千羽还是不放心。 楚月潸然道:“不用了。先前我也看过不少郎中,都是无力回天。唉,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吧。” 苏千羽认真地道:“呸呸呸,姐姐可不能说这种丧气话。” 楚月的病虽然是按捺住了,但苏千羽还是执意要送她回梨园休憩。 李云霄还有别的打算,便在青云观外与她们作别。 分别后,李云霄来到了青龙大街上,远远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回骗过李嫣儿钱财的狐子仙,正手拿旗幡,摆摊算卦。 “前算三生,后卜三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看狐子仙神神叨叨的,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摇头晃脑,李云霄灵机一动。 他取了一两银子,丢到了狐子仙的摊位上:“大仙,可否帮我算算?” 狐子仙初见到银两时,眼睛贼亮,等看到对方是李云霄,眼神又立马黯淡下去。 “是是是……你。” 狐子仙连忙把旗幡一卷,急着欲走。 李云霄探出手去,按住他的肩头:“大仙,这钱你不要了?” 狐子仙哭丧着脸道:“大人,我今日做的是正经营生,绝没有坑蒙拐骗,你且放过我吧。” 李云霄悠悠地揽住了他的肩膀:“怕什么,我又没说要为难你。” 狐子仙想到上回李云霄飞刀抵喉的情形,后背还有点凉飕飕的:“那大人这是?” “我只是想找你做一桩生意。” 狐子仙听到这话,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眼神。 这个锦衣使,前些日子还因为他招摇撞骗惩戒他,今日怎么自己送上门来。 论卜算,他学得是半斤八两,每日靠哄哄人,聊赚一点银子。 但眼前这个锦衣使精明机智,哪是自己三言两语可以糊弄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七十二变 狐子仙心里还在盘算,该怎么拒绝,之后溜之大吉,李云霄已经把一两银子塞到他手中。 “够不够?”李云霄又问。 狐子仙受宠若惊,颤颤巍巍地点头:“够够够。大人想要算命?可是上回该说的我已经和你姐说过了。” 李云霄笑道:“不为我自己算命。” “那是为谁?” 半晌之后,狐子仙扛着旗幡来到槐花巷子,到了那处门外有桑树的院子前。 “前算三生,后卜三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他一边念叨,一边用眼睛的余光去瞟大门的动静。 念了三遍之后,这大门依然紧闭。 于是他决定主动出击,撸起道袍宽长的袖子,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开门的是小虫蛇。 小虫蛇见对方是个道士打扮,又面生,便问道:“什么事?” 狐子仙眼睛微眯:“哦,原来是你。” 小虫蛇听他这么一说,又惊又疑:“怎么,你认得我?” 狐子仙却含笑摇头。 “倒是不认得,只是刚才偶然从你院子前路过,看到有紫气盘绕,心想必有贵人在此,原来是你。” “你说我是贵人?”小虫蛇听到这话,心里一喜,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哦,你必是要诳我赏钱才说好话,我不信你。” 狐子仙却把头一扬:“能帮贵人算命,乃是我狐子仙毕生难得的福分,我分文不要。” “哦?”小虫蛇将信将疑。 狐子仙用手指了指自己旗幡上的字:“我说三样事,若有一样不准,你立即撵走我。” 听到对方说不收钱,小虫蛇放松了警惕:“好,你倒是说说看。” 狐子仙仔细端详小虫蛇:“其一,你身带紫气,贵胜龙廷,想必不是长安之人。” 小虫蛇顿了片刻,点头道:“中了。” “其二,你心有欲念,极想要一样东西而不得。”狐子仙眼睛半眯,摇头晃脑地道。 这是李云霄告诉他的,小虫蛇必定很想要李云霄的那条五步蟑。 小虫蛇心里暗道这算卦的有两把刷子,嘴巴上依旧道:“这也很正常。” 狐子仙见他脸色稍变,以他常年招摇撞骗的功夫,看出对方已然上钩,于是便使出杀手锏。 “其三,你的紫气之上压着两团黑气,只怕是上头还有两位煞星压着你。” 小虫蛇听到这话,果真按耐不住:“两个煞星?此话当真?” 他自然是联想到了一丈黑和大虫蛇,这大仙说的压着自己的两位煞星难道是他们? “我前算三生,后算三世,贵人你这一世命不久矣,我算也白算。不如我帮你算算来世。” 以狐子仙的经验,在对方对你深信不疑的时候,一定要说些你有血光之灾的话。 一套一个准。 “呸呸呸,谁命不久矣。”小虫蛇面色微微一白,赶紧叫了起来,“你给我好好算一算。” 于是狐子仙开始按李云霄的吩咐打听对方信息。 “好。贵人今年贵庚?” 小虫蛇卸下防备:“十四。” “何方人士?” 小虫蛇瞧了瞧院中,大虫蛇晒着太阳呼呼大睡,于是低声道:“青州虎丘山。” “做什么营生?”狐子仙准备把小虫蛇的底给全套出来。 不想小虫蛇这时却机敏起来,一脸不悦地道:“你这大仙,到底会不会算,问了这么些东西做什么!” “好好好,我这就算。” 胡说八道是狐子仙的专长,于是他拿出木筒竹签,对小虫蛇一阵胡诌。 …… 李云霄让狐子仙去打探小虫蛇他们的消息,狐子仙倒是不负他所望。 只是青州虎丘山,他先前未曾听过,于是他匆匆赶回藏书阁,到了一处存放大昭州郡地志的梨花书柜前。 他翻阅到一本《大昭西南地志略》,查到了青州虎丘山。 