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崛起》 序 消失的爱人 我要失去他了。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直觉,哪怕他和往常一样,每天带着那副厚厚的黑框眼镜去给学生上课,下课了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研究那些蒸汽机,就好像一切都和平常一样。 可我就是知道,我要失去他了。 ———————————— 我叫秦悦心,今年三十六岁,有一位爱我的老公,有一对可爱的儿女。在很多人眼中,我是幸福生活的标准,是美好人生的尺度。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他。 他叫石生,很少见的姓,很普通的名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大学校园的图书馆里,冬日的阳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照射在榉木桌面上,暖暖的。他拿着一本书坐在我对面,很认真的看。 不知道当时是出于什么心理,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一直羞于和陌生人搭话的我,在他坐下五分钟后,忍不住问了他一个问题。 “同学,你是哲学院的么?” 我现在都还记得他的样子,有些茫然的抬起头,黑色的瞳孔深邃如井,看不到思绪。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很厚,声音低沉,好像有些忧伤。 “哦,我不是,我是热能动力工程专业的,不是哲学院的。” 他很礼貌,可礼貌中有些隐隐的抗拒,那种感觉,就好像整个世界中,只有他一个异类。而且,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们学校还有热能动力工程这个专业。 不过,他似乎并不是一位情商很低的人,在回答了我的问题之后,他迅速的明白了我的问题的出处。在他的手中,是一本厚厚的《毛泽东选集》,看书页的成色,至少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这个,是我的爱好,很少见吧?”,他笑了笑,有些腼腆,有些疏离。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我的爱人,我的夫君。 ———————————— 第二次见到他,是三个月之后,学校和北京市联合组织的学生创新科技大赛上,他代表动力与机械学院参赛,而他参赛的作品,是一架半人大小的蒸汽机。 当时的我大概只知道,蒸汽机是在内燃机出现之前,人类的主要动力。在我的印象里,和蒸汽机联系在一起的,是哐当哐当冒着黑烟的火车头,和到处扬灰的煤炭。对我来说,蒸汽机,就好像是来自古代的怪物,冰冷而狰狞。 可他制作的那台蒸汽机,在决赛的舞台上却有着不一样的美感,银光灿灿的。我听不懂那些专家什么热效率、转换率之类的评语,我只知道最后拿了二等奖的他,在台上笑的像个小孩。 那天晚上,我通过自己的姐妹,要到了他的电话,约他吃饭。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人生最重要的决定。 —————————— “……一般女孩子都不喜欢这些东西。” 在学校东门外小小的咖啡馆里,他一只手用勺子搅拌着咖啡,另一只手肘压在小圆桌的桌面,有些好奇的看着我。 “你喜欢么?” “啊……哦……我……” 我有些慌乱,这是我第一次主动约一个陌生男生出来吃饭,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是他。也许是那天丘比特路过图书馆,朝着我的后背射了一箭。也许是昨晚的颁奖台上,他认真的介绍自己的蒸汽机的那种精神。也许,只是我自己不知道哪根脑筋抽风的随性之举。 “……我其实……还好……”,我嗫喏着,虽然这个约会是我发起的,可真的坐在了他的对面,我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少的可怜。他是哪里人,喜欢什么电影,看什么书,做什么运动,有没有女朋友,我统统不知道,就连我自己为什么要把他约出来的原因,都在我紧张的脑袋里变得模糊。 “哦,还挺难得的”,他好像误解了我的意思,打开了话匣子,“……你知道么?蒸汽机其实是比内燃机更有效率的一种能源,对环境的污染也更少,现在热电厂用的蒸汽轮机,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而且,要论大功率输出的效率和上限,蒸汽机也远远要高于内燃机,在特大型船舶、重载设备等需要大功率动力设备的场合,蒸汽轮机有远比燃气轮机要高的使用率……” 那天晚上,他很兴奋,和我说了很多。可文学系的我又哪里有什么兴趣听三叠回流叶片和单晶指向塑形的技术代差,又哪有什么知识储备去理解三级高压汽轮和七级低压汽轮的选择和优劣。我只是安静的看着他,倾听。 只是倾听而已。 不记得是谁说过了,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我们,还能见面么?” 那天分别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带着一顶滑稽的小帽子,搓着手。冬末春初的北京并不温暖,我和他都想尽早回到宿舍。 “我们……”,他犹豫了一下,“你还是不要喜欢我比较好。” “啊?!” 那是我第一次被人拒绝,在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他之前。可让我惊讶的是,自己并没有多少生气,只是感觉有些好笑。 他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喜欢他? “……对不起,我……” 他好像也知道这样的答案是一种冒犯,然而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推着他,让他无法停下脚步。 “……我总有一天会离开,我怕伤害你。” 那是那天晚上,他讲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在深深的夜色里,在学校昏黄的路灯下,戴着眼镜、身形瘦削的他转身离去,决绝而孤单。 就好像,独自一人走向不可战胜敌人的英雄,让人迷醉。 ———————— 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只是吃了几次饭,看了两场电影,他就主动牵起了我的手。他的手暖暖的,手心有些湿润。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人在紧张的时候,手心会湿润。可我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紧张过。 从来没有。 不论是那篇优秀的毕业论文,还是得到出国深造的机会,还是听说我也要陪他一起的好消息。不论是我在他生日给他送上他最喜欢的《差分机》英文原版,还是他站在我的面前,把戒指戴在我的手上,我从来都没有看到他紧张过。 就好像,他是这个世界的过客,所有这个世界的存在,包括我自己,对他而言,都只是风景。 我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谬,我也知道他和我自己一样真实。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无数次我们疯狂的做爱之后,我靠在他的臂弯,听着他沉沉的呼声,回忆着我们经历的一点一滴,却总有些无法抓住什么的错觉。 我知道他的爱好,他的食谱,他喜欢看的电影和书。我知道他没事会写些科幻小说,在几个知名的科幻和军事论坛上有高级别账号。我知道他沉迷于马克思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甚至曾经写过两篇论文讨论游击战术。我知道他喜欢蒸汽机,喜欢到发狂的那种喜欢。我知道他的一切,他的所有。 可我总觉得,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拥有过他。 —————————— “我走了,等我回来。” 结婚之后,他回到了我们的母校教书,我在一家国企做文秘。我们在北京买了套小小的房子,生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的小名叫松果,女儿的小名叫土豆。他不抽烟不喝酒,很少聚会,几乎每天都能按时回家,我也没什么爱好,没事就看看小说,在网上写些东西,在所有人的眼中,我们的生活,幸福的一塌糊涂。 可我总觉得自己会失去他。也许是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他的那句话,给了我太深刻的印象,让我总是不自觉的产生恐惧。 我学心理学的闺蜜曾经帮我分析过,她告诉我,我这种心态,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症候,因为在第一次约会的时候被他威胁会离开,就留下了心结。 真的是这样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天晚上、或者下午,他下课回来推开家门的那一刻,都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候。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他。 ————————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石生么?” 某一天饭后,在孩子们都睡着之后,他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列宁传》,侧过头问我。我懒散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哄睡孩子的疲惫让我并没有太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只能发出模糊的应答。 “因为在这里的传说中,有一种东西叫三生石,据说从那块石头里,能看到自己的三次人生。我把这个词倒过来,把三拿掉,就是石生。” 他伸手轻抚我的额头,动作温柔而轻盈,他的掌心和往常一样,有些湿润。 “……你的名字,不是你爹妈给起的么?” 我下意识的应了一句,沉沉睡去。在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 “我走了,爱你。” 那天和往常一样,孩子们一个去上学,一个去了幼儿园,家里到处都是玩具和精力过剩的宝宝们留下的残骸,他站在门口,轻声的告别。我从卧室探出头来,冲他挥挥手。 去吧,家里有我。 虽然很少听他说起,但是我知道,他真的很喜欢我。在他那间最爱的工作室里,始终都有一张我的照片。作为他的妻子,我每周都要进去那间屋子打扫,那里面有小型的车床和工具,还有大大的书架和无数的书。我曾经在闲暇时用目光浏览那些书籍,一个一个的看过它们的名字。 《资本论》,《毛泽东选集》、《马克思主义思辨》、《党史》…… 《新动力学》、《高温叶片工程研究》、《发动机设计要点》…… 《二战十大将帅》、《百年战争》、《三次工业革命—历史的齿轮》…… 我不知道他的爱好为什么如此特别而相互独立,就像我不知道在很多年以前,我为什么要邀请他去学校旁边的咖啡馆吃饭。我小心翼翼的打扫房间,把所有的东西归位,有时候,还能看到他的半成品。 那是大大小小的动力机械,作用和样子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很容易就能想到,它们都是蒸汽机。 也许,喜欢古旧物件和古旧思想的男人,才是吸引我的男人吧? 我关上他房间的门,出门上班。国企的工作相对轻松,很多时候,我上班的时间都比他要晚上一些。 可不管怎样,每天晚上,我们都会回到自己的家,回到这个温暖而舒适的地方,就像漂浮了许久的游船,回到港湾。 —————————— “我回来了。” 那天晚上,他回来了。我们和平常一样,吃饭,陪孩子玩耍,哄孩子睡觉。可不知为何,他那天却突然有了强烈的兴致,我们疯狂的做爱,他的索求好像无穷无尽,一度让我觉得自己到了天堂。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陌生。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离开了。 从那天开始,他很久都没有去过他最喜欢的工作室,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把那些他喜欢的、搜集了很久的书籍、斥资数百万购买的小小机床、还有那塞满了整个地下室的设计和零件,统统搬了出去。 我没有问他搬到了哪里,我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和搬家公司远去。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想起,那天早上,他出门告别的时候,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句子的最后,加上我每天都会听到的那句话。 “等我回来。” ———————— 我的生活和往常一样,老公、孩子、房子和幸福的生活。在旁人的眼里,我简直是幸福人生的楷模、美好生活的标杆。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已经失去他了。 也许是在那个他说着“爱你”,推门而去的早晨,也许是在他给我带上戒指的那一刻,也许是在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拿起勺子,搅动咖啡的那一刻。 也许,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他。 我一直都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眼睛。那双深黑色的瞳仁幽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看到底部。 —————————— “不要爱上我,我总有一天会离开,我怕伤害你。” 在某个夜晚,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没有任何理由,虽然那个叫石生的男人还躺在我的身边,可我就是明白了很多年前的夜晚,站在昏黄路灯下的他,想说的意思。 也许,你真的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石生,我的爱人。 1 恍若隔日 加斯腾斯?沃伦是被冷风吹醒的。他睁开眼睛,刚好能看到自己的父亲德玛特?沃伦的背影。最近几天,每天早上第三遍鸡叫的时候,德玛特都会打开这间饲料仓库的门,让冬末的风叫醒自己这个最不省心的孩子。 “哦,爸爸,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么?” 加斯滕斯从稻草堆上弯腰坐起,细碎的草屑从他的身体上落下,融入了到处都是的稻草中。这间饲料仓库是属于地主巴斯老爷的财产,白天的时候要用来做那些挽马的马厩,只有夜幕降临,马夫把挽马牵到主楼后院的石头马厩之后,加斯滕斯才有权利裹着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毡布,在这里度过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夜晚。 “你要是想一辈子都睡在稻草堆里,那你就睡吧,到时巴斯老爷要把你卖了,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德玛特和他的妻子艾琳?沃伦一共生了八个孩子,三女五男,存活下来的只有四个。加斯滕斯是四个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也是最聪明的一个。德玛特有段时间还以为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会比自己更有出息,结果却发现他只不过更擅长惹祸而已。上个月,巴斯老爷宴请城里的贵族,加斯滕斯这个不知好歹的,竟然抬头直接盯着来宾中的小姐看,那眼神把小姐吓坏了,也丢了巴斯老爷的面子。要不是加斯滕斯拍着胸脯说可以修好河边磨坊那架坏了的蒸汽石磨,德玛特估计他这个小儿子现在已经被卖到新山矿上,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哦,爸爸,你放心吧,我知道好歹。” 加斯滕斯不情愿的起身,走过德玛特的身边,拿起自己的锡制茶缸,从饲料仓库门口的水槽里舀了半杯水,含在嘴里漱了起来。虽然从那个世界回来已经很久了,可加斯滕斯仍然保持着一些基本的卫生习惯。在他看来,这些小小的动作和坚持,是证明他真的有那段经历的工具,也是让他能够记起自己目的的提醒。 加斯滕斯?沃伦,这名生活在安肯瑞因帝国边陲一座毫不起眼小镇的,毫不起眼的农奴,却有着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经历。他曾经亲眼看着魔导时代落幕,曾经背着沉重的蒸汽背包发起冲锋,也曾经无力的看着自己在战争中死去。他聪明而坚韧,却因为缺乏教育而看不到表象背后的真实。那场几乎摧毁了整个世界的战争,给这个世界留下了多少可以传唱百年的传奇故事和史诗,留给他的,却只有伤痛和死亡前的绝望。 以农奴的身份参加战争,以一名少校的身份死去。在加斯滕斯短暂的一生中,他遇到了很多没有答案的问题。为什么贵族们可以高高在上,而农奴却连顿饱饭都不一定吃的上?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活的那么辛苦,而另一些人,却可以纵情声色?为什么,自己和那些和自己一样的人们,注定要成为奴隶、炮灰、尸体和烂肉? 在他的世界里,加斯滕斯到死都没有找到答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战斗,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可在他死后,在他经历的那个神奇的世界里,他却找到了答案。现代文明的教育和两千年人类文明的结晶,把这个小小的农奴变成了一块吸力极强的海绵。他不断的吸取着那个世界的知识,学习着,记录着,并打定主意,要把那些美好的东西,带给这个落后而愚昧的世界。 一百二十七年的时间,两世为人,加斯滕斯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起点,那座坐落在安肯瑞因帝国西部边陲的小镇,那个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的过去。当他在某个平凡的清晨醒来,闻着那熟悉而陌生的马粪味道的时候,他无声的哭了,哭的酣畅淋漓,哭的恣意奔放。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目不识丁、愚昧无知的农奴加斯滕斯了,他是带着来自另一个文明的馈赠,誓要颠覆和改变这个世界的使者,是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未来,找到了自己内心问题的答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标和使命的革命家。 他,要在自己的世界,点燃烽火。 ———————————— “我先去田里了,休达神父说最近会有雨,我们得赶紧把麦子收了,我帮你从老莫布莫斯那借了套工具,你今天就去把那个蒸汽石磨给修了吧。真修好了,算你小子走运,实在修不好,我也好去求求派瑞斯,别让他把你送到新山后头的那几个矿坑去。” 虽然对自己的儿子骂骂咧咧的,但是德玛特毕竟是一位父亲。哪怕农奴的身份几乎剥夺了他所有的权利,他仍然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为这个不省心的儿子争取着利益。老铁匠莫布莫斯用的最顺手的工具,帮自己儿子完成的收获任务,还有可能要去给老管家派瑞斯下跪的心理准备,他德玛特都已经做好了,剩下的,就是看自己这个最近有些不正常的小儿子,到底能不能像他说的那样,修好那台蒸气石磨了。 坐落于柳荫河畔的石头磨坊,是地主老爷劳里艾斯?巴斯的父亲,老巴斯那一代在旧有的风力磨坊基础上修建的,在保留了风力磨轮的基础上,增加了一台二手的、嘶嘶作响的蒸汽机作为动力,是柳荫镇唯一的机械磨坊。这座磨坊因为装备了蒸汽机,可以在枯水季节继续磨面,过去十几年为巴斯老爷挣了不少克朗。可惜的是,毕竟是台二手的机器,岁数也大了,柳荫镇也没什么懂蒸汽机的大人物。今年年初的时候,这台老爷机嘎嘣一声罢工了,自此一病不起。巴斯老爷找人约了新山矿上的蒸汽专家维修,可那人据说挺忙,又或者是看不上这点小钱,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而加斯滕斯正是卡着这个时点,得到了接触那台蒸汽机的机会。 加斯腾斯走到位于柳荫河畔的蒸汽磨坊时,镇上的钟刚刚响了九下,初春的太阳斜挂在天空的东南角,照的加斯滕斯皮肤有些发痒。他随手推开了蒸汽磨坊的那扇破旧木门,却发现了一个不期而至的身影。 “哟,小加斯,你来啦!” 石头砌成的蒸汽磨坊有足足五米高,六十多平米的长方形建筑内,一台硕大的黑色蒸汽机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一根粗大的铁质方轴从蒸汽机的气缸中伸出,固定在一片巨大的铁质飞轮上。一个穿着黄麻汗衫、肩膀上烙着巴斯字样的中年农奴悬空坐在传动轴上,看加斯腾斯推门进来,热情起身,冲他打了个招呼。 “契卡大哥,你怎么来了?地里的活怎么办?”,加斯滕斯对契卡的到来有些意外。和他这个还未满十八岁的孩子不同,契卡可是巴斯老爷手底下最强壮的几个农奴之一,他要是从地里消失了,督工胖艾希可是会疯的。 “是胖艾希让我来的,说让我盯着你,别搞破坏,顺便搭把手。”契卡冲加斯滕斯挤挤眉毛,脸上带着笑,“你小子吹牛说能修好蒸汽机,巴斯老爷看着不着急,其实可紧张了。我可是听说了,新山那边的人,修一次要九十克朗呢,巴斯老爷他肯定舍不得。” “所以就连我这么个小屁孩都愿意试试啦?”,加斯滕斯把老铁匠的工具袋放在锅炉旁,开始认真打量起这台机器。立在他左手边的,是一个铸铁做的圆柱体,大概四米来高,圆柱体的顶部有一根粗粗的铁管伸出来,在空中转了个弯,通过一个脸盆大小的蒸汽分流器进入了横放的气缸里。在分流器的一侧,是一根小臂粗细的随动杆,连接着分流器内部的往复阀门。当蒸汽从铁管里冲出来之后,会进入气缸,推动活塞连杆带动传动轴,使固定在石磨上的飞轮旋转,而和飞轮一起旋转的同心盘,会拉动随动杆,让蒸汽轮流进入气缸的两侧,推动活塞继续运动。从基本的结构看,这是一台初具雏形的瓦特式蒸汽机,虽然没有离心式调速器、蒸汽指示器等配件,但是核心的部件都已经齐备了。 “你要是能帮巴斯老爷省下九十克朗,他爱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真的计较你看人家大小姐的事情?” 契卡和加斯滕斯关系不错,所以虽然是派来监工的,却一点也没有监工的样子。他看着加斯滕斯绕着蒸汽机左看看、又看看,有些不放心的又问,“小加斯,你确定你能修这玩意儿么?老莫布莫斯多少年的铁匠了,都拿这东西没辙,你个没长毛的小屁孩,又怎么修的好?” “放心吧,契卡大叔,我心里有数。” 加斯滕斯头也不回的应到,眼睛里全是这台机器。虽然拥有那个世界全部的动力机械知识,也了解那个世界的蒸汽机发展史,甚至自己亲手做过不下二十个各种原理、规格的蒸汽机,但是当亲手见到自己世界的蒸汽机,加斯滕斯还是有些麻手。他之前偷偷溜进来过几次,对这台机器的毛病在哪里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但是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他还是要走完检查的流程。 “那行,要帮忙的话,你跟我说哈。” 契卡叮嘱一声,找了个阳光晒的暖暖的角落坐了下去。身为农奴,他们没有休息的时间,农忙的时候每天都累得要死,现在好不容易捡了个监工的好差事,契卡打算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加斯滕斯看他闭上了眼睛,打开蒸汽发生器的检修门,爬了进去。 和地球世界依靠燃煤烧水产生蒸汽不同,这个世界的能源来自于一种叫做辉石的矿石。这是一种性质很稳定的能量矿石,除了魔法师可以直接引导辉石中的能量之外,普通人只能使用一种叫做燃金的金属去接触辉石,才能释放辉石的能量,让它们持续发热。而只要保持燃金持续接触辉石,辉石就会持续的散发热量,直到耗尽自己的能量。得益于这种神奇的矿石,这个世界的蒸汽机没有高高的烟囱和滚滚的浓烟,取而代之的是密闭式的蒸汽发生器,和镶嵌在蒸汽发生器底部的辉石。 加斯滕斯检查了一下这台蒸汽发生器内辉石的状态,他的第一次人生并没有太多机会接触辉石,只是在战场上更换蒸汽背包能源时,了解过最基本的知识。从这些辉石的颜色和形状看,它们的等级并不高,如果放在新山矿上,可能勉强能算是最低的e级。加斯滕斯观察了一会,用手按压激发器,让呈方形、以三乘三的阵列分布着九根燃金触媒的激发器和镶嵌在蒸汽发生器底部的辉石接触,想要检查一下这些辉石的状态。在大概十秒钟后,蒸汽发生器底部的九个凹槽中剩余的7块辉石,有5块亮了起来,发出了朦胧的黄色光线。加斯滕斯用手轻轻碰了一下两块没有发光的辉石,发现它们并没有温度,知道这两块辉石的能量已经耗尽了。他又把手指放在另外几块发光的辉石旁,能感觉到明显的温度,知道这几块辉石还有些能量残余。 加斯滕斯在蒸汽发生器里呆了半个小时,借助这个机会更进一步的了解了这台蒸汽机的构造。然后,他绕着机器转了几圈,再次确认了问题的所在,这才转过身来,叫醒了快睡着的契卡。 “怎么,能解决么?” 契卡挠挠头,睡眼惺忪。他看着被加斯滕斯拆开的机器,倒抽了一口冷气,“我的天,你要是修不好,还把机器拆成这个样子,让巴斯老爷知道了绝对会把你卖掉的!” “放心吧契卡大哥”,加斯滕斯拍拍胸脯,“你还不知道我么?绝对没问题!” 契卡翻了个白眼,撇撇嘴走上前来,“我也不跟你贫,有啥我能帮忙的?” “哦,还真有”,加斯滕斯转过身,指着那台被他拆了一半的气缸,“你能把这个传动轴往外拉一下么?我怀疑是里面的缸头变形,把导气孔堵死了,我拉不动。” 契卡点点头,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帮忙,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后的门又一次推开了,管家派瑞斯高高瘦瘦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你们在干嘛?新山矿上的蒸汽机专家科布林下午就来,巴斯老爷还有婕林娜小姐也要一起过来!加斯滕斯、契卡,你们两个把这机器拆成这个样子,万一修不好怎么办?想挨鞭子么?” 2 我能做到 劳里艾斯?巴斯和一大群人走进柳荫河畔的蒸汽磨坊的时候,他的管家派瑞斯已经和两位农奴候在了一旁。被加斯滕斯拆开的蒸汽机并没有装回去,仍然原样放在原地,让宽阔的磨坊内部有些拥挤。来自新山矿上的蒸汽专家加布林看到这样的场景,就意识到有人先自己一步抢了自己的活计。他虽然看不上这90克朗的维修费,但也不会喜欢别人抢了自己的生意。 “巴斯先生,我看您这边已经请到维修专家了,是么?” 一边说着,加布林一边走进整齐排列的机器零件中,左右查看。受在地球经历的影响,加斯滕斯在拆开蒸汽机的过程中,把所有的零件都按照不同的功能和部位做了分类,看起来井井有条。加布林在零件堆里走了一圈,看了加斯滕斯一眼,回到了巴斯身边。 “我看你们请的这位维修大师很认真也很细致,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见见他呢?” 加布林其实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同行的婕林娜说起过有个农奴大言不惭要修好蒸汽机的事。这种事别人也许听起来觉得还有可能,但是对从罗斯维尔大学蒸汽动力专业毕业的加布林来说,那几乎是天方夜谭。蒸汽动力系统作为后魔导时代最有前景、也是最高深的学科,又岂是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奴可以掌握的知识? “哪有什么别的大师啊,就是我手下一个小农奴,因为担心被我卖到新山矿上,吹牛说能修好。要我说啊,他能把这些东西装回去,都已经算是厉害了,又怎么可能修好蒸汽机呢?我要真的觉得他能修好,又怎么会请大师您过来呢?” 柳荫镇的地主劳里艾斯?巴斯在旁边陪着笑脸解释。加斯滕斯听了,暗地里一撇嘴。正是因为这个加布林要价太高,老巴斯想省钱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让自己来做。现在正主来了,这吝啬鬼立马改了口,真是一点节操也没有。 “小农奴?能修蒸汽机?” 加布林说着说着自己笑了,他看向加斯滕斯和契卡,开口问道:“你们两个谁说自己能修蒸汽机的?” 加斯滕斯和契卡对视了一眼,站了出来。 “大人,是我。” “那你知道这台蒸汽机的型号么?” “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它是如何工作的。” 加斯滕斯有些无奈,他对蒸汽机的原理和发展历史一清二楚,他的脑袋里有领先这个世界至少一百年的蒸汽机理论,但他对自己这个世界的蒸汽机发展史,却一无所知。然而,不知道蒸汽机的型号并不意味着他不能修这台机器,毕竟在他今天的检查中,他已经确认了两个世界的蒸汽机有着相同的基本原理。 “哈,不知道型号就知道工作原理?谁教你的,上神么?”,加布林听加斯滕斯的回答,更加觉得这个小农奴是在吹牛,他随意的反问一句,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给这个贱民一点颜色。 “我觉得我可以修好它。” 加斯滕斯知道自己这个回答会得罪面前的蒸汽专家,但是他认为这值得。他只有六年时间,如果这六年他不能摆脱农奴身份、进入主流社会,他根本无法继续自己的计划。而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在蒸汽机方面的天才,是他综合判断之后,找到的最有效的办法。为此,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哈,你觉得你可以修好?” 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加布林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胡子,转向地主劳里艾斯?巴斯。 “巴斯先生,我看你这个小农奴很有勇气,刚好婕林娜小姐也在,我们不妨打个赌,如果你手下这个农奴能修好蒸汽机,90克朗我一蒂尼都不要,要是他修不好,您要付我两倍的维修费,也就是180克朗,如何?” “哎……这个……” 地主巴斯一听就麻爪了,他对自己手下这个加斯滕斯一清二楚,这小子从小在田里长大,是个货真价实的泥腿子,又怎么可能修好蒸汽机?他刚想找个由头把加布林的建议否决,就被随行的婕林娜打断了。 “好呀,我觉得挺好!这可比修蒸汽机好看多了,巴斯先生,你觉得呢?” 一头金发、体态丰腴的婕林娜?埃里德里是罗比达城行政长官劳古?埃里德里男爵的长女,因为埃里德里男爵没有儿子,她已经部分承担起了男爵的管理工作。这次来柳荫镇,是找劳里艾斯?巴斯催缴扬火节的供奉的,却没想到遇到了一个眼神大胆的小农奴,进而看到了今天这有趣的一幕。她显然来了兴致,也猜到以劳里艾斯?巴斯的性格肯定会拒绝加布林的提议,便直接用自己的话堵住了巴斯的嘴。 “那……那好吧……,我对这件事也挺有兴趣的,说不定我手下就有一个蒸汽机的天才呢,不是么?” 巴斯老爷的眉角一跳一跳,明显是有些不爽。可他没办法,埃里德里家族直接管辖着柳荫镇,忤逆埃里德里的长女造成的损失,可不是区区几十克朗可以比较的。不得已,他只能顺着婕林娜的话往下说,可心里已经把加斯滕斯恨的死去活来。 “那好——” 加布林看巴斯中了自己的圈套,刚想继续,就被一个意外的人打断了。 “各位尊敬大人,我能说句话么?” 那个狂妄自大、大字不识却说自己能修好蒸汽机的农奴,加斯滕斯正直勾勾的看着加布林,等着他的答复。 “你说吧。” 加布林自觉胜券在握,便没拦着加斯滕斯。巴斯更是恨不得自己这个惹祸精农奴去死,也没阻拦。婕林娜是生怕热闹不够的样子,更加的兴趣盎然,一双蓝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加斯滕斯。 “您这个赌约不公平,如果我修好了蒸汽机,本来也用不着您帮忙,也不用付您费用,又何来的分文不取?如果各位大人允许,我提议,如果我修好了蒸汽机,我们巴斯老爷不仅不用付钱,您还需要付给巴斯老爷90克朗,如果我修不好,我们巴斯老爷就按照您之前的意思,付您180克朗,您看如何?” 听到加斯滕斯的提议,地主巴斯扬了扬眉毛,看加斯滕斯的眼神也温和了些。婕林娜轻笑了两声,看着加布林等着他的答复。加布林则是气极反笑,蒸汽机这种复杂的东西,哪有什么无师自通的天才? “好啊!你说的!我要再加一条,如果你修不好,你就跟我走,去新山最深的矿坑挖辉石去,我就只收你家老爷90克朗的维修费,你敢不敢?” “我听我家老爷的。” 加斯滕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问题抛给了巴斯,还顺便表了表忠心。地主巴斯在心里比较了一下,发现按照最新的建议,不论加斯滕斯能不能修好蒸汽机,他都不会亏,自然不会反对加斯滕斯的提议。而且这个小农奴很有眼力价,虽然讨厌,但是也还知道自己才是他的老爷,无形中对加斯滕斯的恶感也少了一些。 “那就这样吧,如果加斯滕斯修好了蒸汽机,加布林大师您要付我90克朗,如果他没修好,您修好了,我付您90克朗,再把这个不听话的贱种送给您,您看如何?” 地主巴斯把新的方案抛给了加布林。按照这个方案,加布林找回了面子,巴斯控制了损失,婕林娜有一场好戏看,在场有发言权的人都没有意见,自然就达成了一致。派瑞斯叫人搬来了阳伞和小椅子,放在了磨坊外的院子里,还给每位大人端了梅子茶,把磨坊的大门全部打开,让大家可以看到加斯腾斯的维修进度。而加斯滕斯也知道,这是他重新回到自己世界以后的一次难得的机会,自然尽全力去把握。 “……被辉石加热的蒸汽能够推动壶盖,这个巨大铁罐内有辉石,罐壁上有烧干的水渍,所以我判断这个铁罐是用来产生蒸汽的……” 加斯滕斯一边通过讲解来为自己能够维修蒸汽机的合理性做铺垫,一边一步步引导在场的几位大人物把注意力渐渐集中在气缸部分。得益于在地球的经历,加斯滕斯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讲解了蒸汽机的基本原理,同时也保持了自己叙述的趣味性,巴斯老爷、婕林娜小姐还有加布林大师都没有打断他,这些人坐在阳伞下,端着梅子茶,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小农奴三下五除二的解释了蒸汽机的原理,从发生器到蒸汽管道,再到蒸汽分流器,最终停在了气缸及传动结构上。 “……所以,我觉得问题应该出在这里,契卡,你能帮我把这个拔出来么?” 加斯滕斯招呼契卡把气缸头连着后面的连杆一起拔了出来,而随着那个明显碎裂缺失了的气缸头从气缸筒中露出身形,婕林娜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惊呼声。巴斯老爷看着碎裂的气缸头若有所思,加布林脸上的表情则有一些惊讶。不过,出自上流社会的矜持让他们都没有打断加斯滕斯的讲解。 “……就是这样,我认为,只要让老铁匠莫布莫斯照着这个样子打造一个部件替换,清理一下里面的碎渣,让蒸汽能够从气缸的左右两侧分别顺序进入,就应该能够修好这台蒸汽机了。” 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加斯滕斯完成了讲解。他把那个破损的气缸头恭敬的放在几位大人物面前,和契卡退到了一旁。趁着大家不注意,契卡轻轻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加斯滕斯回了个笑脸,等着几位大人物的答复。 “我真没想到,这个小家伙竟然真的把蒸汽机搞明白了,听他讲完,我觉得自己也可以修蒸汽机了,当然了,这肯定是错觉,对吧,加布林大师?” 婕林娜最先发言,语气真诚。作为无关者,她的发言相对客观,而且这次扬火节的供奉,一贯吝啬的巴斯都应下来了,也让她心情不错,话里话外都没太多为难巴斯的意思。 “这个……”加布林刚刚有了些新的想法,他捻了捻自己的胡子,接上了话,“这个农奴确实挺聪明的,我不否认他的领悟力很高,能够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把这台胡尼四型蒸汽机了解的差不多,而且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很让人惊讶。” “那就是说,按照他说的办法修理,这台机器就能用了?”,婕林娜追问了一句。 “恩,应该是,我还需要仔细检查一下,不过基本问题不大”,加布林转头冲着巴斯点头,“巴斯先生,不得不承认,您手下的这个农奴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今天的这个赌,是你赢了。” “哈哈哈,哪敢哪敢,要不是大师您来了,我估计这小子也找不着门路的。” 眼看着有90克朗进账,还修好了蒸汽机,地主巴斯已经把注意力集中在不要得罪加布林上面。加斯滕斯再能干也不过是个农奴,加布林背后可是新山矿和布朗家族,这里面的轻重,他还是掂的清的。 “巴斯先生您这就谬赞了,这小子确实不错”,加布林这时候显的特别通情达理,他叮嘱随员把90克朗交给派瑞斯,又借机提出了新的请求。 “巴斯先生,我看您这位农奴在蒸汽机方面天分很高,要是继续做农奴,可能有些可惜。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赏光,把这小子卖给我,我愿意出100克朗,怎么样?” “100克朗!” 一直听着大家说话的契卡低声惊呼。这可是一个大数字,在农奴市场上,像契卡这样正当壮年、身体强壮又精通农活的奴隶也才只有40克朗的价格。现在加斯滕斯就修了个蒸汽机,身价就涨到了100克朗,这可是两个最优质农奴的价格啊! “哎呀,加布林大师这可是大手笔啊,100克朗那可是不少钱呢,巴斯先生,这可是意外之财啊,你怎么想?” 婕林娜也开始凑热闹,看着加斯滕斯的目光更有兴趣了。可加斯滕斯这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婕林娜的目光,他的注意力全部在地主巴斯身上。他不是没想过一直以农奴身份生活,然后在伟大战争爆发后煽动农奴起义。但是相对于更有文化、天生对共产主义更有接受力的工人阶级,农民起义这条路更难走。所以,加布林的提议可以说正中加斯滕斯下怀。有了加布林这位蒸汽专家的帮助,他可以轻松得到识字的权力,还有了合理的途径解释自己的蒸汽知识。虽然表面上淡定异常,但是在加斯滕斯心里,他是非常希望巴斯老爷能让自己和加布林一起走的。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地主巴斯。这位一贯吝啬的巴斯老爷想了三秒钟,就做出了决定。拿一个不听话的小农奴,换布朗家族和新山矿的善意,简直不要太划算。 “好,100克朗,就这么定了。” 加布林起身和巴斯握手,婕林娜在旁边笑盈盈的看着二人,除了契卡,没有人在乎加斯滕斯的想法,也没有人去考虑加斯滕斯的情绪。这个有着远大目标的小农奴握紧了拳头,看向了远处的天空。 那片天空,碧蓝如洗。 3 第一学徒 露娜?布鲁斯特不紧不慢的走过长长的荣耀甬道,碧翠色的长裙后摆在她的身后随着步伐轻扬,拂过一尘不染的青耀石地面。六米宽的甬道两侧,s级的流光辉石被安置在高高的黄金灯架上,散发出明亮的黄白色光芒,把露娜的身子在地面上映出了无数模糊的影子。 露娜?布鲁斯特,作为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的第一学徒,从小在这座名为制裁的魔导师塔中生长。在她的记忆中,这条甬道十七年来没有任何变化,一样的一尘不染,一样的流光辉石,一样的黄金灯架和隐藏在阴影中的仆人。就好像时光在这座法师塔中也畏缩不前,就好像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可是,时间终究会流逝。不知不觉间,露娜已经十七岁了,距离激发魔力感应的最后时间只有一年了,身为卢克的大弟子,她身负众望。可身为一位女孩子,她知道自己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 通往蔷薇厅的魔导升降台在甬道尽头,贴心的仆人早已打开了升降台的门。露娜目不斜视的从那人身旁经过,在升降台中站定,对着镜子观察着自己。光洁的额头,深邃的绿色瞳仁,金中带红的长发被整齐的扎在头后,用一只水晶发髻固定。一块小小的s级碧光辉石在发髻的末尾轻轻晃动,发出流水一样的清光。露娜对着镜子笑了一下,看着镜中人脸颊旁的酒窝,用手掩住了嘴唇。 “叮——” 升降台缓缓停下,露娜把最后一丝调皮的头发夹在耳后,转身出门。位于魔导师塔第19层的蔷薇厅是这座法师塔中第三大的大厅,很少开放。今天,露娜要作为陆元847年、制裁历第129年扬火节的总负责人,向自己的导师做阶段性汇报。同时在场的,还有导师另外十一名议事学徒,和来自国王和三神教的代表。 从升降台外的休息厅转个弯出来,就能把蔷薇厅一览无余,这座超过一千平米的大厅呈椭圆形,以104年前被安肯瑞因帝国吸收的索楼王国的风格装饰,大量的曲线和布幔沿着椭圆形的墙壁层层叠叠,上面用金线绣着无数纷繁的图案。索楼战争是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晋级之后发动的第一场战争,也是中心大陆最后一场有两位魔导师参加的战争。能帮助安肯瑞因帝国从同样拥有魔导师的敌人手中夺下索楼,是卢克导师最得意的事。所以,他才会用索楼风格装饰这座大厅,以彰显自己的功绩。 “露娜大人。” 候在不远处的仆人躬身弯腰,引着露娜走向方桌上手的位置。弯腰时,这位女仆人硕大的、白花花的胸部刺痛了露娜的眼睛。 “骚货。” 露娜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仆人好像完全没听到似的,退回了迎宾的位置。露娜在自己的高背椅上收拢裙摆,轻轻坐下。算上她自己,卢克导师的12位议事学徒已经全部到场,留给国王代表和三神教的位置还空着。露娜看了一眼方桌上方的钟,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一刻钟。 “露娜姐姐,这座塔里所有仆人的衣服可都是卢克大人亲手设计的,您这么骂,让导师听到了,可不太好吧。” 第二议事学徒,金发蓝眼的艾尔莎?布鲁斯特侧过头,有些轻佻的看着露娜。露娜的眼神在艾尔莎鼓鼓的胸部上看了一眼,冷声回答。 “卢达克里斯之书第三章第12段,根据已有的学徒记录,女性学徒激发魔力感应的成功率,与胸围大小有不明显的负相关关系。” “嘁,说的好像自己就能感应到一样。” 艾尔莎嘀咕了一句,沉默了下来。对于所有魔导师的学徒来说,能否激发魔力感应是她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如果在18岁前无法激发,那他们将再无激发魔力感应的机会。到那个时候,能够留在导师身旁,做一位侍寝的夫人,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不少姿色一般的学徒,将会被迫嫁给王室和帝国的贵族们,以加强布鲁斯特家族和帝国的联系。自由和爱情对这些从小在法师塔中成长起来的女孩子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三神教大主教圣?斯科特驾到——” 候在门口的侍女用清朗的声音报名,露娜正了正身子,等着这位在罗斯维尔声名远播的风流人物出现。有小道消息,这位38岁的大主教已经盯上了自己,甚至已经向导师提起过,待她18岁无法激活魔力感应之后,想要收她做第三位夫人。露娜曾经在卢克面前假作不经意的抱怨过这件事,可卢克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否定答复,这让露娜的心有些沉甸甸的。 圣?斯科特身材高大、体格健硕,据说剑术极佳。他穿着三神教深紫色的大主教袍,冲在坐议事学徒们点点头,在方桌东侧的三个座位右边坐了下来。露娜和斯科特对视了一眼,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情绪。她礼貌的点点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召开的会议上。 作为第一次全权负责扬火节的首席学徒,如果露娜能够证明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也许她可以得到魔导师塔主管助理的位置。那是和成为导师侍寝夫人不相上下的好归宿,也是露娜一直在努力的目标。 “第五王子道恩?吉布森殿下驾到——” 又一声清朗的唱名,那位爱好历史,以文学素养出名的王子出现在了露娜的视野中。和圣?斯科特不同,吉布森的身形略显瘦削,脸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没留胡子,短短的棕色头发浓密而服帖,配上他一身的湖蓝色大学士服,显得文静而高贵。在露娜的心里,吉布森殿下是少数几位她可以接受作为丈夫的人选,可令人遗憾的是,不论是皇室还是导师,好像都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意思。露娜觉得,也许,只有自己成功激活了魔力感应,才有希望能够走到这位文静王子的生活中。 “帝国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大师驾到——” 导师来了,那位决定着安肯瑞因帝国的和平与地位的伟大人物即将出现。在方桌上等待的14位人物坐直了身子,看向了东侧正中央的位置。露娜下意识的伸手握住了右手的感魔手环,能够检测空气中魔力波动的手环正在轻微的颤动,那颤动的频率正清晰无比的告诉她,即将出现的人物到底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随着轻轻的“嘭——”的一声,穿着一身镶嵌着无数细碎辉石的魔法长袍、右手握着一柄银色短杖的卢克出现在了他的座位上。坐在他左侧的第三王子道恩?吉布森和右侧的大主教圣?斯科特彬彬有礼的和他聊了起来。露娜借着这个间隙环顾四周,确认所有应到的人员均已到场,起身敲响了面前的小小铜钟。 “来宾到齐,会议开始。” —————————— 和露娜预期的时间相差无几,会议在持续了两个小时后结束。扬火节每六年举办一次,其筹备、管理等都有固定的流程。以露娜能够看懂第二纪元魔导书的智商而言,只要她不故意犯错,扬火节是不会出问题的。会议之所以拖了那么久,是因为大家开始又一次讨论学徒招生的事情。五年前的学徒招生几乎筛查了整个安肯瑞因30%的国民,耗资巨大,可收效不尽人意。这次卢克导师想让王室和三神教承担筛查50%国民的新增费用,王室和三神教起初并不同意,三方费了不少口舌,也没达成一致意见。 “你觉得这次能找到么……” 走在前面的卢克头也不回,可他说话的声音非常的清晰。露娜跟着自己的导师走在法师塔最下方的地道中,丈量着自己的脚步。 “当然可以,上次找到了195人,这次如果筛查50%的话,至少又有一百多人,肯定有的。” “是啊,肯定有的……” 卢克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多少自信,毕竟自从他晋升魔导师104年以来,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激发魔力感应,这种后继无人的绝望对卢克到底带来了多少压力,只有他自己知道。 “导师。” 露娜知道筛选不是一个可以用来活跃气氛的话题,她紧走两步,稳稳的托着手中的橡木盒。 “怎么了?” “那个……”,露娜本来想问问,如果自己不能激发魔力感应,导师会怎么安排自己,可她在话语出口的最后一瞬犹豫了,切到了另一个话题。 “这次我带了12块辉石,应该够了吧?” “当然。” 露娜点点头,沉默了下去。维持这座法师塔一天运转的消耗是10块s级冷辉石,多带两块备用,应该万无一失。整个安肯瑞因帝国一天开采的辉石超过十万吨,其中能够满足魔法阵要求的也超过一百公斤,全部供应给制裁塔的话,怎么样都是富裕的。 制裁法师塔是安肯瑞因帝国唯一的一座还在运行的法师塔,据说,在第二纪元的时候,魔导师并不像现在这么稀缺,曾经的古斯图恩堡有整整17座魔导师塔存在。可进入第三纪元以来,好像冥冥中有人掐住了魔法师们晋升的道路,能够到达魔导师的魔法师越来越少,最终几乎绝迹。幸存下来的魔导师们,利用超出古人的智慧制造了越来越庞大的魔法阵,将个人的杀伤力做到了极致,成功维持了魔法在这片土地上的超然地位。 用控魔手环分流魔力,取下没有能量的辉石,放上身旁木匣中的新辉石,整个过程并不复杂,却是身份的象征。露娜小心翼翼的完成了整个过程,走到导师身旁,等着他带自己离开。 可卢克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离开。相反,他无声的上前一步,直接把左手放在了露娜的腰肢之上,轻轻的上下摩擦,继而从法师袍的侧缝中深入。他那有些发凉的手指让露娜的腹部皮肤起了一些细小的鸡皮疙瘩,情不自禁的,露娜颤抖了一下。 卢克并没有因为露娜的颤抖而停下,他更加靠近露娜,用右手环过露娜的腰。那根他从不离身的权杖戳到了露娜的后背,硬硬的。露娜想了想,闭上了眼睛。 虽然自己的第一目标是法师塔主管助理,但是如果能做导师的夫人,也是一个不坏的选择。作为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六位魔导师之一,卢克?布鲁斯特是绝对居于世界顶层的人物,能够把身体给他,对露娜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卢克也许看到了露娜的暗示,也许没有。他沉默着,一如既往。唯一在动作的,是他的手,那只手好像蛇一样,从露娜的小腹一路向上,拂过她的胸部,在上面停留了一会,抽了出来。 露娜被卢克半搀着,等了一会,并没有等到可能发生的事情。她睁开眼睛,后退半步,低下头,任由自己的长发盖住脸畔。 “导师。” “斯科特已经正式向我提出了邀请,要把你献给圣父。” 卢克的声音并没有多少感情,露娜觉得他可能看了自己一眼,又可能没看。斯科特所谓的献给圣父,无非就是把她收做床伴。那个看起来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并不是露娜心仪的对象。虽然她也知道,能够在内斗严重的三神教中坐稳大主教的位置,斯科特绝对不是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个样子。可不知为何,她就是不喜欢那个人。 “我听您的吩咐。” 露娜微微躬身,有些不情愿。可她知道,这些事情,从来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虽然在这座法师塔中地位尊崇,身上还有公爵的名号,可归根到底,除非她能激活魔力感应,否则她也和自己之前无数学徒前辈一样,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没有自由。 卢克并没有再说话,他转身离去,脚步声微不可闻。露娜抬起头,看着那个黑色的背影,快步追了上去。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地道的尽头,只留下了从不熄灭的流光辉石,散发着莹莹的光。 4 专利证书 一辆四米长,两米宽的黝黑机械冒着白色的蒸汽、发出嗤嗤的声音驶过弗恩第三共和国首都弗恩丁根的和平大道。驾驶机器的是一位穿着马车夫制服的中年人,他小心翼翼的握着手中的操纵杆,两眼注视前方,避让着路上的行人和马匹。在他的前下方,正在运转的蒸汽机发出持续而稳定的哐哐声,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偶尔,会有一两匹马因为受惊打着响鼻,每到这个时候,驾驶机器的马车夫都会伸手扬起帽子,送上歉意的一礼。受惊的行人因为机器的新奇和马车夫的礼貌,一般都不会太过纠结。毕竟,能在首都街头弄出这种玩意的,一般人也惹不起。 黑色的机器沿着宽敞的和平大道前行,最终停在了一栋古旧的三层建筑物门前,两座充满着力与美的机械雕像一左一右,摆放在这栋建筑物大门的两侧。守在门口的蓝衣门卫看到黑色机器,有些犹豫的上前,做好了服务的准备。 “少爷,到了。” 马车夫并没有把这个机会让给建筑物门卫的意思,他扳动操纵杆,又调整了面前的几个开关,麻利的翻身跳下机器,从座位下方抽出一个精致的铜矮凳,放在了机器的侧面。弗恩第三共和国第二大,也是中心大陆第二大蒸汽机械公司——兰德机械公司的少爷丹尼尔?兰德,推开了座厢的门。 “兰德少爷!” “兰德少爷!” 两位门卫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他们恭敬鞠躬,让出了道路。低着头,让那个传奇人物走过自己的面前。 丹尼尔?兰德。 丹尼尔?兰德可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的姓氏可以向上追溯到弗恩第三共和国已故大魔导师胡尼?哈瓦瑞的第四学徒乔?兰德。他的祖爷爷那威?兰德参加了废除帝制、建立共和的八月革命,同时还开创了兰德机械公司,一度是中心大陆最大也唯一的蒸汽机生产企业。而到了他自己,也没有辜负家族给他的好出身。他以每年仅有三人的金辉勋章身份从中心大陆最好的学校——权杖国民大学毕业,毕业后加入自己家族的公司,仅用了半年时间就调低了7个点的蒸汽机制造成本,成功的保持住了兰德机械公司在市场上的竞争地位,被无数人称为商界奇才。据说,他那位身为保守党主席的爷爷阿齐瓦?兰德,甚至希望把他培养成为国家总统。 丹尼尔?兰德无视了两位门卫的敬意,回应门卫敬意的事情,有他的车夫足矣。比起那些,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兰德,你可算来了,评审委的委员们都在里面等你,我也会进去,不要紧张,你没问题的。” 穿过走廊,走上楼梯,等在评审委员会评审大厅门口的,是弗恩国家科学院的副院长乔丹?琼斯。今天是丹尼尔?兰德申请的发明专利,离心式调速器审批的日子。弗恩国家科学院非常重视这件事,派出了评审组最优秀的五位教授,包括副院长乔丹?琼斯。 “我知道的,谢谢院长先生。” 丹尼尔和琼斯轻声聊了两句,和他一起走进了评审大厅。由弗恩国家科学院推行的专利制度从去年才开始执行,到现在也仅仅批准了不到一百件专利。大部分的企业和学者都没有意识到专利的重要性,可丹尼尔并不那么想。有世界第一强国的信用做背书,这套经过六国议会协议同意的专利体系一定会在将来成为决定企业生死的重要工具。他,和他家族的兰德公司,是绝对不会错过这次机会的。 更何况,他手里拿的,可是能够极大提高蒸汽机工作效率的离心式调速器,如果不抢先把这个小东西的发明专利拿在手里,丹尼尔睡觉都会睡不踏实的。 “各位教授,现在市场上的主要蒸汽机存在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无法保证单位时间内进入气缸的蒸汽量稳定。这影响了动力输出的平顺性和稳定性,也因此限制了蒸汽机在更多领域的运用。目前,我们调节蒸汽机运转速度的方式是……” 评审大厅是一个下沉式的半圆形结构,据说曾经在帝国时期被用来做贵族议事会。丹尼尔站在评审大厅的中央,听众加上速记员只有六个人。可他知道,就是这六个人,将决定兰德公司在未来的十年内,能不能回到第一机械动力公司的宝座。所以,他讲解生动认真,对即将介绍的离心式调速器更是了如指掌,一定要把这一关拿下。 弗恩国家科学院,原名弗恩皇家科学院,是从弗恩帝国传承下来的、在中心大陆都享有盛名的科研机构。自从已故的弗恩帝国大魔导师胡尼?哈瓦瑞发明了胡尼一型蒸汽机以来,非魔导科技在各个国家都开始快速传播和发展,而随着胡尼二型蒸汽机的发明,蒸汽机革命爆发,蒸汽动力在各个国家的发展中都承担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对于大陆第一强国,在197年前推翻了帝制的弗恩第三共和国而言,更是成为了国家保持高速发展的原动力。对弗恩国家科学院的评审员来说,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了离心式调速器的重要性,也知道把这种好东西批给自己国家的公司,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所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五人在听完了丹尼尔的介绍后,只是简单的讨论了一会,就给出了决定。 全票通过。 —————————— 卡伯?卢亚再次见到丹尼尔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那台蒸汽机车的声音大老远的就能听得着。听到声音的卡伯?卢亚也不敢在自己老板家那奢华的客厅里候着,他早早的等在了兰德家位于弗恩丁根核心区的大宅门口,等着那个让他期待的结果。 嗤嗤冒烟的蒸汽机车在距离大宅门口还有小一百米的距离趴窝了,卢亚眼看着丹尼尔少爷从车上下来,踢了机器一脚,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他酝酿了一下情绪,迎了上去。 “兰德少爷,我那个调速器的发明怎么样了?通过评审了么?” “当然,你这个小玩意可是有大用的,那些老家伙怎么会不批?”,丹尼尔看到卢亚,扯着嘴角笑了笑,“不过,就像我早就跟你说的,评审委不认可个人专利,你的离心式调速器,我用我们公司的名字注册了,好处少不了你的,可以吧?” 评审委自然没有什么不接受个人申请专利的要求,可丹尼尔笃定了卡伯?卢亚这个蓝领工人不知道这个信息。虽然他一直没想明白,一个制造蒸汽机的工人是怎么想到离心式调速器这种令人发指的好点子的,但是这一点也不影响他把利益最大化。离心式调速器这种东西的专利,要是真的给了卢亚,就是浪费。他丹尼尔可不是一个浪费的人,自然要把这种好东西放在自己名下。至于卢亚,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工人,给点钱就打发了,还有什么难的? “可以的,可以的,少爷你说怎么都行。” 卡伯?卢亚的反应和丹尼尔预料的一样。他弓着腰跟着丹尼尔走了一路,态度恭敬而谦卑。丹尼尔和他聊了几句,对他的才智和智商做了肯定,鼓励他继续为公司做贡献,等到卢亚的腰快弯不动了,才吩咐管家给了卢亚一个小袋子。 “诺,这里是200弗元,你干二十年都挣不着这么多钱,拿着吧,算是公司给你的奖励。” 虽然已经努力掩饰,但是丹尼尔语气中的居高临下和施舍般的感觉仍然很明显。卢亚接过袋子,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少爷,我听说这个专利很值钱的,要是有一个,一辈子都吃穿不愁的——” “那也要看是什么!”,丹尼尔语气严厉了些,“上一个发明水洗染色法的,那可是关系到我们所有人都要穿的衣服!你这个小部件虽然重要,但是咱们公司的蒸汽机一年也就卖那么多,你们都知道,能挣多少钱?200弗元已经很多了,你要是不满意,就把钱给我!” “满意,满意,我怎么可能不满意呢,谢谢少爷!” “行了,回去吧,给你放一天假,后天去厂里上班,知道了么?” “好的,谢谢少爷!那我走了少爷!” 卢亚倒退着离开了兰德家的大宅。他把那个袋子揣进怀里,两条胳膊捂着胸口走了两步,又有些不放心,左右看看没人,把袋子叠了叠,团成一个小团塞进裆部,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走向了工厂的方向。这200弗元要是给一个人,那确实是可以买栋小宅院收租金过混吃等死的日子了,但是他卡伯?卢亚要这些钱还有别的用途,自然不敢松懈。 ———————— 兰德机械公司在弗恩丁根西部有一片厂区,提供公司四分之一的蒸汽机生产。公司在这片厂区雇佣了超过两千名工人,大部分工人一周的工资是20拉姆,干五周,可以挣一个弗元。厂区呈长方形,分铸造、成形和组装三个车间,在组装车间的尽头,是一排低矮的木头房子,作为工人们的宿舍。裤裆里揣着200弗元的卢亚穿过不时发出巨大轰鸣的厂区,摸进了自己的房间。作为厂区的三级工,他有资格居住两人间,同住的工友上工,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 卡伯?卢亚进入自己的房间,掀开床铺,掏出一个灰布袋子,继而从裆下拿出那个装着200弗元的小包,打开清点了一下,全是10弗元一张的票子。他数出十张,想了一下,又拿出五张,把总共50弗元的票子放进了那个灰色的布袋子里,又把剩下的150弗元放回那个兰德交给他的袋子,用手攥了攥,放进了怀里。因为发明了离心式调速器的原因,他有两天短暂而珍贵的假期。卡伯?卢亚只用了五秒钟的时间,就决定把这个下午睡过去。 到了晚上九点,工友们下工,卡伯?卢亚才从床上爬了起来。工厂给他们提供食堂,但是休假的工人吃饭需要支付2拉姆的费用,卢亚虽然靠自己的专利赚了些钱,但是他并没有一个有钱人的自觉。他饿着肚子离开房间,沿着宿舍区走了一会,找到了一个看起来与其他房间一样的宿舍。 兰德机械公司弗朗丁根工厂工会的办公室。 “卡伯书记,你来了,怎么样?” 工会副书记派屈克?加汗是一位褐色头发的矮壮男子,他见卡伯进来,起身问候。站了一屋子的男人们纷纷起身,发出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卡伯挥手示意大家安静,把那个袋子从怀里掏了出来。 “兰德那个资本家,偷了我的专利,就给了我150弗元,这是赤裸裸的剥削!”,卡伯打开袋子,把那15张10弗元的票子展示给每个人看,“哈瓦瑞导师说的对,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压迫没有尽头!我们必须站起来争取我们自己的利益!现在有了150弗元的经费,全厂2300名工人,一人两天一个面包,两天需要43弗元的经费,这150弗元,我们按25%的比例补贴给大家,加上大家各自的积蓄,忍一忍,可以坚持大概14天。他兰德手里有一个给铁道部的大单子,10天后要交货,我们的同志已经打听清楚了,超过80%的产能都在我们这个厂子。铁道部的订单是兰德少爷的命根子,我们选在这个时候罢工,绝对可以实现我们的要求!” “对,实现我们的要求!” “一个月两天假!” “每天10个小时工作!” “提供工伤赔偿!” 工人们的情绪被卢亚煽动起来了,议论纷纷。卢亚等大家安静下来了,才继续开始发言。 “现在有了经费,各车间的同志也都知道了计划,罢工从明天开始!现在,我再给大家讲一讲,哈瓦瑞导师的精神。” 工会书记加汗从一个包裹严密的包袱里掏出一本翻起了皮的、一看就是劣质作坊印刷的厚书,递给了卡伯?卢亚。在那本书的封面上,用弗朗语印刷的书名已经有些模糊。 《论资本》。 胡尼?哈瓦瑞著。 5 农奴身份 轮到加斯滕斯下井的时候,大部分的矿工都已经到了井下。作为新山矿上技师加布林?津曼的小跟班,虽然加斯滕斯也要下井,但是有意无意之间,监工们总会给他一些小便利。 大部分的辉石矿脉位于地下,深度从几十米到几百米不等。新山辉石矿并不是一座富矿,而且已经开采了很久,这才转手到了布朗家族手里。这座矿主要矿脉在300-500米的深度,矿下的空气混浊,哪怕每天早上要提前两小时打开通气机,最先进去的几个矿工也有窒息的危险。以矿井装备的老式蒸汽机那缓慢的运行节奏来说,一旦窒息,没等到机器把人拉上来,一条命就交代了。所以,让加斯滕斯晚一点下矿,无形中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加斯滕斯面前的矿井叫7号矿洞,主要出产d级和e级的下等辉石,售价并不高,但胜在产量大。矿洞最开始的一百多米的深度,要乘坐蒸汽机控制的升降台。升降台没有墙壁,像个笼子,抬头就能看到逼仄的天空,低头能看到一排向洞底延伸、发着黄色光芒的辉石标记。辉石矿上最不缺的就是辉石,所以,哪怕是在地底,矿工们也从来不缺光线。只要拿他们随身带的c形简易灯夹夹住辉石,让灯夹尖端的燃金接触辉石裸露的表面,辉石就会开始释放光线和热量。低等级的辉石会同时释放光线和热量,这就导致在使用辉石照明的矿洞中,温度极高。只散发光线、不释放热量的辉石叫做冷辉石,是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主要使用的照明用具。7号矿洞不产冷辉石,布朗家族也不会为了矿工们凉快一点,专门从3公里外的11号矿洞运冷辉石过来,所以,包括加斯滕斯在内的两百多名工人,都必须常年忍受超过35度的高温。 加斯滕斯在下降的过程中就脱得只剩下了棉背心和亚麻裤衩,可尽管如此,当他乘坐的升降台到了工作面后,他仍然热的汗流浃背。他和同一批下井的工人们一起,走向升降机旁边的木架子,把外套丢在写着自己名字的编织筐里,确认身上带着水壶和黑面包,举着自己的滑杆,等在了一条矿洞面前。 “小加斯,这可是第三天了,还适应嘛?” “还行,亚当大哥,就是有点热。” 矿工亚当?尼尔森伸手拍了一下加斯滕斯的肩膀,咧了咧嘴,把手心的汗在裤衩上抹了抹,帮着加斯滕斯把滑杆挂在了洞顶的轨道上。他是加布林专门给加斯滕斯安排的领路师傅,矿上经验丰富的矿工之一。要知道,加斯滕斯可是能帮加布林省不少力气的廉价劳动力,虽然按照矿上的要求在没有蒸汽机可以修的时候必须下井,但要是不小心死了,可就太可惜了。所以,加布林找矿长巴威石?布朗说了说,就给加斯滕斯找了这么一个护身符。 对加布林的安排,加斯滕斯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他要在自己的世界闹革命,想让共产主义在这片土地生根发芽,就必须脚踏实地、实事求是。如果他不做调查和了解,直接拿着地球学来的革命经验在这个还有魔导师存在的世界贸然革命,先不说能不能成功,有没有追随者都不一定。 加斯滕斯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世,当了大半辈子农奴和几年的士兵,他知道农奴们想要什么,摆脱奴隶的身份和土地,他也知道士兵们想要什么,一个可以信赖的长官,和一个打仗的理由。可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工人们想要什么,是更少的工作、更多的假期?还是更高的工资?又或者是摆脱工人的命运? 要了解这些,就必须调查,可身为农奴的他并没有行动的自由。虽然来到新山矿上两个月以来,他已经缠着加布林学会了基本的文字,进度之神速甚至被称为神童,可他仍然需要机会到工人中去,去成为一名工人,去了解工人阶级的想法。而就在这时,矿长巴威石?布朗对他这个整天除了修机器就无所事事的奴隶很不爽,点名让他下井。这个要求正中他的下怀,再加上他也没办法反抗,也就顺水推舟的当起了矿工。 哐当作响的走杆滑了有十分钟就到了正在开采的作业面,先到的工人们已经挥舞着钎子和大锤开始了工作。加斯滕斯把水壶和装着面包的布袋子放在一旁,拿着钎子,找到了昨天留下的痕迹,把半米长、三指粗细的钎子插了进去。 “拿稳了!” 尼尔森吼了一句,抡起大锤朝着钎子末尾那个拇指大小的截面就砸了下去。他手臂、肩膀和脖子上的肌肉条条绷起,在照明辉石那黄色的光芒下,充满了一种粗犷而原始的力与美。加斯滕斯看着尼尔森的肌肉有些羡慕,可手头紧跟着传来的震动,让他把注意力收回到了工作中。 “小心点,小子!不想要你的手了?!” 尼尔森的锤子几乎没有停顿,一下一下的、配合着他一顿一顿的呼吸声,有一种奇特的韵律。他手中的那柄锤子,光锤头就有十公斤,砸下来的时候如果偏了,可以直接把加斯滕斯的两手砸成粉碎性骨折,以这个世界的医疗条件,100%是要截肢的。所以,能在作业面上打这种配合的工人,互相之间都非常的信任。 “知道了!” 加斯滕斯大声回了一句,握紧了手中的钎子。辉石矿脉并不纯净,往往是分成一块一块的被岩石包裹。要开采它们,就必须把岩壁震裂、敲碎,露出里面的辉石。幸运的是,也许是因为性质不同,辉石和包裹它的岩石之间泾渭分明,很好分离。运气好的话,有些辉石在初筛的时候就能暴露的差不多,可以直接扔到矿车上。另外一些,就需要工人们就地再敲一敲,除去多余的重量,再由矿车集中送往升降梯。 这整个工作过程,除了最后的矿车是由安置在升降梯口的蒸汽机驱动的,其他的过程都需要人力。这个世界没有火药,自然没有雷管和爆炸开采。这个世界也没有电力,冲击钻自然无处可用。小型化的蒸汽机,加斯滕斯不知道别的国家有没有,至少在新山是找不到的。如果按照地球上煤矿开采的标准来看,新山的矿洞技术是非常原始和落后的。而技术条件上的落后,最终都需要人力的填补。新山的矿工是非常累的,这座矿山每天两班倒,每班矿工工作8个小时,绝对时间不长,但是对体力的消耗非常大,加斯滕斯干到第三天,以他那终日种地外加刻意锻炼过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而对于像尼尔森这样的老矿工来说,这种形式的体力劳动,则早已变成了吃饭的本能。 矿洞里条件恶劣,贵族们用的机械表根本撑不了多久,也没人能带的起。矿上的监工只会在收工的时候吹号子,召集大家回去。至于这八小时中间,如何休息,何时吃饭,则完全靠工人自己把握,监工只计算每个工作组每天的产量,产量不够了,扣工资,再不够了,再扣工资,直到开除或者被施加私刑。产量多了,会适当的加些钱,所以工人们还是有动力干活的。 “亚当大哥,差不多该吃饭了吧?” 工人们没有钟表,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办法估算时间。一个成熟的工作小组每个小时的产量是稳定的,半天的时间,2个人的工作组能挖一车矿石,到那个时候,大家就会停下来吃饭、休息。 “我知道了,再挖点,你先把饭热上吧。” 尼尔森回了一句,自己开始用剥皮锤砸他们剥出来的岩石。加斯腾斯从角落里翻出一个小锅和底座,倒了点水把锅冲了冲,在剥过皮的辉石里找了一块成色好的,用c形夹夹住,丢在了小锅的底座上。他一边把水倒了些在锅里,一边看着他挑选出的那块辉石发出了淡淡的光。加斯滕斯把手放在旁边感觉了一下,能感觉到明显的热度。 “还是面包粥哈。” 冲尼尔森喊了一句,加斯滕斯没等到回话。他翻出自己和尼尔森的黑面包,掰开,等水开了,把一大半泡进了水里。他又从放面包的口袋里翻出了一个小袋子,把里面几个晒干的河虾和一些盐粒倒进锅里,才靠在岩壁上,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尼尔森走了过来,在周围都是辉石的环境下,他早就脱的只剩下条裤衩。加斯滕斯已经分好了他们自制的海鲜面包粥,两人一个一个锡铁杠子,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 “亚当大哥,你就打算一直当矿工么?要是以后干不动了,或者年纪大了了,你打算怎么办?” 亚当?尼尔森停下来,看了加斯滕斯一眼。 “还能怎么办,攒钱,等老了就买块地,自己种或者租出去,做个小地主好了。矿上的事情,毕竟还是太危险。” “哦,是像巴斯老爷那样的人么?” “你说你那个主家?我可没那么厉害,更买不了那么多农奴,我能买下一个农奴,或者找一个佃农帮忙就已经很好了。” 成为地主,然后奴役别的农奴么? 加斯滕斯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换了话题。那个被丢在锅底的辉石仍然在持续的发着光,把两人的脸照出了昏黄的颜色。 ———————— 爬出矿洞的时候,加斯滕斯有些不适应外面亮白色的日光和微风。在高温的矿洞待久了,他有时候会忘记现在还是春天。跟在他身后的尼尔森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朝着宿舍的方向走了过去。加斯滕斯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用凉水冲澡,到工人食堂去领了晚饭的黑面包,加斯滕斯三下五除二吃完后,换了身干净的黄白色亚麻上衣,转身出了宿舍。在没有蒸汽机要修的白天,他挖矿,而到了晚上,则是和加布林的学习时间。 说是学习时间,其实加布林除了一开始教了他半个月,确保他可以独立完成新山矿洞机器的初级检修后就不再管他了。只是在加斯滕斯的一再要求下,把自己从罗斯维尔大学带过来的一些书放在了值班室的一个小柜子里,把钥匙给了他。加斯滕斯想看书的时候,就会直接去值班室,那里有辉石、座位和书。 “小加斯,这是你要的纸和笔,总共3克朗45蒂尼,你给了我4克朗,这是剩下的55蒂尼,还给你,放好了。” 在值班室值班的帕特森?法拉哈尼是矿上的老工人了,在一次魔涌中失去了一只手。布朗可怜他,给了他个值班的工作。加斯滕斯前几天拜托他帮自己买纸笔和信封,今天终于买到了。 “谢谢您,帕特森大叔,这5蒂尼就给您了,拿去买杯酒喝,算作我的感谢!” 加布林买加斯滕斯花了100布朗,自然不会再给他开工资。加斯滕斯的钱是临行前他父母给的积蓄,还有一些是上工的工资。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他总共攒了4克朗30蒂尼,这次买信纸和信封,就用掉了绝大多数。 可对加斯滕斯来说,这是值得的。他现在已经学习了安肯瑞因帝国的文字,也有了合理的来源解释自己的蒸汽知识,阻止他在继续革命的道路上的障碍,只剩下了消息闭塞这一个问题。而要离开矿山,进入消息灵通的大城市,去更多的了解和接触这个世界,他就必须摆脱自己的农奴身份。加布林为了他花了大价钱,肯定不会让他自由。矿上的工人们虽然态度友善,可他们很多自己都是各地主买过来的农奴,自然没办法帮忙。加斯滕斯只能寄希望于外界,他要写一封信,把信寄到安肯瑞因帝国的首都罗斯维尔,吸引更多的注意力,得到接触更多知识的机会,找到摆脱自己农奴身份的机会。 加斯滕斯现在身上最大的财富就是那些蒸汽知识,可如果把这些知识告诉加布林,他自己肯定捞不着什么好处。所以,他必须找到更加明白这些知识价值的人,找到可以帮助他的人。而从那些蒸汽机铭牌上看到的地址,应该会对他手里的技术感兴趣吧。 带着谨慎的期望,加斯滕斯铺下信纸,小心翼翼的润笔,缓慢而坚定的写下了信件的标题。他要用一个在蒸汽机发展史上非常重要的小部件敲开那家名叫澎湃机械动力公司的大门。他相信,只要稍微了解蒸汽机的人,就一定能知道自己这个小东西,能够起多大的作用。 窗外的日光逐渐息微,加斯滕斯展开辗转买来的信纸,在抬头上写下了这封他酝酿已久的信件。 《关于一种离心式自动蒸汽机调速器的设想》 6 辉石精灵 加斯滕斯从蒸汽发生器上爬下来的时候,加布林正在和矿上的设备主管戴维?艾丁格结账。作为澎湃动力机械公司派驻在新山矿上的机械师,加布林维修自己公司的设备是不另外收费的。但是,新山矿上还有一些其他公司的蒸汽机,要维修这些设备,矿上就要另外向加布林支付费用。对矿上来说,这些其他牌子的机器要换新的价格昂贵,修修补补能用的话,能省不少钱。对加布林来说,这些费用不进公司的账本,都是他自己的外快,自然也乐得合作。之前他还要亲自动手爬上爬下的,现在有了个听话的小奴隶,他当起了甩手掌柜,挣钱就变的更加轻松了。 “一共60克朗,谢谢大师。” “恩,不客气,这可是给你们的折扣价,保证好用。” 加布林和艾丁格简单聊了几句,转身和加斯滕斯离开了那台机器。他从手里的那沓钱里摸了摸,摸出一张2克朗的纸币,递给了加斯滕斯。 “诺,给你的,这种外快的机会可不多,攒着娶媳妇吧。” “恩,谢谢大师。” 加斯滕斯把那2克朗卷进裤腰带,甩了甩手臂。刚刚那台机器的蒸汽通路有一个弯管裂开了,他一个人搬着将近二十公斤的新弯管上了机器,手臂累的要死。 “你这下井也大半个月了,感觉怎么样?” “挺好,就是累,吃不饱,矿上给的面包不够吃,豆子汤也不够。” 加斯滕斯如实回答。他的信寄出去已经两周了,暂时还没有回信。可他和他的领路师傅亚当?尼尔森的关系却越来越融洽了。现在,在尼尔森累了的时候,他也可以小心翼翼的挥几下大锤,虽然速度和效率都不如尼尔森那么出色,可也至少能够分担一部分工作了。 “有面包就不错了”,加布林赚了外快,心情不错,“我之前在邻省的日丹矿干过,他们那就给工人吃燕麦饼子,连麸皮都不去,我尝过一次,拉的嗓子疼。布朗家算是对工人们不错的了,一天两个黑面包,那可是不少钱呢。” “我们巴斯老爷家种的黑麦,不少都是卖给布朗家的。” “那就对了,矿上有自己的面包房,便宜。你真让柳荫镇往这送,路上就得三个小时,谁等得了。” 加布林看来真是心情不错,加斯滕斯一看,问起了他一直好奇的事情。 “大师,我干了半个月了,觉得这井下的活计可比种地累多了,还动不动就会死人。这些工人天天这么干,他们愿意么?” “谁管他们愿不愿意!”,加布林斜眼瞥了加斯滕斯一眼,“这些工人很多原来都是农奴,布朗家把他们买过来干活,干得好了,够十年就给他们自由民的身份。你自己也是农奴,难道你不想当自由民么?再者说了,这里管吃管住,还发工资,虽然工资少点,可那也比农奴一分钱不挣好多了吧?好些农奴打破头想来呢。我跟你说啊,我把你带过来,可是你的福分啊,你小子可得知足!” “是,是,我知道,谢谢加布林大师。”加斯滕斯点头哈腰,停了一会又问,“大师,那我啥时候能当自由民啊?” “你?”,加布林停了下来,认真的想了一下,“我买你花了100克朗,等啥时候你帮我赚够1000克朗,我就给你自由民的身份,可以吧?” “那太好了,谢谢大师!” “行了,给我好好干!” 加布林伸手拍了拍加斯滕斯的后脑勺,大步而去。加斯滕斯跟了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 诺拉?斯图尔特是澎湃动力机械公司的员工,主要工作是文书。她读过高等中学,读读写写都不错。她的父亲在第七区公学教书,母亲在家里照顾她的三个弟弟。作为家里的大姐,她放弃了昂贵的大学,加入这家公司,挣钱贴补家用。 澎湃动力的老板不喜欢太多文员,所以诺拉的工作很杂,几乎所有的后台工作,除了记账和会计,她都要接触。今天邮差送来了十几封信,大部分是各地的订单,有些是寄给公司未指明收信人的信件,她要一一拆开看了,作登记,再转给对应的部门。 加斯滕斯写来的信放在那叠信件的第三封,前两封都是订单,诺拉很快就处理完了。她拿起加斯滕斯这封信,先看信封和火漆,是常见的廉价信封,也没有贵族徽章,就没那么紧张了。她又看了看落款,写着加斯滕斯,没有姓氏。这么写的人要么是忘了写,要么是没规矩,也不值得重视。不过怎么也是写给公司的信,诺拉也不好直接扔了,她拿起裁纸刀,拉了一下,抽出了里面的信纸,打算随便看看,就把信纸丢掉。 但是,信的内容显然让诺拉放松一下的打算落空了,离心式调速器虽然简单,但是各种术语和简要的示意图仍然让诺拉有些蒙圈。她半懂不懂的跳着读完了技术部分,落在了最后的内容上。 “……仅此,我认为这件设备能够极大的提高蒸汽机的输出稳定性,帮助贵公司在市场上击败其他竞争对手。作为它的设计者,我愿意把它交给贵公司使用,只希望贵公司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我相信,对贵公司来说,实现这个愿望的成本,甚至不超过5克朗。……” 这是一封技术自荐信件。诺拉曾经收到过,大部分都不靠谱。不过涉及到技术这块的,她并没有决策权。诺拉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了两笔,把那封信重新装好,放在了技术部的格子里。 男人的东西,还是让男人们去评判价值吧。 —————————— 魔涌爆发的时候,加斯滕斯正在抡锤。他的动作比较慢,每一下都要小心比对,防止砸到尼尔森的手。尼尔森自己倒是不在意,还在一直鼓励他。而就在两人一下、一下的互相配合的时候,整个矿洞洞壁上裸露的辉石突然齐齐亮了一下。那感觉就好像有人在矿洞里扔了一颗地球世界的闪光弹,没有任何防备的加斯滕斯一下被闪花了眼。一片白光之中,他听到了惊叫声。 “魔涌了!” “哪个矿洞?” “先撤出去!快!” 一片懵懂中,加斯滕斯能感觉到有人拉住了自己。尼尔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快走!跟我跑!” 加斯滕斯下井以来,已经听工人们说起魔涌的事情,可再细致的描述也比不上他自己的感觉。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视野在晃动,工人在奔跑。尼尔森和他都没有拿放在地面的水壶,也没去拿还没吃的黑面包。在魔涌爆发的时候,任何浪费时间的行为都是对自己的生命不尊重。 奔跑,奔跑,这段时间已经熟悉的矿洞通路显得分外漫长,两人很快来到了布置滑轨的工作面,不少工人已经在这里聚集,吵吵嚷嚷。加斯滕斯从他们的聊天中听出来,是第3个工作面出了问题,有人在挖矿的时候激发了魔涌,激发魔涌那个人当时就被汹涌而出的魔力晶化了身体,没救了。喷薄而出的魔力同时还激活了这片矿区的辉石。虽然这种激活只是暂时的,但是在一两个小时之内,这里的温度会随着辉石能量的释放超出人体的忍受极限,如果不及时逃走,工人们会被活活烤死的。 “都别慌!按作业面一个个上滑轨!这里的辉石都是低等级辉石,升温不快,时间还来得及!” 尼尔森显然是有经验的,在工人中也有影响力。他大声的指挥现场,安抚工人情绪。升降梯那边显然也得到了消息,滑轨已经开始哐当哐当的运作。不过那台老爷蒸汽机的效率,加斯滕斯感觉有些危险。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把滑竿挂上滑轨,刚刚开始运转的滑轨发出了巨大的呻吟声。 “亚当大哥,这样不行!滑轨上挂的工人太多了!那台牵引蒸汽机功率不够!” 加斯滕斯第一时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左右环顾,刚好看到了运送矿石的轨道车,“亚当大哥,我们用轨道车,和滑轨一起!” 尼尔森看了加斯滕斯一眼,大声吼了起来,“勒布、考尔克、大比伯,你们几个给我下来,上矿车!都听到小加斯的话了吧!人太多了!我们用矿车!” 拥挤在工作面的工人们闻言开始卸下矿车上的辉石,把自己装进去。尼尔森和加斯滕斯都没有上车,也没有离开。