【青州东二十里,有虎丘山,上有蛇寨,寨民世代以养蛇为生,多耍蛇人。】 对上了,看来小虫蛇说的是实话。 青州是大昭的地界,由此可见,小虫蛇他们真的不是白蛇众。 可是为何他们那么凑巧出现在槐花巷子? 假如他们不是白蛇众,那真正的白蛇众又在什么地方? 明天就是中元节了,原本截获的白蛇众往来书信中,槐花巷子这条最重要的线索似乎也起不了作用。 李云霄觉得如芒在背。 他重新理了一下思路。 现在最肯定的是,楚月是白蛇众。 那么其他人藏在何处? 一个楚月根本成不了事。 李云霄到了藏书阁二楼,遇见了一个熟人。 总缉翁大头窝在一个角落,饶有兴致地看着刘备书。 这家伙倒真有闲情逸致。 李云霄走到了他身旁,笑道:“头爷,你在看什么?” 翁大头见是李云霄,神神秘秘地一笑,翻了下书封,只见上边写着【房中七十二变】。 呃……好通俗易懂、雅俗共赏的书。 “这我就不看了。”李云霄微微摇头,“头爷,你说我们是不是兄弟吧?” “你又要哄骗我做什么事?” 翁大头之前上过李云霄几次当,现在已经学机敏了,听李云霄话头不对,便猜出他又要自己做事。 李云霄粲然笑道:“你我兄弟之间,说哄骗就见外了。” 翁大头把手头的书一放,站了起来:“你直接说事吧。” “此事也很简单,我想请头爷去青州观花赏月。” 李云霄见翁大头已经开窍,不好骗了,便想利诱……不,色诱。 “真的假的?”翁大头还是一脸狐疑。 青州他先前没有去过,对那里比较陌生。 李云霄又引诱道:“我骗你做什么。俗话说:青州最是风景好,娇媚美人随便找。” “这俗话也太俗了吧……不过,我喜欢。什么时候启程?”翁大头又露出了一脸痴汉的表情。 他刚学了《房中七十二变》,正想学以致用,知行合一。 纸上学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李云霄这才道:“你去都去了,顺便也帮我打听一件事。” 他对翁大头说了如此如此。 翁大头想到上回南宫允曾经交给李云霄秘密任务,心想他交付给自己的,必是与此事有关,便也不推脱。 他到雀马厩借了只青鸟,即刻启程,前往青州。 第一百一十六章进宫   翁大头离开之后,便有小吏来传话,南宫允有请。   李云霄不敢怠慢,连忙前往主司府。   南宫允坐在太师椅上,和上回一样,一身飞鱼服的杏林院都使方仲景正在给他针灸。   他的后背上插着十六根银针,随着方仲景手指的飞动,每一根银针都亮起了赤红色的光芒。   估计是有些灼热,南宫允的身子微微抖动,不断有袅袅白烟冒起。   良久,方仲景才停下手指的动作,收回十六根银针,帮南宫允穿好了衣物。   南宫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把目光落在李云霄身上。   “你来啦。”   李云霄心里暗念:老子已经来半天了。   不过他嘴上还是恭敬道:“属下李云霄拜见主司。”   南宫允微微颔,端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热腾腾的碧螺春茶,问道:“你昨日说,此事与青云观有关?”   李云霄答道:“不错,近日青云观出现了一条大蛇,还残杀了一个百姓。”   “豹韬卫不是在青云观吗,他们也不是吃白饭的。”南宫允不以为意地道。   李云霄点头:“那条大蛇已经被诛杀,不过却暴露出,白蛇众这回的目标有可能是青云观。”   南宫允放下了茶杯,方仲景见他额上冒出汗水,拿来山水扇子,给他扇风。   “前日,属下被人偷袭了。”李云霄又道。   “哦?”这在南宫允的意料之外,他垂着眼帘道,“是什么人?”   李云霄摇头:“这个属下也不知道。不过他逃入青云观消失了。如果属下没有猜错,他应该也是白蛇众的人。”   “又是青云观。”南宫允的眼睛眯了眯。   李云霄继续道:“中元节圣上和天后要到青云观上香,白蛇众在青云观出没,属下担心这一次,他们行动的目标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南宫允略加思索了一下,说道:“怪不得近日,豹韬卫大将军魏长武加派了那么多豹韬卫到青云观。想来他们也有些怀疑。”   崔远作为豹韬卫副将,论警惕性只会比李云霄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必是他察觉到青云观的异象,报告给长官魏长武,让其往青云观加派人手。   南宫允又问:“槐花巷子那有什么动静?”   李云霄实话实说:“属下已经去打探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白蛇众的人出没。”   “哦?”   南宫允表情微微变化,心里暗自盘算,自己是不是看错人了。   “我们截获的密信中,分明就写着他们要在槐花巷子聚,怎么会没有动静?”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李云霄沉静地道:“也并非完全没有动静,有一些耍蛇人出没。不过依属下调查,他们却不是白蛇众的,而是青州虎丘山蛇寨的人。”   “这又是怎么回事?”   南宫允不咸不淡地瞥了李云霄一眼。   “属下已经让人去青州调查了,青州离长安不远,估计明日便会有结果。”   李云霄一边这样说,一边在想,但愿翁大头这一趟去青州,不要只顾观花赏月,能顺利把事情办好。   南宫允心里微感不妙:“白蛇众居然这般神秘吗?到这时候还神龙见不见尾。”   他本以为这是一次很简单的瓮中捉鳖,没曾想,到这时候了,还一只鳖也没有捉到。   “也不全是。”李云霄摇,“之前属下遭遇过一个叫做黑腹的,已经被属下杀了。”   “为什么不留活口?”南宫允不满地道。   在他看来,李云霄应该把对方抓进镇妖司地牢,严刑拷打一番,逼问出白蛇众底细。   李云霄却心想:以我的修为留得了活口吗,如果黑腹不死,死的就是我了。   叶大佬好歹给自己一些实实在在的辅助,这南宫允只会口嗨。   “当时情势危急,属下只能痛下杀手。”李云霄也不隐瞒,“但是属下又找到了一个白蛇众。”   “哦?该不会是梨园的楚月吧?”   这南宫允确实是老奸巨猾,眼光毒辣。   “正是。”李云霄取出了那颗绿青色的药丸,交给方仲景,“这是楚月身上带着的药丸,听闻白蛇众肤色与我大昭人有异,需要服用形隐丹才能让肤色与我大昭人一致。”   方仲景接过药丸,放在鼻间闻了闻,又用舌尖略略一品。   他作为镇妖司最强的医吏,对于药丸钻研得很深。   这样一闻一品,便已经知道药丸的底细。   方仲景对南宫允道:“主司,这当中确实有几位草药可以让人肤色变化,而且只有北寒之地才有。”   这基本就可以确定,楚月是白蛇众了。   “很好,那就继续以楚月为突破口吧。”南宫允闻言,点了点头,“此外,你为何要进入宫中?”   “属下想知道觅仙宫的事。”   “觅仙宫?那是恒虚道长当年给先帝炼长生药的地方,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   南宫允是机敏之人,很快便将李云霄之前的话联系在一起。   白蛇众,青云观,恒虚道长,觅仙宫,长生药……   “细细想来,白蛇众出没在青云观,是为了长生药也不一定,但为何要偏偏选在中元节这天?”   这同样也是李云霄最想不通的地方。   如果只是为了找恒虚道长夺长生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一天不行,为何要偏偏和圣上、天后选在同一天?   南宫允深吸了口气道:“进宫的事,我已经安排妥当。今晚戌时,仲景领路,你去觅仙宫好好探查一番。有什么结果,让他传话给我。”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戌时已近。   李云霄随着方仲景,沿着朱雀大道走到末端,便到了皇宫之外。   皇宫红色的高墙耸立,外边站着巡逻的豹韬卫甲士,个个精神抖擞。   宫门森严高矗,远远仰望,便可感觉到其恢弘阔气。   李云霄他们走到宫门前,便有为的白甲将士上前问方仲景:“都使大人来此贵干?”   方仲景不紧不慢地取出一枚金令,递给白甲将士:“天后要几味安神静心的灵药,我要亲自送往御药房。”   方仲景的医术在大昭也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平日往御药房送药,也不少见,将士早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也没有怀疑。   他大手一挥:“放行!”   进了宫中,李云霄随着方仲景走向御药房,到了一昏暗的水塘边,方仲景才停驻下来。   “我在御药房最多呆一刻钟,一刻钟后,你我在此处汇合。从这往北走到末端,便是觅仙宫,快去快回。”   李云霄允诺,立即和方仲景分别,动身前往觅仙宫。 第一百一十七章五色池 正值夏日,天气晴朗。 抬头满是星辰点点,夏日的凉风从远处吹来,扬起衣袂霍霍。 李云霄按方仲景指示的方位,一路北行,避过几处巡逻的甲士,很快便到了觅仙宫。 因为已经废弃,所以此处没有人迹。 荒草有过膝高度,徐风吹过,出哗哗草响。 草丛间不断有蛩音传来,人从荒草间穿过,还有点点萤火飘起,闪避。 在宫殿之外,有一处水池,因为没有人打理,已经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水葫芦,一股呛人的恶臭从池里冒出来。 池畔有一石碑,上边写着:【五色池】。 绕过五色池,便到了觅仙宫外,原本金字匾额已经断裂开来,摇摇欲坠,大门的漆色也剥落大半。 吱呀! 李云霄轻轻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金炉。 炉有两丈高,上边纹着仙人骑鹤、麝鹿踏云的图案。 这难道便是给先帝炼制长生药的药炉? 李云霄一跃上了金炉之顶,朝炉子里望去。 里边积着厚厚的薪柴木炭,看样子已经许久没有用过。 他又落到金炉之后,有一处垂帘,拨开垂帘,便见其后是一处石壁,壁上刻着太极八卦图腾。 李云霄细细观察那图腾,突然觉得那【坎】字的纹路与其他字略有不同。 他把左手按到【坎】字之上,注入一道真气。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咯噔”一声异响。 李云霄在觅仙宫里找了一圈,找到的都是寻常炼丹的器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且恒虚道长在离开之时,肯定是为了防止有人看出自己炼制长生药的法子,所以药柜里的材料都被清空,卷宗也已经全部焚毁。 等等。 李云霄突然想到,【坎】字在八卦中代表【水】,难不成刚才那异响是来自水下的? 他走到了五色池前。 月光之下,池水平静。 一轮清亮的明月倒映在水中。 没办法了,看来只能下水探查。 李云霄用起辟水之术,运起体内真气,引真气在身体外形成一股气旋,随即落入水中。 