他们在现场指挥、帮助工人们都坐上了滑轨和矿车,才在一阵热过一阵的热浪中把自己的滑竿挂上了滑轨。到了这个时候,整个工作面6个前进矿洞都已经透出了刺目的光,像六条巨大的光柱把作业面照的亮如白昼。加斯滕斯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灼热的空气让他呼吸困难,原本速度还算可以的滑轨这个时候也分外的缓慢。他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把自己固定在滑竿上,让自己不掉下去。 “小加斯!坚持住!你干的很好!” 尼尔森的声音都有些模糊,可加斯滕斯终究还是撑了过去。等他们到了升降平台的时候,已经离开了被魔涌影响最深的区域。前期到达这里的工人大部分都撤离了,有几个人留下来等他们俩。早已有些虚脱的加斯滕斯和尼尔森在工人们半搀半扶的帮助下搭上了升降梯,离开了正在逐渐变热的矿洞。 ———————— 7号矿洞的魔涌事故最终死了两个工人,一个叫拉斯?比欧雷,一个叫西格?瓦兹塔腾,加斯滕斯认识他们,并不熟悉。矿洞关闭了一天,第二天矿长巴威石?布朗带着尼尔森和几个矿上技术最好的工人,还有了解蒸汽机的加斯滕斯下了井。加斯滕斯有些好奇,这个时候不迅速恢复生产,领头下井到底是几个意思?尼尔森似乎知道什么,可他并没有直说,只是让加斯滕斯稍安勿躁。 从升降平台到工作面,一路上看不到太多魔涌爆发的痕迹,这里的辉石级别较低,魔涌爆发的温度并不会破坏金属设备。工人们丢在路边的黑面包和布袋子已经变成了一团一团黑色的粉末,有一股淡淡的糊味。布朗矿长并没有因为这些停下脚步,他一路沉默的走在前面,进入了出事的3号作业面。跟随着他的人同样一路沉默,一个挨一个的走过矿洞,迈过地上一片细碎的晶末,那是死去的工人之一,身体被突然爆发的魔力晶化,继而因为不具有魔力亲和性而变成粉末。 加斯滕斯的目光在那片晶粉上掠过,跟上了前面的队伍。经过这具尸体后,人们很快就到达了爆发魔涌的作业面,停了下来。 走在后面的加斯滕斯能感觉到矿长巴威石?布朗在寻找什么,他左右打量矿洞,长长的鉄钎和锤子散落四周,并没有什么异常。 “竟然真有!” 加斯滕斯听到了小小的惊呼声,他从人群中探出头来,在缝隙中向前,看到了众人围观中的造物。那是半埋在岩石中的一块辉石,晶莹剔透犹如水晶。可和普通辉石的样子不同,这块辉石的内部凝固着一具小小的生物,大概有四十公分高,两手两脚,背上生长着两双羽翼,小小的头颅后面还有飘逸的、凝固的长发。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还穿着衣服,赤着脚,好像正在飞舞一般,停留在辉石之中。加斯滕斯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从那个好像琥珀一样被凝固在辉石中的生物看,她和人类非常相像,甚至还有小小的胸部。 “尼尔森大哥,那是什么?” 加斯滕斯低声询问,却被布朗矿长的命令打断了。他开始指挥工人们小心翼翼的把这块辉石从岩石中起出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加斯滕斯帮不上忙,便在一旁看着。尼尔森得空走过他的身旁,低声丢下了一句答案。 “那是辉石精灵,生活在辉石中的生物。” 7 社交晚会 “辉石精灵,是大概两百四十年前我们从辉石矿中发现的生物遗体。对这些生物的来源,现在还没有特别明确的说法。不过,结合六大法师塔掌握的资料,这种生物很可能是生活在第二魔法纪元的魔法生物,也有可能拥有释放魔法的能力——” 露娜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竹竿。一个半人高的柚木架子立在她身旁,上面放着一个人头大小的辉石。在辉石的内部,凝结着一个小小的、背生双翼的生物。 “老师!他们是活的么?”,有学生提问,眼神好奇。 “到目前为止,所有我们找到的辉石精灵都没有活动的迹象,也没有生命的迹象,现在的一致判断,他们这个种族应该已经灭绝了。” “老师,是因为第二次大魔潮么?”,又有学生提问,露娜看了提问的学生一眼,悄悄记下了他的名字。这些5年前经过初筛的孩子现在已经十几岁了,卢克?布鲁斯特大人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带如此之多的学徒,他的学徒们就接过了给这些孩子做启蒙的任务。 “现在的推断是这样的。你们有谁能告诉我,第二次大魔潮发生了什么?”,露娜喜欢提问和互动,她小时候的导师就是这么教育她的,让她受益匪浅。现在的这些孩子也喜欢她,她上的魔法历史和魔导机械架构,这些孩子的分数都不错。 “我来!”,还是刚刚那个孩子,古古?利特高。露娜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看着他站了起来。 “第二次大魔潮让散布在世间万物的魔力收敛于辉石,从此世界由显魔时代进入隐魔时代,魔法师们失去了调动空气中魔力施放法术的能力,辉石——那个时候还叫做魔力晶石,成为了魔法师们魔力的唯一来源……” 古古?利特高是个平民的孩子,父亲在一家纺织厂工作,母亲在家里做些编织品赚钱。当古古作为学徒被招入法师塔后,他的父母可以得到一笔还算可观的生活补助,这种生活补助将一直发到学徒死亡,或者年满十八岁。领取这种补助的代价就是,父母将永远失去自己的孩子。 说是永远可能也不一定,只有能够在每年考试中拿到最好成绩的少数孩子,能得到看望父母的机会。而要想真正的改变命运,就必须激活魔力感应。可惜的是,不要说这些孩子了,就连露娜自己,在这条路上都看不到成功的可能。 “古古,你说的很好,谢谢你。” 露娜等古古说完,毫不吝啬的给了他称赞。她看了眼教室后面的挂钟,这堂课马上就要结束了。课后,她还有个晚宴要赴,能陪这些孩子的时间不多了。 “好,现在下课,今天的作业是写一篇关于辉石精灵的文章,下周交给我,明白么?” 等孩子们齐齐答应了,露娜才离开了教室。她的房间在六层之上,去那里需要乘坐升降台。这座法师塔的魔法升降系统据说有超过三百年的历史,运行一直很流畅。唯一的问题是,消耗辉石的速度越来越快。乘坐升降台的露娜发着呆,下意识的走出升降台,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露娜大人。” 候在门口的是露娜的生活女仆,迪伦?沃伦和梅伦?沃伦。露娜不喜欢表示农奴身份的那个“沃伦”的姓,她一般都管她俩叫迪迪和梅梅。 “迪迪,我晚上要去赴宴,之前那件从伍德福德买的黄色的宴会裙还在么?” “在的,那件裙子之前腰有些大,我上周帮您收了腰,已经洗好熨好了,我这就给您拿过来。” 露娜看迪迪去翻衣柜,站在她最喜欢的伦特长绒毯上伸开双臂,让梅梅帮她脱下身上的法师袍。卢克导师什么都好,就是在法师袍上有些恶趣味。露娜和其他卢克麾下的学徒一样,要脱这种比较紧身、从头套下来的法师袍,就必须有人帮忙。 “大人,您晚上是去见圣?斯科特大人么?” 法师塔内没有秘密,更何况露娜作为第一学徒,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自然无法保密。 “恩,我不喜欢他,可老师已经答应了他,有什么办法。” 梅伦这个时候已经脱掉了露娜那件法师袍,露出了袍下仅穿着一件小衣的年轻胴体。露娜看着镜子中的女人,用手拂过自己的身体。 “大人身材这么好,是个男人都会想要的”,梅伦的性子更直爽一些,“不过大人看不上他们也正常,如果大人能激发魔力感应,那可就是下一代的大魔导师,比国王还要厉害的角色,和教皇是一个等级的,到那个时候,不要说大主教了,枢机主教咱都看不上眼!” “魔力感应可没那么容易。” 梅梅这句话戳到了露娜的痛点,她情绪有些低落,伸手接过迪伦递过来的裙子,让两人帮自己穿上。迪伦的针线活比梅伦要好,这件裙子的材料是伍德福德很出名的机械真丝,价格昂贵。但是露娜现在比当初买衣服的时候瘦了,不穿的话,露娜暂时又没有心情穿别的,便让迪迪收了腰。 “效果很好!我家迪迪最棒了!” 梅伦还是快人快嘴,迪伦在旁边收手站着,等露娜试的差不多了,才叮嘱了两句。 “大人,这个料子受不得力,收腰的线我没敢上太多,您穿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做太大动作好嘛?” “知道了,反正我也没打算和那家伙跳舞。” 露娜点点头,又让梅伦把衣服脱了下来。距离出发还有两个多小时,她要在床上再躺一会,然后挑选首饰。 ------ 见到露娜?布鲁斯特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三神教罗斯维尔城大主教圣?斯科特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惊艳。那位一贯以美貌著称的魔导师学徒穿着一条泛着银光的黄色长裙,肩上披着一条薄纱,头发在脑后扎起,用一根碧色的辉石发簪固定。她深邃的绿色瞳仁和金中带红的长发在斯科特宅邸门口的辉石立柱光芒下,透着水晶一样的光芒。 “很荣幸您能来参加我的晚宴。” 斯科特上前一步,伸手虚抬,扶着露娜走下了高高的马车。露娜的手细细软软,在斯科特的手掌心中,柔若无物。 “也是我的荣幸,斯科特大人。” 露娜礼貌的回应,眼睛已经看向了不远处辉石光芒交相辉映的门厅。这次斯科特举办的是一次小规模晚宴,大堂的人三三两两,并不是很多。露娜和斯科特携手前行,很快融入到了来宾之中。 虽然是小型的晚宴,但是这种社交晚宴,进食从来不是参加宴会的人的主要目的。露娜也有心理准备,出门前已经吃了一块蛋糕垫底,所以并没有对两侧长桌上的食物表现出有失身份的兴趣。斯科特似乎很高兴她能来,一直陪着她,和来宾们聊天。客观的说,在这样的晚宴上能听到不少有趣的信息,女宾之间的聊天还能带出一些八卦。 “听说罗宁格的纺织工人们罢工了,警察抓了不少人,好像还死了人。” 讲话的人是安妮?布雷特,她的丈夫布雷特伯爵是警察厅厅长,在治安方面有很多一手消息。 “那可真可怕,那些工人为什么要罢工?”,露娜一手轻轻掩住嘴唇表示惊讶,斯科特站在她身旁,手里端着一杯发泡酒。 “说是纺织机出了问题,死了一个工人,他们要求管理工厂的丹?斯托威尔男爵出钱照顾工人的家属,还要求增加安全装备。斯托威尔家的人连爵位都只舍得买一个男爵,又怎么会做这种浪费钱的事?” 布雷特夫人的语气里带着轻视,好像不得不与斯托威尔这样的人为伍让她有些羞愧。露娜轻轻笑了笑,附和了两句。 “要是按哈瓦瑞大魔导师那本离经叛道的书写的,斯托威尔就是资本家,资本家和工人阶级是天生对立的嘛,所以他们打起来也正常。” “哈瓦瑞?弗恩第三共和国那个死了的魔导师?他写了什么书?”布雷特夫人被露娜的话弄的有些迷糊,“资本家这个词我也听我丈夫说过,最近好像挺热?” “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书,夫人您一定不会喜欢的。” 斯科特给了露娜一个眼色,岔开了话题。露娜有些不解,可斯科特好像没事人一样,带着她离开了刚刚的圈子,才低声对她说道:“哈瓦瑞的那本《论资本》在很多地方都已经是禁书了,你看过没关系,但是最好不要在这种场合宣扬。” 露娜听了,冲斯科特扬扬眉毛,表示自己知道了。斯科特被她的动作震撼了灵魂,刚好舞池开始奏乐,他便顺势邀请露娜和他一起跳舞。露娜用身体不适的借口推脱,在舞池边休息。按照她的计划,来参加晚宴就是给老师和斯科特面子,但是跳舞这种事,她可不想太委屈了自己。 “第五王子道恩?吉布森殿下到——” 门童的唱名声让看着舞池发呆的露娜有些意外,吉布森怎么会来这里?她一时半会想不到原因,也不想知道原因。露娜深深呼吸,吐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后,朝着远处被人群簇拥的王子殿下走了过去。斯科特她可以不在意,可第五王子可是很对她口味的。刚刚还在舞池中跳舞,听到王子殿下驾到停了下来的斯科特看到了露娜的动作,他面无表情,伸手摸了摸嘴角的胡茬,也迎了上去。 “圣?斯科特大主教,抱歉抱歉,我今晚的巡逻任务提前完成了,想起你这还有一个晚宴,便匆匆赶过来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吉布森礼貌的冲斯科特道歉,顺带解释了自己出现的原因。斯科特确实给他发了邀请,但是王室成员一般很少参加这种晚宴,所以斯科特并没有预料到吉布森会来。短暂的拥挤和慌乱后,人们渐渐适应了王子殿下的存在,簇拥着他来到了舞池旁边。 道恩?吉布森是安肯瑞因国王陛下的第五子,也是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王子。在场的夫人和女孩们好像群星簇拥月亮一样簇拥着他,希望能够得到和他共舞一曲的荣耀。吉布森的眼神在十几张面孔之上掠过,和露娜有些热切的深绿色瞳仁对在了一起。 “请问,这位美丽的公爵小姐,我能和您共舞一曲么?” “当然,我的殿下。” 露娜微微屈腿,右手搭在吉布森的手掌上,左手掂起裙角,低头行礼。斯科特在两人的侧后方远远的看着,眼神难名。 乐曲的前奏响起,是阿加?达仕的《林中漫步》,露娜最喜欢的舞曲之一。这首曲子前奏和缓,但是高潮激烈,配套的舞步也充满激情。露娜在法师塔曾经无数次练习过这首曲子,而大部分的练习过程中,吉布森都是她的假想舞伴。 道恩?吉布森王子和露娜相视站立,随着音乐的进行渐渐靠近,露娜把手轻轻放在吉布森肩膀上,冲他微笑。吉布森侧头凝视着这位第一学徒,眼神温柔。两人的身形凝固了那么一瞬,继而随着音乐展开了舞步。 舞池中的其他人已经悄无声息的让开了舞台,把所有的焦点和视线都交给了王子和女孩。两人在辉石的光芒下踩着舞点前进、后退,不时的旋转、后仰,露娜把自己无数次练习之后的成果尽情展示了出来,而吉布森就好像一个最完美的舞伴,和露娜的配合恰到好处,宛若一对金童玉女。 音乐的节奏渐渐加快,舞蹈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最激烈的部分,在这里露娜要从吉布森怀中跃起,单脚支撑在空中旋转两圈,继而轻轻倒在吉布森的怀里。这个动作露娜练过无数次,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她脚步轻点,踩着音乐的节拍舞动身体,一只手稍稍用力。吉布森感觉到了她的需求,握住了她的手。 开始了。 这是《林中漫步》最美的一段舞,露娜单脚发力,依托着吉布森的手臂和自己的身体,好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在光辉下飞翔,她的身子在空中轻盈的旋转,黄色的真丝长裙随着她的动作舞动,好像流光的羽翼。 再也没有比这更美的了。 露娜如是想。 “撕拉——” 一声不应该出现的裂帛声突兀的打断了音乐,露娜的感觉腰部一凉,原本修身而轻盈的长裙突然变的沉重。她顺着音乐的节拍回到吉布森的怀里,才有心思去检查自己的衣服。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那条她最喜欢的真丝长裙竟然从腰部裂开了一个大大打开口子,露出了里面白色的紧身胸衣。 “哦!导师在上!” 露娜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露娜感觉自己身体里所有的血液在这一瞬间涌上了头部。面对这突然出现的意外,露娜纵然能够遍阅法师塔图书馆所有的书籍,也想不到其他的解决办法。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露娜果断选择了她唯一可以选择的应对方式。 她轻轻的呻吟一声,晕了过去。 8 一个错误 在大多数时候,贵妇人的晕倒并不是真的晕倒,那只是避免尴尬的一种方式。对露娜来说,这条定理同样成立。晕倒的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吉布森王子有力的手臂和臂膀,也能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声。她听到斯科特大主教上前,拿一件什么东西盖住了自己的腰。吉布森和他窃窃细语,把她抱到了斯科特宅邸楼上的某间房间。如果在平时,让露娜一个人躺在斯科特宅邸的房间里,她是有些心虚的。斯科特对她的觊觎,露娜并不是不知道,给这个以风流闻名的男人一个亲近自己的机会,并不是露娜想要的东西。不过,今天吉布森王子也在,露娜料定斯科特不敢做什么。 事情也正像露娜预期的那样,在两位男士离开房间不久,女佣们进来时,她已经恢复了神志。不过在宴会上发生那样的事,露娜也没心情继续留下了,她礼貌的和吉布森王子和斯科特大主教告别,乘坐自己的马车回到了魔法塔,并立刻找来了迪伦和梅伦。 “迪伦,这件衣服是怎么回事?” 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善,露娜把那间裂开了的裙子摔在了跪在地上的迪伦头顶,迪伦颤颤巍巍的打开裙子,检查撕裂的地方,猛的把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是迪迪不对,这件衣服迪迪没有缝紧,让大人您在舞会上出现了意外——” “你还知道是意外?” 露娜的语气更不善了,她叫来候在一旁的卫兵,伸手指着迪伦。 “把她拖出去,让主人受辱,鞭三十!” “不要啊主人!迪迪会死的啊!主人求求你了,迪迪服侍您整整三年——” 迪伦挣扎和求饶的声音被卫兵按住了,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处理一个女仆还是轻轻松松的。他们伸脚一踢,踹在迪伦的腿弯,把刚刚还想站起来的迪伦踹倒在了地上。迪伦还想挣扎,站在她右边的卫兵又用脚踢了她的右侧软肋一下,把她踢的弓起了身子,没有了喊叫的力气。 “大人,当时穿裙子的时候,迪迪她跟您说过——” 梅伦有些看不下去,她和迪伦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更何况这件事赴宴前迪迪就提醒过露娜。裙子的收腰压线并不紧密,不能支撑剧烈运动。她想为迪伦申辩几句,却看到了露娜的眼神。 那双碧绿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深邃的让梅伦有些发冷。不知不觉间,她闭上了嘴巴。 “行了,还看什么!拖下去!” 露娜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两位卫兵拖走了那个死鱼一样的侍女。法师塔内的鞭刑使用的是镶嵌着铁钉的猪皮鞭,蘸水之后用力甩打,一鞭就能让人皮开肉绽。三十鞭的鞭刑,还从来没有女人能活着支撑下来。 “好了,我要睡了,服侍我就寝。” 看卫兵关上房门,露娜起身,站在自己最喜欢的那张伦特长绒毯上,张开了双臂。梅伦爬起身,擦擦脸,上前帮露娜换起衣服来。 —————————— 罢工进行到第三天,惊动了兰德机械公司的经理,丹尼尔?兰德。这位履历异常优秀的高材生在工厂管理层一大群人的陪伴下走进被用作兰德机械公司弗恩丁根工厂工会办公室的狭小宿舍的时候,正是下午时分。工会书记卡伯?路亚和副书记派屈克?加汗早知道他们要来,正叫了两个工人围坐在桌子上打牌。两块黑面包被他们随意的放在桌子的一角,用来暗示小兰德,工人们并不缺少食物。 一进屋,丹尼尔?兰德就皱了皱眉头,用作工人宿舍的房子逼仄狭小、通风不良,不大的房间内塞着两张双人床,狭小的过道内是工人们扔了一地的鞋袜,撒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这次罢工的挑头者,让兰德恨的牙痒痒的卡伯?卢亚,正一脸轻松的和他的同志们在打牌。 “好了,说说吧,你们想见我,我来了,你们为什么要罢工?” 兰德伸手一佛,把桌上的两块黑面包扫到了地上,故意用脚踩上去拧了两下,在四个人的怒视中站着,沉默着,直到卡伯?卢亚让人给他让了座位,才放松了一些自己的表情。 “兰德先生,我们的诉求不高,现在工人们每个月只有半天假,每天要干14个小时,吃的也不好,很多人的身体都受不了。我们帮公司挣了这么多钱,一台蒸汽机能卖到300到400弗元,可我们一周的工资只有20拉姆,我们给您挣了这么多钱,也希望您能对我们好一点。” 见正主来了,卡伯?卢亚并没有回避,坐在兰德对面开始摆条件。他的姿态摆的很低,毕竟《论资本》的书只是理论,要如何实践,还要看他们和兰德的角力。 “卢亚先生,我真是小看你了,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建了工会,哈?你脑子看来不是一般的好使啊?” 兰德早已知道是卢亚在后面搞鬼,但是他一定要当面羞辱卢亚一番,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听了兰德的话,卢亚并没有明显的情绪。他只是轻轻搓了搓手,笑了起来。 “都是苦哈哈的工人,没什么好使不好使的。同志们需要我,我就站出来了。” “同志们……” 兰德咂摸着卢亚用的这个词,想起了自己前段时间听到的传闻,最近工人运动在弗恩第三共和国越来越泛滥,虽然政府已经将《论资本》列为禁书,但是显然工人们还有其他渠道能够得到支持。 “对,同志们!”卢亚着重加强了那个词语,“我们没有别的要求,每个月2天假期,每天10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对于工伤的同志,厂里要给赔款,至少20弗元,就这么多。” “你们不要太过分!” 兰德机械公司弗恩丁根工厂的厂长本?阿尔文上前一步,气势汹汹,“现在厂子本来订单就紧张,你们还要罢工?还要减少时间?一周20拉姆已经是不少钱了,更何况我们还管你们吃住!大街上的工人一堆一堆的,你们不干,有的是人干!” “可他们不懂蒸汽机!”,卢亚对兰德公司可能的应对早已胸有成竹,“铁道部的订单还有两周就要交货,超过80%的生产任务都在我们厂。大街上是有不少人可以干活,可他们知道蒸汽机么?你们用他们,能按时完成铁道部的订单么?完不成的话,违约金我可是听说有不少呢!” “看来你消息灵通啊,卢亚先生,是我小看你了。”小兰德咬牙切齿,“你确实拿住了我们的命门,但是你真的以为我们就怕了你了?” 说到这,兰德一拍桌子,从他身后走出了四个警察,一把就把卢亚和派屈克?加汗按在了桌子上,另外两个工人见势不妙,一个试图阻止,一个翻窗户逃了出去。 “丹尼尔?兰德!你敢抓我?你知不知道抓了我什么后果!你这个工厂三个月内不要想开工了!我们工人阶级不是想让你欺负就让你欺负的!” 卢亚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按住他的警察掏出警棍,朝他背上重重的砸了一下,砸的卢亚一阵咳嗽。兰德让警察把两个领头人戴上手铐,牵了出去。而在宿舍门外,已经站满了听到消息赶来的工人们,他们手里拿着撬棍、扳手,臂膀上多年体力活练出的肌肉在阳光下绷的紧紧的,脸色不善的盯着兰德一行。 “兰德先生!”刚刚逃走的工人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我们都是穷人,没什么好怕的,你要真把我们惹急了,今天你们走不出这个厂的大门!” “兰德先生,怎么办?” 本?阿尔文靠在小兰德身侧,声音有些发抖。他之前从来没拿正眼看过这些工人,没想到这些工人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不慌,我自有办法。” 兰德摆摆手,接过了身旁人递过来的铁皮大喇叭,“工人兄弟们!我是兰德机械公司的经理丹尼尔?兰德!是你们的雇主!就在刚刚,我身后的这两个人,卡伯?卢亚和派屈克?加汗告诉我,你们想要两天假,想要每天10个小时工作时间!想要工伤赔偿!是不是?” “是!!!” 工人们整齐大喊,继而纷乱了起来。 “放了我们书记!” “给我们假期!!!” “不答应不许走!!!” 兰德挥挥手,压住了工人们的反应,“你们的诉求,我听到了!你们的要求,我作为兰德机械公司的老板,答应了!每个月两天假!每天10个小时工作!工伤赔偿给你们30弗元!行不行!?” “好!” “真的么?” “你不会骗人吧?” “放了我们书记!” 工人们又闹了起来,兰德等大家安静了,才继续说道,“工人兄弟们,你们的日子不好过,我知道。可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铁道部的订单,是我跪着去求那些贵族们才求过来的!要是完不成,我们兰德机械公司就要破产!到时候这个厂子就要倒闭!你们都会失去工作!我们也会倾家荡产,流落街头!我想,你们都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吧?是不是?” 这次工人们没说话,人们的表情开始变的犹豫,有小声的议论声在人群中流淌。兰德看到这个反应,知道自己的目的快要实现了。他转过身,指着卡伯?卢亚和派屈克?加汗。 “这两个人!是你们的书记!他们帮你们争取你们的权益!我佩服!但是,国有国法,厂有厂规!他们在工作期间带头罢工!领头闹事!让我们兰德机械损失超过5000弗元!这笔账,怎么算?!” “那是你们自找的!” “把我们的书记放了!!!” 人群中有人大喊,可附和者明显少了一些。兰德继续喊道:“现在,我答应了你们的条件!但是,你们罢工给厂子造成的损失,不能没有人负责!!!我也不让你们赔钱,我就把这两个人送到监狱去!好吃好喝的关他们15天!他们是你们的书记,为你们争取权益,付出一点,也是应该的是不是?” 工人们更加沉默了,似乎有人想要喊好,被身旁的人拦住了。刚刚从窗户跑出去的工人转身面对工人们,大声呼喊。 “同志们,你们不要上当!兰德先生在骗你们!他们抓了卢亚书记和加汗书记,骗我们开工,等订单做完了,立刻就会反悔!我们必须要和两位书记站在一起!不能让他们抓走书记!!!!” “你们是不是骗人?!” 领头工人的喊话起了作用,工人们眼神中的犹豫减少了不少,他们瞪着兰德,再次喊闹起来。兰德等他们闹完了,才拿起大喇叭继续说:“我兰德就在这,我哪也不去!你们可以看看我是不是骗你们!我也不是要抓走你们的书记!你们担心我骗你们,我还担心你们骗我呢?万一你们不好好干活,耽误了我的订单怎么办?我请你们两位书记去警察局,请他们作为人证,见证我的承诺和你们的承诺,难道不行么?” “你们别听他的!他在骗你们——” 卢亚想喊,被警察制止了,兰德示意警察松开卢亚,只用手拽着他的手铐,让卢亚和自己对话。 “我怎么骗你们了?” “你抓了我们,然后骗工人开工!等订单做完了,你就反悔!有本事,你就和我们签合同!口说无凭,签新的劳动合同!!!!” “对!签新的劳动合同!!!” 工人们又闹了起来,兰德一挥手,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这是新的劳动合同!我已经准备好了!这算不算有诚意?啊?你们要是连合同都不相信,你们想让我怎么办?” 刚刚领头的那个工人上前来拿过一份合同仔细查看,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工人们聚集在兰德面前,一个个拿了合同,当面开始签字画押。卢亚看兰德做到这一步,也知道今天的运动成功了。对于他自己的命运,他倒并不是太担心。 “好了,感谢各位工人大哥!现在请你们拿好合同,回去上工好么?你们的两位书记,我一定好生招待,等订单完成,给你们原封不动的送过来,行么?” 兰德又喊了一阵,才得到了工人们的许可离开。卢亚和加汗仍然被拷着,可工人们拿到了合同,也得到了保证,并没有阻拦兰德带走两位书记。兰德和一大帮人簇拥着两位书记出了厂子,走到了工人们看不到的地方,一把把两人推进了一辆窗户上焊着铁栏杆的警用马车。 “兰德!你这是干什么?” 卢亚趴在窗户前,大声质问。兰德走到他面前,斜着眼看着他。 “卡伯?卢亚,你死定了。” 9 我要读书 发生在7号矿洞3号作业面的魔涌事故最终还是平息了下去。死去的两个工人都是矿长巴威石?布朗从外面买来的农奴,签了卖身契的,不需要赔偿。其他的工人只是受了惊吓,第三天就开始上工了。至于从3号作业面找到的那个辉石精灵,加斯滕斯也再没见到过。他听加布林?津曼说,巴威石准备把那块辉石精灵送到帝国首都罗斯维尔拍卖。据说这种辉石精灵非常罕见,每一块都能卖出好价格。 “你听说了么,矿长想让你和辉石一起去罗斯维尔,好像说你是魔涌的经历者,在拍卖会上现场解说,更能增加大家的购买欲,真是一幅贪得无厌的嘴脸,不是么?” 在加布林的房子里,加斯滕斯正和加布林对坐聊天,两人的面前放着两杯黑叶茶,这种茶廉价而大众,加斯滕斯喜欢,加布林不喜欢。 “那很好啊,如果老师你允许的话,我也想去罗斯维尔看看,可是这边的蒸汽机怎么办?” “我再跟矿长说说,你能在那种场合下保持镇定,提议大家用矿车离开,表现确实很好,不得不说你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亚当?尼尔森也跟我说过这件事,他对你的表现也很欣赏。这次去罗斯维尔,也是你的机会,我不拦你。不过,加斯滕斯,我希望你能记住,是我,把你从那些终日和田地打交道的生活中解放出来的,你的农奴契约也还在我这,不要动什么歪脑筋,知道么?”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加布林把自己的右手放在桌面上,手心朝上,随着自己的话语一抬一抬的,好像在搬动什么重物。加斯滕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等他说完,才老实低头。 “明白,老师,是您把我从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奴变成了现在的蒸汽机修理师,我对您感激不尽。” 加斯滕斯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完全违心的,对他的目标来说,加布林这样的人并不是障碍,反而,正是借助这位蒸汽机维修大师,他才能得到识字、摆脱农奴身份的机会。即使加布林依靠自己赚了很多钱,也没给自己分多少,但是这段时间下来,他也攒了十几克朗,对一个农奴来说,这已经是很大一笔财富了。所以,虽然打定主意要离开新山,要把加布林远远的甩在身后,但加斯滕斯对加布林,还是很恭敬的。 “行,你知道就好。” 加布林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皱了皱眉才咽了下去。加斯滕斯看他表情,有些不解。 “大人,这黑叶茶我觉得挺好喝的啊,怎么看起来您那么不喜欢呢?” “你见过什么世面?这种东西能叫好喝?等你去罗斯维尔回来,要是布朗先生开恩,随便给你吃些好的,你就知道你原来过得是什么猪狗不如的生活了。” 加布林看起来心情不错,开始和加斯滕斯吹牛,加斯滕斯笑着、听着,手里转着那个黑叶茶的杯子。如果不考虑两人在身份上的绝对差异,这幅场景在推门而入的设备主管戴维?艾丁格看起来还是很温馨的。 “加布林,你们公司来人了,点名要找加斯滕斯,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找加斯?” 加布林停了下来,有些不解。加斯滕斯的存在他并未向公司报备,公司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们知道自己用加斯去修公司的机器,还把公司蒸汽机的一些知识传给他了?难道,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 加斯滕斯这个时候并不像加布林那么紧张,他大概猜到了,来人是因为自己那封信。他看着加布林略显慌张的收拾好,穿戴整齐,才跟着他来到了矿上的办公室。见到了两位穿着衬衫制服、打着领带的先生。 加布林一眼就认出了左面那位先生,奈特?麦卡沃伊,澎湃动力在恩斯潘省的主管。麦卡沃伊给他身旁的人做了介绍,那是来自总公司技术部的总监威廉姆?理查森先生。加布林也把加斯滕斯介绍给了两位公司来的高层,当然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介绍加斯滕斯的农奴身份。 “理查森先生这次来,是因为这位加斯滕斯给总公司写了一封信,提到了一种通过离心摆锤调节蒸汽机蒸汽输入量的设计。总公司觉得这种设计很新颖,也很有用,想来见见这位寄信人,没想到是这么一位年轻的专家,真是年少多才俊啊!” 恩斯潘省的主管麦卡沃伊待五人坐定后,忙不迭的道出了来意,他看着加布林,继续说道:“加布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认识了这么优秀的蒸汽机大师,也不给公司介绍一下?我们公司正缺少这样的技术大师呢,待遇能给的很高!” 听到麦卡沃伊的话,加斯滕斯有些激动。他知道自己提供的技术有什么分量,对这份迟来的重视并不是特别惊讶。但是经过了这么久的等待和努力,终于看到了接近目标的希望,他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小伙子估计是有些激动了”,来自总公司的理查森总监敏锐的发现了加斯滕斯的情绪变化。在他看来,一个年轻人能取得如此的成就,得到如此的称赞,激动一些也是正常的。而且,从这个加斯滕斯的衣着言行上看,并不是家境很好的孩子,估计也没什么背景。如果能说服这样的人加入公司,也是他理查森的一项功绩。 “是的先生,我没想到您会来,我那个小东西——” 加斯滕斯刚刚想顺着理查森的话提出自己的想法,就被加布林打断了。这个在新山矿上猫了四五年的蒸汽大师,刚刚才理清楚了加斯滕斯背着自己干了些什么。他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加斯滕斯,打断了他的话。 “那个,理查森总监,请恕我冒昧,您刚刚说的,加斯滕斯给公司写了一封信,提到了一种小发明?您确定是这个加斯滕斯?不是别人?” 理查森一听加布林的话,就明白了这两人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友好。这种新技术,加斯滕斯没有告诉加布林,反而直接给公司寄信,难免也是有些防人之心。他对加布林这个人不了解,公司驻全国各地的矿山工程师有四五百名,他不可能一一认识。不过,这两人有矛盾也是好事,看来要带走加斯腾斯没那么麻烦。 “对,就是这位加斯滕斯先生”,理查森说完,突然转头向加斯滕斯提问,“摆锤的旋转速度和重量,你是怎么考虑的?” “角速度不超过3600度每秒,重量设定在500克左右。具体的还要看蒸汽机的功率和离心式调速器的管道口径。” 加斯滕斯知道这是关键的考试,他自己设计的装置,数据自然张口就来。理查森这下再无疑虑,直接当面提出了邀请。 “很好,就是你了,真是令人惊讶”,理查森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放在了加斯滕斯面前。 “这是我们公司技术部高级技术专员的合同,每年两周年假,每个月工资50克朗,年底根据你的研发能力还会发奖金。公司给你在罗斯维尔提供住宿,如果你有妻子,妻子也可以跟着一起过去,怎么样,有兴趣么?” 高级技术专员? 月工资50克朗? 每年两周年假? 还提供首都的房子? 加布林在一旁听着差点跳起来,他干到现在也才只是二级一般专员,待遇本来就比技术专员要低,月工资也只有可怜的30克朗。这个小加斯,竟然背着自己想跳龙门?他要是把这个想法给自己,自己还能亏待了他?这小子怎么这么忘恩负义? 有些愤怒的加布林选择性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压榨加斯滕斯的,他伸手打断了理查森的邀约,挑明了自己和加斯滕斯的关系。 “理查森先生,我刚刚可能忘记说了,这位加斯滕斯?沃伦”,加布林咬牙切齿的重读了沃伦这个代表农奴的姓氏,“是我合法买来的农奴,他的去向不由他决定,由我决定。” “农奴?” 理查森和麦卡沃伊这下是彻底惊到了。一个农奴?一个在他们印象中连字都不认识,数都不会算的农奴,竟然可以发明如此先进的调速装置?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不过,惊讶归惊讶,事情还是要办。公司看中的是加斯滕斯的才华,而不是他的身份。既然加斯滕斯的农奴契约在加布林手里,那事情反而更好说了。理查森给麦卡沃伊使了个眼色,让他打头阵。 “没想到啊加布林,你竟然能从农奴里找到这么厉害的小伙子,公司给你记一功!既然他是你的奴隶,那事情也好办,刚刚我们给加斯滕斯的待遇,可以统统给你,你只要保证他能够为公司工作就行,怎么样?” “让我想想……” 加布林故作犹豫,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他在新山这个贫瘠的地方早就待腻歪了,只是上面没有人,也还没攒够送礼的钱,这才暂时忍着。现在天上掉下来一个白吃的馅饼,他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我想好了!感谢总公司的赏识!我和加斯滕斯一定会好好干的!” 加布林只用了3秒钟就答应了理查森提出的邀约,他喜滋滋的和理查森握了手,又和麦卡沃伊套起近乎来。理查森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加斯滕斯的情绪,被加布林一句话堵了回去。 “他是我的农奴,我让他死就他就得死,有什么不听话的,放心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加斯滕斯也没有明确的表示反对,理查森也不好说什么了。他和两位公司工程师,还有新山矿上的设备主管戴维?艾丁格愉快的聊着天,所有人都忽视了技术提供人加斯腾斯。 毕竟,对这些贵族和自由民来说,农奴这种存在,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是私有财产,怎么处置,还不是主人说了算? 加斯滕斯这个时候倒没有太多愤怒,他的目的是去罗斯维尔,能够以澎湃动力的高级技术专员去当然更好,可就算以农奴的身份去了,对他来说也并没有多大影响。对于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的他来说,这短短的几年里,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可没有心情享受首都大公司高级专家的幸福生活。 不过,加斯滕斯也是有底线的,现在总公司的人也在,矿山的人也在,而且刚好两边都有求着他的机会,他自然要抓住时机提出要求。加斯滕斯观察了一会,见几个人聊的差不多了,插话进来。 “几位大人,我知道我是农奴,多亏了加布林大师,让我学习文字和蒸汽机知识,我才能想到离心式调速器的点子。我之前听加布林大师说,罗斯维尔有一所大学叫罗斯维尔大学,里面有数不尽的书。我想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等我们到了罗斯维尔,能不能让我去罗斯维尔大学读书?” 加斯滕斯不同于一般农奴的大胆想法让在场的人一愣,加布林第一时间就想反驳,可转念一想,加斯滕斯这个人明显是个不怕死的性格,真要是逼急了,自己也去不了罗斯维尔,他也就犹豫了。麦卡沃伊则是巴不得加斯滕斯给加布林找些麻烦。本来加布林这样的人,要想离开恩斯滕省回总公司,必须给他交不少的孝敬,现在因为这个讨厌的农奴,他应得的孝敬没了,本来不开心,现在看加斯滕斯想反抗,自然要出言支持。而总公司的理查森则相对单纯,他只要这个有才华的农奴能去公司工作,其他的都好说。 “这件事我定不了,罗斯维尔大学可是安肯瑞因帝国最好的大学,你要想去的话,还要问理查森先生有没有这个可能。”,加布林软软的把皮球踢给了理查森。 “哪里,虽然罗斯维尔大学很强,但是我们澎湃动力每年都会给学校捐款,送一个学生进去还是不难的,就是你这个农奴身份,可能有些问题。”麦卡沃伊在找事,话里话外想让加斯滕斯摆脱农奴身份,这样加布林就没办法依靠加斯滕斯离开。 “农奴身份确实是个问题,入学倒是不是太难”,理查森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思考,“不如这样,你先过去以旁听生的名义读着,我认识罗斯维尔大学动力学院的院长,你就先去动力学院学着。如果你能给公司做更多的贡献,一年以后,我会和加布林先生商量,解除你的农奴契约的。” “哎……那个理查森先生……” 加布林还想反抗,现在加斯滕斯就是他的摇钱树,让他放弃加斯滕斯,那可不容易。 “行了,别说了,到时候公司会给你满意的补偿的!” 理查森也知道加布林的小九九,他一句话堵死了加布林,看着加斯滕斯,征求他的意见。 “怎么样,小加斯,你怎么想?” 加斯滕斯听到这里,知道自己的事情能成。他没有任何犹豫的抬起头,直视着理查森的眼睛。 “我没问题,谢谢理查森大人!” 10 传承之书 关于加斯滕斯去罗斯维尔的讨论在当天就定了下来。加布林和加斯滕斯开始收拾行李,澎湃动力公司技术部的总监理查森和恩斯滕省总管麦卡沃伊,则负责和新山矿的矿主巴威石?布朗交涉。交涉的过程很顺利,澎湃动力是安肯瑞因本国唯一的大型蒸汽动力设备制造公司,新山矿想要继续运营,少不了澎湃动力的帮忙。巴威石?布朗在一行人离开前召开了一次欢送晚宴,表示对澎湃动力的感谢。当然了,加斯滕斯作为农奴,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晚宴的。 在出发前,加斯滕斯清理了自己的行李,这次去罗斯维尔,他带上了自己所有的财产——27克朗49蒂尼,还不到加布林一个月的工资。同时,他也带上了自己在蒸汽机研究方面的手稿和心得。那些手稿的纸张来自加布林,是他研究用完的废纸,加斯滕斯在加布林笔记的空白处,写下了他想到离心式调速器的全部过程。虽然这个点子是他从地球带过来的,但是为了能毫无瑕疵的说明自己是一个蒸汽天才,加斯滕斯可是在这方面下了大功夫的,任何人只要看了他的手稿,都不会质疑他在蒸汽机方面的实力。 从位于柳荫镇的新山矿,到安肯瑞因帝国的首都罗斯维尔,需要整整四天的行程。因为要送辉石精灵去罗斯维尔拍卖的缘故,布朗家族自告奋勇为澎湃动力的一行人提供了武装保卫。澎湃动力的一行人,和护送辉石精灵的巴威石?布朗——他最终决定亲自前往罗斯维尔,需要乘坐马车赶往恩斯滕省的省会范恩斯滕,在那里乘坐蒸汽机车前往罗斯维尔。为了能够在旅途上过的舒服,巴威石?布朗带了一行4人的仆从队伍,加斯滕斯作为仆从队伍的第5人,和这些矿主、工程师和武装卫队一起,踏上了行程。 恩斯滕省位于安肯瑞因帝国的西部边境,再向西就是和尼格鲁共和国接壤处的九个小国家。这些小国家没有魔导师坐镇,相互之间战乱不断,不时就会有流民和流寇越过边境,冲击安肯瑞因帝国的西部边陲。为了能够保卫新山矿的安全,国王陛下允许西部边境的三个行政省包括矿区在内的重要设施自组护卫队,新山矿的武装卫队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组织起来的。加斯滕斯因为身份的原因,不能总和澎湃动力的一行人待在一起,他便把时间花在了卫队身上。这些卫队装备的武器是配备蒸汽背包的蒸汽步枪,发射一种比地球上气枪稍微大一些的圆锥形铅弹。加斯滕斯对这种武器并不陌生,他在去地球之前,在安肯瑞因度过的那短暂的一生中,曾经接触过这种武器。安肯瑞因所在的世界没有燃烧现象,自然也没有火药。远程动能杀伤武器主要依靠蒸汽驱动的长枪。而因为冶金和加工技术不到位,为了保证气压长枪的杀伤力,士兵们需要携带一个内置辉石、水箱和气缸的蒸汽背包,重量大概在10公斤左右,再加上气枪和其他的行军设备,一名安肯瑞因帝国的军人全套装备超过20公斤,一般来自城市的自由民或者小贵族,根本无法长时间背负行军。加斯滕斯上一世是依仗着自己常年农活的体力,才在行军中活了下来。这一次终于又看见了熟悉的伙伴,虽然具体型号不同,背包更小,看样子膛压也不如军用气枪那么大,但是加斯滕斯仍然有一些熟悉感。 离开新山的第二天,他们赶到了范恩斯滕,恩斯滕省的省会。武装卫队的护送到此结束,加斯滕斯和他们依依惜别,坐上了一列蒸汽机车。在这个年代,蒸汽列车设置了三种座位,贵族车厢只有贵族身份的乘客可以享用,一等座和二等座交给自由民,价格不同。从范恩斯滕开往罗斯维尔的一等座票价是6克朗,二等座2克朗50蒂尼。至于农奴,在需要运输农奴的时候,车站会在货运列车上加挂农奴车厢,把农奴们像畜生一样塞进车厢,到地了再放出来。而像加斯滕斯这样的,和主人一起行动的少量农奴,一般都会由主人为他们购买车票。 加布林为他买了张二等座,自己和队伍里的其他舍得花钱的自由民坐到了一等座。矿长巴威石?布朗有男爵身份,和威廉姆?理查森子爵买下了贵族车厢的一个包厢,那块辉石精灵也和他们一起放在了包厢里面。蒸汽机车开动没多久,加斯滕斯就带上自己的手稿,穿过列车,找到了在包厢里等他的理查森。 “你终于来了。” 理查森看到加斯滕斯,脸上就带着笑。他在上车前找机会偷偷叮嘱加斯滕斯,想要和他私下聊一下。刚好加布林这个吝啬鬼给加斯滕斯买的是二等座,两人没在一起,加斯滕斯就找了个机会溜了过来。 “大师您叫我,我怎么敢不来,毕竟没有您,我也没有去罗斯维尔上学的机会。” “像你这么上进的农奴还真是少见,如果你不介意我提到你的农奴身份的话”,理查森招呼加斯滕斯坐下,给他冲了杯雪芽茶。巴威石?布朗不知道去哪了,包厢里只有理查森和加斯滕斯两人。 “没关系的,大师,毕竟我确实是农奴。我们每个人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不是么?”加斯滕斯看着面前的那杯茶。碧绿色的茶叶在沸水中漂浮着,根根直立。 “这话说的倒也有道理”,理查森咂摸了一下加斯滕斯的话,惊讶于他的豁达和智慧,“容我冒昧,我一直觉得农奴制度是落后而野蛮的一种制度,大家都是人类,凭什么主人可以掌握农奴的生死,对农奴的一切事项一言而决?现在打死农奴,甚至都不算杀人,这太过分了!” “大师您这么想实在是太好了”,加斯滕斯摸不准理查森说这些话的意思,他挤出一个感动的表情,“可是农奴制度是皇帝陛下定下来的,不好改吧?” “哎……不说这个……”,理查森摇摇头,“我可以问一下么,加斯?如果你是农奴的话,为什么没有烙印?” “我今年十七岁,我们老爷巴斯要到十八岁才会给农奴们烙上烙印。被烙上烙印的农奴表示已经成年,可以交易。而我们这样的,还算是未成年,不能卖也没有人会买。” “这样……”,理查森点点头,解答了心中的疑惑,他又给加斯续了杯茶,“尝尝这个,这叫雪芽,是范恩斯滕的特产茶叶,麦卡沃伊给我拿了两袋,据说一袋要20克朗呢,可不便宜。” 两袋茶叶等于一个契卡大哥。 加斯滕斯瞬间算出了这袋茶叶的价格,他在安肯瑞因活了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喝这种茶叶。他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有些淡淡的苦涩。 “加斯,你这次过来带了手稿么?我让你带的那些。” 理查森看加斯滕斯喝了两口茶,切入了正题,“抱歉,这是我必要的谨慎,我必须确定那个设备真的是你设计出来的,这很重要。” 加斯滕斯把随身的手稿递给他,理查森立刻浸入了手稿中去。加斯滕斯等了一会,听着蒸汽机车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有些出神。 “好!很好!真是令人惊艳的点子!” 理查森看着看着拍了几下桌子,他把手稿还给加斯滕斯,压低了声音,“加斯,你知道专利么?” 专利?这个世界的? 加斯腾斯摇摇头,表示不知。他在地球上倒是申请过专利,但是在这里,他对这个生活水平比中世纪好不到哪去的世界竟然有专利表示惊讶。 “这件事我估计你也不知道”,理查森坐直了身子,“三年前的六国议会确定要设立专利制度,由各国法师塔统筹推进,科学院具体负责。去年,这套制度正式实施,像你这样的新设备、新想法发明人,可以以自己的名字申请专利,只要能证明确实是你发明的,你就可以成为发明人,以后这个世界上所有使用你专利的公司,都要给你支付专利费用,那可是一笔巨款,而且能持续很久!” “我也可以?”,加斯滕斯有些不解,按照他对这些贵族的了解,这种好事肯定不会轮到自己。 “你这次是不行了,公司已经决定用公司的名字申请专利。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气馁,等你摆脱农奴身份,成为自由民,做出了新东西,我可以帮你争取联合署名,那可是可以吃一辈子的好东西。” “可是我看加布林大人他并不想给我自由民的身份……” “那是他的事!他也是公司的雇员!他能有今天还不是因为你?等安定下来我就去做他工作,你的才华不应该被你的身份影响!” 理查森说这话时候的态度好像是认真的,至少加斯滕斯没看出虚伪。他收拢脸色,郑重向理查森行了一礼。 “谢谢大师。” “行了行了,我也就是说说,等搞定了你再谢我也不迟。” 理查森摆摆手,又给加斯滕斯倒了杯茶。 ———————————— 一行人在第三天到达了罗斯维尔,巴威石?布朗直接把辉石精灵送去了拍卖会,理查森带着加布林和加斯滕斯去总公司办了手续。他和加布林都很默契的没有说加斯滕斯的农奴身份,给了他一个助理技术专员的身份。理查森还给加斯滕斯置办了些衣服,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在城市长大的自由民。把一切安顿好用了两天时间,加布林得到了一套位于公司附近的高级公寓,他给加斯滕斯留了一间小房间,让他打扫卫生、帮忙做饭洗衣,顺便给他一个住的地方。加斯滕斯没有任何不满,他抓紧时间熟悉环境,等到两周后理查森帮他搞定了罗斯维尔大学的旁听生身份后,第一时间去了学校图书馆。 罗斯维尔大学的图书馆是一栋灰色的三层建筑,外墙上爬满了藤蔓,有些历史了。穿着衬衫西裤、踩着皮鞋的加斯滕斯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给管理员看了自己的学员证后,便步入了藏书区。他之所以那么急切的想要这个学校的身份,之所以那么渴求图书馆,是因为他需要一个能够让自己说出的话可以被更多人相信的平台,罗斯维尔大学的在读学生,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年代的图书大部分还是硬装书,非常厚重,纸的质量也不够轻薄,一本厚厚的书实际内容并不多。加斯滕斯沿着索引目录仔细寻找,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本书应该就在附近。 “在这里!” 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加斯滕斯看到了那本他一直在找的书,胡尼?哈瓦瑞的《论资本》。这个世界的共产主义思潮从此书而起,找到这本书,他就能用这本书为依托,扩展建设自己的革命理论大厦,并吸引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奋斗。 那本书书脊陈旧,有些厚重。加斯滕斯伸手去拿,却不经意间碰到了另一只手。他顺着那只手看过去,看到了一双棕色的深邃瞳仁。 “你好。” “你好。” 简短的问候之后是短暂的沉默,加斯滕斯趁机打量着这位和他有着同样目标的女孩。她个子高挑,穿着一件蓝色的裙子,一手拿着两本书,另一只手还放在《论资本》的书脊上。深棕色的长发被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在她洁白的额头后面微微颤动。娇俏的瓜子脸上挂着一个明媚而有些疑惑的笑容。这女孩整个人就像从一副精美的中世纪油画中走出来的精灵,奶白色的肌肤在屋顶透进来的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加斯滕斯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叫加斯滕斯,你呢?” 加斯滕斯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初哥,他大大方方朝着女孩伸出手,做了自我介绍。听到加斯滕斯只说了自己的名没有说姓,女孩扬了扬眉毛,握住了加斯滕斯的手。 “叫我黛西,还有,你知道这本书在尼格鲁共和国已经是禁书了么?加斯滕斯同学?” 11 武装春猎 露娜的侍女,迪伦?沃伦死了。 梅伦在露娜的要求下向她转述迪伦死去的场景时,整个人一直都在发抖。露娜并没有因此而吝惜梅伦或者自己,她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听着梅伦讲完了整个过程。 对迪伦的鞭刑是当天执行的,当时梅伦还在服侍露娜,并没有去观看行刑,法师塔的卫兵也不会允许无关人等观看第一学徒侍女的鞭刑。梅伦最后一次见到迪伦,是在那天晚上,露娜入睡后,梅伦回到她和迪伦共同居住的房间,看到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趴在迪伦的床上,腥红色的血水从迪伦的后背浸出来,浸湿了薄被和床单,滴滴答答的在床边积成一摊深红色的血迹。梅伦虽然和迪伦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女性天生对鲜血和死亡的恐惧让她不敢第一时间去查看迪伦的状态。她试着呼喊了几声,趴在床上的那堆烂肉没有反应,梅伦看了一会,觉得这么下去迪伦一定会死,便转身出门叫卫兵。卫兵进门,伸手摸了摸迪伦的身子,说已经凉透了,便就用那床被褥把迪伦的尸体卷了一下,抱走了。从迪伦尸体上流出来的红黑色的血水滴了一路。 那天晚上,梅伦擦了整整四个小时的地板,才睁着眼睛在床上躺到了天亮。 “听说,你和迪伦是亲姐妹?”,听梅伦讲完,露娜擦了擦眼角,可能是想起了迪伦的好,这位第一学徒感觉自己的眼睛酸酸的。 “我不知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都不知道我们的父母是谁,大家都说我们是亲姐妹,我们应该就是亲姐妹吧。” 梅伦趴在地上,没有得到允许的时候,她不会抬头。从迪伦死了之后,她对露娜就只剩下了恐惧和些微的恨意,只不过那丝恨意被她隐藏的足够好,好到她自己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哎,可惜了,其实迪迪还是挺好的一个姑娘的,我决定了,把迪伦那份薪水也给你,梅梅,希望你能把她那份也一起活下去”,露娜甩甩手,继而把头转向跪在一旁,身子一直打颤的拉薇儿,“听到了么,拉拉,如果你听话的话,也可以得到两倍的薪水,要好好干。” 拉薇儿?沃伦是法师塔后勤部给露娜新配的侍女,在她来上班的第三天,露娜把她和梅伦叫在一起,让梅伦讲了一遍迪伦的故事。听了整个故事的拉薇儿身子抖的好像得了寒战,露娜看着这个跪在地上,撅着屁股,一言不发的侍女,轻轻的笑了一声,站起了身子。 “行了,别怕,我又不能把你们吃了,好好干,不犯错误我会好好待你们的”,说完这句,露娜走到窗边,看着被傍晚阳关照耀的罗斯维尔,轻声问道。 “武装春猎的事情,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 武装春猎,最早是安肯瑞因帝国皇室的一项娱乐运动,后来法师塔觉得有趣,也加入了进来。安肯瑞因帝国的首都罗斯维尔处在一片平原上,只有城市北侧有几座孤零零的山头。在罗斯维尔的西侧六十多公里外,是一片被称作长歌的森林,每年罗斯维尔的武装春猎,都会在那片森林举行。 长歌森林是皇家所属私产,在除了春猎以外的其他时间,始终都保持着封闭状态,这样,当每年春天法师塔和皇家的春猎队伍进入之后,就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猎物,保证贵人们的兴致得到充分的满足。每年,森林卫队都会绞死几个误闯森林,希望找些果子、抓些动物的流浪汉,以捍卫皇室的荣耀。 今年的春猎因为扬火节的关系,比往常晚了一周的时间。那些喜爱春猎的王公贵族们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待春猎一开始,几位亲王、大公和他们的随从,直接就跟上了皇帝陛下和魔导师大人的队伍,一边春猎,一边拉近感情。而像几位皇子、露娜这样的小辈们,则自己组了第二梯队,跟在第一梯队侧后方,不远不近的,给小辈们留出了谈话的空间。 露娜这时正穿着一身得体的灰色猎装,坐在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上。在她的身后,马鞍的后部,挂着一台半人大小的银色机器。从那个机器右侧的两个圆柱形气缸,和从机器伸出的一根金属软管来看,应该是某种改良的蒸汽兵器。 “怎么样,露娜,这可是皇家兵器研究院的最新成果,移动式蒸汽手炮,有效射程超过300米,杀伤力惊人,即使是尼格鲁共和国的铠甲枪兵,估计也扛不住这种武器的攻击。” 带着些得意的脸色,斯科特骑着一匹同样装备了移动式蒸汽手炮的灰色大马,走在露娜的身旁。 “皇帝陛下的东西,怎么跑到你们三神教手里去了?” 露娜对这种新兵器确实有些好奇,蒸汽手炮的发射装置,是一支足有露娜小臂粗细的金属长管,被架在四根可调节的金属支架上,几乎不需要露娜费力气举起。那四根金属支架按照两前两后的方式安装在马匹的肩膀上,看样子即使加上露娜,也并没有超出这个牲畜的承受能力。 “这可是我跟道恩?吉布森王子要的,他听说我是用来给露娜大人您鉴赏的,二话不说就给了。不过,他也说了,这两台新玩意,只有在长歌森林里,可以让我看看,等出了长歌森林,他就当没我这回事。” 露娜听了,突然有些怅然。道恩王子支持斯科特追求和讨好自己,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喜欢自己?可露娜很快又轻轻甩甩头,提起了精神。从那天和道恩王子的一曲共舞来看,他对自己是有兴趣的。 “露娜大人,请恕我冒昧”,斯科特今天也是有备而来,他能看出露娜对自己的不情不愿和对道恩王子若隐若无的情絮,“虽然一直以来皇室和法师塔都有联姻的传统,魔导师卢克殿下的不少学徒也都会嫁给王子殿下们。但是,我可是听说过,皇帝陛下和卢克大魔导师殿下已经确定了,要让艾尔莎做道恩王子的第一王妃。” 斯科特说这句话的声音不大,周围的随从也已经被他刻意屏退。所以,听到这句话的只有露娜一人。这位一直以来以自己的智商和学习能力骄傲的少女,听到这个消息突然停了下来。她一直放在蒸汽手炮上的手指下意识的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巨响后,两人面前五十米外的地面被打出了一个浅坑。 安装在四根金属支柱和手炮侧方的缓冲装置很好的发挥了作用,手炮几乎没有给露娜带来任何影响。她有些无神的看着远处的地面,全然没有被这具移动式机械手炮的设计所吸引。 艾尔莎?艾尔莎?布鲁斯特?那个大胸部的贱货?凭什么?这种好事情,为什么不是我? 露娜想起了那天,在法师塔地下,卢克导师的话语和手掌,还有自己皮肤上的鸡皮疙瘩。难道,这一切都已经被安排好了吗?自己的偏好和倾向,真的没有人在意么? “露娜”,这一次,斯科特直接喊了露娜的名字,“你也知道你是这一批学徒里最优秀的那一个,哪怕无法激活魔力感应,你的智商和能力也是非常强大的资源,我已经和大魔导师大人达成了协议,等我们结婚后,你会回到法师塔,担任法师塔主管助理。如果你嫁给了道恩王子,卢克大人是不会允许皇室插手法师塔核心事务太多的。” 是这样么?原来是因为我太优秀了吗? 露娜轻笑了一声,收敛了情绪。她侧过头,任由自己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看着毫不避讳的打量着自己的斯科特,轻声开口。 “斯科特大主教,您和我导师达成的协议,我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没有我的导师帮助,您也无法在接下来枢机主教的竞选中胜出。您娶我,要的也不是我,正如我嫁给您,也不是因为爱情,这一点我们很清楚。” 斯科特点点头,摆弄着自己的手炮。他从身后左侧的箱子里拿出一个装着五颗拇指粗细炮弹的弹夹,丢向空中,继而用手接住,重复了几次之后,才回答了露娜的话。 “很高兴露娜你能有这么清楚的认识,公主和骑士、法师和美女的故事只能是故事,而我们面对的,只能是不那么完美的现实。我承认我需要枢机主教的位置,但我同样可以向你保证,我会把我能给你的最好的东西,全部给你。” 听到斯科特的话,露娜无声的笑了。她两腿轻夹马腹,让身下的白马开始移动。承载着蒸汽手炮和露娜的白马体力仍然充沛,它唏律律的叫了一声,迈开了步子。 —————— 和自己的学生露娜不同,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参加春猎,乘坐的是自己最喜欢的魔导飞船。这艘魔导飞船足足六米宽,十米长,在辉石提供的动力下漂浮在空中。安肯瑞因帝国的皇帝保罗?吉布森陛下,和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并排坐在飞船上,看着下方的随从们在森林中奔跑,狩猎。随行的大公和亲王们三三两两的靠在飞船的栏杆上,拿着蒸汽步枪,时而聊天,时而瞄准。如果他们的某一枪打中了猎物,自然会有下面的随从去捡拾。不时响起的蒸汽步枪声和弓弦声在风中交织回荡,构成了一道独特的旋律。 皇帝陛下保罗?吉布森今年49岁,坐在他身旁的卢克大魔导师今年144岁,如果按照年龄算,卢克和保罗的曾爷爷是同一辈的,卢克自己也经历了四任皇帝。所以,在两人日常的交流中,保罗很难控制自己以平常的心态去和卢克交流。 “扬火节的事情,大师您那边还顺利么?有什么我们帮忙的么?” “那个都交给露娜了,那孩子你也见过,很聪明,也愿意出力。我打算把她嫁给斯科特,然后召回来做我的法师塔主管助理。” “那可真是不错,不过现在还没有做魔力测试,说不定她就能激活魔力感应呢?” 听到保罗这句话,卢克轻声笑了笑,“魔力感应这件事情太难了,而且可能真的像传闻的那样,魔导师在一个国家是不允许同时存在两位的。我激活魔力感应的时候,我的导师已经时日无多,也许,直到四五十年后,等我快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能看到我的接班人出现吧。” 成为大魔导师之后,人类的寿命和身体素质会在魔力的强化下得到极大的加强。历史上的大魔导师们,很少有低于200岁的。在这样长寿而且强力的魔导师控制下,安肯瑞因帝国的王室事实上只是二等公民,在国家大事上,事事都要征得魔导师的同意。 “大师您这就太悲观了,今年的学徒筛选,我已经让财政厅预拨了1000万克朗,经费上您是不用担心的,诺大一个安肯瑞因,还怕找不到一个有魔力感应潜质的孩子?” 卢克笑了笑,没有接话。他伸手释放了一个法术,击落了天空飞过的一只大鹰,才换到了下一个话题。 “西边的图卢卡斯和赖林又打起来了,你是怎么想的?” 图卢卡斯和赖林是安肯瑞因帝国和尼格鲁共和国接壤处的九个小王国之二,图卢卡斯王国亲向尼格鲁共和国,赖林王国的国王是保罗?吉布森的表弟,两个国家隔三差五就会有矛盾。 “还能怎么办,先打,不行就谈判。我让研究院的人带了些新东西去测试了。现在这种小规模战争没有您的帮忙,打起来也不好打。”保罗?吉布森回答问题的时候,丝毫没有皇帝的架子。 “我和尼格鲁的皮鲁?马尼诺关系不错,这种边境摩擦适当控制一下,不要太过分。” 皮鲁?马尼诺是尼格鲁共和国的大魔导师,和卢克有私交。保罗也清楚这一点,他点点头,表示记下了,又解释了一句。 “无非是些矿石和水源的小纠纷,你也知道我们都有新武器要测试,不伤根本的。” “恩,你明白就好。” 卢克轻声回应,移开了目光。保罗等了一会,看卢克没有聊天的意思,起身走向了飞船的后方。这次春猎机会难得,他还有很多事要和随行的大公和亲王们交待。 巨大的魔导飞船无声的划过天空,一排一排的照明辉石在飞船的侧舷上闪烁,像无数只眼睛,沉默的看着这个世界。 12 工会主席 卡西?洛纳根爬上四个板条箱叠成的高台,看着台下的工人。他之前亲历了卡伯?卢亚被带走的全过程,也是当时现场最有号召力、对共产主义认识最深入的工人。在他的认知里,资本家是不会那么容易屈服的。 “喂,洛纳根!你叫我们过来干嘛?大家等会还要上工呢!” 高台下的人群有人朝卡西喊话,卡西揉揉耳朵,拿起一个铁皮话筒,“各位兄弟!各位工友!我们现在开工了,兰德少爷他答应我们的东西,是不是都兑现了?” “是的!” “现在每天只要干十个小时!七点钟就可以下班了!” “对啊,工伤赔偿是不是真的还不知道,不过我们有合同!” 底下的人七嘴八舌,卡西大声喊了两句,重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大家,各位兄弟!我们能有现在这个待遇,那都是卡伯?卢亚工会书记给我们争取来的!还有派屈克?加汗副书记!过去几个月,为了能帮我们拿到想要的结果,他们俩很多次晚上都睡得很晚!白天还要上工!罢工刚开始的时候,工厂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保安,还用棍子狠狠的打过两位书记!这些事情,你们都不记得了么?” “怎么可能不记得!卢亚书记和加汗副书记是我们的恩人!” “对!” “可是他们俩不是在警察局么?” “小兰德说了,会好好对待他们的!” 底下的人们又开始议论,卡西用手拍了拍喇叭,大声喊道:“兰德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么?他要是骗我们呢?他要是每天都打我们的书记和副书记呢?我们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么?” “不会吧……” “兰德少爷是那样的人?” “这个不好说吧……” 人们再次开始议论纷纷,观点和态度并不一致。卡西?洛纳根又费了不少口舌,终于说动了大家,等下直接去警察局,一定要见到他们的书记,确认他们平安无事。 工人们虽然对小兰德的看法有所改观,但是行动起来还是很齐心的。他们留了最少的人手在工厂,确保机器和设备能够以最低的效率继续生产,剩下的人则拿着家伙仕,和卡西?洛纳根一起冲到了警察局。 警察局在他们快到的时候已经有所准备,等这些人团团围住了警局之后,警察局局长,一个大腹便便的络腮胡子老头,笑眯眯的站在上百个工人面前,拍着肚皮说话。 “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工会书记的!卡伯?卢亚好好的在我们的单人牢房待着呢,我老麦克德沃克,什么时候拿我自己的名头开过玩笑!” “我们不相信!我们要看到卢亚书记!我们要看到派屈克书记!我们要确保我们的同志万无一失!!!!” 工人们在卡西?洛纳根的带领下围着警察局吼叫。警察局长利亚姆?麦克德沃克看拗不过,便和工人们商量,放了包括卡西?洛纳根在内的四个人进了警察局。几个人等了一会,便被带到了一个简陋的会客室,小小的房子中间用半道墙和铁栅栏隔开,他们的主心骨,工会书记卡伯?卢亚正坐在栅栏的另一侧,脸上带着笑,看着自己的同伴们。 “你终于想起来来看我了,容易么?”,卡伯?卢亚穿着一件白色的囚服,脸上的胡须有些长。除此之外,他的气色还不错。 “我们担心你”,卡西?洛纳根开门见山,“小兰德答应了我们的要求,工人的工作时间变短了,每个月有两天假,而且工伤补偿也有了,这一切都离不开你和派屈克书记,我们真的感谢你们。” “行了,都是苦哈哈的工人,有啥感谢不感谢的”,卡伯?卢亚凑近了栅栏,压低声音,“我担心等这批订单做完之后,小兰德会变卦,你们小心点盯着他,要是他变卦,就再罢工!让他涨工资!这一次一定逼着他答应我们的条件!” 洛纳根点点头,转而问道,“你和派屈克书记还好么?他们有没有打你?” “没有,我们俩住一间牢房,那个姓麦克德沃克的警察局长说了,等你们生产完这批订单,就放我们出去。这里还行,不用上工也不累,就是吃的差了些,说实话,猪狗不如。” “你们没事就好,我们厂里也没什么事情,小兰德把原来的两个监工给换了……” 洛纳根也靠近了栅栏,开始继续汇报工厂最近的动态,卡伯?卢亚认真的听着,不时就他不确定的地方和洛纳根交换意见,两个人在狭小的会见室里,却感觉又回到了那个宿舍充当的办公室,聊的认真而投入。 ———————— 两周后,两个身高体壮的警察在傍晚时分出现在了卡伯?卢亚和派屈克?加汗的监室。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虽然说话的语气冰冷,脸上没有一点热情的表情,但无论如何,卢亚的第一次监牢之旅就到此结束了。他和派屈克对视了一眼,穿着囚服站起了身子。 “把手伸出来!”,站在左边的警察话里没好气。 “我们不是要出去了么?为什么要带手铐?”,卡伯猜到了他们的意图,开口发问。 “问那么多干嘛!想不想出去了?”,左边的略胖警察语气更严厉了,右边的警察掏出了手铐,在手里一甩一甩。 “都要出去了,咱就别惹事了”,派屈克说了一句,当先伸出了手,卡伯?卢亚哼了一声,让两人给自己拷上了铐子。 铐上铐子之后倒没什么事情发生,他们跟着两名警察出门,上了一辆马车。马车的窗户很小,还封死了,焊了铁栅栏。两位警察、两个工人,还有一个马车夫,一行五人沿着警察局门口的路晃晃悠悠,开始前进。 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卡伯?卢亚感觉到了异常,从警察局到工厂要不了这么久,他侧过头和派屈克交换眼神,发现派屈克的表情也有些焦虑。 “两位警官,我们是不是已经到工厂了?”,卢亚开口发问,语气里带着谨慎。 “兰德先生想要见你们。”略胖的警察很快回答,表情还是冷冷的。卡伯?卢亚停了,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不知道兰德先生想要做什么,难道继续和自己谈判?还是想收买自己? 马车又走了半个小时,卢亚感觉车轮接触地面的感觉已经从石板变成了泥土,难道兰德先生要带自己和派屈克去弗恩丁根郊外的别墅?有这么好么? 卢亚打量了一下两位警察的表情,发现他们还是一脸冷淡。他想了想,刚想开口询问,就感觉到马车一震,停了下来。 “到了,下车。” 两位警察拉开了马车门,胖警察先走了下去,瘦警察盯着派屈克和卢亚下了车,才跟了下去。车门外是一片荒原,不远处有条河。 “不好!快跑!!!!!” 一看到环境,卢亚就知道今天要出事了。他虽然没加入过黑帮组织,也没做过什么犯法的事,但是小的时候他也没在街头上打架。一看这个架势,他就知道这次估计凶多吉少。在喊出自己判断的第一时间,他就开始奔跑。他甚至连侧头看一眼派屈克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带了手铐,而且荒原的地面坑坑洼洼,有些还特别的软,卢亚跑的并不快。他的双手被手铐拷着,随着他的移动左右摆动,他的鞋一开始就跑掉了,双脚直接踩在泥地上,断裂的草茬和小石子,硌的他脚心生疼。他能听到派屈克在自己身后,嘴里喊着什么,卢亚的心跳太剧烈,他听不清。 “砰——” 一声熟悉的枪声,继而传来了一阵嘶嘶的排气声,那是蒸汽步枪射击后的声音。卢亚见过别人耍弄蒸汽步枪,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听到枪声的一瞬间,卢亚的身子顿了一顿,在那一刹那,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可转眼间,身后的派屈克传来一声呻吟。 没打中自己。 “快跑!不要停!!!!!” 蒸汽步枪一次只能射出一发子弹,之后要重新装弹,卡伯和派屈克还有时间,他们的目标是那条河,爱宕河,流经整个弗恩第三共和国北部的大河,就像一条玉带一样,围绕着弗恩丁根,把这座城市和更多的城市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咔哒——” “绕弯跑!!!!!” 卡伯拼命喊,夏初的空气随着他的呼吸大量的涌入他的肺部,带着荒原特有的水汽和芬芳。就像他喊叫的那样,卡伯在荒原上左右扭动,猫着腰,被拷在一起的手垂在胸前,试图增加对方瞄准自己的难度。他能从身后的呼吸声感觉到,派屈克也在做着和自己的同样的动作。 “砰——” “嘶嘶——” 又是一声枪响,卡伯一个转折,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了派屈克,这位一直和自己并肩前行的同伴表情痛苦,挣扎着奔跑。卡伯飞快的扫了一眼他的身子,没看到伤口。 “跑啊!!!!!!” “砰——” “嘶嘶——” 这一次的枪声更密集,对方有不止一柄枪!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卡伯觉得自己要死定了,他们距离那条该死的河还有足足三百米,这么下去,是肯定跑不过去的。可不论如何,卡伯?卢亚不会放弃希望,他在这一瞬间想到了胡尼?哈瓦瑞在《论资本》里面的句子。 “资本家从来不会向工人屈服,他们只会找到更好的办法,对抗工人们的抵抗,攫取更多的剩余价值。” 这个办法,就是杀了我们么? 卡伯还在奔跑,身后又传来了两声蒸汽步枪的枪声,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两枪没有瞄准自己。他继续奔跑,用尽全部的力气,呼吸着灼热的空气,感受着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在这一刻,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到底有多么希望活下去。 刚刚看起来还漫长无比的三百米奇迹般的被卡伯冲到了尽头,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停下来,下意识的回头,却刚好看到了派屈克?加汗的背影。这位和他一路走来的工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他背对着卡伯,面向着马车和两位背着蒸汽背包的警察,做出了冲向他们的姿势! “派屈克!!!!!!!!” 卡伯?卢亚意识到了发生的事情,可他宁愿这件事情没有发生。他嘶吼着,眼睁睁的看着派屈克回头看向自己,然后倒了下去,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卡伯?卢亚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两位警察,转过身,纵身一跃,跳进了还有些发凉的河水中。 —————————— 新来的监工在铁道部订单完成之后的第二天,把弗恩丁根工厂的所有工人在下班后叫到了一起。卡西?洛纳根本来惦记着去找应该离开警局的卡伯?卢亚和派屈克?加汗,但是他总觉得这两个监工今天有点问题,犹豫来犹豫去,终究还是留在了厂子里。他要看看这两个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各位,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配合,我们已经成功完成了铁道部的订单,总共32台兰德-iv型蒸汽机车的车头已经交给了铁道部,这和大家的努力工作是分不开的!” 围在下面的工人们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这两个监工对大家很苛刻,没人想理他们。 “还有一件事,我在这里通知一下大家”,监工中个子高的那个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喇叭,“之前公司和你们签的新的用工合同,因为你们一直没有去找公司盖章,从现在开始,失效了!” “什么!” “你们这不是骗人么?” “他妈的你们当我们好欺负是不是!” “打他!!!!” “我们要罢工!!!” “当时你们可没说要盖章啊!!!!” 工人们群情激奋,吵吵嚷嚷,一群穿着便服、拿着短棍的打手不知什么时候从厂区门外涌了进来。有些工人看到了这些人,大家开始各自寻找工具和武器,大家都做好了打架的准备。洛纳根在人群中被推搡的摇来晃去,他努力的稳住身形,刚好看见监工又拍了拍手里的铁皮喇叭。 “还有,兰德公司已经把后续的生产任务转给了拉那比工厂!本厂从明天开始,停工!!” 13 心动时刻 加斯滕斯感觉自己要恋爱了。 三周前,他在图书馆遇到了一个女孩,名字叫做黛西。不过,也许是出于谨慎,也许是出于某些不能明言的默契,他和黛西都没有告诉对方各自的姓氏。他直呼她的名字,就好像两人是多年的好友。她管他叫加斯,就和他的父母称呼他的方式一样,带着些可爱的翘音。 “加斯,晚上你有时间嘛?我想和你讨论一下你的稿子。” 上完帝国史的课程,穿着长裙校服、手里拿着顶宽檐帽,把棕色的长发梳成两条垂落胸部的长辫,黛西和过去三周以来的每一天一样,带着笑容站在了加斯滕斯的身旁。 “好啊,你晚上想吃什么?土豆泥还是绘豌豆?”,加斯滕斯合上笔记本,把自己的书放进书包。安肯瑞因大学的经费全部由皇室供应,可以为学生们提供廉价而安全的食物。土豆泥和绘豌豆是食堂提供的最常见的两种主食,配上免费的红菜汤,就是一顿还过得去的饭食。 “我想想……”,黛西把手指指尖顶在下巴上,嘟着嘴。这个动作是某次聊天的时候加斯滕斯无意提起的,黛西试了试,很喜欢。 “我要土豆泥!” “那我要烩豌豆好了!” 加斯滕斯不是初哥,以革命和颠覆为目的的他心思缜密。从黛西平常的行事方式和小习惯来看,她的家庭条件不错,但不是最顶尖的那些大贵族。食堂的烩豌豆会放少的可怜的肥肉,对加斯滕斯来说,那是无上的美味。可对黛西来说,她显然接受不了那种味道。加斯滕斯觉得,相对寡淡的土豆泥,已经是黛西可以接受的下限了。 “那走吧!” 黛西伸手拉起加斯滕斯的手,毫不避讳。加斯滕斯能感觉到周围同学们异样的眼光。在这个更接近地球中世纪的国家,像黛西这样的行为并不是很容易被大众接受。男同学们看向加斯的眼神带着嫉妒,女同学们看向黛西的眼神则带着鄙视。作为一名淑女,怎么可以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情! 加斯腾斯并不觉得手拉手奔跑就是调情,他在地球生活过,经历过那个信息爆炸时代的冲击,对这些接触并没有那么敏感。而那个一直跑在他身前的女孩,不知是真的不懂,还是假做不知,总之两人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情感觉别扭或者害羞。 两人到达食堂的时候,动作更快的高年级生已经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加斯和黛西各自盛了饭,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加斯滕斯盛了一大勺烩豌豆,小心翼翼的把一块肉丁也纳入了那勺豌豆的中间,用鼻子轻轻的嗅了嗅,一口吃了下去。黛西坐在他对面,把勺子和叉子规规矩矩的摆好,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祷告。 加斯滕斯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忘记了祈祷。三神教是安肯瑞因帝国的主要宗教,也是绝大多数居民的信仰。在这个世界无神论是很新鲜的东西,加斯滕斯犹豫了一下,放弃了祈祷的想法。他等黛西完成了整个动作,才小声的提醒她。 “哈瓦瑞大师在《我们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中说过,相信超自然力量的存在的前提,是能够证明神灵的存在。” “啊!我忘记了!”,黛西一脸惊讶,脸颊上泛起了微微的粉色,“从小都要在饭前祈祷,一不小心就会忘记。” “没关系,毕竟这种说法也很危险,要不是三神教在这里的势力并不像——”,险险的刹住车,把后面“地球的中世纪那么庞大”的半句话吞了下去,加斯滕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和黛西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让他不自觉的放松警惕,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让他感觉这么舒服的女孩子了。 “并不像什么?”,黛西可不是好糊弄的那种姑娘,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加斯滕斯,还没忘了给自己一口土豆泥。 “——并不像教皇国那么强大,要是在那边,估计我们都会被驱逐,闹不好还要上绞架!” 加斯滕斯压低了声音,继而果断转移话题,“我的那篇文章写的差不多了,吃完给你看。” “是那篇《工人阶级和农奴阶级的社会调查》嘛?”,听加斯滕斯说起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黛西一下子来了劲头,她三下五除二吃掉了餐盘里的食物,睁大了眼睛看着加斯滕斯。 “在看到你的文章之前,我还是不相信你当过农奴,还干过矿工!” “我不会骗你的。” 穿着笔挺衬衫和黑色裤子,皮鞋保养的锃光瓦亮的加斯滕斯坐在黛西的对面,和她看起来好像珠联璧合的一对,又和在食堂吃饭的所有学生有着一样的风格。在这种场景下,黛西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加斯滕斯做农奴的样子。 “走吧,去自习室,我给你看。”加斯滕斯站起身子,和黛西一起把餐盘放在回收窗口,离开了食堂。在他肩膀上的背包里,一摞厚厚的手稿,正等着它在这个世界诞生以来的第一位读者。 —————————— “这真的……难以置信!” 放下手中的手稿,黛西的语调有些沉重,加斯滕斯坐在她对面,递给她一杯冲好的黑叶茶。这种来自恩斯滕省的廉价茶叶并不难买,价格也是加斯滕斯能够负担的水平。 “你真的当过农奴?你现在还是农奴么?你在哪座矿上工作?那里的矿长怎么剥削你们?你们有没有抗争?你们成立工会了么?你们——”,黛西的语速越来越快,“——天哪,这简直太让人惊讶了!” 说完这句,她赶忙摆摆手,冲着加斯滕斯抱歉的一笑,“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我没有歧视你的意思,我一直觉得农奴和自由民是平等的,这个国家就不应该有农奴制度存在。但是,但是,我只是有些惊讶……” “没关系的”,加斯滕斯伸手拍拍黛西的手,却并没有在那温暖而纤细的手指上多做停留,“我现在还是农奴,但是如果一切顺利,一年以后我可以得到自由民的身份。” “那太好了”,黛西拍拍胸口,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加斯滕斯的作品上,“我看你这篇文章里用了哈瓦瑞的剩余价值理论,而且用的很熟练,你果然对《论资本》有着超出我们的理解力,那一段很晦涩,我看了很多遍才看懂的,你只看了一遍,竟然可以运用的这么好!”。 “可能是因为我也是工人、农奴这样的被剥削阶级吧”,加斯滕斯说到这,看着黛西笑了,“和你这样的剥削阶级比起来,自然更容易理解哈瓦瑞大师的理论。” 黛西的生活习惯和着装瞒不了人,她生活中的无数细节都在说明,她生活在一个条件优渥的家庭。黛西在和加斯滕斯熟悉了一些之后也不避讳,现在加斯滕斯开她的玩笑,她也没有生气。 “哈瓦瑞大师说了,在真理面前,没有阶级!” “那是‘在劳动价值论这条真理面前,剥削不具有阶级属性。’” 加斯滕斯纠正了黛西的发音,继续和她讨论起自己的稿子来。在加斯滕斯的计划里,只要得到大学学生身份,他就可以开始发表文章,通过文章表达观点,建立起在这个世界的理论地位,争取更多的理解和支持。闹革命在某种程度上和娱乐圈有些相像,知名度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黛西很认真的听着加斯滕斯的发言,偶尔会就自己不懂的地方和他讨论。两个人都把声音压的很低,避免影响周围的同学。