穿行密密麻麻的水葫芦,便沉到了池底。 水中黑暗无光,什么也看不清楚。 李云霄运起仙瞳,视线这才清晰起来。 他在水中观察,只见不远处有一处黑物,立即游了过去。 那是个锈迹斑斑的铁牢,里边有具森森白骨。 只是奇怪,从白骨的形状看,其上身与人无异,下身却不见双腿。 李云霄注意到地牢的铁板上有一行字,他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一行血字。 【吾辈龙宫第七龙女,未顾龙宫法度,擅自离海,惨遭奸人所害,陷于此牢。今恐命不久矣,如有后人见此书,烦将吾一缕龙魄带回龙宫,大恩大德,来世当报。】 原来这尸骨是龙宫的七龙女。 没想到居然会惨死在这种地方。 只是她作为龙女,远在沧海之外,怎么会沦陷于此。 奸人所害…… 想必是被恒虚道长抓来此处,当做长生药的药引了。 长生本就是逆天而行,自然需要天地灵物,其以龙元为药引也很正常。 沦落异乡,被人残害,确实可怜。 李云霄喃喃说道:“你放心,日后我如有机会到龙宫,一定将龙魄送还。” 便在此时,地牢内泛起了一道道萤火般的光芒星点,向李云霄汇聚过来,在其头顶盘绕。 这是……龙魄! 龙魄向李云霄袖间聚集,他定睛一看,尽数吸纳到自己的飞刀之中。 飞刀隐隐颤动起来,荡起了周围的池水,气泡咕噜咕噜地往水面上冲,搅动起厚厚的泥土。 原本飞刀是银色的,古朴粗拙,注入龙魄之后,飞刀表层像是镀上了一层金纹。 细细看那金纹,竟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长龙。 良久,飞刀的颤动才停止下来,落入李云霄手中。 这虽是意外的收获,却不是李云霄此行目的所在。 他继续探查周围,忽然,仙瞳锁定了一个铁匣子。 匣子是黑色的,外表已经积着厚厚的铁锈。 一股难闻得令人作呕的恶臭从里边传出来,这种臭味像是腐烂的动物内脏。 李云霄捂住了鼻子,不禁皱了皱眉。 也不知道恒虚道长炼制长生药,为何要用这么恶心的东西。 不过此时,一个念头从他脑海闪过。 他游到了匣子前,用手敲打了一下。 在他的手触碰到匣子的时候,突然一股强大的反噬之力潮汐般朝李云霄涌了过来,他直接被这巨力挡退了两丈。 匣子上亮起了一道红光,红光闪烁,直冲上水面。 李云霄仔细一看,那是一张符箓,上边写着【恒虚道禁】四个字。 想必是恒虚道长设下的符箓。 恒虚道长修为已经到了天境,在长安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 以李云霄的修为,要攻破他设下的符箓禁制,几乎没有可能。 加上方才红光冲出水面,必然会引来豹韬卫的注意。 所以李云霄不敢久呆,迅向上游去,钻出水面。 此时他见到了觅仙宫外站着一个人影,正是方仲景。 “你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走?” 他与李云霄约定一刻钟后相见,但左等右等,也不见他来,所以便冒险到觅仙宫看看。 没曾想,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李云霄,反倒看他从五色池里钻了出来。 方仲景又问:“怎么样,有线索了吗?” 李云霄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 回到镇妖司馆所,已经是后半夜。 明日便是中元节了,白蛇众将会在这一天行动。 经觅仙宫一行,李云霄已经大致明白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只是不知道明日,长安又会有怎样的刀光剑影。 咚咚! 睡梦中的李云霄被敲门声吵醒,他睁开眼,已经天亮了。 七月十五,中元节终于来临。 成败就在今日了。 李云霄拉开房门,便看到了苏千羽。 “霄哥哥,方才杨吏来传话,说槐花巷子出了命案,京兆府已经过去探查啦。因为担心是妖案,要我们也立马过去。” 苏千羽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略有些兴奋。 已经好几天没有案子了,她正觉得无聊,所以当她听到有命案,立刻来拉李云霄一起过去看看。 只是李云霄听到这话,全然没有她的兴奋,心中先是有些狐疑,之后又有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白蛇众已经动手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接连凶案 可是李云霄细细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白蛇众聚,应当是极为隐蔽的事。 这时候最好所有的举动都小心翼翼,以免引起朝廷的怀疑。 白蛇众此时犯下凶案,必然会让槐花巷子成为朝廷的焦点。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李云霄没有耽搁,立即穿上青鸾服,挂上镇妖令,和苏千羽一同前往槐花巷子。 此时槐花巷子外,已经围满了百姓,对着巷子里探头探脑。 京兆府的捕快,将巷子前后两口都堵住了,不准任何百姓进入。 见李云霄他们身上锦衣使的装束,捕快没有阻拦,让开一条道,放李云霄进入。 和李云霄料想的一样,出事的是一丈黑的那个院子。 昨日他还让狐子仙来这里骗取小虫蛇的信息,没想到今日这里却成了凶案现场。 李云霄走进院子,立即有个头戴黑冠,身着灰色公服的龅牙捕头上前,抱拳道:“京兆府捕头伍晨。” “镇妖司小缉李云霄、苏千羽。” 李云霄环视了一下院子,赫然见到地上有三具尸体,正是一丈黑、大虫蛇、小虫蛇。 只是奇怪,这院中的大蛇都已经不见了。 伍晨介绍道:“我们已经探查过,死者都是因为咽喉处被咬破一个血口而丧命。” “血口?” 李云霄走到尸旁,俯下身子,看了看伤口。 伤口上除了有被牙齿啃断过的痕迹,鲜血中还混着绿色的泡沫。 “仵作已经验过了,伤口上有蛇毒,应该是被蛇咬的。” 伍晨可能是觉得这尸有股恶臭,摸了摸鼻子。 “据周围的邻里说,他们是近日才到长安的,来的时候,带了很多的大蛇。我在想,会不会是他们耍蛇的时候,不小心被大蛇咬死了。” 李云霄走到了院子角落的那些铁笼前,虽然大蛇都已经消失,但这些铁笼还在。 锁头都是好的,应该是有人用钥匙打开了铁笼,将大蛇带走了。 突然,他注意到地上有几条交错的土痕。 “霄哥哥,这好像是打斗的痕迹。” 苏千羽凑上前,捡起了几根白色的丝和一小片灰布。 一个念头从李云霄脑海中闪过。 灰衣婆婆竹叶青! 当时在衡州,他们与竹叶青交手,将其挫败后,其乘骑白蛇逃走,生死未知。 难道这是她的手笔? 一丈黑、大虫蛇、小虫蛇都是蛇寨之人,论功法修为,必定比不过竹叶青。 这么多的蛇都被带走了,看来白蛇众准备在长安大闹一场。 槐花巷子已经暴露,白蛇众肯定不会再在这里聚。 那么他们接下来最有可能的目标,便是青云观了! 伍晨上来问道:“怎么样,两位小缉官,这是妖案吗?” 一旦是妖案,这案子便可以顺理成章地转给镇妖司来办,对于京兆府来说,就省事多了。 毕竟是吃公家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云霄摇头:“算不上,这应该就是人为的凶案。” “那小缉官觉得凶手是?”伍晨略有些失望地问。 “你放心吧,凶手今日便会冒出头来。” 李云霄站了起来,对苏千羽道:“走,我们去梨园。” 伍晨又问:“凶手在梨园?”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梨园应该也死人了。”李云霄眉宇深沉地道。 “诶?”苏千羽张大了小嘴,“你是说楚月姐姐有危险?” “不是。”李云霄一字一字道,“是小许有危险。” “小许?”伍晨脑子跟不上李云霄的度,一脸懵逼,“小许又是什么人?” 李云霄没有再理他,立即动身,前往梨园。 此时正值白天,梨园安安静静,没有半个客人。 闯进梨园,便看见戏班的班头正领着几个伙计打扫。 今晚梨园准备再次上演《白蛇记》,上一次的表演引来了大量的看客,并且获得了一致的好评。 班头有绝对的把握,今晚的演出将赚的盆满钵满。 李云霄进了梨园,立即揪住了班头的衣领:“小许人呢?” “小许?不知道啊。” 班头见李云霄急匆匆的,还来不及打招呼,便被揪住,心里难免有些不悦。 “这小子就是个懒鬼,除了会耍蛇,什么也做不好。若不是看在楚月姑娘的份上,我早就将他赶出戏班了。” 苏千羽担忧地问:“那楚月姐姐呢?” 班头摇头:“自昨夜她出去就没有看到人了,说句不中听的,也许是跟哪个达官贵人厮会去了也说不定。毕竟她只是一介戏子,不找个贵人撑腰,在长安混不下去啊。”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楚月姐姐!”苏千羽双手叉腰,气呼呼地道。 她和楚月相处下来,觉得楚月并不是那种贪慕荣华富贵的人。 班头知道对方都有修为,又是锦衣使,自己惹不起,于是软言道:“我也希望不是。毕竟她可是我们戏班最好的戏子,没了她,我们也就没有了主心骨。” 李云霄松开班头的衣领:“小许的大蛇还在吗?带我去看看。” 班头见李云霄眉宇冷峻,不敢惹他,连忙带他到了后院。 可是和槐花巷子的情况一样,铁笼已经空空如也。 “小许这混账,其他事做得糊涂些也就罢了,怎么连大蛇也管不好。”班头焦急起来。 毕竟这条大白蛇是《白蛇记》的一大亮点,也是他的摇钱树。 不过很快,他又自我安慰道:“说不定……说不定是小许带大蛇出去玩耍了。这臭小子,我早就和他说过,长安不比衡州,不能带着大蛇乱跑。” 李云霄的目光在梨园后院扫视,突然注意到墙角有一点殷红的痕迹。 他快步走了过去,定睛细看,那是一小滩血迹,从血的颜色来看,应该是一两个时辰之前的。 “这……怎么会有血?”班头越来越感觉不妙。 李云霄一跃而起,翻越到墙头之后。 墙后是一片茂密的荒草丛,他很快便注意到,草叶间洒落着一条长长的血迹。 他沿着血迹向前走了十多丈。 终于,他看到了小许的尸体。 脖颈处同样被咬出一道深深的血口,伤口上还有绿色的泡沫。 是被大蛇咬断咽喉而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恒虚道长 李云霄之前和小许有过两次接触,他头脑单纯,又从小无依无靠,所以一旦有人对他好,他便会死心塌地为其卖命。 这样的人太容易被利用了。 也太可怜了。 小许死不瞑目,双目直直地瞪着,带着无尽的痛苦和难以置信。 李云霄伸出手,将他的眼睛合上。 “霄哥哥。” 苏千羽和班头追了上来,见到小许的尸体也都目瞪口呆。 班头颤声道:“这小子是怎么回事?” “死了。”李云霄潸然道。 “被大蛇咬死的?”班头感到后背凉飕飕的,环视了一下四周,一时草木皆兵,总觉得大蛇随时会扑出来,给自己致命一击。 李云霄站了起来:“你快去报告京兆府,过来验尸。” “好……好。”班头怔怔然地道。 “走。”吩咐完班头,李云霄又拉上苏千羽。 “去哪里?” 苏千羽心里还在担心楚月。 