在加斯滕斯和黛西就自己的文章中几处主要的晦涩之处达成一致后,黛西难得的沉默了下来。 这种沉默并不让人尴尬,加斯滕斯低着头,用笔记下刚刚讨论中爆发的灵感。他写的这篇文章理论高度不错,也有着他自己的经历作支撑,是一篇可以打80分的分析文章。但是,在和黛西的聊天中,他对自己所在世界的人们的思维方式有了更深的了解,有些表达和描述,他需要再做斟酌。 “加斯”,黛西看着加斯滕斯做笔记,过了一会,才轻轻唤了他一声,加斯滕斯抬起头,扬了扬眉毛。 “你知道共产主义在尼格鲁共和国和弗恩第三共和国都是禁书么?听说我们的皇帝陛下也打算把这套理论列为违禁之学。如果你继续研究它,相信它,你好不容易得到的学生身份,可能会被剥夺,你的人身自由也可能会被限制,你知道么?” “我知道。” 看着黛西认真的脸,加斯滕斯第一次说了实话,“我为了能看到赤旗飘扬的那一天准备了太久太久,付出的太多太多,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不管需要怎么样的牺牲,哪怕是我的性命,我也无怨无悔。在这个黑暗的世界竖起红色的旗帜,让每个劳动者都拥有平等的地位,建立劳动者主导的世界,这是我的梦想,也是我一生追求的目标,你明白么?” 黛西两手托着下巴,看着一脸认真的加斯滕斯。她眨眨眼,脸上有些犹豫。可那些犹豫在加斯滕斯看清楚之前消失了,变成了另一种坚定。黛西站起身,随意的把书放进书包,伸手放在加斯滕斯面前。 “来吧,加斯,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加斯滕斯没有任何犹豫的收拾书包,跟上了黛西的步伐。他们离开自习室,穿过图书馆,穿过郁郁葱葱的桦树林,来到了学校西侧的文学院主楼二楼的一间教室外。这间教室在夜里散发着温暖的光,却安静的没有什么声音。 黛西站在门口,转头冲加斯滕斯笑了笑,那是加斯滕斯遇到她以来,见过的最美的笑容。黛西冲加斯滕斯点点头,有规律的敲了敲门。稍倾,那扇门打开了。 加斯滕斯跟着黛西进入了教室,发现里面三三两两坐着十几个学生,有男有女,从校服看,还有几个是高年级学生。大家看黛西和加斯滕斯进门,纷纷轻轻的鼓起了掌,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我来跟大家介绍一下”,黛西拉着加斯滕斯走上讲台,所有人都看到了加斯腾斯和黛西相连的手,可他们的目光平静而喜悦,并没有那些繁杂的情绪。 “这位是加斯滕斯,曾经做过农奴和矿工,现在是我们学校的借读生,也是我发展的新同志。” 更加密集的掌声响了起来,加斯滕斯在听到同志的那个词时就明白了些什么,他有些欣慰的看着身旁的姑娘。原来,除了美丽和智慧,以及对共产主义的追求之外,她竟然还有着这样的一面。 “抱歉,加斯,一直没告诉你”,黛西松开手,两手交叉,合拢放在小腹,脸上带着略略有些歉意的微笑,“我叫黛西?理查森,是罗斯维尔大学哲学院二年级的学生,也是罗斯维尔大学共产主义小组的组长。因为学校最近对共产主义查的很严,我们的活动转入了地下,经过我的考察,我很荣幸的邀请你,加斯滕斯同学,加入我们的小组,一起研究共产主义!” 加斯滕斯大概猜到了,可当黛西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惊讶,更有些失落。他一直以为这些天来,黛西能够和自己走的这么近,多少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可从现在的情况看,这么些天来的沟通、交流,那些自由的聊天和喜悦,一起度过的时光,食堂的土豆泥和烩豌豆,那个用手指顶住下巴、嘟起嘴唇的手势,还有无数次的肌肤接触和眼神碰撞间的心有灵犀,都只是考察么? 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谢谢你,黛西。” 加斯滕斯微微笑着,收拢了心绪。黛西也许感觉到了什么,她的笑容变的微微有些僵硬。她伸手想拉住他,可加斯滕斯避开了,他后退一步,冲黛西鞠了一躬,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是了无痕迹的笑意。 “很高兴能找到组织,黛西同志!” 14 办份报纸 恋爱就像餐后甜点,很好吃,可并不必须。 加斯滕斯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他选择的道路充满荆棘,哪怕有着地球的革命理论和动力设备知识打底,可想要在这个有魔法存在的世界发动革命,仍然存在巨大的风险。在这种情况下,加斯滕斯没有多少情绪可以分给感情。黛西是个好姑娘,可如果她对自己没意思,加斯滕斯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刻意去做什么。如果命运让他们俩将来擦出爱情的火花,那很好。可如果不行,那黛西对加斯滕斯来说,也是他现阶段非常强大的助力。 加斯腾斯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摸清楚了黛西组织的这个共产主义小组的情况。这并不是罗斯维尔大学唯一的共产主义小组,仅黛西知道的,就不下十个。这些小组大多以学院或者同乡为单位,具有很大的随意性。他们研究共产主义,更多的是出于学生的精力旺盛和叛逆心态。至于到底有多少人在这里是真正具有革命觉悟的,加斯滕斯并不乐观。 “所以,我们应该办一份报纸?” 讲话的高大男生叫布莱德利·兰宁,是罗斯维尔大学自然科学学院的学生,今年二年级,和黛西一样。他看黛西的眼神炽热,在小组讨论上也几乎没有自己的看法,一切以黛西马首是瞻。加斯滕斯觉得,这个家伙可能是自己的情敌。 “对!共产主义是很好的理论,是服务于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的理论,这样的理论,我们只在学校看看书,讨论是没有意义的,要想让它发挥作用,我们必须让更多的人知道!” “可是学校禁止我们公开讨论,更不用提发行报纸了,那是需要文化厅批准的!” 这次反对的叫凯伦·哈塞尔霍夫,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孩,长着一头红头发,家境一般。他的父母都是小市民,并不是贵族。 “如果学校禁止的事情我们就不做,那我们为什么要成立这个小组?学校禁止,那我们就去校外发行!印刷报纸的机器虽然贵,但是我们学校有机械学院,我们可以把大部分零件自己做出来,关键零件再想办法买。有了油墨和机器,我们自己印刷,自己发行,自己决定要在报纸上写些什么!” 加斯滕斯早就想好了计划。安肯瑞因帝国现在还没有全面封禁共产主义思潮,但是想通过正规出版物宣传自己肯定已经没什么机会了。他们需要一份地下报纸,一份可以把学生、工人甚至农奴阶级联系在一起的媒体。 加斯滕斯的提议不出所料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他那篇《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的社会调查》黛西第一时间就推荐给了同一小组的同学。作为现在还是农奴身份、干过工人,借助自己的蒸汽知识进入大学的传奇人物,加斯滕斯在他的这些同学眼中就像奇迹一样。而奇迹,本身就能带来尊重。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黛西坐在教室的前排,摆弄着手中的辉石台灯。她的共产主义小组每周聚会两次,作为小组的负责人和发起人,她对加斯滕斯并没有任何抵触,这也加快了加斯滕斯对这个共产主义小组的控制速度。 “我也觉得是,而且想想还挺刺激的!” 布莱德利·兰宁一看黛西表态,便紧跟着投了赞成票。这三人加上跃跃欲试的同学们,已经基本敲定了这件事情。加斯滕斯又撺掇着几个还有些犹豫的学生在他们即将发行的首期报纸上发表文章,就彻底得到了所有学生的支持。 一旦得到同学们的支持,事情就进入了快车道。罗斯维尔大学的学生课业负担不重,有大量的自由时间。而这些年轻人一旦决定干某件事,执行力也非常强。会议之后的第五天,他们已经搞定了印刷机器、纸张、油墨和蜡板,大部分同学甚至都已经写好了要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他们把机器放在加斯滕斯在学校附近租下的房间,继而就在房间内开始讨论起最重要的东西。 报纸的名字。 “叫《蔷薇》如何,蔷薇带刺,触者即伤!” 黛西在这方面非常积极,她第一个提出了自己的提议,不顾空气中浓重的油墨味和蜡板味道,炯炯有神的盯着加斯滕斯。 “那个…我看叫《共产主义真理报》怎么样?” 凯伦·哈塞尔霍夫举起手,有些犹豫。他给报纸写了一篇文章,叫《论资本综述》,简单概括了《论资本》这本书的基本内容。加斯滕斯仔细看过,写的很好。 “《蔷薇》也不错……不过《号角》是不是也挺好?我们的报纸会像号角一样,在工人阶级中掀起新的浪潮!”,一向唯黛西马首是瞻的布莱德利这次有些犹豫,他好像不太喜欢《蔷薇》这个名字。 “叫《萤石》吧,萤光之辉石,是点亮文明的第一束光。” 加斯滕斯这里引用了中心大陆的一个传说。传说第二次大魔潮刚刚结束,魔力种族失踪,传奇生物皆亡,以往生活于压迫下的人类得到了自由,却失去了生活下去的能力。建立在自由魔力基础上的社会濒临崩溃,是第一位发现普通人也可以使用辉石的先哲拯救了人类社会。在传说中,那块被先哲发现的第一块辉石,被称作萤光之辉石。 加斯滕斯提出这个建议后,看了黛西一眼。黛西回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点了点头,“《萤石》也不错,就这么定了!” 围在房间里的十几人议论了一会,便把名字定了下来。黛西在小组内威望很高,加斯滕斯则有着明确的行动方向和目标,这两个人加起来形成的合力,正在让这个原本只是玩票性质的小组织,逐步正规化。 “名字定了,就是报纸的目的,也是我们的目的。你们想过么,我们讨论共产主义,印刷报纸,普及《论资本》,到底是为了什么?”,加斯滕斯借着报纸即将赴印的机会,开始给同学们做心理建设。 “这个……建立工人阶级政党吧?像尼格鲁共和国那样?” 布莱德利有些不太确定。胡尼·哈瓦瑞的《论资本》提出已经两百多年了,几乎所有国家都知道有这么本书。大家在惊讶于哈瓦瑞大师惊人的预见力和理论能力的同时,也在捉摸如何把《论资本》的知识用在实处。从目前的结果看,只有尼格鲁共和国的经验算是成功,他们的工人阶级成立了工会,继而成立了政党,现在在尼格鲁国家议会中占有的席位已经超过10%,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加斯滕斯既然问起大家的目标和方向,所有人几乎第一时间都想到了这个国家。 “可我们的国家甚至连议会都没有,你要逼皇帝陛下下台,改变国家体制么?” 加斯滕斯反问,声音不大,但是说的内容让众人齐齐发出低低的惊呼。加斯滕斯不等大家讨论,继续说道。 “你们设立共产主义小组,决定为工人阶级和被剥削者说话,本身已经很伟大了。但是你们知道这条路走下去是什么么?改变一个国家的体制可不是一件小事!” “尼格鲁共和国之前也是帝制国家!” “他们的大魔导师要求国王让位,把国家改成了共和制!” “对啊,只要说服我们的大魔导师阁下,改变国体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我们的报纸应该让大魔导师阁下看到!” 学生们七嘴八舌,加斯滕斯沉默不语。黛西侧眼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倒是凯伦·哈塞尔霍夫,这个对《论资本》同样有深入研究的红头发男孩发表了不同意见。 “我觉得,《论资本》既然是哈瓦瑞大师的书,那同为大魔导师的卢克·布鲁斯特阁下一定也看过。他既然看过,却没决定在我们国家推行共和制,那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吧。” “凯伦说得对,现在魔导师为大,一个国家是什么体制,这个国家的人民决定不了,这个国家的国王也决定不了,只有魔导师才有这个权力!”黛西手里拿着一根刻笔,环视大家。 “但是他们要释放战略魔法,也是需要国家支持的,我可是听说,战略级魔法阵消耗的辉石和需要的人力,魔导师一个人是绝对应付不过来的,所以国王或者议会对魔导师也是有制衡的吧?” “但是辉石有的是,能释放魔法的只有魔导师,明显魔导师对国家的影响力是非常巨大的,国王陛下不也要向布鲁斯特阁下请教问题么?” 同学们议论纷纷,但是内容却早已偏离了主题。加斯滕斯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讨论。 “各位,你们觉得魔导师是国家的最终决策者,所以我们应该说服魔导师,改变国体,允许工人阶级成立自己的政党么?” 听到这句话,同学们面面相觑,却没有发言。他们自己从内心里也觉得,这件事似乎没有那么容易。 “那我们印报纸还有什么用?这些报纸布鲁斯特阁下也看不到!” 有人赌气抱怨,却被加斯滕斯答了上来。 “当然有用!你们也是读了《论资本》的,你们也知道,工人阶级是被剥削的阶级。为什么生产产品,制造衣服、蒸汽机车、台灯、印刷机,这些东西的工人们始终贫穷艰苦,而那些不用劳动的资本家却能赚的盆满钵圆、吃的膘肥体胖?” “是剩余价值!” “是剥削!” 虽然有些玩票的兴致,但是学生们对理论知识掌握的还是不错的,加斯滕斯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那你们觉得,工人阶级知道自己被剥削了吗?” 加斯滕斯的这个问题引起了同学们的思索。他们停下讨论,各自思考,过了一会,才有人发言。 “他们知道吧?资本家那么有钱,他们自己只能挣微薄的工资,这很明显啊?” “但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觉得不公平,可说不清楚为什么!而哈瓦瑞大师的书,就是解决这个最关键的问题!只有让工人们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被剥削,才能让他们理直气壮的争取自己的权益!”,这次发言的又是凯伦·哈塞尔霍夫,加斯滕斯发现这个孩子虽然话不多,但是涉及到理论知识,却总能说到点子上。 “有道理”,黛西点点头,“但是我觉得,加斯滕斯是想问,工人阶级们知道他们为什么被剥削么?再说清楚点的话,就是他们知道哈瓦瑞大师的这套理论么?” “这个……” 同学们再次陷入了沉思,不过这次大家思考的时间短了很多。 “我觉得他们中有些人知道,但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尼格鲁共和国的工人可能很清楚!” “但是我们国家的不知道啊!皇帝陛下不会让这种东西流传出去的!” “也不只是皇帝陛下,大魔导师阁下应该也不会想看到工人们罢工!” “对对!所以我们国家的工人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剥削!” 加斯滕斯知道思想和火花需要碰撞,他并没有干涉同学们的讨论,而是在大家自己找到答案之后,才开始发言。 “对,这就是我的想法,我们只是几个学生,连学校都无法对抗,又怎么可能对抗警察、皇帝和大魔导师?但是工人阶级不一样,现在市场经济很发达,国家离不开工人阶级。如果他们意识到了自己正在被剥削,如果我们能说动农奴阶级一起加入,那么将会形成一股绝对强大,无法抵挡的力量!到那时候,没有农奴种地,没有工人造东西,那些贵族,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又哪里来的吃喝?” 加斯滕斯说着说着有些兴奋,他站起身,挥舞着手中的稿纸,“到那个时候,大家就必须正视这股力量,他们必须做出让步和妥协,给工人阶级更好的待遇、更多的平等!” 同学们或坐或站,看着加斯滕斯。他们的目光从疑惑变得清澈,甚至还带上些微的崇拜。加斯滕斯重新坐下来,继续说道。 “工人阶级和农奴阶级,就像是被关在一栋着火屋子里的人,他们睡着了,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而哈瓦瑞大师的书,就是能够叫醒他们的钟!只不过,这钟现在被某些人藏起来了,不想叫醒他们。我们有机会、有能力去敲响这只钟,去叫醒工人阶级!去让他们离开这栋着火的房子!这就是我们的目的!这就是我们办这份报纸的意义!” “啪啪啪——” 黛西第一个鼓起了掌,看向加斯滕斯的眼神里带着耀目的光亮。同学们纷纷起身,鼓掌,一起看着加斯滕斯。加斯滕斯不好意思的笑了,他等大家渐渐安静下来,才展开了手中的稿子。 “这是我为我们的《萤石》写的编者按,请大家指点。” 黛西小心翼翼的接过加斯滕斯的稿子,打开,看到了那个醒目的标题。 《第一声钟鸣》。 15 六塔议会 露娜把最后一块s级辉石放在法阵凹槽的时候,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十分钟。法师塔主管布鲁克琳?阿奎特冲她点点头,招呼她在自己身旁坐了下来。 在武装春猎后不久,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便正式通知了露娜,她将嫁给三神教大主教圣?斯科特,出嫁后回到法师塔担任法师塔主管助理。露娜感谢了导师的栽培,便在导师的安排下开始陪同现任法师塔主管布鲁克琳?阿奎特参加法师塔的日常管理。而这其中,就包括六塔议会。 “还有十分钟,所有的通讯法阵都检查完毕了?” 布鲁克琳是个很严谨的人,曾经给露娜上过魔法史,两人并不陌生。露娜冲布鲁克琳恭敬点头,微低着自己的头答话。 “是的,布鲁克琳大人,每个魔法阵用了66块s级辉石,我准备了10%的魔力冗余,应该没问题的。” “那就好,你反正也要主办扬火节的,这些人你先见见,没坏处。到时候等他们来了罗斯维尔,你也不至于连脸都不认识。” 布鲁克琳的声音轻轻的,坐的笔直。露娜的目光在布鲁克琳面前用安肯瑞因语和弗恩语共同书写的名牌前停留了一下,开始回忆她背下来的六位法师塔主管的名字。而就在两人话音将落未落的时候,一阵轻微的魔力波动拂过露娜和布鲁克琳手上的感魔手环,有人接入了制裁法师塔的通讯法阵。 位于制裁法师塔第四层的制裁厅,是法师塔位置最高的会议厅,唯一的用途就是用来召开六塔议会。作为这个世界上最高的权力机构,六塔议会每六年召开一次法师会议,每年召开至少一次主管会议,会议由轮值魔导师的法师塔负责主持。本次会议是制裁法师塔主持召开的第二次主管会议,露娜作为法师塔主管助理,有幸旁听并参与。 感魔手环的震动刚刚停下,圆桌左数第三张高背椅面前的通讯法阵亮了起来,几秒钟的闪烁后,弗恩第三共和国权杖法师塔主管马歇尔?哈夫那个硕大的红鼻子出现在了布鲁克琳和露娜的面前。 “马歇尔?哈夫先生,您比预计的时间要早了些。”布鲁克琳微微欠身,冲空中的人像点了点头。 “布鲁克琳,我提前来了一会,有件事要跟你先私下说一声”,马歇尔?哈夫冲布鲁克琳和露娜点点头,继续说道,“最近你们旗下的澎湃动力公司向六国议会递交了一个专利申请,叫离心式调速器,是蒸汽机上的一个小部件。那个专利我们的兰德公司也做了出来,从时间上看差不多。下面的人对这种情况如何处理有些争执,我想着澎湃动力也是布鲁斯特阁下的产业,便先跟你说一声,免得咱们闹的大家都不好看。” “离心式调速器?”,布鲁克琳侧头示意露娜记下来,“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人查一下的,稍后如果有必要,我会和您做单独通讯。” “好的,谢谢你。” 马歇尔?哈夫冲布鲁克琳笑笑,算是完成了任务。和澎湃动力公司最终由制裁法师塔控制一样,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兰德机械动力公司,背后的控制人是权杖法师塔。二者同为六大法师塔之一,相互之间遇到问题,都有成熟的沟通机制,避免事情和矛盾走向不可控制的局面。 “这位小可爱是谁?难道是你的接班人么?”,哈夫看到露娜,迅速的换了话题。露娜起身冲哈夫大人躬躬身,又坐了下来。她在这次会议上没有发言的权力,布鲁克琳自然会帮她解释。 “这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也是我的接班人,今天正好介绍给你们认识一下。等九月扬火的时候,就由她负责接待你们了。” “哈,好呀,那我一定要去!” 哈夫笑笑,看向了周围的座位。几句话的功夫,其余四座法师塔已经和通讯法阵建立了稳定的连接。来自这个世界最顶级力量的代表,在这张有着四百多年历史的石桌周围一一现身。露娜一边保持着脸上的微笑,一边一一把这些人和自己的记忆对应。 坐在自己左侧的那位银发长袍女士,名叫圣?艾米,是教皇国恩比斯瑞克龙泉法师塔的主管。据小道消息说,这位圣?艾米女士是三神教教皇艾格尔德的情人。露娜的眼神不着痕迹的在这位面色冷峻的女士身上掠过,看向了坐在她左手的谢姆?森。 谢姆?森是位年纪很大的白胡子老人,腰背微弯,带着单边眼镜,正和蔼的笑着。他是尼格鲁共和国长剑法师塔的主管,担任这一职务已经超过四十年了。坐在他左手的微胖中年名叫艾尼奥?索隆,是阿郎特帝国固山法师塔的主管,传说这个男人无女不欢,每天晚上都要换不同的女人侍寝。之前和露娜有过交谈的弗恩第三共和国权杖法师塔主管马歇尔?哈夫正在和艾尼奥?索隆低声聊天。坐在马歇尔?哈夫和布鲁克琳中间的,则是来自极西国家罗伦罗布斯石堡法师塔的鲁斯?费尔南德,他和布鲁克琳似乎关系不错,也在随意的聊着些什么。 露娜在心中把这些人和自己的记忆一一对上号,瞄了眼座钟,轻轻的敲响了计时锤。六位刚刚还在随意闲聊的、几乎站在这个世界顶层的人物纷纷停了下来,齐齐冲布鲁克琳点了点头。 “好了,闲言少叙,咱们先说正事。” 布鲁克琳坐正了身体,她用的是弗恩语,露娜听起来有些吃力,不过六塔议会有录音法阵,并不要求她一定要在现场听懂。 “很高兴各位大人于百忙之中到会,今年是我们制裁塔主办六塔议会的第二年,这次会议是年内第一次会议,本次会议有两个固定议题,一是第三次大魔潮的研究进展交流,二是我们即将召开的扬火节准备工作。如果讨论顺利,下午给大家半天的时间做自由讨论。现在,请各位介绍一下各自对第三次大魔潮的检测和研究进展,从石堡法师塔的鲁斯?费尔南德阁下开始。” 鲁斯?费尔南德面目清秀,看起来年纪不大。露娜对那个位于大陆极西的国家了解不多,听说那里没有冬天,终年温度在二十度以上,还有美丽的沙滩和海浪。也许是常年在沙滩上晒太阳的关系,费尔南德的皮肤呈现出明显的小麦色。 “感谢各位,我这边并没有太好的消息”,费尔南德并没有察觉露娜的注视,他拿出材料,把材料的内容通过通讯法阵投射到了石桌上方的影像区。 “罗伦罗布斯最近三个月新开采的辉石情况不好,抽样检测的结果,魔力稳定系数又上升了3个基点,现在是77.44。按照这个速度,再有两百年左右大陆西区的辉石稳定系数就会升到98的危险区间。” “我这边是76.12,情况也不好”,阿郎特帝国固山法师塔主管艾尼奥?索隆插话进来,“不过我们的年均增速比你们要慢一些,现在看来第三次大魔潮从西而来的判断还是正确的。” “一个点的差距改变不了什么”,教皇国龙泉法师塔主管圣?艾米轻轻摇了摇头,“一旦稳定系数突破95,我们就几乎不可能找到新的学徒了,历史上从来没有学徒能够调动稳定系数超过95的辉石中的魔力,魔力凝固的趋势是不可逆转的,这一点我们很早就已经达成一致了。” 露娜依靠着自己苦练的弗恩语,大概能听懂大家讨论的内容。第三次大魔潮的相关知识是仅限于六大法师塔知悉的绝密信息。在已知的大陆历史上,曾经爆发过两次大魔潮。第一次大魔潮杀死了神灵,给了人类生存的空间。第二次大魔潮杀死了传奇生物和魔力种族,把空中无所不在的自由魔力凝聚在了辉石之中。很久之前就有大魔导师预言,第三次大魔潮如果到来,很可能意味着魔法师的末日。露娜之前一直是把这些事当故事看的,毕竟第二次大魔潮已经过去一千六百多年了,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说明第三次大魔潮的存在。 “所以我们才需要控制科学,我知道各位所在的法师塔都在加大对科学研究的投入,这也是我们一致判定的方向,并不是这次会议需要讨论的新内容。关于第三次大魔潮的讨论请暂停一下,我们让费尔南德阁下说完。” 身为会议发起人,布鲁克琳控制着场内的节奏,费尔南德陆续又介绍了一些主要的监测指标,包括十几种通用法阵的能量利用率和能量散逸速度,包括罗伦罗布斯魔法学徒的筛选情况等等,这些检测和数据大多数都并不乐观,那个仅仅存在于预言中的第三次大魔潮,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压抑。在费尔南德之后,各个法师塔都对相关数据作了补充说明,大家汇总比较后得出结论,目前的魔力收敛情况基本稳定,虽然大趋势令人悲观,但至少还有二到三百年的时间可以想办法。 第一个议题结束后,几位主管大人稍事休息,听布鲁克琳做了扬火节准备的报告。这项内容也是传统内容,流程和事项各位都熟悉,所以进展的很快。除了弗恩第三共和国龙泉法师塔的马歇尔?哈夫对约定时间不太确定之外,其他人并没有什么新的意见。露娜在上午会议的全程都保持沉默。中午,她跟随布鲁克琳?阿奎特大人一起用餐,找机会表达了自己的感受。 “大人,我觉得这个会议好像也还好,虽然大魔潮的事情让人悲伤,但是其他的好像也都是例行公事?” “那是你没看到下午,上午的会都是固定议程,大家心里都有数。下午的会才是重头戏,各个国家之前的矛盾都会拿到台面上,有些共性的问题也需要讨论,你注意多听听,对你有好处。” 布鲁克琳耐心教导。她和露娜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卢克大人的指示就是两人一致的行动目标。既然卢克大人决定让露娜来做自己的助理,那她就一定会把自己老师的身份做好。 听到布鲁克琳这么回答,露娜点点头,又和布鲁克琳聊起了别的。两人在午餐后稍事休息,进入了下午的议程。 “有件事我需要提醒一下谢姆?森大人”,让露娜有些意外的是,自由议程的第一个议题是布鲁克琳发起的,“最近我国第二城市罗宁格又爆发了一次工人运动,镇压过程死了二十二个人。我们下面有证据说明,来自尼格鲁共和国的工党人员参与了这次活动。” 听到这个议题,露娜有些惊讶。她不久前参加圣?斯科特举办的那场令人尴尬的舞会时还听人说起过这场罢工,当时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从在座几位的表情看,难道这件事其实意义重大? “只有二十几个的话,阿奎特大人没必要专门拿到会议上说吧?你们安肯瑞因可比我们人多,这些工人死一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尼格鲁共和国长剑法师塔主管谢姆?森对布鲁克琳提出的议题并不在意,他观察了一下布鲁克琳的表情,发现她似乎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便补充道,“布鲁克琳,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是议会制,法师塔对工党的直接控制力有限,反正他们也折腾不出什么东西,没必要费那心思。你们要是能抓到人,直接杀了就行,不需要和我们商量的。而且,这些工人运动归根到底都是哈瓦瑞大师的那本书惹的祸,如果真要追究,我认为马歇尔?哈夫大人应该担起责任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你们也知道哈瓦瑞大师是……魔导师中比较特别的那种,他第一个推翻了弗恩帝国的帝制统治,一手建立了弗恩第一共和国,主导建立了第一家现代意义上的工厂,为资产阶级的诞生做了重要铺垫。他甚至还发明了蒸汽机,极大的解放了普通人的生产力,对这样的人物所布下的手段,我们靠自己很难想到太好的办法。”弗恩第三共和国权杖法师塔的主管马歇尔?哈夫很耐心的解释,顺带着抱怨了一下自己遇到的困难。教皇国恩比斯瑞克龙泉法师塔主管圣?艾米待哈夫说完,插话进来。 “先发明蒸汽机,然后培育资产阶级,再培育无产阶级,然后又给了无产阶级一本犀利异常的武器,哈瓦瑞大师的思路确实不是吾等凡人所能理解的。现在去讨论一位已经故去的人物并没有现实意义,我觉得我们仍然要把注意力放在共产主义思想的传播上,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思想总是让我感到不安。” “只要诸位魔导师阁下还在,共产主义就只是哈瓦瑞大师的玩票之作。不过事情不能不做,我们还是要拿出个办法来,不然各位的国王也好、议会也好,日子估计都不会太好过。” 布鲁克琳引导着大家重新回到了讨论之中。露娜看着自己这位导师的侧脸,脑袋里却对那本书产生了更加浓烈的兴趣。 两百年前的哈瓦瑞大师,到底是如何想到写这么一本书的呢? 16 工人运动 卡伯?卢亚很幸运的活了下来。 围绕着弗恩丁根的爱宕河在那片荒原处弯了一个和缓的大弯,水流在大弯的部分变得平缓。得益于此,卡伯?卢亚依靠自己半吊子的游泳技术,在水底挣扎潜泳一段时间后,才在更远的地方浮出了水面。他能听到两个警察懊恼的吼声,可他没有停留和犹豫,直接顺着河流的方向游向了下游。 既然小兰德想要置他于死地,那他就必须让自己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报仇的机会。 卡伯?卢亚在距离自己跳水地点两公里的一处河滩边上了岸,而直到那时,他才发现自己右侧的半只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掉了。因为水流冲刷的关系,他残留的右耳被泡的发白,有些发木,让人意外的并没有太多疼痛的感觉。他用了一点时间辨认方向,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弗恩丁根南侧的城外,便找住在城外的佃农们借了衣服,弄开了手铐,向着城西的平原跋涉而去。 在监狱里呆了两周,卡伯?卢亚现在不知道工厂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他打算先到自己住在城外的远房舅舅那里休息养伤,捎带着打听城里的消息。如果有机会,或者小兰德以为他们已经死了,那就到了他卡伯?卢亚报仇的时候了,他一定要让小兰德身败名裂! ———————— 兰德机械公司弗恩丁根工厂的工人卡西?洛纳根并不知道他的工会书记卢亚还活着。从警察局传来的消息,运送卡伯?卢亚和派屈克?加汗的马车在路上遭遇暴徒袭击,负责运送两位工人的警察负伤,派屈克?加汗中枪死亡,卡伯?卢亚下落不明。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卡西?洛纳根立刻就有些怀疑事情的真相,虽然不掌握任何证据,但是他总觉得这是兰德公司的阴谋。可当时他和他的工友们正在忙于对付兰德机械公司突然宣布无效的合同和突然停工的工厂,虽然也找了几位同志去案发地查看,但要想找到卢亚书记,却并不现实。 兰德机械公司这次这一招对弗恩丁根工厂的工人们来说并不好受。在弗恩丁根工厂的工作是这些工人中很大一部分唯一的收入来源,现在工厂停工,公司停发了工资,很多人的家里都面临着上顿不接下顿的窘境。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弗恩丁根工厂复工,或者给工人们找到新的稳定工作,才是卡西?洛纳根的当务之急。 “我们继续罢工怎么样?” 在卡西?洛纳根的狭小宿舍里,几位新选出的工人代表聚在一起,试图找到对抗兰德公司的手段。 “罢工?他们已经停工了,我们怎么罢工?这样肯定不行。我们要闹事,但是不能给对方太明显的把柄,如果被他们抓住把柄,估计又会被抓到警察局去,然后搞一个暴徒袭击,到时候怎么办?” “闹事怎么能不给把柄?现在他们都不让人活了,我们也不让他们活!” “那也要想个办法,我们现在这一千多号人,有些人已经去码头做搬运工了,虽然辛苦,但是能混个饱腹,我们这么下去肯定不行,没钱吃饭会死人的。” “不,他们不会一直停工的!”,卡西?洛纳根听了一会,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咱们弗恩丁恩工厂是兰德公司最大的工厂,他们就算要把订单都给另外两个厂子做,那两个厂子估计也做不完。而且蒸汽机锻造、定型什么的,可不是随便在大街上抓个人就行的。我们在忍饥挨饿,可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个时候就是比谁坚持的更久!” “那就这么耗着么?家里的粮食可就只能支撑两天了。” “是啊?这么耗下去,我们拼不过他们啊。小兰德可是大贵族,家里还有公司,他们可饿不死!” 卡西?洛纳根还想说些什么,却听门外工人们说,那个小兰德家的走狗,工厂新来的高个子监工刘易斯?内斯来了。卡西和他的工友们从宿舍中出来,刚好看到刘易斯?内斯拿着那个铁皮喇叭开始喊话。 “弗恩丁根的工人兄弟们!小兰德先生让我来看望你们!这段时间工厂停工,我听说有的工人已经没有饭吃,不得不去码头扛麻袋了!这日子,不好过吧?” 工人们沉默着,没有人搭理他。他们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刘易斯,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小兰德先生让我提醒你们,你们现在住的,可还是工厂的房子!这个工要是再停下去,公司也不会让你们这些不干活只会罢工的懒货一直占着宿舍!小兰德先生给你们两周的时间,两周之内,你们只要签下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参加工人运动,我们会按照你们罢工之前的待遇允许你们上工,给你们发工资!但是!如果你们不签合同,或者签合同的人不够多,不能让工厂开工,那很抱歉,到时候我们会把这些宿舍收回!给新的工人!你们明白么?!” 这帮断子绝孙的资本家! 卡西?洛纳根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宿舍明明是他们一直住的,凭什么给别人?公司天天把工人当牲口用,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还有没有人性? 他举起手臂,刚想喊话,就听到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们盖宿舍的钱是我们挣的!你们吃好吃的、住大房子的钱也是我们挣的!现在你们要把我们赶出我们自己的劳动成果,那先把你们从我们身上赚的钱吐出来!吐不出来,就他妈给我滚!谁敢夺我们的房子,让他们尽管来好了,看他们能不能走出这个工厂的大门!!!” 卡西有些惊讶的缓缓回头,他从声音里听到了声音主人的身份,可他从内心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在他的身后,右耳朵少了半个的卡伯?卢亚站在一个板条箱上,手里拿着一个和监工刘易斯?内斯一样的喇叭,正一脸愤怒的举着拳头。站在卡西周围的工人们齐齐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卡伯?卢亚,安静了几秒钟,爆发出了最强烈的欢呼声。监工刘易斯看情况不妙,转身离开了人群。卡西的目光在那个监工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又看向了已经被工人们抬起来的卡伯?卢亚。那是他们的主心骨,那是他们的工会书记,那是能够让他们打赢和兰德公司这场战争的关键人物。 “你……终于回来了!!!!” 卡西大叫着冲向了人群,把卡伯?卢亚高高抛起,继而再次抛起。虽然没有工作,虽然缺少粮食,可在这一刻,所有的工人们都在欢呼,就好像卡伯?卢亚出现的本身,就是问题的解决方式和答案。 ———————— 赶走了监工根本不算胜利,兰德公司提出的两周期限正在悄无声息的流逝。卡伯?卢亚和工人们介绍了自己的情况,明确提出了是那两位警察杀了派屈克?加汗,还试图杀死他。工人们群情激奋,抄上家伙又去了警察局,可那个老警察局长利亚姆?麦克德沃克却根本不承认有这两个人存在!他还叫来了两个陌生人,说这两个陌生人才是当时护送卡伯?卢亚的警察。卡伯?卢亚没有证据,警察局也坚决不承认有谋杀罪犯的事情发生,工人们围困了警察局半天时间,什么也没逼出来,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厂区。 “书记,我们相信你,可现在怎么办?警察局不承认,兰德公司再有八天就要把我们赶走了,难道真的和他们签新合同,过原来猪狗不如的日子?” 卡西陪在卡伯?卢亚身旁,聊着今天的事情。他们的屋子里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位工人,一起出谋划策。 “是我有些草率了,手里没有证据确实很不好办,警察局和兰德家族估计也是沆瀣一气。我本来想请工友们帮帮忙,把凶手逼出来,可看今天这架势,警察局估计是咬死不认了,他们手里又有枪,我也怕工友们出危险。” “可书记,派屈克?加汗书记可是死了啊!” “没办法,我也恨小兰德,但是我们必须小心一些,谨慎一些。直接和警察局起冲突太不明智了,我们应该从更高的层面下手。”卢亚在这几天养伤的过程中,已经把事情想的差不多了。他搓搓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去游行!去议会门口游行!去法师塔游行!就算议会不管,大魔导师托比?杜格尔也不会不管的!”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啊!只记得罢工,却忘记了游行!” “对啊,当年建立第一共和国的时候,资产阶级不也发动了全城大游行了吗?最后不也逼的皇帝妥协让位么?只要我们动员起来,团结起来,一定可以让大魔导师托比?杜格尔阁下听到我们的声音!” 工人们对卡伯?卢亚提出的新的斗争方式很认可,讨论也变的热烈了起来。卡伯?卢亚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同志们,压低声音把后续的工作布置了下去。他们这次要先发制人,把事情摊开在桌面上,引起大魔导师托比?杜格尔的注意,到时候,他倒要看看小兰德,还有什么话说! ———————— 完成游行的准备并没有用掉太多时间,在卡伯?卢亚回到工厂的第四天,工人们拿起横幅和标语,穿上蓝色的工装,排起整齐的队列,走出了工厂的大门。那个威胁要赶他们出去的高个子监工刘易斯?内斯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卡伯?卢亚只是轻轻用手一推,就把他推到了一旁。 卡西?洛纳根和卡伯?卢亚走在一起,脸上带着止不住的兴奋和期待。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游行,也是弗恩丁根工厂的工人们第一次参加游行,大家高举着标语,手里拿着喇叭和旗帜,按照卡伯?卢亚的要求一路沉默前行。路上的行人、马车纷纷让路,带着惊讶远远的看着他们。走在最前面的卡西很享受这种注视,他感觉到了集体的力量,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他的目光从路人们身上移到了远处高耸的权杖法师塔。他相信,在大议会,或者在那座高高的法师塔外,他们的问题一定能找到答案。 可事情的进展和卡西?洛纳根想的却完全不同。他们的队伍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行进,来到了大议会的国民广场,一排一排的警察们早已整装待发,手里握着警棍,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们走进广场。那些一路上跟着他们过来的闲汉和看热闹的人们下意识的停下来脚步,远远的站定,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把旗子举起来!跟我喊!!!!” 卡伯?卢亚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可他周围的工人们听到那声音,却纷纷镇定了下来。他们按照工会书记的要求,举起手中的旗帜,高声喊起了口号。 “兰德家族!蓄意谋杀!找出凶手!严惩罪犯!” 人们的声音刚开始还有些颤抖和纷乱,可很快就找到了统一的步调。一千多名工人们的声音在国民广场汇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站在他们面前的警察们脸色变的发白,而站在队伍中的工人们却感觉到了自己的力量。 对,这才是我们工人阶级的力量! 卡西?洛纳根在心中暗暗激动,嘴上的口号上也越来越响亮了。随着游行部队的前进,他所在的第一排距离警察们越来越近了。他已经可以看到那些警察恐惧而紧张的表情,也能看到那些警棍上斑驳的痕迹。 “兄弟们!准备!!!!” “好!!!!” 按照卡伯?卢亚的要求,为了避免引起市政府和议会官员的误解,工人们并没有携带武器,也没有携带可以充当武器的工具。他们只是大声吼着,把双手抱肩放在胸前,用自己的身体和热情,去对抗那些冷漠的警察和警棍。 “你们不能再前进了!!!大议会没有许可不得入内!!!” 警察中有人拿着喇叭喊话,卡伯?卢亚和卡西?洛纳根在距离警察们组成的人墙不到二十公分的位置停了下来。双方甚至能感觉到彼此因为紧张而变的剧烈的呼吸。而就在这样的距离下,卡伯?卢亚再次举起了自己的手臂和拳头,用更大的声音喊起了口号! 卡西?洛纳根和卡伯?卢亚保持着相同的动作,从他的胸腔中涌出的喊声震动着空气,也震动着面前警察们的表情。他能看到恐惧在这些警察们的脸上浮现,好像早晨的朝霞驱散黑暗。 看吧,这就是我们工人的力量! 17 心灵震慑 弗恩丁根工厂的工人们已经和警察对峙了两个小时,他们不断的呼喊着口号,要求议员们为卡伯?卢亚伸张正义,他们时而高举着握的紧紧的拳头,时而抱紧双臂和警察们对峙。他们静默、骚动、吼叫,希望用自己的努力让公平和正义得到践行。 卡伯?卢亚一度有些担心,担心那些警察会像那天那两个警察一样,从身后拿出蒸汽步枪,朝着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工人们开枪。那样的话,他宁可自己死,也不希望这些为了自己来的工人们受伤。幸运的是,警察们可能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他们只是坚决的阻止了工人阶级进入大议会的意图,并没有更多的动作。 当这场游行进行到中午的时候,大议会方面终于有了反应。一位穿着长袍、举止优雅的老人手握一柄细长木杖,从大议会那高高的正门中走了出来。有两位同样穿着紫色长袍的老人陪在老人身旁,态度恭敬。卡伯?卢亚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人物,但是这位老人他还是认识的,他在报纸上不止一次的见过他的面庞。 弗恩第三共和国大议会议长,民主党主席艾斯彭?斯考达里奥分开警察,站在了卡伯?卢亚的对面,和他的距离不超过五十公分。这是卡伯?卢亚这辈子第一次距离一位大人物这么近。 “卡伯?卢亚”,斯考达里奥议长明显出门之前做过功课,他一手扶着手杖,一手捋着自己的胡须,语态平和,“你为什么要让你们工厂的工人们停下工作,聚集在国民广场?你们可知道,就在今天上午,大议会还有两个法案要讨论,你们险些阻碍了这个国家的正常运转!这个责任,你们担得起么?!” 卡伯?卢亚本来在斯考达里奥面前还有些畏惧,现在一听这人上来就谴责自己,瞬间来了气。他深呼吸了两下,尽量用平和的语态说道:“斯考达里奥议长,既然您知道我的名字,那么您说不定也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四周前,我因为组织工人罢工被关在弗恩丁根警察局,两周前,我们按时完成了小兰德先生的生产任务,警察局两位警察送我和我的朋友派屈克?加汗去工厂。可他们并没有带我们回工厂,而是把我们带到了城外的荒原上,拿出蒸汽步枪谋杀我们!我运气好,逃脱了,我的朋友派屈克?加汗,不幸被他们杀死。我们去找了警察局,可警察局根本不承认这件事!我们没有办法,只有找到议会,找到议员们,希望他们能为我们说句话,能为死去的派屈克?加汗说句话!希望他们能帮我们找出凶手!让事情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就为了这件事,你就煽动工人们围攻大议会?” “议长大人,我们没有围攻大议会!我们只是希望有人能给我们一个说法!派屈克?加汗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我们工人的利益也必须得到保证!如果每一个为工人争取利益的勇敢者都是派屈克?加汗那样的下场,那谁来保证工人的利益?谁来维护国家共和国的名誉?!” 卡伯?卢亚觉得自己回答的很好。议长艾斯彭?斯考达里奥也确实沉默了,他环顾四周,看到了工人们一张张紧绷着的脸,感觉到了他们的愤怒。他冲卡伯?卢亚点点头,示意身旁的人拿来喇叭,对所有人说道:“工人们,你们的意思,刚刚卡伯?卢亚已经告诉我了,我们议会是有自己的制度和流程的,你们希望调查派屈克?加汗被杀一事,按照议会的流程,应该由你们所在的城市议员提出议案,议会予以审议,并督促国家司法厅调查这件事。现在,我邀请了弗恩丁根市的城市议员阿齐瓦?兰德先生,来听取你们的提议!你们有什么诉求,可以直接找他!” 城市议员阿齐瓦?兰德?兰德家族的人?卡伯?卢亚觉得自己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他伸手指着阿齐瓦,质问议长斯考达里奥,“议长大人!这位阿齐瓦先生也姓兰德,他和兰德公司的小兰德是什么关系?他能够给我们公平和公正么?” “这点你放心”,斯考达里奥面无表情,“他虽然也姓兰德,但他既然是议员,而且是弗恩丁根的城市议员,那就是代表你们兰德机械公司所有人的,他一定会好好听取你们的诉求的。” “那好!”,卡伯?卢亚转过身,用喇叭把刚刚的谈话向工人们重复了一遍,让大家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后,他转过身,对着那位站在斯考达里奥身旁的老人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阿齐瓦先生,我的要求刚刚您应该听到了,您怎么说?” “我听到了”,阿齐瓦?兰德说话慢条斯理,他带着些不明意义的笑容,看着卡伯?卢亚,“你说警察杀了你的朋友派屈克?加汗,可有目击证人?” “有!我就是!” “那除你之外呢?” “没有,但是——” 卡伯?卢亚的话被阿齐瓦?兰德打断了,他继续问道,“没有证人,那你可有证据?” “我……” 卡伯?卢亚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了这个叫阿齐瓦的人是什么意思,他强忍着怒气,继续说道:“阿齐瓦议员,我不会用自己的信誉和生命开玩笑,我现在确实没有证据,但是只要您安排开始调查,就一定可以找到证据!” “你不会用你的信誉开玩笑,那警察局,还有警察局长利亚姆?麦克德沃克就会用他的信誉开玩笑么?没有证据,组织工人占领国民广场,还冲击大议会!光这些罪名警察局就可以直接抓了你判处鞭刑!现在让你安安稳稳站在这,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阿齐瓦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里的嘲讽卡伯?卢亚听的清清楚楚,他深深吸了口气,再次问道:“阿齐瓦先生,作为弗恩丁根的议员,作为兰德机械公司推举的议员,您不应该代表我们的利益么?” “你们?”,阿齐瓦不屑的笑了一声,“你们给国家纳税了么?你们有投票权么?家庭资产五千弗元的城市居民或者拥有贵族头衔的男性成年人才有资格投票,你们,你们有资格投票么?如果你们没给我投票,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听到阿齐瓦的言辞,卡伯?卢亚并没有回话,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工人们喊道:“工友们,你们也听到了,这个人,这个人根本不能代表我们工人!他也不会替死去的派屈克?加汗伸冤!我们难道要在这里跟他们这些无能的、只为资产阶级利益说话的走狗们浪费时间么?” “走狗!” “打死他们!!!” “对,跟他们说是没用的!” “我们去找总统先生!” “我们去找杜格尔大师!” 工人们的喊声有些杂乱,但话里的意思却非常清楚。阿齐瓦和议长斯考达里奥后退一步,让警察重新封锁了通路。卡伯?卢亚敏锐的发现,在警察们组成的人墙后面,有一些警察已经开始为自己的蒸汽步枪加压。 不能再呆下去了,他们可能会开枪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卡伯?卢亚决定引导大家去权杖法师塔,那里才是这个国家最高的权力机构,那里也不会有阿齐瓦这样的、只为资本家和有钱人说话的所谓“议员”。托比?杜格尔大魔导师一定能够给他们主持公道! “他们是资本家的傀儡!他们不会为我们工人阶级说话!我们工人的性命在他们眼里一钱不值!我们去找托比?杜格尔大人!让他为我们主持公道!!!!!”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胡尼?哈瓦瑞的《论资本》书中很详细的论述了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关系和矛盾,却几乎没有提到大魔导师。因此,对于如何处理、对待大魔导师,卡伯?卢亚并没有从《论资本》中得到明确的指导。他只是凭着自己一贯的直觉和印象,觉得大魔导师作为维系国家安危的大人物,一定能够公平公正的对待每一个国民。毕竟,写出《论资本》的,不也是弗恩帝国的大魔导师胡尼?哈瓦瑞么? 也许是看到了那些警察的动作,也许是有着和卡伯?卢亚同样的想法,工人们在骚动了一阵之后转向了距离国民广场不远的权杖法师塔。这座有着超过七百年历史的法师塔高高耸立,黑色的塔身上镶嵌着白色的贝壳和玉石,攀附着蜿蜒生长的藤蔓,从远处看起来像是一柄上了年头的绿色权杖。卡伯?卢亚和工人们朝着这柄权杖前行,没用多久就来到了法师塔的外围。 法师塔说是一座塔,但其实是一片面积不小的土地,那些服务于法师塔的人们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享受着魔导师直系属下的尊荣和优待。在弗恩丁根,权杖法师塔的势力范围覆盖了八个街区,用镶嵌在石板道路上的白色玉石痕迹作为分隔。卡伯?卢亚率领的游行队伍,很知趣的停在了那道白线以外。 到了这里,工人们变得安静了些,他们对魔导师那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抱有极高的敬畏。虽然相信魔导师会为了工人们说话,但是他们仍然变得更加谨慎和小心。卡伯?卢亚站在那根区分边界的白线之外,看着站在白线内的一位红鼻子老头。 “卡伯?卢亚,我是权杖法师塔主管马歇尔?哈夫,今天的事情,你不该来。” 权杖法师塔主管马歇尔?哈夫微微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个胆大妄为的工人。作为这个社会的底层,无足轻重的人物,这些人难道没有自知之明么? “可是,哈夫先生,议长斯考达里奥和弗恩丁根城市议员阿齐瓦?兰德沆瀣一气,根本不给我们证明事实的机会!” “我知道,可你们不该来。” 哈夫重复了一遍,有些无奈的挥挥手,“你们回去吧!法师的归发师,国家的归国家。弗恩第三共和国是共和体制,有问题找你们的议员。如果你对议员不满意,你可以自己成为议员,去主张你们的权力。但是,无论如何,你们不该来找法师塔,大师不会去关心这些事情的。” “可是,哈夫主管,他们根本不听我们的——” “对,他们不听我们的!” “他们早就串通好了,沆瀣一气!” “他们黑得很!不把我们工人当人!!!!” 站在卡伯?卢亚身后的工人们再次嚷嚷了起来。虽然畏惧于大魔导师的传说和威慑,但是谈到现在,工人们也有了些火气,他们叫叫嚷嚷,就要冲进去直接找魔导师大人。 而就在这时,卡伯?卢亚看到了一道明亮的光从不远处的法师塔塔顶垂落而下,那光芒在正午的阳光下也分外清晰,好像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它在空中拖出一条长长的尾迹,朝着卡伯?卢亚所在的区域飞来。卡伯?卢亚刚想提醒大家,就看到那道光似缓实急的砸在了聚集着的工人中间,转瞬间就化作一道圆环扩散开来。那道圆环无形无质,立刻穿过了所有人的身体。 在那道圆环穿过自己身体的一瞬间,卡伯?卢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那声音巨大而慌乱,好像疲于奔命的水牛,轰隆,轰隆。卡伯?卢亚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他软软的倒在了地上,感觉整个人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击垮。眼泪和鼻涕从他的脸上流下,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在空气中聚集、回荡。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刚刚还群情激昂的工人们已经倒成了一地呻吟的残兵败将。 那是什么? 卡伯?卢亚想要说话,可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恐惧完全支配了他的身体。他长大了嘴,好像离开水的鱼在渴求氧气。他的四肢紧绷、身体颤抖,视野里的天空剧烈的抖动。 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哎——” 站在卡伯?卢亚身旁的哈夫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回去。陪同他的人员也和他一起消失在了卡伯?卢亚的视野中。在他们的身后,只剩下一地呻吟的身体,瑟瑟发抖。 这一天,卡伯?卢亚有生以来第一次用自己的身体感受到了魔法的威力。 五级魔法。 心灵震慑。 18 那个男孩 18 那个男孩 加斯滕斯这段时期过得很舒服。他是罗斯维尔大学二年级生黛西?理查森组织的地下共产主义小组的副组长,也是地下共产主义报刊《萤石》的总编辑。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目标,在共产主义理论领域树立自己的领导地位,正在一步一步的接近成功。《萤石》创刊一个月以来,连续四期报纸,从第一期不足两百份的分发量,到第四期超过三千份的销售量,虽然每份报纸的售价低廉,但是这种成绩无疑说明了加斯滕斯的成功。他们的报纸正在得到更多的关注,偶尔回到澎湃动力公司的工厂区,小心留意,也能发现工人们在私下传看《萤石》。如果按照这个节奏走下去,等到伟大战争爆发时,加斯腾斯绝对能够聚集起足够数量的追随者。而只要有了追随者,革命就有了胜利的可能。 然而,事情总不是一帆风顺的,就在加斯滕斯和黛西还有他们的共产主义小组核心成员聚集在那间印刷间,对第五期《萤石》做最后的校稿和讨论的时候,一个消息打破了小组成员之间的平静。 远在西南方的弗恩第三共和国首都弗恩丁根爆发了工人游行,游行的工人们在冲击大议会未果后转向权杖法师塔,被弗恩第三共和国大魔导师托比?杜格尔扔了一个五级魔法心灵震慑,所有的游行工人都被那个魔法撂倒了,领头人卡伯?卢亚和一百二十二名核心人物被捕,所有参加游行的工人都被兰德机械公司开除。 这个消息对初生的共产主义运动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对《萤石》一直在引导的工人运动也是接近毁灭性的打击。当小组的人传看完了黛西辗转带给大家的报纸后,大部分人都沉默了下来。 “加斯”,黛西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如果我们正在引导工人们做的事情,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阁下不同意,怎么办?” 房间里的气氛更沉默了,一向发言积极的布莱德利?兰宁低垂着眼睛,他那双一直追随着黛西的眼睛少见的看向了地面。对《论资本》有着扎实研究的凯伦?哈塞尔霍夫则直瞪瞪的看着加斯滕斯。和别人不同,他在这段时间的讨论中已经被加斯滕斯的学识和理念所折服,在他的认知里,加斯滕斯肯定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加斯滕斯确实有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那并不是他想现在就提出的答案。他停顿了几秒钟,反问大家。 “你们呢?你们怎么想?” “那肯定不行吧,没有人能对抗大魔导师。” 说话的是新加入的一年级生,叫豪斯顿?罗利,他个子瘦瘦的,表情不太自信。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一家纺织厂的工人,也都是《萤石》的读者。他因为自己的父亲加入了共产主义小组,而当他知道自己加入的共产主义小组就是《萤石》的编辑部时,那兴奋的表情让整个小组的人都笑了很久。 “对啊,不过大魔导师不会阻止我们的吧?现在六大国已经有三个国家推行共和制了,很多人也说共和制是发展的必然趋势,大魔导师们也要互相沟通的吧?他们难道不想让自己的国家进入共和制么?” “那要看共和制和帝制哪个对大魔导师更加有利了吧?” “他们都无敌了,还在乎什么利不利的?肯定是喜欢那个选哪个啊?” “可是他们也有家人孩子啊,要是他们的家人孩子的话,总要给后人留点什么的吧?” “哎,你们没听说么,大魔导师好像是不能生育的,据说现在这些年纪大的大魔导师,很多孩子都死掉了,很惨的。” 学生们还是年轻,虽然他们的理论遇到了挫折,但是在讨论中却还是习惯性的跑题。加斯滕斯这次并没有纠正,而是等他们充分讨论,并且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这件事情上之后,才开始发言。 “我觉得有些同学说得对,大魔导师其实并不在意国家的体制是什么,他只在意国家的体制对他自己有没有利,或者说在权衡下到底是利大还是弊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发行《萤石》,引导工人阶级做思想启蒙并没有太大的危险。但是,如果工人阶级的行动鲁莽,没有足够的规划,就会像弗恩丁根一样,惹怒大魔导师。在我看来,弗恩丁根的工人游行,就不应该去找大魔导师,他们应该跟大议会或者总统府死磕,让大魔导师置身事外,这样,大魔导师才会给他们更多的空间去证明自己。” “所以我们的工人运动要避开大魔导师?那要是他们阻止我们呢?”,黛西对加斯滕斯回避问题的答法有些不解,她看着加斯滕斯,等着他进一步的回答。 “共产主义是比资本主义更先进的生产关系,如果我们成功,对大魔导师阁下是有好处的,他为什么要阻止我们?” 加斯滕斯的这个反问直接拉起了《论资本》的大旗,黛西也不好反对。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追问,而是和大家一起做起了第五期《萤石》的印刷工作。直到大家结束了漫长的工作,各自回家或者学校之后,她才叫上了加斯滕斯,说路上不安全,请他送自己回家。 “关于大魔导师那件事,你真的是那么想的?我们不惹他,他不惹我们?” 和与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不同,私下相处的黛西更直接。她和加斯滕斯走在辉石路灯下,身旁不时有马车驶过。罗斯维尔作为安肯瑞因的首都,夜生活很是丰富,这个时间,主要的干道上仍然车水马龙。 “……不是的。” 只是犹豫了一秒钟,加斯滕斯就决定向黛西吐露更多的实情。他对这个女孩印象不错,而且她在共产主义运动上表现也很积极,对《论资本》的理解也很到位,是一个可以培养的革命者。 “那是什么?” “如果魔导师反对我们,那我们就对抗魔导师。” 黛西停了下来,加斯滕斯跟着她停了下来。两人在夜晚的罗斯维尔街头对视,微热的夏夜里,两人一高一矮的身影在地上映出了一副黑白简剪影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加斯滕斯?你会因此被杀的!”,黛西的表情认真的有些恐怖,她的手不知何时抓住了加斯滕斯的手,紧紧的握住了他,手心凉凉的。 “既然你问,我不想骗你”,加斯滕斯抽出手,“咱们现在讨论的道路,建立民主国家和议会,成立工党,然后通过选举推动共产主义是行不通的。民主和选举需要资本支持,拉拢选民也需要资本支持,而工人阶级没有资本,我们甚至没有投票权!在这种情况下,工党永远无法执政!要让共产主义真正成功,就必须发动彻彻底底的革命,掀翻这个旧社会!” 黛西是个很敏感的人,她能感觉到加斯滕斯在和大家的交流过程中隐藏了些什么。但是她无法想象,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农奴、工人和旁听生,在脑子里竟然藏了这么狂野的想法。她情不自禁的呼吸急促,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许久才开口说话。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么?” “我知道”,加斯腾斯点头。 “而且你凭什么对民主和选举那么否定?你又没有见过民主,你也没有在共和国家生活过?” “这个……只要推理,用好矛盾论就行,你也可以得出同样的结论。” “好吧……”,看着加斯滕斯坚定的脸,黛西突然感觉自己被面前的男人深深的吸引了。可她瞬间就调整了心态,现在不是卿卿我我谈情说爱的时候。 “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推动共和,走选举这条路没用。那么你怎么发动革命?你怎么对抗一个国家?你怎么对抗……那位阁下?” 随着黛西的话音,加斯滕斯下意识的侧头,看向了位于罗斯维尔市郊的制裁法师塔。三棱型的法师塔在夜间看起来像是一柄直刺天穹的利剑,锋利而坚韧。 “那位……也是人,和我们一样。” 加斯滕斯并没有说出更多的内容,黛西似乎对这个答案也比较满意。两人在剩下的路途中一路沉默,终于来到了这段短暂旅途的终点。 “我到了,谢谢你。” 黛西微微笑着,冲加斯滕斯伸出手。加斯滕斯有些惊讶的看着黛西,楞了一下,才握住了她的手。 “明天见!” “好,明天见!” 加斯滕斯转身,走出两步,突然又转回了身子。黛西正站在原地看着他,发现他突然转身,小小的惊叫了一声,似乎因为自己偷看的行为被发现了,有些害羞。 “那个……黛西”,加斯滕斯决定直截了当,他对黛西身后名牌上的那个名字并不陌生,“你的父亲难道是威廉姆?理查森大人?” “对啊,怎么了?” 黛西一歪头,同样有些惊讶,“你们认识?” 认识? 岂止是认识! 威廉姆?理查森子爵,澎湃动力公司技术部总监,亲手把加斯滕斯从新山那个偏远而污浊的地方带到了罗斯维尔,还承诺要帮他解决农奴身份,还给了他罗斯维尔大学的旁听生身份,还让他见到了黛西,加入了共产主义小组,成为了现在的自己。 威廉姆?理查森,那可是加斯滕斯回到这个世界以来,对他直接帮助最大的恩人啊! “我……认识”,加斯滕斯决定长话短说,“是你父亲把我从新山带到罗斯维尔来的,具体的你可以跟他聊聊,说我的名字就行,他知道的。今天太晚了,就不打扰了。” 说完,不等黛西回话,加斯滕斯转身就走。他那一贯坚定的心情有些慌乱,好像在一瞬间不知如何去面对这个女孩。黛西?理查森,威廉姆?理查森,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的,不是么? ———————— 黛西并不知道加斯滕斯的想法,可她感觉到了加斯滕斯的慌乱。她目送加斯滕斯走远,才转身进了门,在书房找到了自己的父亲。 “爸爸。” 黛西的喊声让坐在书桌边出神的威廉姆有些诧异,他抬起头,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黛西?你怎么来书房了?怎么了?” 因为某些原因,黛西已经很久没来书房了。她拉开威廉姆面前的凳子,看着地板问道。 “父亲,你认识加斯滕斯么?一个从新山过来的农奴,现在在罗斯维尔大学读书。” “哦,小加斯,我知道他,是我把他从新山带过来的。怎么?你们认识?”,威廉姆好不容易找到了和女儿说话的机会,自然知无不言。 “恩,我们认识。跟我说说他吧。” 黛西还是保持着一种相对冷淡的态度,可即使这样,威廉姆仍然没有介意。他给黛西倒了杯茶,开始讲述。 “我刚开始知道这个小伙子,是因为我们技术部收到的一封邮件。那封邮件里提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想法,解决了我们一直在努力解决却始终找不到方法的一个重要问题。……你知道么,我在见到他之前,一直以为他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学者,可谁能想到,竟然是个农奴!……后来,他竟然主动跟我们提要求,要求和那个什么加布林一起回来!他可真有勇气!而且有明确的目标!是他自己提出要去罗斯维尔大学读书的,其他什么都没要!……你知道么,那个专利如果能批下来,绝对可以让他成为这个国家的新贵!……当然了,如果他不是农奴的话……” 威廉姆的讲述很详细,黛西听的也很认真。她知道加斯滕斯是从新山来的,可她从来不知道加斯滕斯在蒸汽机知识上有如此深的造诣!原来,那个人除了在共产主义上有着清晰的目标,在蒸汽机方面,也有如此强悍的实力么? 听着听着,黛西的思路发散,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些,威廉姆看到了,更是开心。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女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和他聊天了,为了延长聊天的时间,同时也确实对加斯滕斯有好印象,威廉姆?理查森变着法把加斯滕斯往好了说。父女两人在夜色下聊着一个年轻男孩,就这么渐渐聊到了深夜。 这一夜,无风无眠。 19 魔导均衡 安肯瑞因帝国卢克?布鲁斯特大魔导师第一学徒,制裁法师塔拟任法师助理露娜?布鲁斯特把带着控魔手环的手放在感应法阵上,感觉着魔力的细微流动。制裁法师塔主管布鲁克琳?阿奎特站在她面前的传送法阵中,调整着传送目标。少顷,露娜感觉到了坐标归位的熟悉波动,她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启动了法阵。 在仅存六位大魔导师的现在,传送法阵并不是一种常用的通行工具。它的成本高昂,每运转一次都要消耗超过三百公斤s级辉石,只有拥有控魔手环的学徒,或者大魔导师本人才能操纵。而要去往的目的地,也必须设置同样的法阵,才能在两个法阵之间建立跨空间的联系,实现传送。曾经,在第二次大魔潮之前,这样的法阵遍布全国,大部分人都可以依靠空气中的活跃魔力启动,消耗也没那么大。而现在,就只有六大法师塔还保留着这样的法阵,用作不时之需。 用了几秒钟的时间适应传送过程中导致的眩晕,露娜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位置。这里是某个不知名的地下洞穴,明显经过人工改造。洞穴的空气干燥,穹顶上还点缀着一颗颗整齐的辉石。此刻,因为她们的到来,那些辉石正在一颗颗的亮起来,好像夜晚的繁星。 “这里是第17号法阵,位置保密”,前面的阿奎特已经走下了传送法阵的台阶,“今天带你过来,是想让你看看这个法阵,顺便了解一下法阵的检修常识。距离扬火节只有两个月了,所有的39个法阵都必须一一检查,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谢谢老师。” 露娜还是用当年阿奎特给自己上课时的称呼,阿奎特也没有反对。这片洞窟面积巨大,中间有无数的石柱连接穹顶和地面。被加工的水平无比的地面上,是复杂的魔纹和密密麻麻的辉石纵横分布。露娜跟着阿奎特的脚步在这些法阵中跳跃,听着她讲起这里和那里的作用,魔纹如此布置的好处和弊端,以及魔力流动的注意事项,渐渐的忘记了时间。直到两人走了许久,来到一处高出地面的圆台,阿奎特才把露娜从那种海绵一样的学习状态中唤了出来。 “到了,这里就是控制中枢,卢克阁下的精神力会通过魔导器和法阵传送到这里,通过这个放大法阵激发总法阵,你能看明白么?” “我试试……。” 露娜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研究着圆台上更加复杂一层的魔法纹路。阿奎特站在她身旁,带着些欣慰的笑看着她。直到她轻轻点了点头,才开口说道。 “我就知道你能看懂,当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可是整整琢磨了两个小时。” “是老师教的好,学生才能看懂”,露娜微微欠身,继而问道,“老师,这就是奠定我们魔导师地位的基石么?真的没想到是这么庞大的体系,我看魔纹的走向,这个法阵怕不止一层吧?” “恩,整个法阵共有五层,使用的辉石超过二十吨,是决定我们之所以为我们的最重要的设施。第二次大魔潮以来,魔力收敛于辉石,魔导师要释放任何魔法都必须调动辉石的魔力,也就是从那时起,魔导师就渐渐的成了稀罕物件。要是放在第二次大魔潮之前,谁能想象一个大魔导师就可以决定一个国家的生死。” 虽然相关的知识两人都已经烂熟于心,可不知为何,在这样巨大的人类造物面前,露娜和布鲁克琳?阿奎特都变得更加肃穆和沉静。 “露娜,你还记得那个词么?”布鲁克琳站在露娜对面,张开双臂,用一种咏叹调一般的语气诵读,那个词的每一个发音都被她刻意的压低、放缓,最终成为一种低沉的共鸣。 “魔导均衡。”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露娜同样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感受着空气中的静谧,回忆起了曾经学到的那些知识。 “魔导均衡,又称法师均衡、大魔导师均衡或者六国均衡,指第二次大魔潮以后,中心大陆六个拥有大魔导师的国家因为相互之间的忌惮和威胁,所建立的一种平衡机制。在这种机制下,拥有魔导师的国家互不侵犯,各自独立决定国内事务。如有国际争端,提交六国议会裁定。如六国议会无法裁定,或者事项牵涉大魔导师,则提交六塔议会裁决。魔导均衡建立827年,六大国之间再无直接战争,中心大陆得以享有长久的和平与安定。” 露娜的声音清澈动听,在静寂的洞穴中传出很远。布鲁克琳微笑着看着她睁开眼睛,用半是聊天、半是测试的语气继续提问。 “那你可知道,六国均衡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和不可推卸的责任。大魔导师及法师塔所属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没有任何人和组织可以挑战。大魔导师有权力决定国家内部事务,罢免皇帝,改变国家体制,决定民众生死,制定法律和税收,等等等等。只不过这些权力对普通人来说无比尊贵,但对大魔导师来说却也不过如此。就我所知,六座法师塔,除了教皇国的龙泉法师塔情况特殊外,其他法师塔都把这些权力下放给了国家。” “既然是下放,就随时可以收回。露娜,你要始终记得,大魔导师才是这个世界的顶层。不是六大国拥有六位大魔导师,而是六位大魔导师拥有六大国。我们作为有幸能够随侍卢克阁下的下属,自然也享有部分这种无上的荣光。像上次开会提起的共产主义运动,无论那些工人怎么折腾,对我们都没有什么影响。还有写出《论资本》的那位哈瓦瑞大师,圣?艾米说不懂他的心思,可在我看来,他的心思并不难猜。” 布鲁克琳一边沿着圆台的边缘踱步,一边检查着圆台中央的法阵和辉石的状态。露娜站在法阵的外环空地上,安静的倾听。 “身为魔导师,这个世界上接近无敌的存在,他们肯定也想要些有意思的事情。每一位大魔导师在这方面的娱乐都不一样,睡大量的女人,睡大量的男人或者**,聚集财富,更换皇帝,变更国家政体,挑起内战,搞大屠杀,甚至征战那些没有大魔导师存在的小国。第二次大魔潮以来这一千多年时间里,那些无敌的大魔导师们做的事情还少么?只不过最近这八百多年,六国均衡趋于稳固,大魔导师们也对那些俗事失去了兴趣,百姓们才安定了下来。如果,你面对这样的情况,你会怎么娱乐自己呢?” “我……也许会……”露娜本想说些什么,可她最终还是犹豫了,收回了自己的话,“……我也不知道,无法想象那种生活”。 她转而望向阿奎特,等着她的教诲。 “其实很简单,就是给自己找乐子呗。我觉得像胡尼?哈瓦瑞大师,就是给自己找乐子的高手。他先培育资产阶级,推动市场经济和货物流动,继而发明蒸汽机,推动蒸汽机革命,爆炸性的提高生产力,然后催生无产阶级,再让无产阶级们去推翻资产阶级。这整个过程,你不觉得很有趣么?” 听到这样的话,露娜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她没见过那位已经死去的大魔导师,但是在这一刻,她却下意识的把那位哈瓦瑞阁下想象成了一副青面獠牙的魔鬼面孔。玩弄众生于股掌,这就是大魔导师的心胸和能力么? “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猜测,算不得数”,布鲁克琳笑笑,停了下来,“上次会议的时候,你别看那几个主管对哈瓦瑞那样,其实他们心里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不过六塔议会是正式场合,不方便说这些秘闻,所以我现在才告诉你。露娜,如果你有希望,激发魔力感应,你将成为可以决定安肯瑞因生死的存在。什么第五王子,什么大主教斯科特,到时候都是你脚下的尘埃。” 布鲁克琳在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很认真,露娜郑重的点点头,继而有些无奈的耸肩。 “可是,老师,想激发魔力感应真的太难了……” “我正要说这个”,布鲁克琳打断了露娜,“如果你激发不了魔力感应,做法师塔主管,你也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要知道,像安肯瑞因这么大的国家,每天的事情成百上千,而大魔导师阁下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搭理这些琐事的。大部分的事情,都会交给国家政府或者皇室来做。但是,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从国家收回任何权力,你明白么?哪怕你无法成为大魔导师,你的法师塔主管的身份,也会让你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一个国家的命运。” “我能想象的到。” 露娜点头,微笑,继而沉默。她知道法师塔主管是管理法师塔的重要人物,可她却从不知道法师塔主管对所在国家也能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在反复咀嚼了布鲁克琳?阿奎特的话之后,她再次郑重的点点头。 “我知道了,老师。” —————————— 结束和布鲁克琳的谈话,离开那个隐蔽的法阵洞穴之后,露娜感觉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她原本因为要在扬火节那天和圣?斯科特结婚的事情有些郁闷,现在却因为认识到了自己和圣?斯科特之间的本质差异而感到开心。哪怕自己无法激活魔力感应,哪怕自己不得不嫁给不喜欢的人,可只要自己的导师还在,只要魔导均衡还在,她就和布鲁克琳一样,将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一个男人,无非也就是一个男人而已。就算圣?斯科特背后有教皇、大魔导师圣?艾格尔德,可一个大主教,地位又如何和她这个第一学徒和法师塔主管助理、未来的法师塔主管相比?露娜已经想好了,结婚就结婚,但是绝对不会和那个男人做爱。她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留给自己喜欢的男人。 也许,等自己成为了法师塔主管,自己可以和道恩?吉布森王子来一段自由浪漫的恋爱? 带着这样的想法,再去和圣?斯科特谈婚礼筹备事项,露娜就多了些从容。她对斯科特提出的婚礼流程、婚纱选择、随行人员、来宾阵容等等都保持着一种非常宽容的态度。除非遇到了违背大魔导师阁下习惯,或者安肯瑞因帝国习俗的事情,其他的,她都一概同意。 “露娜,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让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还要谢谢你给我的日子带来阳光。” 坐在圣?斯科特宅邸的阳台上,两位即将结婚、却在心里各有心思的男女轻声聊天。盛夏的阳光打在他们头顶的阳伞上,在伞边带起了金色的光芒。 “谢谢您的称赞,斯科特大人”,露娜礼节性的微笑,晃动着手里的加冰吻秋,“我只是更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本质。我想,正如您一直渴望当上枢机主教一样,我也希望自己能够成功激发魔力感应,虽然那样会让我们的婚约作废,但是能成为魔导师,我想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可以接受的吧。” “那当然,魔导师可是这个世界的至高存在,要不是我没有通过进阶评测,我也不会在这里和那些愚昧的百姓打交道,而是在龙泉法师塔里,和你一样整日攻读,为成为魔导师做准备吧。” 斯科特并没有因为露娜的言行表现出不适。他得体回应,轻轻晃动着手里的冰啤。 “哦,那真是遗憾,不过枢机主教也是很好的岗位,我先预祝你成功好了,斯科特大人。” “感谢露娜小姐”,斯科特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啤酒,转而问道,“那请问露娜小姐,您要在什么时候做最后一次激活魔力感应的测试呢?” “四周之后,扬火节当天的下午。如果成功,大魔导师阁下将会在扬火节之后宣布这个消息。如果不成功,我将在扬火节那天的晚上嫁给你。” “那……”斯科特放松身子,躺倒在了椅背上,“祝你成功,我亲爱的未婚妻。” “谢谢。” 露娜仰头,一口气喝干了那杯吻秋。她的长发在夏日的徐风中飘扬,像两人捉摸不定的心情。 20 狙击步枪 再次见到加斯滕斯的时候,黛西的眼神明显变了一些,那双棕色的大眼睛里多了些崇拜和好奇。她盯着中午吃饭的时候,把一个长长的包裹丢在了加斯滕斯的脚下。 “这是什么?” 加斯滕斯这段时间和黛西已经很熟了,他只是随意的挪了挪脚,还给黛西盛了一勺豆子,“要么,今天的肉豌豆。” 黛西伸手拨开勺子,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好啊,你都不告诉我你竟然是一位蒸汽机大师!” “大师倒谈不上,只是偶有所得做了个小小的发明,和你父亲比起来差的远呢。” “切,别装了,我有事找你”,黛西用脚轻轻踢了踢地上的袋子,“这里面是个小东西,半成品,我把设计图也放进去了。你把它拿回去,帮我看看,能不能按照我的目标完成它,我想作为给某人的礼物,可以么?” “好啊,没问题,我先看看——”,加斯滕斯说着,就要打开那个包裹,可黛西用远比他快的身手按住了那个袋子。 “这个袋子,请你回家再看,一个人看,好么?” 加斯滕斯弯着腰,抬头看着黛西,黛西同样弯着腰,一手按在加斯滕斯的手上,一手扶着桌子,两人面对面,距离近到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加斯滕斯坚持了几秒钟,投降了。 “好的,我知道了,回去帮你看。” “这才乖。” 黛西笑笑,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豌豆放在嘴里,抿了抿,做了个鬼脸走掉了。加斯滕斯无奈的笑笑,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个袋子上。从刚刚的手感看,袋子好像很重,也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而且,之前从没听说黛西懂得蒸汽机啊,她从哪里弄来的半成品? 不过,转念一想,有威廉姆那样的爸爸,黛西懂一些蒸汽知识又有什么呢?自己不也一直瞒着她自己在蒸汽机方面的造诣么?想到这,加斯滕斯释然了。他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期待着那个袋子能给自己带来的惊喜。 到了晚上,回到和加布林一起住的那个小隔间,先帮加布林收拾了房间洗了衣服,加斯滕斯才找到时间钻进自己的小房间,打开了那个袋子。那个袋子很重,里面有很多包裹完好的金属器件。有些器件的外面已经附上了一层薄灰,好像放了有段时间了。加斯滕斯擦去灰尘,拆下那些器件的外包裹,把这些零件一一放在自己面前,终于看出了端倪。 那是一只设计精良、造型犀利的蒸汽长枪,只有长枪本体,没有气瓶和锅炉。黛西还在袋子里放了一张设计图,那图纸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用蓝色的墨水工整的绘制着这些零部件最终产品的样子。加斯滕斯在打开设计图的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哪怕是来自地球的他,也很少见到这么精妙细致的设计了。那些线条、数字和图示,规整的好像有电脑操纵着铅笔在绘制,继而用蓝色的钢笔描蓝,精细的一塌糊涂。加斯滕斯把那张图小心翼翼的展开在工作台上,又点亮了一颗辉石,才真正看到了这柄长枪的原貌。 欣长的枪身,为了保证射程和压力显的粗壮的枪管,更加粗壮的光学瞄准具和辅助标识都在清晰的向加斯滕斯说明这只枪的身份。 这竟然是一支以蒸汽为动力的狙击长枪! ———————— 虽然对黛西从哪里来的这柄长枪的半成品有疑问,但是加斯滕斯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这个世界的热兵器还非常初级,没有火药极大的限制了热兵器的威力和射程。要想用蒸汽动力制作能打出一两公里的狙击步枪,这不仅对图纸的设计者是个挑战,对精通蒸汽动力和材料学的加斯滕斯,同样是个挑战。 虽然在地球上加斯腾斯也想法设法搞到了很多气动武器的设计图纸,但是那些高精度、高射程的气动武器是建立在地球完善的现代工业和材料学的基础之上的。要想在这个世界重现一只高精度狙击步枪,加斯腾斯要面临的挑战并不比图纸的原设计者少。虽然从未见过图纸的原设计者,但是只是深入了解了设计者的设计思路,加斯腾斯就敢肯定这绝对不是黛西那个女孩弄出来的。有机会他一定要当面问问黛西,这把武器到底是谁给她的,她一个女孩子,要这个武器到底又要做什么。 