她知道小许和楚月关系不一般,如果说小许已经出事了,那么楚月恐怕也有危险。 “青云观。” …… 此时青云观热闹非凡。 李云霄他们到了观外,却难以入内。 道观周围一里,都不许百姓靠近。 随处可见甲胄齐整的豹韬卫,个个面色严峻,来回巡逻。 连平日一向懒散的青云观弟子,也都振奋起精神,穿上清一色崭新道袍,列成两排长长的雁阵。 因为当今圣上和天后,都将到青云观来敬香,为大昭祈福。 临近午时,只听数声宫乐响起。 一条人流组成的长龙由远及近,为的为豹韬卫大将军魏长武。 李云霄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出来的强大气息。 他先前听说,此人为豹韬卫之,青面威严,身材魁梧,手中拖着一把偃月长刀,修为已经达到天境,有大内第一猛将之称。 原是北骑王的得力干将,常年跟着北骑王与白民国交战。 天后掌权之后,觉得身边无得力猛将,便将其召回龙廷,委以重任。 不过此时的魏长武,眉宇间略有些担忧之色。 因为据手下禀告,前几日青云观里出现了一条大蛇,还咬死了人。 但愿今日不要再出什么差池。 在其之后,是一些彩衣飘飘的宫女,论姿色都是上乘的。 那些青云观弟子,平日修道,观内不准多碰女色,此时却也禁不住往那些宫女身上多看两眼。 尤其是她们的衣围都很低,春光旖旎,十分利于他们日后修炼麒麟臂。 这些宫女,有的持着圆扇,有的提着香炉,有的端着天后将要赏赐给青云观的金银、布帛、茶叶、龙香。 在宫女簇拥间,可以看到金碧辉煌的龙舆。 天子和天后正坐在龙舆中。 天后神态轻松,看着道路两旁跪拜的百姓。 而当今天子——少帝李诫,正紧张地翻看着一卷书册,那是《道德经》,刚刚天后告诉他,今晚要考问此经书中的典故,吓得他连忙临时抱……道脚。 李诫年纪尚幼,龙廷上下都为天后一手把持。 说是垂帘听政,其实就是大权独揽。 李诫深知自己母亲的厉害,所以平日都对她十分畏惧。 等到龙舆到了青云观前,突然天际间传来几声轻锐的鹤鸣。 一排白鹤由云间穿行而来,在青云观上空盘旋了几圈,化作一柱耀眼的白芒,落在了地上。 白芒渐渐消散,化作一位鹤童颜、仙风道骨的老者。 手握拂尘,身着宽袖道袍,长袖无风自鼓,额间有一道紫耀,周身泛着淡淡的金光。 李云霄心想,此人想必就是青云观的观主,有国师之称的恒虚道长。 恒虚道长朝龙舆深深一拜:“贫道恭迎圣驾。” 李诫放下了手中的《道德经》,朝恒虚道长看去,微微点头。 倒是天后淡淡一笑,说道:“常闻道长平日都在飞来岩中闭关修行,今日真是叨扰道长了。” “圣上、天后能在青云观为大昭百姓敬香祈福,是我青云观天大的福分。” 他虽然修为高深,但语气举止都十分谦和恭敬。 “不知道长近日修行,可有什么大成?” 天后虽自身没有修为,但她早年读过不少仙法书籍,看到恒虚道长眉间的那一道紫耀,便知对方修为已经出了天境。 恒虚道长也不隐瞒:“承蒙天后关怀,贫道在飞来岩中参悟修行数十年,近日终于突破了【半步神境】。” 听了此话,天后微微一滞。 毕竟自己带来的人,最厉害的是魏长武,修为也才在天境,若是恒虚道长有什么异心,以魏长武之流,恐怕拦不住他。 接着,天后便和李诫一起下了龙舆,步入青云观,开始按照典礼敬香。 “霄哥哥,我们来青云观做什么?” 苏千羽被李云霄拉到了青云观,一脸疑惑。 槐花巷子和梨园都死人了,这时候不是应该在那里细细探查线索,接着找出凶手吗? “青云观今日会有大动作。” 李云霄看了看青云观外站着的豹韬卫,觉得今日的豹韬卫数量好像比之前多了数倍。 “圣驾重地,不准围观,通通散开。” 一个银甲将士过来,挥手驱赶探头探脑的百姓。 李云霄认出来,那人是豹韬卫的参将鲍威,连忙唤道:“鲍参将。” 鲍威用小眼瞧了瞧李云霄:“嘿,是李小缉。你怎么又来了?” 李云霄指了指那些驱赶百姓的侍卫,问道:“听闻天子今日来青云观上香,便过来看看。豹韬卫来了好多人啊。” 鲍威点头,低声道:“一是前几日出现了大蛇伤人,引起了魏将军的警惕。二是昨夜你们南宫主司与魏将军见了面,大概是说了什么与青云观有关的消息,所以魏将军连夜又加派了人手。” 想必是南宫允听李云霄说,白蛇众这回到长安,目标可能是青云观,便将此事告诉魏长武。 因此,魏长武才会在青云观加了重兵。 “调了这么多豹韬卫来,那皇宫那边怎么办?”李云霄有意无意地问道。 鲍威哈哈笑道:“说来我们豹韬卫的职责便是守卫圣上和天后,他们两位都在青云观,皇宫那空虚一些也没什么大碍。” 听到这话,李云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泛起了一丝不安。 第一百二十章 大祸临头 李云霄又问:“那现在附近可有什么异常吗?” 鲍威见李云霄认真的样子,总觉得对方知道些什么。 于是他点点头道:“还行吧,我们豹韬卫分为几拨,守住了青云观的东南西北,来回巡逻,有任何异常他们都会向我汇报。” “若是见到耍蛇人,不由分说,立即拿下。”李云霄提醒道。 “耍蛇人,你的意思是……” 鲍威眼睛微眯,看来眼前这个锦衣使确实知道一些内情。 可他又是从何得知的? 先前他们接触,鲍威只觉得李云霄是个黄境锦衣使,不算是什么出众的人物,没有太放在心上。 此时望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却不知为何生起了一种压迫感。 李云霄吩咐完鲍威,便转身到了朱雀大街上。 他让苏千羽留在青云观外,并将从神机衙门要来的穿云符交给她。 再三叮嘱,青云观若是有任何动静,苏千羽立即放穿云符提醒自己。 李云霄在朱雀大街进了几家画店,想要找个画师。 但连找了好几家,都是精于山水,没有会画人像的。 突然,他看到了一位戴着斗笠蒙着白纱的女子。 不用猜,她便知道,必是叶腾大佬派萧秋水来找自己。 已经到中元节了,估计叶大佬也得知槐花巷子出命案的事,坐不住了。 “你在找什么?”萧秋水冷冷问道。 李云霄实话实说:“画师。” 萧秋水蹙起月眉:“你想画什么人?” “杀人凶手。”李云霄忽然想到,萧秋水说不定有什么路子,立即问道,“你可认识什么好的画师?” “腾爷的画功便很好。” 这不是萧秋水胡说,叶腾能得到天后的青睐,除了英俊白净的脸蛋,更因为他多才多艺。 半晌之后,李云霄和萧秋水出现在一家茶楼里。 在叶腾身前,有一个雅致的白衣女子,正在为叶腾泡一杯龙井茶。 热水沸腾,茶叶翻滚,茶香弥散在茶室间,让人心神一振。 白衣女子用纤手端起杯热茶,交给叶腾。 叶腾接过茶杯,李云霄注意到,他接茶的手摆了个兰花指。 心里暗道:这个叶大佬还真是个娘炮。 叶腾先是把茶杯放到鼻子前,轻轻一嗅,接着才浅浅地抿了一口,之后才说道:“听闻槐花巷子出了命案?” 李云霄已经猜到了他要问这事,于是说出了事先相好的答案:“不错。不仅槐花巷子死人,梨园也死人了。” “楚月死了?”叶腾心里微微觉得有点可惜。 他听过几次楚月唱的戏,觉得她的嗓音婉转优雅,是难得的好戏子。 “那倒没有,死的是那个耍蛇人。” 叶腾回忆起来,在《白蛇记》那折戏中,有一条大白蛇出场,操纵的是个耍蛇人。 “凶手是谁?” 叶腾放下茶杯,白衣女子立即给他斟满了茶。 “楚月。” 茶室里陷入的短暂的寂静,叶腾估计是在揣摩,李云霄这话有几分可信。 叶腾用严厉的目光盯着李云霄:“那凶手人在何处?” “还不知道。”李云霄回答。 叶腾听到此话,终于露出愠色,手指掐着茶杯,“砰”地一声,茶杯被他生生捏碎,热茶向四周飞溅开来。 白衣女子的身上被茶水淋到,“啊”地一声尖叫,向后跳开,随即明白过来自己失态了,连忙跪下。 让叶腾意外的是,李云霄的面色居然没有半点变化。 李云霄知道叶腾有“腾鹰”的威名,“鹰指功”更是独步天下。 但他也知道,现在叶腾还不会对自己下手。 叶腾气恼地道:“圣上和天后都到青云观了,你却连这事都还没有搞清楚。一旦他们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李云霄摇头:“他们不会出事。” 叶腾斜眼去看李云霄,不知道对方何出此言。 “一则,青云观有魏长武领着大批豹韬卫坐镇,白蛇众的人根本攻不进去。二则,白蛇众的目标并不是圣上和天后。” 叶腾这才冷静下来,剑眉略为舒缓,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 “你说他们的目标不是圣上和天后,这是为何?” 李云霄认真地道:“因为我已经找到了他们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李云霄沉默。 “你不肯说?”叶腾又有些不耐烦。 李云霄面露为难之色:“实话实说,这一回让我侦办白蛇众案的不只腾爷,还有南宫主司。” “哦?”这叶腾倒是没有想到。 “事到如今,我不管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何人,都会得罪另一方。我只是一个小缉官,夹在主司和副司之间,无论选择谁,都将大祸临头。” 这是实话,也是比起白蛇众案,更让李云霄头疼的地方。 白蛇众案并不复杂,他对其动向已有把握。 可是夹在两个大佬中间,侦办完此案,这案子的真相该向谁禀告才好。 不管向谁禀告,让其夺了白蛇众案的功劳,势必会得罪另一方,到时候遭受报复的凶险,将比白蛇众更甚。 叶腾明白李云霄的意思,说道:“你放心,只要你把此事告诉我,日后便是我的人了,我可以保你安然无恙。” “单是副司这话还不够。” 李云霄也不傻,叶腾这空口无凭,现在答应得很好,回头翻脸不认账,自己可就玩完了。 毕竟得罪的是南宫大佬啊。 叶腾眉毛倒竖:“你信不过我?” 李云霄确实是信不过,但这样直接说,难免会惹怒叶腾。 于是他转而道:“我只是一个小角色,遇到这种事,只能拿身家性命赌一赌,而且我的筹码不多。” “所以你想怎样?” 叶腾现自己越来越猜不透这个小缉官。 李云霄一字一字道:“我会将事情原委告诉南宫主司。” “那你是想与我为敌了。”叶腾阴阴冷笑,“那样的话,你今日只怕没法走出这门。” 这话不是危言耸听,叶腾的修为已经到了半步天境,杀李云霄绰绰有余。 李云霄赶紧道:“白蛇众的案子,功劳可以给南宫主司,但我也有更好的东西,送给腾爷。” 叶腾哼了一声,觉得这个小缉官有点不自量力:“除了这案子,你还能有什么东西?”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全城通缉 “主司之位。 ” 叶腾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荒唐。” 毕竟这是他多年努力而未得的东西,李云霄有什么本事,可以让自己得到这求而不得的主司之位。 “只要腾爷能放我一马,让我度过此劫,便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今后将全力辅佐腾爷坐上主司之位。” 一夜春风露水情,只有长久的利益,才能保持长久的感情。 选择叶腾还是南宫允,这在李云霄心中也考虑了许久。 南宫允在镇妖司树大根深,是老资历,特别是隐部中有一众高手。 