和地球上以活塞动力和气瓶动力为主的武器不同,这把黛西步枪——加斯滕斯暂时这么称呼,依靠的是传统的蒸汽背包,从设计图上看,原设计者给这柄枪单独设计了一个增厚增强的高压气缸,并设计了对应的二级传导和阀门机构。整套机构基于这个世界现有的材料水平,基本实现了最大压力输出,不过,也许是缺乏更深入的流体动力学研究,这把枪使用的子弹仍然是传统蒸汽步枪的小号铅弹,杀伤力有限,也不利于增强射程。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设计者并不是军方专业人士,也不了解当前蒸汽步枪的主要弊端。 结合几天来的分析,加斯滕斯已经想好了如何完善这柄精美的造物。枪支的整体设计不需要大改,他利用叠瓦结构减轻了高压气室的厚度,尝试着手工拉出了膛线,并定制了五发线膛枪所用的尖头子弹。为了减轻重量同时保证子弹在高速飞行中的稳定性和强度,加斯滕斯采用了铁锡复合的弹体结构,并手工做了校准和重心定位。 做完这一切,加斯滕斯还从澎湃动力公司定制了一个小号的蒸汽背包,并装入了两块c级辉石,强化了锅炉和管道的容积强度。至此,整柄黛西步枪正式上线。不过,因为武器管制和农奴身份的原因,加斯滕斯并不愿意承担失去它的风险,所以,这柄枪还没有试射。 “它真漂亮!” 被加斯滕斯叫来的黛西第一眼看到黛西步枪,眼神就亮了起来。她快步走进,就要从架子上把那柄枪取下来,可加斯滕斯在她接触到那支枪之前拦住了她。 “黛西,你能告诉我你从哪里得到的这柄枪么?打算用它做什么?这柄枪的威力很大,我不希望你犯错误。” 加斯滕斯少有的严肃。虽然他将来一定要在这个世界掀起革命,但是现在,他可不希望黛西因为这柄枪犯什么错误。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黛西的语气令人意外的有些生硬,她推开加斯滕斯的手,强行要去够那柄枪。加斯滕斯扭住了她的手,可黛西仍然不断挣扎、反抗,好像墙上的那柄枪就是她此刻唯一关心的东西。 “行了!” 一番挣扎之后,加斯滕斯把黛西按在了墙上。女孩姣好的身材隔着夏天的薄衫摩擦着加斯滕斯的胸膛,两人的身体在接触的一瞬间都有些僵硬,继而,黛西的身子软了下去。 “放开我。” 加斯依言照做,搬来一个凳子,黛西坐在凳子上,拿过了那张被加斯滕斯放在工作台上的设计图。 在拿到那张图的一瞬间,黛西好像没了刚刚的急躁和愤怒,她抚摸着那张图,眼神温和的开始讲述。 “这是我哥哥的设计图,他比我大三岁,父亲说他在蒸汽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他也没有辜负父亲的希望,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就帮助父亲解决过蒸汽机设计方面的问题。后来,他开始做自己的毕业设计,说要设计一把可以打的很远很远的武器,留下来的,就是这张图和那些部件了。” “你父亲说的没错,你哥哥确实在这方面很有天赋,这柄枪他设计的很好,我几乎没怎么改动,只是帮他加了一个蒸汽背包而已。” 加斯滕斯柔声回应,继而问道,“可为什么我从没听你说过,你有个哥哥?” 黛西抬起头,看着加斯滕斯,犹豫了一会,才又低下了头。 “我的哥哥已经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所以……你说是送给某人的礼物,难道是为了实现哥哥的愿望?” “恩”,黛西点点头,用手背拂过眼角,“这是他最后的作品,也是他最喜欢的作品,我一直想把它完成,可爸爸不让我动。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你,我想把它作为最后的礼物,送给哥哥。” 加斯滕斯站起身,把那把枪从墙上拿了下来。之前,他以为这是黛西用的,做了很多轻量化设计,让女生也可以比较轻松的使用。现在看来,那些设计可能成了无用功。他把枪握在手里,最后试了试,郑重的把这把枪交给了面前低头哭泣的女孩。 “诺,还给你,抱歉,我刚刚有些鲁莽。” “没事,谢谢你。” 接过枪的黛西破涕为笑,那容颜好像云雨过后的阳光,晃的加斯滕斯有些发愣。 “那个……加斯,你能跟我讲讲么?” “好”,加斯腾斯重新坐下,这把枪同样凝结了他的心血,他也正想多说一说。 “这是一把二级加压的气压蒸汽步枪,因为射程很远,我管他叫狙击步枪……” 对枪的性能和使用的讲解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黛西终于大概弄懂了枪的用法和威力。她小心翼翼的把枪收好,说要给加斯做饭以表示感谢。这让加斯有些惶恐,他自己倒是经常给加布林做饭,可让他吃黛西做的饭,他还真有些惊喜和忐忑。 就在两人就谁做饭、吃什么争执不下的时候,这间小小的公寓突然传来了巨大的敲门声。黛西和加斯滕斯齐齐停了下来,看向了门口。 “砰砰砰——” 敲门的人很用力,比起敲门更像是砸门。加斯有些不祥的预感,他打开自己衣柜中早已准备好的暗格,把黛西推了进去。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是谁,不要出声,好么?” “不,我要和你一起——” “听话!” 加斯滕斯的表情无比严肃,他三下五除二收起工作台上的子弹和枪包,一股脑丢给了黛西,最后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如果你没事,暗格底下有个盒子,能帮上忙。” 说完,他也没等她回话,便用力关上了暗格的门,拿自己的衣服挡住暗格,做好伪装,才转身去开门。 “来了来了,谁呀这么早——” 然而来人现在早就没了等人开门的心思,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破裂声,纷杂的脚步声冲进了屋里。躲在暗格的黛西能清晰的听到来人的喊声。 “我们是皇家警察!你是加斯滕斯?” “是我,怎么了大人?” 加斯滕斯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可黛西的内心却泛起了巨大的恐惧。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和加斯一起做的那些事,其实有多么的大逆不道。 “给我抓了!!!!” 来人的声音很大,带着怒气。更多纷乱的声音传来,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加斯滕斯并没有说话,只能隐约听到他的喘息和呻吟,过了一会,房间才安静了下来。 “大人,为什么抓我!” 听到加斯滕斯的声音再次响起,黛西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加斯滕斯问的问题也是她想问的,她同样期待并恐惧着来人的答案。 “你是不是和几个学生一起办了份报纸,叫做《萤石》?” “是,可那只是一份报纸——” “啪——” “嘭嘭——” 杂乱的重击声打断了加斯滕斯的话,他重重的咳嗽了几声,不再说话,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那就是你了,阴谋颠覆国家,煽动反动思潮,我宣布,你被逮捕了!” 躲在柜子里的黛西惊讶的用手捂住了嘴。竟然真的是因为那份报纸,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夜晚两人的对答。 “如果大魔导师阁下不支持我们的想法,你怎么办?” “如果魔导师反对我们,那我们就对抗魔导师。” 加斯,现在大魔导师还没有露面,可我们的行为显然已经惹恼了当权者,你,会怎么办? 加斯滕斯对来人的话并没有反应。那个人咳嗽了两声,下达了命令。 “把人带走,给我搜!看看有没有违禁品!” 躲在暗格里的黛西紧紧的咬住了嘴唇,抱紧了手中的枪包。暗格里木头和衣物的气息环绕在她的身边,和她的心脏一起,剧烈的跳动。 21 八月盛夏 恩斯潘省罗比达市新山辉石矿矿长巴威石·布朗拎着一袋水果走进澎湃动力公司高级员工公寓大门的时候,逮捕加斯滕斯的皇家警察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因为是上班时间,整栋公寓几乎没什么人,长长的走廊上门户紧闭。巴威石·布朗走了三层楼,才看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穿着破旧黑色长袍,肩膀上背着一个长条形包裹,用罩帽挡住脸的瘦长男人,身上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巴威石·布朗有些犹豫的叫住了他。 “嘿,兄弟,跟你打听个事。” 那个黑色人影停了下来,侧过头,巴威石·布朗能感觉到那人在观察自己。 “我在找加斯滕斯或者蒸汽大师加布林·津曼,请问您知道3层149房间在哪里么?” 听到巴威石·布朗的话,黑衣人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他隐藏在罩帽下的面庞朝向巴威石·布朗,好像想要记住他的样子。巴威石被这人诡异的行为弄的有些忌惮,他后退一步,打算放弃这次不成功的问路。 然而黑袍人似乎从刚刚的打量中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他伸手指向了走廊尽头,黑色长袍下的手指纤白细长。巴威石冲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看到了他的手势。黑衣人看他确认,这才转身离开。 真是个奇怪的人。 来自小地方的布朗矿长虽然觉得这人可疑,但他并没有深究的打算。赶快找到加斯滕斯或者加布林,敲定了拍卖会的细节才是正理。之前他们矿上挖出来的那块辉石精灵,被达富拍卖行鉴定为顶级拍品,说要等待九月扬火节的大型六国拍卖会上再行拍卖。为了能够卖出个好价格,巴威石·布朗答应了达富拍卖行提议,住在拍卖行免费提供的住宿酒店等待开拍。之前,他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游玩了罗斯维尔,还去了制裁法师塔的外围膜拜。现在,眼看距离拍卖会只有一个月了,他要和加布林还有加斯滕斯敲定拍卖会的细节,确保自己的那个小宝贝能够拍出最高的价格。 顺着黑衣人的指示,巴威石找到了加布林的公寓,不过,和他预料的不一样,这间公寓好像遭到了暴徒的袭击,公寓门被撞开了,里面的东西被翻弄的一塌糊涂,地上到处都是脚印,还有些血迹。巴威石·布朗站在门口犹豫了两秒钟,决定不参合到这些莫名其妙的烂事里。他小心翼翼的倒退了两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 给巴威石指路的黑袍人离开公寓楼,低头匆匆前行。八月的罗斯维尔虽然是盛夏,但是因为地处大陆北侧的原因,绝对温度并不高。那件黑袍虽然看起来厚重,但是藏在黑袍下的温度还可以忍受。黑袍人沿着街道前行,不时停下来观察路牌和手中的一本小册子。就这么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离开了罗斯维尔的上城区,进入了相对混乱的伊斯特区,并在伊斯特区和下城区的边界处,找到了一家叫做“平安”的酒馆兼旅店。 因为是下午的关系,旅店一楼的酒馆还没有开始营业,黑衣人朝门口的看门人出示了一把钥匙,进入了旅馆。他爬上吱嘎作响的楼梯,转过拐角,在旅店二楼的尽头,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一个普通的、被长期预定的酒馆房间。 左右观察了一下,黑袍人确认自己并没有被人跟踪,他用钥匙打开门,推门而入,还不忘反手锁门,插上插销。直到这时,他才基本确定了自己是安全的。他把那件有种特别味道的长袍脱了下来,露出了一具凹凸有致的身体。 黛西·理查森重重的坐在椅子上,轻轻的出了一口气。刚刚遇到那个大胡子大叔的时候,她真的担心自己会被发现。不过,幸好那个大叔好像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用当时另一只手拿的小型气瓶手枪把他打死。 没错,一把使用高压气瓶做动力的,黛西之前从未听说过的小型手枪。这把手枪和两本厚厚的册子一起,被加斯滕斯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暗格的最底层。当那些皇家警察草草搜索屋子,拿走了所有值钱物件之后,黛西按照加斯滕斯的指示,在暗格的底部发现了那个盒子。 那个盒子再一次刷新了黛西对加斯滕斯的认知。她最早的时候,只知道加斯滕斯是一个对共产主义有很深入研究的农奴、工人和旁听生,后来,她发现加斯滕斯还是一个被她父亲称为天才的蒸汽大师,再后来,被她从暗格中找到的这个盒子似乎在告诉她,加斯滕斯远不止看起来那么简单。 暗格里的东西有不少,两把气瓶手枪,两本小册子,分别是不同比例的罗斯维尔地图和全国地图。七把钥匙,代表着加斯滕斯在这座城市里准备的七个不同的藏身所。一件满是异味的黑色长袍和罩衫,用来掩藏痕迹,还有一本薄薄的手写册子,没有名字,里面写着几条以防万一的逃跑路线和隐藏身份。 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是一个干农奴干了十七年的小伙子能准备的东西? 黛西无法想象,对加斯滕斯了解的越多,她就越觉得加斯滕斯神秘。这个男人到底从何而来,有什么目的?他准备的一切,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疑问归疑问,近处的危险并未消除。如果《萤石》被查,那说明黛西的整个共产主义小组成员都会有危险,包括她自己。所以,就像加斯在他的小册子上说的一样,她现在不能联系自己的亲人,不能回到自己的住处,所有的行为准则都只能有一个原则。 隐蔽,低调。 坚持这个原则,直到风险过去。 黛西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挥了挥,试图减少一些那件罩袍上的异味。也不知道加斯滕斯用了什么东西,让这件袍子有如此令人敬而远之的效果。她再次翻开小册子,把其中的几句话读了一遍,起身在房间里四处搜索,终于从床底下找到了另一个更大的箱子。 箱子里面是一袋钱,大概有7克朗,几件衣服,厚薄都有,一些晒干了的饼子和盐,看来是应急食物,还有一套虚假的身份证件。 黛西理清楚了箱子的内容,对加斯滕斯的好奇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从这些东西放置的时间看,加斯滕斯显然很早之前就在准备逃亡,他为什么有如此高的警觉意识?他又为什么那么确信自己一定会面临逃亡的窘境? 难道,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共产主义者应有的觉悟?而不是黛西和他的同学们那种过家家一样的理论讨论? 黛西平静了一下扰动的心情,坐了下来。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她必须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和自己一样年纪的加斯滕斯都能做到这种地步,那一向自诩优秀的黛西·理查森,就更不可能落后! ———————————— 威廉姆·理查森遇到了麻烦。 很大的麻烦。 “理查森先生,我再次通知你一次,你的女儿黛西·理查森,你的学生加斯滕斯·艾伦,一位农奴,都已经确认涉及阴谋颠覆国家政权,他们发行的报纸《萤石》,你也看了,鼓吹共和制,试图掀起工人阶级维权,破坏社会秩序,危害皇室尊严,这些罪名哪怕你是一位子爵,也无法解决,更无法忽视。” 皇家警探汉克·康奈利翘着二郎腿,坐在威廉姆·理查森对面,两人中间的铁桌子上,放着几份《萤石》和一些杂乱的资料。 “我真的不知道。” 威廉姆·理查森这几天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他原来浓密的棕色头发在一周的时间里白了一半,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很多。 “我上次见到我女儿,还是一个月前去学校的时候,她后来干了些什么,之前干了些什么,我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真的。” “理查森先生”,汉克·康奈利不耐烦的用食指敲着桌子,“也许你还不明白。三年前,你的儿子尼克·理查森因为煽动农奴试图废除农奴制,被皇家警察执行绞刑,你都忘了吗?你儿子死了,难道现在你也想眼睁睁的看着你最后的女儿被杀?你知不知道,现在在全城搜捕她的警察们,接到的命令可是生死不论?我手下的那些人你也知道,很多都是地痞流氓,你的女儿那么漂亮,还是高材生,如果被他们找到了,会有些什么下场,你难道想象不到?你要真的把她当你最后的女儿,就趁早告诉我她在哪!这样,你至少还能见到一个完好无损的女儿!” “让你们找到她,然后绞死她么?”,威廉姆·理查森的语气沉重,也许是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儿子,他的表情痛苦,把脸埋在了双手之间。 “不,你还是不明白”,汉克·康纳利摇摇手指,“黛西只是从犯,我们对其他学生的询问结果已经证实了,那个农奴加斯滕斯·沃伦,才是推动他们印发这份报纸的罪魁祸首,他死定了,但是你的女儿,虽然她是共产主义小组的组长,但是并不足以判绞刑,找到她以后,只要你愿意付一些保释金,你可以带着一个完好无损的女儿回去,你明白么?” 理查森沉默了,他用双手上下用力的揉搓着自己的脸,许久,才抬起头,沮丧的看着对面的警探。 “康纳利警探,我很愿意帮忙,但是,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女儿在哪里……” 汉克·康纳利沉默了,他侧过身子,仔细的打量理查森的表情,以确认他是不是在说谎。可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似乎都并没有说谎的动机。许久,康纳利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站起了身子。 “好吧,等你想起来,我希望你能联系我们。” —————————— 结束了为期一周的协助调查,威廉姆·理查森在深夜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的女儿黛西,曾经一个非常乖巧,从来不会做坏事的小姑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却变的有些叛逆和独立。理查森从来不敢去深想这里面的因果,就像他不敢正视自己那个死去的儿子一样。 “那明明是你的梦想!哥哥为了你的梦想被绞死,可你甚至连去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么?” 两年前的某个深夜,从尼克·理查森的墓地回来的黛西,难得的冲她的父亲发了火。女孩眼睛红肿,冲着她的父亲怒目而视。可威廉姆·理查森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那个问题。 是的,废除农奴制本来就是自己的梦想,尼克也是因为自己的教育,才会有人人平等的想法。他的死,归根到底是威廉姆这个当父亲的人的错。也许,正是因为极端的内疚和自责,威廉姆才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看看那个死去的儿子吧。 可这些话,又要怎么和自己的女儿解释呢? 尼克被绞死的第二周,威廉姆的妻子,黛西的妈妈就离开了他。这个曾经祥和幸福的家,只剩下了一个失意的父亲和一个愤怒的女儿。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加斯滕斯的出现,威廉姆一度以为自己和女儿的关系可以变的稍微缓和一些,他也确实看到了缓和的希望。可是,最终的最终,他还是不得不面对那个他一直以来恐惧着的结局。 孤独终老。 关上门,回到空无一人的家。威廉姆·理查森子爵坐在书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的儿子死了,他欣赏的那个小农奴即将被判处绞刑,他的女儿失踪了。他的妻子从三年前就了无音讯,他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么? 可没办法,人终究是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黛西还没有被抓住,他还有些钱和人脉,努努力,豁出这张老脸,给自己和女儿求个安稳日子,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威廉姆·理查森拉开书桌最下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卷起来的画像。那是他家的全家福,他,他的妻子,他的儿子和女儿。那幅画本来挂在他书房的正中,可自从儿子被绞死之后,他就把那副画收了起来。现在,威廉姆想再看一眼,自己的这个家。 随着理查森拿出那卷画轴,他在画轴下看到了一个信封,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信封。威廉姆犹豫了一秒钟,打开了那个信封,里面是一张不长的字条。 父亲,我一切都好,不用找我。哥哥的事,不怪你。 你的女儿,黛西。 坐在桌边的威廉姆看着手中的字条,整个人变的僵硬,好像一块石像。许久,他才把信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捂住自己的脸,蜷缩身子,低声的哭了起来。 他的哭声在满满当当的书房里四处冲撞,像一头挣扎嘶吼的困兽,寻找着出路。 22 九月扬火 弗恩第三共和国兰德机械动力公司总经理,兰德家族少东家丹尼尔·兰德从自己的那辆兰德2.0蒸汽汽车上走下来的时候,明显从在车下迎接的杰佛里·查卡眼神中感觉到了羡慕。他轻笑两声,摘下头顶的礼帽,冲安肯瑞因帝国澎湃动力公司总经理杰佛里·查卡轻轻鞠躬,表示问候。 “这一年没见,兰德少爷真是一见面就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啊。” 杰佛里·查卡伸手接过丹尼尔的外套,递给候在旁边的下人,“不知道兰德少爷这次开过来的座驾,是个什么来历啊?” “哦,这是我们公司新开发的无轨蒸汽机车,虽然体积小了很多,也不能像蒸汽机车那样拉很多人,但是它的优点是灵活、方便,不受轨道限制。之前我们做了一个1.0的版本,但是故障比较多,总是坏。这次的是2.0的版本,我们一路从弗恩丁根开到了罗斯维尔,从结果来看,还是很耐用的。” “哦,那可真是不错,你们公司在这些小玩具上总是比我们走的快,真是令人羡慕。” 杰佛里·查卡毫无诚意的称赞着丹尼尔,一边引着他进入了公司总部的大门。澎湃动力公司总部位于罗斯维尔上城区,距离制裁法师塔只有三个街区,是整个罗斯维尔寸土寸金的上等地段。一行人寒暄过后,杰佛里安排技术部总监威廉姆·理查森送丹尼尔和他的随行人员去酒店,顺便私下叮嘱他,看看能不能搞明白那台兰德2.0汽车的底细。威廉姆·理查森点头应下,和丹尼尔一起乘坐他的那辆蒸汽汽车去了酒店,一路上在聊天的同时四下打量,心里也多少有了些数。这辆所谓的兰德2.0其实就是把轨道蒸汽机车的蒸汽机小型化,加上马车的底盘和轮子,还有一个转向机构,就能做出来的东西。不过从一路上机器平顺的动力输出看,这台机器肯定也运用了离心式调速器的技术。 这次丹尼尔·兰德之所以大老远从弗恩第三共和国穿过阿郎特帝国,赶到罗斯维尔,虽然是应了扬火节的邀请,但主要的目的却是进一步和澎湃动力公司就离心式调速器的使用、权力和收益分配等问题谈判。兰德机械动力公司和澎湃动力公司背后都有一座法师塔,谁也奈何不了谁。双方又都提交了过硬的证据,能够证明离心式调速器是他们各自独立发明的,在这种情况下,谈判成了协调双方利益的唯一途径。 “你觉得怎么样?” 等在公司的杰佛里·查卡看威廉姆·理查森回来了,迫不及待的问。作为市场上最直接的竞争对手,他对丹尼尔·兰德的那台座驾很是在意。 “技术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困难的地方,我们要做也能做出来,只是调试和解决细节问题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威廉姆·理查森这一路上早已对这个设备做出了判断,故而答复起来非常的淡定。 “那对我们的轨道交通有没有影响?” “还行,这种东西的主要目标是替代马车。但是我看他那个轮子,对路面的要求很高,如果要全部推广的话,可能要在全市或者全国范围内做路面硬化,也有一定难度。公司要不要在这一块投入,还要看您的决策。” “做,必须做,他们有的东西我们必须也有。”杰佛里·查卡在这方面倒是没有犹豫,“明天扬火节的时候,我看有没有机会和制裁法师塔主管阿奎特大人汇报一下,能推动路面硬化的话,我们就能后发先至,超过兰德公司。” “我明白了,大人,还有什么我需要做的么?” “没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和我一起陪他们去看扬火节,累着呢。” 杰佛里·查卡摆摆手,放理查森先走,不过他旋即又叫住了自己这位得力下属。 “威廉姆,你的女儿黛西找到了么?” “还没有,到处都没有她的消息。” “好的,如果有消息了,你告诉我。我在皇家警察里有人脉,不会让你女儿受苦的。” “我知道,谢谢老板。” 威廉姆诚心诚意的深深鞠躬,转身离开。杰佛里站在他身后看着威廉姆明显佝偻了一些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 如果威廉姆还是不能从女儿被通缉这件事走出来的话,他可能真的要考虑换一个更有干劲的技术主管了。 ———————— 露娜站在水汽氤氲的浴室里,平伸双臂,闭着眼睛。她的两位女奴梅伦·沃伦和拉薇儿·沃伦一人拿着一个海绵刷,仔细而认真的帮她清洁着身体。明天扬火节,她将进行人生最后一次魔力感应激活,激活的结果将决定她的命运,清洗沐浴,斋戒祈祷都是必备的流程。 “你们说,我能成功么?”,露娜的声音在浴室里回荡,好像滴落玉盘的珍珠。 “他们都说小姐是卢克阁下最厉害的学徒,一定没问题的。”梅伦轻轻的搓着露娜的左腿,看着白色的泡沫在她的肌肤上泛起,恭敬的回答。 “对啊,如果连小姐都不行的话,就没有人可以了。” 拉薇儿用另一条海绵擦着露娜的右腿,语气里还有些颤抖。虽然已经两个多月了,但是每次想起她那个死去的迪伦前辈,拉薇儿见到露娜心里就有些不自觉的害怕。 露娜并没有说话,而是睁开了眼睛,看着镜中模糊的自己。 “听说……明天是个好天气呢……” ———————————— 陆元827年,9月9日,安肯瑞因帝国,罗斯维尔西郊。 因为担心影响到首都居民生活,扬火节的观礼台被安置在罗斯维尔西侧远郊,一座叫做坎不库伦的小山上。在约定的时间开始之前,安肯瑞因帝国皇帝保罗·吉布森和他的皇子皇女们,重要的大臣们,来自安肯瑞因各界的代表和来自各国的代表们都已经在坎不库伦山上的观礼台安置到位。川流不息的优雅侍者为所有人提供着不同口味、风味的食物和饮料,来自法师塔的服务人员不时为不了解节庆流程的来宾们讲解着扬火节的安排。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一刻。 也许是为了表示尊重,也许是为了显示力量,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并没有乘坐他最喜欢的魔导飞船,而是利用瞬移的方式直接出现在了观礼台的最前方。他身上的法师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手中的法杖代表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他转过身,冲皇帝陛下和所有来宾鞠了一躬,得到了一片巨大的欢呼声。 “要开始了”,在法师塔专属的观礼区,制裁法师塔主管布鲁克琳·阿奎特对坐在自己身旁的露娜说道。 “我知道,老师。” 露娜一身华服,金中带红的长发和宝石一般的绿色瞳仁在阳光下美的令人炫目。她有些紧张的点点头,闭上眼睛,握住了手里的感魔手环。 要开始了,扬火节是她在激发魔力感应之前最后一次接触魔法的机会,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提高自己和魔法的契合力,增大激发魔力感应的成功机会。 也许是感觉到了时间临近,当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重新转向小山西侧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那个象征人类巅峰力量的男人,举起了他的法杖。 长长的、神秘的、携带着巨大力量的咒语声开始震动空气。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观礼台上的来宾们睁大了眼睛,侍者们停下了脚步,来自法师塔的服务人员则向着不远处的身影鞠躬。 仅仅是咒语的前奏引导,就已经让露娜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紧紧的握住手腕上剧烈抖动的感魔手环,闭着眼睛感觉着空气中以卢克导师为中心,不断散发出来的、巨量的魔力波动。那些从某个不知名法阵中跨空间引导而来的浓厚魔力,正像巨大的海浪一样,充斥着这座小山上的每一个角落。 主席台上有人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 魔力在成型,力量在凝聚。人们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卢克·布鲁斯特,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个动作。他高高举起法杖,吟诵的咒语越来越块,越来越密集。整座小山的空气随着他的咒语微微的颤动,好像有人在用一柄无形的巨锤敲击着所有人的心灵。 “要来了。” 布鲁克琳轻轻说道,握紧了座椅的扶手。 好像有什么人用一块巨大无比的帷幕遮住了天空,当卢克·布鲁斯特高高举起自己的法杖指向天空的时候,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一条从天而降的红色垂线划破天际,垂落在了山坡西侧远处的荒原中。渐渐的,随着天色由黑转白,巨大的、金色的法阵条纹开始在远处的荒原上空,以那根垂线为核心浮现,就好像有人以天空为背景,绘制了一副巨大的魔法阵。 “这真壮观。” 丹尼尔·兰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喃喃自语。 “要开始了。” 布鲁克琳目不转睛,手腕上的感魔手环疯了一样的震动。 “要开始了。” 倚在窗边的黛西·理查森放下手中的黛西步枪,侧过头,掀起头巾,看着远方的天空。 “要开始了。” 闭着眼睛的露娜,感觉着身体周围浓郁的让人窒息的魔力,知道那个时刻即将到来。 站在高台上的卢克·布鲁斯特,开始缓慢的把高高举起的法杖向下挥舞,看他的动作,好像那柄法杖突然有了千斤的重量,难以移动分毫。 远处天空中的法阵已经成型,开始由慢及快的旋转。法阵的周围,道道赤红色的光芒刺破天空,笼罩着那片荒原。 卢克·布鲁斯特的颂咒声慢了下来。 一点一点的,无数红色的亮点开始在法阵的范围内浮现。 安肯瑞因的皇帝保罗·吉布森拿起茶杯放在嘴边,却忘了喝。 那些红色的亮点越来越明显,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极远处的天空向这边快速接近。法阵笼罩下的荒原在空气中微微的扭曲,那是不断被加热的空气折射了光线。 露娜的身子微微颤抖,巨量的魔力正在冲刷着她的身体,她能够感觉到,那道一直关闭的严严实实的门,在魔力的冲刷下,终于有了一丝缝隙。 “来了!!!” 几乎是同一个时间,无数人长大了嘴巴,发出了同样的惊呼声。那些亮点在一瞬间好像穿破了什么透明的隔膜一样,出现在了远处荒原的天空之上,那是一颗颗巨大无比的陨石,从法阵中好像离膛的炮弹一样,冲着远处的荒原砸了过去。极高的飞行速度让这些庞然大物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赤红色的尾迹。 在那一瞬间,就好像有人用无数条粗粗的红色缎带,连接了天空中那金色的法阵和地面,巍峨而壮丽。 几乎是在同时,那些从法阵中冲出的陨石直直的撞击在了地面上。在巨大的声浪传来之前,人们看到了被冲击高高掀起的植物、泥沙,那些在空中飞舞的生命和非生命在红色的光柱和金色的法阵中,披上了迷离的色彩。 少卿,才有巨大的声浪传来,轰隆隆的震撼人心,观礼台上的人们长大了嘴巴,捂住耳朵,看着远处从天而降的地狱。 卢克·布鲁斯特的咒语渐渐变的和缓,空气中的魔力开始退潮,露娜睁开了眼睛。 皇帝陛下保罗·吉布森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着远处渐渐腾起的硝烟,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这就是我们的力量,这就是我们之所以为我们的根本,这就是魔导师,露娜,你看到了么?” 布鲁克琳侧过头,看着自己的学生。露娜的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她的脸色惨白,嘴唇干枯,双眼有些迷茫。她侧过头,看着布鲁克琳。 “老师,我有感觉了。” “怎么可能?在这里?这么快?!” 布鲁克琳惊呆了,激活魔力感应的仪式和法阵都在法师塔,露娜如果在这里开始尝试激活的话,哪怕有着魔法加持,也是很可能会失败的。 “我们得回去!” 布鲁克琳站起身,她的动作吸引了人们的注意。无数的人开始看着她,看着卢克·布鲁斯特鼓掌。就在刚刚,就在刚刚,这位站在世界顶端的男人,赤裸裸的展示了自己的力量。 禁咒魔法。 天火陨星。 23 魔潮降临 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安肯瑞因帝国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在一瞬间意识到出了问题。 他穿着镶满了辉石、遍布着层层护身法阵的法袍,握紧了手中的法杖。在他的身后,刚刚释放的魔法余烬未消,巨大的轰鸣和震撼还在冲击着所有人的认知。一阵一阵因为坠落和冲击带来的风吹过他的身畔,吹的他的法袍猎猎作响。在他面前的观礼台上,人们纷纷起身,充满敬仰和敬畏的看着他,热烈鼓掌。那些目光,自从他成为魔导师以来,已经享受了无数次。 可是,这些目光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感到恐惧。 卢克·布鲁斯特用藏在法袍下的左手拇指顶住了左手尾指,那是他设定的瞬移法阵的触发指令。如果一切正常,他的这个动作会把他瞬移回法师塔,在这个观礼台上留下一个新的传说。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法阵没有被激活,曾经活跃于他身边的魔力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那件法袍沉重而闷热,他的法杖因为出汗而变的有些滑腻。 什么都没有发生。 卢克·布鲁斯特冲着观礼台上的人们微笑,挥动右手和手里的法杖。人们回以他更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安肯瑞因帝国的国王陛下保罗·吉布森冲他鞠躬,动作虔诚而敬畏。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卢克·布鲁斯特重复了一遍那个动作,他确认自己的动作准确无误,他确认自己的法袍上每一块辉石都充盈着魔力,他确认自己的一切都处于最佳状态。毕竟这是扬火节,他从来不会让自己在这样的节日上出丑。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卢克放松了自己的手指,其实他能感觉到,他能很清晰的感觉到,一百多年来始终维系在他和那些辉石,那些法阵,那些力量之间的联系,就在刚刚,就在他刚刚释放了天火陨星的一瞬间,断了。 那种感觉清晰无误,哪怕卢克·布鲁斯特不愿意承认,哪怕他在暗地里已经尝试了无数次各种手段,可他仍然无法抗拒的认识到了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 他的瞬移法阵,他的力量,他引以为荣的一切,让他之所以为魔导师的一切,都在刚刚,消失了。 是第三次大魔潮。 有微微的汗水从卢克的额头上渗了出来。他不是笨蛋,能够成为魔导师的没有笨蛋,六塔议会始终保持高度关注的第三次大魔潮,竟然以这种方式,竟然在今天,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降临了。 那将是魔法的末日。 卢克·布鲁斯特想起了传奇魔导师卢达克里斯的预言。 魔法的末日。 也是魔导师的末日。 不过,比起担心魔法的前途,卢克更担心的,是如何应对面前的局面。难道让他这个刚刚释放了禁咒法术的大魔导师,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失去了魔力,第三次大魔潮降临,他变成了和所有人一样的普通人? 那绝对不行。 安肯瑞因的皇室已经被制裁法师塔压制了八百多年,难道他们会带着微笑接受这个事实? 必须想些什么办法,卢克攥紧了藏在法袍中的左手,必须想些什么办法。 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冲着人群又一次挥手,人们给他回以更大的掌声。他的法师塔主管布鲁克琳·阿奎特正在人群中朝他挤过来,似乎有什么事情。 在卢克眼中,布鲁克琳正在成为他的转机。不管那位自己的床伴兼法师塔主管找自己有什么事情,他都可以以此为理由,留下来,掩饰自己已经无法使用瞬移法术的事实。 卢克一步步走下台阶,他身上镶满了辉石的法袍因为失去了重力法阵的作用变的沉重,他的身躯,已经将近一百五十岁的身躯,也因为失去了魔力的支持开始失去力量,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观礼台上的人们仍然站着,包括皇帝陛下保罗·吉布森在内的位于权力顶端、自认为有资格和他交流的人们朝他迎了过来。 “恭喜你,布鲁斯特阁下,您今天的魔法简直是一场无与伦比的杰作!” 安肯瑞因帝国的皇帝陛下保罗小跑上前,弯着腰用双手握住了卢克·布鲁斯特的右手,动作谦卑,语气恭敬。卢克·布鲁斯特不敢想象,这个身为皇帝陛下的人如果知道了自己已经变成了普通人,又会是一个什么嘴脸。 必须尽快回到法师塔。 “只是一个普通的魔法而已。” 卢克保持着自己一贯的冷漠和高调。除了皇帝陛下,其他人并没有足够的勇气和他交谈,他们齐齐的站在卢克前进道路的两旁,已经有人让开了布鲁克琳·阿奎特和卢克之间的道路。一贯稳重的布鲁克琳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小跑到了卢克面前,她甚至都没有停下来缓一缓呼吸,就直接丢出了那个消息。 “阁下,露娜,露娜她有感应了!” 布鲁克琳的话像一个新的禁咒,在所有听到了的人中炸起了一阵惊讶和艳羡。只不过,出于对卢克魔导师的尊重,他们并没有立刻开始议论。 “感应……难道是……魔力感应?” 皇帝陛下保罗·吉布森对法师塔内的事物还是有所了解的,他第一时间猜到了布鲁克琳想说未说的话。那位长的很漂亮的小学徒,露娜·布鲁斯特,难道要激发魔力感应了? “对,正是你所想的那样”,卢克开心的笑了,他这次是真的开心。他的法师塔主管布鲁克琳和那个学徒露娜,给了他一个完美的理由不使用瞬移魔法。 “皇帝陛下”,卢克难得的使用了敬语,“不知可否请我和我的学徒借用您的车驾,我们需要立刻赶回法师塔做准备,露娜的身体现在不能承受瞬移法阵的冲击,法师塔的马车又远没有皇室的舒适。” “没问题,露娜激发魔力感应是我们安肯瑞因最好的好消息,你们随便用!” 保罗·吉布森一脸笑容的应下,继而转头叮嘱身后的随从,“听到了么?立刻给大魔导师卢克阁下准备车驾,就用我的那台!” 随从点头应是。保罗·吉布森又和卢克·布鲁斯特聊了两句,才亲自陪同卢克走向了备车的地方。布鲁克琳和露娜跟随在他们的身后,低头不语。禁咒魔法带来的效果还在继续,空气中满是灼热的硫磺味道。细细的、黑黑的碎屑在气流中飘荡,有一些落在了皇帝陛下的身上,有一些落在了卢克大魔导师的身上。 “就到这吧”,在车驾前停下,卢克转过身和皇帝陛下告辞,“我需要立刻帮助露娜稳定魔力感应,回到法师塔激活法阵,抱歉要先行离开。” “没关系,您后继有人是我们安肯瑞因最大的好消息”,保罗·吉布森笑着躬身,送卢克一行人上了马车,又安排自己的卫队和法师塔的随行人员陪同,目送着车驾离开坎不库伦走上法师大道,才沉默了下来。 “陛下,我们该回去了,客人们都还等着呢。” 随从上前一步,轻声提醒。 保罗·吉布森沉默着,低着头,他的目光看着地面上随风飞扬的黑色碎屑,少顷才回了一句。 “你们看到卢克阁下法袍上的黑色碎屑了吗?” “没有授权,我们不敢直视魔导师阁下。” 保罗·吉布森点点头,转身。 “走吧,我们回去。” —————————— 也许是见到了自己的导师,也许是坐上了回城的马车,露娜感觉自己好了一些。她静下心来去感应自己体内的变化,却发现那层之前她感觉到的缝隙,不知不觉间好像再次消失了。 露娜有些慌张,如果她因为谎报军情影响了卢克阁下的心情,她会死的很惨。她有些慌乱的抬头看着一直沉默的卢克阁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阁下,露娜——” 布鲁克琳同样关心着露娜,这个小姑娘能否激活魔力感应,决定着制裁法师塔的未来,她一手握着露娜的手,一手轻触卢克的手,希望能够把卢克从沉默中唤醒。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卢克的手指冰凉,并不像以往那样温暖。 “布鲁克琳,露娜”,卢克抬起头,脸色惨白,有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布鲁克琳从未见过卢克这样,她费了一点功夫,才认识到那是一种被称作恐惧的表情。 “你们听好,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许出声。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决定着我们整个制裁法师塔的未来。” 露娜和布鲁克琳同时点头,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恐惧。 卢克看看布鲁克琳,又看看露娜,垂下眼皮,轻声说道。 “就在刚刚,第三次大魔潮,降临了。” “啊!!” 露娜和布鲁克琳同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之后,她们立刻控制住了自己,惊慌的看着自己的导师。 “真的么?导师阁下?” 卢克无奈的笑了。他掀起法袍,“你觉得我会骗你们么?” 露娜和布鲁克琳的目光同时看向了卢克的法袍内侧,那里本应该有无数的光辉流转,代表着卢克随身携带的法阵正常运转。除非魔导师死亡,不然那些法阵永远不会停止。可现在,那些熟悉的光芒不见了,法袍的内侧一片漆黑。 “这……竟然是真的……”,布鲁克琳喃喃自语。露娜则更加惊恐,第三次大魔潮,魔导师的末日? 在这一瞬间,露娜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浮萍,孤苦无依。 ———————————— 皇帝的车驾在两个小时后驶入了罗斯维尔,此时坐在车上的三人早已平复了心情。第三次大魔潮的降临不可抗拒,也非人力所能抵挡。卢克和他的两位学徒所能做的,就是在失去了魔导师的超凡力量之后,尽可能的保住法师塔的荣光。 “我再说一遍,等回到法师塔,我们立刻准备,下午用露娜突破魔力感应为借口,邀请保罗·吉布森过来,杀死他,收回对这个国家的行政权——” 卢克在最后一次和自己的两位学徒确认他们的计划,可突然间,伴随着一阵轻轻的噗嗤声,卢克感觉自己的胸口微微一痛。他下意识的捂住胸口,有些惊讶的低下头,看到了正在从自己胸口和手指缝中喷涌而出的血液。 “这是……怎么……” 卢克有些迷茫,胸口的疼痛完全无法盖过他内心巨大的荒谬感。这到底是怎么了?布鲁克琳和露娜已经看到他胸口的伤,发出了不可压抑的惊叫声。卢克用满是献血的手示意她们安静,侧头寻找,终于在车窗上找到了一个圆形的小洞。在小洞的边缘,还有些木屑在随着车辆的前进晃动。 “这是……什么……武器……” 卢克开始剧烈的咳嗽,他的血液好像不要钱一样从他的胸口和口鼻中冒出,一百多年来从未产生的,对于死亡的恐惧在这一刻让卢克·布鲁斯特惊慌无助。他徒劳的伸手,在空中挥舞,也不知道抓住了谁的手,那双手暖暖的,软软的。 卢克·布鲁斯特无力的倒了下去。他的法师塔主管布鲁克琳把他抱在了怀中。他的学徒露娜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大颗大颗的泪滴涌泉一般的从她的绿色眼睛中喷涌而出。 “……记住,一定……一定……要杀了……保……”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呛咳,卢克·布鲁斯特的眼睛失去了神采。他双目无神的盯着马车装饰华美的天花板,鲜红的血液从他的身体下方洇出,沾湿了布鲁克琳的衣服和他那镶满了辉石的法师袍。 宽阔而华美的马车中,响起了几乎不可听闻的,微弱的哭泣声。 —————————— 黛西·理查森直到在瞄准镜中看到那个人影倒了下去,才确信自己实现了目标。这个世界除了魔法之外,从没有能够攻击如此之远的武器,更没有应对狙击手的经验。所以,她有充分的时间收拾现场,离开。 加斯滕斯帮助黛西完成的那把狙击枪威力巨大,黛西在郊外试射过几次之后就爱上了这把枪。对她来说,这是她已经死去的哥哥和即将被判处绞刑的爱人共同的作品,她要用这把枪,为自己的哥哥和爱人报仇。 黛西不是魔导师,没有能力把加斯滕斯从监狱中救出来,可她也不想什么都不做,看着加斯滕斯去死。所以她决定用这把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蒸汽狙击步枪的威力很大,可并不足以穿透魔导师的护身法阵,所以黛西决定在扬火节结束之后,趁皇帝陛下回城的时候刺杀皇帝。只有这样,才能在新皇帝上任之前,暂缓加斯滕斯的行刑。而只有暂缓了行刑,她才有可能找到办法,拯救加斯滕斯。 刺杀出乎意料的顺利,黛西只是校准了距离,扣动了扳机。一声响亮的轰鸣声过后,远处那辆皇帝马车中的黑影就倒了下去。 黛西坐直身子,娴熟的拆开长长的狙击步枪,她把那些零件一一包裹,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自己的背包中。她拿起那件加斯滕斯交给她的黑色长袍,披在身上,拉低兜帽,确认没有人能看到她的脸,关上窗户,离开了房间。 穿着黑袍的身影拐过拐角,走下楼梯,消失在了罗斯维尔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哥哥,一路走好。 —————————— 这时的黛西并不知道,她意图刺杀皇帝的那一枪,以一种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方式,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和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 第一卷,最后的魔导时代,完。 24 布鲁克琳 制裁法师塔主管布鲁克琳·阿奎特坐在安肯瑞因帝国皇帝保罗·吉布森的豪华车驾中,有些恍惚。她的老师,她的主人,那个曾经在这个国家说一不二,位于世界顶端的男人,刚刚,就在她的面前,以一种谁都没想到的方式,死了。 他的尸体仍然温热,那些潮湿而粘稠的血液站满了布鲁克琳的裙子、大腿、小腿、小臂、手掌,让车厢的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布鲁克琳低下头,看着卢克·布鲁斯特死不瞑目的眼睛,轻轻伸手,拂上了他的眼皮。 “魔导师阁下,布鲁克琳大人,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么?” 随行的侍女在车驾外轻声询问,刚刚车厢里发生的事情和传出的声音,让她们有些担心。魔导师大人可是这个国家比皇帝陛下还要可怕的存在,如果惹恼了他,她们的下场会无比凄惨。 “没事,你们随行就好,到了法师塔跟我说一声。” 布鲁克琳的声音还是那样高傲而冷漠,两位侍女低声应下,离开了车驾。 车厢内,刚刚紧张的心脏都要跳出来的露娜·布鲁斯特看着布鲁克琳,压低了声音,沙哑着嗓子问道。 “老师,我们怎么办?” 布鲁克琳没有回答她,刚刚侍女的呼唤把她从那种奇特的恍惚感中叫了回来。现在形势紧张,她根本没有发呆的时间。整个法师塔的所有人,在这一刻的命运将由她决定。 “露娜,把你的披风和裙子给我。” 布鲁克琳一边说,一边轻轻把卢克的尸体挪到一旁,三下五除二脱下了她身上点缀着繁杂花纹的正式礼服长裙。露娜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布鲁克琳的意图,她愣了几秒钟,直到看到布鲁克琳开始脱下长裙下面被血染红的罩衫,才开始解开自己长裙的口子。 布鲁克琳这时已经完全找回了状态,她把所有的疑虑、担心和恐惧都强行压在了脑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件事上。 执行卢克大人最后的命令,杀死皇帝保罗·吉布森,把制裁法师塔下放于皇室的权力重新收回,巩固法师塔的地位。 布鲁克琳在车厢里站起身,小心翼翼的用脱下来的长裙擦拭着车厢坐板上的血迹,然后把沾满了血迹的衣服垫在卢克的尸体身下,继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长裙下的罩衫,发现上面也满是被洇透的血迹,伸手解开罩衫的口子,把那件昂贵的衣服随意扯下,盖在卢克的尸体之上。 “老师……” 露娜看着只剩下内衣内裤的布鲁克琳,轻声呼唤。 “把你的长裙给我。” 布鲁克琳伸手接过露娜的长裙,把自己塞了进去。她在原地左右转了转,又仔细检查了露娜的长裙,把少量的几点血迹擦去,站在原地停了几秒,坐了下来。 “露娜,所有的事情交给我,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去感应那道门,明白么?如果你能打开那道门,我们就不会有任何事!” 有些生硬的叮嘱了露娜一句,布鲁克琳坐在满是血腥味的车厢里闭上了眼睛。露娜轻轻点点头,同样闭上了眼睛。 —————————— 皇家卫队队长托尼·罗素闻到了血腥味。 他骑着自己的纯血白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为了保护后面车厢里的露娜小姐,整个车驾前行速度并不快。而就在车队快要达到制裁法师塔的西门时,托尼·罗素闻到了血腥味。 和大部分仅仅是进入禁卫队镀金的同僚不同,托尼·罗素在前线服役三年,杀死过二十七个敌人。作为皇室勇敢者勋章的获得者,他得到皇帝恩准,可以在皇家卫队服役两年,今年,是他的第一年。 托尼·罗素可以很肯定的判断,那股若隐若无的味道,绝对是血腥味。虽然味道的来源还不明确,但是结合刚刚身后那驾车厢里传出的一些声音,托尼·罗素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他左右环视,皇家侍从和侍女们低着头,小心谨慎的乘坐着各自的随行马车,皇家卫队那些穿着明晃晃铠甲的骑兵们骑着高头大马,镀金的蒸汽步枪和蒸汽背包挂在他们身后的马背上。这些士兵昂首挺胸,好像没有人意识到车厢里出了变故。 意识到了又能怎么样呢?这是大魔导师的家事,身为大魔导师,在皇帝的车厢里杀个人,流流血,也正常吧? 抱着如此的想法,托尼·罗素指挥着车队停在了法师塔的西门外。身着蓝衣的法师塔守卫迎上前来,和他互相确认了印鉴,走到车驾旁,跪了下去。 “魔导师阁下,属下法师塔卫队三队队长怀亚特·雷沃罗利,在此待命,请您吩咐。”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不论是皇室侍从,还是卫队士兵,纷纷垂下了头,看着地面。没有得到许可,他们不能正视魔导师大人。 有细细簌簌的声音传来,托尼·罗素猜测,那应该是法师塔主管布鲁克琳。 “怀亚特,卢克阁下在帮露娜稳定魔力感应效应,你随我来,我有些事要先行准备,你让他们把车队放行到主塔升降梯外侧。” “喏。” 怀亚特·雷沃罗利扶着布鲁克琳下了车,两人先行走进了西门。稍倾,怀亚特重新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托尼·罗素,安排手下的护卫把皇家卫队和车驾的随行人员放进了法师塔西门。 托尼·罗素牵着自己的马,和皇家卫队慢步前行。把卢克阁下一行三人安全送入法师塔,他的任务就圆满完成。现在,他是抱着观光的心态走在法师塔内的石板路上的。作为一个不属于法师塔体系的普通人,能够得到进入法师塔的机会,足够他回去和自己的那帮战友们吹一个月的牛逼。 制裁法师塔位于罗斯维尔西郊,占据了罗斯维尔西侧大片的土地,还把一条小河的支流圈了进去。法师塔有东南西北四门,四道门两两相连组成的矩形中心点上,就是那座奠定了罗斯维尔大国地位的法师塔。 托尼·罗素仰望着这座有着无数传说的庞然大物,默默的试图在心里感觉那传说中的魔力。在法师塔以外,有无数各种各样的传说,有些传说提到,只要能摸到法师塔那黑色的岩石表面,就可以得到大魔导师的祝福,事事顺心。托尼·罗素并不相信这些没有根据的流言,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试图在法师塔附近找到魔力的气息。可在他感觉到那些可以毁天灭地的魔力之前,他却先听到了枪声。 那是他熟悉无比的声音和武器,身为军人的反应让他第一时间做出了应对。托尼·罗素甚至没有去想为什么会在这里受到袭击,又是谁胆敢在法师塔的范围内攻击皇家卫队。他只是拿出了自己最直接也是最原始的应对,一个下蹲,把自己藏在了身旁马匹的肚子下面,还没忘了伸手拽下挂在马腹一侧的蒸汽步枪,打开气缸阀门让自己的蒸汽步枪进入待激发状态。做完了这一切,他才有时间观察周围的情况。 在他的周围,刚刚还整整齐齐走在石板路上的皇家卫队和皇家侍从们被突然爆发的排枪打的七零八落,而那些刚刚还陪着他们走在一起的法师卫队们,还在毫不留情的朝着车驾周围倾斜子弹。虽然蒸汽步枪每发射一次都需要蓄气的缺点降低了这些人的射击速度,但是足够多的人数弥补了射击频率的不足,就在托尼·罗素试图搞清楚状况的这短短几分钟内,皇家卫队和皇家侍从们已经非死即伤。这些几乎没有实战经验的大头兵们面对突然袭击,除了躺在地上大声呻吟、制造噪音之外,再也没了别的办法。 怀特·罗素看到这个情况,就知道他的队伍已经没救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不管法师塔为什么要袭击皇家卫队,他都要让皇帝陛下知道这个事实。 枪声还在继续,可呻吟声却渐渐小了下去。怀特以为盾牌的马也被射中了,倒了下去。怀特顺势也倒了下去,他用马血糊了自己一脸,面朝下把蒸汽步枪压在身下,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石质路面,开始装死。 ———————— “怎么样了?” 布鲁克琳穿着露娜的长裙,远远的看着那片尸体。按照她的吩咐,法师塔卫队的人正在对那些尸体一一补枪,检查,避免遗漏。法师塔卫队主管马克·雷沃罗利站在她的身旁,有些不安的晃着身子。 “怎么,怕了?” 布鲁克琳没有看他,只是冷冷的提问。 “倒也不是,不过,这真的是卢克阁下的意思?” 布鲁克琳侧过头,仔细的看着马克·雷沃罗利。这位法师塔卫队主管已经干了二十多年了,虽然面色苍老,但是身形强健,很能给人以安全感。 “卢克阁下已经死了。” 马克·雷沃罗利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就在刚刚,第三次大魔潮降临,卢克阁下失去魔力,在乘坐皇帝陛下车驾回来的途中遇刺,刺客使用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武器,卢克阁下当时就死了。” 布鲁克琳的声音冷冷的,没什么感情。可马克·雷沃罗利感觉她的声音里带着雷火。 “卢克阁下死了,可法师塔不能垮。现在露娜随时可能激活魔力感应,可保罗·吉布森那个老狐狸也随时可能发现真相,我们必须抢时间,抢在他发现之前,杀了他,然后,控制这个国家。” 马克·雷沃罗利没有说话,远处的道路上有一阵小小的骚乱,好像是护卫们发现了一个装死的皇家卫队士兵。一阵稀稀落落的枪声过后,那边又安静了下来。 “控制这个国家,等露娜成为魔导师,你要愿意,可以做新的皇帝,马克·雷沃罗利陛下,这个称呼怎么样?” 布鲁克琳转过头,冲马克笑了一下。马克看着这位法师塔主管的侧脸,突然发现她的美丽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消逝。他按下脑海中纷乱复杂的念头,轻轻的点了点头。 “主管大人,您说吧,要我怎么做。” —————————— 招待完了扬火节的贵宾,回到皇宫的保罗·吉布森收到了法师塔的来信,露娜·布鲁斯特成功激活魔力感应,卢克大魔导师决定先行请保罗移驾法师塔,共同商榷这一消息的公开和庆祝事项。 “露娜激活魔力感应,制裁法师塔后继有人,我们这次走在了六座法师塔的最前面,估计有些人该着急了。” 安肯瑞因帝国宰相埃米尔·欧文站在皇帝面前,脸上带着笑。卢克·布鲁斯特后继有人是所有人的幸事,而且当时露娜在扬火节上现场有所感应的消息早已传了出去,很多人都在期待着正式喜讯的公布。 “我总觉得……”,安肯瑞因帝国皇帝保罗·吉布森欲言又止,他站起身,原地走了两步,才开口提问。 “新学徒激发魔力感应,邀请皇帝共同协商这件事,之前有惯例么?” “没有,卢克大魔导师激发魔力感应的时间在一百多年前,别说我们,我们的爷爷都没出生呢。要想知道当年是怎么庆祝的,要去查皇家记录,需要一点时间。” “不用翻了”,保罗摆摆手,他又重新坐回位置,抚着额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您是说这次邀请?”,宰相埃米尔·欧文有些不确定。 “……恩”,保罗·吉布森的脑子里都是今天扬火节的所见所闻,禁咒魔法威力很大,露娜激发了魔力感应,卢克要送她回去,落在卢克法袍上的黑色碎屑,布鲁克琳的表情,露娜惨白的脸色,他和卢克·布鲁斯特的对话,各种场景走马灯一样闪现,最终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去叫托尼·罗素过来,我有事问他。” 最终,保罗决定再跟当时护送的卫队队长托尼·罗素确认一下,看看一路上有没有什么问题。今天的事情太多,他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和罗素沟通。 宰相埃米尔·欧文楞了一下,低声提醒。 “陛下,卢克阁下的来信有说,皇家卫队和侍从因为在稳定露娜魔力感应的过程中受了外溢的法力影响,现在还在法师塔休息。” “哦,还说了这事?” 保罗·吉布森楞了一下,拿过埃米尔手中的信件,仔细看了一遍。之后,他用手托住下巴,沉默了下来。 埃米尔等了一会,出声提醒。 “陛下,法师塔还在等我们回信,您看?” 保罗闻言抬头,眼神里的光芒一闪而过。 “跟他们说,我去!” 25 皇帝陛下 露娜气喘吁吁的走过最后几阶台阶,站在了法师塔五层的光辉厅门口。从没有资格使用升降梯的下人们使用的逼仄楼梯爬上来,耗费了远超露娜预期的时间和体力,可是在升降梯已经变成一地碎石的现在,急于尝试激活魔力感应的露娜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第三次大魔潮的到来超出所有人的意料,方式也彻底的让露娜绝望。不仅仅是魔导师阁下失去了力量,法师塔内所有依靠魔力运作的设备都失去了功能。魔力升降梯从甬道中坠落,把法师塔的底层弄的一团糟。魔力供水系统也失去了作用,法师塔内从来没有停下的自供水也消失了。住在法师塔上层的学徒和侍从们不得已搬到了主塔外的三号副楼暂时居住,在一路走上光辉厅的过程中,露娜遇到了很多熟悉到面孔。那些面孔上的表情出乎意料的一致。 惊慌。 和绝望。 “请放心,我在扬火节已经感觉到了魔力激活的迹象,我现在就去激活魔力感应。现在是法师塔的危急时刻,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露娜对所有人都说着一样的话,说着说着,好像她自己也选择了相信。哪怕她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在卢克大魔导师释放禁咒时感受到的那丝缝隙,早已在天火陨星结束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露娜大人,这里就是光辉厅了,所有需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就在门外候着,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吩咐。” 陪同露娜上来的是卢克大魔导师曾经的学生,法师塔学术主管艾玛·布鲁斯特。和布鲁克琳·阿奎特不同,她选择在激活魔力感应失败后保留布鲁斯特的姓氏,以此表达对卢克的忠心。卢克也很欣赏她,给了她学术主管的位置,让她全权负责学徒培养和招生事项。 “我知道了,谢谢艾玛老师。” “不要谢我,现在只有你能拯救法师塔,布鲁克琳她虽然很有勇气,但是争权夺利不是她的长项。她现在折腾的那些事,最多只能帮你争取些时间,改变不了我们的命运。” 艾玛·布鲁斯特的语气非常冷静,她伸手带上门,最后送给了露娜一句话。 “当年卢克大魔导师激活魔力感应的时候,也没有使用激活法阵,所以,只要你努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真的么?” 已经把门关上的艾玛并没有回答露娜的话。宽阔的光辉厅里只剩下了露娜自己,和满地镶嵌在魔法阵中的辉石。早已被点亮的辉石壁灯散发着纯净的光,那是从各地所产辉石中精挑细选的顶级货色。这些在小地方的拍卖会上可以卖出上千克朗的昂贵矿石,在这里却仅仅是法师塔的照明用具。 露娜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把卢克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从脑海中暂时驱离。她下意识的把手在身上的法袍上蹭了蹭,希望蹭掉那些血迹,却完全不记得自己已经把手洗的干干净净。位于五层的光辉厅距离地面很高,哪怕窗户开着,露娜也听不到地面上的声音,更无从知道布鲁克琳那个计划的结果。 现在,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露娜自己。 她慢步上前,很快找到了地面上法阵的流向,她来到法阵的启动点,蹲下腰,把手腕上的控魔手环放在启动点上方,却并没有感觉到以往那种熟悉的震动。 和这个法师塔内所有的法阵一样,辅助激活魔力感应的法阵,也已经失效了。 露娜轻轻叹了一口气,从旁边的书架上拿出《卢达克里斯之书》,走到法阵中央,翻到画着冥想引导图的那一页,把那些图深深的铭记在自己的脑海中,然后,闭上了眼睛。 魔法学徒要激活魔力法阵,最好是在周围魔力充裕的环境下,通过冥想去触摸冥冥之中的那根弦。在第二次大魔潮之后,空气中的魔力收敛于辉石,激活魔力感应只能靠法阵辅助。通过法阵在小范围的空气中释放并固定大量的魔力,以增加学徒们激活魔力感应的概率。 露娜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了,她双目紧闭,全身放松,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副图上。艾玛老师说了,卢克大人当年也没有依靠法阵,而自己还刚刚近距离感悟了禁咒魔法,没有任何道理会失败。 是的,没有任何道理会失败。 —————————— 布鲁克琳穿着一件修身的长裙礼服,站在法师塔东门引导之路距离法师塔三分之二的位置上。法师塔卫队队长怀亚特·雷沃罗利穿着暗蓝色的布衫,站在布鲁克琳身旁。两人面朝东侧,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旗帜。 “要来了,都安排好了么?”,布鲁克琳没有回头,夏日的风吹过她的脸颊,带起了几缕调皮的发丝。 “都安排好了,放心吧,咱们的小伙子从来就没把皇帝当人看”,怀亚特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激动和不安,“但是我没告诉他们卢克大人的事情,他们也没问。” “不说是对的。” 布鲁克琳简单应了一句,沉默了下来。她从来不担心法师塔卫队的勇气,有魔导师撑腰,这帮人从来不懂得畏惧二字。她担心的是卫队这些士兵的能力。和常年在边界交战的一线部队不同,法师塔卫队的士兵从未与同等水平、装备的对手战斗过,这个国家没有人敢挑战魔导师大人的尊严,自然也没有人敢挑战法师塔卫队的尊严。 “来了。” 伴随着怀亚特的一声低语,远处法师塔的东门缓缓开启,印着皇家徽章的豪华车驾和庞大的随行队伍直直的走向了候在法师塔外的两人。布鲁克琳仔细的辨认着来访人员的身份,确认了他们都是平常随皇帝一起出行的侍女和卫兵,她还看到了皇后的车驾,紧紧的跟随在皇帝的车驾之后。 “看来是真的来了,卢克大人的名号还是好使的。”怀亚特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自己的布衫,“要是能穿铠甲,就更安心了。” “你们卫队多少年没穿过铠甲了,突然穿铠甲肯定要露馅,我和你一样,不要抱怨。” 布鲁克琳从唇缝里漏出了一句话。怀亚特点点头,挥手示意身后的卫队们站成了迎宾队形。他们高举着手中的蒸汽长枪,枪口朝上,等待着皇帝的驾临。 那辆巨大的车驾停在了距离两人二十米的位置上,随行的侍女们先从后面那台车驾上扶下了皇后,继而跟随着皇后一起,来到前面的车驾,小心翼翼的扶着安肯瑞因帝国的皇帝,保罗·吉布森走下了马车。 怀亚特又挥了挥手,站在他身后两侧的卫兵们开始朝天放枪,枪声整齐。 也许是为了表示尊重,保罗穿戴着最正式也是最繁琐的那套礼服,还带上了当年卢克大魔导师赠与他的冠冕。他在车驾下稍微整理了下衣服,笑着冲布鲁克琳和怀亚特挥了挥手。 “就是现在。” 伴随着布鲁克琳的一声令下,正要释放第三声迎宾礼枪的卫队士兵们放低了枪口,站在两驾车驾侧后方做护送状的卫兵们同样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蒸汽步枪。位于车驾前方和车驾后方两侧的三队法师塔卫兵组成了一个死亡三角,把安肯瑞因帝国皇帝陛下一行人围在了这个三角形的中心区域。 没有犹豫,没有等待更多的指令。下定了决心的卫兵们在战术就位后第一时间就扣动了扳机。长期训练之下,他们射出的排枪枪声整齐的好像只有一声,可那些在弹雨中倒下的官员、侍从和皇家卫兵们,却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这些子弹的威力。 也许是袭击太过于出乎意料,也许是法师塔卫队的卫兵们确实训练有方,第一声排枪之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是第二声排枪,之后是第三声,第四声。密集的枪声完全盖住了目标们的呻吟和呼喊。布鲁克琳好像看到了皇帝陛下冲着自己喊了什么,她也好像看到了皇后,那位自己曾经的学徒同学珍妮·德博蒙,朝着自己喊些什么。可那些都不重要了,在法师塔的存亡这样重大的问题上,曾经的同学之情,根本算不得数。 直到枪声响了近二十下,布鲁克琳才缓缓的举起了右手。卫队们看到了她的动作,停止了射击。 “检查尸体,一个不留。” 布鲁克琳的声音仍然冷冷的,法师塔卫队队长怀亚特安排一半人保持警戒,另一半人开始上前翻找尸体、补枪。傍晚红色的阳光照在那些尸体之上,给所有人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在布鲁克琳以为自己赢下了这关键一局的时候,那两驾来自皇室的巨大马车嘭的一声炸裂开来,马车四面挡板的上半部分被人粗暴的推开,扔到地上,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枪口。 “导师在上。” 布鲁克琳只来记得说出这四个字,就被更大、更密集的枪声粉碎了意识。待她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被怀亚特按在了地上。 “大人,这里危险,抱歉了。” 怀亚特简短道歉,从背后摘下蒸汽长枪,开始朝着两架马车射击。那两驾马车上的士兵们带着厚重的金属头盔,身上批挂着看不清颜色的铠甲。那些铠甲不像皇家卫队通常的铠甲那样亮光闪闪,反而带着些战场的伤痕和硝烟。 那是安肯瑞因帝国西部战区第三军团第一师的士兵,皇家卫队队长托尼·罗素所在的部队,也是安肯瑞因西部战区的王牌部队。 随着这些士兵突然加入战斗,法师塔卫队原本占尽优势的局面开始迅速倾斜。最先遭殃的是那些正在对着地上尸体补枪的士兵,之后是那些站成了三角形站位的士兵。双方在防具上的天然差异决定了这场对射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法师塔卫队们射出的子弹部分会被马车下半部分加了钢板内衬的挡板挡住,部分会被那些厚重的铠甲弹开。只有少量能有幸击伤敌人。可那些穿着铠甲的敌人哪怕被击伤,都不会露出任何怯意,他们保持着自己的队形,以一种令人发指的交换比收割着法师塔卫队的性命。 听到发生了枪战,更多的法师塔卫队的卫兵开始向这里集中,可他们之前并没有被通知这次斩首行动,很多人甚至都没来得及给自己的蒸汽背包加水。而与此同时,有更多的队伍冲破了法师塔的东门,那是早已安排在法师塔外围的接应部队,同样来自于西部战区第三军团第一师。 “停下来吧。” 趴在地上观察形势的布鲁克琳举起一只手,虽然有些凄凉,却无比的果断。早已没了反抗能力的幸存士兵们松了口气,跪在了地上,高高举起了手中的蒸汽步枪。那些躲在马车后的铁罐头们也停了下来,等到他们的后续部队控制了在场的所有人,才让开了身体,露出了站在他们身后的皇帝陛下。 保罗·吉布森。 这位皇帝陛下走下马车,缓步前进,一边走还一边打量着高高耸立的法师塔。他用了几分钟才走到布鲁克琳面前,目光和这位法师塔主管直直的对在了一起。 “所以,我猜的没错。”保罗·吉布森开口说话,语气里带着些微的兴奋。 “你猜的没错”,布鲁克琳毫不示弱,她站直了身子,仰起头,看着这位比自己高大的男人,“可露娜还在塔里。” 保罗闻言,皱皱眉,“激活魔力感应?” 布鲁克琳点点头,不再说话。 “可如果真的是第三次大魔潮,她还能激活魔力感应么?”,保罗微微笑着,一手拿着手套,轻轻的摔打在另一只手的手心。 “可如果不是呢?”布鲁克琳眯起了眼睛,“如果其他国家的大魔导师还在,您怎么办?” 保罗的表情有些僵硬,他今天的行为是一次远远超出大胆、甚至可以说是丧心病狂的举动。可他赌对了,卢克·布鲁斯特果然出了问题。但是,对于导致这件事的原因,他却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确定。 “她需要多久?” “这取决于你有多少时间。” 虽然计划失败,可布鲁克琳的话里还隐隐透着威胁。如果卢克·布鲁斯特失去魔力只是他一个人的问题,那么保罗·吉布森不仅不能动他们分毫,还要想方设法帮他们把事情瞒住。否则,他面临的敌人就不再是法师塔卫队这些青涩的士兵,而是其他五大国那些有魔导师压阵的强敌。 而这一切,都看保罗·吉布森到底敢不敢赌,赌这是第三次大魔潮,其他所有的魔导师都失去了魔力。 面对面站立的两人沉默了一分钟,保罗·吉布森戴上了手套。 “我给你们一天时间,如果露娜不能激活魔力感应,我将接管法师塔。” 说完,他看也不看布鲁克琳,转身走向了一辆新来的车驾。昏黄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的长长,投射在那一地的尸体之上,好像在光芒下舞动的鬼影。 26 一年时间 罗伦罗布斯石堡法师塔主管鲁斯·费尔南德气喘吁吁的爬上最后几阶石梯,在斜晶岩大厅那厚重的石门外停下,喘息了一会,伸手掸去身上一路爬上来的灰尘,示意旁边的仆从推开了石门。罗伦罗布斯石堡法师塔大魔导师里卡多·麦克肖恩正背对着他,看着窗外的大海。 罗伦罗布斯位于大陆西侧罗布斯半岛,三面环海。如果从上空俯视,罗布斯半岛就像一颗挂在中心大陆西侧的豌豆,仅仅在半岛的东北侧与尼格鲁共和国和弗恩第三共和国有一小部分陆地接壤。自古以来,这片土地一直被中心大陆称为“极西之地”,或者“极西之国”。由于地理因素,罗伦罗布斯与除了尼格鲁共和国和弗恩第三共和国之外的其他大陆国家的联系并不紧密,只有在类似于扬火节这样的节日中,罗伦罗布斯的代表才会离开这座气候宜人的半岛,前往其他地区公干。 也许是滨海国家的缘故,罗伦罗布斯的首都布里版斯坐落在半岛西侧的海边,拥有两座优良的深水港。而石堡法师塔,就坐落在布里版斯的正北,与布里版斯遥遥相望。和中心大陆其他的法师塔不同,石堡法师塔是一座相对低矮的圆饼型建筑,面积很大,但高度只有七层,通体用罗伦罗布斯的特产岩石—紫纹刚岩砌成,在阳光下会泛出迷人的紫色光晕。 “你来了”。 大魔导师里卡多·麦克肖恩的声音疲惫,他转过身子,鲁斯·费尔南德第一次在自己这位无所不能的主人脸上看到了疲惫。 “恩,塔里的魔法阵都失灵了,升降梯砸死了几个人,通风和供水的法阵也失效了,有点乱。”鲁斯·费尔南德尽可能简单的概括了塔里的情况,他上前一步,看着麦克肖恩,“大人,必须想点办法了,这么下去会出问题的。” “我知道”,麦克肖恩坐在自己平日最喜欢的用伦特短绒填充的沙发上,伸手扶着额头,“我们一直在准备应对第三次大魔潮,可谁也没想到竟然是在今天。今天还刚好是卢克那家伙的扬火节,从远距离**法阵的情况看,他好歹是把天火陨星放出来了,这已经是难得的好消息了,塔里的事情,封锁消息,绝对不能外传,我们不能让国会知道第三次大魔潮已经降临。” “喏。” 鲁斯·费尔南德点点头,继而说道,“明年轮到教皇国龙泉法师塔的圣恩节了,如果真的是第三次大魔潮,到时候教皇无法召唤神恩,这件事也就再也瞒不住了。” “所以我们只有一年时间。” 里卡多·麦克肖恩把身体靠在沙发里面,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教皇国恩比斯瑞克的圣恩节,和安肯瑞因帝国的扬火节、弗恩第三共和国的雷尊节、尼格鲁共和国的卫国纪念日、阿郎特帝国的安息日,还有罗伦罗布斯的潮月节一样,是六大帝国每年轮流举办的禁咒节日。在这样的节日上,主办节日的国家会邀请对应法师塔的大魔导师在各国来宾面前释放禁咒,以此证明自身实力,维持魔导均衡。这一习俗即魔导均衡建立以来从未中断,也从未出过问题。卢克·布鲁斯特的扬火节挨着第三次大魔潮的边险险过关,可轮到教皇国的圣恩节时,教皇和大魔导师圣·艾格尔德将再也无法隐瞒这一事实,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魔法,也不存在魔导师了。 “我们必须想些办法,国会那些人前段时间还在试图限制我们的权力,如果第三次大魔潮的事情让他们知道了,我估计咱们死都不一定能有全尸。现在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鲁斯·费尔南德,你不要让我失望。” 大魔导师里卡多的声音低沉,可鲁斯·费尔南德听出了这位大魔导师的虚弱。他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大人,我认为现在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卢克大师那边有没有穿帮,如果他没有穿帮,我们有一年的时间准备,在这一年里,我们必须想办法掌握足以保护我们安全的力量,这意味着我们将要和国会夺权,甚至可能不得不解散国会。如果卢克大人穿帮了,在通讯法阵全部失效的现在,如果用最传统的人力传送,从安肯瑞因到我们这,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这一周时间,就是我们最后的准备时间。” “他是个老狐狸,应该不会穿帮”,里卡多倒是对卢克很有信心,“我估计一周后,我们等到的消息应该是安肯瑞因帝国那个叫保罗的皇帝暴毙。那个皇帝是个能干事的人,魔力在的时候,他是卢克的臂助,魔力不在的时候,他就是卢克的催命符,卢克他很清楚这一点。” “那……我们按一年时间准备?”,鲁斯不确定的追问。 “现在就开始准备吧,争取在三个月内拿到控制权,我们还需要尽可能的刺探其他几位魔导师的情报,万一这件事不是大魔潮,而是仅仅对我们有影响的未知事件,那罗伦罗布斯可能就要自求多福了。” 里卡多·麦克肖恩说完,又叹了口气。鲁斯点点头,转身离去,把整间斜纹岩厅,留给了这位曾经无可匹敌的存在。 —————————————— “通讯法阵全部失效了,目前为止我们也没有受到任何来自其他法师塔的信息和通讯请求,基本可以确定,出于某种原因,所有的魔法阵都失效了。” 弗恩第三共和国权杖法师塔主管马歇尔·哈夫站在大魔导师托比·杜格尔面前,语气沉重。 “是第三次大魔潮。”托比·杜格尔的声音硬邦邦的,“这样的话,我们将从一个国家的保护者变成被保护者,这个身份转变如果做不好,我们都会死。马歇尔,你和总统还有议会那帮人打交道比较多,你有什么想法?” “大人,我国现在的政体是您亲自选的,总统的权力很小,议会的权力相对较大,但是推诿扯皮的时间多,没有什么效率。让这样的组织和机构在知道第三次大魔潮来临之后,找出对付我们的办法没那么容易。再加上这次扬火节卢克大人已经成功度过,距离下一次圣·艾格尔德大人的圣恩节还有一年时间,这一年时间里,如果我们操作得当,应该能够实现权力的平稳过度。” “哦,你具体说说。” “好的”,马歇尔·哈夫躬躬腰,继续说道,“用哈瓦瑞大师的阶级分析论,随着您的两次清理,现在的议会主要构cd是资产阶级,他们的内部矛盾会随着您失去魔力这个外部因素的出现而消失。身为逐利者,他们肯定想从这件事拿到最大的好处,而代价就是权杖法师塔的消亡。但是,如果我们能够在议会中引入资产阶级的阶级敌人——” “你是说工人阶级?” “对!如果我们能够让工人阶级成立政党,进入议会,让工人们得到选举权,我们在议会中就有了和资产阶级不一样的声音,到那个时候,他们自己打起来都来不及,又哪有时间去琢磨第三次大魔潮的事情?” “那一年后呢?圣恩节一到,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失去了魔力,到那个时候,怎么办?” “到那个时候,我们扶持的工人阶级已经有了一定力量,而资产阶级看我们不能再做工人阶级的靠山了,肯定会想方设法把工人阶级挤出议会,剥夺他们的投票权。可到嘴里的肉,谁又愿意吐出来呢?到时候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自己就会打成一团,我们依靠着手里的庞大财富,再加上这段时间暗中壮大的法师塔卫队,就可以坐山观虎斗,在两者中待价而沽,安稳存活下去了。”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过,也不是一个不可行的办法……” 大魔导师托比·杜格尔轻轻点头,和马歇尔聊起了细节。在这座屹立了近千年的法师塔内,不管塔内的人愿不愿意,变化,都正在发生。 ———————————— 安肯瑞因帝国皇帝保罗·吉布森再次见到制裁法师塔主管布鲁克琳·阿奎特的时候,她正坐在一张临时搬来、放在光辉厅门口的凳子上,闭目养神。保罗一行人上来的声音让她睁开了眼睛。 “皇帝陛下。” 布鲁克琳站起身,躬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 “主管女士。” 平生第一次,保罗没有称呼布鲁克琳为“大人”。布鲁克琳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她轻轻笑了笑,伸手指向了光辉听门外的唯一一个凳子。 “陛下,要不要坐着等?” “不用了,我请你见个人。” 保罗让开身子,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艾尔莎·布鲁斯特,卢克·布鲁斯特大人的第二学徒,现在是道恩·吉布森王子的王妃。 “艾尔莎·布鲁斯特。” 布鲁克琳见到艾尔莎出现在保罗身后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直直的盯着艾尔莎,眼神里带着些让人意外的同情和怜悯。 “布鲁克林大人,请叫我艾尔莎·吉布森。” 曾经的魔法学徒艾尔莎看向法师塔主管的眼神,却带着些扬眉吐气的味道。她冲布鲁克琳点点头,站在了皇帝身边。 “我的儿媳,亲爱的艾尔莎,告诉我,你的判断是什么。” 保罗站在原地,看着面前光辉厅那镌刻着复杂花纹的大门。 “陛下”,艾尔莎微微弯腰,“一路走来,如您所见,法师塔的升降系统已经损坏,升降台变成一地废墟。其他我们能检测的魔法阵也都已失效。如果法师塔这次行刺皇帝陛下,真的是因为卢克·布鲁斯特因为某种原因失去了魔力,那么这些法阵应该还可以被我们操纵。现在法阵全部失效,不太像是卢克一个人的问题。” “我亲爱的主管小姐,你怎么看?”,保罗转过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布鲁克琳的反应。和他预期的不同,看到艾尔莎的背叛,这位法师塔主管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我已经和您说过了,皇帝陛下”,布鲁克琳看都不看艾尔莎,“这件事的决定权不在我们,而在于您,您到底敢不敢赌这一把,押上整个安肯瑞因帝国?” 保罗砸吧了一下嘴巴,笑了。他上前两步,拉过那把凳子坐在光辉厅正前方,转头去问站在自己身旁的布鲁克琳。 “卢克大人呢?怎么一直没见到他?” “他在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出现。” 布鲁克琳面无表情。 保罗一挥手,两名卫兵上前,拿出长刀交叉放在了布鲁克琳的脖颈后,那冰冷的刀锋激的布鲁克琳的脖子一阵发痒。 “那现在呢?是他需要出现的时候么?” 布鲁克琳笑了,她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皇帝陛下,轻轻的耸了耸肩。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也对。” 保罗挥手屏退卫兵,又看向了面前的大门。 “我很忙,卢克失踪,你们又没了魔力,安肯瑞因帝国将迎来新生,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太多时间等你们。现在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最后二十分钟,我就坐在这里,等着里面那位露娜小姐告诉我,这个安肯瑞因帝国,到底是属于我,还是属于他卢克·布鲁斯特!” “他没可能成功的,第三次大魔潮——”,艾尔莎试图插话,声音尖细。 “住口!” “住口!” 布鲁克琳和保罗齐声怒叱,他们齐齐瞪了艾尔莎一眼,看着面前的大门,安静了下来。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扇门打开了。 布鲁克琳和保罗都站起了身子,看向了从门里走出来的那个身影。 露娜·布鲁斯特抬起头,露出了满是泪痕的脸。她冲布鲁克琳摇摇头,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整整二十四个小时,集中全部精力去感应那条缝隙,她早已精疲力尽。 保罗·吉布森看着软倒在地的那个身影,轻轻的笑了。他的笑声起初很轻,可渐渐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震耳欲聋的钟磬。布鲁克琳·阿奎特缓步上前,弯下腰,扶起了已经失去意识的露娜。 女孩的身子很轻很轻,像暴风骤雨中的一叶孤舟,孤苦无依。 27 农奴士兵 加斯滕斯走出看守所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黛西。这位有着深棕色长发的高挑女孩穿着一件朴素的黑色长裙,站在一辆马车旁边。在看到加斯滕斯之前,她正有些无聊的四处打望,加斯滕斯的出现明显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女孩冲这边挥挥手,跑了过来。 加斯滕斯上前两步,却没想黛西跑到他跟前时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完全没有介意他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加斯滕斯双手悬空,有些不确定要不要抱住这个把自己抱得紧紧的女孩。可他的犹豫很快被黛西低低的抽泣声打断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加斯滕斯双手环过女孩的腰间,把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你身上这是什么味?” 见面的激动过后,两人都有很多话想说,可坐上马车的第一时间,黛西就对加斯滕斯的味道提出了异议。她从放在车厢里的包中拿出一套衣服,刚要递给他,又停了下来。 “算了,我带你去洗澡。” 加斯滕斯无奈的笑笑,他身上的味道来自于死囚监室。安肯瑞因帝国的罪犯并没有地球上那么好的待遇,大多数重罪都会被判处绞刑,关押一周左右就会带上刑场。像他这样的政治犯,会关押到临近的重大节日再统一行刑。犯了轻罪,比如偷窃、诈骗的罪犯,往往会在关押一周后被处以鞭刑、剜刑、割刑甚至流放。这个国家几乎没有有期徒刑这个概念,自然也没有人会去关心那些死囚囚室的卫生。 “看守所都是这个味道,我也没办法。” “那你也得给我洗洗,这味道真是难闻。” 黛西带着抱怨的语气皱眉,却被加斯腾斯恶意提醒,“你身上也有,别怪我没提醒你。” 黛西低头问问,一脸嫌恶的脸色,“还不是都怪你!” 她拿起身旁的一个背包直接丢在了加斯滕斯的身上,“这是衣服,洗完澡跟我回家,晚上爸爸要见你。” 罗斯维尔有几间大的公共澡堂,黛西问了车夫,选了家近的让加斯滕斯洗了干净,趁这个功夫,她也换了身便服,拉着加斯滕斯回了家。现在是上班时间,威廉姆·理查森不在家,家里只有黛西和加斯滕斯两人。 “我听说大赦了,是怎么回事?” 加斯滕斯在理查森家的餐厅做下,两手抓着两大块白面包,吃的狼吞虎咽。可即使这样,他也没忘了追问最近发生的事情。 “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前天皇帝陛下突然宣布大赦天下,几乎所有的罪犯都被赦免了,包括我。可是你是政治犯的主犯,没可能赦免的,必须去当兵,农奴兵,我让父亲找了很多人,可没人能帮上忙,就连今天能先把你接出来,也是费了很大力气的,你只能在我家呆两天,然后就要出发去西部战区,第六兵团。” 说着说着黛西的眼圈又红了,她看着加斯滕斯,一脸愧疚和不舍,“当时要不是我在你家,你自己一定可以逃掉的。我看了你准备的那些东西,非常全面,可那些本来都是给你准备的,要不是我占用了你的东西,可能你根本不会被抓,更不会被判死刑……” “没事的,没事的”,加斯滕斯咽下嘴里的一大块白面包,安慰着想要哭泣的女孩,“能把你救下就行,我对自己还是心里有数的,应该死不了。” 加斯滕斯没说谎,他隐约记得第一世的时候,在扬火节之后确实有一次大赦。而且以当时的情况看,如果他选择躲在暗箱里,不仅自己逃不掉,还会连累露娜。毕竟,那些一贯缺乏纪律约束的警察,可不会放着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秋毫无犯。 “你是心里有数,我们在做的事情到底有多严重,我想小组里除了你没人清楚。你能在印报纸、写文章的时候把逃生的东西准备的那么全面,一定知道你一旦被发现就是重罪。要不是,要不是我占用你了的逃生工具……” “给你自己用怎么叫占用,而且你不用太在意,我真的心里有数。” 加斯滕斯是真的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原来的历史上,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自扬火节之后再没有出现过,裁决法师塔将在11个月后宣誓向皇帝效忠。那位伟大的、独一无二的皇帝将在裁决法师塔宣誓效忠后,迅速发起对尼格鲁共和国所属国的直接攻击,掀起被称为“一年战争”的两国战争。据民间流言,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在扬火节之后失去了魔力,被皇帝陛下秘密囚禁并折磨致死。而随着第三次大魔潮降临的事实被六大国认知,失去了大魔导师保护的国家们开始了新一轮争霸之战,那场战争,就是导致加斯滕斯死亡的伟大战争。 “喂,你怎么了?” 加斯滕斯回过神,发现黛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自己身旁,面前的餐桌上放着那把他做出来的黛西步枪。 “哦,没事,只是想起了些事情。”加斯腾斯晃晃脑袋,喝了一大口水,才把问题转向了那把枪。 “你怎么把这把枪拿出来了?” “这把枪很好用”,黛西把加斯腾斯刚刚的走神理解成了他对死亡的恐惧,心里对加斯滕斯舍命救自己的行为更加感动,她伸手按住加斯滕斯的手,坦白了她做过的那件事。 “你知道么,扬火节那天,我用这把枪刺杀了皇帝陛下。” “皇帝?保罗·吉布森?!” 加斯滕斯这下是真正吃惊了,他连面包和水都不吃了,转过身子面对黛西,“所以现在的大赦是新皇登基大赦?皇帝换人了么?” “这就是问题所在……”,黛西撇撇嘴,“皇帝没换人,活得好好的,可我明明记得自己拿枪打中了他……” “别急别急,你跟我好好说说,你到底干了些啥!” 加斯滕斯这下有些紧张了,如果黛西真的刺杀了保罗·吉布森,那么历史将会发生巨大的改变。按照蝴蝶效应理论,一个蝴蝶的翅膀尚能掀起一场风暴,那么一个大国皇帝的死亡,又会对他的计划产生多大的影响?不说别的,如果被刺杀后皇帝放弃了进攻尼格鲁共和国,他苦苦等待的那个机会,又在哪里? 黛西看加斯滕斯着急,再加上这件事也在她心里憋了很久了,便竹筒倒豆子般讲完了整个过程。加斯滕斯想了一会,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猜测。 “我觉得,当时那辆车里可能不是皇帝陛下本人,不然如果真是皇帝陛下,你击伤了皇帝陛下,那肯定要全城戒严搜索刺客啊。从你刺杀皇帝以来,可听说过有刺客的事情?” “没有啊,这正是我奇怪的地方,就算我杀的不是皇帝,是别的什么人,可那是皇帝的车驾啊,只要有人死了,他不应该担心么?不应该全城紧急搜索刺客么?” “这个我真不知道……不过不管怎么说对我们是好事,而且说不定为了避免影响,皇帝陛下已经开始默默搜集信息,准备私下逮捕刺客了。我准备的那些东西可不是为了刺杀皇帝用的,安全度不高,你这把枪,不要再随便拿出去了。” “好,我知道了。不过它真的很好用,我很喜欢。” 黛西点点头,把枪收起来拿进了屋子。加斯滕斯三下五除二消灭了桌上的面包,打了个饱嗝。他等了一会,发现黛西一直没有过来,便起身去找她,在她的卧室里发现了只穿着一件薄衣,露着白花花大腿和胳膊的黛西。 “啊!” 看到是加斯滕斯,黛西小小的惊叫了一声,伸手想遮挡自己,可她很快放下了矜持,反而朝着加斯滕斯走来。加斯滕斯这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有些紧张的看着黛西走过自己身旁,伸手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黛西……” 加斯滕斯转过身,和黛西面面相望。黛西靠在门边,有些羞涩却仍然睁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加斯,我爱你。” 与预想的不同,黛西的回应简单而直接,她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大大的,里面洋溢着满满的爱意。加斯滕斯没有犹豫也没有迟疑,他伸手揽过黛西,回以温柔的答复。 “我也爱你。” —————————————— 第二天,黛西和威廉姆把加斯送到了募兵处。因为加斯涉嫌叛国罪,威廉姆·理查森从加布林手里买下了加斯滕斯的农奴契约,只用了10个克朗。加布林简直是哭着求着威廉姆把加斯滕斯买走的,他虽然有些小机灵,但是胆小怕事,生怕加斯滕斯的事情牵涉到自己。威廉姆很轻松就拿下了加斯滕斯的契约。可同样因为叛国罪的关系,威廉姆不可能把加斯滕斯转为自由民,他只得把加斯滕斯的契约和其他东西一起,交给了加斯滕斯。 “从今天以后,你就是自己拥有自己的农奴了。” 三人站在马车下方,做着最后的道别。加斯滕斯郑重的收下包裹,和黛西对视了一眼,经历了昨天的云雨之后,黛西看他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我等你回来。” 声音虽然轻,却带着不可动摇的质疑。加斯滕斯点点头,用手按了按胸口。在那里,挂着黛西送给他的一个小小的布袋,里面是她的一缕头发。 “我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这句,加斯滕斯转身离开,威廉姆·理查森和黛西目送着加斯滕斯走过拐角,才上了马车。能逃脱死刑已经是这个年轻人最大的福分了,之后的事情,只有他自己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加斯滕斯并未回头,他一路走到募兵处,看到了坐在那里、吊儿郎当的士兵。他们穿着安肯瑞因帝国的大红色军服,军帽被他们随意仍在一旁。 “您好,我叫加斯滕斯·理查森,被分派在西部战区第六兵团。” “第六兵团?” 坐在左边,瘦弱一些的士兵重复了一遍,翻弄着面前的册子,很快就找到了加斯滕斯的名字。 “哦,是你啊,还以为是大人物,结果是个死囚呢。” 那人把面前的本子转了个个,交给加斯滕斯一杆笔,“来,签上名字,到那边报道,下一班蒸汽机车一个小时后发车,幸运儿,可别忘了感谢皇帝陛下的恩宠。” 加斯把右手放在胸前,行了一礼,“我当然不会忘记陛下的恩宠。” 那两位报名处的士兵这时已经开始和下一个人聊天,加斯滕斯行完礼后,按照两人的指示找到了待出发士兵的聚集地。这些士兵很明显的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衣服干净整齐,明显受过教育,有良好的卫生习惯,看样子家庭条件不错。另一部分穿衣朴素,有些还脏兮兮的,横七竖八的或躺或坐,没个正型。两拨人同时看到了加斯滕斯,他们打量了一下加斯滕斯的衣服,从衣着干净整齐的那堆人里走出来一位领头的,对加斯滕斯表示欢迎。 “你好,我叫雅尼克·迪莫,是本次应征的下级士官,你呢?” “我叫加斯滕斯·理查森,是死囚大赦之后的士兵。” 听说加斯滕斯是死囚,雅尼克·迪莫的表情僵了一下,他好像触电一样收回手,硬邦邦的指了指旁边的那波人。 “死囚先生,那边才是你的同伴。” 加斯滕斯一看这架势,知道这波人估计都是家境好些的人家来部队镀金的。对他们来说,自己这样的死囚,估计是碰都不想碰的异类生物。他也懒得搭理这些自视甚高的人,转身走向了那些或躺或坐的邋遢汉子们。 几步路之间,加斯滕斯已经搞明白了问题的根源,他穿的太好了,虽然在黛西家里的时候不觉得,但是现在看看,他的衣服整齐且价值不菲,面部也打理的很干净,怎么也不像是底层人物。加斯滕斯把包从左肩换到右肩,在那一小群士兵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它周围的士兵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留出了一个孤独的空间。过了一小会,才有个明显面色不善的大汉站在了他的面前。 “喂,小白脸,你为什么不和那些娘娘腔待在一起?” 问话的人身高马大,肌肉发达,肩膀上有厚厚的隆起,一看就是做苦力出身的。加斯滕斯站起身,掸惮土,直视着他,慢条斯理的回答。 “因为我是个该死的死囚。” 28 敢死锋队 加斯滕斯的说法让那名大汉一愣,他把两手的拳头捏的嘎嘎响,“哦?就你这样子?你可知道能分到这里的,可都是犯了重罪,不能大赦的罪犯?就你这小身板,能干什么坏事?最多不过是睡了哪家贵族老爷的小丫头吧,啊?” 大汉的话在两人周围引起一阵发笑,这些人都在听着加斯滕斯的回话,关注着这个新加入的,与他们格格不入的人。 加斯滕斯把包放在一旁的地上,开始脱衣服,他一边脱,一边毫不畏惧的反问。 “那你呢,大个?你干了什么?” “切,老子干过土匪,手上几十条人命,你他妈——” 说话的大个说了一半突然停下了。虽然他一直管加斯滕斯叫小白脸,可客观的说,加斯滕斯的身体并不孱弱。长年累月的务农和小半年的矿工生活,还有始终坚持锻炼的意识,让加斯腾斯同样有着较为发达的肌肉。不过,那大汉停下说话,倒不是因为看到了加斯滕斯的肌肉,而是看到了加斯滕斯左胸口的伤疤。 那是刚刚结痂,还没有完全长好的烙铁痕迹,粉色的嫩肉、黄色的痂壳、黑色的余烬,构成了一个有些扭曲而丑陋的“死”字。那是只有最凶狠的重罪犯才能得到的待遇,一旦被捕就会被烙在胸口的印记,表明这个人是必死之人,不能赦免,不能减罪。 “我手上没有人命,可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害怕我,他们不想让我活着。” 加斯滕斯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他从地上拿起外套,又穿了回去。不远处那些士官正看着他这边的冲突,见他把目光扫过去,纷纷避开了他的视线。加斯滕斯周围的士兵也看到了那个伤疤,他们低声私语,看向加斯滕斯的目光不再轻蔑。 那壮汉这时才缓过神来,他清了清嗓子,伸手锤在了加斯滕斯完好的胸膛上。 “不错,你很厉害。这个烙印只有我们的老大才有,我都没有。我叫大伊万,全名是伊万·沃伦,原来是个农奴,杀了一个贵族,就跑出来当了土匪,最后变成了死刑犯。你呢,你叫什么?” “加斯滕斯,加斯滕斯·沃伦。” 到这个时候,大家才算是初步接纳了加斯。九月末的气温虽然有些微凉,可加斯滕斯仍然敞着衣服的胸口,他虽然很不屑于这样低级的威胁方式,可在这样的人群里,这才是最有效的威慑方式。在胸口伤疤和大伊万的帮助下,他很快混入了那帮人中,和他们打成了一片。 两拨人又陆陆续续等来了些同伴,才等到了蒸汽机车和带领他们的军官。那位军官头顶无发、肚子圆润,一看就没什么战斗力。他手里拿着条小鞭子抽的啪啪响。 “你们这群人渣,都他妈的给我上车!” ———————— 和来时一样,加斯滕斯和他新结识的战友们一起上了蒸汽机车。部队给他们准备的,同样是用来运输农奴的闷罐车,除了大门没有窗户,连凳子也没有。一百多号人挤在那个闷热的车厢里,每人发了一个饼子,每个车厢放了一大桶水,就是全部的饮食。加斯滕斯咬了一口那个饼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时候的黑麦面粉做的,一股子刺鼻的霉味。 同车厢的人好像对这种待遇都习以为常了,连抱怨的都几乎没有。大家沉默着吃饼,不时有人挤到水桶那边去喝水,或者到门缝旁吹风。加斯滕斯坐了一会,感觉车厢里闷热难耐,他站起身,朝着那桶水走了过去。水桶周围这时已经挤满了人,加斯滕斯毫不客气的拨开几个身上散发着浓重味道的士兵,挤到了水桶旁边。水桶只有半人高,很重。加斯滕斯学着别人的样子弯下腰,用双手捧起一捧水喝了一口。那水虽然不甚清澈,但是入口的感觉还是让加斯滕斯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在这种时候,一口水就足以让人感觉幸福。 可就在这时,加斯滕斯感觉有人大力从身后推了一下自己。他双手下意识的一挥,水撒了一地,人也倒在了一旁。在他看清楚是谁做的这件事之前,先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他妈的小白脸以为自己了不起嘛?给老子让开!” 说话的人长发蓄胡,没有大伊万那么壮,表情却阴铡铡的。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加斯滕斯,嘴里骂骂咧咧。在他同样敞着的胸口上,一个和加斯滕斯一样的“死”字正随着他的动作抖动。 周围人的悄无声息的让开了位置,把空间留给了半跪着的加斯滕斯和站着的挑衅者。 面对这种情况,加斯滕斯没有任何犹豫,这节车厢里的生物,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大部分都是野兽,对付这样的人,语言没有任何意义,獠牙和献血才是建立地位的唯一方式。他抬头冷冷的看了那人一眼,早已调整好的身子猛的发力,像一个绷紧到极致的弹簧一样,冲着对方就扑了过去。 那人看似放松,其实也早有准备,只是他没想到加斯滕斯甚至一句场面话都没说就直接开干,心理上稍微失了先机。猛扑而来的加斯滕斯并没有抬头,他弯着腰直接一手环抱住了对方的腰,另一手直接自下而上一把抓住了那人鼓鼓囊囊的下身,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用尽最大的力气,一边捏爆了手中那团绵软的物体,一边把那人一口气撞到了钢铁制的车厢墙壁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哐当声。 “啊————————” 那人被加斯滕斯的突然袭击搞的痛极,他背靠着车厢壁,整个身子滑到了地上,蜷成了一团大虾。他虽然做好了打架斗殴的准备,却没有搏命的心态,一上场就被加斯滕斯击中了要害。而加斯滕斯显然没有罢休,他趁那人蜷身惨叫的时候,两脚踢到了他的头上,力气大的他的脚趾都隐隐作痛。紧接着,他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跨坐在那人的身上,右臂从他的脖子下方穿过,腰背和后臀一起发力,整个人从极弯在一瞬间崩成了一根笔直的绳子。 “咔吧——” 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的车厢里响起了清脆的声音。加斯滕斯仍然不放心,他用右手的手肘卡住那人的脖子,左右扭动了几下,确认自己刚刚已经折断了这个挑衅者的颈椎,又把他的脖子转了整整一圈,让他面朝自己,在那张表情痛苦至极的脸上用左手拍了拍,才站起身,左右看看,开口问道。 “这傻逼他妈的是谁?” —————————————— 剩下的路途上,加斯滕斯享有了最舒服的门缝和随时喝水的权力。他也懒得客气,堂而皇之的享受着自己的特权。这些死刑犯和重罪犯大都罪无可赦,杀掉一个对加斯滕斯来说并没有心理负担。而且,以加斯滕斯上一世在军队的经验,那种情景只有一种办法能赢得尊重。 又过了半天时间,列车到站。有人打开了那节车厢的大门。肚子圆滚滚的军官探了头进来,捏着鼻子闻了闻,把所有人都赶下了车,找到了那具尸体。 “你们这帮渣滓,都他妈的不给老子省心!” 他一边骂着,也没问是谁弄的,或者是怎么回事,只是让几个士兵把死人抬下车,才赶着剩下的人走上了去兵营的道路。在他的眼中,这些死刑犯可能和猪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而在运输当中死人这件事,可能也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 从车站到兵营还有些距离,经过整整两个小时的步行,走到脚脖子都有些酸胀的加斯滕斯,才看到了他们接下来要停留的地方。 一片低矮的、位于荒原之中的、杂乱无章的建筑。 圆肚子的军官和这片军营的长官做了交接,那长官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问:“这次死了几个?” 大肚子军官转头看看队伍,伸手比了个四,转身骑马回去了。那长官朝地上啐了一口,骂了一句。加斯滕斯看着这位矮矮壮壮、腰上插着弯刀的军官走到自己队伍面前,继而从队伍最前走到队伍最尾,和每个人对视了一下,才听到了他的命令。 “开门放人,来新牲畜了!” 用粗粗原木钉起来的大门随着军官的命令打开,四五个抬着大门的士兵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一群新兵走过。加斯滕斯这时留意到,那些衣着整洁的新士官们并没有出现在这里,这座兵营明显只是给他们这些炮灰用的。 “嘿,小子,欢迎来到伊萨卡!” 那人的喊声引起了一些笑声和口哨声,加斯滕斯并不懂得那些口哨的意思,不过他从这些人的喊话里知道了这个地方的名字。 伊萨卡,三神教记录中的地狱前哨站,沉沦之地。 —————————————— “你们这帮渣滓!废物!没用的垃圾!我告诉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这里是西部战区第六军团敢死冲锋队的新兵训练营,他妈的那些只懂得坐办公室的傻蛋们就不知道给老子送一点好用的渣滓!你们他妈的给我听好了!你们能来这,自己犯了什么事自己都知道,他妈的能多活一天都是狗屎运!老子告诉你们,敢死锋队就他妈的是去死的!你们谁要是怕死,站出来,老子现在就毙了他!” 教官汤姆·弗雷齐在加斯滕斯们抵达兵营的第二天就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了加斯滕斯们,这座兵营到底为什么被叫做伊萨卡。他们的饮食极差,住宿环境恶劣,二十个人一个小队睡在一张大通铺上,洗澡要去3公里外的河滩里洗,违背教官的话还要被罚跑、罚站,甚至处以鞭刑。加斯滕斯眼看着有两个受不了的愣头青被那个满嘴脏话的教官一枪一个打断了腿,血流了一地。这种令人发指的行径原本应该激起这些不法之徒的反抗,可那些虎视眈眈的宪兵们让任何抵抗行为都变得愚蠢。更何况,在这些侥幸逃过死刑的重罪犯面前,还吊着一根好大的胡萝卜。 “我跟你们说过了!敢死队,他妈的就是去死的!你们谁要是命大没死,三次冲锋之后,老子亲手把你们送到正常部队去!豁免你们的全部罪行!你们他妈的听到没有?豁免你们的全部罪行!这是大魔导师和皇帝陛下都同意了的!不过你们要是偷奸耍滑,装死赖账,别当老子我是瞎子!” 伊萨卡的教官汤姆·弗雷齐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嗓门,不过他许下的诺言让加斯滕斯们有些兴奋。这些被分到敢死队的,大都是不能豁免的重罪,虽然大部分都是人渣,可加斯滕斯还是找到了一些还有些理智、可以沟通的对象。 “……我当时就想,我们农奴凭什么每天给那些老爷们当牛做马的?凭什么他们吃肉,我们却连黑面包都吃不上?凭什么啊?大家都是人,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谁也不比谁差,他们凭什么让我当牛做马?我这么想着,我们那个老爷又恶毒,我就找了个晚上,摸到他家里,一刀把他捅死,从他家里翻出了所有兄弟们的奴隶契约,全部发给了大家。可他妈的没想到,这帮忘恩负义的家伙有人告密,我就被抓起来了……” 坐在加斯腾斯身旁,和他一起啃着发霉的黑面饼子的,是一位叫做辛克·沃伦的农奴杀人犯。当然了,他和加斯滕斯不同,并不知道自己这种做法其实是农奴阶级对地主阶级的一次过激反抗。而对革命本身,他也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对这样的人,加斯滕斯并不想放过,他趁着每天晚上大家吃饭的时候,跟他讲最基本的阶级理论。来自地球的经验和理解,让他把农奴阶级之所以被剥削讲的非常清晰而透彻。而车厢上杀人的麻利和果断,也让辛克·沃伦把他所有的话都听了进去。渐渐的,更多的死刑犯们开始对这位事实上的老大产生了兴趣,他们开始在晚餐后围坐在加斯滕斯身旁,听着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重刑犯,给他们讲犯罪的更高境界。 造反。 29 成立工党 卡伯·卢亚一度以为自己无法离开这座监狱了。在他的认知里,得罪了魔导师的人没有人能活下来。更何况,那天的魔法是那样的强大而令人绝望,让他压根提不起反抗的勇气。 “卢亚书记,我们该怎么办?” 一起被关押的工人们向卡伯·卢亚提问,语气里全是茫然和恐惧。他们有勇气为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对抗资本家,因为那些资本家也是人,也要赚钱。可他们不知道如何对抗一位魔导师。对这些人来说,魔导师是一种类似于神话一样的存在,无法抵抗,也无力抵抗。 “我……我也不知道……” 卡伯·卢亚的《论资本》没有带进监狱,可他在自己有限的记忆里数次搜寻,也没有找到关于如何处理与魔导师关系的章节。难道,因为这本书的作者是魔导师,所以这本书就可以忽略魔导师的内容么? 卡伯·卢亚很少见的,没有给出工人们问题的答案。可即使这样,生活依旧要继续。他和一部分被捕的工人们被关在弗恩丁根的看守所,等待着最终的处罚。 卡伯·卢亚不是第一次进看守所了,可每一次,这个地方都在刷新他的认知。更差的环境,更加恶劣的食物和看守,更加拥挤的囚室。和他一起游行的工人有很多都被抓起来了,分别关押在不同的地方。卡伯·卢亚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受伤,多少人死亡,他仅仅从试图采访自己的记者口中,得知这次他们的行动吸引了全国人的注意。 与此同时,他们也成了全国人的笑柄。 这些社会底层的工人们,竟然妄想对抗魔导师,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魔导师,没有任何人能击败魔导师么? 卡伯·卢亚一度以为自己出不去了,他甚至做好了在某一天被绞索套上脖子的思想准备。可就像弗恩人常说的那具谚语一样,“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遇到的下一个人,是不是魔法师。” “卡伯·卢亚?” 被捕之后的某一天,卡伯·卢亚听到那些警卫叫自己的名字。这让他很惊讶,因为平常这些警察都管自己叫“那只蠢猪”。 “是我,怎么了?” “出来吧,你被释放了。” 没有解释,没有原因,仅仅是一句通知,卡伯·卢亚就得到了他不再奢求拥有的自由。他跟着警卫离开囚室,发现他们为自己准备了热的洗澡水和有着肥厚牛排的饭食。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吃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嘛?” 于是卡伯·卢亚低头吃饭,他这辈子都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烤的恰到好处的牛排,喷香四溢的肉汁,还有让他舍不得停下的、白玉一般的米饭和青菜。在这一刻,卡伯·卢亚的心里没有《论资本》、也没有革命或者阶级,他的意识里只有一样东西。 食物。 吃这顿饭的时间不长,焕然一新、挺着肚子的卡伯·卢亚在警卫们一路相随的、特别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看守所。一位穿着正装的中年男人正站在监狱门口等他,在那男人的身旁,停着一辆朴素的黑色马车,通体没有任何装饰,只有车门上有一个小小的徽章。 那是一个六角形的徽章,徽章中央是一柄权杖。 那是来自权杖法师塔的车驾。 “您好,请问是卡伯·卢亚么?我是权杖法师塔三级内务官埃文·杜格尔,很高兴见到您。” 自称来自法师塔的中年人态度恭敬,卡伯·卢亚有些疑惑的和他握了手,开口问道:“您好,我叫卡伯·卢亚,请问,是法师塔放了我么?” “请您上车,您的问题稍后会有答案。” 来人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拉开了马车的车门。卡伯·卢亚犹豫了一下,一脚跨进了车门。不久前的那次心灵震慑魔法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他现在并没有足够的勇气对抗法师塔。 减震良好的黑色马车一路吱吱呀呀,卡伯·卢亚试探着又问了几个问题,埃文·杜格尔并没有回答他。少卿,马车停下,有人拉开了车门。 “到了,卢亚先生。” 埃文·杜格尔从另一侧下车,侍应生则扶着卡伯·卢亚下了车。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正站在权杖法师塔的正下方,那座高耸而立的法师塔就在他面前,黑黝黝的,有些渗人。 “这边来,卢亚先生。” 埃文引导着卡伯·卢亚绕过权杖法师塔,来到了法师塔东侧的一片三层小楼。他引着卡伯·卢亚走了几步,在第二栋小楼一楼的黑色木门面前停了下来。 “大人,我们请来了卡伯·卢亚。” “让他进来。” 遥遥的声音好像从天空响起,卡伯·卢亚在埃文·杜格尔的引导下推门而入,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看书的马歇尔·哈夫。他对这个人的红鼻子有印象,这个把自己从看守所提出来,叫到面前的法师塔大人物,就是游行那天当着他的面阻止他们的游行队伍进入法师塔,并看着他被心灵震慑魔法击中的那个男人。 “你好,我叫马歇尔·哈夫,是这座塔的主管,之前我们见过,虽然不太愉快,但是诚实的说,大魔导师阁下很喜欢你的勇气。” “大、大魔导师阁下?” 卡伯·卢亚的身子有些拘谨的绷着,难道他要见到大魔导师本人?大魔导师为什么要见他?难道觉得一个心灵震慑还不够,还要再对着他释放些什么魔法? “行了行了,放轻松”,马歇尔·哈夫很满意卡伯·卢亚的反应,他邀请卡伯·卢亚坐下,“大魔导师阁下你是见不到的,不过我这次邀请你过来确实是出于大魔导师的意思。” “大魔导师阁下有什么吩咐?” 虽然心里对大魔导师给自己扔的那个心灵震慑仍然非常不满,但是比起不满,卡伯·卢亚的心情更多的是忐忑。 “他很欣赏你的做法,但是你不该冲击法师塔。如果你去找总统,或者继续在议会那边待着,阁下都不会管你们做了些什么。可冲击法师塔?啧啧——” “我们也是有苦衷的……”,卡伯·卢亚下意识的想要辩解,却被马歇尔·哈夫打断了。 “你是不是看过胡尼·哈瓦瑞大师的《论资本》?” “哎?” 卡伯·卢亚楞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对法师塔而言,自己这样的人物也许根本没有什么秘密。他拿出一种光脚不怕穿鞋的态度,大大咧咧的回答。 “是的,我很喜欢那本书。” “大魔导师阁下也很喜欢。” 和卡伯·卢亚预计的反应不同,马歇尔·哈夫没有任何愤怒的意思,他看着被自己的答复弄的有些无措的卡伯·卢亚,直接丢出了自己的意图。 “在对你们释放了心灵震慑之后,大魔导师阁下也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毕竟你们和那些被称作资本家的新贵族一样,都是大魔导师阁下的百姓,他也不好总是偏袒一边。所以,他这次找你来,是希望你能建立弗恩第三共和国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工人阶级政党,怎么样?” “工人阶级……政党?” 马歇尔发散的聊天思路让卡伯·卢亚有些跟不上,他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成立政党?我们?工人阶级的?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大魔导师阁下不怪罪我们?” “你们只是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向。” “那……那太好了!” 卡伯·卢亚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步,越走越快。 “政党的话,我需要同伴,需要纲领……”,他喃喃自语了一会,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马歇尔·哈夫已经消失了,留下来的,只有一袋厚厚的钱。 卡伯·卢亚犹豫了一会,上前拿起那个钱袋。钱袋拎着有些重,手感很扎实。卡伯·卢亚打开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全是捆成一捆的100弗元的钞票,看样子至少有四五万元。卡伯·卢亚在钱包里仔细翻找,找到了一张纸条。 “这不是给您的钱,这是给工党的第一笔经费。三木鱼路37号那栋建筑不错,很适合做一个政党的总部,你可以去看看。” —————————— 三天后,卡伯·卢亚用六千弗元的价格买下了三木鱼路37号,一栋四层的石砖垒砌的小楼。那栋小楼有些年头,却意外的保养的还不错,卡伯·卢亚和他的同伴——卡西·洛纳根一起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直奔议会注册大厅,为他们的第一个政党,也是弗恩第三共和国的第一个工人阶级政党缴纳了注册费。 一共500弗元。 “你们的党派叫什么名字?”,负责注册的小姐微笑着问。 “工人阶级联盟党,简称工联党,工人阶级的政党。” 卡伯·卢亚早就想好了答案。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办好了手续,从那个一直笑着的小姐手中得到了一纸许可。 “这就是你们的政党的身份证明材料了,你们在申请竞选地区议员、国家议员和总统的时候,都需要出具这份文件。” “我知道了,谢谢。” 卡伯·卢亚和卡西·洛纳根离开了议会注册大厅,回到了三木鱼路37号,两个人坐在诺大房子的院子里,一人给自己倒了杯伦丁。 “我还是不敢相信,大魔导师阁下真的支持我们建立政党?工人阶级政党?” 卡西·洛纳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现在的状态。六天前,他还是被关在看守所,随时可能被执行死刑的囚犯,六天后,他竟然和卡伯·卢亚一起,成了拥有一栋首都繁华区小楼、账户上有四万五千弗元、名下还有一个政党的成功人士。 “不然呢?他为什么给我们钱?我们那个心灵震慑就白受了?大魔导师也是人,也有仁慈之心。他知道我们是为了工人阶级的利益,不是故意要反对他,所以才给了我们支持。我早就跟你说过,大魔导师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 卡伯·卢亚喝着细叶茶,和卡西·洛纳根讲述着自己的心得,“经过这件事,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论资本》里没有讲任何和魔导师有关系的内容了。这很简单,如果工人运动魔导师反对,那根本不可能做起来,如果魔导师支持,就不需要去对抗他,所以《论资本》不讲魔导师。” 是这样么? 卡西·洛纳根附和着卡伯·卢亚的想法,心里却有些疑虑。他同样看过《论资本》,他总觉得,卡伯·卢亚找到的解释,并不是《论资本》没有关于魔导师内容的最好解释。 “所以,我们怎么开始?” 卡西·洛纳根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他看着院墙外茂密的秋槐,轻声提问。 “招募党员,提出纲领,然后,竞选一个城市议员怎么样?” “我们从哪里招党员?之前和我们一起游行的人都被关起来了。” “这个我相信大魔导师阁下会解决。如果他放了我们,没理由不放我们的兄弟。” ———————— 卡伯·卢亚没有猜错,两天后,他们迎来一部分回归的兄弟。在大家的群策群力下,最开始只有两个人的工联党开始有了雏形。他们制作了门牌,起草了党的纲领,分配了党内职务。卡伯·卢亚是工联党主席,卡西·洛纳根和另一位游行时冲在第一线的戴恩·南迪是副主席。他们还任命了两位会计,搭建了工联党最简单的架构。 之后,他们开始面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所以……大家现在都没有工作?” 卡伯·卢亚站在三木鱼路37号的一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几十个兄弟,“你们都没有工作?那你们拿什么养家?” “我们不是有会费么?每人发500弗元,也才不到一万弗元,大家都可以买个小公寓出租赚钱,多好?” 底下有人倡议,卡伯·卢亚瞪了那人一眼,拍了一下桌子,“会费是大魔导师阁下给的,是让我们组建政党、为工人阶级摇旗呐喊的,你们要拿会费买房子,那肯定不行!” 听到卡伯·卢亚否定了这个提议,底下的工联党成员们发出了一阵不满的议论声。好在卡伯·卢亚的余威还在,而且他还是和大魔导师之间的联系人,人们也不好不给他面子。 “我们不能没有工作!现在你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工作!找到工作,再说其他!” 卡伯·卢亚站在用扁箱子临时搭建的讲台上,下达了他成为主席的第一个命令。台下的党员们有些犹豫的呼应,气氛并不热烈。 一阵风吹过三木鱼路37号墙外的秋槐,那些茂密的叶子在秋风中瑟瑟作响。 秋天来了。 31 二七步枪 对这些人的阶级觉悟,加斯滕斯并不抱太大的希望。给他们做阶级分析,听得懂的人,可能会慢慢的意识到些什么,而听不懂的人,只会觉得那是揭竿而起的一种借口。加斯滕斯也不会把什么东西都放在明面上说。他只是针对每个人遇到的情况,用一种冷酷而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们这个世界运行的真相。这些人有些犯罪是迫于无奈,大多数则纯粹是恶人。加斯滕斯并没有太大的意愿去在这些人中发展革命同志。这和他想要的革命同志不同,也不是他想要纳入自己队伍的对象。不过所谓蚁多咬死象,在这些人的意识中种下一些似是而非的革命理念并不是坏事,至少等待他揭竿而起的时候,能有别的人帮他分担来自统治阶级的压力。 “加斯,你说为什么会有人告密呢?我明明帮他们拿到了契约,给了他们自由,可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回去给那些狗地主们当牛做马呢?” 来到伊萨卡一个星期的时间,加斯滕斯已经靠自己口才和之前的行为在一个小圈子里赢得了尊重。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聚集在他身旁的,大多是对社会不满、甚至采取了种种过激行动,却找不到方向的人。加斯滕斯在这群人中俨然有了隐隐约约的老师身份。 “因为他们无法对抗这个体制”,加斯滕斯循循善诱,“你杀了地主,没错。可还会有新的地主过来,还会有警察去把你抓起来。对有些人来说,你杀了地主,把他们的奴隶契约还给他们,并不是给他们自由,而是给了他们一把会伤到自己的匕首。他们不相信你能对抗警察、更多的地主和这个农奴制的体制,如果你做不到,那他们就只能成为逃亡犯,生活可能还不如农奴,所以他们才要告密。” “所以我做错了?我不应该杀地主?还是不应该把别人的奴隶契约都还给他们?” “你没做错,你只是做的不够好……” 加斯滕斯开始教导辛克一些基本的革命理论,辛克听得有滋有味,其他围着两人的人们也听得有滋有味。在这个没有管制和约束、也不知道在这个国家哪个偏远角落的军营里,大家可以最大限度的放开自己的想法,放开对生死的恐惧,去寻找自己喜欢的道路。 “……都他妈说什么呢!给老子睡觉!明天你们要摸枪,谁要是睡不好耽误了事情,当心老子打断他的腿!” 弗雷齐教官的骂声打断了大家的讨论,这些已经被训的服服帖帖的敢死队员们一一爬上床,草草把衣服一脱,裹着条黑的看不见本来颜色的毯子,闭上了眼睛。弗雷齐看大家开始上床,把加斯滕斯叫到了营房外的角落。 “加斯滕斯,我不管你在跟这帮渣滓讲些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是你要是耽误了他们的训练,让他们在战场上死的更快,当心我亲手崩了你的脑壳!” 虽然在谩骂,可加斯滕斯竟然从汤姆?弗雷齐教官的话里听出了关心。他点点头,试图解释几句,却被弗雷齐打断了。 “我跟你说了我不关心你他妈的在说些什么!我只关心你们这帮渣滓有多少人能撑过三次冲锋!老子练过的兵,五个有一个是能活下来的!你小子给我记好了!” 伸手重重的锤了加斯滕斯一拳,弗雷齐转身离开。加斯滕斯琢磨了一下弗雷齐的意思,才突然意识到20%的生存率在敢死队好像是一个不错的数字。他默默的捏了把汗,回了宿舍,却发现小半个宿舍的人都扒在门缝上偷看自己和教官聊天。 “都看什么呢?睡觉睡觉!” “哦……” 士兵们爬回了通铺,并没有说什么。可加斯滕斯知道,他们这么做,可能也是担心那个变态教官对自己做什么。他轻轻的、无声的笑了一下,找到了自己位于房间最里侧的床铺。 “那个老变态没把你怎么样吧?” 躺在他旁边的大伊万低声问道,加斯滕斯应了两句,便沉沉睡去了。明天他将见到真正的军用武器,蒸汽步枪,这让他有些期待。那些武器的效能将很大程度上决定他这批人在战场上的生死。 ———————— “这就是……给我们的蒸汽步枪?” 虽然并不抱有期望,但是当加斯滕斯真正见到分配给他们的步枪时,着实被惊到了。这种被称为二七式步枪的老式步枪他在第一世的时候就用过,是二十年前设计定型的第一代产品,不仅蒸汽背包大而笨重,没有二级储气装置,膛压也低的可怜。受限于有限的膛压,这把枪要么发射小型的铅弹,保证大概五十米的射程而放弃威力。要么发射同样造型的铜弹,射程缩短到不到四十米,但可以稍微增大一些威力。 “有枪就不错了!”,正在给大家讲解蒸汽步枪用法的弗雷齐看了加斯滕斯一眼,“你们试了就知道,这玩意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靠谱,基本上射击两次后敌人就冲到眼前了,到时候还要靠你们真正的兄弟!” 一边说着,弗雷齐一边拿出了一把弯刀。那弯刀此前一直挂在弗雷齐身上,加斯滕斯一度以为那是类似于指挥刀之类的东西,最终却发现那就是每个人都要配备的武器。 “你们给我听好了!二七式步枪很好用,但是装弹的时间太长,蓄气的时间也很长,战场上面对敌人的时候,你们没有太多时间去装弹!所以,你们只有开两枪的机会!关注自己的手指!提高自己的装弹效率,尽可能的多开两枪!明白么!开完两枪,你们就可以拿着刀冲上去砍杀了!能砍过敌人、活下来的,才是爷们!明白么!” 听到这,加斯滕斯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因为长久以来的和平,六大国的军队战斗经验并不丰富。他第一世参加伟大战争时,压枪、控制敌人的距离和排枪战术已经普及。可看现在教官教的内容,明显大家还在使用乱枪加砍杀的古旧战术。这样的战术如果遇上同样的队伍还好,可要是遇上采用排枪战术的队伍,估计他们自己这边会死的很惨。 想到这,加斯滕斯本想提醒教官,可很快又把话憋了回去。他一个死刑犯,说的话又有谁愿意相信?只有等战争爆发,他的做法被实证检验,才能用事实说明自己的正确。 虽然暂时无法证明自己的正确,可加斯滕斯在对手中的武器有了更深的了解之后,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是在他全部的认知中,他还从未用过如此难用的武器。就算上一世他的身份和现在一样,也是农奴士兵,可那时他使用的蒸汽步枪,好歹还有自动稳压装置和过压保护。而他现在拿在手里的这只沉重的、老旧的、危险的蒸汽步枪,甚至连蓄气都需要手动控制。在千钧一发的战场上,又有谁有时间去小心翼翼的调整气缸压力? 加斯滕斯和他的敢死队友们正在伊萨卡的靶场内练习射击。虽然蒸汽步枪的效率低下、设计愚蠢,但是头两枪的优势还是保住了这些武器的地位。按照教官汤姆?弗雷齐的指示,他们在遇到敌人后,要停下来给气缸加压,然后冲向敌人,伺机开枪,开枪后丢掉蒸汽背包,掏出弯刀,和敌人当面捉对厮杀。 加斯滕斯不知道是哪个蠢货设计了这么一套繁杂而没有效率的流程,他甚至怀疑这套流程有没有经过实战的考验。毕竟,现在的安肯瑞因可不是上一世他加入战争时,已经经历了一年战争的洗礼,战术和武器都得到了飞速提升的那个暴虐帝国,而是一个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甚至已经忘记了如何咬人的幼狮。对这样的军队,加斯滕斯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敌人们——如果有的话——最好能比自己还差。 “瞄准,射击!像我教你们的那样!瞄准的时间不要太长!有个大概的方向就可以!” 教官汤姆?弗雷齐走过站成一排的士兵们。他们正在演练防御阵型,所有人的蒸汽背包都在脚下,用一个背包侧面的脚蹬控制阀门。踩下脚蹬的时候,气缸和步枪上的气瓶会联通,高压蒸汽可以通过软管进入气瓶。等到士兵们觉得压力可以了,就可以断开阀门,瞄准目标并扣动扳机。而在这整个过程中,士兵们只能依靠自己的感觉去判断气瓶压力,这很容易导致那些质量低劣的气瓶过载。 “嘭——” 远远的传来一声爆炸,又有哪个倒霉蛋的气瓶炸了,高温蒸汽从气瓶中喷涌而出,发出了一阵短促的嘶嘶声。紧接着,站在加斯滕斯左边的某个士兵嚎叫了起来。 “他真惨,估计是被蒸汽烫到了。” 站在加斯滕斯身旁的是伊万?沃伦,他身体强壮,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彻底成了加斯滕斯的小弟。 “这东西太容易出问题了,这种状态怎么打仗?”,加斯滕斯忍不住抱怨。 “所以刀才是我们最好的伙伴,这些鸟枪,离远了都打不死人,有屁用。”伊万用教官的话回答了加斯滕斯,他一边笨拙的试图瞄准,一边学着加斯滕斯抱怨枪械的落后。加斯滕斯看他投入,也不打扰他。自己尝试着瞄准远处的靶标,扣动了扳机。一声轻轻的枪声后,他用肉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战绩。 偏离中心,6环。 对于一把滑膛枪来说,这个战绩真的不能苛求太多。 —————————— 射击训练在这群敢死队的训练中并没有占据太多时间,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练习弯刀、搏斗和增强体力。伊萨卡供应的伙食虽然差,但是好在管饱,经过这两周的练习,大家的食量都变得很大。而细心的加斯滕斯发现,正有越来越多的人进入这座兵营。一栋栋之前荒废的破旧宿舍被清理启用,更多的食物和设备被运了过来。兵营门前的那条泥路,已经被往来的马车压出了深深的车辙。 要打仗了。 加斯滕斯在某天晚上把自己的判断告诉了队友们,可哪怕是最信任他的辛克?沃伦,那个杀了自家地主的农奴起义者,都不太相信他说的话。 “有大魔导师在呢,多少年没打过仗了。他们说如果真要打,就要换上那些小公国的军队衣服,偷偷溜出去打。” “其实打仗也好,这样咱们才能活着回去。老这么训练,有毛意思!”围在一起的人中有人抱怨。 “管你吃管你喝,你还想要啥?总不至于让教官给你个姑娘吧?”不知道谁回了一句,大家哈哈的笑出了声。加斯滕斯附和着笑着,心里却在担心着越来越近的战争。 而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两天之后,加斯滕斯所在第19敢死冲锋队收到了出征的命令,而这时距离他们进入新兵营,才过了三个星期。他们的教官汤姆?弗雷齐告诉他们,最后一天,没有训练,只有休息。 当天晚上,在大家喝着难得一见的劣质烈酒的时候,有人找到了加斯滕斯。 “加斯,我们为什么要为那些见都没见过的贵族老爷卖命?” 名叫西蒙?艾文的士兵是加斯滕斯晚餐讲座的忠实听众,虽然没有文化也不识字,但是对加斯滕斯讲的那些东西,却有很好的领悟能力。加斯不知道他为什么来的敢死队,队伍里的人曾经问过一次,西蒙没有说,也就没有人再问。 “因为我们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西蒙安静了一会,不远处的汉子们高声大叫,奔赴战场前的他们,哪怕是敢死队的渣滓,也得到了纵情狂欢的许可。 “我们怎么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西蒙又问,眼神虔诚。 看着面前的西蒙,加斯滕斯本想用没那么直接的话敷衍一下,可转念一想,他给出了一个更直接的答案。 “在这个体制内爬上去,或者,摧毁这个体制。” 西蒙又安静了一会,等他再次抬起头时,他的目光变的坚定。 “我想好了,我就这一条命,为了这些不知道狗屁的贵族老爷们去死没有意义,我要离开这里。” 加斯腾斯想了想,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试着劝说西蒙,可对方却并不听得进去。最终,他只能祝西蒙好运。 当天晚上,当大家的狂欢结束之后,加斯滕斯在半睡半醒间听到了隐隐约约有人出门的声音,他知道,那是西蒙。 次日早上,仅仅训练了三个星期的士兵们排成歪歪扭扭的队列出发,他们要步行两个小时到车站,乘坐蒸汽机车到边境,然后投入战斗。他们的领路人是一位陌生的军官,什么也不说,所以加斯滕斯甚至连自己要打谁都不知道。 队伍离开军营二十分钟后,加斯滕斯看到了西蒙。 死掉的,被挂在路边一具十字架上的西蒙。 西蒙?埃文。 32 初次战斗 奔赴战场的士兵们认出了西蒙,他们窃窃私语,却没人停下。人们或低头、或抬头,走过了那具尸体。加斯滕斯在接近西蒙的时候仔细观察,发现他似乎是被刀砍死的,他的脖子和手臂有深深的刀伤,露出了断裂的骨头。在他的脚下,是一摊半凝固的血迹,像一面镜子。 “看看,这就是逃兵的下场!” 冷面孔的军官在队伍离开西蒙后,骑着马从队首跑到队尾,大声呼喊。士兵们沉默着,低头赶路。 他们是敢死队,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死亡。 —————————————— 当天傍晚,他们抵达了铁轨的尽头。在车站的站牌上,加斯滕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赖林公国,阿那瓦城。 来自伊萨卡训练营的第19敢死队和另外四只敢死队一起被分配给了西部战区第六军团第四师第二旅第一团。第一团有三个营,超过一千人,六百匹驽马。五队敢死队每队100人左右,没有马。 五百人的敢死队,加上一千人的士兵,被称为一个加强团。加强团是安肯瑞因帝国的特产,因为仍然采用农奴制,安肯瑞因从来不缺炮灰士兵。而正是这种奴隶冲锋在前,士兵战斗在后的战斗机制,让安肯瑞因帝国正式士兵的战损率要低于其他国家。 据带领敢死队的军官说,这片地区,在阿那瓦城以西,已经安排了三个加强团,这三个加强团将在合适的时机对城西三十公里外的图卢卡斯公国发动进攻。 第一加强团的目标,是一座军营,驻扎着图卢卡斯公国的军队,据军官的消息,那座兵营里有一个图卢卡斯团,大概一千人。 在阿那瓦城外短暂休息的时候,带领敢死队的军官介绍了他们的战斗任务。同时,他当着全队人的面把敢死队队长的职位交给了加斯滕斯。他拍着加斯滕斯的肩膀,告诉他和整个敢死队的士兵,这是教官汤姆?弗雷齐的决定。 于是加斯滕斯生平第一次,正式的、得到官方认可的,手下有了97条鲜活的人命。而在任命之后的第一时间,作为第19敢死队的队长,那位军官带着他去见了一团团长,一个瘦瘦的、皮肤白的不像话的男人。 “你好,我叫加斯滕斯?沃伦。” 加斯滕斯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自己的本名。那位团长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抬起嘴角哼了一声。 “夏洛特?亨得利。” “团长,我们有什么安排么?”,加斯滕斯无视了这位亨得利的轻蔑,认真提问。弄清楚战场的情况是活下去的基础,他可不会马虎。 “今天休息一天,明天早上出发,中午赶到,下午发起进攻。” “团长,我听说我们要进攻一座兵营,对方的防御情况如何?” 亨得利这次开始正视加斯滕斯。他管理过的敢死队队长也有好几个了,这还是第一个问话条理清楚,看起来还有些脑子的队长。 “对方是半永久营地,有石墙,不过他们人手不够,营地背后还有一座小镇,几乎没有防备。我们不需要直接进攻营地,只要做出要攻击小镇的架势,就能把他们引出来。” “然后呢,我们怎么打?”,加斯滕斯继续提问。 “很简单,你让手下的那些兵冲上去,用最大可能杀死他们的士兵。我的人就在你身后不远,一旦你们取得进展,我们团会接手,继续进攻。” “我知道了,我是问,有更具体的指示么?我们冲上去怎么打?”加斯滕斯穷追不舍,作战方针只有“冲上去”这三个字的话,他不用脑袋都能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没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团长夏洛特?亨得利拍了拍加斯滕斯的肩膀,“好好干。” 之后,在加斯滕斯来得及反应之前,团长强行终止了对话,把加斯滕斯送出了门。加斯滕斯本来还想问自己和另外四只敢死队如何配合,却也没了机会。他在门外等了一会,离开了这间原本可能属于猎人,现在却被用作指挥部的小屋。 “队长,怎么说?” 回到简易驻地,壮汉伊万?沃伦第一个冲了上来。跟在他后面的,是敢死队几乎所有人,包括那些不怎么听加斯滕斯晚餐讲课的人。加斯滕斯一一环视这些人,发现他们的目光里都有显而易见的紧张。 “我们明天出发,下午攻击敌人的兵营。敌人有一千人,但是我们有一千五百人,我们在暗,他们在明,胜算很大。” 加斯滕斯一边说着,一边都觉得自己是在鬼扯。用一千五百人打一座有围墙的千人兵营,怎么想都不乐观。可他的威望明显在队伍里起了作用,所有人的脸色都好看了一些。 加斯滕斯知道士气的重要,他也不忍拆穿,和大家一起睡了,等着明天的行军。 次日,从阿那瓦城送来了加斯滕斯进入敢死队以来吃过的最好饭食,没有发霉的黑面包和有一点肉末的炖菜。他控制着自己不要吃太多,和队伍们告别了阿那瓦。 这次行军,所有人都已经背上了自己的蒸汽步枪,和他们在训练营里用的一样,同样是老旧的二七式,只不过成色看起来新一些,说明保管人还有在做基础的保养。这套铁家伙重量超过十五公斤,几乎占据了大半的负重。加斯滕斯在行进中有时候会想,这种负重,等到了地方又如何跑的起来? 他的问题暂时还没有答案,行军已经到达了集合地点。加斯腾斯发现在预定的集合地点已经有一只敢死队在等待。那支队伍服装和他们一样,武器也一样,正占据了一片草地,休息。而从后方传来的最新指令是,待五只敢死队聚齐后,就直接攻击。加斯滕斯就战术问题向另一队敢死队的队长,一个叫做卡赖伯?沃伦的瘦高个请教。对方也是新手,但明显对这次战斗没什么思考,他给加斯滕斯的回答简单的让人吃惊。 “我们只要背上背包,蓄气,然后前进就行,敌人会出来和我们对射的。” “就这么简单?他们不是有兵营么?为什么不防守?” “如果防守了,小镇怎么办?他们不敢的。” 这就是卡赖伯?沃伦知道的全部。加斯滕斯和他交换了信息,得知对方编号22,同样是一只百人敢死队,来自特恩省,那是在恩斯潘省南侧的一个大省,加斯滕斯有印象。 又过了一会,另外的三支敢死队出现在了加斯腾斯的视线里,和他的19队还有卡赖伯?沃伦的22队一样,这些人装备的是老旧的二七式蒸汽步枪,队形散乱,士兵们脸上也看不到战斗前的兴奋,只有显而易见的紧张。而跟随这三支敢死队来的,是第六兵团的宪兵督战队,他们大概有六十多人,骑在马上,使用的是一种看起来更轻便、更有威力的蒸汽长枪。 “你们给我听好了!第一团已经到了你们身后!你们的任务就是向前冲,向前冲!攻击敌人的军营!杀掉你们见到的每一个不是自己人的人,然后,努力活下来!皇帝陛下的命令,三次冲锋不死,给你们无罪自由民的身份!但是,要是谁让我们发现了偷奸耍滑,就不要怪我们手里的枪无情!” 喊话的人是一位宪兵,他并没有作自我介绍,加斯腾斯觉得,他可能不认为给这些即将死去的人作自我介绍有什么意义。五队敢死队分五组站成了松松散散的一片,加斯腾斯本来以为自己这队的训练已经够粗糙的了,却发现其他四支队伍的队形比他的还差。 “好了,看到远处那座兵营了么?打开充气阀,开始蓄气。等我第一声号,你们就开始前进,注意控制速度!等我第二声号,就开始冲锋!!!!” 那位骑在马上的宪兵发布了最后的命令。敢死队们开始列队,大家都不太想站在前面。加斯腾斯背上背包,用手扳下腰侧的通气阀,感觉到手中的步枪随着气压冲击微微的抖动了一下。他上前两步,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大伊万、辛克?沃伦、还有更多信任加斯腾斯的队友们和他站在了一起,站在了第19冲锋队的最前面。 “站在这可是会死的。”加斯腾斯关上扳手,把枪举在手上,“你们不再想想?” “站在哪都会死,这里至少离老大还近一些。” “是啊,跟着老大不会死的!” 加斯腾斯笑了,他拍拍手中的步枪,“那好,你们等会看着我的动作,我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跟后面的兄弟都说一下,看我的动作,等那家伙一吹号,除了我,你们不要再管别人。” 站在加斯腾斯身后的士兵们把他的意思传达了下去,不远处的宪兵队也吹响了第一声号角。加斯腾斯和他的一干兄弟们,踏着步开始前进。 第一加强团选择的集结地是片平缓的丘陵,敢死队们要先上坡,再下坡。丘陵的地面没有任何人工加工,就是原始的泥土和野草。加斯腾斯的体重和蒸汽背包的重量,让他走在土地上有些吃力。他左右观察了一下,发现大家的状态都差不多,深一脚浅一脚的努力前进。 爬上丘陵的坡并没有浪费太长时间,原本对敌人位置还有些疑惑的加斯腾斯,在爬上坡顶后得到了答案。在这片缓坡的下方平原上,大概两公里外,就是一座方形的兵营,用石墙围挡,里面是些建筑,还能看到不少人影。站在丘陵顶端的敢死队们没有停顿,开始下坡。 敢死队们分成了五个互有间隙的团体,保持着基本相同的速度,那速度和平常快步走的速度差不多。加斯腾斯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到兵营估计还要走半个小时。而且现在是白天,他们的行动一览无余,敌人肯定可以发现他们。 走在加斯腾斯周围的士兵们随着前近距离的拉长,呼吸开始渐渐明显。他们一个个端着枪,不少人开始尝试给气瓶二次加压,手指就放在扳机上。加斯腾斯提醒了两次,大部分士兵才把手指挪开。 又走了大概十分钟,后面的宪兵还没有吹号,不过他们的攻击对象,那座兵营里的敌人们已经发现了这波队伍。加斯腾斯能看到那些人影开始跑动,列队,匆匆忙忙。等到他们距离那座兵营只剩一公里的时候,敌人在兵营外已经聚起了一个小小的队列。 “老大,怎么还不冲刺?” 大伊万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虽然紧张,仍然有心情说话。 “距离不够,现在冲,冲过去就没劲了。” “哦。” “嘟——” 几乎是紧随着两人的对话,身后的丘陵上响起了号角声。听到声音,敢死队们开始迈开步子,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这时候双方的距离大概是七百米左右,加斯腾斯一边冲锋,一边还有心情去回忆地球上滑膛枪时代的经典战术和他第一世所经历的那些战斗。不论是地球还是这边,加斯滕斯记得好像都是用鼓声控制步点,然后排队枪毙,一场战斗的死亡率动不动彪到30%。 那可真是残酷的战斗。 对面的敌人也听到了号角。他们显的更慌乱了,在军营外集结的那群人有一部分跑回了军营里面,继而又被看起来像是军官的人赶了出来。留在外面的人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朝着敢死队这边发出了杂乱的呐喊。 “他们拿的……难道是刀?” 加斯腾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中的二七式蒸汽步枪是二十年前的产品,可对面的军队,为什么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 “管他娘的!呼呼——干他们!!!!” 大伊万已经兴奋了,他边跑边喊,对面的军队也开始奔跑、喊叫,天空开始落下稀稀疏疏的羽箭,有人中箭。 加斯腾斯产生了一种巨大的荒谬感,这到底是热兵器战争还是冷兵器战争?还是对面的敌人们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军队?不过双方快速接近的距离明显没给他留下太多走神的时间。加斯腾斯眼看着距离差不多了,大喊到:“三步之后,停——————” 跑在他身旁的伊万、辛克把他的命令向后传达,第19敢死队在又跑了几步之后,按照加斯腾斯的指示停了下来。他们站在原地,把蒸汽背包放在地上,平端起蒸汽步枪,瞄向了正在冲过来的敌人。 “听我命令!数到一,一起开枪!” “诺!” 97人齐齐答应,让19敢死队成了场上的焦点。在他们左右两侧,其他的四只敢死队还在冲锋,把整个队形拉成了一只张开双翼的云雁。对面的敌人在冲锋中变成了一团不规则的椭圆,两支队伍距离最近的地方已经不到一百米。 “嘭!嘭!” 有蒸汽步枪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人开始惨叫,加斯腾斯身旁的队伍有些不安,在他们对面,那些穿着绿色军服的敌人挥舞着长刀,朝他们头上丢着稀稀落落的弓箭,正在快速接近。视力好的士兵甚至已经可以看到对方士兵的牙齿。 “三!二!一!” 加斯腾斯控制着距离,看双方只剩下五十米左右的时候,下达了开枪的命令。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过,对面的队伍里倒下了十几个人。剩下的敌人明显犹豫了一下,脚下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就是现在!冲锋!!!!!” 加斯腾斯率先扔下了手中的步枪,拔出弯刀冲了上去。在他周围的19敢死队队员们嚎叫着,一起朝着敌人扑了上去。 战斗,开始了。 33 工党行动 弗恩第三共和国工联党主席卡伯?卢亚站在织女星纺织厂的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正装和皮鞋,头发梳的油光发亮。同样穿着正装的卡西?洛纳根站在他身旁,表情有些忐忑。 “书记,我们就这么过来,行么?” “为什么不行?前几天和工人们都谈好了,如果我们帮他们每个月多争取一天假,他们就加入工联党。我们能有现在的地位,虽然离不开大魔导师阁下,但是也得益于我们自己的努力,难道你要让我们到现在为止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么?” 卡伯?卢亚语气有些严厉,以掩饰他同样紧张的内心。他是一个优秀的钳工,是一位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也是一位有着长久工人运动经验的领袖。但是,让他穿着正装和资本家谈判,却是人生第一次的新鲜经历。 “二位,请进吧,我们老板在里面等着各位。” 从门口迎出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穿着皱巴巴的女式衬衫。卡伯?卢亚熟悉这种人,她们大多是老板的亲戚或者朋友的家属,比一般人可以信任,负责公司或者工厂内部不那么耗费体力的后台工作。 卡伯?卢亚冲来人微微点头,跟着她进入工厂。织女星纺织厂位于弗恩丁根南区,是弗恩丁根一家中型的棉布生产厂,雇佣工人大概有五百人。卡伯?卢亚和他的工党同志们选了很久,才选中了这家工厂作为他们推动工人运动新思路的第一站。 之前的经验表明,发动工人罢工、游行对抗资本家成本高昂,损失较大,而且可能会引起魔导师大人的不满,甚至失去生命。所以卡伯?卢亚和他同样被大魔导师的心灵震慑攻击过的同伴们,决定走民主选举的道路,通过和资本家谈判为工人阶级谋福利,然后吸引工人阶级加入工联党,争取投票权,竞选城市议员。 卡伯?卢亚坚信,这才是在这个拥有魔导师的国家改变工人阶级命运的最好办法。 织女星纺织厂的老板叫安德烈斯?度帕拉特,年纪不小、带着眼镜,手里拿着一根粗大的雪茄,正站在窗边看着自己的工厂。卡伯?卢亚走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把雪茄末端的烟灰磕入一个精致的水晶烟灰缸,表情认真而虔诚。 “您好,我是卡伯?卢亚,工人联盟党主席。” “卡伯?卢亚,我知道你。” 安德烈斯?度帕拉特离开窗边,邀请卡伯?卢亚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了卡伯?卢亚侧面的单人沙发上。 “你之前因为组织工人游行冲击魔导师塔,被大魔导师丢了一个魔法,还被逮捕了,据说要被判死刑,怎么出来了?又搞了个工人联盟党?这是什么奇怪的党派?我只知道保守党和民主党,工人联盟党是个什么玩意?” 安德列斯?度帕拉特语气强硬,态度恶劣。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不等卡伯?卢亚回话,就继续说道。 “我可是听说了,前几天有你们的人到厂子里来搞事,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谈什么,但是这几天工人们的情绪不对。我跟你说,虽然我不是魔导师,但是你要真的给我添什么乱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卡伯?卢亚预测过今天谈判的情况会不顺利,甚至很糟。可他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棘手。面前的小资本家明显对自己和自己代表的工人运动满是厌恶,唯一愿意和自己说话的理由,可能还是出于对自己经历的好奇。 “那个……度帕拉特先生,”卡伯?卢亚改变了谈判策略,决定单刀直入,“您对我的了解没有错,我之前在兰德机械公司当钳工,也确实组织了工人运动,被大魔导师用魔法攻击,投入监狱。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后来有人放了我,也放了我的工友们,支持我们成立了工人联盟党。我想,既然成立工联党不仅仅是我们工人自己的愿望,也能得到更多人的支持,那就应该把工联党的事业放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上,您说是么?” “有人放了你?还支持你成立工联党?这人傻么?谁敢放大魔导师阁下指定要关押的罪犯?” “对啊,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敢放了我呢?” 卡伯?卢亚重复了一遍度帕拉特的问题,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挤出了一个微笑。 “这显然没有嘛……除非……”,懒洋洋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度帕拉特说到这,突然坐直了身子。他把手里的雪茄悬空放在两个沙发中间的小几子上,一手揉着眉头,一手下意识的敲击着桌面。稍倾,他抬起头,有些不太确信的看着卡伯?卢亚。 “是那位大人放了你?” 卡伯?卢亚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或者摇头,他只是微微的笑着,轻声回复。 “抱歉,我不能告诉您。” 这个答案显然给了度帕拉特更大的震撼,他站起身子在屋子里快速踱步,走了两圈,又坐了下来。这次他的表情更加和蔼,身子也坐的笔直,态度更是缓和了不少。 “卡伯?卢亚先生,我还没问,你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希望您能给您的工人们每个月多放两天假,现在他们每个月只能休息一天,每天上班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非常辛苦,听说前段时间出事,有两个工人的手臂受伤了,您也只赔了50弗元,还是在工人们围了您的办公室的情况下。这对我们工人来说是不公平的,我们辛辛苦苦的工作,您坐在房间里抽雪茄,可挣的钱都让您拿了,我们连饭都吃不饱,还可能会死,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工人们肯定不会愿意的。” “那不可能!”,度帕拉特下意识的反对,继而又收回了自己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但是多放一天假,我就要多损失超过一百弗元,这些钱怎么办?我的损失怎么办?” “可如果不这么做,您的工人会继续闹事,甚至罢工。到时候,您的损失可就不止这么一点了。聪明如您,我想应该算的清楚轻重的。” 听到罢工一词,度帕拉特有些犹豫了,他想了一会,又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真的是那位大人放出来的?” “你自己觉得呢?就像您自己问的那样,谁敢放一位大魔导师的罪犯呢?” 卡伯?卢亚保持着那个让度帕拉特有些烦躁的表情,坐的笔直。卡西?洛纳根坐在他身旁,看着度帕拉特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度帕拉特站起身,转了两圈。他的全部身家都在织女星工厂,工厂生意不错,他这段时间经营也很顺利。如果真的工人罢工了,魔导师又不反对,那对他的冲击和损失确实不少。他飞快的在脑海中权衡着利弊,最终找到了他认为可以接受的解决方案。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工人好,我也心疼我的工人,看他们天天干活那么辛苦,我也于心不忍,前段时间还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条毛巾,作为慰问。现在既然你们提了,我觉得我可以给他们多放一天假,不能再多了,再多我的日子也过不下去。” “那太好了,工人们会记得您的慷慨的,工人联盟党也会感谢您的支持的。” 卡伯?卢亚这次是真心笑了。和他想的一样,有大魔导师做靠山,哪怕不明说,这些聪明的资本家也知道该怎么做。他又和度帕拉特寒暄了两句,正要转身告辞,却被度帕拉特留住了。他让两位稍等一下,就离开了办公室。 “书记,您真厉害!这么简单就谈成了!这可比我们辛辛苦苦罢工、啃黑面包,还要让您卖掉您的专利要轻松的多,果然成立政党才是争取工人阶级利益的正确道路!” 卡西?洛纳根看办公室没人了,激动的和卡伯?卢亚分享自己的想法。卡伯?卢亚担心隔墙有耳,岔开了话题。两人聊了一小会,工厂厂主度帕拉特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个小包。 “两位,时间匆忙,我也不好准备什么礼品,这是给二位的车马费,还请笑纳。关于工人放假的事情,请一定放心,不过也请二位帮我安抚我的工人,不要让他们再去罢工,去我的办公室闹了,也挺烦心的。” 卡伯?卢亚接过那个小包,用手一捏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钱。他和卡西?洛纳根对视了一眼,郑重其事的把钱退了回去。 “度帕拉特先生,我们做这件事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我们工人阶级,希望您能理解。关于工人罢工和闹您的办公室的事情,我们会和工人们商量,请您放心。” 虽然送出的钱被退回了,可度帕拉特并没有不满。他把两个小包合在一起,又递给了卡伯?卢亚。 “既然你们不要,那就当我捐给工联党的捐款吧,你们到处为工人阶级谋福利,肯定很花钱,我也很支持工联党的工作,我给贵党派捐款,你们总不能不要了吧?” “那我们就谢谢度帕拉特先生了。” 卡伯?卢亚确实无法拒绝给工联党的捐款。他伸手接过小包,却被度帕拉特拉住了手。这位资本家贴近了卡伯?卢亚的耳边,轻声问道。 “那位大人是什么意思?不许我们压榨工人?” 卡伯?卢亚摇摇头,抽出了手,转身告辞。度帕拉特把他们一路送到了门口,看着他们步行离开,才皱着眉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如果大魔导师真的支持工人运动,那他就必须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度帕拉特相信,关心这件事的,绝对不仅仅只有自己。 —————————— 和织女星工厂的谈判很顺利,度帕拉特在第三天宣布了休假制度,织女星工厂的工人们欢呼雀跃,当时就有不少人找到了工联党偷偷混进厂里的代表要求入党。经过后续的登记和录名,卡伯?卢亚新生的工联党多出了三百多位新党员。 “你们老板还给我们捐了100弗元的会费,也是我们第一笔的会费收入,很大方。” 在三木鱼路37号的二楼,卡伯?卢亚正在和新任工联党副主席马里亚诺?纳瓦斯聊天。他的同伴,工联党副主席卡西?洛纳根坐在两人身旁,神态轻松。 “那个死老抠,我们让他给失去手臂的丹尼尔和小亚里斯出点治疗费都推三阻四,捐起会费来倒是大方”,马里亚诺?纳瓦斯是织女星工厂二车间的工人,也是之前围堵度帕拉特办公室的发起人和组织人,“不过还是有魔导师大人支持比较好,不然我们辛辛苦苦,还可能被开除。” “这件事可不敢乱说,大魔导师阁下不希望我们打着他的旗号办事,工人的事情应该工人自己解决。” 卡伯?卢亚压低了声音解释,继而换了话题,“我听说你们在准备罢工?” “恩,还是那两个工人的事,他们手臂要截肢,没有劳动能力。两个人还都结婚了,丹尼尔还有孩子,两家的日子不好过,我们想让他出些后续的费用。” “他既然已经给工人们放假了,大家也都拿了好处,是不是可以缓一缓?不然万一他反悔,咱们不是什么都捞不着?” “也不是不可以,但丹尼尔和小亚里斯的家人怎么办?” “让她们来工联党帮忙吧,正好我们这边也缺人帮忙,虽然没有工资,但是至少不会饿死。” “那就谢谢卢亚主席了,以后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找我,我们织女星的工人们绝对全力以赴!” “嗯嗯,工人阶级是平等的,我们以后还会为了大家争取更多的权利——” 卡伯?卢亚的话说到一半被人打断了。在楼下大厅值班的老拉基尔站在门口,表情有些奇特。 “主席,楼下来了个外国人,说要见你。” “外国人?” 卡伯?卢亚有些奇怪,他这个小工人,为啥会有外国人找上门?他和卡西?洛纳根还有同样好奇的马里亚诺?纳瓦斯一起下楼,在一楼见到了那位来客。他穿着和大家差不多的正装皮鞋,皮肤白皙,红头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正在等待的他一眼看到了走下楼梯的三人,迎了上来。 “你好,我是卡伯?卢亚,工联党主席,请问您是?” “我叫马修?威尔逊”,来人的弗恩语说的有些生硬,坐实了他的外国人身份,“我来自尼格鲁共和国,是尼格鲁共和国工人党的联络官,在报纸上看到了你们工联党成立的消息,特意过来拜访。” 34 我是露娜 露娜一手拎着自己长裙的末端,确保它们不会在楼梯上蹭脏,一手扶着楼梯侧面的石墙,维持着身体的稳定性。这条位于制裁法师塔内部的楼梯之前仅供佣人们使用,在广场刺杀事件后就基本荒废了。现在走起来,已经能看到些微的浮尘。 从制裁法师塔一层爬到五层光辉厅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和普通的多层建筑不同,制裁法师塔每一层的层高都超过十米,连带着楼梯的阶数也远超一般建筑。在制裁法师塔内爬五层所耗费的体力,对露娜?布鲁斯特来说,并不是一个小数字。 在这条楼梯外侧墙壁一人高的高处,每隔五米左右都有一盏辉石路灯,用于照明和取暖。夏天的时候,勤快的佣人们会把最顶级的冷光辉石换上,这些辉石只散发光芒,几乎不产生热量。而到了冬天,佣人们则会换上流光辉石,在散发光线的同时产生热量,为法师塔保持温度。不过,在现在正在一步步前行的露娜眼中,这些灯架上的辉石大部分已经不见踪影,那是逃走的法师塔佣人们给自己的酬劳。 这些丑陋的人。 虽然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死亡的事情被很好的保密,但是广场刺杀根本瞒不住人。皇帝陛下后来以各种方式处死了那些参与战斗的士兵,可法师塔的仆从和佣人们,却无比确定的知道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出了问题,皇帝已经实际取得了法师塔的控制权。在这种情况下,像艾尔莎这样转投新主人的有之,像那些某天晚上突然悄悄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逃跑之人也有之。 扶着墙壁喘息了一会,露娜跨过了最后几阶台阶,光辉厅半开的大门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广场刺杀那天,皇帝陛下保罗?吉布森和露娜的老师、法师塔主管布鲁克林?阿奎特就是在这里等着露娜激活魔力感应的结果,而他们最终等到的,无疑并不是一个让所有人满意的消息。 露娜小心翼翼的捧着裙子,跨过扔在地上的杂物,她甚至看到了几本魔法书,像毫无价值的垃圾一样扔在地上。她停下身子,弯下腰,把那些书一本一本的拾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抱在怀里,侧着身子挤进光辉厅的大门,把它们放回了书架上。 和佣人楼梯一样,光辉厅的照明辉石也丢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因为没有激活,也无法为露娜提供照明。大厅里唯一的光线来自于两面开在高处的小窗透进的阳光。 露娜在书架旁适应了一会,走到了激活法阵旁,之前法阵里们密密麻麻的辉石已经被偷的一块不剩,只剩下了蜿蜒延伸的阵法图形,和一个个丑陋的、用于安放辉石的坑洞。露娜跨过那些坑洞和线条,在法阵中央收拢裙子坐下,翻开了还放在原位的那本书。 卢达克里斯之书。 这位生活在第二纪元的人类天才,在写下这本书的时候,可曾预见到魔法师如今的末路?如果是他,又会怎样应对,又能怎样应对呢? 露娜稍稍有些走神。自从扬火节那天刺杀皇帝陛下失败后,她每天都会来光辉厅坐一会,试图找到那条缝隙、打开那扇门。在一个多月后的现在,她已经不能很清楚的回忆起扬火节那天,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那条隐隐出现的缝隙,又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过,对于她露娜?布鲁斯特来说,能为这座已经死去的法师塔做的事情,除了试图激活自己的魔力感应之外,也并没有太多了。 闭上眼睛,澄空脑海,在意识中默念感应咒文,露娜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寻找着那曾经昙花一现的感觉。可不论露娜怎么努力,她都找不到方向,那种感觉就像在一片黑暗的河流中溺水,是冰冷而令人窒息的绝望。 —————————— 两个小时后,露娜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躺在光辉厅的地板上,一侧身子因为和石质地面接触有些发冷,那本卢达克里斯之书静静的躺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无声的注视着她。又一次,她在试图激活魔力感应的时候睡着了。 从高处窗户射进来的光线变的昏黄,露娜在原地愣了一会,掸掸土,离开了这座大厅。 回到位于法布莉亚楼二层的居所,露娜任由自己的侍女——梅伦和拉薇儿帮自己换了衣服。她随手拿了一本法师小说,坐在了窗边,一边看书,一边等着布鲁克琳回来。看小说是她最近养成的爱好,之前做第一学徒的时候,她所有的时间都被魔法、教学和魔力感应占满了,根本没有闲暇去做这种奢侈的娱乐。现在卢克去世,法师塔死亡,再也不用担心魔力感应、再也不用去阅读那些晦涩的魔法书籍,就连那些小学徒们,露娜也不知道布鲁克琳把他们安置在了什么地方。大把大把的时间富裕,让她迅速的进入了这些娱乐小说的世界。 翻了几页手中的书,露娜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这本书讲的是一个家庭贫穷、几乎就要沦为农奴的自由民少年,于无意之中邂逅了大魔导师,并克服重重阻力,成为魔导师学徒,最终激活魔力感应的故事。书的内容有很多猜测和不实之处,但是情节吸引人,主角的经历也很精彩。身为真正的魔法学徒,露娜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生活还不如那个主角的十分之一有趣。 又翻了几页,主角和一位酒馆的美女侍女上了床,那些描写赤裸而直接,露娜扫了两眼,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她的导师布鲁克琳最近经常会去皇宫,每次回来情绪都不高,有时候还会哭泣。露娜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法师塔的主要人物都是女性,漂亮而美丽的女性,当她们失去了魔导师的庇佑之后,会遇到什么事情,露娜猜都能猜的出来。 “叮铃铃——” 布鲁克琳的马车铃声由远及近,露娜放下那本小说,飞奔下楼,把布鲁克琳迎上了自己的房间。她的这位导师走路晃晃悠悠,明显有些醉意,这让露娜很吃惊。因为据她所知,布鲁克琳是从不喝酒的。 “露娜……你,你……听我说”,布鲁克琳的意识还保持着基本的清醒,她双手扶着露娜的肩膀,摇摇晃晃。 “皇帝,皇帝陛下要把你作为奖品,奖给,奖给最先攻下图卢卡斯,进入尼格鲁共和国的将、将军,我不让,可我,我没有……没有办法。你——” 布鲁克琳没能说完她想说的话,一头栽倒在露娜的床上,睡了过去。露娜把她扶到床上,拖鞋,盖上毯子,自己坐回到窗边,看着小桌上那本名为《猎艳龙魔导师》的小说,许久,才轻轻的出了口气。 卢克大魔导师的十二位魔法师学徒,艾尔莎嫁给了道恩?吉布森,苏苏莉雅自杀,温黛拉和卡婕林娜被皇帝叫到宫中之后就没了消息,剩下的几个人最近也惶惶不可终日。她们因为天赋和姿色被选中成为学徒,本来有着无比光明的未来,却因为一个人的死亡失去了人生的轨迹。