但也因此,他对李云霄这种小角色不会太在意。 而相比南宫允,叶腾作为镇妖司的新兴力量,正当用人之际。 所以两人对待李云霄的方式也全然不同,南宫允只会口嗨,而叶腾则以利拉拢。 这表明自己在两人心中分量的差异。 南宫允势力虽大,但也不是无懈可击。 其之所以能把持镇妖司,主要得益于,曾经和先帝并肩作战的关系。 如今先帝已经亡故,天下为天后把持。 作为后起之秀、天后亲信的叶腾,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扳倒南宫允,取而代之,是迟早的事。 所以权衡之下,李云霄最终选择了叶腾。 而叶腾听了李云霄的话也沉默良久,心中细细思量。 这个小缉官论机智,确实胜于其他锦衣使,自己众多亲信之中,多是武夫,像这样聪明的倒是不多。 白蛇众案对自己而言,只是一时之谋。 能夺下主司之位,把持镇妖司,才是自己最终的目标。 于是他淡淡一笑:“你想的太多了。我是南宫主司的副手,两人齐心为天后效命,你这话若是传扬出去,岂不让外人看笑话。” 他话虽如此,但李云霄知道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提议。 于是李云霄也装模作样地道:“属下谨记腾爷教诲。” 一旁的萧秋水,原本感觉到了叶腾的杀意,心里忐忑不安,为李云霄担忧。 此时见气氛缓和,心里才释然。 于是她说道:“腾爷,李小缉他还想求一副画。” “哦?” 叶腾觉得奇怪。 这种时候,李云霄还有如此雅兴? 李云霄拱手道:“属下想求一副楚月的画像。” “做什么用?” 李云霄答道:“全城通缉。” 叶腾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道:“我的画拿到市面上卖,百两起价,你拿去做通缉之用,真是暴殄天物啊。” 李云霄对画没有什么研究,前世是看过一些漫画,能记住的也只有《名侦探柯南》《金田一少年事件簿》《夫妻成长x记》。 “不过你倒是找对人了,我这一辈子只画美人,恰巧楚月就是个美人。” …… 从茶馆出来,李云霄手中握着一卷叶腾画的美人图。 没想到叶腾这娘炮,居然在画美人图上有如此造诣。 叶腾之前见过楚月,所以不需要李云霄过多描述,便能将楚月画得栩栩如生。 甚至李云霄在想,假如哪天叶腾不在镇妖司干了,还可以靠画春图实现再就业。 李云霄将楚月的美人图交给萧秋水,说道:“帮我把这张图交给京兆府,让他们照着画一些,四处张贴,全城缉拿楚月。” 萧秋水伸出纤手,接过了美人图,同时问道:“你真的有把握么?” “什么?”李云霄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萧秋水眉梢一挑:“帮助腾爷夺得主司之位。” 李云霄淡淡一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作为叶腾的亲信,萧秋水自然是希望叶腾能够除掉南宫允,这样自己也能跟着平步青云。 萧秋水柔声道:“白蛇众的事小心点,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的,和我言语一声。” 不得不说,这个萧秋水真是太现实了。 见自己有利用价值,说话都温柔了许多。 “好。” 李云霄和萧秋水分别,回到了镇妖司。 此时立刻有雀马厩的小吏过来,递给了李云霄一封信。 因为信鸽也养在雀马厩,所以那里也负责锦衣使之间的密信传递。 李云霄看了看那密信,上边写着【头爷】二字。 一打开信,只见上边写着:【诚如云霄兄所说,青州最是风景好,娇媚美人随便找。头爷我到了青州,一连……】 李云霄懒得看翁大头的战绩,直接跳过,看到最后的几句话。 【此外,青州确实有一蛇寨,据探查,其寨主一丈黑近日接到运货的活。扮做耍蛇人,将一批大蛇运入长安。事成之后,可得白银千两。】 看来李云霄的推测没错,一丈黑他们确实不是白蛇众。 他们只是帮白蛇众运蛇的。 如此一来,白蛇众的人没有大蛇在身,隐藏在人群中更不易被觉。 直到今日中元节,白蛇众将一丈黑他们杀害,带走了那些大蛇。 李云霄带上密信,前往主司府。 到了主司府外,有看门的小吏看到了李云霄,正要开口问话。 李云霄直接朗声道:“小缉李云霄求见南宫主司,十万火急!” …… 青云观,凌霄阁。 一博山炉中,袅袅飘起沉香的烟气,弥漫在楼阁间。 恒虚道长正襟危坐,双眼微闭。 身前是一副柳木棋盘,黑白棋子错落分布在棋盘之上,看局面十分胶着,一时胜负难分。 和他对弈的,乃是当今天后。 在敬香之后,天子李诫和天后并没有立即返回宫中,而是在凌霄阁中,和恒虚道长盘坐问道。 天后已经是徐娘半老的年纪,但依然风韵美艳,凤冠红袍,雍容华贵,眉宇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派。 她不愧是巾帼翘楚,下子杀伐果断,步步为营,论棋艺恒虚道长也算得上是国中好手,此时却也被杀得进退维谷。 恒虚道长暗自感叹:这天后,虽是女儿身,但谋略胆识,却丝毫不输先帝。 而年方十岁的李诫,乖乖地坐在天后身侧,他对母亲又敬又畏,观棋不语,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道长在观中闭关几许?”天后有意无意地问。 恒虚道长答道:“数年了吧。” “数年闭关,在炼药上有什么参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