露娜不知道像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几次,还会发生在谁的头上,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整个法师塔的这些女人,都变成了那个变态皇帝的筹码,正在一张一张的打出去,帮他笼络人心,帮他满足私欲,帮他控制这个国家。 小说的主角有一个很罕见的名字,叫龙。他遇到的魔导师是位大胸细腰的女性,还拥有一头可以变成银发美女的龙女仆。看小说的剧情,主角早晚要征服自己的魔导师和她的美女宠物,走上人生巅峰。 露娜翻开那本书,又合上,翻开,又合上。她从窗边站起身,叫来了她的侍女梅伦。 “你帮我拿一套你的衣服过来,要干净点的,可以出门的。” 梅伦抬头看了她一眼,停顿了几秒钟,才重新低头,应了下来。 到了晚上,露娜像往常一样要求出门,被皇帝派出的侍卫拒绝。她假做生气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梅伦和艾薇儿。 “梅梅,你穿上我的衣服,坐在窗边,像我平常那样看小说。拉薇儿,你等会带我出去。” “可是大人,卫兵们——”,梅伦有些惊讶,试图阻止。 “卫兵是你的大人还是我是你的大人?”露娜一句话堵住了梅伦的嘴,“听我的,我要出去转转,这里太憋了!” 梅伦和拉薇儿见露娜意志坚定,也不便阻止。她们按照露娜的指示,一个人坐在窗边假扮露娜,另一个领着换上了梅伦衣服的露娜,打算从法布莉亚楼的一楼正门出去。 露娜的头发梳成了和梅伦一样的发髻,还带上了法师塔女仆的发饰。那发饰体积不小,基本上挡住了她全部的头发。她一声不吭的跟着拉薇儿挪动着脚步,经过了门口的卫兵。 可以,这样可以。 “喂,那两个妞!”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露娜吓了一跳,她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走在她前面的拉薇儿转过身,笑着冲她身后说道。 “两位大人有什么吩咐么?” “不是大人,不是大人”,身后的声音笑呵呵的,越来越近。露娜看到一个人影从自己身旁走过,一把把拉薇儿抓到了怀里。她瞪大了眼睛,对于看到的事情感到惊讶。 什么时候,皇帝的士兵敢公然调戏魔导师大人的侍女了? 可就在她想清楚这件事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腰,一只大手放在了她的屁股上,狠狠的捏了一把。力气之大让露娜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她这才意识到,守门的卫兵有两人。 “大人,请不要这样,吕克?吉尔斯大人会知道的。” 拉薇儿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她娴熟的抬出一个名字,控制了两位卫兵的行为。 “且,吉尔斯那个阉鸡,自己不干还管着我们,你们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爷要上了你们,两个一起!” 领头的那士兵在拉薇儿胸部抓了一把,转头骂骂咧咧的回去了。揽住露娜那人有样学样,在露娜胸口狠狠捏了一下,还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才转身离去。拉薇儿等两人走了,才拉着露娜离开了法布莉亚楼。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露娜这时才缓过劲来。这两位监督自己的士兵平时虽然不让自己出去,但是见到自己的时候也是毕恭毕敬。没想到私底下却如此对待自己的侍女。她有心发火,却不知道如何下手,语气里就有些焦躁。 “大人,让您受惊了,实在抱歉。吕克?吉尔斯是在法师塔里皇宫卫队的头领,他这个人没那么急色,还算能管住这些兵痞,再遇到这种事,提他的名字就行。” “那就让他们这么欺负你们?” “大人,我们也没办法,这些还算好的。刚开始那几天,好几个姐妹都被他们半夜抓走了,有的就没回来。吉尔斯大人来了,打了几个领头士兵的鞭子,才算是让大家安心了些。您的身份在那,他们平常不敢骚扰你,不过我们,能保住身子就不错了。” “不行,这事我得跟他们说说。” 露娜还是有些不满,可是她自己也知道,说说也没什么用。两人沉默着穿过附属区,来到了法师塔西侧的一道佣人使用的小门。 “大人,到了。从这里就可以出去。那些士兵并不怎么管这道门,您记得明天早上回来就行。” 拉薇儿在门旁停下,连声告诫,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 “大人,外面没那么好,您要不要再想想?” “想什么?想那个死皇帝打算把我嫁给哪个蠢猪么?” 露娜低声骂了一句,推开了门。夜色里的风随着她的动作从打开的门缝中灌了进来,吹在她的脸上,有些发凉。 “行了,我走了,你回去吧。” “大人,我在这等你!” 拉薇儿最后的叮嘱被露娜关在了门内。她快走几步穿过围墙,进入了小门对面的街区。住在这片街区的很多都是服务法师塔的百姓,人口不少,环境也不太差。露娜沿着墙角拐了几道弯,才停了下来。 她伸手摸摸钱包,又摸了摸藏在衣服下的小包裹,轻轻的笑了。 再见了,法师塔。 再见了,我过去的人生。 35 排队枪毙 加斯滕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草地上,沉重的蒸汽背包和步枪增加了他在这片有些松软土地上的移动难度。他的左手托着蒸汽步枪的枪托,右手握住把手,食指放在扳机上,小心翼翼的瞄准面前的一具躺在地上的敌人身体,伸脚把他踢了个个。 那是一位络腮胡子的大叔,脸色惨白,闭着眼睛。他的肚子上被弯刀拉了个大口子,肠子流了一地,沾满了泥土,变成了红黑相间的颜色。 他已经死了。 加斯滕斯啐了一口,跨过这具尸体,继续前进。在他周围,来自19敢死队和22敢死队的士兵们正排成两列松散的散兵线,逐一检查着地面的尸体。对这些经历了人生第一场战斗的敢死队员们来说,战后还有时间打扫战场,已经算是表现优秀了。 “我们杀了有多少人?” 身形魁梧的伊万?沃伦走在加斯滕斯的斜后方,原本硕大的蒸汽背包在他的背上显的渺小。他一手拿着步枪,一手挥舞着弯刀,拨弄着地上的尸体。对安肯瑞因的军队来说,打扫战场的机会既是荣誉、也有实惠,士兵们可以把自己找到的所有东西收归个人所有。加斯滕斯率领的第19敢死队,还有卡赖伯?沃伦率领的第22敢死队因为在刚刚的战斗中表现较好,得到了打扫战场的机会。 加斯滕斯抬头看向远方,这片堆满尸体的战场面积比想象的小,敌人在发现双方的武器之间存在根本差异、而且攻击自己的敌人不是来自赖林、而是来自安肯瑞因的时候就失去了对抗的勇气。第一团的五只敢死队刚和敌人接触没多久,战斗就结束了。那些穿着红衣的自由民士兵,甚至都没有杀敌的机会。可即使这样,加斯滕斯手下也只剩下了81人,有16位士兵死在了刚刚的战斗中。 “大概一百多人吧,我们五只敢死队,加起来也死了八九十人,粗略算起来,交换比也不过一比一。这还是在武器上占了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这仗,不好打啊。” “已经可以了,才死了十几个,按这个速度,三次冲锋之后,咱们至少有一半兄弟能活下来,成为自由民。” 大伊万的数学出乎意料的不错,加斯滕斯应了几句,看向了远处的小镇。击败这座兵营的士兵后,他们就拥有了对这片地区的控制权。第一团的士兵已经冲进了小镇,只留了一小部分部队在外面警戒。那些穿着安肯瑞因红色军服的士兵就好像冲入羊群的豺狼,兴奋而不知节制。加斯滕斯在这个距离上都能听到小镇上传来的枪声和嘈杂声。 加斯滕斯知道那些人在干什么,他有些于心不忍,可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任何事。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拯救和自己不相干的人。他叹了口气,招呼手下加快进度。 “都给我快点!晚上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 当天晚上,第19敢死队确实吃了顿好的。他们在自由民士兵洗劫完小镇之后,从他们那里拿到了劫掠来的食物。大量的白面包、肉、各种蔬菜,还有酒,让第一次战后的这一夜变成了狂欢之夜。加斯滕斯和他的队友们忘记了死去的同伴,也忘记了明天可能遭遇的战斗。他们纵情吃喝,尽情玩乐,最终沉沉睡去。 第二天,西部战区第六军团第二旅第一加强团重新开拨,目标是图卢卡斯和赖林接壤的城市,洛林。 加斯滕斯趁着行军前的机会找到了第一团的团长夏洛特?芬得利,问清楚了一些事情。原来六大国都在有意无意的限制蒸汽武器向这些边境小国的传播,以防万不得已六大国军队直接介入战事时,受到太大的反击。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对手还在使用冷兵器,他们自己却在使用蒸汽步枪的缘故。 至于加斯滕斯更加关心的,这次战役的目的、各个部队的部署、敌人的分布情况等军事信息,均被夏洛特?芬得利团长回绝了。他一边说着“你们敢死队只要往前冲就行了”,一边把这个总是提问题的敢死队长推出了自己的帐篷。加斯滕斯苦于没有更多的信息渠道,不得不接受在对整体战局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带着自己的队伍去攻击一无所知的敌人这么一个无奈的事实。 虽然没有实现自己全部的意图,但是加斯滕斯还是抓紧行军的机会,开始向自己的队员传导排队枪毙的战术。这种战术并不难,但是执行起来很需要士兵的意志力和服从力。加斯滕斯只是在队列中刚刚讲了基本的方法,就遭到了质疑。 “等敌人冲到面前再开枪?那敌人要是把我们打死了怎么办?” “我们为什么不能先开枪?” “老大,你打过仗么?按你说的打,我怎么觉得不靠谱呢?” 虽然在行军,但是士兵们对于决定自己生死的事情还是很上心的。加斯滕斯听他们讨论了一会,才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我们现在使用的蒸汽步枪准头很差,哪怕你瞄的再准,铅弹飞出去七八十米也就飘没了,你们自己也打过靶,自然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和你的敌人面对面开枪,可能你的敌人瞄准的是你,但是子弹早就飞到了不知道哪里,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还装备了弯刀,并且主要使用弯刀的原因。现在的蒸汽步枪太陈旧了,各自射击的话,打死敌人只能靠运气。” “站成一排就会好些么?”,伊万走在加斯滕斯身旁,有些好奇。 “站成一排,我们射出去的子弹就会有很多,像一面墙。这面墙就算打不中各自瞄准的目标,但是总能击中目标的,你们想想,看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加斯滕斯的讲解深入浅出、浅显易懂,再加上他在这只敢死队中靠杀人和第一场战斗的指挥积累的威望,大家虽然对排队枪毙这种战术不太理解,但是执行起他的命令来,效率还是很高的。于是,和19敢死队一起赶路的其他士兵,总会看见第19敢死队的士兵们在一边前进,一边做队列练习。他们时而快速前进,时而突然停下来站成一排,或者两排。好像在演练什么战术。 这一次的行军持续了两天,敢死队全部都是步行。和蒸汽步枪一样,六大国似乎也限制了蒸汽机车在这些国家的建设。敢死队们要赶路,只有步行这一种方法。等到了第二天傍晚,部队在一片树林旁扎营,加斯滕斯才被告知,他们将于明天早上再次接敌。 这些位于安肯瑞因和尼格鲁共和国边境的小国,虽然在军事技术和设备上被限制的很死,但是因为常年交战,对战争的气息却无比熟悉。安肯瑞因对图卢卡斯的全面攻势在发动的第二天就引起了图卢卡斯的警觉,他们放弃了大部分注定无法防守的边境地区,在两座靠近赖林的城市外组织起了初步的防御。而加斯滕斯们,要对付的就是洛林城外的图卢卡斯军队。 和加斯滕斯经历的第一场战斗不同,这次他要参加的不再是五百人对一千人的战斗了。为了拿下图卢卡斯五座城市中的第一座,西部战区第六军团的指挥官在洛林城和雷恩城外各投入了一个师,每师九个加强团的兵力。超过一万人的军队分别集结在两座城市的郊外,和图卢卡斯临时抽调的防守部队遥遥相望。战斗,随时可能爆发。 加斯滕斯所在的第二旅第一加强团被安排在了战场的东南侧,他们和另外九个加强团中的五个,在洛林的东南方向形成了半个包围圈。在这个包围圈靠近洛林城的内侧,是密密麻麻来自各地的,由奴隶士兵组成的敢死队们。 “我再说一遍,等会一旦开始攻击,你们听我的指挥,听到命令就停下,列队,听到第二声命令就开枪,前后队交换,听到第三声命令就拔刀上去砍人,听明白了么?” 加斯滕斯站在第19敢死队81个士兵面前,大声嘶吼。距离他不远的第22、23敢死队士兵们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们,不知道这些人在战前在说些什么。至于那些在他们对面列队,已经遥遥可以看到人影的图卢卡斯军队们,就更不会知道这一小撮不到一百人的农奴,到底在做些什么了。 战斗的号角并没有来的太迟。包围圈形成之后没多久,加斯滕斯就接到了出发的命令。他和上次一样,背上自己的蒸汽背包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手里端着蒸汽步枪,看着前方开始逐渐接近的敌人。 那些敌人在安肯瑞因的军队开始移动之后也进入了战斗状态。他们同样开始列队,前进,气势上不输分毫。而在双方的步兵开始相互接近的时候,双方的骑兵已经在侧翼展开了激烈的交战。安肯瑞因的部分骑兵是枪骑兵,有威力大于弓箭的蒸汽步枪,但是也要让马儿承担更重的蒸汽背包,所以马儿的灵活性比不上轻车简从的图卢卡斯骑兵。而图拉卡斯骑兵虽然占了轻巧灵便的便宜,但是武器上却还是以弓箭为主,两边各有优劣,暂时无法分出胜负。 不过加斯滕斯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去操心骑兵对战的胜负了。他已经从快走变成了小跑,他的士兵们和他一样在奔跑。沉重的蒸汽背包在他们的后背上微微晃动,不时传来液体撞击桶壁的声音。在他们的对面,图卢卡斯的军队开始放箭。 “沉住气!!” 加斯滕斯大喊一声,把左手握拳高高举在空中,他的士兵看到了他的动作,纷纷停了下来,开始列队。虽然有些杂乱无序,但是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加斯滕斯的第19敢死队,已经变成了站成两排的蒸汽背包枪兵,虎视眈眈。 而在他们的左右,其他的敢死队已经冲到了前面,好像绕过立在水中礁石的水流,和迎面而来的敌人撞在了一起。嘭嘭的蒸汽步枪声开始响起,最初还有些稀疏,渐渐的变得密集,那是双方开始接敌的表示。 “举枪!!!” 加斯滕斯并没有受到周围杂乱战场的干扰,他和他的士兵们站在原地,站成两排,平端着枪,等待着对面对敌人。在他们周围,枪声、惨叫声、怒吼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奇特的交响曲。有两只羽箭擦过加斯滕斯的脸颊,射中了站在他身后的士兵,那士兵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预备!!!!” 加斯滕斯又喊了一声。没有受伤的队员们把蒸汽步枪放在眼前,用那个简陋的准星套住冲过来的敌人。按照加斯滕斯之前的要求,他们并没有在瞄准上浪费太多时间,而是把仅有的注意力放在了保持队伍的整齐度上。 对面的敌人更近了,他们高高举着弯刀,嘶吼怒骂。不过由于他们使用的是尼格鲁语,加斯滕斯手下的士兵基本上听不懂。他们只是按照加斯滕斯的指示,端平了枪,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五十米,四十米,加斯滕斯本想再等一等,可不知道队伍里的谁没有抗住压力,放了第一枪。加斯滕斯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在枪声未落的时候把握拳的左手重重的挥了下去。 “开枪!” 一阵分外密集的枪声猛然爆发而出,好像一声闷雷在战场上炸响。加斯滕斯对面那些敌人猛地一下倒了一片,就好像突然被风吹到的长草,在那一瞬间伏到了地面上。 “让!” 加斯滕斯大喊,站在他身后的第一排敢死队士兵向左一让,让出了第二排端着枪的士兵。 “放!!!!” 加斯滕斯再次大喊,紧随其后的是更加密集的枪声。对面的敌人们又倒下去一茬。这一次,他们冲锋的脚步明显慢了。 不过,双方的距离在这个时候也接近了极限。 “给我杀!!!!!” 加斯滕斯拔出自己的弯刀,高举着弯刀第一个冲了出去。他的士兵们有的丢下了背包和步枪,拿着弯刀直接上阵。有的站在原地,拼命的按动蓄气阀门,试图再打出一枪。如果在平常,加斯滕斯会试图去调整大家的步调,可这个时候,不管是他还是他的士兵,都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别人了,所有人都把理智放到了一旁,在重复着同样的循环。 找人杀,或者被人杀。 36 我是队长 砍杀。 加斯滕斯有生以来第一次,用如此残酷而直接的方式杀人。他的手臂酸痛,弯刀因为和骨骼与血肉的撞击变的迟钝,沉重的蒸汽背包在他的背上,像一座山一样,阻碍着他的步伐。在他的对面,那些穿着土黄色军服的敌人好像无穷无尽。他们虽然没有蒸汽步枪,但是一旦接近到冷兵器格斗的距离,他们的战斗力甚至比加斯滕斯和他的士兵们要高。和将近一千年未经历过大型战役的安肯瑞因不同,不论是图卢卡斯还是赖林,这些小国家的士兵和军队,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战斗。 “老大!!!!”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声音,加斯滕斯甚至都无法分辨那是谁。高度的紧张和不知道多久的砍杀,已经让他几乎失去对外界的感知。隐隐约约间,一个硕大的身影从他身后冲上,撞倒了一个正要攻击他的敌人。那是伊万?沃伦,刚刚把加斯滕斯从一柄敌人的长刀下救出。 加斯滕斯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站在原地左右张望,发现自己的位置几乎没有移动,还是在他们列队排枪的那一片区域。可敌人和自己人的界限却早已模糊。在他的右手旁,不认识的、穿着敢死队灰色军服的战友正在和土黄色的敌人战斗,在他的左手边,一个又一个穿着土黄色军服的敌人正在越过地上的尸体,冲向他的后方。 左翼崩溃了? 敌人要包抄? 加斯滕斯其实并没有太多战争经验,仅靠着他第一世当兵和在地球世界看书得到的知识,并不能让他对战局有清晰的把握和认识。他看着那些冲过身旁的黄衣服,和其中的一双眼睛,直直的对了上去。 被加斯滕斯看到的那人停了下来,他冲着加斯滕斯怒吼,高举着长刀跳过尸体,朝着加斯滕斯冲了过来。加斯滕斯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剥离了自己的身体,他甚至有时间去看一眼伊万,发现他正在和新的敌人纠缠,明显没有精力帮他。其他的士兵也不知道在哪里,好像消失在了这周围嘈杂的声音中。 我不能死。 一个闪念,加斯滕斯鬼使神差的丢掉了弯刀,两手托起自己的蒸汽步枪,对准已经冲到面前的敌人扣动了扳机。高温高压的蒸汽随着他的动作喷出枪口,把敌人笼罩在了一团汽雾之中。 原来,在上一枪之后,加斯滕斯甚至都没有给自己的枪装弹的时间。 那人明显被扑面而来的灼热水蒸气吓了一跳,他两手在空中乱舞,身子下意识的后退,才躲过了危险。可就在他睁开眼睛重新寻找目标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条扑面而来的亮线,那是高速挥舞的弯刀在空气中留下的痕迹。 舞刀之人是加斯滕斯,他在敌人被水蒸气干扰的一瞬间拾起弯刀,朝着敌人就砍了过去。那人下意识的用手臂去挡,却被弯刀斜着砍入手臂。猛力挥舞的刀锋和血肉下的臂骨碰撞,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啊——————” 在这一瞬间,加斯滕斯已经失去了语言的功能。他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推了上去,两手握住弯刀猛力下拉,生生的拉断了那人的手臂,还捎带着在他的胸膛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疼痛和献血激发了敌人的凶性,他挥舞着长刀再次扑了上来。可这时已经兴奋起来的加斯滕斯又如何会让他如意,加斯滕斯让过敌人有些不稳的刀锋,一刀划开了敌人的小腹。 两人擦肩而过,那人踉跄了几步,试图转身再战。可加斯滕斯不会给敌人翻盘的机会,他一步并做两步冲上前去,一脚踹倒了那人,踩在他的后背上,把手中的弯刀狠狠的切入了他的脖子。 温热的鲜血随着加斯滕斯拔刀的动作飞溅到了空气中,浓浓血腥味闻起来甚至有些香甜。加斯滕斯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目睹了刚刚战斗过程的敌人。 那是至少六个穿着黄衣的图卢卡斯士兵,各个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怒目而视。他们看加斯滕斯转身,怒吼了一声,齐齐扑了上来。 要死了么? 加斯滕斯把弯刀横在胸前,等待着最后的冲击。可他等到的,是雄浑的号角和爆豆一样的枪声。在他的侧后方,穿着红衣的第一团正规军们嚎叫着冲了上来。他们每人都端着一样的蒸汽步枪,枪口冲着敌人,嘭嘭的枪声连绵不绝,好像一潮紧挨一潮的海浪。 来了,终于来了。 加斯滕斯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他这才想起自己并不是孤军奋战,在敢死队身后,还有安肯瑞因的正规军。他刚想放松,可立刻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脱离危险。试图攻击他的六个敌人有四个因为号角声停了下来,可还有两个已经和他过了一轮。加斯滕斯的弯刀挡住了一个人的长刀,却并没有阻止另一人的攻击。他的手臂被另一人的长刀拉了道口子,献血直流,却出乎意料的不怎么痛。 在不远的地方,伊万也陷入了苦战。然而,第一团正规军的加入,在更大层面上改变了战局。刚刚冲过去的黄衣士兵开始退潮,他们不再恋战,转而把精力集中在了逃跑上。 和加斯滕斯对战的敌人看着他,骂了两句,倒退两步转身逃跑。一只胳膊已经垂在身侧,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晃晃的加斯滕斯茫然的看着从身旁反方向开始撤退的黄衣士兵,那些黄衣士兵从他和伊万的身边经过,却好像对他们这些敌人无动于衷。加斯滕斯孤零零的站在黄色的人流之中,像退潮时海滩上的礁石。 直到这时,加斯滕斯才认识到自己身为敢死队员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两腿一软,坐在了一具尸体上。那尸体还温热,好像母亲或者恋人的怀抱。他下意识的转过身去看那尸体的脸,却只看到了泥土和血液下被生命凝固的绝望。 ———————————————— 两个小时之后,战斗结束了。 包围洛林城的第六军团第四师在用敢死队消耗掉了图卢卡斯守军的精力和战斗意志之后,依靠后续投入战场的正规军赢下了洛林城战役。图卢卡斯守军战死两千余人,失踪一千余人,剩下的五千多人就地投降。承担进攻的安肯瑞因第六军团第四师失去了60%的敢死队,和不到一千名正规军。 “头,我们只剩下56个兄弟了。” 完成了战损统计的伊万和辛克来到了加斯滕斯身旁,脸上完全没有赢下战斗的喜悦,“这他妈的太难打了,照这么下去,下一场我们就差不多死光了!” “你以为自由民的身份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 加斯滕斯无力的吐槽了一句,他受伤的手臂刚刚被团里来的医生处理过,虽然包扎粗糙,技术原始,也没有消毒,还疼的厉害。可加斯滕斯的手臂,总算是暂时保住了。 “那也……这也太难了吧。” 伊万皱皱眉头,他的心情已经不像第一场战斗之后那么轻松,洛林城战役的残酷和损失之大,让他对敢死队的前途产生了深深的疑虑。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而且,我那个战术不错吧。” 加斯滕斯知道伊万在担心什么,他也有同样的担心。为了不在这个令人沮丧的话题上继续,他巧妙的转移了伊万的关注点。 “那是真的厉害!我们那两次排枪绝对打死不少人!要不是后来没时间装弹,而且大家都乱了,真要像老大你说的那样,第二排射击,第一排装弹的话,我们绝对可以杀死更多的敌人。” 听到伊万的话,虽然早有预料,且对排队枪毙这种战法非常有信心,加斯滕斯还是放松的笑了。有了今天的实战论证,这些剩下的、经历了两场战斗的士兵,已经勉强算是他认为合格的队伍了。再给他些时间,他绝对能让这些奴隶兵和死囚犯们,爆发出让人刮目相看的战斗力。 “加斯滕斯,谁是加斯滕斯?!” 就在几人聊天的时候,穿着红色军服的正规军士兵出现在了第19敢死队的临时营地里。加斯滕斯站起身和那人确认了身份。 “团长找你,走吧。” 应该是排队枪毙战术的事。加斯滕斯简单想了一下,大概猜到了原因。他跟着那士兵离开敢死队驻地,沿着洛林城的护城河走了一段,在东门外看到了第一团的营地。他跟随士兵穿过岗哨,在一处宽敞的帐篷里找到了正规军第一团的团长,夏洛特?芬得利。 “今天你的表现不错,你手下在战斗刚开始的那种列队射击的方式好像不错,是你的主意么?”,夏洛特?芬得利一反常态并没有坐在帐篷的主位上,他坐在帐篷中央那人的三人之外,态度热情。 “回团长,是我想到的。我觉得我们的蒸汽步枪准头不高,装弹缓慢,设备沉重,如果大家自己打自己的,对敌人威胁有限,所以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身为一名死囚,你能想到这个确实不错。你犯了什么罪?连大赦都没有赦免?” 坐在帐篷当中的男人出言发问。他身材魁梧,鬓角斑白,看样子年纪不小。加斯滕斯从他的军装和徽章上大概能判断出,这位应该是大校身份。 “哦,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第四师师长丹尼?凯里大校,这位是第二旅旅长安?阿斯佩尔上校,这位是第四师参谋长尤金?怀特,他们这次过来是来慰问我们的,我说起了你的排枪战术,几位长官都很有兴趣。” 第六军团第四师第二旅第一团团长夏洛特?芬得利这时的态度极好,加斯滕斯冲几位长官行了礼,回答了师长丹尼?凯里的问题。 “长官,我创办了一份报纸,在工人阶级中传播共产主义,被法官大人定的罪名是叛国罪。” 听到是叛国罪,在场大部分人都轻轻吸了一口气,第一团团长夏洛特?芬得利小小的惊呼了一声。这个他一直看不起的死囚敢死队长,竟然做过这么厉害的事情? “共产主义?那是什么?” “简单的说,就是我希望这个国家的所有人,不论是贵族、皇族、工人、农奴又或者是士兵,都能拥有平等的地位,都能拥有平等的权力,都能拥有足够而丰富的食物。我希望这个国家不存在剥削与被剥削,也不存在奴役与被奴役。我希望工人可以得到与他们付出的劳动相匹配的收入和地位,我希望农奴可以摆脱奴隶身份,成为自由民,可以耕作自己的土地。我希望士兵不会因为不懂军事的贵族乱命而牺牲,我希望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都不会受到贫穷和饥饿的困扰。” 听到加斯滕斯一长串的发言,帐篷里出现了短暂的冷场。少卿,第二旅旅长安?阿斯佩尔打破了沉默。 “这他妈的听起来像是吹牛逼。” 这句话好像敲碎玻璃瓶的锤子,放出了被关在玻璃瓶里的笑声。几位长官笑了一会之后,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加斯滕斯的战斗方式上。 “小子,你说的什么共产主义听起来不错,不过肯定会得罪很多人,就冲你这个叛国罪,你这个兵,我也要定了!” 第四师师长丹尼?凯里一边笑着,一边起身走到了加斯滕斯的身旁。他绕着加斯滕斯转了两圈,看着他破旧的灰色敢死队军服,看着他满是灰尘和鲜血的脸,看着他悬在胸前,草草包裹的左臂,伸手拍了拍加斯滕斯的肩膀,大声吼道。 “敢死队员加斯滕斯!” “到!” 加斯滕斯用右脚猛的磕住左脚的脚后跟,身子一挺,站的笔直。 “我命令你,明天到师参谋部报道,用一周时间,证明你的战术有效的,然后把你的战术教给我们第一师所有的加强团!” 丹尼?凯里这个命令明显是临时想出来的,加斯滕斯从第二旅旅长安?阿斯佩尔和第一团团长尤金?怀特的脸上看到了显而易见的惊讶。他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情绪,大声回答。 “报告长官,恕难从命!” 夏洛特?芬得利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声,他大步上前,一巴掌就要扇在加斯滕斯脸上。 “哎,等等”,师长丹尼?凯里拦住了夏洛特?芬得利,“听听他怎么说。” “报告长官,我答应了要带着我的敢死队兄弟们一起成为正规军!这是我的诺言,我必须完成!” “你们敢死队有多少人?打了几次冲锋?死了多少人?” “我们第19敢死队有97人,打了两次冲锋,还剩56人。” “你可知道,如果你不加入参谋部,继续在敢死队,可能下次冲锋,你就会死?”,师长丹尼?凯里加重了语气,话里有明显的不满。 “报告长官,我是第19敢死队的队长,我答应了兄弟们的事情,就算是死,我也要完成!” 加斯滕斯这时候并没有想太多,也许进入师参谋部就不那么容易死,也许进入师参谋部更有利于他执行自己的计划。可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如果自己就这么去了参谋部,自己将再也没有资格成为一名领袖,一名可以带领所有人的革命领袖。 帐篷内的气氛凝重,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师长丹尼?凯里的反应。 “哈哈哈哈”,出乎大部分人的意料,丹尼?凯里不怒反笑,他一拳锤在了加斯滕斯的伤臂上。 “你小子!明天来参谋部报道,下次冲锋,你还和你的兄弟一起去死,可以了吧!” 37 拜访兰德 卡伯?卢亚没想到,自己生平第一次见到外国人,竟然是在自己成为工联党主席之后。而那位自称尼格鲁共和国工人党联络官的马修?威尔逊,除了弗恩语说的有些不地道之外,好像看起来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他和卡西?洛纳根、戴恩?南迪还有来自于织女星纺织厂的马里亚诺?纳瓦斯三位工联党副主席一起,招呼这位外国同志在三木鱼路37号的二楼重新坐下。 “不知道威尔逊同志这次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我这次过来有两件事”,马修?威尔逊端着一杯卡伯?卢亚亲手为他沏的伦丁,“一是恭喜工联党作为弗恩第三共和国的第一个正式代表工人阶级的政党成立,二是希望能够在贵党派参观学习一段时间,不知我能否有这个机会,学习一下贵国工人阶级运动的成果和经验?” “谢谢,非常感谢你们的祝贺”,虽然生涩,但是卡伯?卢亚正在快速适应自己工联党主席的新身份,“交流学习也没问题,我们党刚刚设立,到目前为止也仅仅帮助一家中等规模工厂的工人争取了些利益,过程还磕磕绊绊的。与其说是您找我们学习经验,还不如说我们要向您请教关于工人运动的方法。毕竟尼格鲁共和国的工人运动已经持续有一百多年了,你们的经验肯定比我丰富。” “哪里哪里,全世界的工人都是一家,我们互相取长补短,互通有无,才能为工人阶级谋取更多的福利,不是么?” 联络员马修?威尔逊看起来很擅长这种方式的交流。他笑着回应了卡伯?卢亚的客套话,开始虚心请教起工联党的斗争经验。而卡伯?卢亚也难得遇到在这方面有丰富经验的同行。他同样谦虚有礼的和马修?威尔逊交流,希望能够从尼格鲁共和国的经验中,找到自己这个初生政党的发展道路。 之后的一段时间,卡伯?卢亚对尼格鲁共和国工人党有了更深的认识。和工联党的状况相似,尼格鲁共和国的工人党之所以成立,也是来自于时任尼格鲁共和国大魔导师罗斯安?萨哈罗夫的支持。也同样是在成立后,工人党开始参与到议员选举和总统竞选中。虽然截止目前,尼格鲁共和国工人党仅仅在大魔导师罗斯安?萨哈罗夫健在时掌握过一次政权,但是他们始终保持着对议会的影响力,也在不断的为工人们争取权利。从现在各国的情况看,尼格鲁共和国的工人阶级待遇是相对最好的。 学习了尼格鲁共和国的经验,卡伯?卢亚也把自己的经历和感受和马修?威尔逊做了分享。他从自己是一个普通工人讲起,讲到他接触到《论资本》和共产主义思想,讲到他带领工人们成立地下工会,继而罢工要求权益,继而在铁道部订单完成后被抛弃,等等等等几乎所有的过程。这些过程大部分是失败的,但是也有类似于工会设立、罢工要求初步达成等的喜悦。同时,借着和马修?威尔逊深入沟通的机会,他也提出了最近自己内心一直在徘徊的一个问题。 “威尔逊同志,我有一个问题。胡尼?哈瓦瑞大师的《论资本》,为什么基本上没有提到魔导师?如果我们在推动工人运动的时候不能得到魔导师的支持,我们又该怎么办?是不是只有得到魔导师支持,一个国家的共产主义运动才能真正兴旺起来?” “你问的这个问题我们也研究过,而且研究了很久。从胡尼?哈瓦瑞大师的《论资本》著作看,他的思维缜密、逻辑清楚,从来没有犯过低级错误。按照常理来说,大师的巨著不应该对魔导师避而不谈。要知道,这些年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发展和胡尼?哈瓦瑞大师的预测惊人的一致,这已经证明了大师对待历史和客观事物发展规律的准确把握和前瞻性。我们党内的学者目前对这一问题并没有得到公认的答案,我们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专程跑到你们国家,来问问你们的那个哈瓦瑞大师到底为什么这么写。”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这本《论资本》并没有完本?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是不是还藏着哈瓦瑞大师剩下部分的手稿?” “哈哈”,威尔逊笑了两声,“这个概率就很低了。我觉得我们党内有一个观点可以参考。大家认为,胡尼?哈瓦瑞大师作为一位魔导师,肯定比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他可能找不到在不得到魔导师支持情况下推动工人运动的办法,便没有在《论资本》中谈到如何应对魔导师。我想,从我们工党一百多年的实践经验看,这个猜测是基本合理的。” “没有大魔导师的支持,就无法推动工人运动么?” 卡伯?卢亚喃喃自语,却下意识的回想起了被心灵震慑击中时的感觉。那虽然不是大杀伤力的魔法,却很容易让人看清魔导师威力的冰山一角。哪怕到了现在,坐在还有些闷热的三木鱼37号二楼,卡伯?卢亚每每想起那道光和随之而来的痛苦,都会下意识的发抖。 “不过啊,我们的这个观点也是猜测,说不定胡尼?哈瓦瑞大师有别的想法也不一定。对我们来说,既然能得到大魔导师阁下的支持,那肯定要对得起大魔导师阁下的期许,把工人运动做的有声有色,为更多的工人谋取福利。” 卡伯?卢亚点点头,表示同意马修?威尔逊的看法。弗恩第三共和国的新生工人阶级政党工联党,就这么和这个世界上目前最有经验也是最成功的尼格鲁共和国工人党牵上了线。 ———————— 四天后,卡伯?卢亚和尼格鲁共和国工人党联络员马修?威尔逊,工联党副主席卡西?洛纳根站在了兰德家族在弗恩丁根郊外的别墅门前。卡伯?卢亚还是第一次来这栋别墅。他本以为,自己上次去找丹尼尔?兰德卖专利的那栋大宅已经足够豪华。可在兰德家这栋郊外别墅前,卡伯?卢亚再一次认识到了资本家生活的奢侈与夸张。 “你想好了么,主席?” 卡西?洛纳根的声音还有些微微的慌乱。虽然这四天里,他们又说服了两家小型工厂的老板,同意为工人增加休假。但是当他真正回过头去面对那个给了自己巨大打击的资本家,卡西?洛纳根还是不自觉的有些心怯。 “想好了,这次我们不一样了,我们的身后站的可是大魔导师托比?杜格尔阁下,他们兰德家族,是不敢对抗杜格尔阁下的。” 一边说着,卡伯?卢亚轻轻的正了正脖子上的领带。这一周的党主席干下来,他已经比较习惯通过穿着正装的谈判而不是通过损失巨大的罢工来解决问题。而从结果来看,他的这个决定显然是正确的。工联党的党员已经发展到了一千多人,而且还在不断增加。卡伯?卢亚甚至安排了专人去管理这些党员,他们建了花名册,制定了一些临时性的规章制度,并且打算在搞定兰德动力公司之后,召开工联党全党大会。 “几位,里面请,老爷在会客室等候大家。” 彬彬有礼的管家推开门,邀请三人进入。卡伯?卢亚当先在前,卡西?洛纳根和马修?威尔逊随后,走进了兰德家族这栋巨大而古朴的别墅中。不过,不论是卡伯?卢亚,还是卡西?洛纳根,都并没有分辨出管家称呼上的不同。所以,当他们在会客室见到了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而不是那位风华正茂的丹尼尔?兰德的时候,大家都微微有些发愣。 “卡伯主席,您好,我是丹尼尔的爷爷、保守党主席阿齐瓦?兰德,咱们在游行的那天见过,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虽然第一眼没有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老人身份,但是听到这句提示,卡伯?卢亚和卡西?洛纳根同时想起了这位老人和他们的人生中那短暂的交集。在游行那天,卡伯?卢亚带领他的工人兄弟们在大议会门口的国民广场上,就是和这位阿齐瓦?兰德发生了争执。 “我记得您,当时您给我们的教诲,我们可不敢擅忘。” 卡伯?卢亚语气里透着隐隐的讽刺,阿齐瓦?兰德听出来了,可他也不介意。这位老人待卡伯?卢亚介绍了卡西?洛纳根和马修?威尔逊的身份后,招呼他们坐下,让管家端上来了顶级的水纹星茶。这种茶用一种叫做水纹草的植物种子风干加工制成,遇到热水之后会发出微微的星光,据说常喝此茶有养生延寿的功效,价格很是昂贵。 卡伯?卢亚、卡西?洛纳根都是第一次喝这种茶,贴心的管家为他们做了简单的介绍就站在了阿齐瓦的背后。阿齐瓦待三人品尝了水纹星茶后,才缓缓开口。 “卢亚主席,你是工联党的主席,我是保守党的主席,我们在地位上是平等的。这次你来的目的我也知道,你们工联党前段时间很是说服了不少工厂厂主为工人们增加休假,也收获了不少党员。我可是听说,大魔导师阁下有意放开投票权,消除对投票人的家庭资产和贵族头衔的限制,这意味着只要是弗恩第三共和国的男人,就都可以参与投票,对你们是很有利的一件事情。” “我们也是为了工人阶级能够更好的工作,相信你们作为工厂厂主,肯定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厂子里三天两头的闹事、罢工。” 卡伯?卢亚一开始谈话就进入了状态,他捧着那杯一杯可以抵他过去三年工资的水纹星茶,强调了自己的要求。 “虽然兰德主席您说您知道,但是我还是想重新阐述一下我们的想法,避免大家发生误解。就我们了解的最新情况,贵公司在开除我们弗恩丁根工厂绝大多数工人之后,生产能力受到了很大限制。仅靠拉那比工厂和东艾尔堡工厂的生产能力,一是无法满足贵公司所有的订单需求,二是产品运输成本也远高于弗恩丁根工厂。”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我不得不说,您了解到的,就是事实。” 阿齐瓦彬彬有礼,卡伯?卢亚同样面带微笑。 “而且,目前蒸汽机制造是热门领域,市场上很难找到精通或者熟练的工人,我们当初一起被您开除的工友中,有一些已经去了千马蒸汽动力公司的弗恩工厂。如果您的工厂想要继续满负荷生产,与千马公司竞争,那我建议您召回我们这些一直为兰德公司辛辛苦苦干活的工人。我们有熟练的技术,有过硬的本领,而且如果您能答应我们一些小小的要求,我们也不会再用罢工这种事来给您添堵,您看如何?” “是个不错的建议”,阿齐瓦还是那个慢悠悠的性子,“不过你们的要求具体是什么?我可不希望听到我们无法承担的要求。” “很简单,之前丹尼尔?兰德先生承诺曾经要给我们的待遇,假期、工伤赔偿和工作时间限制,我希望您能不折不扣的完成。作为回报,我保证贵工厂的工人会努力工作,不干扰生产秩序,您看如何?” 卡伯?卢亚现在已经有些适应提要求的这个环节了。根据他的经验,一般来说,这些资本家都会妥协的。他背后站着大魔导师托比?杜格尔的事情,已经在资产阶级的圈子里渐渐传开了。 “我觉得可以”,阿齐瓦?兰德笑笑,“就这么办吧。” “那太感谢了您了,我们回去就开始通知工人准备上班!” 卡伯?卢亚听到自己的最重要目的达到了,便起身道谢、准备离开。他不喜欢兰德家,也不喜欢那个当初断然拒绝了他请求的阿齐瓦?兰德。阿齐瓦?兰德也并没有留他们的意思,一行人做了简单告别后,离开了那栋巨大的豪华建筑。 “搞定兰德公司,我们就有了大本营,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办?”,卡西?洛纳根走在卡伯?卢亚的身旁,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开心。 “下一步?下一步我们要做选举准备了,我要借着这次大魔导师支持的东风,把我们工联党真正变成一个有议会席位的正式政党!” 38 深夜酒馆 深夜,月明星稀。金秋时节的风吹过露娜的女佣长裙,带起了一丝凉意。 露娜?布鲁斯特大公爵,制裁法师塔卢克?布鲁斯特大魔导师的第一学徒,从8岁起就生活在法师塔中,生命的一切都为了成为魔法师而奋斗的女人,在这一刻,自由了。 她站在阿西利斯大街和荣耀大街的交叉口,看着两条大街上明亮的辉石路灯和夜归的行人,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自由啦!!!!!!!!!” 女孩清脆的声音在夜色里传出很远,引起了一些路人的回眸。这个时间已是深夜,上城区又没有什么路边的娱乐措施,大部分的小贵族和自由民都已经回家,或者正在回家的路上。虽然很少见,但是也偶尔会有些神经不正常的人站在街角吼叫些什么。作为首都罗斯维尔的居民,他们对这样的人见怪不怪。 露娜无视了那些人的目光,她正沉浸在自由的喜悦中无法自拔。年仅十七岁的女孩在这一刻感觉无比的幸福和轻松,她不需要去担心制裁法师塔的未来,或者自己又被那个该死的老皇帝许给了不知道长的什么鬼模样的粗鄙大将军,她现在完全的、彻底的拥有自己。 “去……干什么呢?” 露娜伸手拎起裙角,免得让那漂亮的女佣装落灰。她虽然是第一次逃跑,可不是第一次偷偷离开法师塔。在之前的日子里,她也隔三差五的和迪迪还有梅梅一起通过那个小门出来玩,在夜色里转转上城区,或者在节日里逛逛伊斯特区,去看看那些自由民喜欢的、喧闹的、有趣的市场。 “我想想……先找个地方休息!” 虽然年轻,可露娜并不觉得自己缺少生活常识,她很快为自己做好了计划。现在已是深夜,贸贸然在外面活动可能会遇到危险,应该赶快找一间安全的旅店住下,然后明天想办法离开罗斯维尔。她已经想好了,离开罗斯维尔以后,她要去环游世界,去看看极北地区的极光,去看看尼格鲁共和国的雪山,去看看罗伦罗布斯的沙滩和弗恩第三共和国南侧的沙漠,她有钱,有很多钱,她也有时间,有很多时间,她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这个世界,这个她一直以来只能通过书籍、或者在导师的飞船上了解的世界。 至于住宿的地方,露娜也已经有了考虑。苏安娜行宫,皇帝的姐姐,女亲王苏安娜?吉布森的产业,条件一流、服务一流、食物一流。而她露娜?布鲁斯特,刚刚好记得去那里的路。 从阿西利斯大街向西,走过两个街区,在感恩大街向北,远远的就可以看到被辉石光芒照射的富丽堂皇的那栋建筑。露娜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走到了距离苏安娜行宫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却又停了下来。 从她的位置看,能看到苏安娜行宫门口的车水马龙,这座行宫不仅仅提供住宿,还可以举办盛大的酒会和舞会,就连制裁法师塔都在这里举办过几次活动。露娜有些担心,自己这张脸,到那边会不会被认出来? 站在原地看了一会那座顶尖行宫的灯光,露娜抿了抿嘴唇,走上了另一条道路。她要去隔壁街区的罗格斯伯爵酒店,那是一家条件远远不如苏安娜行宫的酒店,她听人说起过,却也从未去过。那样的酒店是没有资格举办皇室宴会或者舞会,招待法师塔的贵人或者大贵族的。不过这正和露娜的心意,那样的酒店,应该没有人能认出自己。 ———————————— “女士,我们酒店只接受预定。您的主人什么时候入住?我帮您登记一下。” 罗格斯伯爵酒店的前台是一位有些帅气的小哥,笑起来很有味道。露娜看着他发着呆,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需要回话。她对对方的轻蔑有些不爽,轻轻的、矜持的敲了敲桌子。 “不,不是主人,是我自己要住,请帮我安排房间。” 前台小哥哈维尔?里格比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站在他面前这位有些脑袋不清楚的女佣。她身上的女佣装已经确定无比的说明了她的身份,虽然从手腕处露出的皮肤看,这姑娘皮肤细腻,可能不是做粗活的女佣,很可能是哪位大人的贴身女仆,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不能坏了罗格斯伯爵的规矩。 “女士,我已经告诉您了,我们酒店只接受子爵及以上有爵位的贵族入住,您如果要入住,请报上您主人的姓名,我看看最近有没有可以安排的时间。” 站在他对面的女佣听到这句话,放在柜台上带着丝质手套的手蜷成了一个可爱的小拳头。她沉默了一会,掏出一个镶着闪光辉石的、鼓鼓囊囊的小手包,打开,从一沓厚厚的纸币中抽出两张,放在小哥面前的柜台上。 “这些,够了么?” 哈维尔?里格比看着那两张100克朗的钞票,着实惊到了。作为罗斯伯爵酒店的前台,他不是没见过钱。这家酒店最好的房间一晚上就要80克朗。可哪怕如此,他也没见过出手如此大方的女佣,一般来说,负责付钱的都是主家信任的管家,鲜少有女佣敢这么嚣张。 “女士,不是钱的问题,我已经跟您说过了,罗格斯伯爵酒店不能接受没有爵位的客人入住,如果您要帮您的主人订房,请报上您主人的姓名和爵位,我们将优先安排入住。” 悄悄的,哈维尔?里格比放低了些姿态。不管这个小女佣是多么没有教养,从她的态度和花钱的方式看,她一定至少是一位子爵的贴身女仆,说不定还兼着情妇身份。不然哪家贵族会把那么多钱给一个小女佣掌管? “我跟你说了,是我要住,我,拉薇儿?迪迪公爵!” 女佣明显有些着急了,开始语无伦次。哈维尔飞快的在脑海里回忆了罗斯维尔所有的大公爵,没有一位叫做拉薇儿?迪迪。而且,真正的大公爵是不会来住罗格斯伯爵酒店的,他们一般都有自己的房产或者可以接待的友人,又怎么会花钱住自己城市的酒店。 难道是其他城市或者外国的贵族? 哈维尔?里格比下意识的摇摇头,这女佣的瑞因语说的无比流畅,还带着明显的罗斯维尔口音,怎么看也不像是外国人。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里格比决定的确认一下。他用更加谦卑的语气问道。 “女士,请问迪迪大公爵是哪里的大人?” 那个女佣这时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拿起桌面上的两张百元大钞,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她的小靴子噔噔噔噔的踩着酒店大堂的青云纹石地面,小屁股在宽大的女佣长裙下一扭一扭的,就这么施施然离开了大堂。 “这真是……莫名其妙。” 哈维尔?里格比吐槽了一句,重新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他见过的人多了,这个小女佣虽然奇怪,可也不足以让他为之破例。 “嘿,哈维尔,刚刚那个女人是谁?什么来头?” 酒店护卫德米安?哈乌布里奇凑了过来,伸手拍了拍哈维尔的头。哈维尔皱了皱眉头,试着躲了一下,却没成功。这个德米安据说是罗格斯伯爵来了罗斯维尔之后找到的人物,参过军、杀过人,在罗斯维尔很吃得开。自从他来了之后,再也没有些乱七八糟的人物来酒店闹事,罗格斯伯爵很欣赏他。 “好像是哪家贵族的女佣,过来订房间的,却不肯说她主人的名字,脾气不小。”里格比不知为何,并不想说出太多关于那个女佣的信息。他总觉得德米安有些危险,给人的感觉冷冷的,像蛇。 “我看她在柜台上放了钱,一百的?” “……恩,是,就两张,说要交定金,我没收。” “一出手就是一百克朗,这小娘皮可真是有钱。” “她很可能是哪位大公爵的佣人,哈乌布里奇大叔,您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 德米安?哈乌布里奇伸手推了一下哈维尔的脑袋,笑了。 “你小子,还知道怜香惜玉了?” 说完,他也不等哈维尔回话,重新站回了酒店门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哈维尔看他好像没有离开的意思,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罗斯维尔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真要是得罪了哪位大人,他们这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希望这位德米安?哈乌布里奇能有自知之明,不要给他们找麻烦。 —————————— 露娜走过街角,在路灯光影的角落停了下来。刚刚在跟那个帅气小哥沟通的时候,她一时没控制住脾气,差点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而且,自己还是经验不足,忘记了这些贵族酒店都不对自由民开放的基本原则。 她站在路灯阴影中想了一会,有巡逻卫队经过她的身边。卫队士兵好心问她是否需要帮助,露娜犹豫了一下,从他们口中问出了一家位于伊斯特区的酒馆。 老实人。 罗斯维尔共分为六个城区,上城区给贵族,下城区是贫民窟,伊斯特区和威斯特区都是自由民的聚集地,制裁法师塔占据了城里最好的位置,控制范围还跨过了城墙,延伸到城外。皇宫则位于城市东北角,同样占据了一大片区域。露娜对这些基本知识了然于心,也知道下城区不是自己这样的人应该去的。所以,她决定直接去找巡逻士兵推荐的那家老实人酒馆,看看能不能给自己找到住的地方。 从罗格斯伯爵酒店所在的上城区,穿过六个街区,走了整整四十分钟,露娜才在昏黄的辉石灯光下找到了那家酒馆。和上城区的灯火通明不同,伊斯特区的辉石路灯不仅稀疏、使用的辉石等级也不高,光线驳杂而昏暗。而就在这昏暗的光线下,一个大大的、歪歪扭扭的木牌子挂在一栋三层小楼一楼和二楼窗户的中间,好像正在冲露娜招收。在那个招牌下面,是酒馆自己悬挂的两盏辉石路灯,一些穿着还不错的自由民在路灯下进进出出,让这家酒馆看起来很是热闹。 露娜在酒馆不远处停下。她抬起脚,伸手揉了揉鞋跟,这一路走来她的脚酸疼极了,正在呼喊着要休息。她想了一下,把自己的钱包收好,把离开之前梅梅交给她的一个更加朴素的钱包掏了出来。她不是笨蛋,这里可不像是上城区,随便拿出100克朗都不是什么事情。在这里,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到20克朗,自己的钱包可绝对不能露了财。 梅梅很是贴心,她给露娜准备的钱包里都是些5克朗、1克朗的小票,还有些50蒂尼、20蒂尼的硬币,很方便。露娜把那个小钱包拿在手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进了老实人酒馆的大门。 “吱呀——” 酒馆一楼和很多小说中描述的一样,是一片小桌和一条长长的吧台。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叔正在看着推门而入的露娜,他看到了露娜有些探询的目光,冲她笑了笑。 这笑容给了露娜勇气,她穿过那些拥挤的人群和穿着有些暴露的女服务生,站在了那位大叔的对面。 “这位女士,我是这家酒馆的老板格伦?吉利斯,他们都叫我老实人吉利,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么?” “我想要间房间,就寝。” 听到“就寝”这个词,格伦?吉利斯不易察觉的皱皱眉,他看了一眼露娜身后,并没有别的人跟进来。他伸手拿过一个空的玻璃杯,在空中舞了个漂亮的杂耍,放在了露娜面前,右手好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个长颈瓶,拉出高高的弧线,给露娜倒了半杯透明的液体。 “给旅途劳顿的旅客,送你杯水,免费的。” 露娜拿过杯子,用嘴唇沾了沾,确实是水。她犹豫了一下,小口小口的喝了两口,才想起来自己的问题。 “你们这里,有房间么?” “有的,三楼安静,4克朗一间,明天有早饭。二楼要吵闹些,3克朗一间,有早饭。不吃早饭可以少掉50蒂尼,你怎么选?” “我要三楼的,多少钱?” “给我5克朗的押金,退房的时候多退少补。” 露娜从梅梅的钱包里抽出一张5克朗的纸币,放在吧台上。格伦?吉利斯收起钱,丢给露娜一串钥匙。 “3楼右拐第三间,需要热水来找我,两点之前都有。” 露娜点点头,转身打算上楼。可就在这时,那道吱呀作响的门又开了,一位穿着黑色长袍、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裹的人影径直走过露娜身旁,拍了一张5克朗的钞票在格伦?吉利斯面前。 “二楼尽头那间房。” “好嘞。” 格伦?吉利斯熟门熟路地丢给那人一把钥匙,转身去给别的客人倒酒了。那黑袍人转身,经过露娜身旁时微微停了一下,走了过去。露娜想了想,跟了上去。 如果她没听错,这个把自己的脸藏在兜帽下的黑袍人,也是一位女士,这让她感到了离开法师塔以来久违的心安。而这种安全感,也让她想要结识一下这位同样是女性的旅客。 39 芬芳之城 摧毁图卢卡斯军队在洛林城外的抵抗用了第六军团第四师半天的时间,可完成对城市的控制却需要更久。占据这座城的图卢卡斯和尼格鲁共和国的名誉贵族和上流人士,早在安肯瑞因军队攻占边境小镇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收拾细软、准备后撤。无法后撤的平民则只能躲在自己的家中,祈祷厄运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唯恐世界不乱的不良分子们借着两国军队交接城市控制权的机会兴风作浪,给第四师添了不少麻烦。到了洛林城战役后的第三天,第四师师长丹尼?凯里终于下定决心,把这座城市交给后方跟上来的部队,他要继续向前进军。 而这时,在洛林城郊外师指挥部附近的空地上,按照加斯腾斯的办法演练的排枪战术,正在接受第四师主要军官的检阅。 站在场上的是两排穿着安肯瑞因红色军服的士兵,来自夏洛特?芬得利的第一团。他们背着蒸汽背包,手中的蒸汽步枪已经完成了加压,正等待着加斯腾斯的号令。加斯腾斯征得了师长丹尼?凯里的同意后,吹响了口中的哨子。 两队站在场地中的士兵听到哨声,开始快步前进,在他们前进的同时,加斯腾斯通过一面小鼓控制布点,保持着基本的队形整齐。等到队伍穿过场地大概三分之一的距离后,他再次吹响了哨子。士兵们立刻停在原地,第一排的士兵平端起步枪,开始瞄准,第二排的士兵则站在第一排士兵的斜后方,手中的步枪斜指向下,做待命状。 加斯腾斯的哨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第一排的士兵几乎是同时扣动了扳机,同步率几乎一致的枪声砰砰的响成一片。紧接着,在枪声未落的时候,哨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第一排的士兵把步枪枪托向下放低,从随身的弹药袋中掏出铅弹开始装弹,而第二排的士兵则从第一排士兵的缝隙中伸出枪管,朝着刚刚第一排士兵射击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砰砰——” 一阵密集的枪声过后,哨声再次响了起来。第一排完成装弹和加压的士兵端平了枪,几乎不怎么瞄准的就开始朝着之前的方向射击。而第二排的士兵则放下步枪,开始装弹。整个队伍的动作衔接虽然不是特别整齐,但是也井然有序,空地上的枪声随着哨声的起伏连绵不断,好像一阵接过一阵的暴雨。 稍倾,展示在短促的三声哨响后结束,有士兵拿来了放在空地另一侧的木质标靶,上面已经零零散散的出现了一些弹孔。以丹尼?凯里师长为首的军官们仔细看过标靶的状态,把加斯腾斯叫了过来。 “这个战术确实有效,这几轮下来,大多数标靶的中弹数都不少于五发,基本可以确定击杀。我们的军官们有些问题想要咨询,加斯腾斯你给大家解释一下。” 虽然只能站着,虽然头顶的阳光还有些炙烤,可加斯腾斯仍然很谦卑的点头。他没有太多时间训练,能把第一团这些从未配合过的两队人用两天时间练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这种战法,把部队训练到能作战的程度,大概要多久?”,最先发问的是第一团团长夏洛特?芬得利,他和加斯腾斯比较熟,也没什么顾忌。 “如果每天能保证三个小时左右的训练时间,一周就差不多能把节奏和步法掌握。不过这个战法最重要的是胆量,因为二七式蒸汽步枪的射程和准头都有限,排枪战法必须等到对方接近到极近距离后才开枪。这中间,面对敌人的冲击,士兵们的心理能不能承受的住,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开枪,才是最关键的。”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第一旅第三团的团长巴伊拉姆?比尔比亚有些好奇。 “我每次都和他们一起冲锋,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加斯腾斯扬扬手,他的左手还被包着,没有痊愈。 “这种战术如何对付骑兵?”,又有人提问,第二旅的旅长安?阿斯佩尔想的更远,“这种战术对付步兵,尤其是对付结阵防御或者进攻、队形比较密集的步兵是很有优势的。可是对付那些速度很快的骑兵,我们怎么办?在对方冲到面前之前,我们可能只有放一到两枪的时间。” “骑兵不是这种阵型需要考虑的因素”,加斯腾斯很坦诚的承认了排枪战术的缺点,即使在地球上的这个年代,使用滑膛枪和前装枪的步兵战列,也拿骑兵没有太好的办法。直到线膛枪和后装枪普及,骑兵对步兵的优势才渐渐衰弱。“对付骑兵最好的办法还是骑兵,如果非要让步兵阵列对付骑兵,那就在两排枪手前加一排长刺刀或者长矛,列阵对付骑兵的冲击。不过骑兵的移动性好,如果他们绕到侧翼,现在这种长线排枪就不能应对,就必须做成方阵。如果是方阵的话,士兵的人数必须是骑兵人数的四到五倍,才有可能取得均衡。” “这小子说的也对,我们安肯瑞因的骑兵从来没有怕过谁,骑兵就交给我们骑兵好了。” 说话的是第三旅的旅长略特?凯里,他手下有第四师唯一的骑兵团,是师长丹尼?凯里的弟弟。他的话在军官们中间引起了一阵笑声,略特说的没错,在八九百年前,安肯瑞因的骑兵曾经横扫半个中心大陆,无可匹敌。骑兵是安肯瑞因军队的骄傲,也是精英。步兵搞不定的东西让骑兵上,一直都是安肯瑞因军队的惯例。 “很好”,师长丹尼?凯里看大家没什么问题了,开始布置工作,“我已经决定下午出发,目标是图卢卡斯的首都斯特朗伍德,那些逃亡的贵族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把我们的消息送过去了,对面肯定一团糟。我们趁机杀过去,拿下斯特朗伍德,然后让皇帝大人给我们授勋、授爵!” 丹尼?凯里的话在人群中得到了热烈的响应。不论在什么地方,军人们以生命为代价战斗,无非就是为了荣誉和地位。作为一百多年来安肯瑞因自索楼王国之后,再一次攻入他国首都的功臣,这些军官很轻易就能想象到自己可以得到的回报。他们齐声响应着丹尼?凯里的命令,带着各自团和加斯腾斯一起学习的参谋,离开了场地。丹尼?凯里等大家走的差不多了,才把加斯腾斯叫到了身边。 “小子,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来参谋部?今天看你的表现,不仅在排队枪毙这个战术上有深入研究,而且对各兵种和大局也都有自己的判断,很优秀,我很欣赏你。你在敢死队干下去风险太大,说不定下一次冲锋就是你的死期,来参谋部吧,这里更适合你。” “长官”,加斯腾斯站直了身子,把右手握拳,小臂放在胸前,“我是一名死囚,军队给了我成为自由民的机会。我现在已经冲锋了两次,还有一次就可以带着我的兄弟们摆脱死囚身份,成为自由民,成为一名光荣的安肯瑞因士兵。我希望靠自己的能力赢得这一切,我也希望能够带着信任我的兄弟们一起享受我们赢来的一切。也许我会死,也许很多人会死,可我虽然身份卑微,也是敢死队的队长,安肯瑞因的军队没有丢下自己士兵逃跑的长官,您说是么?” 对凯里师长的邀请,加斯腾斯已经反复考虑过。从功利主义讲,这帮敢死队的兄弟是他的嫡系,不论到哪里都是他的队伍。如果他光杆一个人加入参谋部,死刑犯和农奴的身份会让他受到很大的排挤。再加上师长丹尼?凯里对他青眼有加,这更会恶化他的工作环境。而且,从他自己那个更长远的目标来看,敢死队这些同样是从社会底层爬出来,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被他暗地里已经筛选过一轮的兄弟,也是推动革命的好班底。而从非功利主义看,他也做不出丢下这五十五个信任自己的兄弟,自己跑去参谋部吃香喝辣的事情。所以,哪怕会死,加斯腾斯也决定要带着自己的兵一起去死,然后从地狱里爬出来,挣出自己的命。 “安肯瑞因的军队没有丢下士兵自己逃跑的长官,说得好!” 丹尼?凯里重重的捶了下加斯腾斯的胸口,“既然你这么想,我就不能做恶人了,下次冲锋之后,我在参谋部等着你!给我好好活着,不许死了!” “是的长官!” 加斯腾斯大声回复,并无一句多言。丹尼?凯里看着他,沉默了两秒钟,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 回到第二旅第一团敢死队那个破旧的营地,兄弟们早已从团长派来的士兵那听说了加斯腾斯的事情。他们团团把加斯腾斯围住,七嘴八舌。 “队长,你该走就走啊!他妈的能活下来的机会多不容易!我们自己也会好好干的,没必要跟我们一起去死啊!” “是啊,队长。你是我们的队长,我们认你!可是这到现在都死了一半兄弟了,下一次大家都可能会死!你先去参谋部帮我们探探路不行么?” “队长,你太傻了!这种事轮到谁都不会拒绝的!你帮了兄弟们这么久,我们已经很幸运了!兄弟们不能拖累了你啊!” 加斯腾斯看着自己这些士兵,有些诧异也有些温馨。他们来自社会底层,很多都有重罪在身,有些还是社会的渣滓。可不论怎样,一起在战场上冲锋过、生死与共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变的更加纯粹。他举起双手,虚虚下压。围着他的敢死队员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已经跟师长大人说了,我不会抛下你们的!三次冲锋还剩下最后一次!等打完下一仗,我要带着你们每一个人,一起成为正式士兵!” “好!!!!!” 队员们大声齐呼,看向加斯腾斯的目光带着敬仰。加斯腾斯知道自己这下是基本收拢了这帮人的心。他又和队友们聊了几句,下达了新的命令。 “按照最新的作战计划,我们下午出发!你们都给我收拾好了,目标是图卢卡斯的首都,芬芳之城斯特朗伍德!” —————————— 定位在尼格鲁共和国和安肯瑞因帝国夹缝中的图卢卡斯公国盛产香水,它的首都斯特朗伍德有延续了将近四百年的香水产业,被称为芬芳之城。这个国家不大,只有五座城市。三座靠近尼格鲁共和国的边境,包括首都斯特朗伍德。两座靠近和它接壤的赖林公国,已经被安肯瑞因的军队拿下。在这两个城市群中间,是一条从斯特朗伍德斜斜流过,经过雷恩城流入赖林公国的河流。 卢芬因河,飘香之河。 图卢卡斯公国和赖林公国所在的平原地区,是尼格鲁共和国和安肯瑞因帝国接壤的边境线上最适合大军团进军的地型。而卢芬因河,可以说是这片平原上唯一可以在防守上做文章的地形,不过,也许是被安肯瑞因大胆的军事行动吓破了胆,图卢卡斯的军队并未在卢芬因河畔组织狙击。加斯腾斯所在的第四师轻松的跨过了卢芬因河,径直开向图卢卡斯公国的首都。 一路上,他们并没遇到成规模的战斗,大部分路过的村镇的居民早已跑的七七八八,剩下的也都是些在家里看守财产的老人。至于军队,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加斯腾斯不知道这些人是被自己的部队吓破了胆,还是有什么阴谋。他所在的位置层次太低、能得到的消息也及其有限,根本没有担心大战略的条件。在他的目标里,打赢下一场冲锋,才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在行军的过程中,加斯腾斯的排枪战术已经开始在全师推开。不论是路上还是短暂的休息,总能听到频繁的鼓声和哨声。在洛林城郊外的展示已经彻底说服了这些军官。他们虽然可能从内心看不起加斯腾斯,但是对于能让自己保命和增加胜算的玩意,可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的。等到加斯腾斯可以从空气中闻到淡淡的香味时,这支已经把排枪战术掌握的七七八八的部队,已经可以看到远处斯特朗伍德那座知名的钟塔。 战斗,即将打响。 40 装甲枪兵 为了攻下斯特朗伍德,第六军团指挥官乔?麦佛理在这片战场投入了整整四个师,第一师、第二师和第四师,第三师作为预备队,被他放在了斯特朗伍德西南方向。三个一线师则北靠卢芬因河一字排开,各自之间空出了大概两百米左右的交界地带。考虑到图卢卡斯公国的骑兵总共就只有三个团,有两个团还在洛林城和雷恩城的双城战役中被打残了,乔?麦佛理并没有把手中的骑兵集中使用,而是把部队的使用权下放给了各师师长,只要他们能够按照预定计划,在日落前攻入斯特朗伍德,乔?麦佛理并不介意他们的战术。 这个命令,给了第四师最大的施展空间。按照军团的指令,第四师紧挨着卢芬因河展开,师长丹尼?凯里把手里的骑兵团放在了和第二师的交界处,方便互相呼应。其他的八个步兵团,他按照前四后四的顺序排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松散阵列,打算在这次战斗中实验加斯腾斯的排枪战术。 加斯腾斯所在的第一团,被丹尼?凯里放在了第一线。和其他团不同,第一团的敢死队因为加斯腾斯的战术,存活率超过50%,是整个第四师九个团中存活率最高的敢死队。由于一路行军时间紧张,后方并没有及时送来新的敢死队,丹尼?凯里不得不把两个团剩下的敢死队合在一起,放在队伍的最前面,作为第一波发起冲锋的炮灰。加斯腾斯因为手臂受伤无法使用蒸汽长枪,在丹尼?凯里和第一团团长夏洛特?芬得利的强烈要求下,作为新战术的督战之一,站在了正规军的前面,敢死队的最后。 “队长,我们这次没问题吧?” 和加斯腾斯一起负责打鼓和控制节奏的,是辛克?沃伦,那个杀了自己家地主的农奴。他和加斯腾斯一样,穿着敢死队的灰色军服,站在第一团正规军的侧前方。卢芬因河从他们的右手边流过,潺潺有声。 “没问题的,这是领先一个世代的战术,只要大家能够坚决执行,绝对没问题的!” 加斯腾斯说的肯定,他相信地球丰富的战争经验,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在他的视线所及的地方,是敌人已经聚集起来的部队。那是一片一片黄色的波涛和海浪。敌人沉默着、凝固着,似乎在酝酿什么。 “这帮大便佬好像想打硬仗,老大?” “这是他们的首都,输了国家就没了,他们不打,还能怎么办?” 加斯腾斯倒是没对敌人旺盛的战斗意志产生太多疑问。他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又看了看放在辛克面前的鼓,伸手摸着那粗糙的鼓面,叮嘱辛克。 “等会打鼓的时候,就按照咱们之前的训练来,明白么?你的鼓声控制全团的步调,一定要注意节奏,不要太快,不要乱!” “放心吧,老大,我虽然不识字,但是数数可是很在行,当年帮我们地主老爷放羊的时候……” 辛克被加斯腾斯一撩,开始喋喋不休的讲话,那是他紧张时候不自觉的表现。加斯腾斯有些不放心的看向前方的敢死队,在那一片一片的灰色浪潮中,大伊万高大的身躯一眼就能够辨认。按照加斯腾斯的指示,大伊万在加斯腾斯不在的时候负责指挥第19敢死队,他和加斯腾斯一样,在冲锋的时候喜欢站在最前面。 远远的,有号声传来。 “瞿——” 加斯腾斯吹响了口哨,一线四个战斗团的前两排齐齐举枪,用手肘下压蒸汽阀门,开始给蒸汽步枪的气瓶充气。 “嘭!嘭!” 辛克敲响了面前的打鼓,低沉的鼓声在战场上传的很远。这鼓声不仅吸引了对面敌人的注意力,也吸引了友军的注意力。在第六军团之前的训练和操典中,都没有用鼓声控制作战的先例。在第四师左侧列队的第二师对这鼓声投来了不少关注的目光。 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第四师士兵们这时已经没有精力去考虑别人的目光。他们等着第一排和第二排走出大概五十米后,第三排和第四排才开始踏步前进。这也是加斯腾斯给师长丹尼?凯里的建议。在五十米的有效射程内,每两排的战斗组要拉开距离,这样当第一排接敌并且伤亡殆尽、失去战斗力之后,第三排和第四排又可以用整齐的排枪迎接敌人,最大化排枪战术的杀伤力。 阵地在第四师和第二师中间部位的第三旅第七骑兵团已经开始冲锋,他们的对面没有骑兵,只有大量持着长杆和长枪的步兵。图卢卡斯的骑兵仅有一个团,被放在了战场的正后方,看样子是打算作为预备队了。作为防守方,他们有使用步兵方阵对抗骑兵的条件。 加斯腾斯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兄弟们,在一片一片灰色的浪潮中,他很难分清哪些敢死队员是他自己的麾下。他只能盯着大伊万那个高出别人半个脑袋的身影,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双方的距离。 “嘭!嘭!” 辛克的鼓声还在继续,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不仅仅是第四师在按照鼓声的节奏前进,就连他们的敌人,也多少受到了鼓声的影响。加斯腾斯死死的盯着双方的距离,估摸着大概到了六十米左右的时候,吹响了第二声哨子。 “刷——” 几乎是整齐划一的,冲在最前面的敢死队员们列队站好,端平了手中的蒸汽步枪。他们密集的站成了四排,身后五十米,是第四师正规军的士兵,同样两排一组,停下了脚步。 要开始了。 对面土黄色的士兵们并没有犹豫,他们开始射箭,嚎叫,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和加斯腾斯预计的一样,图卢卡斯的士兵并没有装备蒸汽步枪,依靠冷兵器和弓箭对抗蒸汽武器,再加上先进的排枪战术,加斯腾斯不觉得自己有输的可能。 “瞿——” 第三声哨响,那些冲到了五十米射击区内的土黄色士兵,第一次见到了排枪战术的狰狞面目。随着敢死队们齐齐扣动扳机,一阵密集的枪声后,那些土黄色的士兵齐刷刷倒下一片。 和第一次在自己的敢死队使用排枪战术不同,这一次,所有的第四师的敢死队都在使用这一战术,他们站成四排,前两排的队员们重复着放枪、装弹的过程,后两排的士兵则看着前面的哪位同伴被击倒了,就站上去接替同伴的位置,他们同时还肩负着对付冲过来接近防线敌人的任务。这是加斯腾斯为敢死队量身定做的新战术,能够在降低训练难度的同时,增加敢死队的战斗力。 这时,其他两个师已经和敌人进入了短兵相接的阶段。而第四师这边,则以敢死队的战线为城墙,在战场上构筑了一条刺眼的血肉死线。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敌人已经在这条线前丢下了超过一百具尸体。虽然不断的有更多的人冲过了最后的五十米,冲入了敢死队的人群中,对战线产生一定的扰动。但从整体上,这条战线表现出了惊人的杀伤力。 “我们成了!” 辛克大着嗓门喊道。他的话被经过他身旁的士兵们听到了,那些穿着红衣的士兵们冲加斯腾斯和辛克两个穿着灰衣的敢死队士兵比了比大拇指,继续前进。 战斗还在继续,敢死队的减员越来越明显。排枪战术的训练时间有限,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也并没有彻底封死敌人反击的道路。不过加斯腾斯能够大概看出来,那些土黄色的浪潮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坚定。 继续,继续这样下去。 转机发生在一瞬间,在某个时刻,就在敢死队的队形将将要被突破的时候,敌人吹响了嚎叫。和第四师交战的土黄色士兵们放弃了冲锋,转过身开始往回跑。前排的敢死队们这时已经杀红了眼,他们纷纷丢下蒸汽背包,举起弯刀追着敌人冲了上去。 “不要追击!!!保持队形!!!” 加斯腾斯瞬间急了,排枪战术的根基在于队形,如果没有队形,那么他们和敌人没有本质区别。可他的位置太靠后,声音太小,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只有伊万和老19敢死队的队员们,还在保持着排队枪毙的队形。 “继续敲鼓!推进!” 加斯腾斯侧头叮嘱辛克。鼓声再次响了起来,已经列好阵型的正规军们开始向前推进,在他们前面,是一片混乱的敢死队和敌人的部队。如果形势按照这么走下去,只要敌人的阵型彻底崩溃,第四师就能从对面打开缺口,攻入斯特朗伍德。 然而,那些土黄色的士兵好像比这边更希望阵型崩溃,他们飞快的四散而逃,让出了大片的空地。紧接着,一种从未听过的乐器声在第四师的对面响了起来。 那声音让加斯腾斯紧张了起来,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己方的敢死队还在冲锋,在卢芬因河畔拉出了一片散兵带。在散兵带后面,是第19敢死队的士兵站成的小小的排枪阵列。再之后,则是红色的正规军,排列着整齐的队形,跟着鼓点推进。 敌人的土黄色士兵仍然在后撤,那新出现的声音好像对他们毫无影响。加斯腾斯正在疑惑间,却突然发现敌人那些土黄色士兵的身后,出现了暗淡的金属光芒。那情形,就好像土黄色的海浪的退朝后浮现出来的黑色礁石,沉默而坚硬。 那是装甲枪兵!尼格鲁共和国的精锐力量! 加斯腾斯终于想起了那种声音,那是尼格鲁共和国的空笛,一种声音悠长空灵的乐器。而那些黑色的礁石,则是尼格鲁共和国本应在伟大战争中才会批量出现的兵种,穿着薄板甲、却足以抵御二七式步枪枪弹的装甲枪兵! 在八百多年以后,两大国家的军队,终于要在战场上碰面了么? 正在冲锋的敢死队们并没有看出对面敌人的身份。他们嚎叫着冲锋,却没看到那些沉默的礁石开始跟着空笛的声音前进,步伐同样整齐。他们的蒸汽背包和安肯瑞因的不同,更小巧,手中的蒸汽步枪造型也不太一样。加斯腾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边前进,一边平端起蒸汽步枪,冲着满地的灰色敢死队员们扣动了扳机。 比二七式步枪更加巨大的枪声响起,正在冲锋的敢死队员倒了一地。他们之前为了能追上对面逃兵,很多都丢下了自己的蒸汽背包。现在靠着一把弯刀,去和敌人的装甲枪兵搏斗,明显有死无生。加斯腾斯觉得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刚刚还满地都是的己方敢死队,就已经消失在了战场上。 空笛声还在继续,黑色的礁石还在前进。而在礁石前进的正前方,是第19敢死队组成的单薄的排枪线,和后面第四师的正规军。 不要,不要,不要!!! 加斯腾斯仍然可以看到伊万那高大的身躯,他想把自己的兄弟们喊回来,曾经在伟大战争中和这些装甲枪兵交过手的加斯腾斯深知对方的可怕。可这是战场,除了师长和团长,他没有资格指挥部队。他只能咬紧了牙,看着即将接触的两拨军队。 “瞿——” 哪怕如此,加斯腾斯也没有忘记自己指挥的责任。他的哨声在双方只有六十米距离的时候想起。第19敢死队那条小小的排枪线端起了枪。只要等到加斯腾斯的下一声哨响,他们将用手中的武器,去证明自己的武勇。 溢满了战场的空笛声突兀的转了个调。礁石们保持着前进的步伐,端平了枪,比第19敢死队更快的扣动了扳机。枪声过后,第19敢死队的排枪线倒下了一半。 敌人的武器更加先进!射程和威力都更先进! 加斯腾斯发出无声的痛苦呻吟,他用力的吹响了哨子,恨不得把那哨子的勺柄咬断。战场上仍然站立着的第19敢死队开枪了,枪声比起对方显的清脆。可枪声过后,敌人的队形却看不出变化。二七式步枪装备的小型铅弹无法突破对方板甲的防御,绝大多数的子弹都在那些黝黑的铠甲上弹飞了。少量的命中并不能阻止那些礁石的前进,或者破坏他们的队形。 “老大……” 加斯腾斯听到了辛克的呻吟,以他现在的位置,他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他眼睁睁的看着敌人们进行了第二次的射击,这一次,第19敢死队那条小小的排枪线,终于消失在了战场上。 “老大!!!!!” 辛克的声音挂上了哭腔。加斯腾斯瞪着远处的那些黑色士兵,嘴唇被他咬出了血。他侧过头,狠狠的冲着辛克喊道。 “你他妈的给我敲鼓!!!!!” 41 手炮骑兵 鼓声还在继续,低沉而雄浑。 空笛声也在继续,空灵而悠长。 在加斯腾斯面前的战场上,双方的士兵正在接近、接近。 “老大……” 辛克?沃伦一边敲鼓,一边哭泣。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滚落而下,滴落在鼓面上,继而随着鼓面的抖动弹起,在空气中溅出晶莹的水花。 “他妈的叫什么!给老子敲鼓!” 加斯腾斯骂骂咧咧,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看着前面的战场。敌人藏在图卢卡斯公国士兵背后的这批装甲枪兵数量并不多,大概也就是一千人,一个团的规模。但是他们出现的时机太好了,己方的敢死队刚刚因为追击失去了队形,后方的正规军还没有进入攻击距离。敌人刚刚好抓住了这个空档,直接把自己最强的兵力挤入了己方兵力的空虚之处,几乎全歼了冲锋而出的敢死队。而要不是有这些敢死队顶在前面,加斯腾斯估计那些正规军经过这一下,至少要死四五百人。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加斯腾斯虽然看不到最前面两排的正规军的状态,可他也能猜到那些人心里有多紧张。但是,因为己方的武器劣势,他们必须扛过敌人的一轮排枪再开枪,才能取得最大的杀伤。所以,他和辛克一起压制着鼓点,盯着双方的距离接近到了大概七八十米的时候,吹响了哨子。 “瞿——” 随着哨声几乎同时响起的,是空笛的转调,就在最前面两排红衣正规军开始停下、举枪、瞄准的时候,对面的装甲枪兵已经有条不紊的抬起了枪。巨大的轰鸣声过后,最前面两排的红衣枪兵再次倒下了一小半,剩下的人明显也有些慌乱,有些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开枪。 不要开枪!要控制节奏啊!!!!! 加斯腾斯在心里无声的呐喊,现在距离最佳射程还有大概十米,但是他知道自己这边的士兵要扛不住了。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一般人很难控制住自己、站在那里等着敌人开枪。加斯腾斯知道,他再不吹哨,帮助那些最前面的士兵释放压力,他就会失去对那些士兵最后的控制。 “瞿——” 哨声再响,苦等已久的前排正规军终于等来了开枪的指示。在如此强大的敌人面前,他们唯一的依赖就是手中的长枪。砰砰的枪声响起,铅弹射出枪膛,可大多数,再次被敌人的铁甲弹开,只留下了微不可查的痕迹。 “瞿——” 加斯腾斯还在吹哨,在这个时候,他必须不断的给那些士兵新的指示,才能让他们忘记恐惧。场地上前两排红衣士兵中躲过敌人第一轮排枪的幸存者有些慌乱,可整体上,他们还在贯彻加斯腾斯的战术。开枪,下一排开枪,装弹。 只不过,这个流程很快就被对面的那些装甲枪兵的第二轮射击摧毁了。双方互射了三轮之后,己方的一二排阵型已经完全溃散,大部分士兵倒地不起,小部分士兵也四散而逃,让出了后面的三四排士兵。 辛克的鼓声突然连续而密集的敲击了三响。 第三四排的红衣士兵沉默的举起蒸汽长枪,在他们的对面,几乎没怎么减员的铁甲枪兵们沉默的推进,空气中的空笛声空灵而悠扬,好像传说中的精灵。 加斯腾斯在心里快速的计算着双方的战损比,从目前的损失看,突破己方一组排枪战线,对方的损失不到5%,这么下去,自己的这二十排士兵理论上是可以摧毁对方的。但是理论归理论,事实上,只要己方的前三组排枪组合不能取得可见的战绩,后方的士兵估计就要崩溃,留给加斯腾斯的时间不多了。 “瞿——” 思考还在继续,战争也在继续。加斯腾斯继续吹哨,心里在拼命的寻找着破局的办法。第三四排的士兵阵线出现了微微的骚动,阵线两侧的士兵开始向中心收拢,把一字型的阵线变成了一个两侧前凸的弧线。 对!侧翼! 加斯腾斯意识到了现场指挥官的意图。这个年代的战场上,长官的指令并不能迅速清晰的下达,很多时候战斗的方式要由基层指挥官自己决定。现在排枪线阵型的变化,明显是三四排的基层指挥官根据自己经验做出的调整。 加斯腾斯没有权力也没有时间去评判,他继续吹哨,引导着己方的士兵开枪。二七式步枪那清脆的枪声在战场上密集响起,继而被敌人那更加低沉的枪声覆盖。 铅弹在空中飞舞,生命在战场上消逝。 这一波的阵型调整取得了更好的效果,敌人的阵列减员更多了,不过己方的第三四排排枪线也在随着互射轮数的增多快速的消耗着士兵。加斯腾斯只是大概估算,就能判断出第三四排的抵抗仍然只能给对方造成不到10%的减员。 这是不够的。 “小子!等我冲上去之后,你就把鼓声和哨声停下!听明白了么!” 师长丹尼?凯里的声音从加斯腾斯身后响起,他和他的近卫队骑在马上,手里举着蒸汽步枪,腰侧挂着亮闪闪的弯刀,已经过载的蒸汽背包在马的后背上发出嘶嘶的声音。 “好!” 加斯腾斯大声回答,心里却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自己这边有一个师将近万人的战斗力,对方的装甲枪兵只有一千人,与其这样一排一排的上去给对方枪毙,还不如一窝蜂冲上去,拼着耗掉对方两轮子弹,和对方肉搏! 师长毕竟是师长,丹尼?凯里准确的发现了战场上的失误。他带领着亲卫队冲了上去,他经过的地方,士兵们发出一阵阵压抑的欢呼。 加斯腾斯最后短促的吹响了三声哨子,表示战术终止,士兵各自为战。辛克?艾伦站在他旁边,放下鼓槌,伸手擦了擦眼泪。 到此时为止,这片战场上已经没有了他们的位置。 ———————— 第三旅的骑兵被敌人的抗骑兵方阵缠住了,暂时无法救援。师长和他的近卫队只有不到两百人,直接冲击对方肯定是有死无生。不过他们的出现带动了己方的士气,士兵们放弃了间隔五十米的排枪阵列,举着蒸汽步枪和弯刀就冲了上去。敌人的装甲枪兵看到这种情况,在出现之后第一次停了下来。 “砰砰——” 敌人那特有的低沉的枪声开始连续的响起,冲在前面的师长和近卫队们有人翻身落马。加斯腾斯目不转睛的盯着丹尼?凯里,心里在为他默默祈祷。 双方的距离因为之前战术的关系,其实非常的近。三四排的士兵距离敌人只有不到五十米,五六排的士兵也只有不到一百米。这点距离如果全力冲刺甚至用不了二十秒,就算考虑地面的情况和士兵的负重,有一分钟的时间也足够己方的士兵把弯刀砸到敌人的头上。 在敌人的三排枪后,红色的士兵和那些黝黑的礁石终于撞在了一起。在交界处撞出了一片血花。敌人显然也做了近战的准备,他们分作两排,第一排放下蒸汽步枪,掏出明晃晃的长刀,齐齐挥舞。一片一片的刀光炫目的让人眼晕。第二排则冷静的装弹、射击,给冲到面前的红衣士兵带来更多的杀伤。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士兵! 这精湛的冷兵器和步枪的战阵,还有之前犀利的步枪排枪,都意味着这些装甲枪兵绝对尼格鲁共和国的精锐部队! 加斯腾斯睁大眼睛,看着远方的战场。拉近距离之后,敌人在武器上的优势被削弱,己方人数上的优势被放大,战斗的天平开始向第四师这边倾斜。可是,身着板甲、站成阵列的士兵即使放下了蒸汽步枪,在冷兵器搏斗中也有着天然的优势。他们竭尽全力保持着自己的阵列,给那些一拥而上的红衣士兵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只是这么一接触的功夫,师长丹尼?凯里就失去了自己的马。加斯腾斯只能勉强看到他的身影和他的卫队。他们冲在最前面,和敌人硬碰硬。 加斯腾斯站起身子,用右手举起弯刀,看了一眼辛克。辛克和他对视了一眼,郑重其事的整了整身上的灰色军服,拿出了自己的弯刀。 我们是这里最后站着的敢死队,我们不上,还有谁上? 加斯腾斯举着弯刀开始冲锋,他受伤的左臂随着他的动作摆动,偶尔会传来一阵疼痛。可在这样的情景下,他已经顾不上疼痛。他要冲锋、冲锋,和自己的兄弟们一起冲锋,一起死在那片战场上。 厮杀还在继续,当加斯腾斯冲到战场上的时候,装甲枪兵仍然勉力维持着自己的阵线,虽然他们已经出现了超过20%的伤亡,但是剩下的士兵仍然在顽强的战斗。按照旧加斯腾斯的判断,第四师的人数优势将最终决定这场战斗的胜负。 可就在这时,在那些装甲枪兵身后,出现了更多的土黄色士兵。那是图卢卡斯的步兵,他们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战场上,意图非常清楚。 支援这些装甲枪兵,摧毁第四师的攻势。 加斯腾斯看到了那些士兵,更多的红衣士兵看到了那些士兵。那些土黄色的士兵开始冲锋、嚎叫,高举着他们的长刀。不少羽箭从他们的队伍中飞出,落在了这片战场上。 这样下去要输! 加斯腾斯已经接近到了双方交战的第一线。敌人的装甲枪兵已经无法维持冷热交替的战斗模式,他们和己方一样,挥舞着各自的冷兵器战斗。己方人数虽多,可没有阵列,虽然不断的有人冲上去,也有人砍到对方,但自己的损失却大的惊人。 还不仅如此,看到那些黄衣士兵的己方士兵们明显开始放慢脚步,这一仗打到现在,第四师的战术已经被完全破坏,纯靠人海的话,士气就成了决定性因素。而在对方投入了新的有生力量后,加斯腾斯对自己这边的士气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他们需要援助。 一阵阵密集的马蹄声出现在了加斯腾斯身后,那马蹄声和第四师的轻骑兵不同,更加沉重,更加震人心魄。战场上无数的士兵在这一刻都下意识的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红衣的骑兵。和普通的骑兵不同,他们每个人身后的马背上,都有一套复杂的器械装置,有四根金属臂从那些机械装置两侧伸出,在那些红衣骑兵面前架起了一架造型夸张的蒸汽长枪。 不,应该说是蒸汽手炮。 那是安肯瑞因帝国的手炮骑兵!同样是战力爆炸的精锐部队! 加斯腾斯在上一世只听说过这只部队,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身旁的士兵们明显也对这些新生力量有些陌生。可再怎么陌生,他们也能认出那是自己的部队。 于是,欢呼声骤然响起,刚刚就要崩溃的士气再次凝聚,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了身后那些造型奇怪的骑兵上。 在对面,图卢卡斯的士兵已经冲到了近前,在身后,新出现的手炮骑兵们距离战场还有三四百米的距离,不过他们的速度更快,还有希望在敌人的援军到达、摧毁第四师的抵抗前伸出援手。 加斯腾斯拉着辛克,让开了那些骑兵冲击的阵线。 可他们没有冲锋。这些骑兵在距离交战双方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弧线,把侧翼朝向了战场。他们中靠向战场的所有人,都把手中的蒸汽手炮瞄准了那些装甲枪兵。 还有自己人在!!!! 加斯腾斯意识到了什么,汗毛倒立。可战场上没有人去关心这件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新出现的手炮骑兵上。 “轰轰——” 蒸汽手炮的声音好像雷鸣,正在鏖战的红衣士兵和敌人的装甲枪兵随着枪声倒了一地。有些蒸汽手炮射出的子弹在穿过红衣士兵的身体之后还能射穿装甲枪兵的铠甲,像穿糖葫芦一样把两具尸体连在了一起。 “轰轰——” 又是一轮,这些手炮骑兵采用了和排枪战术差不多的齐射战术,两轮手炮齐射把那些装甲枪兵的阵线撕成了三四段。紧接着,那些骑兵转向侧翼,掉头,再次冲了过来。 “轰轰——” 这一次,那些装甲枪兵彻底失去了阵型,周围早已饥渴难耐的红衣士兵们嗷嗷叫着冲了上去。敌人没了阵型、没了武器,只靠那层装甲,又怎么抗得过四五倍的敌人? 红色的人流像漫过沙滩的海浪,淹没了那些黑色的礁石。 42 飘香之河 卢芬因河,飘香之河。 加斯腾斯坐在河畔,微冷的秋风吹过他的脸颊,吹过河边的芦叶,在血红色的河水水面上吹出了小小的皱褶。 距离上午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第六军团的前锋部队已经冲进了斯特朗伍德,那座被称作芬芳之城的城市。 第四师因为在和敌人战斗中损失过大,没有参与后续的战斗。师长丹尼?凯里安排了参加过上午冲锋、还有精力洗劫城市的士兵,归拢归拢,让他们跟着上午战场上靠后的四个团一起上了前线,参加对斯特朗伍德的洗劫。 那是对这些浴血奋战士兵的犒劳和奖赏。 没有人记得冲在最前面的敢死队。 加斯腾斯和辛克在战场上的尸体中翻找了半天,找到了11名活下来的战友,各个带伤。伊万?艾伦也在其中。他的胸口被人拉了一刀,深可见骨,不过还有意识。 “队长,走吧,师长要见你。” 辛克?沃伦从驻地走了过来,站在了加斯腾斯面前。他的脸上满是灰尘,两道泪水冲出的痕迹歪歪扭扭的挂在他的脸颊上,让他看起来像个滑稽的小丑。 加斯腾斯站起身,拍拍屁股,跟了上去。 ———————————— 第四师师长丹尼?凯里很忙。 上午的接触战超出了他的预料,第四师正规军战损率超过40%,至少有三个团要除名,出征时将近四千人的敢死队,死的、跑掉的,剩下来的不到一百人。同时,因为在战争中擅自使用新战术,他还可能被皇家军事法庭问责。 不过,哪怕如此,他也仍然记得当初的承诺。 “诺,这是给你的证明。” 丹尼?凯里递给加斯腾斯一张纸,一张盖了第六军团第四师红章和有他手写签名的军功状。 加斯腾斯接过那张纸,仔细的读着上面的句子。 “兹有士兵加斯腾斯?沃伦,于陆元847年、制裁历129年10月加入帝国军西部战区第六军团第四师第二旅第一团第19敢死队。于长木镇战斗、洛林城战役和斯特朗伍德战役中表现英勇,已足以证明其有意愿、有能力捍卫帝国荣耀。根据安肯瑞因帝国军团宪章,现给予加斯腾斯?沃伦自由民身份,并将其录为第二旅第一团正式士兵。其所犯过往罪责,不论大小,一概不究。师长,丹尼?凯里,见证人,参谋长尤金?怀特。” 那张纸的内容不长,可加斯腾斯读了很久。他站在原地,拿着军功状的手微微发抖。过了这么久,经过了这么多,自己的奴隶身份,终于结束了么? “你干的很好,这张纸并不能完全回报你为第四师做的贡献”,师长丹尼?凯里把另一张纸递给辛克?沃伦,继续说道:“今天这仗打完,你们敢死队剩下的92名士兵,统统都可以得到这张军功状,得到完全豁免和正规军士兵的身份。但是,和他们不同,你的这张军功状,是我亲自写的。” “谢谢师长!” 加斯腾斯右手握拳放在胸口,立正行礼。他的心情复杂,却并没有太多喜悦。站在他身旁的辛克?沃伦和他一样,冲面前的长官们郑重行了一礼。 “今天上午的战斗你们也参加了,我们损失很惨重,估计有三到四个团要除名。你之前也是带过一百人敢死队的队长,我给你一个连长,军衔少尉,把全师敢死队这幸存的92个人全部交给你,你可能接的下,带得好?” 连长?少尉? 加斯腾斯几乎没有犹豫,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大声答复。 “报告长官,一定完成任务!” “很好,现在我们来说说别的”,丹尼?凯里站起身,让辛克?沃伦先行离去,把一位坐在他身旁,衣装华丽的青年介绍给了他。 “这位是皇家科学院武器组前线组长艾略特?吉布森,是皇帝陛下的第六皇子,也是今天上午救了我们性命的那些手炮骑兵的队长。他对你发明的排枪战术很有兴趣。” 加斯腾斯深深鞠躬,再次起身时已经回忆起了这位皇子。艾略特?吉布森以武勇擅长,在伟大战争中官至东部战区总司令,性格强硬,偏好进攻。 “艾略特?吉布森殿下。” “很好,起来吧。” 艾略特皇子看起来并不如传闻中那样强硬,他站在加斯滕斯面前,仔细打量他,继而被他身上多日未洗澡和连日战斗所积累的味道熏的微微皱了皱眉。他挥手示意加斯腾斯后退半步,才开口说话。 “你的排枪战术让第四师损失惨重,你的师长大人丹尼?凯里可能因此要上军事法庭,你怎么看?” “哎,不是不让你说这个么……”,丹尼?凯里在旁边连连摆手,一脸无奈。加斯腾斯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的师长。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军事法庭的事。 “请问皇子殿下,可否告知在下,师长大人会收到什么样的处罚?” “这个不好说”,艾略特脸上带着些故作的愤怒,“如果他不能证明你的战术有效,他就要为第四师的惨重伤亡负责,很可能会失去师长的位置,甚至被投入监狱。” 加斯腾斯看出了艾略特的虚张声势,如果这事真的有那么严重,丹尼?凯里根本不可能给自己那个军功状,还邀请自己担任第一团的连长。所以,事实应该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判断了事情的基本情况,加斯腾斯就有了底气。他抬起头,冲着面前的两位长官侃侃而谈。 “皇子殿下,师长大人,上午的战斗失误并非是排枪战术的问题,而是双方的武器存在代差。在战斗结束后,我从战场上找到了一具敌人使用的蒸汽长枪,并试着使用了一下。他们的蒸汽背包更轻,蒸汽长枪气瓶的刚度也更高,做工和材料也更先进,这让他们的长枪能够承受更高的气压。因此,他们的武器射程比我们的二七式步枪更长。排枪战术说穿了,就是在武器对等的情况,比拼双方士兵纪律性和执行力的战术,谁更能克服心中的恐惧,服从命令,等敌人进入射程再开枪,谁就能赢得战争的胜利。如果双方的武器不对等,那么对弱势一方的士兵要求就更高。我们的士兵只有几天的时间演练排枪战术,这还是第一次在战场上使用,遇到尼格鲁共和国的精锐部队,失去先机也是正常的。” “你怎么知道那些装甲枪兵是尼格鲁共和国的?”,艾略特王子抓住了某个信息,打断了加斯腾斯。 “我们的对手图卢卡斯公国的士兵还在使用长刀和弓箭,他们连蒸汽长枪都没有,就更不可能有这种先进的武器了。考虑到图卢卡斯公国背后是尼格鲁共和国,我觉得这些装甲枪兵只有一个来源。” “很好”,艾略特冲丹尼?凯里点点头,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问道:“你对蒸汽步枪有研究?” “我在澎湃动力公司技术部工作过”,加斯腾斯如实回答。 “行了,别吓唬他了”,丹尼?凯里看两人聊的差不多了,插话进来,“我这边没事,排枪战术敌人也在用,而且用的还没我们好。皇子殿下自己的手炮骑兵也在使用类似的战术,我使用排枪战术不是什么问题,小子你放心就好。” “长官没事就好”,加斯腾斯做出一个喜悦的表情,继而补充道,“不过那些装甲枪兵的战斗力太强,不论是排枪战术还是肉搏,我们要赢损失都会很大,皇子殿下的手炮骑兵对这些装甲枪兵很有克制力,比排枪战术效果要好。” “哈哈,你小子还会拍马屁了”,丹尼?凯里笑了两声,“不过你也别指望皇子殿下了,他的手炮骑兵本来就是过来实验的,打完这仗就走。对面那些装甲枪兵也是尼格鲁共和国的实验兵种,就这一个团,打没了就没了。以后我们的对手,还是图卢卡斯公国的那些大便兵。” “还有尼格鲁共和国的士兵”,艾略特在旁边补充了一句,又问了加斯腾斯一些问题,才放他离开。 “怎么样,这小子不错吧?”,丹尼?凯里脸上带着得色。 “有点意思,不过他那个叛国罪有点吓人,估计也就你这个大老粗敢用,我就不要了”,艾略特皇子站起身,“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些俘虏。” —————————— 尼格鲁共和国战旗锋队队长埃文?亨德森坐在地上,一根一根的拔着地面上的野草。尼格鲁共和国武器研究院研究员阿塔?威尔士坐在他身旁,喃喃自语。 “用马负重倒是个好主意,不过那么大的威力,膛压怎么控制?避震又如何处理?两级进气机构估计是不能承受那种压力的,难道安肯瑞因有什么新突破——” 战旗锋队是专门服务于尼格鲁共和国国家武器研究院的精锐部队,他们的任务就是帮助武器研究院实验新武器,并保证士兵的技能不会成为武器的瓶颈。之前图卢卡斯和赖林一直有边境摩擦和小规模战斗,埃文?亨德森就和阿塔?威尔士带了战旗锋队和最新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过来实验。这种实验武器的方式也是老传统了,对面的安肯瑞因也丢了手炮骑兵过来实验,大家平常在战场上见了,都不会下死手,互相意思意思也就过了。这次不知道安肯瑞因帝国发什么疯,竟然直接出兵,一副要灭国图卢卡斯的节奏。埃文?亨德森的战旗锋队在安肯瑞因的军队进犯到斯特朗伍德的时候刚好在城内,他们挨不过图卢卡斯人的软磨硬泡,就把战旗锋队放在了侧翼,想着随便打打,能帮忙就帮忙,可没想到最后竟然打成了这个样子。 “哟,两位看起来心情不错啊。” 从两人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埃文?亨德森和阿塔?威尔士同时站了起来。第四师师长丹尼?凯里和第六皇子艾略特?吉布森让随从给两人搬了两把凳子,在四人中间放了张小桌子,沏上了一壶水纹星茶。 “有啥不错的,还不是输给你们了”,埃文?亨德森拿起水纹星茶一饮而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哎,非战之罪嘛,你们的装甲枪兵很厉害,要不是被我们的士兵耗尽了精力,谁赢谁输还不好说呢”,丹尼?凯里笑呵呵的打着圆场。 “不不,这个战斗力确实存在差距,用马做载具的话,对步兵先天就有优势,也可以装备更加有威力的武器”,阿塔?威尔士是个学术风格的老头子,并不怎么在意礼节。他说完这句,急匆匆的切入了正题,“现在仗也打了,我们也输了,你们要占了图卢卡斯,自然有六国议会来协调,跟我们这些人关系也不大。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阿塔?威尔士和埃文?亨德森作为战败被俘的敌人,这么轻松不是没有原因的。对于六大国之间发生的直接冲突,六国议会早已有明文规定。士兵的死伤不算,贵族和重要人物的生命必须得到保全,战败方可以支付一定赎金。同时,六国议会也不允许六大国互相之间直接出兵。所以,在两位被俘虏的尼格鲁共和国人士来看,这一仗打到图卢卡斯投降,就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六国议会斡旋的事情了,他们的大魔导师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属国被人吃掉。 “回去?” 六皇子艾略特?吉布森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抱歉,你们暂时是回不去了,我们下一步还有些计划,放你们回去可能会走漏消息。” 听到这话,埃文?亨德森蹭的站了起来,“皇帝殿下,这不符合规定!六国议会早有协定,六大国不得无故扣押六国贵族和重要人物,您这么做违反了六国协定,会给安肯瑞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你们已经占领了图卢卡斯,还能怎么样?还有什么消息需要走漏?” “这个……就不是你需要担心的问题了。” 艾略特?吉布森站起身,拍拍手,吩咐丹尼?凯里,“这两位是重要人物,给我好生伺候,没我命令,不许放人!” “是。” 丹尼?凯里低头应下。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这片战俘营中的空地。四名士兵走上前来,连拉带拽的把埃文?亨德森和阿塔?威尔士领到了专门为他们准备的房间,彻底无视了埃文?亨德森的抗议。 —————————— “陛下已经想好了?” 走在卢芬因河河畔,丹尼?凯里看着河水中始终消散不去的血红色,低声询问。 “恩,修整一周,等待后面的兵力补充,然后,你们就开始下一步计划。” 艾略特?吉布森抬起头,看向了西方的天际,在那里,一个和平了八百多年的国家,即将迎来战火。 “魔导均衡八百年,这是第一次六大国之一的军队直接进入另一国的领土,皇帝陛下真的想好了?” 丹尼?凯里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 “你废话真多。” 艾略特回了一句,加快了脚步。丹尼?凯里笑了两声,跟了上去。傍晚的日光把两人的身影沿着河畔拉出长长的两条,和潺潺的河水一起,流向东方。 43 银色月光 工联党主席卡伯?卢亚最近过的很舒服。 自从他当面搞定阿齐瓦?兰德——弗恩第三共和国第一大党保守党主席,并且从他手里为兰德机械公司的工人争取到权利之后,整个弗恩丁根的资本家们好像在同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在那之后,当他再次拜访更多的企业和工厂厂主的时候,对方对他的要求都非常的配合,只要不是太过分,往往都会一口答应,而在离开的时候,也都会给他和随行的工会副主席递上赞助。最开始,卡伯?卢亚还会坚持说他们是为了工人阶级的利益工作,个人是不能收受钱财的,可那些资本家们似乎对此并不介意,他们一边笑着说这是给工联党的赞助,一边把硬扎扎的钱塞到卡伯?卢亚的手里。再后来,卡伯?卢亚也不再每次强调自己收到的是赞助了,虽然他仍然会把所有的收入都交给工联党的会计,但是那些他之前可能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从他手里经过的感觉,渐渐的开始让他迷醉。 这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这是资本家的利益腐蚀,一定要清醒! 卡伯?卢亚不笨,他很清楚这些人为什么给自己和工联党塞钱,和自己一样,这些资本家也无法对抗魔导师。现在大魔导师阁下站在自己这一边,这些资本家无力反抗,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卡伯?卢亚看不起这些人,可他并不介意通过这种方式为工人们争取权益,如果谈判可以解决问题,那为什么一定要让工人们冒着生命危险上街游行呢? “主席,兰德主席的马车已经到楼下了。” 穿着黑色燕尾服和白色衬衫,脖子上系着一个歪歪扭扭领结的工联党副主席卡西?洛纳根推开了卡伯?卢亚办公室的门,在他的身后,是来自织女星纺织厂的副主席马里亚诺?纳瓦斯,和来自兰德机械公司的副主席瑞恩?夏普德。阿齐瓦那个老家伙原本想让兰德公司的监工刘易斯?内斯担任工联党副主席,被卡伯?卢亚和卡西?洛纳根坚决制止了,他这才指派了瑞恩?夏普德,作为兰德公司的代表加入工联党,担任副主席一职。 “我知道了,我这身行么?” 卡伯?卢亚转过身,把崭新的自己展示给自己的同志们。他穿着一套织女星纺织厂老板安德烈?度帕特送来的尤碧思燕尾服,和卡西?洛纳根一样穿着一件别别扭扭的白色衬衫,打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紫色领结。被发油压的密密实实的头发贴着他的头皮向一侧滑落,看起来总有些不伦不类。 “很不错,很有精气神!” “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新任副主席瑞恩?夏普德的评价和卡西?洛纳根的评价完全相反。不过有些紧张的卡伯?卢亚并未在意。他自己在镜子里又看了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蝴蝶结,满意的点点头。 “就这样了,走吧。” —————— 三天前,弗恩第三共和国工联党的党员突破了五千人,并且开始向弗恩第三共和国第二大城市和工业中心拉那比派出团队在当地建立党组织。同时,在大魔导师的压力下,大议会以闪电般的速度通过了决议,允许成年、有工作的工人阶级在得到企业主同意后获得投票权。虽然这不是卡伯?卢亚最想看到的结果,工人的选举权也受到了资本家的限制。但是卡伯?卢亚同样知道,欲速则不达,如果他非要坚持让工人阶级得到无差别、无限制的选举权,一是有可能得不到大魔导师的支持,二是这些已经谈好的资本家可能也会变卦,那对于正在蓬勃生长的工联党来说将是致命的打击。 所以,同意也好,凑合也罢,工联党进入大议会最大的阻碍已经被消除,弗恩共和国像野草一样到处都是的工人阶级将成为工联党最大的后盾。作为庆祝,大议会议长、民主党主席艾斯彭?斯考达里奥作为牵头人,为工联党的成功和工人阶级拿到选举权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庆功酒会。 就在今晚。 “卢亚主席真的很适合这身衣服”,阿齐瓦?兰德懒懒的靠坐在自己马车的伦特短绒坐垫上,看着有些拘谨的卡伯?卢亚。 “还是不太习惯,这还是我第一次穿这种衣服”,卡伯?卢亚勉强笑笑,他脖子上的领结可能有些紧了,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没关系,作为工联党主席,作为以后注定要在大议会成为关键先生的卢亚主席,您一定会适应和习惯这种衣服的,这就是议员们的生活方式。您的导师胡尼?哈瓦瑞不也说过么,要击败敌人,一定要先了解敌人。” “呵呵,敌人倒也不至于,我们追求的是合作共赢”,卡伯?卢亚有些尴尬的笑笑,“不过您也看过哈瓦瑞大师的《论资本》?这真让我惊讶。” “如果你听说有一本书,书里写了你一定会死,你难道不想看么?”,阿齐瓦?兰德还是那副轻松的笑容。他伸手推开车门,放进了一车厢的灯火辉煌。 “到了,卢亚主席,请允许我为您领路。” —————————— 酒会在位于弗恩丁根东侧的浮德洛施宫举行。这里曾经是弗恩帝国皇帝的夏日行宫,装饰华丽,非皇族和大贵族不得入。后来胡尼?哈瓦瑞大师罢黜皇帝,建立民主政权,这座宫殿一度荒废。再之后弗恩第三共和国建立,大议会一致同意把浮德洛施宫作为国家活动的举办地,让这座宫殿重新恢复了生机。 “这真漂亮。” 卡伯?卢亚站在宫殿的正门,身后是笔直而宽阔的道路,一驾驾雕刻着不同装饰和家徽的马车在他身后经过,那些是受邀参加酒会的荣誉贵族和大资本家们。和现在仍然处于帝制阶段的安肯瑞因帝国和阿郎特帝国不同,弗恩帝国的贵族体系早在弗恩第一共和国的时候就已经被废除,到了弗恩第三共和国的现在,已经演变成了类似于荣誉称号的头衔,对国家有重大贡献的个人和家族,可以在大议会荣誉委员会审议通过的前提下,接受总统授勋,成为一名荣誉贵族。 “大人,请这边走。” 穿着白色正装、带着手套的侍应生弓腰行礼,态度恭敬。保守党主席阿齐瓦?兰德领着卡伯?卢亚穿过浮德洛施宫门前的拱桥,经过两排悬挂着由白到红渐变颜色的辉石通道,站在了浮德洛施宫的大门前。 “你知道么,上次这扇大门打开,还是为了庆祝国家科学院设立”,和头一次经历这些场面的卡伯?卢亚不同,阿齐瓦对这座宫殿如数家珍,他领着卡伯?卢亚穿过那足有五人高的大门,一边向他介绍着这座宫殿的历史和那些陈设的故事,一边为他引荐着各色各样的顶尖人物。卡伯?卢亚一开始还在试图努力记忆这些人的名字和关系,可很快,他就被那复杂的名字、家族、贵族称号和企业名称搞混了。到了最后,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只懂得点头微笑的机器,和朝着他们走来的每一个来宾寒暄。 “卢亚主席,恕我冒昧,听说您曾经亲自像传说中的英雄一样,亲自对付大魔导师,是真的么?” 有些恍惚的卡伯?卢亚被清脆有若柳莺的声音唤回了神志。他循声望去,发现面前站着一位美丽的姑娘。她有一头微微发红的长发,瞳仁湛蓝。白皙的皮肤在晚宴顶级的辉石灯光下宛若温玉。柔和的弧线顺着她的脸颊下滑,在下巴上收成一个尖俏的微笑。在那个微笑的下方,是大片大片白皙的肌肤和高高隆起的丰满。 卡伯鲁亚克咳嗽了两声,移开了目光。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就像游行前的自己。 “卢亚主席?”,姑娘有些疑惑的掩面轻笑,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卡伯?卢亚的手腕,“莫不是我长的不好看,吓到了卢亚主席?” “行了,斯黛拉,别闹”,阿齐瓦语气略重的斥责了这位美丽的姑娘,继而转身向卡伯?卢亚介绍,“卢亚主席,这是我的远方孙侄女,斯黛拉?考尔克,还在读书,她听我说了您的故事,非要缠着过来见见您。” 斯黛拉?考尔克? 卡伯?卢亚这时已经恢复了一些,他轻轻握了握斯黛拉的指尖,表示已经认识了这位姑娘。斯黛拉的性格倒是很大方,她还没等卡伯?卢亚说第二句话,就丢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卢亚主席,听说您之前是地下工会的书记?是真的么?您还和我的那位堂哥丹尼尔?兰德正面对抗过?他是不是很笨?听说您还被人刺杀过?凶手抓住了么?您能给我讲讲什么是共产主义么……” 卡伯?卢亚被斯黛拉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有些无措,他求救似的看向了阿齐瓦?兰德,希望他能帮助自己解围,却发现那个老狐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只留下了他和这个一脑袋问题的姑娘。 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卡伯?卢亚开始回答斯黛拉的问题。他的表述并不是流畅,很多时候还要停下来思考。可哪怕如此,斯黛拉都始终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叮——” 有人敲响了提醒铃,这意味着有重要的人物到场,酒会的重头戏——舞会,只有在重要人物发表讲话后才能开始。斯黛拉好像看出了卡伯?卢亚对这种场合的不熟悉,她小声的为他解释着酒会的流程。 “各位,欢迎各位来到今天的酒会,今天是令人难忘的一天,我们第一次把占这个国家超过一半人口的工人阶级纳入了选民行列,这将极大推动弗恩第三共和国的民主进程。为了表示祝贺,我们邀请到了泰伦斯?法斯宾德总统阁下,请他为我们做酒会演讲!” 剧烈而密集的掌声响起,卡伯?卢亚正在大厅中心寻找着总统的身影,却突然感觉到了一条柔软而温软的小臂,那是斯黛拉,她正把她的手臂轻轻的穿过卡伯?卢亚的臂弯,她的这个动作让卡伯?卢亚的手臂绷的紧紧的。他下意识的侧头去看斯黛拉,却发现她好像没有发现一样,凝视着前方。 “快看啊,总统来了!” 卡伯?卢亚循声望去,刚好看到总统泰伦斯?法斯宾德走到了大厅中央。可斯黛拉的手臂带来的触感太过敏感,让他心神不宁。他左右悄悄观察,发现在场的大部分男女都和自己和斯黛拉一样,手挽着手,心里猜测着这可能就是上流社会的礼仪,渐渐的也就安了心。 “……工人阶级一直为我们国家默默的付出,却始终得不到对等的回报。是敢于挑战资本家,敢于挑战大魔导师的英雄卡伯?卢亚让我们看到了隐藏在光辉与荣耀背后的黑暗,也正是他,给了全国六千万工人阶级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让我们为卡伯?卢亚欢呼!让我们为这位不畏强权的英雄欢呼!!!!!!” 好像在一瞬间,高亮的辉石光柱把卡伯?卢亚罩在了正中,光与暗的强烈反差让卡伯?卢亚看不到周围宾客的表情。他感觉灯柱下的自己飘飘然然,好像失去了和现实的联系,唯一绑住了他的意识的,是斯黛拉那温暖的手臂。 “卢亚主席,要跳舞了!” 斯黛拉的小声呼唤唤回了卡伯?卢亚的神志,他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何时,大家已经四散开来,把他和斯黛拉推到了舞池中央。和煦而温暖的辉石之光照耀着他们,让斯黛拉好像变成了三神教传说中的神女,散发着迷人而炫目的光晕。周围的宾客们还在轻轻的鼓掌,等待着这位今天酒会的主角拉开酒会高潮的序幕。 卡伯?卢亚这才想起,阿齐瓦好像在马车上和自己说过,自己作为主宾,要跳第一支舞。突然之间,卡伯?卢亚感觉自己的心跳要跳出胸膛,巨大的恐慌和尴尬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不能呼吸。 “我……我不会跳舞。” 卡伯?卢亚低头,低声和斯黛拉讲话。斯黛拉轻轻的靠近了些,让两人看起来像是亲昵的耳语。她发际间淡淡的栀子香味让卡伯?卢亚得到了些微的冷静。 “没事,我来教你。” 斯黛拉侧移半步,站在了卡伯?卢亚的正对面,她伸手拉过卡伯卢亚的右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腰侧,另一只手轻轻的托起了卡伯?卢亚的左手,微举半空。她的手掌心微微发热,还有些潮湿,卡伯?卢亚放在她腰侧的手能隔着那层薄纱感觉到女孩的肌肤,细腻的好像最顶尖的牛奶。 钢琴声响了起来。 “来吧,不要怕,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 斯黛拉随着音乐的节奏向前半步,把自己整个人都揉进了卡伯?卢亚的怀里。她轻轻侧抬着头,让自己的眼睛凝视着卡伯?卢亚的下巴。 “卢亚,记住她的名字,《银色月光》。” 斯黛拉踮起脚,让自己的嘴唇贴上卡伯?卢亚的耳畔,轻声呢喃。紧接着,她两手轻轻发力,带着卡伯?卢亚旋转了起来。 女孩的呼吸让卡伯?卢亚的耳朵有些发痒,在这一刻,他深深的迷失在了那栀子花的清香之中,迷失在了那满地的银色月光之中。 44 带我回家 黛西·理查森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小姑娘。 一个翘家的贵族。 这位自称拉薇儿·迪迪的少女穿着一件不怎么合身的女仆裙,正坐在黛西的对面喝茶。她的头发是金色的,发梢带着些红,在昏黄的辉石灯光下有一种朦胧的美。她有一双绿色的眼睛,皮肤白皙,手指纤细,一看就没干过活。黛西能看出她的身份,这个连喝酒店的黑叶茶都要拿出喝雪芽茶架势的少女,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女佣。 “小妹妹,翘家可不是好习惯。” 自从把自己交给加斯腾斯之后,黛西发现她越来越喜欢加斯腾斯做事的风格,在需要的时候直来直往,从不拖沓。 “噗嗤——咳咳——咳咳咳——” 拉薇儿·迪迪噗的一下就把她正在喝的茶喷了出来,黛西早有准备,拿手帕挡住了脸。 “你……你怎么知道的?不、不对,我、我没有翘家——” 拉薇儿·迪迪红着脸解释,连连摆手。她的动作和神情都在准确无误的告诉黛西,她确实是一个翘家的女孩。 “外面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安全,我看你穿着打扮也是哪位贵族大人的子女,不要因为一时怄气害了自己。听姐姐的话,赶快回家,啊?” “什么嘛!”,拉薇儿·迪迪好像被黛西的某句话刺到了,“我才不要回家!你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不好?要是外面的世界不好,你为什么要隐藏身份在旅馆开房?” 听到拉薇儿·迪迪的反驳,黛西好像看到了那个当初和父亲怄气的自己。她站起身,走到拉薇儿旁边,不顾她的反对伸手去揉她那张柔美的脸。拉薇儿·迪迪显然没意识到黛西敢如此大胆,她试着抗拒,却因为脸被黛西揉的变了形,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好……唔……竹手……别——” 拉薇儿·迪迪很快发现在黛西的暴力攻击下,自己的语言反击毫无威力。她放弃了徒劳的语言反抗,转而去搔黛西的痒痒。这一招成功的击溃了黛西的进攻,两个姑娘很快笑闹到了一起。 “我不想回去了,我想去周游世界,去看看别的国家的风景。” 冷静下来之后,拉薇儿·迪迪感觉自己和黛西的距离更近了。她拉着黛西的手坐在床边,虚心请教。 “可是我的父亲可能会发动很多人找我,如果被他抓到了,我会很惨很惨!我想到车站去买票,但是又担心那里有父亲的眼线,黛西姐姐,你能告诉我怎么办么?” “你知道么,我也翘过家”,黛西并没有正面回答拉薇儿·迪迪的问题,反而是讲起了她自己的经历,“我那个时候和父亲怄气,一个人离家出走,在上城区一家酒店里住了三天,那三天我过的很好,酒店的服务很好,吃什么都有,环境也很好。但是三天之后,我偷偷带出来的钱用完了,不得不到伊斯特区找酒馆,可就在去伊斯特区的路上,我的钱包就被人抢走了,要不是当时有巡逻的警察路过,我可能就被那些人连人一起带走了。听我父亲说,那些人抓了我这样的小姑娘,都会喂她们吃下哑巴药,然后送到别的城市去当**,很惨很惨的。” 黛西并没有完全说实话,事实上她住在酒店的第三天就被她的父亲找到了。但是她觉得有必要给这个明显没有什么生活经验的小姑娘敲下警钟。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而且非常脆弱,她不希望这个女孩受到什么伤害。 “啊?那真可怕……” 拉薇儿显然信了,她抓着黛西的手问东问西,黛西也一一回答着她的问题。两个人聊了好长一段时间,又一起吃了午饭,才互道分别。 “我在这边还有点事,你要是遇到什么事情没地方去,就去桂香路9号理查森家找我,明白么?” “知道了,放心吧黛西姐姐,我会小心的。” 拉薇儿·迪迪礼貌的冲黛西行了一礼,转身离去。黛西看着这个姑娘关上了自己的房门,才意识到刚刚她行的礼节是只有顶尖贵族可以使用的礼节。 这个小姑娘,来头不小。 —————————— 和那位叫做黛西的姑娘待在一起,露娜觉得自己很开心。但是她仍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她的父亲母亲并不在罗斯维尔,也帮不上忙。她的导师卢克·布鲁斯特已经死了,法师塔就算是她的家,也是一个失去了温度的家,一个已经死掉了的家。 离开那位心地善良的姑娘,露娜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虽然黛西讲给她的故事可能是假的,但是露娜知道黛西说的是对的,这个世界并不像法师塔那样安全。她自问自己一路走来没有漏出什么破绽,便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如何买到车票这件事上。 要去边境的话,在现在的罗斯维尔,如果她不想忍受长途马车跋涉的颠簸和辛劳,最好的选择就是蒸汽机车。虽然不如弗恩第三共和国和尼格鲁共和国那样,已经把蒸汽机车的轨道修到了几乎所有的主要大城市,但安肯瑞因的蒸汽机车网络也能够满足露娜的要求。她要去尼格鲁共和国,去看看云顶雪山。 还是穿着那身女佣服,露娜离开了老实人旅馆。旅馆一楼的酒馆在白天并不营业,正在打扫卫生的老板格伦·吉利斯和露娜打了个招呼,就没有管她。在伊斯特区,酒馆里每天都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人,吉利斯深谙一家酒馆在这里的存活之道。 少管闲事。 露娜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一边问路,一边从酒馆摸到了罗斯维尔中心车站,可她在即将进站的时候,却远远的看到了皇家警察的身影。他们三三两两的站在车站可见的所有入口,看似无意的打量着每一个进入和离开车站的人。 看守车站和维持车站治安并不是皇家警察的工作,他们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自己。露娜很快就意思到自己的逃亡已经被发现,并且那个该死的皇帝已经开始寻找自己。 乘车是没指望了。 难道要忍受马车的长途颠簸?从罗斯维尔坐马车到边境可是至少十天的旅途!路上会发生什么露娜根本无法保证! 有些失望的露娜转身回了酒馆。走到后半截,她脱下了自己那双有着小高跟的漂亮鞋子,赤着脚踩在罗斯维尔的石板路上,反倒有些惬意的凉爽。脚底板被磨出的小泡也似乎没那么疼了。她在下午时分推开了老实人旅馆一楼的门,却发现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在和格伦·吉利斯聊天。见露娜进来,两人齐齐抬起了头。 “回来了?”,格伦·吉利斯笑着招呼。 “嗯。” 露娜不太喜欢那个陌生人看自己的眼神,她低下头,轻声的应了一声,抬脚上楼。一楼的两位男士一直看着她上了拐角的楼梯,才开始继续他们的谈话。 “吉利斯,明明就是她,你还说没有?你是不是不想开店了?” “昨天晚上那么黑,你们的描述又那么模糊,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她?想让我不开店?你最好去问问黑手劳森,看他同不同意。” 来人显然被黑手劳森的名字影响了,他顿了一下,勉强笑了笑,“什么规矩?” “都一样,别在我店里闹事,别的都没关系。” “还以为是你什么人呢,也不过如此,我们知道了,替城墙布里奇问劳森大哥好。” 来人把一枚50蒂尼的硬币放在了吧台上,转身离开。格伦·吉利斯收起了那个硬币,低头擦起了酒杯。 这个城市每天都在发生无数的事情,他一个老实人,又怎么管的过来?能为自己的小店谋一份清净,已是万幸。至于那位好像翘家的大小姐有什么下场,又和他何干? —————————— 露娜在上楼的时候拐去了黛西的房间,想看看她在不在,却没有得到回应。她挪步上楼,在自己的房间坐了一会,却总觉得心神不宁。皇帝既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离开,那自己在罗斯维尔每多呆一分钟,都会增加一分钟的危险。想到这里,露娜下定了决心。她拆开自己的发髻,弄乱自己的头发,在房间的角落里蹭了些灰胡乱抹在脸上,把自己那身女佣裙上明显的饰物和花边,能撕掉的都撕掉,把装满了钱的自己的那个小钱包贴身放置,把梅梅给自己的那个钱包放在手包里,出了房门。 她要去找一辆马车,离开罗斯维尔。 一楼的格伦·吉利斯还是露娜进门时候的样子,不紧不慢的打扫着卫生,那个看露娜的眼神让她汗毛直立的男人已经不在了。露娜冲吉利斯打了个招呼,得到了一个无精打采的回应。她转过身,离开了老实人旅馆。 要想找到可以去边境的马车,有两种方法。一是去伊斯特区和下城区交界的罗斯维尔马车站,在那里有很多专门跑长途的马车,相对安全。二是去城外的贸易站,那里有车队往返各大城市,只要付出一些小钱就可以搭上便车,不过路上可能不太安全。露娜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去马车站碰碰运气。 她小步的挪动,脚底的水泡钻心的疼。可为了她关于自由的理想,露娜并不打算在这小小的困难前退缩。可就在她经过一条小巷巷口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拿什么东西套住了她的头,一把把她推到了小巷里。 露娜开始尖叫。 可那些人明显做了准备,有人拿了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嘴,用力之大让露娜险些无法呼吸。更多的手开始摸上她的身体。露娜拼命的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在这些浑身气味浓厚的人面前一无是处。很快,她拿在手里的钱包被人抢走了,紧接着,有人拽掉了她手腕上的感魔手环。模模糊糊中,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不是这个,再搜。” 于是那些手开始钻进她的衣服,触摸她的身躯。露娜挣扎的更剧烈,可很快,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哪怕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露娜也能猜出,那是一把匕首。 那些人并没有说话,他们在她的身上乱摸,不放过任何地方。有人在揉她的胸部,有人在摸她的下体,更多的人在翻找她身体上所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很快,她贴身放着的钱包被人摸走了。紧接着,好像一瞬间的事情,那些乱摸的手、那个堵住她嘴巴的手,那个把匕首放在她脖子上的手,统统都消失了。 露娜等了几秒钟,发现自己自由了。她摘下头上的头套,发现那是一个散发着腥臭味的麻袋。她用已经被撕扯的不成样子的衣服挡住胸前,坐在地上,有些发愣。 有人走入了小巷,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露娜,加快了脚步,低头从她面前走过。 露娜喘息了一会,站了起来。她发现自己在发抖,不可抑制的发抖。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她咬着嘴唇,却发现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破了,咸咸的。她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鞋,穿上,看向了身后的小巷。 这条小巷不长,两侧是临街建筑的墙壁,高高的,冷冷的,远处是一个拐弯,露娜看不清拐弯后面的东西。她在原地停留了两秒钟,感觉自己的脖子湿湿的。她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手鲜血。 露娜晃晃悠悠的离开小巷,原路返回,她经过老实人旅馆的门口,却并未停留。路上的行人们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急匆匆的从她身旁经过。露娜无视了那些人,她只是沉默着前进,前进。 和来时一样,她穿过一个又一个街区,来到了上城区和伊斯特区的交界处。有两位皇家警察正站在街口,拿着一张画像窃窃私语。露娜走到他们面前,瞟了一眼那张画像。 那是她自己,画的还挺好看。 “这位女士,你有什么事么?”,两位警察看到了露娜,轻声询问。 露娜站直了身子,抬起头,撩开自己的头发。她露出自己的脸,仰头看着两位警察。 “我是露娜·布鲁斯特,带我回家。” 45 改良步枪 加斯腾斯带着他的敢死队员进入斯特朗伍德的时候,已经是芬芳之城战役之后的第三天,先期入城的正规军们已经完成了对城市的清理、控制和劫掠,加斯腾斯率领的敢死队因为在对战中卓越的表现,得到了进城捞一些汤水喝的权利。 “头,我们去哪?” 伊万?沃伦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走路都带着微微的喘息。他的伤势并不轻,放在普通人身上或许足以致命,但是在他的嘴里,好像那只是被蚊虫咬了一口的小小伤口,不值一提。 “你都这个样子了,能去哪里?还想找个小妞来一发不成?当心死在娘们肚皮上!” 走在加斯腾斯另一侧的辛克?沃伦笑着嘲讽,让跟着他们的一群敢死队员们哈哈笑了起来。这些人中只有11人是加斯腾斯的老队员,其他的都是团里敢死队的幸存者,他们同样得到了进城休息的权力,这次是跟着他们的新连长加斯腾斯一起,进城放松一下。 “我们去找工厂,机械加工厂,或者大的铁匠作坊也行。” 加斯腾斯并没有笑,他正在脑子里飞快的回忆着那些似是而非的历史。按照他的记忆,安肯瑞因进攻尼格鲁共和国的一年战争最终以胜利结束,安肯瑞因得到了尼格鲁共和国靠近安肯瑞因的两个省。在这场战斗中,双方的武器和作战思路都极其落后,安肯瑞因依靠着自己的骑兵和人数战胜了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可从前几天的战斗情况看,本应在五年后才出现的装甲枪兵和手炮骑兵都已经提前出现,敌人的战斗力和抵抗意识似乎也比他记忆中要强。在这种情况下,继续使用手中不靠谱的二七式步枪,在面对同样拥有蒸汽步枪的尼格鲁共和国士兵时,必然会处于劣势。他曾经和师长丹尼?凯里和团长夏洛特?芬得利报告过他的想法,丹尼?凯里对此无能为力。他这个级别,还不能左右帝国对前线的武器设计、生产和供应。至于团长夏洛特?芬得利,那家伙并不想和加斯滕斯说话。 所以,加斯腾斯必须自己想办法,增强自己和队伍的战斗力。 “头,去工厂干嘛啊?都是铁疙瘩,我们去居民区吧,去学校也行啊,那里有姑娘,也有钱。” 听到身后士兵的这句话,加斯腾斯转过身,看着身后的队伍,表情严肃。 “既然说到这件事了,我加斯腾斯就正式告诉你们,今天你们进城,抢劫我不管,但是不许杀人,不许强奸。这座城里你们能欺负的,都是和你们一样的社会底层,他们和你们一样有父母、家人和孩子。如果你们还有点良心,就他妈的听老子的话,别他妈碰不该碰的东西,明白么?” “都是判绞刑的人了,装好人有意思么?” 队伍里有人低声嘟囔,声音却大的所有人都能听到。加斯腾斯皱皱眉,看向了说话人的方向。周围的士兵下意识的让开了位置,露出了刚刚还在抱怨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加斯腾斯上前几步,站在了那人的对面,他的声音不大,可透着冷。在他身后,伊万和辛克站在了一起,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那个出言抱怨的人。 “老子叫什么,你管得着么?” 那人个子不高,但是一身肌肉,身材壮实。虽然是秋天,可他仍然赤裸着上身,露出鼓鼓的肌肉和一个刺眼的死囚烙印。 加斯腾斯哼了一声,一拳打在了那人的侧脸上。他出拳很重,把那人打的一个踉跄。对方显然没意识到加斯腾斯一言不合就直接开干,原地晃了两下就揉身扑了上来,继而被加斯腾斯手中明晃晃的弯刀逼退。 “你他妈有种别玩刀!”,那人的声音有些虚,显然是被加斯腾斯一言不合就动刀的彪悍给吓到了。 “给他一把刀。” 加斯腾斯偏偏头,伊万上前,把自己的弯刀给了那个敢于出言对抗加斯腾斯的家伙。 “我是你的长官,我说什么你得听着,你要是不听,当面说出来,他妈的在背后说娘们话有什么意思?现在刀在你手里,你要是不服,咱们来打一架,后果自负,你赢了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怎么样?” 那人被加斯腾斯的话惊到了,他楞了两秒钟,进退两难。加斯腾斯原地活动了下身子,做好了对战姿势。 “怎么,怕了?” “他妈的谁怕谁呀!!!!” 那人显然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他看样子就是个暴脾气,显然还没到被人当面羞辱而无动于衷的地步。他大骂了一句就扑了上来,一副搏命的架势。加斯腾斯嘴角一撇,迎了上去。 加斯腾斯并不害怕战斗,哪怕是冷兵器,在他第一世参加伟大战争的初期,也用同样的制式弯刀杀过不少人。如果说这些死囚是和平社会中的不法分子,那加斯腾斯只要愿意,就可以成为战争年代的杀人机器。他第一世之所以能干到少校,靠的可不是嘴皮子。 即使左手受伤,加斯腾斯和这个不知道姓名的死囚对战仍然很是轻松。这人力气很大,下手不留情面,但是对弯刀的运用和战斗的技巧,却还是比不过加斯腾斯。两人打了不到两分钟时间,加斯腾斯就抽了个空子一刀砍伤了他持刀的手臂,把他的刀斩落在地。 “你他妈——” 那人捂住受伤的手臂,似乎要骂些什么。可加斯腾斯并没有给他机会。他上前一步,一刀把那人砍翻在地,第二刀就拉断了他的脖子。鲜红的动脉血猛的从那人颈侧的伤口喷了出来,溅了加斯腾斯一身。 加斯腾斯伸脚踢了那人还在抽搐的尸体两下,看了看周围用莫名的眼神看着他的敢死队士兵,偏偏头,下了命令。 “来两个人,拖到路边扔了。” 两个加斯腾斯不认识的人执行了他的命令。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凝重和压抑,加斯腾斯一边用衣服擦着刀,一边训话。 “我是什么人,你们可能不知道,不知道也没关系,你们只要知道我的队伍是存活率最高的敢死队,没有之一!这场仗还没打完,你们要是他妈的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听老子的话,老子保证尽最大努力不让你们死!要是不想,都他妈给我早点说,咱们来个好聚好散,听到了没有?但是,谁要想像这个傻逼一样,在背后说怪话的,别怪老子不客气!都听到没有?!” 队伍沉默了一会,有人点头,有人答应。加斯腾斯把刀挂回腰带,继续说道,“我要去找工厂,有些事要做,你们想进城的就进城,记住我的话,别杀人,别强奸,知道了么?!” 跟着加斯腾斯的敢死队依旧沉默,他们拿不准加斯腾斯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加斯腾斯又说了两遍,才把大部分的士兵放进了城。他带着六七个自己的老班底,直奔工厂而去。 —————————— 因为尼格鲁共和国对图卢卡斯蒸汽兵器的封锁和限制,加斯腾斯知道他不可能在斯特朗伍德找到蒸汽步枪的工厂。不过,这座城市作为一个国家的首都,在民用蒸汽设备方面,肯定具有一定的生产能力。加斯腾斯带队在城里转了一个多小时,找到了一家尼格鲁共和国斯洛特动力设备公司的维修工厂。 也许是因为战乱的关系,这家工厂已经停工了。工人们也大部分跑没了影,只剩下了两个看厂的门卫。加斯腾斯一身鲜血带着自己的老班底进门的时候,两个门卫想拦,却被伊万他们赶走了。 “头,我们来这到底要干嘛啊?”,大伊万一边好奇的四下打量,一边提问。和这座城市其他地方比起来,工厂这边基本没有受到安肯瑞因士兵的侵扰,看起来完好无损。 “我们来看看能不能做把枪”,加斯腾斯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某个车间的大门,紧接着,他愣在了原地。 一双、两双、无数双眼睛在黄昏的光线中看着他,昏暗的光线下,车间里的人影影影重重,那都是在战败后躲进工厂的工人和工人家属。他们同样惊讶于加斯腾斯的到来,他们的目光在加斯腾斯腰上的弯刀和身上的血迹上逡巡,继而沉默了下来。在沉默的同时,他们一边把年轻女性从前排往后挤,一边用一些壮年男性挡住了加斯腾斯和他士兵的视线。稍倾,有一个看似领头的大汉走了出来。 “兵爷,我们都是工人,每天没日没夜的,也没什么钱,打仗了都想活命,就躲到这来了,没想到您慧眼如炬,连这都能找着,我们也没什么钱,这些请您收下,放我们一条活路吧。” 站在加斯腾斯身后的士兵们拿出了弯刀,有两个背了蒸汽步枪的也开始给步枪加压。躲在车间的人至少有一百多人,他们如果真的拼命,自己这些人都要交代在这。 加斯腾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工人,他皮肤黝黑,身上有一股浓烈的汗味,衣服破旧。在他高高举起的手上,是一沓尼格鲁共和国的货币,名叫特鲁。加斯腾斯接过钱,翻了翻,都是些一元、两元的小钱,最大的面值也不过十元。他想了一下,知道不收下这些钱面前这些人心里会不踏实。他把那些钱交给了身后的伊万,用和缓一些的语气继续说道。 “放心,我这个人说话算话,收了你们的钱,我和我的兄弟们就不会动你们。不过,这座城市里可不只有我们,外面的士兵如果知道这里,你们还得遭殃,我们不往外说,你们也不要自己找死,行么?” “放心吧军爷,我们不会自己找死的,厂子里还有些冶金辉石,很值钱的,外人不懂,您要不要也带走?” “你们的冶金辉石还在?”,加斯腾斯喜出望外,不过表面上,他仍然不动声色,“这样吧,冶金辉石我也不拿,你们有谁比较懂冶炼和锻造的,出来几个人,帮我个忙,行么?” 听到加斯腾斯的要求,领头人楞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要想安稳度过这段时间,最好能满足这位军爷有些奇怪的要求。他是这座工厂的老工人,也是这座工厂的工会主席,很清楚哪些人符合加斯腾斯的要求,他点了几个人,问清了加斯腾斯的要求,带着他去了小件车间。 小件车间是这间工厂具有全面生产能力的车间。作为一家维修工厂,这里主要以修理为主,偶尔需要制造些配件什么的,就会用到小试车间。从冶炼到成形、冷却、锻造,这里都有设备。加斯滕斯大概检查了一下,这边的设备并不如澎湃动力公司总部的设备先进,不过也能满足他的要求了。他从辛克背上卸下缴获的那些装甲枪兵的蒸汽步枪,放在了桌子上。 “我想对这把枪做下改造,具体的设计图我等下会画出来,我希望你们能用三天时间帮我做出来,作为交换,我保证你们安然无恙。” “那太好了,谢谢军爷”,工人中领头的那人喜笑颜开,和他一起的几个工人表情也轻松了些。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加斯滕斯拿过一张绘图纸,一边做图,一边聊天。 “托马斯?古拉科斯,我是这家工厂的工会主席,有什么事您可以跟我说。” 加斯滕斯这才意识到,尼格鲁共和国几乎所有的工厂都已经建立了工会。他看了古拉科斯一眼,轻声说道。 “很好,你们这里有几级的冶金辉石?” “我们只有7级的,最高温度大概能到两千度,更好的冶金辉石太贵,公司没给配。” “7级的就够了”,加斯滕斯离开绘图台,走到了熔融炉前。这时的熔融炉还没有点亮,四块呈环形排列的冶金辉石在熔炉底部被黑色的耐热卡座固定,散发着特有的微红光芒。加斯滕斯搬动熔融炉旁边的开关,看着四块冶金辉石被点亮,炽热的射流从炉口喷涌而出,满意的点点头。 “这就够了,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放心吧,军爷,我们斯洛特动力设备公司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托马斯?古拉科斯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点自豪感,这让加斯滕斯很惊讶。他点点头,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 部队在斯特朗伍德的修正时间只剩四天,他的时间有限,必须在走之前完成他的计划。 46 越过边境 加斯腾斯在那家维修工厂用了四天时间,完成了40支缴获步枪的改进。不是他非要用敌人的武器做改装,实在是二七式的底子太薄,以他的能力和那个维修工厂的材料和工人水平,除非重新设计,不然根本无法让二七式有质的变化。迫于无奈,加斯腾斯征得了团长夏洛特?芬得利的同意,拿到了90支缴获的尼格鲁共和国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并对其中的四十支进行了升级改造,改进后的蒸汽步枪有效杀伤射程提高到了80米左右,比这种步枪原先70米的射程有所提高。 不要小看这10米,有了这多出来的10米,加斯腾斯的队伍就能在敌人之前先开枪,对敌人造成尽可能多的杀伤,减少己方的损失,同时还不用担心损失命中率。 “我们要走了,这几天感谢你们的帮忙。” 加斯腾斯天然对工人阶级有好感,再加上面前这位托马斯?古拉科斯主席和他配合的很好,加斯腾斯并不吝啬于表示自己的善意。他掏出之前古拉科斯给自己的钱,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 “这是你们给我的钱,我知道当时不收下你们心里不会踏实,可我也做过工人,还是矿工,自然知道咱们工人兄弟的苦,这钱我不能要,你拿回去吧。” 加斯腾斯的这个行为完全超出了古拉科斯的预料,他有些犹豫,却被加斯腾斯把钱一把按在了他手心里,“我们走了之后,这座城市会交给第七战备军管理,我人微言轻,帮不了你们太多,这些钱请留在你们最需要的地方。” 听到这话,本来准备推辞的古拉科斯挣扎了一下,收下了钱,他握住加斯腾斯的手摇了摇,并没有多说什么。双方的身份不同、立场不同,能够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有这么一段和平的交往,已经难能可贵。加斯腾斯冲他挥挥手,带着改造后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离开了工厂。 ———————— 在扬火节之后第28天,安肯瑞因在占领图卢卡斯公国全境后,以西部战区第一军团、第三军团和第六军团为主力、每个军团六个师,共18个师,将近二十万人的庞大兵力正式入侵尼格鲁共和国,在827年后,首次打破了魔导均衡,把六大国之二拖入了战争泥潭。 “阁下,我们必须给议会回应了,安肯瑞因的军队进入边境,这已经不是用图卢卡斯非我国领土可以搪塞的边境冲突了,这是赤裸裸的侵略!” 尼格鲁共和国长剑法师塔主管谢姆?森跪在地上,看着大魔导师皮鲁?马尼诺。这位曾经站在世界巅峰的人物坐在窗边一张摇椅上,发色灰白,脸上有淡淡的皱纹。 “这件事我已经想过了,卢克?布鲁斯特很可能和那个皇帝保罗?吉布森达成了协议,他们敢发动这场战争,敢这么肆无忌惮的侵略我国,一定是已经知道了第三次大魔潮的确切消息,可我们这边对议会和军队的控制还没有结束,如果贸然揭穿这层幕布,法师塔的势力很可能不保。当前唯一的办法,就是给马拉尔克齐克常规战争的全部授权,让他们自己去打,如果打赢了,我们就能把这件事多瞒一些时间,如果打输了……” “如果打输了,尼格鲁会很难过。” 谢姆?森补上了大魔导师皮鲁?马尼诺将说未说的话。皮鲁?马尼诺刚刚提到的马拉尔克齐克,全名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是尼格鲁共和国的民选总统。和君主制国家皇帝对魔导师的态度不同,民选总统对大魔导师的反感没有那么强烈,四年、最多八年的选举换届把总统这个身份变成了一种工作,而非一种财产。 “如果打输了,尼格鲁可能会死无全尸。” “怎么可能,大不了求和,我们的工业实力在这里摆着,战略纵深也有,他们之所以能赢,是因为打了我们一个出其不意。只要给我们充分的时间,把简易板甲和威尔逊二型步枪的产能提上来,我们绝对可以击败他们”,谢姆?森并不赞同大魔导师的观点,他据理力争,看着面前的老人。 “你真的觉得,如果我们输了前面几仗,其他几个国家会坐视不管么?”,皮鲁?马尼诺比谢姆?森看到更远,他早已看透了安肯瑞因试图速胜的意图。作为资产阶级领导的共和制国家,尼格鲁共和国的技术和生产力都要高于安肯瑞因这个半奴隶制国家,之前因为六国均衡的存在,尼格鲁的生产力大部分都用在了民生方面,只有小部分用于军工。现在既然大家已经撕破了脸,双方都向战时经济转轨的话,尼格鲁共和国的长期战争潜力是大于安肯瑞因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安肯瑞因在占领了图卢卡斯公国,还没有开始消化的时候就急匆匆的进军尼格鲁境内,图的还不是把这个庞然大物撕出伤口,让其他几个国家闻风而动? “您是说,其他几个国家也会出兵?” “不好说,不过我已经向罗伦罗布斯、阿郎特帝国和弗朗第三共和国派出了使节团。他们将根据战争的情况决定与这几个国家的沟通内容,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就只能想办法给自己找盟军了。” “还是阁下想的长远。那我就给总统先生回话了?” “去吧,告诉他放开打,打赢了算他的,打输了算我的。” 老人无力的挥了挥手,看向了窗外的天空。自从失去了魔力之后,这位大魔导师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通过那个不大的窗口仰望天空,没有人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 加斯腾斯可没有太多时间想事情,正在行军的他面临着一个新的问题。 “嘿,奴隶连长,听过你的手下在卢芬因河死的只剩下十个人,是真的假的?” 这个骑着马走在加斯腾斯身旁的人叫雅尼克?迪莫,和加斯腾斯同为第一团的连长。要不是他在见到加斯腾斯后自己提起,加斯腾斯都忘记了自己还和这个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离开罗斯维尔之前,他到第六兵团征兵处报道,第一个和他打招呼的就是这家伙。 “嘿,你,说话注意点!” 走在加斯腾斯身旁的辛克?沃伦听不下去了,抬头指责,却被雅尼克?迪莫一口骂了回去,“士兵,注意你的身份,辱骂长官可是要吃鞭刑的!” “别理他,爱叫的狗活不长。” 加斯腾斯侧头安抚辛克,却旁敲侧击骂了雅尼克?迪莫。这个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敌意,听到加斯腾斯说他“爱叫的狗”就炸窝了,追着加斯腾斯骂了一路,才丢下一句“我去找团长”之后,扬长而去。加斯腾斯虽然懒得和他对骂,却也被喷的心情有些不爽。他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战局上。 虽然已经两次经历这场战争,但是加斯腾斯仍然缺乏一个全局的视角。从他自己的感觉看,安肯瑞因的部队在离开图卢卡斯公国、进入尼格鲁共和国边境后开始加速,明显已经有了明确的战略目的。而进入尼格鲁边境三天以来,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有组织的抵抗,这种异常安静和顺利,让加斯腾斯总有些不踏实的危险感。而这种危险感在那个莫名敌视自己的雅尼克?迪莫离开不久后得到了应验。 他们遇到了尼格鲁共和国的正规军。 ———————————— “加斯腾斯少尉”,在整理队形的时候,团长夏洛特?芬得利把加斯腾斯叫到了面前,“你们原来是敢死队出身吧?这次对方用的也是你的排枪队形,现在我们的新敢死队还没有补充上来,把你们连放在第一排,有问题么?” 还放第一排?那不还是敢死队和炮灰的节奏?加斯腾斯有意反对,却知道自己不好说话。军官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如果他在这里拒绝接受命令,面前这个一直看自己不爽的团长可能直接撸掉自己的官职,甚至给自己严重的处罚。 “长官,我们没问题!不过,如果我们赢了,请长官考虑战士们的辛苦,在下次作战的时候给我们一个后排的位置!” “这里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夏洛特?芬得利一口把加斯腾斯的请求闷了回去,他挥手示意加斯腾斯归队,转身离去。加斯腾斯无奈的归队,却刚好看到了雅尼克?迪莫嘲讽的眼神。这个人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目送着加斯腾斯离开了团部。 在进入尼格鲁共和国境内的第四天,加斯腾斯所在的第四师在行军方向上遇到了尼格鲁共和国军队的狙击。敌人在一片荒原上集结,看起来大概有两万人左右。而和他们对战的,是第六军团取这条路线进军的三个师,共三万人。 —————————— 对新任连长加斯腾斯来说,三万人和三千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他的敌人始终都是站在他面前那些军阵里的敌人,他的目标也是尽可能的活下去。因为夏洛特?芬得利的某种偏见,加斯腾斯的连队再次被放在了排枪阵型的第一排和第二排,是最先与敌人接触的位置。为了能够最大限度增大杀伤,提高存活率,加斯腾斯把他改造好的四十支步枪全部配给第一排,自己也站在第一排的最左侧,手里拿的同样是改造步枪。在他们身后第二排,则是拿着普通二七式步枪的队友。 “头,你要小心啊!”,站在加斯腾斯身后,辛克轻声叮嘱。自从大伊万留在斯特朗伍德伤兵营养伤之后,辛克就成了和加斯腾斯走的最近的兄弟。 “放心吧,我自己有把握,你要相信我的技术。” 加斯腾斯站直了身子,平端着步枪,手肘离开了后腰的加压阀。他的威尔士二型改步枪的钢瓶气压比较高,需要更长的蓄气时间。在他的对面,目力所及的地方,是尼格鲁共和国军队那特有的蓝色军服。 “瞿——” 哨声响了起来,加斯腾斯领着自己的队伍迈开了步子。在他的身后,砰砰的鼓点重重的震动着空气,让加斯腾斯的心情有些恍惚。在他的身旁,和他一样穿着安肯瑞因帝国红色士兵军服的原敢死队员们表情紧绷,明显有些紧张。 “头,你看对面!” 和加斯腾斯走在一起的宾波?博布鲁夫——另一位卢芬因河战役的幸存者——朝对面抬了抬下巴。加斯腾斯远远看去,发现对面也在使用和自己一样的排枪战术。 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排枪战术只要对方看过现场,就一定能认识到它的威力,被模仿是早晚的事。更何况尼格鲁共和国的装甲枪兵早已开始使用这套战术。 加斯腾斯一边想着,一边给身旁的托马斯下了命令。 “等会看我的动作开枪,不用管后面的哨子,明白么?” “知道!” 托马斯点点头,命令传达了下去。 双方接近的速度很快,加斯腾斯已经可以看清对方的军服和武器。这些敌人没有装甲,但是使用的同样是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这不得不让加斯腾斯产生了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假设。 如果这种射程更长、威力更大的威尔士二型步枪在尼格鲁共和国已经变成了标准装备,那自己这边又该怎么打? 鼓声还在继续,双方的距离也在接近。一百米、九十米,加斯腾斯粗略估算着距离,在八十米左右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举枪瞄准。早已得到他命令的队友们纷纷照做,把一杆杆黑洞洞的枪口瞄向了敌人。 加斯腾斯听到身后的鼓声乱了两拍,有三四排的士兵在骂。可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在意这些事了,他的意识里只有一件事。 “开枪!” 砰砰的枪声由加斯腾斯响起,继而沿着他的排线扩散。经过改造的威尔士二型步枪枪声更加低沉。从加斯腾斯和他的队友阵列里飞射而出的铅弹直接冲进了敌人的阵列,就像割黑麦一样一下子割倒了一片。 就这十米的先发优势,敌人的火力密度直接被加斯腾斯干掉了一半。加斯腾斯大喊一声“换!”,和第二排的人换了位置。而这时,对面敌人的枪声才稀稀落落的响了起来。加斯腾斯这边有些士兵中枪,可更多的人得到了继续开枪的机会。 “继续打!不要停!你们的任务是扰乱对方!” 加斯腾斯把手中的蒸汽步枪竖着放在地上,枪口朝上,掏出铅弹赛进了枪膛。他重新举起枪,加压,上前,对准了那些更近了的敌人们。 “瞄准!开枪!!!!!” 在两军交接的长长的阵线上,蒸汽步枪的声音此起彼伏,穿着蓝色和红色军服的士兵们一个个倒下,好像没有生命的木桩。一阵风吹来,把空气中充斥着的湿热水蒸气带上了高空,留下了四处蔓延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47 旖旎夜色 “主席。” 蒸汽汽车的车夫打开门,伸手要搀扶卡伯·卢亚下车。卡伯·卢亚推开了他的手,自己走下了车,转身对车夫说道。 “特·高斯曼,虽然我是主席,但我们都是劳动者,我们之间是平等的。你不需要扶我下车,能送我回来已经很好了。” “可是兰德老爷让我好好服侍您。” “他那是资产阶级的腐朽观念,你是车夫,是劳动者,我是工人,也是劳动者,我们是平等的,以后你把我送到位之后,我自己来开门下车,好么?” 特·高斯曼挠挠头,在卡伯·卢亚那套昂贵的正装上看了一眼,耸了耸肩,“您说怎么就怎么吧。” 卡伯·卢亚笑笑,转身推开了三木鱼路37号的院门,一阵秋风从他的身畔吹过,带起了片片秋槐的花瓣。在工联党总部的院内,副主席卡西·洛纳根、来自织女星纺织厂的副主席马里亚诺·纳瓦斯、来自兰德机械公司的副主席瑞恩·夏普德,还有来自尼格鲁共和国工党的联络员马修·威尔逊,正坐在院子里的一张圆桌上喝茶。那位卡伯·卢亚在晚会上认识的女孩,斯黛拉·考尔克站在几人身旁,手里拿着一盏茶碗。 “卢亚主席!” 院门推开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斯黛拉·考尔克第一个看到了卡伯·卢亚。她兴奋的小声叫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茶具,小跑着在卡伯·卢亚面前站定,把两手举的直直的,指尖几乎要摸到卡伯·卢亚的侧脸。 卡伯·卢亚无奈的笑笑,脱下身上阿齐瓦·兰德送给他的外套,递给斯黛拉,走到圆桌旁坐了下来。 “怎么样,天蓝染料厂搞定了么?” “还行,和之前的谈判差不多,老板很好说话,答应了给工人们每月多一天假期,还按照惯例给了我们会费”,卡伯·卢亚一边说着,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鼓鼓的小包,放在了桌子上。 卡西·洛纳根拿过小包掂了掂,“这估计得有500弗元了。” “可不是嘛,有大魔导师在,他们敢不听我们的?”,马里亚诺·纳瓦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表情惬意。 “还要感谢大魔导师对我们事业的支持”,卡伯·卢亚端起杯子冲远处的权杖法师塔遥遥敬了一下,“没有大魔导师阁下的支持,就没有我们今天的事业。” 说完,他看到了站在自己身旁的斯黛拉,她正用一种显而易见的炙热目光看着他。 “行了,斯黛拉,坐下来一起聊聊吧,我们都是劳动者,地位是平等的,让你给我们斟茶,不是违反了哈瓦瑞导师的精神么?” 斯黛拉笑笑,把一份报纸放在了圆桌上,“我想你们可能想知道这个。” “这是什么?”,卡伯·卢亚拿起报纸,一眼就看到了头版头条的大标题,下意识的读了出来。 “安肯瑞因帝国突袭尼格鲁共和国,五天推进一百二十公里,安塔省大部沦陷。” “什么?!” 来自尼格鲁共和国工党的联络官马修·威尔逊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他几乎是用抢的从卡伯·卢亚手中夺去了那份报纸,放在面前一目三行的看完,又重新看了一遍。 “安肯瑞因侵略了尼格鲁共和国?他们疯了?” 卡西·洛纳根听到了卡伯·卢亚读出的标题,他放下手中的茶碗,表情惊讶,“他们不怕六塔议会么?违背魔导均衡的军事行为是会被其他五国联合制裁的,安肯瑞因帝国的魔导师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可是已经发生了”,斯黛拉拉开卡伯·卢亚身旁的一张空凳子,坐下,“报纸上写的清清楚楚,都已经快要占领安塔省了,尼格鲁共和国好像打不赢。” “这不可能……”,马修·威尔逊喃喃自语,他仅仅的攥着那张报纸,好像攥着自己的命运“皮鲁·马尼诺大魔导师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马里亚诺·纳瓦斯从马修·威尔逊手中拿过报纸,看了眼日期,“这都是两周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报纸的时滞怎么这么久?” “说到这个,我听说一件事”,瑞恩·夏普德坐直了身子,“听说三神教的通讯法阵全部禁止对外开放了,记者们的新闻发不回来,只能人力送消息,所以慢的很。弗恩丁根和外界的通讯也断了,很多人对三神教不满呢。” “和外界的通讯断了?”,马修·威尔逊浑浑噩噩,“我需要和党组织联系,我需要最新的消息!安肯瑞因不可能进攻我国啊!他们不可能违背六塔均衡,这是八百多年来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同志,镇定,镇定”,卡伯·卢亚轻轻拍了拍马修·威尔逊的手,“事情既然发生了,急也没用,大家都是工人阶级,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么?” “你们帮不上忙的,这是侵略,他们既然决定侵略,肯定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必须想些办法……” 马修·威尔逊喃喃自语,突然,他抬起头,整个人扑到了卡伯·卢亚面前,直直的看着他,“听说你能见到大魔导师托比·杜格尔阁下?能帮我问问么?他们打算怎么制裁安肯瑞因?” 卡伯·卢亚试图把手从马修·威尔逊的手中抽出来,可没有成功。他左右环顾,发现所有人都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明显在等着自己的答复。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终于挨不过面子,憋出一个答案。 “我……我试试吧……” ———————————— “事情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 弗恩第三共和国法师塔主管马歇尔·哈夫站在大魔导师托比·杜格尔面前,态度恭敬,“我们可能很难隐瞒一年,六座法师塔的通讯法阵失效了,下个月要召开的六国议会无法举行,我们必须想一个能说的过去的理由。而且三神教对外开放的通讯法阵也失效了,在社会上产生了一些疑虑,已经有人在打听我们塔里通讯法阵的情况。他们可能只是想借用通讯法阵传递一些紧急消息,但是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们的通讯法阵也坏了,那很可能会在社会上引起更多的疑虑。” “这都不是大问题”,托比·杜格尔明显苍老了一些,他坐在伦特短绒沙发上,说话的语气很轻,“你看今天的报纸了么?安肯瑞因攻进了尼格鲁共和国本土,这种行为没有任何借口和理由能够开脱,六塔议会必须对卢克·布鲁斯特和安肯瑞因帝国做出制裁!” “可是阁下,六塔议会已经——” “所以我才说这个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托比·杜格尔叹了口气,“很快议会和总统就会找过来,问我们对这件事的看法,他们说不定会要求召开紧急通讯,或者六国议会临时会议,到那个时候,我们怎么办?” 马歇尔·哈夫沉默了,他知道托比·杜格尔担心的问题,却无能为力。想了一会,这位陪伴了托比·杜格尔超过二十年的法师塔主管才给出了一个答案。 “就说我们会把这件事提交六塔议会讨论,然后禁止他们出席,最后给他们会议结果?” “六塔议会确实从未让各国的官员或者贵族出席,你这个办法可以拖一拖,但是我们怎么保证其他几座法师塔和我们的行动一致?如果圣·艾格尔德,或者里卡多·麦克肖恩那些人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这些国家只要碰个面,就知道六塔议会也出了问题。到那个时候,他们很容易就能猜到安肯瑞因出兵尼格鲁共和国的真正原因。” 马歇尔·哈夫再次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这不像是卢克·布鲁斯特阁下的作风,在大家都失去魔力的情况下,争取尽可能长的安全期才是正确的选择。布鲁斯特阁下他——” “他可能出事了”,托比·杜格尔拿起放在手边的水纹星茶,轻轻的喝了一口,“这是我的猜测,但是我了解卢克·布鲁斯特,他如果能控制皇室,绝对不会发动这场战争。” “那……安肯瑞因现在是皇帝掌权?保罗·吉布森?是他?” 托比·杜格尔点点头,“我觉得是,那个皇帝骨子里有股子野性,让他得了势,不好办。” 马歇尔·哈夫刚想回话,就听到了身后的敲门声。他走到门口,和门外的卫兵耳语了几句,关上门,转身汇报。 “那个卡伯·卢亚来了,工联党的主席,咱们扶持的那个人。他想知道您对安肯瑞因这次入侵的看法?” “你去打发他吧,告诉他六塔议会会处理的”,托比·杜格尔闭上了眼睛,“正好通过他看看议会和总统的反应,我困了,要休息一会。” “喏。” 马歇尔·哈夫躬躬腰,离开了房间。 —————————— 卡伯·卢亚在金辉天阁最高层的绿塔厅坐下的时候,多少有些紧张。下午拜访完大魔导师后,得到消息的阿齐瓦·兰德就决定在这里邀请他进餐。金辉天阁作为弗恩丁根最顶级的餐厅,曾经是只有皇室和顶尖贵族才能享用的超一流餐厅。后来民主制度建立,这里才开始逐渐对顶级的资本家开放。卡伯·卢亚之前只在工友们最狂野的吹牛逼故事中听说过这家餐厅,这还是第一次来。 “卢亚书记,你来了,快来坐。” 长条型的餐桌只摆了六个高背椅,保守党主席阿齐瓦·兰德坐在桌子上手,那里是主人位。民主党主席、大议会议长艾斯彭·斯考达里奥坐在桌子上手的右侧,一位卡伯·卢亚不认识的美女坐在斯考达里奥的身侧。在桌子的另一侧,坐着一位卡伯·卢亚不认识的男士,约莫四十左右,衣着整洁得体。 见到卡伯·卢亚出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阿齐瓦热情的把卡伯·卢亚让到主宾位,把陪他一起过来的斯黛拉让到了那位男士旁边,才介绍了今晚的来宾。原来那位男士是总统先生的私人顾问瓦尔·普雷斯顿。 “听说卢亚主席去见了大魔导师阁下,不知可否和我们传导一下大魔导师阁下的指示?今天这个新闻大家都有些意外,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吃了两道前菜后,阿齐瓦·兰德把话题切入了正规。卡伯·卢亚有些慌乱的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努力咽下口中有些酸涩的顶级鱼子酱,“……我并没有见到大魔导师阁下,但是阁下的意思是,这件事六塔议会会处理,请我不用担心。” “这确实是六塔议会的事情,安肯瑞因的行为不可原谅”,阿齐瓦赞成了一句,转向总统先生的顾问瓦尔·普雷斯顿,“不过,不知道法师塔给总统先生指示了么?” “目前还没有,我已经向法师塔提交了公函,不过还没有得到回复”,瓦尔·普雷斯顿放下刀叉,“这次法师塔的反映好像慢了一些。” “确实如此,议会发出去的公函也没有回应,法师塔唯一给的消息是让我们再等等”,大议会议长艾斯彭·斯考达里奥皱着眉头,明显有些苦恼。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都愁眉苦脸的”,阿齐瓦高高举起了他的酒杯,“这件事说穿了也还是大魔导师阁下们的问题,让他们伤脑筋去吧。我们只负责执行就行,他们说制裁,我们就制裁,他们要和卢克·布鲁斯特阁下沟通,我们也帮不上忙,最多最多帮忙出点兵,在边境上威胁一下,估计安肯瑞因也就妥协了,是吧?难得今天请到了我们的政治新星卡伯·卢亚,我们来碰一杯!” “对呀对呀,我们都老了,也跟不上时代了,以后就是卢亚主席这样年轻有为又有理想、有情怀,愿意为了工人阶级奔波呼喊的新星们照耀天空的时候了,到时候还要请卢亚主席多多提携啊!” “就是就是,放言全国,除了卢亚主席,还有哪位议员敢为工人阶级拼到命都搭上,连大魔导师都敢对抗?有这样的人在,我们的工人兄弟们,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见大家把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卡伯·卢亚有些拘谨的起身,磕磕绊绊的回了几句,就不得不和几位这个国家的顶尖人物碰杯,继而一饮而尽。陪在他身边的斯黛拉和他对视了一眼,同样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 —————————— 卡伯·卢亚喝醉了。 他酒量其实不小,和工友们拼酒的时候,虽然喝不了高档的红酒,但是自酿的葡萄酒和便宜的烈酒,他喝一两瓶都没什么问题。可不知为什么,在这家弗恩丁根最顶级的餐厅里,他不知为何失去了那引以为豪的酒量,只是几杯葡萄酒,他感觉自己就已经踩在了云上。 “卢亚主席都这样了,就不要回去了,这里就有住宿的地方,我们都安排好了。” 模模糊糊中,卡伯·卢亚感觉有人半搀着自己移动,空气中有些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很是舒服。紧接着,他听到了关门声,几个人小声的说话声,告别声,和潺潺的水声。 “主席,您洗一下吧,这样睡的时候舒服。” 一张尖俏而美丽的脸出现在了卡伯·卢亚的视线里,她拿着一盆水,跪坐在卡伯·卢亚身旁,拿着一条毛巾轻轻的擦着他的脸。女孩的手指纤细而柔软,让卡伯·卢亚的心脏砰砰的跳。 “我……我自己来……” 卡伯·卢亚模模糊糊的,伸手去拿毛巾,却不知怎么抓到了斯黛拉的手,那只柔软而美丽的手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就反握住了他的手。女孩微微前倾,贴在极近的距离上俯视着卡伯·卢亚。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带起的空气吹的卡伯·卢亚的脸庞有些发热。 “你……回去吧……” 卡伯·卢亚的意识不知为何突然变的清醒,刚刚的醉意变成了剧烈的心跳,他想松开握住斯黛拉的手,可那只手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一样,忙于贪婪的感觉着那只小手的柔软,一动不动。 斯黛拉好像被卡伯·卢亚的手鼓起了勇气,她抿了抿嘴唇,整个人扑倒在了卡伯·卢亚的怀里。 “卡伯,今天,我不想走。” 窗外的月光宁静而安详,温柔的漫过窗棂,溢满了房间的地面。在光影的交界之处,男人和女人的身影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那首歌的名字。 叫银色月光。 48 女士复仇 那些皇家警察冲进老实人旅店的时候,老板格伦·吉利斯正在和往常一样打扫卫生。他的店面不大,能少雇佣一个人就少雇佣一个人。而且对他自己来说,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抹抹桌子扫扫地。见到这些皇家警察冲进来,格伦·吉利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了那位领头的警官。 “喂,你,是这家店的老板么?” 领头人趾高气扬,站在他身后的皇家警察们表情严肃,有些人还背着蒸汽背包,手里的蒸汽步枪正从减压孔散出袅袅的蒸汽。 虽然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但是格伦·吉利斯知道这些人不是自己和自己的靠山黑手劳森可以对抗的。皇家警察并不负责维护治安,他们的行动往往出于皇室的直接授意,对付的对象也都是些穷凶极恶或者试图颠覆国家的罪犯。格伦·吉利斯自忖自己还没有作恶到那种地步,便大大方方的承认。 “是我,我是格伦·吉利斯。” “那好,跟我们走一趟吧。” 领头人挥挥手,他身后冲上来两个人,把格伦·吉利斯带走了。剩下的警察一拥而上,开始搜查这家小小的旅店。 —————————— 坐上警察们的马车,在罗斯维尔的街道上七拐八拐,格伦·吉利斯勉强能判断自己进入了上城区的某个街区。然后,他被蒙上头套,推推搡搡,走过某栋建筑物,被人按着跪在了地上。 “你还记得我么?” 有女人的声音从前方高处传来,格伦·吉利斯听到这句话想破口大骂,自己被套着头套,仅凭声音,谁能想起来你丫是谁? “拉薇儿·迪迪,那个从你店里出来不久就被抢劫的女孩。” 另一个人说话了,格伦·吉利斯听出那是皇家警察的领头人物。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回忆起了那个翘家的贵族小女孩。如果这个声音真的是她,那只能说城墙哈乌布里奇惹上了了不得的麻烦。 “我想起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可爱是你能说的么?” 有人一脚把格伦·吉利斯踹翻在地,有人用警棍打了格伦·吉利斯几下,用力很重。 “叫大人!” “是,大人。” 格伦·吉利斯躺在地板上,恨透了哈乌布里奇,这个傻大个抢人也不先问问背景,现在可好,让他怎么脱身? “说说吧,那天和你聊天的男人是谁,为什么而去?” 这次问话的是那位拉薇儿·迪迪小姐,格伦·吉利斯可以很肯定,这位姑娘绝对是个大人物。 “大人,我也不认识啊,那人当时好像是进来问路的,刚好碰上大人下楼梯,大人那么光彩照人,我们俩都多看了几眼,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啊。” 格伦·吉利斯知道这些人的目的,他也不喜欢德米安·哈乌布里奇,但是地下社会有地下社会的规矩。这些人哪怕强势,可只要哈乌布里奇不死,他就可以从自己身上找补回来。到时候,一个告密者的下场,格伦·吉利斯连想都不愿意细想。 “你说谎。” 女人的声音冷冷,但是仍然透着清甜。格伦·吉利斯努力回忆着她的脸,却只记得那句“用膳”。 “打。” 皇家警察的领头人只说了一字,无数的警棍落在了格伦·吉利斯身上。现场只剩下沉重的警棍敲击肉体的声音和格伦·吉利斯的呻吟声。打了一会之后,领头人喊了停。 “老实人,你既然叫老实人,我也不瞒你。不管那天组织抢劫的人到底是谁,他都死定了。我不是在开玩笑,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定了,彻底的,断气的那种死。大人对你的印象还不错,至少还给大人解决了过夜和食物的问题,只要你好好回答大人的问题,我们不仅不追究你们的责任,还会给你些补偿。是要补偿还是被我们打死,你自己选吧。” 格伦·吉利斯瘫倒在地上,刚刚的警棍大部分都被他用自己肉厚的地方挡住了,虽然疼,但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害。他很少跟皇家警察打交道,不知道这位领头人说话的真实性。不过从他对城墙德米安·哈乌布里奇的了解看,那人的背景似乎也不是很强硬。 要说么?格伦·吉利斯沉默着,可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他再这么拖下去,估计对方就不仅仅是打自己了。 “可惜了,其实我对你的印象挺好。” 那个用了拉薇儿·迪迪的化名的大人又说话了,声音轻轻的,带着些微微的颤音,可内容却让格伦·吉利斯有些紧张。 “那好吧,来人,卸了他右手!”,一旁的某位人士下了命令。 “大人!我说!!!!!” 不知为什么,格伦·吉利斯在这一刻无比相信,他看不到面容的那位大人和这个皇家警察的领头人,是绝对会说到做到的。他叫停了即将到来的厄运,供出了对方的嫌疑对象。 “大人,那是城墙哈乌布里奇的手下,叫马特·沃辛顿”,格伦·吉利斯一边说一边喘息,“那天他过来,就是打听大人的行踪的。他们在找一个穿着女佣服到处跑,很有钱的女孩。大人那天在我们那住店,我本来不想说,骗他说没有。但是那时候大人刚刚好下楼梯,被她看到了,我也没办法,毕竟小的能力有限,能护得店里周全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谁是城墙哈乌布里奇?”,皇家警察的领头人厉声喝问。 “是伊斯特区的一个头目,手下有不少赌徒,管着两个赌场。现在在罗斯伯爵酒店做保安队长,很胖,力气很大。” “罗斯伯爵?哪个罗斯伯爵?” “邱安·罗斯,听说是从东边搬过来的贵族。” 房间里沉默了下去,格伦·吉利斯听到了沙沙的写字声。过了一会,那个领头人又反复问了他些同样的问题,才把他送回了自己的店面,临走,还丢给他两张一百克朗的票子。 “这是大人给你的,好好收着,如果我们找不到哈乌布里奇或者让他给跑了,我们就来杀了你。” —————————— 罗斯伯爵酒店的前台哈维尔·里格比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小女佣。身世神秘身家富裕,长的也很好看。但是,在他的人生轨迹中,能遇到那样的女孩一次已是极大的幸运。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估计再也见不到那样的女孩了。 “小哈维尔,过来。” 酒店护卫队长哈乌布里奇在不远处冲哈维尔·里格比招手,里格比放下手里的工作,跑了过去。这位大叔据说在地下社会能量很大,他一个小前台,可不敢得罪。 “诺,这是给你的,两百克朗,拿去娶媳妇吧。” 哈乌布里奇甩过来两张一百克朗的票子,脸上带着笑,“大叔我最近发了笔横财,这里面有你的一份。” “我?” 哈维尔·里格比有些懵逼,自己从来不敢掺合这个大叔的那些事,又哪里来的好处。他看着手中的两张一百克朗的钞票,有些激动又有些犹豫。哪怕是在罗斯维尔,两百克朗也是一笔巨款,甚至可以在威斯特区的郊外买一套小公寓。 “就是你,别问那么多,拿着就是了”,哈乌布里奇笑笑,转而问起,“大叔这门生意来钱很快,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过来帮忙?” “那个,我胆子小,谢谢大叔,我走了啊。” 哈维尔·里格比本来还想问问这钱是从哪里来的,可他一听哈乌布里奇要招揽自己,顿时转身就走。钱从哪里来只是个八卦,可要是真跟着哈乌布里奇干的话,估计也活不了太长时间了。 而就在哈维尔·里格比刚走出几步路的时候,一群穷凶极恶的皇家警察冲进了酒店,二话不说就按倒了哈乌布里奇。里格比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皇家警察三下五除二把哈乌布里奇的头罩上,用警棍狠狠的打他,然后把他抬走。整个过程里,酒店里没有人说一句话。 “小哥,跟你们老板说一声,皇家警察办案,他可以换一个酒店护卫队长了。” 不知道谁走到哈维尔·里格比面前说了一句,转身离去。里格比愣了两秒钟,伸手攥紧了口袋里的两百克朗。 自己以后,估计是见不到这位哈乌布里奇大叔了吧。 ———————————— 露娜·布鲁斯特抬起裙边,小心翼翼的走下台阶。不远处那个胖子的呻吟时断时续,让她有些烦躁。她快走几步,走过地面上的污物和鲜血,站在了已经和一团烂肉差不多,被悬空挂起来的哈乌布里奇面前。 “摘下他的头罩。” 这是他们抓到哈乌布里奇之后,露娜第一次说话。周围的皇家警察摘下了哈乌布里奇的头罩,露出了一张扭曲的脸。那张脸仔细的看了露娜两眼,任命的叹了口气。 “说出你的同伙,然后我们会杀了你。” 露娜的声音冷冷的,像寒风中的岩石,没有温度。 “嘁”,哈乌布里奇吐了口带着血水的痰,“老子抢了你,你是大人物,要杀老子,老子认了。但是想让老子出卖兄弟,他妈的你早晚杀了老子!老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干你——” “啪啪——” 两声清脆的鞭响打断了哈乌布里奇的污言秽语,他的后背多出了两道新的鞭痕,叠加在其他已经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变的更加惨不忍睹。 “你不说,我们也会杀了你,然后杀了所有和你有关系的人。你的父母,妻子,孩子,兄弟,手下,女人,你所有认识的人。” 露娜对哈乌布里奇刚刚那句话有些不爽,她想起了那天自己被套上头套,有人把手伸进自己下面的那种耻辱和绝望,声音也变的更加冰冷。 “你可以不说,你是硬汉,但是总有人会说。我身后这些人是皇家警察,办案不需要证据,也不用经过法庭,死了也就死了。你不管说不说,肯定是死了。可你的兄弟们,没有招惹我的,如果你招了,还可以活下去。这笔账,你能算明白么?” 站在一旁压阵的皇家警察警长弗拉斯·纳夫莱看着这个小小的女孩,听着她说的话,心里有些惊讶。以他对这位女士的了解,她显然不应该有如此冷酷的心肠和镇定的情绪。现在这个面对血腥场面镇定如常,还能条理清晰的逼供的女孩,让纳夫莱不禁好奇,仅仅十七岁的她,在那座高高在上的法师塔里,又经历了些什么。 “反正都要死,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我们也知道了你是谁,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能找到那些人,然后杀了那些人。再然后,杀了所有和你有关系的人。这笔账你要是算不清楚,我可以再帮你算一次。” 露娜的声音异常平静,眼睛也直视着被吊着的哈乌布里奇,没有任何不适。哈乌布里奇看着这个前几天自己还可以轻松搞死的小姑娘,陷入了沉默。许久,他才抬起头,挤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笑脸。 “我说,大人,我都说。” 露娜看着哈乌布里奇的脸,第一次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她侧头转向纳夫莱,“交给你了。” 纳夫莱挥挥手,和记录人齐齐上前。既然撬开了这个人的嘴,那其他人也距离死亡不远了。 离开那间询问室的露娜绷着脸走上两层,终于离开了皇家警察的地下囚笼。她站在这栋不起眼建筑物的侧门门口,看着远处高高耸立的制裁法师塔,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 回到法师塔,露娜见到了正在等她的布鲁克琳。 “解决了?”,她的导师声音淡淡的,脸上有些疲惫。露娜的离家出走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到现在也才刚刚收拾干净。 “恩。” “还跑么?” 露娜摇摇头。布鲁克琳轻声叹了口气,起身轻轻抱住了露娜,“自由是个很好的东西,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了享用它的资格。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要接受这个现实,让自己过的开心一点。你才十七岁,你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明白么?” “可我不想做那个人的货物,被明码标价。” “我也不想,可他是皇帝,他拥有整个国家。” 露娜沉默了,布鲁克琳轻轻的抱着她,身体微微摇晃。过了一会,露娜轻声开口。 “是谁?” 虽然这个问题没头没尾,可布鲁克琳还是听懂了。 “西部战区第六军团军团长,指挥官,少将乔·麦佛理。” “我不认识他。” “你会认识他的。” 落日的余晖下,两位女士紧紧相拥,像一座沉默的墓碑。 49 三日遇敌 加斯腾斯坐在营地里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啃着一块硬的像石头一样的黑麦饼子。在他的面前,一个底部放置着辉石的小锅里,烧开的水里随便加了些盐巴和野菜叶子,姑且算一锅汤。跟他从19敢死队一起干出来的老部下,辛克·沃伦和宾波·博布鲁夫坐在加斯腾斯的两侧,盯着那个小小的锅。 “辛克,你也已经不是农奴身份了,啥时候换姓氏?” 加斯腾斯自己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他的姓氏还没想好,也就一直拖着没弄。 “我想跟老大一样”,辛克话不多,他用力的从手里的黑麦饼子里掰下一块,放在嘴里用口水润湿,“我觉得老大想的名字一定是最好的。” 加斯腾斯笑了几声,把手里的黑麦饼子整个丢进了锅里,希望能够煮的软一些。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吃了,虽然煮出来的麦饼粥样子好像大便,味道也很一般,但总比就这么用牙咬石头要强一些。 “头!我们从艾德菲堡找了些吃的,大家分完了还有些剩下的,你就别吃那能磕掉牙的黑麦饼子了,来尝尝尼格鲁共和国的面包!” 卡赖伯·沃伦扛着一个布袋子从远处走了过来。他原来是第22敢死队的队长,后来22敢死队死的差不多了,他活了下来,就被编到了加斯腾斯的队伍里。跟着加斯腾斯打了几仗,眼看着加斯腾斯用改良后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欺负敌人,极大的降低了连队的死亡率,卡赖伯也就熄了争权夺利的心思,跟着这个长官好好干了起来。 加斯腾斯接过布袋子,从里面掏出两个长条面包闻了闻,还能闻到麦香气。进入尼格鲁共和国已经三周了,加斯腾斯明显感觉到了后勤方面的压力。他们得到食物从最初的黑面包、腊肉变成了黑面包,然后又变成了更利于储存、体积更小的黑麦饼子。供应的量也在减少。加斯腾斯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按说安肯瑞因诺大一个国家,供应前线二十万人的吃喝应该问题不大才对。 不过所谓靠山吃山,后勤供应的减少并没有限制前线部队的战斗力。尼格鲁共和国比安肯瑞因更加偏南,气候也好一些,土地肥沃,粮食充足。加斯腾斯曾经跟着队伍洗劫了两座城市的粮食,缴获了大量的面包、肉类和酒。除了大部分上交外,他的第五连总能给自己留下些食物。加斯腾斯每次都是先分给手下的士兵们吃,再去吃大家吃剩下的食物。久而久之,大家也习惯了给他留上一些。 “这是从艾德菲堡找的?”,辛克从加斯腾斯面前的袋子里抽出一条面包,边吃边问。 “恩,我们找到了一个面包工厂,里面还有蒸汽机,可厉害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级的玩意。他们的工人说,这些厂子生产的时候,每天能做两三千个面包呢。” “他们的工业化水平比我们高,更何况艾德菲堡还是安塔省的省会,有这种面包工厂也是正常”,加斯腾斯回了一句,也开始吃了起来。 “工业化是啥意思?”辛克在旁边好奇的问。 “就是用机器替代工人工作,机器不用吃饭喝水上厕所,比工人干的快”,宾波·博布鲁夫最近听加斯腾斯讲课也不少,知识水平蹭蹭往上涨。围坐在一起和加斯腾斯吃饭的十几个士兵顺着这个问题开始讨论,气氛热烈。加斯腾斯坐在石头上看着远处城市的钟楼,沉默了下来。 加斯腾斯所在的第六军团攻下艾德菲堡已经过去了三天,却始终没有挪窝的意思,就算是为了加强对艾德菲堡的控制,这种拖沓也不符合加斯腾斯对快速攻击的理解。他怀疑是因为战斗减员太厉害,上面在等待后方的援兵。这一路打过来,尼格鲁共和国的抵抗很顽强,武器也先进。每一次安肯瑞因的部队都是纯靠人数往上压,生生冲垮了对方的防线。用这种战术打下来,哪怕胜利了,战损率也能到15%,甚至20%。几仗下来,一个满编师就差不多死了三四成,几乎失去了战斗力。 一路过来,加斯腾斯所在的第四师也补充了两次兵员,还补充了一次敢死队。不过这次上来的敢死队里面死刑犯少了,大多数都是普通的农奴,只是打了两次,就散的差不多了。加斯腾斯从团长那里把活过三次冲锋没跑的农奴收拢了过来,保持着自己连队将近一百人的规模。 想了一会,加斯腾斯也没想出什么头绪。经过这段时间的战斗和培养,他和自己连队的士兵同吃同住,有战术情报也从不隐瞒,大家关系很好,也都开始逐步理解加斯腾斯始终在讲的阶级分析。而随着对大家了解和教育的深入,加斯腾斯现在的目的已经从活下来,变成了尽可能保留自己的队伍。他希望等一年战争结束后,带着这些人回去,都可以培养成将来革命的种子。 “叮叮叮——” 团部的集合铃在大家还没有吃完饭的时候急促响了起来,加斯腾斯站起身,和士兵们打了个招呼便朝着团部走了过去。从铃声的急促情绪看,这三天的悠闲生活估计是要结束了。 ———————————— “这次是军团总部下来的消息,很严重,我希望大家重视”,团长夏洛特·芬得利把自己的九位连长叫在一起,传达军团层面的命令,“我们的斥候发现了敌人的大部队,正在向艾德菲堡西侧移动,初步估计敌人的数量在五万人左右,这是我们遇到的最多的敌人,可能有五到六个师。第六军团在艾德菲堡只有五个师,仅靠我们无法开展会战。军团方面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在艾德菲堡坚持三天,三天之后,第三军团会移防过来,后方的第四军团会接过第三军团的防区,到时候我们两个军团打对方一个军团,应该问题不大。” “团长英明,那具体需要我们做什么呢?”二连连长雅尼克·迪莫是夏洛特·芬得利的红人,开口吹捧毫不犹豫。 “军团层面的事情我们管不了,咱们团的任务很简单,在绿松山下和第二团、三团一起做区域防御。那里是艾菲德堡的北部高点,也是大部队进入艾德菲堡的必经之路,守住绿松山,我们就能守住艾德菲。” 其他的连长对团长的这个安排也没有意见,团长便开始给各连分配任务。不出加斯腾斯所料,他的第五连再次领到了组织第一道防线的重任。 “团长,我们连现在有三分之一都是刚收拢的农奴,对排枪战术根本不习惯,我还需要时间训练他们。把我们放在第一排,是不是有点危险?” 加斯腾斯早已感觉到了夏洛特·芬得利对自己的偏见。过去的几次战斗,十次里有七次,都是他们第五连站在第一排,哪怕有改良式威尔士二型步枪加成,可第一排的高战损率也已经让加斯腾斯的连队换了一半新面孔。现在团长还要把自己连队往死了用,加斯腾斯自然要试着抵抗。 “你们不是敢死队出身么?现在第二批敢死队也死光了,第三批还没过来,你们不挡在前面,谁挡在前面?” 夏洛特·芬得利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他甚至都没有稍微顾忌一下加斯腾斯的情绪,把任务压给他之后就转身去给其他连队布置任务。雅尼克·迪莫在离开之前,甚至跑过来专门和加斯腾斯握了握手。 “祝你们能活下来。” ———————————— 当天晚上,第四师全部进入绿松山防区,加斯腾斯所在的第二旅第一团也到达了指定位置。为了增强连队在防御战中的存活率,加斯腾斯不得不拿出了一种新的防御手段。 胸墙。 和进攻战和会战不同,防御战侧重于阵地,对移动性的要求不高,加斯腾斯所在的部队又是步兵,在设立阵线上有天然的优势。加斯腾斯制导自己的士兵们用碎石和泥土垒起了一道高度到胸口的一臂厚石墙,作为防御子弹的设施。从加斯腾斯对地球战争史和第一世伟大战争的经验看,这种防御能够有效抵御敌人的排枪,增加存活率。 其他几个临近的团看加斯腾斯这么搞,也有样学样垒起了胸墙。一段段、一层层错落有致的胸墙把绿松山沿着半山腰拦腰截断,像一条丑陋的项链。 第二天,等待已久的敌人出现在了加斯腾斯的视野里。战斗是从骑兵对战开始的。从绿松山防线奔袭而出的安肯如因轻骑兵,和同样装备了蒸汽步枪的尼格鲁骑兵在绿松山前交锋数次,因为双方的步兵都未介入的原因,双方互有胜负,但都未对战局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到了第三天,敌人开始投入步兵兵团,决定直接攻击绿松山防线。 加斯腾斯站在他们新垒的矮墙边上,看着远处的士兵。那些穿着蓝色军服的士兵列成整齐的队列,跟随着鼓点前进。高高的旗帜在他们的队列中飘扬,时而随风卷起,露出上面尼格鲁共和国的象征。那是一座简笔画的抽象的雪山。 “据说第二次大魔潮之前,尼格鲁共和国的雪山上有龙,当时的人们把龙作为崇拜对象,甚至一度作为神灵。所以他们的国家旗帜上才有雪山……” 加斯腾斯一边用手肘按动后腰的充气阀,感觉着手中蒸汽步枪的微微震动,一边和身旁的辛克低声讲着故事。他的老部下辛克·沃伦和他的动作一样,一边加压,一边看着远方的部队。 “老大,那个时候,龙是不是剥削阶级?” 加斯腾斯被辛克的话逗笑了。他把蒸汽步枪放在面前的胸墙上,试着通过那个简陋的准星瞄准。在他的身后,己方的指挥哨声已经响起,那是武器就位,预备射击的命令。 “龙可能是,不过那个时候人类也有魔导师,虽然单体战力上还有差距,但是整体上也可以为种族争取一定的地位。那个时候的主要矛盾是人类与龙族和其他魔法种族的矛盾,而不像现在,主要矛盾是普通人与魔导师,工人阶级与资本阶级的矛盾……” 加斯腾斯一边说,一边完成了最后的准备动作。有风自西侧吹来,吹过他的身旁,吹的他身后的松林哗哗作响。 敌人的部队更近了。 加斯腾斯进入了战备状态,他瞄准了敌人,下达命令。 “兄弟们,还是听我的口令开枪!” “好嘞!” 士兵们齐声欢呼,继而沉默了下来。安肯瑞因帝国的陨星旗在他们每个人头顶飘扬。 那些穿着蓝色衣服的敌人在距离防线两百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指挥他们的鼓声也跟着停了下来,紧接着,加斯腾斯听到了让他浑身汗毛一紧的声音。 那是他在卢芬因河畔听到的空笛声。 随着笛声响起,第一二排的敌人从横列变成了纵列,从他们的队列间隙中,走出了一排排穿着金属色装甲的士兵,那些士兵带着遮住半张脸的金属面罩,身上套着前后几张铁板做成的简易板甲,手中的蒸汽步枪冒着青烟。 那是装甲枪兵。 漫山遍野的装甲枪兵。 漫山遍野的、准备发起进攻的,装甲枪兵。 加斯腾斯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呻吟。经历过那场战斗的辛克·沃伦骂了一句什么,周围的士兵们中响起了一阵轻轻的议论声。 “头,怎么办?”,辛克·沃伦有些发颤。 “干他娘的!” 加斯腾斯狠狠的骂了一句,低下了头。在他的准星里,那些穿着铠甲的敌人正在接近。他只是粗略的估算,就能看出敌人的数量至少超过一万人,那绝对不是现在的第六军团可以抵挡的数量。在这一刻,加斯腾斯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在进攻形势大好的时候,他所在的第六军团突然转入了防御,那一定是其他进攻线路上的部队也遭遇了大批量的装甲枪兵。 对现在的安肯瑞因部队来说,这样规模的、二七式蒸汽步枪无法破防的士兵出现,基本已经决定了这场战斗的结局。 空气中的空笛声悠扬,像死神的号角。 ———————————————— 第二卷进击的安肯瑞因,完。 50 绿松战役 不管加斯腾斯愿不愿意,从那悠扬的空笛声由缓转急开始,这场被称作绿松山战役的战斗都已经打响。负责守卫绿松山的是第六军团第四师、第五师。在绿松山两侧的平原上,第一师、第二师也进入了防御队形。而后备的两个一线师则被安排在绿松山的后侧,等待支援。 敌人的装甲枪兵还在前进,距离加斯腾斯防守的胸墙已经不足一百米。加斯腾斯甚至可以看清他们身上铠甲上的花纹和云顶雪山的图样。他在心里默默的计算距离,等到对方接近到八十米左右的时候,大声喊道: “放!!!!” 砰砰的排枪声震耳欲聋,只不过在漫长的胸墙防线上,加斯腾斯所在的团突兀的射击听起来有些不协调。他们几乎是战场上第一波射击的队伍。己方的士兵已经熟悉了他们总要比别人快一步的节奏,并没有太多诧异。对面的装甲枪兵倒是第一次遇到,不过他们正在跟随着空笛声前进,除了加斯腾斯正面的那排装甲枪兵倒下了几个,其他方面的进攻部队并没有收到影响。 破防率还是太低了。 加斯腾斯一眼就能数出来自己这边第一波齐射的战果,对面的第一排士兵中,只有三个人因为自己这边的第一轮齐射倒下。那些装甲枪兵的板甲很明显阻止了铅弹的进一步深入。蒸汽步枪远低于滑膛枪的枪口初速和子弹动能也无法让铅弹突破那些铁甲的防御。这还是被加斯腾斯改良过的蒸汽长枪,换做其他防线的二七式步枪,加斯腾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们开枪的结果。就算有部分士兵已经开始使用缴获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但即使是威尔士二型,对付对面那些铁疙瘩也需要更近的距离和一点运气。 空笛声还在继续,敌人还在推进。最后的十米距离只需要不到二十步。加斯腾斯这边使用改良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的士兵们正在低头装弹。其他使用二七式蒸汽步枪或者缴获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的士兵,则还在等待。他们手中的武器最多和对方的射程一样,双方都在等待距离杀伤效果最大化的那一点。 空笛声是在鼓声之前停止的。在敌人的战线上,连级指挥官们用尼格鲁语大声的下达命令。 “放!!!!” 威尔士二型那更加粗重的枪声突兀的响起,大量的铅弹好像横向坠落的暴雨,砸在了第四师的防线上。大部分的铅弹都被胸墙挡住了,可少数的铅弹飞过了胸墙,击中了躲在胸墙后的士兵们。 敌人还在继续射击,站在第一排的装甲枪兵们原地装弹,第二排的装甲枪兵则从前排的缝隙中伸出枪管,瞄准射击。等到他们第二排的装甲枪兵也完成了射击,加斯腾斯才意识到己方出了一个大问题。 敌人似乎已经知道了二七式步枪的有效射程比威尔士二型步枪要少二十米。他们就站在大概六十米左右的位置射击,再也不前进一步。这个距离让第六军团的防守部队很尴尬。如果他们躲在相对安全的胸墙后射击,那么他们手中的武器因为射程和对方装甲防御的原因,根本无法对对方造成有效杀伤。而如果他们放弃胸墙,直接冲锋,试图拉近距离肉搏的话。那么突破这最后的六十米需要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接触一开始,战线就出现了一边倒的情况。第六师的指挥官们在对方开枪后不得不下令射击。但是超出有效射程的铅弹原本就威力偏弱,射在敌人的装甲上更是变成了瘙痒一样的弹响声。相反,敌人的每一轮齐射都能带走胸墙后士兵们的性命。哪怕大部分的铅弹都被胸墙挡住,明眼人也能看出这场战斗的走向。 “他妈的这些铁乌龟!!” 辛克躲在胸墙后面,侧弯着腰给自己的蒸汽步枪装弹。这种前装枪装弹非常复杂,士兵们要先把铅弹包裹在一层牛皮纸中塞入枪口,再用通条把铅弹塞入枪管的最底部。整个过程需要的场地很大,时间也很长。士兵们最佳的装弹方式是站着装弹,可面对敌人的排枪攻击,第六师的很多人选择了躲在胸墙后面,侧弯着腰装弹,这就进一步延长了装弹时间,降低了己方的火力密度。 “这样下去不行。” 加斯滕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战场上最清楚局势和双方优劣的人,但是对地球排枪时代的战术有深刻研究,同时也经历了一次伟大战争的他,非常清楚现在的局面是死路一条。这样控制距离的排队枪毙,己方射程劣势的话,早晚会被敌人突破阵线。而一旦阵线被突破,对战就会变成屠杀。 “那怎么办?” 辛克终于完成了装弹,他半弯着腰抬头,和自己的对友们瞄准,继而在加斯腾斯的命令下射击。从开战到现在,第四团第五连加斯腾斯负责防守的这段防线,成了整个战场上对敌人杀伤最有效的前凸点。可哪怕如此,不到四十把改良型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在超过五万人的战场上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嘭嘭嘭!!!!” 鼓声再次响起,节奏却变成了冲锋指令。更高级的指挥官显然发现了己方的劣势,开始命令前排士兵突破胸墙,发起冲锋。虽然这会造成极大的伤亡,但是这也是目前这种局面下唯一有希望翻盘的方式。 “头,我们怎么办!”,听到冲锋鼓,加斯腾斯的队员们齐齐看向这位领着他们一路走过来的老大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谁也不相信,只相信面前这个不到十八岁的小伙子。 “继续射击,让他们冲锋!!!!” 加斯腾斯的脑袋很清醒,他手里的四十只改良型威尔士二型步枪是他最大的底牌。在现在这个距离上,他和对方互有杀伤,虽然对方对己方的杀伤更大一些,但是有胸墙在,他们还能基本打成平手。可如果要发起冲锋,那些胸墙却会成为致命的杀手。 第四师的胸墙防御并不是连续的,团与团之间的胸墙互相独立,留出了大概五六米的缺口。发起冲锋的士兵们有两种选择,一是呈纵列从两列胸墙中间的缝隙鱼贯而出,但这样进攻就会面临前方和左右两方的交叉集火,杀伤很大。进攻的士兵们也可以翻越胸墙,持刀冲锋。但是那样的话他们就必须丢下蒸汽背包,依靠一把弯刀上阵搏杀。而且,在翻越胸墙的时候,胸墙后的士兵无法射击,敌人有了更充足的射击空间,对己方进攻士兵造成的损失也不会少。 加斯腾斯一边控制着本连射击的节奏,一边观察着形势。因为他们压在最前排的第五连没有动作,所以后面第一团的其他连队不得不从左右两侧胸墙的豁口出发起冲锋。那些士兵呐喊着冲过胸墙,继而被敌人射倒在地。更多的士兵好像潮水一样冲上去,然后再次被射倒在地。 “继续射击!” 加斯腾斯还在试图控制五连的射击频率,但是连队新加入的农奴们却已经乱了节奏。他们躲在胸墙后装弹、猫着腰把枪举过头顶射击,既不瞄准,也不观察战果,然后继续蹲下来装弹。而随着对方击伤己方队员的数量逐步增多,第五连的弹幕也变的越来越稀薄。 在加斯腾斯的周围,在付出了大量的生命后,第四师的士兵终于和那些装甲枪兵有了接触。他们用手中的弯刀和敌人的长刀搏斗,却碍于敌人装甲的防御,难以取得优势。阵地上的枪声随着接近战范围的扩大渐渐奚落,更多的士兵冲过了胸墙,冲上前去,开始厮杀。 加斯腾斯让队友们停下了射击。现在敌我双方混在一起,射击已经没有意义。他拿起弯刀,带领队伍越过胸墙,冲了上去。 —————— 加斯腾斯的敌人是已经被己方的士兵冲乱了阵型的装甲枪兵们。他拿着手中弯刀和敌人格斗,数次攻击对方的身躯,却都被那层铁壳子挡了回来。而敌人却几乎不需要防御,所有的动作都是在进攻。加斯腾斯利用自己负重较轻的灵活性,晃翻了几个敌人,却也累的够呛。而在他的周围,刚刚冲上来的士兵们已经和敌人厮杀成了一团浆糊,场地上喊杀声、呻吟声此起彼伏,可战线,却还是在一点点向后倒退。 要输。 加斯腾斯依靠自己的经验和直觉判断出了这场战斗的走向。如果后方再不调整战略,放弃阵地。撤退就会变成溃败,到时候整个第四师都会变成一团散沙,再严重些,第六军团在安塔省的战略布局都可能变的糜烂。 “嘭嘭——嘭嘭——” 好像听到了加斯腾斯的想法,撤退的战鼓在战斗开始将近一个小时后敲响。加斯腾斯在乱军中收拢了自己的队伍,开始后撤。 说是后撤,其实就是亡命逃亡。敌人因为要保持阵型和负重的原因,追不上逃亡的这些士兵。他们放了两轮零零散散的冷枪,把撤退的士兵们像鸭子一样赶走,便越过了加斯腾斯们草草垒起的胸墙,攻破了绿松山防线。 ———————————— “头,头!” 在逃亡的过程中,始终紧跟着加斯腾斯的辛克叫住了加斯腾斯,其他二十几个从卢芬因河战役之后就跟着加斯腾斯打仗的士兵也停了下来。加斯腾斯看着他们,有些好奇。 “怎么了?” “我们跑吧!”辛克脸上有些期待,“给这个狗皇帝打仗有什么用?打赢了也没什么好处,每天吃的还跟屎一样,芬得利那个死团长还总把我们放在第一排,他就是想让我们死!现在队伍打散了,我们偷偷溜了,回国怎么样?反正大家的农奴身份也都没有了!回国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多好!” “现在跑?” 加斯腾斯想了几秒钟,否定了辛克的提议,“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们之所以能摆脱奴隶身份,是因为有师长大人颁发的军功状,但是要是我们逃跑了,当了逃兵,师长大人跟后方说我们是逃兵,取消了我们的军功状怎么办?” 加斯腾斯的话明显说中了辛克等人的点,他们围住加斯腾斯,七嘴八舌,却无法形成统一意见。加斯腾斯看陆陆续续的有更多的士兵冲过身旁,知道时间不多,便催促着大家继续向后。 “我们先往后,找到集结点之后,我会想办法解决芬得利的问题的,你们相信我,我不会带着兄弟们去死的。” 士兵们点点头,显然加斯腾斯一贯以来的表现给了他们很大的信心。加斯腾斯带着自己的部下们继续往后跑,终于战场后方两公里的地方,找到了第四师的师部。前线溃散的部队在两个后撤的战备师的第二道防线前停了下来,开始整理部队。这些士兵大部分都被打残了编制,很多人都跑丢了自己的蒸汽步枪和弯刀。他们衣衫破烂,双目无神,有些人身上还带着伤。加斯腾斯在人群中走了两个来回,找回了自己的第五连大概一多半的士兵。 “加斯腾斯!加斯腾斯!” 远远的,有人推开人群,走了过来。加斯腾斯一听是喊自己的,便站了出来。那人问了加斯腾斯两句话,确认他就是加斯腾斯后,带着他穿过杂乱的溃兵群落,进入了第四师的师部,见到了召唤的他的第四师师长丹尼?凯里。 丹尼?凯里看起来的状态并不好。他的衣服倒还整齐,肩膀上和胸前的徽章还是那样闪闪发光,但是表情有些颓废,发型也有些蓬乱。加斯腾斯进帐篷的时候,刚好看到丹尼?凯里在地图前团团转。 “师长大人,加斯腾斯来了。” 带着加斯腾斯的士兵大声报告,然后退了出去。丹尼?凯里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打量了一下加斯腾斯,开口说道。 “加斯,今天的战斗我看了,你所在的第四团是全师对对方最有杀伤的防线,我看那个胸墙也是你们先开始垒的,你这小子主意还挺多。具体怎么办到的,快跟我说说!” 听到丹尼?凯里的问题,加斯腾斯微微一愣。他改良步枪的事并没有四处宣扬,连团长夏洛特?芬得利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加斯腾斯担心自己说出去了,团长会强行把自己那些改良后的步枪拿走,便一直和手下的士兵们保持着这个秘密。不过现在既然师长问起,加斯腾斯想到了一个摆脱那个看自己不顺眼的夏洛特?芬得利的好办法。 51 工厂厂主 “这就是你说的改良后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 第四师师长丹尼?凯里拿着加斯腾斯从手下手中要过来的一柄改良型步枪,仔细的打量着它。因为突然溃败的关系,第五连的很多士兵都弄丢了自己的步枪,毕竟背着一个沉重的蒸汽背包,很难跑过对死亡的恐惧。加斯腾斯这把还是从宾波?博布鲁夫手里要过来的,这位从19敢死队一直跟着自己过来的老部下,始终没丢下这把他们当时一起在斯特朗伍德制作的步枪。 “恩,这是在尼格鲁共和国威尔士二型步枪上改的,大概能增加十米的射程,这样我们的武器就比敌人多十米的有效射程。在阵列推进的时候,我们能够先射击一到两轮,对敌人抢先造成伤害。” “这倒是不错的东西,能在我们的二七式步枪上改么?”,丹尼?凯里把步枪的蒸汽背包背在身上,娴熟的装弹,端起枪瞄准。在他的对面,是师部临时设置的一个人形标靶。 “不行,我们的二七式射击的太陈旧了,很多结构没法调整。要想改只能重新设计,估计来不及帮上忙。” “你这枪是在哪里改的?” “图卢卡斯共和国首都,斯特朗伍德。当时我们在那边停留了几天,那也是我们第一次遇到敌人的装甲枪兵,我就用缴获的步枪改了改。” “我们最近缴获了很多敌人的步枪,让你去改的话,你的速度能有多快?” “如果允许我管理那家工厂,并给我全权的控制自由和一定经费的话,我可以把改造产量提高到每天两百枝左右。” 甚至不需要加斯腾斯暗示,丹尼?凯里在听到加斯腾斯解释他们抢先开枪还能保证命中率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让加斯腾斯继续做枪械改装工作。加斯腾斯也没有推辞,报出的数据都给自己留了余地。与此同时,他还提出,要求带着自己的老部下们一起去斯特朗伍德,因为他们曾经帮助过自己改造枪支。如果他的计划能够实现,他就可以彻底摆脱那个该死的夏洛特?芬得利,同时也能把自己辛苦培养的革命种子带回去,而不是在这样的侵略战争中无意义的消耗掉。 “这种步枪对付那些铁乌龟能行么?”第二旅旅长,夏洛特?芬得利的顶头上司安?阿斯佩尔提出了新的问题,“我们这次输就输在了那些铁壳子。这些尼格鲁人要是只有步枪的话,还是没用的,我们的军队人多,不怕死,多往前线派些奴隶敢死队,就可以通过消耗战赢了他们。现在的问题是那些铁乌龟,根本啃不动。” “我这把枪的威力虽然大了一些,但是要想破防,我估计距离还要拉近到三十米甚至更近。在那个距离上,射击可能不如近战来的方便。” “或者我们可以从后方调些战锤来,战锤兵咱们历史上也出现过”,在一起的军官中有人提议。 “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先把枪的水平给弄上去再说”,丹尼?凯里打断了大家的谈话,“加斯腾斯,我等下写封信给你,你带上信和文件,去找斯特朗伍德的驻防长官,第七军团的战备军军长弗兰克?劳威尔,他跟我是同期的军校生,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你要做的,就是保证我每天两百只改良型步枪的供应,明白了么?” 加斯腾斯点点头,陪着这些军官们测试了武器的性能,又听他们聊了一会解决那些装甲枪兵的办法,拿了丹尼?凯里的文件,离开了第四师的师部。 ———————— 绿松战役的失败对第六军团的影响远比想象的要大,丹尼?凯里连加斯腾斯这么细小的有利因素都没有忽略,反而是给予了极大的重视。当天下午,加斯腾斯和他的第五连剩下的57名士兵,就得到了师部派来的两辆四轮马车,专程用最快时间送他们回斯特朗伍德。于是,在夏洛特?芬得利和雅尼克?迪莫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里,加斯腾斯离开了岌岌可危的前线,开始带着他的部下们向芬芳之城前进。 一路上,加斯腾斯充分感觉到了战争对两个国家的影响。从图卢卡斯前往尼格鲁共和国安塔省的公路上全部是难民和来自安肯瑞因的运输车辆。驽马、车驾和拥挤的人流把马路堵塞的几乎不可通行。驾驶加斯腾斯所乘坐车驾的士兵们用皮鞭和枪声驱赶人群,硬生生的在没有路的道路上挤出了一条路,用了两天时间,回到了斯特朗伍德。 这时距离加斯腾斯和他的队友们上次离开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周,负责控制被占领地区的第七军团战备军已经完成了对这一地区的控制。加斯腾斯很顺利的见到了第七战备军团的军长弗兰克?劳威尔大校。虽然统领着一个军三个师,接近三万人的庞大战力,但是因为是后备军团,劳威尔的军衔和丹尼?凯里是一样的。他当着加斯腾斯的面阅读了丹尼?凯里的信,在弄明白加斯腾斯只是想要一家没有价值的维修工厂之后,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委托加斯腾斯全权负责斯洛特动力设备公司的维修工厂,还给了他一大笔抢劫来的经费和一个连的护卫队,允许他自由支配。 加斯腾斯得了弗兰克?劳威尔军长的许可,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当时他改造枪支的那家工厂。和离开的时候差不多,这家工厂大门紧闭,看样子并没有遭到洗劫。那间上次来时还有人看守的门房里已经空无一人,加斯腾斯在工厂厂区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工人,让他去把工会主席托马斯?古拉科斯找来。 在等人的这段时间里,加斯腾斯检查了工厂的设备,确认他们还可以使用。他还找到了更多的材料库存,看来第七军团还没有把主意打到这些沉重而不那么值钱的铁疙瘩上。他把他一起回来的士兵们分成了两个组,一组由辛克?沃伦带领,一组由宾波?博布鲁夫管理。在分组的时候,加斯腾斯很细心的把有经验的、上次和他一起完成过枪械改造的老兵们平均分配到了两个组。等前线送来第一批缴获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后,他打算用这两个组两班倒,尽快为丹尼?凯里提供可用的武器支持。 到了傍晚时分,就在加斯腾斯的小队和劳威尔派给他的护卫连队一起在厂区的空地上起了个灶,打算烧些肉吃的时候,工会主席托马斯?古拉科斯找到了加斯腾斯,和他在一起的,还有留下来养伤,看起来气色不错的伊万?沃伦。 “头,你活着回来啦?” 伊万一边笑着一边上前,用力的抱住加斯腾斯,拍着他的肩膀。辛克?沃伦在一旁吐槽着伊万,笑着看着自己的兄弟。工会主席托马斯?古拉科斯有些忐忑的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这样的,我们这次过来,是想把这个工厂开动起来”,和伊万的寒暄有的是时间,加斯腾斯必须尽快把丹尼?凯里的嘱咐落实下去,“我需要你和你的工人们,作为回报,我会给你们工资和食物,并保证你们的安全。” 听到有工资和食物,托马斯?古拉科斯的表情明显好了很多,他笑着握住加斯腾斯的手,连连摇动,“那太好了,工人们这段时间开不了工,很多人家里都没钱吃饭了。还有些人被抓去修路,生死不知。您能回来帮帮我们,真是太感谢了。” “不过有些话我要说在前面”,加斯腾斯并不打算隐瞒,“我这次过来是造枪的,造出来的枪要支援前线,这些枪的对手是尼格鲁共和国的士兵,如果你不愿意,或者你的工人们有不愿意的,我不勉强。” “尼格鲁共和国……”,托马斯?古拉科斯抿了抿嘴,并没有像加斯腾斯预期的一样,表现出激烈的反对,“尼格鲁共和国对我们图卢卡斯可没做什么好事,不让我们自己造蒸汽厂,也不允许我们配备蒸汽步枪,在你们打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军队和大魔导师也都没有出现,放任我们自生自灭。我不喜欢你们,我也不希望图卢卡斯灭国,但是具体到个人,我对您并不反感,我对尼格鲁共和国也没有什么好印象,所以您说的问题对我来说不是问题。” 听到这个理由,加斯腾斯虽然有些惊讶,却也觉得可以理解。正如在他们控制下的赖林一样,两个小国家连年征战,多少青壮年死在战场上,还不是因为背后的尼格鲁共和国和安肯瑞因帝国要做武器试验?国家的领导者们追求的东西,和百姓追求的东西还是不一样的。 “你能理解那就好,不过我希望你找来的工人们也能理解,毕竟这关系到我能不能让我的上司满意。如果我的上司对我不满,我可能就无法继续在这里改造步枪,不得不回到前线。到时候,你们可能需要再想办法活下去。” “不用说了,长官”,托马斯?古拉科斯打断了加斯腾斯的话,“我是这家工厂的工会主席,资产阶级的战争与我们工人阶级并没有太大关系。我保证可以找到足够的人手,不过有几个熟练的好手被抓去修路了,不知道您能否帮忙找他们回来。” “这个没问题”,加斯腾斯一口应下。他自忖依靠丹尼?凯里和劳威尔军长的关系,满足这点要求应该不难。他松开托马斯?古拉科斯的手,提出了一个新的邀请。 “我原来也是工人,我知道你们的辛苦,这段时间不容易。你去找找你的工友们吧,晚上我们一起吃顿好的。” 托马斯?古拉科斯看着加斯腾斯身后的士兵们,同样是从农奴阶级爬上来的士兵们微笑的看着他,没有任何不满。在他们身后,炽热的辉石光芒炙烤着串成长串的肉块,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味。托马斯?古拉科斯的目光在加斯腾斯的脸上停顿了一下,重重点头,转身离去。 ———————————— 第二天,加斯腾斯拿着古拉科斯给的名单去找弗兰克?劳威尔,不出意料得到了劳威尔军长的大力支持。七名资深的斯洛特动力设备公司的维修技师被从筑路工地上找了回来,伊万也正式宣告伤愈归队。至此,加斯腾斯完成了对这间维修工厂的控制,前线送来的第一批一千支缴获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也被送到了厂区。从时间上看,丹尼?凯里几乎是在加斯腾斯离开的同时就开始搜集这些枪械,才能如此迅速的把它们送回来。 拿到第一批需要改装的武器之后,加斯腾斯把所有有意愿参与工作的工人,自己的老部下们叫在了一起。他找了四个板条箱,垒成两层,自己爬了上去,开始讲话。 “各位工人同志,你们中很多人都认识我,有些不认识我的可能也听说过我,我叫加斯腾斯?沃伦,曾经是一名农奴,现在是和你们一样的自由民。我干过矿工,上过大学,还发行过报纸,在安肯瑞因帝国宣传共产主义。可惜的是,我的行为引起了当局的注意,他们把我抓起来,送进监狱,然后又送到了军队的敢死队,希望敌人的子弹能夺去我的性命。可三神垂青,我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遇到了你们。诚实的说,这座工厂现在由我负责,接下来的任务是为前线生产枪支。如果各位有谁不愿意做这件事,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但是,正如你们的工会主席托马斯?古拉科斯先生所说的,资产阶级的侵略战争,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你希望能够在战乱年代拿到一份稳定的薪水,得到足够饱腹的食物,那么请留下来。我会力所能及的给大家最好的待遇,保证大家的食物供给,我也会亲力亲为,和你们一起工作,一起投入生产。我唯一的希望,是大家能够做好这份工作,谢谢大家!” 52 春风得意 如果用一个词形容自己,卡伯?卢亚觉得,那一定是春风得意。现在的他是弗恩第三共和国工联党主席,每天迎来送往的要么是大企业家,要么是各大政党的政要。他甚至还得到了弗恩第三共和国总统泰伦斯?法斯宾德的多次接见。与此同时,在大魔导师的支持下,工联党在弗恩丁根发展迅速,几乎所有弗恩丁根的工厂都加入了工联党,工联党总部党员人数突破了三万人。被加斯腾斯派往弗恩第三共和国第二大城市拉那比建立团队的党员同志们也传来了好消息,拉那比的资本家和工人们对工联党的出现双手欢迎,当地的工联党党员经过两周的发展,也有了将近两千人。而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卡伯?卢亚得到了斯黛拉?考尔克的垂青。 “为什么?” 在那个卡伯?卢亚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夜晚,他这么问着自己怀里赤裸的女孩。斯黛拉听到他的问题,抬起头,伸手轻轻的摸着他耳朵上的豁口,声音温柔。 “因为你是我的英雄。” 那天以后,卡伯?卢亚和斯黛拉确认了恋爱关系。斯黛拉把白天除了上课之外的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工联党的工作中来,只为了能多和卡伯?卢亚待在一起。而卡伯?卢亚也拿出了全身心的精力去工作,都说美女喜欢的是英雄,可卡伯?卢亚觉得,正因为有了女人,男人才有可能成为英雄。 今年是弗恩第三共和国大议会任期的第四年,正式的议会大选在年底举行,在议会大选完成后,将通过新议会推选总统。按照大魔导师的指示,虽然距离大议会选举只有不到两个月时间,但是卡伯?卢亚还是把目标瞄准了新一届议会的议会席位。他向更多的城市派出了工联党的工作组,希望他们能够在当地扎根深入,培养选民,得到当地的城市议员资格。同时,他开始频繁的在弗恩丁根发表演讲,走访工人,给各个工厂的工人们带去问候和礼物。他要用一年时间,去为工联党争夺至少10个城市议员身份。 “卡西,给我30弗元,我要买些慰问品,今天要去织女星纺织厂一次,那边的工人我们有基础,这次再去一下,应该差不多。” 早上,卡伯?卢亚穿好了笔挺的正装,打上了领带。阿齐瓦借给他使用的那辆蒸汽机车停在门口,他的车夫特?高斯曼衣着光鲜亮丽,站在马车的一侧,微笑的等着他的主人出现。斯黛拉?考尔克上前抱住卡伯?卢亚,轻轻的吻了他一口,毫不避讳其他人的视线。 “亲爱的,加油!” 卡伯?卢亚略略有些尴尬,他还不太习惯在公众场合秀恩爱。就在他万事俱全,准备出门的时候,负责工联党财务的卡西?洛纳根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卢亚主席,我们的党费只剩不到六十弗元了”,卡西?洛纳根一边把钱递给卡伯?卢亚,一边轻声说道。他尽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被站在两人当中的斯黛拉听到了。 “怎么会?我记得那些资本家不是给了好多么?” “这段时间我们派出去各城市的工作组很多,您在弗恩丁根的活动也变多了,这些都需要钱。前段时间我们开始给专职党员和所有的主席发工资,这也是一笔大开销。还有发表演讲,我们也要向市政厅提交场地费用和押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想想办法。” 卡伯?卢亚不耐烦的挥挥手,出门而去。卡西?洛纳根的坏消息让他有些不爽,钱这种事情,有那些资本家在,还需要担心么? ———————— 卡伯?卢亚再次见到侄女星纺织厂的老板安德烈?度帕拉特的时候,这位他第一位访问的资本家正在自己的办公室看着报纸。他看加斯滕斯进来,热情的起身给他让座,邀请他坐下,还让秘书给他沏了茶。 “你听说了么?安肯瑞因大举入侵尼格鲁共和国,投入的军队据说已经超过四十万,他们这是要打灭国战争么?” “额……我听说了,我们党内有一位来自尼格鲁共和国工人党的代表,您也见过,就是那位马修?威尔逊,他最近正在找各种方式回去,我看着都替他着急。” “哎……这就是帝制国家的坏处,皇帝要发疯,谁都拦不住,也不知道他们的大魔导师怎么想的”,安德烈?度帕拉特笑笑,转入了正题,“这次卢亚主席过来,是有什么好消息么?” “哦,也没什么事”,卡伯?卢亚欠了欠身,“这不是最近马上要开始推选城市议员了吗,我希望您能允许贵厂的工人参与投票,我们打算拿下一位弗恩丁根的城市议员。” “哦,可有人选?” “不才正是本人”,卡伯?卢亚并不打算隐瞒,“度帕拉特先生如果有心,应该知道我最近已经开始为选举做准备。这个不选举不知道,一旦开始选举,我才发现这个钱根本不经用啊,今天来的时候我说带点钱来看看贵厂的工人们,我那个负责财务的副主席竟然跟我说党里没钱了,您说这好笑不好笑?” “哦,贵党经费不够了?”,安德烈?度帕拉特的表情变的严肃了些,他站起身亲自给卡伯?卢亚续了茶,“这要是平常,我肯定二话不说就给贵党赞助更多的党费了,毕竟工人阶级的事情可是大事,不能耽搁。可是现在不是安肯瑞因在打仗么?也不知道那个神经病皇帝会不会打我们,如果要打仗的话,厂里得准备些余粮啊,不然万一出什么事,这么多工人呢,我可不想让大家没饭吃。” “那是那是”,卡伯?卢亚听到度帕拉特不想给钱,有些惊讶。他的城府还不够深,并没有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可是这个选举……” “要说选举啊,也不是没有办法”,度帕拉特的话风突然一转,“贵党参加竞选我肯定是支持的,不过现在要打仗了,我们厂子里的布也不好卖了,这么下去可能要裁员,你们肯定不同意。卢亚主席,你能不能帮我跟工人说说,做做他们工作。我想降一点点他们的工资,不多,就降1个弗元。不是老弟资本家嘴脸啊,是最近确实生意不好做,你们工联党的会费也占了我们的支出嘛……” “这个……” 卡伯?卢亚听到度帕拉特的请求有些犹豫,他们工联党是代表工人和资本家斗争并争取权益的,帮着资本家去降工人工资是什么意思?他刚想拒绝,就听到了度帕拉特进一步的劝说。 “卢亚主席,我也不瞒您,这件事我确实没办法了,我这里有五百弗元,只要您能答应我这件事,我立刻二话不说拿出来捐给工联党,帮你们竞选。你想啊,这些工人的事情虽然重要,可你们工联党如果不能竞选成功,会不会和大魔导师阁下的意思不符呢?而且你们要是进不了议会,无法决定国家政策,又拿什么来拯救千千万万的工人阶级呢?我们厂子里工人不多,也就几百人的规模,但是您要拯救的,可是整个弗恩第三共和国超过六千万工人阶级啊!” 卡伯?卢亚觉得面前这位安德烈?度帕拉特说的有道理,而且党里确实缺钱了,没钱的话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他犹豫了一会,开口问道。 “不知道贵厂的工人现在的工资是多少?” “每个月4弗元50拉姆。” “这个……一下降1弗元是不是有点多,我们估计也不好做工作啊。” “既然卢亚主席您说了,那我就降60拉姆好了,不能再少了,不然厂子真的经营不下去了,要是厂子经营不下去,所有工人都要失业,我想您也不想看到这个局面,对吧?” “恩,恩,确实,确实。” 卡伯?卢亚有些犹豫,可他的工联党确实需要钱。度帕拉特也看出了他的犹豫,他果断把五百弗元的赞助拍在了卡伯?卢亚的手心里。 “卢亚主席,看在你这么够兄弟、讲义气的份上,您们工联党在弗恩丁根的竞选,我一定支持!这是五百弗元,您要是不够,再来找我!只要能把工人们的工资省下来,咱们都好说!” “那个……” 卡伯?卢亚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可度帕拉特说的也很有道理,如果高工资会逼着厂子倒闭,那么所有的工人都会失业,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工人们有一份收入虽然少一些,但是可以果腹的工作,而自己的工联党也能筹到足够的赞助参加竞选。只要参加了竞选,在议会有了席位,他就可以为弗恩丁根六千万工人阶级做更多的事情,不是么? 一边试着说服自己,卡伯?卢亚一边恍恍惚惚的完成了对织女星工厂的慰问活动,那些热情的围着他,叫他主席的工人们,可能根本没想到,就在刚刚,卡伯?卢亚已经帮他们做了一个小小的决定。在他们的眼里,工联党可是帮他们争取休假和更好待遇的好组织,还会给他们带来食物和生活用品,好的不能再好。工人们对卡伯?卢亚提出的请求也满口答应,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要在选举中为他投票。 回到三木鱼路37号,卡伯?卢亚有些恍惚,他把卡西?洛纳根和斯黛拉叫到楼上的房间,把那500弗元交给卡西?洛纳根,然后交代了他和安德烈?度帕拉特达成的协议。 “那个……主席……” 卡西?洛纳根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斯黛拉有些担心的看着两人。敏感的她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你说吧,我听着。” “主席,你忘了我们当年在兰德机械公司成立工会的目的了么?我们是要带领工人们一起,和资本家作斗争!为工人们争取更多的权益!而不是……而不是……而不是做资本家的走狗!” 卡伯?卢亚抬起头,看着这个跟着自己一路走来的兄弟,张张嘴,什么也没说。 “主席,当年在兰德机械公司的时候,您每天都给我们讲《论资本》,可现在成立了工联党了,我们有组织了,我们的党员已经超过三万了,不论从哪一方面说,我们的工人运动都进了一大步。可您为什么再也不提《论资本》了?您还记得哈瓦瑞大师的话么?资本家是剥削阶级!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剥削我们!他们有着丰富的斗争经验,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斗争手段!现在我们坐在这里,拿着一个月10弗元的工资,吃好的穿好的,您还开着资本家送的蒸汽机车,您不觉得,这已经脱离了哈瓦瑞大师的本意了么?” 卡西?洛纳根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他显然忍了很久了,有很多话想说。可卡伯?卢亚显然也被他激怒了,他站起身,大吼大叫。 “《论资本》、《论资本》,都在说这本书,可当我们被大魔导师攻击的时候,哈瓦瑞他在哪里?《论资本》又在哪里?那本书里通篇没有提到大魔导师,意思你还不明白么?我们根本无法对抗魔导师!我们只能按照魔导师的意愿去做!这才是《论资本》的真正核心!哈瓦瑞他用一套听起来很有道理的理论,其实只是想告诉我们,大魔导师是不可战胜的!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你以为我愿意每天穿成这样人模狗样的,去跟那些资本家谈判么?我他妈的一点也不想!可我没有办法!这是我们唯一的路!大魔导师让我们成立工联党,参加选举,我们就必须照着大魔导师的话去做,哪怕这样会违背《论资本》的精神,哪怕这样会被一部分人误解,被一部分人抵触,可这就是我们工人阶级唯一的出路!你还不明白么?我们没有选择!什么共产主义、什么剩余价值,都是骗人的!只有大魔导师支持,我们的工人运动才能继续!只要大魔导师支持,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 卡西?洛纳根睁大了眼睛,看着大吼大叫的卡伯?卢亚,好像第一次认识他。斯黛拉长大了嘴巴,用手掩着嘴,一言不发。许久,卡西?洛纳根才低声丢出一句话。 “主席,您还记得派屈克?加汗么?”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他死了!他被兰德公司找的人打死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可我现在没有办法替他报仇!我必须竞选,参加竞选,拿到议会席位,得到发言的机会,才能组织力量展开调查!他死了!他是为了救我死的!我一直都知道!我他妈的一直都知道!!!!!!” 也许是情绪太激动,卡伯?卢亚的嗓子都哑了。卡西?洛纳根仔细的打量着他,停了许久,才站起身。 “主席,我想去瑞瓦德伦。” 瑞瓦德伦是弗恩第三共和国最东北侧的城市,紧挨阿郎特帝国,那里非常偏远,经济也不发达,没什么人愿意去。 “为什么?” “我和您的想法不一样,我接受不了也无法接受工联党现在的样子,我要去瑞瓦德伦,在那里按照我的想法去组建工联党的支部。我想看看,是走您的道路正确,还是走哈瓦瑞大师的道路正确。” 卡伯?卢亚直视着这个一路陪自己走过来的兄弟,卡西?洛纳根同样直视着这个把自己引入共产主义大门的导师。两人的目光里好像有无数的情绪在碰撞、沸腾,却最终只变成了一声叹息。 “你走吧。” 卡伯?卢亚挥挥手,低下头,看着桌上的500弗元,卡西?洛纳根停了一会,转身离去。斯黛拉等卡西?洛纳根走了,轻轻的坐在卡伯?卢亚身旁,抱住了他。 “斯黛拉,是我做错了么?”,卡西?洛纳根的声音很轻,可语气里的沉重,却分外明显。 “不,亲爱的,你是我的英雄,你没有错。” 斯黛拉紧紧的抱住卡伯?卢亚,侧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秋风阵阵,枯黄了叶子的秋槐沉默着指着天空,一言不发。 53 一人婚礼 露娜坐在法布莉亚楼的二楼,侧头看着窗外的天空。距离她尝试逃走已经过去两周了,可那些事情却好像刚刚发生。她无数次的想过,如果当时自己再谨慎一些,不要让罗斯伯爵酒店的小哥看到自己的钱包,不要试图用200克朗去定一个房间,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在云顶雪山的山脚下享受人生? 不,不行的,你根本做不到。 有什么声音在露娜的耳边轻语。露娜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也知道那个声音说的是有道理的。她从小都在法师塔长大,几乎没有独立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经验,以她的能力,能走出罗斯维尔而不被别人吃掉,已经是最好的成就了。 “大人,皇帝陛下送来了全套的礼服,我们已经熨好了,您要试试么?”,拉薇儿捧着华丽的礼服,站在露娜的身后。梅梅手里举着一顶同样华丽的冠冕,冠冕的顶端甚至镶嵌着一颗小小的辉石精灵,微笑着看着露娜。 露娜站起身,并不言语。拉薇儿和梅梅好像也知道她的意思,沉默着上前帮她把身上的常衫解下,露出露娜姣好的身材。 在找到露娜的第三天,皇帝陛下就把她许配给了攻下图卢卡斯王国首都斯特朗伍德的第六军团指挥官,中将乔?麦佛理。露娜听人提起过他,这个三十九岁的将军有一个老婆,两个孩子,他老婆还是某个大公爵的女儿,一度在仕途上帮了他很多。可皇帝陛下的命令是不容违抗的,在把露娜许配给乔?麦佛理的前一天,那位大公爵就主动向皇帝陛下提出了解除婚约的请求,皇帝陛下自然欣然同意,还给了大公爵一些土地作为补偿。 “大人,他们说麦佛理将军特别温柔,对老婆特别好,您要是跟了他,不会吃亏的。” “是啊是啊,据说他之前的老婆根本不愿意解除婚约,要不是皇帝陛下暗示,估计她那个贪财的大公爵父亲也不会主动提起。” 拉薇儿和梅梅试图安慰露娜,可那些话听在露娜的耳中,却怎么都觉得难受。她曾经喜欢道恩?吉布森王子,可她的导师却偏偏想让她嫁给斯科特。就在她勉强接受了和斯科特的利益婚姻的时候,她的导师却突然遇刺,把整个法师塔都丢给了那个贪婪而变态的保罗?吉布森。现在,她和斯科特的婚约没有人记得,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在议论着明天她和乔?麦佛理的婚礼。就好像那本来就是她最好的归宿。 露娜沉浸在某种自怨自艾的情绪里,并没有说话的兴致。拉薇儿和梅梅帮她试了衣服,换好衣服之后就沉默的出去了,留下了她一个人。露娜从书架上拿出那本《猎艳龙魔导师》,翻了几页,却始终看不下去。 就在这时,有人推开了她房间的门,露娜循声望去,却发现那是一个她根本没想到的人。 三神教大主教,她曾经的未婚夫,圣?斯科特。 “斯科特,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进来的?”,露娜有些惊讶,却并不反感。在这一刻,在她结婚的前一天晚上见到这位自己曾经的未婚夫,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种放松感。 “进来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难”,圣?斯科特看了露娜一眼,环视房间,找了一把凳子坐在了露娜对面。 “卢克?布鲁斯特是不是失去了魔力?” “哎?” 露娜对斯科特如此直接的提问有些惊讶,她微微张开嘴,不知道如何回答。按照她和布鲁克琳的约定,对于卢克?布鲁斯特的状态,她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分毫。 “你不说我也知道”,斯科特好像从露娜的反应看出了什么,“最开始我只是怀疑,扬火节那天,我们教堂的传讯法阵突然失效,我和龙泉法师塔失去了联系,我就觉得不对。后来我们的婚约也没有执行,你们法师塔也没有任何人过来解释这件事,我就怀疑卢克阁下出了什么问题。最近我派去雷恩城的手下回来,说那边的传讯法阵也出了问题,我就知道出了大事。昨天皇帝陛下昭告全城,把你许配给那个麦佛理,我基本上可以肯定卢克?布鲁斯特阁下,和我们的圣?艾格尔德阁下一起出了问题。虽然我对魔法了解不多,但是我好歹也上过魔法史。露娜,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第三次大魔潮?” 露娜伸手挡住了自己的嘴唇,她不知道说什么。斯科特猜的没错,但是她不能说。卢克?布鲁斯特的状态未知,是法师塔最后的保护,不论如何,她都不能承认任何事。 “你不说也就算了,我能理解你”,斯科特站起身,在屋子里快速踱步,“露娜,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第三次大魔潮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为什么它一定要摧毁我们的生活?就连大魔导师都无法抵抗的命运,背后又是谁在操纵?” 露娜看着斯科特,听着他的喋喋不休,眼神里的惊讶渐渐变成了疑惑。可不论她的情绪如何,斯科特都没有停下讲述。 “……所以,我觉得三神教的教义是有问题的。在我们的教义中,上神艾伦领导众神,创造了世界,并生活于众神时代。之后圣父摩尼觉得世界单调,化泥为灵,点造精灵、巨龙和人类三大种族。圣子丘尔在人类中诞生,不忍见人类被强大种族欺辱、奴隶,身化世界,让魔力充盈在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才有了魔法时代。在这样的教义里,根本没有第三次大魔潮的解释!更不可能让魔导师失去魔力!如果现实的事情教义无法解释,是不是意味着教义本身就有问题呢?” “那个……” 露娜对斯科特的了解并不多,可今天的斯科特,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太正常。她轻轻的点头,盘算着要不要叫人上来。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斯科特突然叹了口气,不再讲述自己思考的过程,“我现在认为,三神教的教义并未触及真理,在三神之上,一定存在神上之神,我称呼他为欧恩。第一次大魔潮也好,第二次大魔潮也好,第三次大魔潮也罢,都是欧恩对三神神族,龙、精灵和人类的考验。如果考验不满意,欧恩就会摧毁那个种族所处的时代。每一次大魔潮,都是欧恩灭世的怒火,只有听从神上之神欧恩的教导,在有限的生命里洗涤罪恶,才能在死后去往庇护所,在那里,魔法仍然存在,人类丰衣足食,每个人都是大魔导师……” “你……在试图创造新的教义?”,露娜终于听明白了斯科特的话,可她宁愿自己听不明白。斯科特讲的那些东西,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不是创造教义,是聆听真理!” 圣?斯科特停下来,站在原地,看着露娜。 “教众们对失去了通讯法阵感到惶恐,他们开始质疑三神教义。我必须拯救三神教义,神上之神不可感知,但是灭世传说却实实在在。今天见到你,我知道第三次大魔潮已经到来,保罗?吉布森点燃的战火必将摧毁世界,这是末日惩罚,没有人能幸免!” 露娜悄悄握紧了手中的手绢,她不知道如何回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她的世界里,明天的婚礼几乎就是全部,她根本无法理解斯科特如此狂热的试图提出新教义的目的和立场。 “算了,你不懂的。” 斯科特终于安静了下来,他沉默着,看着露娜。露娜移开目光,看着地面。稍倾,斯科特上前一步,似乎想要触摸露娜,可露娜躲开了。 “我走了,好自为之。” 斯科特见露娜抗拒,转身离去。他的动作果断而迅速,没有一点留恋。不知为何,露娜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去斯科特那边参加舞会的场景,那个男人把自己从马车上迎下来的时候,眼睛里好像装着整个星空。 —————————— 第二天,婚礼如期举行。 大魔导师的第一学徒露娜?布鲁斯特,将嫁给国家英雄,攻下了图卢卡斯王国首都斯特朗伍德的中将乔?麦佛理。为了庆祝,这一天全城放假,皇帝陛下大宴群臣,还在城市各处发放礼物。因为乔?麦佛理还在前线打仗的关系,露娜将作为新娘,一人出席这场全城欢庆的婚礼。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的法师塔主管布鲁克琳?阿奎特,将作为法师塔代表,把露娜从法师塔送到乔?麦佛理的家中,等待着她的夫君载誉归来。 “老师,我不想走。” 在法布莉亚楼的楼下,一身盛装的露娜?布鲁斯特站在布鲁克琳的面前,低垂着眼帘。她的声音很轻,话语里带着明显的不舍。今天离开这里,意味着她的人生和这座塔的交集已经走到了尽头。从明天起,她的名字将改为露娜?麦佛理,彻底的和这座塔,还有她的上半生划清界限。 “我也不想你走,可你知道的,我们无能为力。” 布鲁克琳同样一身盛装,她甚至还拿着一个小小的礼仪法杖,上面点缀着熠熠生辉的辉石。布鲁克琳伸手轻轻的帮露娜理了理头发,用手掌摩挲着女孩的脸庞。 “记住,孩子,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露娜点点头,任由布鲁克琳帮她蒙上了面纱。布鲁克琳走在前面,拉薇儿和梅梅搀扶着露娜,扶着她登上了早已等在一旁的皇室车驾。这辆车将经过半个上城区,进入皇宫,在那里面见皇帝陛下,得到赠礼和祝福,继而经过另外半个上城区,抵达乔?麦佛理位于上城区东侧的住宅。在那里,婚礼的仪式将正式开始。 露娜坐在车里,心神不宁。她无法接受自己即将嫁做人妇的事实,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如何改变。她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斯科特,不知为何却有些羡慕他。窗外的车轮吱呀吱呀,露娜能听到百姓的欢呼和口哨声。在他们的眼中,自己这段婚姻,也许只是一个庆祝的理由和借口罢了,至于自己幸福与否,开心与否,又有谁会关心呢? 从法师塔到皇宫大概用了两个小时时间,露娜在皇宫见到了皇帝保罗?吉布森。因为罗斯维尔风俗的原因,露娜脸上的蒙纱只有她的夫君才能掀起,所以在整个赐福和赠礼的过程中,露娜的视野里都一片朦胧。她能听到皇帝的声音,也能隐约看到皇帝的动作。皇帝给了她在罗斯维尔南郊的一片土地和一座庄园作为嫁妆,并赐予她“洛楠”的大公爵名号。在罗斯维尔的贵族体系中,冠名大公爵有权力在家族徽章中使用皇室纹路,并在祭祀、参见、正式活动中享有皇室成员待遇,是一种不多见的皇族荣誉。而且,冠名大公爵因为得到了皇族垂青,如果是女性的话,在嫁人之后可以不更改自己的姓氏。 洛楠大公爵,露娜?布鲁斯特么?这就是你的慷慨? 露娜自嘲的笑了笑,谢过了皇帝陛下的恩赐。之后,她再次乘坐车驾,离开皇宫,穿过东上城区,在一片整齐的乐声中,进入了乔?麦佛理家的大门。 乔?麦佛理的父亲哈特?麦佛理仅仅是位子爵,他们举办婚礼的这套宅院还是皇帝前段时间奖励乔?麦佛理攻下斯特朗伍德赏赐的,刚刚装饰一新。三神教大主教圣?斯科特担任了这次婚姻的见证人,他好像从不认识露娜一样,带着她和乔?麦佛理的父母,还有随车驾前来的布鲁克琳?阿奎特,走完了婚礼的整个流程。 到了下午时分,需要露娜参与的婚礼正典部分结束。一对新人的新婚酒会因为乔?麦佛理尚未回来的原因,将等到他班师凯旋的时候再行在苏安娜行宫举办。露娜作为新婚妻子,在婚礼当天的义务已经全部履行完毕。 “大人,我看那位哈特?麦佛理大人对您很好,他的夫人也是很好的性格,您肯定能过的很开心的!” 拉薇儿和梅梅作为法师塔赠送给露娜的礼物,陪着她一起来到了这座宅院。两人一边帮着露娜解下身上复杂的衣服和饰物,一边絮絮叨叨。露娜此时很累,也没有心情聊天。她任由两位侍女帮她换了一身简单的衣服,便离开房间去陪自己丈夫的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用餐。 “真是不敢相信,我们家乔伊竟然有如此福分,能娶到大魔导师布鲁斯特阁下的学徒,露娜大人您能来我们这里,真是我们的荣幸。在这边有任何问题,请随时知会我们,我们绝对让您过得开开心心,舒舒服服!” 哈特?麦佛理和他的夫人珍妮?麦佛理显然不知道法师塔发生了什么,他们对露娜非常恭敬和客气,态度也很好。这稍微缓解了露娜心里的压抑感。她试着和两位老人聊天,发现大家也有些共同话题,更是感觉轻松了些。可就在这一家人刚刚把就餐的气氛调整融洽的时候,有人不顾礼仪,冲进了餐厅。看他的装束,应该是一位士兵。 “哈特子爵,前线的最新消息,第六军团在尼格鲁共和国安塔省大败,军团总部被敌人骑兵冲散,乔?麦佛理大人生死未知!” “什……什么?!” 哈特?麦佛理手中的刀叉落在了鎏银盘中,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老人微微站起身,看着面前的士兵,一脸的不可相信。 “你……你再说一遍?” 54 战局逆转 管理一家占领区的工厂,并调动工人的积极性并没有加斯腾斯想象的那么容易。他自以为已经做到足够好了,远高于非战时平均工资的工人工资,低于非战时劳动强度的工作强度,还有免费的食物和住宿,还有保证工人和全家不受战乱影响的安全保证。换做加斯腾斯自己,他觉得自己也会满足于这样的条件,安心为工厂工作。可站在某些工人的角度看,任凭加斯腾斯再怎么解释,他都是摧毁了图卢卡斯公国的侵略者,是一部分人眼中不得不杀之而后快的敌人。 “头,有两个工人试图窃取我们的图纸,被我们发现了,怎么办?” 宾波?特步鲁夫站在加斯腾斯面前,表情严肃,伊万和辛克站在他身旁,一起等着加斯腾斯做决定。在发现伊万伤愈归队后,加斯腾斯重新分配了自己手下的57名士兵,伊万、辛克和宾波?博布鲁夫各领了15个,他自己留了12个,初步在连以下建立了管理层级。在分工上,伊万和辛克的两组士兵负责保护工人们的安全,监督工人们的生产进度,博布鲁夫的小队则负责和第七战备军团团长劳威尔派给加斯腾斯的保护连队一起维护厂区的安全。这次的两名试图窃取图纸的工人,就是被博布鲁夫的小队发现的。 “走吧,去看看。” 加斯腾斯本身对这种事没什么好办法,他自己也不喜欢侵略战争,可现在安肯瑞因的封建势力和资产阶级依然强大,他不具备发动革命的客观条件。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通过保持工厂的稳定生产,来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空间。 两位工人被关押在组装车间外的工人宿舍区前的空地上,斯洛特动力设备公司维修工厂的工会主席托马斯?古拉科斯和几个工会骨干分子站在两人面前,一脸焦急。他见加斯腾斯带着人走进,连忙上前,开始解释。 “加斯腾斯长官——” “叫我同志!”,加斯腾斯再一次纠正了古拉科斯的称呼。现在在场的人,要么是他想争取的工人阶级,要么是自己的老部下。对这些人,加斯腾斯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理想,他们也在逐渐接受共产主义理论的那些知识。 “加斯腾斯同志”,古拉科斯的表情好了一些,“提普顿和西蒙斯他们真是脑子抽抽了,根本没有意识到大人您对我们有多好!现在外面食不果腹、流离失所的人多了,在您这我们还能混个温饱,这两个家伙就是不知好歹,非要把图纸偷出去给尼格鲁共和国的人送去!你说他们这不是傻么!这么多年了,我们国家因为尼格鲁共和国的不作为,死了多少人!他们这么多年的仇都不记,偏偏记着安肯瑞因打过来这点事,您说他们可笑不可笑?” “提普顿和西蒙斯?” 加斯腾斯没有回答古拉科夫,他走到提普顿和西蒙斯身旁,看着两个被绑起来的工人。 “谁是提普顿,谁是西蒙斯?” 体型略胖的那个工人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加斯腾斯,“老子就是,阿曼达?提普顿,这是我兄弟埃米尔?西蒙斯!你们占领了我们国家,这个仇,我们一辈子不会忘!我们死也要记住!” “行了你们!少说些话会死嘛?!”,古拉科夫在一旁急的干瞪眼,他不想这两位工人触怒加斯腾斯。虽然平常加斯腾斯总是一副和蔼可亲、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古拉科夫可是听伊万吹过牛,说他们这位老大杀人不眨眼,厉害的很。 “我们就是要说,有本事你杀了我们啊!!!” 埃米尔?西蒙斯接着大喊,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样子。加斯腾斯等两人闹腾了一会,才开口说话。 “我和你们一样,不喜欢这场战争。不管我们的皇帝怎么解释,这都是一场侵略战争。我现在人微言轻,没办法决定战争的走向,也没办法拯救每一个人。我只能拯救我力所能及的人,现在这家工厂归我管辖,我可以保证,在我管辖内的每一位工人同志,都不会受委屈,也不会被迫害、杀害或者侵犯。你们反对侵略者,抵抗侵略者,我理解。可侵略者到底是谁,你们想清楚了么?我和你们一样,是个工人,之前还是个农奴,我不喜欢皇帝,皇帝还差点杀了我,我是你们的敌人么?” 提普顿和西蒙斯张了张嘴,没有回答。他们虽然爱国也仇视侵略者,但是他们没有失去理性。对加斯滕斯这样的人,他们确实提不起恨意。 “可是……可是你造的枪在帮死皇帝杀人!帮助他打赢侵略战争!” “就算我不造枪,皇帝难道就不打这一仗了?你们也在工厂待过,这一个星期,我们总共也就造了一千把枪。可你们知道战场上有多少人吗?仅仅我们第六军团,就有超过六万人!如果我们会输,你们觉得这一千把枪能改变结果么?如果我们要赢,你们觉得没了这一千把枪,我们就赢不了么?” “可……可……可你是侵略者!” “侵略你们的不是我,而是那个皇帝陛下。我和你们一样,身不由己。如果你们有机会,你们可以对着皇帝陛下发泄你们的怒火,或者加入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去和我们的军队作战。但是你们要是带着图纸离开,你们就害了这个工厂里所有的同志!你们觉得,如果你们就这么走了,工会主席古拉科夫,还有你们的工人同伴们,能好好的活下去么?” 加斯腾斯的语气并不强硬,可他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听到他愿意放两人离开,提普顿和西蒙斯对视了一眼,再次问道。 “你真的会放我们走?” “会啊,为什么不会?不过,我希望你们仔细想想,你们如果走了,我就无法保护你们的家人,你们的父母,妻子,孩子——如果你们有的话。等你们走了,他们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地。我不是威胁你们,我也不会对你们的家人做什么,但是不和我们一起劳动的人,我为什么要给他食物、金钱和安全保证,你们说呢?而且,如果真的发生了泄密事件,你们觉得,我一个小小的连长,又能救得了谁?” 加斯滕斯知道,对这些工人阶级不能使用暴力,他在地球生活的那个国家也经历了惨痛的被侵略史。作为那个国家的国民,他对被侵略的耻辱和愤怒一清二楚,也非常理解这两位工人。只不过现在双方位置不同,他能做的也只有试图说服他们这么多了。 “对啊,加斯滕斯同志都说了,你们想走可以走,别害了我们啊!”,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古拉科斯早就憋不住了,他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继续说道,“提普顿、西蒙斯,你们在厂里这么多年,我古拉科斯坑过你们么?那些资本家让咱们拼命干活的时候,是不是我们工会,是不是我们工党在帮你们争取权益?当年西蒙斯你生病,老板要开除你,是我们兄弟几个一起帮你把你的工作干完,才堵住了老板的嘴,你都忘了?提普顿,你自己的老婆生孩子,还是我们找了马车帮你送到医院,你也忘了?现在你们吃着加斯滕斯同志的粮食,拿着他的钱,老婆还要他帮忙保护,这种情况下你们还要偷图纸出去,不仅害死了加斯滕斯,还会害死我们!你们就算傻,多少也该有点良心吧?啊?你们要真想报仇,去参军啊!别拿图纸去参加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啊,那才叫有种!天天在这忘恩负义的欺负自己人,你们这叫有种嘛?啊!?” 古拉科斯的话更加直接,也更加有效。加斯滕斯安静了下来,他说的已经够多了,做的也够多了。如果这两个人还是执迷不悟,他也只能把他们赶走,让他们自生自灭。但是,加斯滕斯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虽然客观现实决定了他和这些工人之间敌对大于合作,但是他发自肺腑的喜欢这些思想先进的工人阶级。他也希望能把这些人发展成自己的同志。 被古拉科斯骂了一顿,阿曼达?提普顿和埃米尔?西蒙斯沉默了。他们互相对视,用眼神交换意见,又看看古拉科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加斯滕斯见此,知道他和古拉科斯的话起了效果,便主动告辞,把空间留给了这几个人。 过了一会,古拉科斯领着两个扭扭捏捏的工人出现,粗声粗气的向加斯滕斯道歉。加斯滕斯也不矫情,承诺只要他们好好干活,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便放他们去了车间,算是给这件事划上了句号。 意图窃取图纸的工人只是加斯滕斯在改装那些缴获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过程中遇到的一个小小的问题。材料不足,冶金辉石能量耗尽,采用流水线方式生产的不同部件公差不同无法组装,等等等问题都被他遇到了,也都或者被他解决,或者正在解决途中。工厂对威尔士二型步枪的改装也从每日五十只左右提升到了加斯滕斯向丹尼?凯里师长承诺的每日两百只。可就在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加斯滕斯听到了一个他并不意外的消息。 第二阶段的绿松防御战战败,安肯瑞因部队失去了安塔省省会艾德菲堡,第六军团被彻底打残,军团总部被敌人骑兵冲击,总指挥官乔?麦佛理生死不明。 得到消息的加斯滕斯要求求见弗兰克?劳威尔,可第七战备军团团长明显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他并没有时间去见一个连长。加斯滕斯只能让辛克带着他手下的十五个兄弟出去到斯特朗伍德郊外的大路上拦截溃兵,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消息。 虽然获取信息手段原始而间接,但是越来越多从前线溃败下来的士兵带来的消息,也让加斯腾斯对第二阶段的绿松防御战有了非常模糊的了解。尼格鲁共和国投入的装甲枪兵对现阶段的安肯瑞因部队来说,持有太大的战略优势。要对付这样的敌人,必须拥有士气坚定的部队,用人海战术消灭敌人。可安肯瑞因的部队已经八百多年没打过这种军团级别的战役了。他们的士兵在顺风仗的时候还好,看不出区别。可遇到逆境,立刻就失去了信心。往往一场战斗下来,只要遇到敌人的装甲枪兵,逃跑的比冲上去的人要多的多。在这种士气下,就算乔?麦佛理是军神再世,估计也无法改变第六军团和整个安塔省的军事形势。 消息传来的第三天,加斯滕斯等到了来自第四师的战友。那是护送缴获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回来加工的,隶属第八团的一个连。他们在离开第四师的时候,前线的战局尚且稳固,第四师因为在第一阶段的绿松防御战中战损过多,被放在了二线,位置更加靠后,如果后撤及时的话,应该可以保留大部分战斗力。 这个消息让加斯滕斯安心了些,虽然他的骨干都已经被他带回来了,但是第四师的师长丹尼?凯里对他不错,他可不希望那位长官出什么问题。也许是加斯滕斯的祈祷起了作用,也许确实是第四师的战略得当,到了得到消息的第四天,第七战备军团军长弗兰克?劳威尔派人请加斯滕斯过去,说有第四师的高级军官点名找他。 加斯滕斯一度以为那是丹尼?凯里,可等他找到劳威尔,看到的却是一个有些面熟的面孔。 “加斯滕斯,我是略特?凯里,丹尼?凯里的弟弟,第四师第三旅的旅长,我这次过来,是想问问你的步枪工厂的事。” “长官,工厂的事没问题,不过丹尼?凯里师长他还好么?”,加斯滕斯这时并不关心工厂如何,他自从见到略特?凯里之后,心里就有些不好的感觉。 “哥哥他……战死了”,略特?凯里低下头,表情沉重。第七军团团长弗兰克?劳威尔同样低下了头,加斯滕斯愣了一会,才站直了身子,庄严行了一礼。 “丹尼?凯里师长为国捐躯,是我等楷模!” “谢谢”,略特?凯里感激的看了加斯滕斯一眼,继续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建立斯特朗伍德防线,作为边境防线的第二道防线,以免前线再次发生溃败。你改装的蒸汽步枪很好用,我们打算向现在驻防前线的第一军团和第三军团推荐。现在时间紧张,你的最大生产能力是多少?能不能保证前线的使用?” “目前是每天两百支,如果三班倒的话,大概能到三百支,不过原材料可能有些紧缺,需要劳威尔军长帮助”,加斯滕斯如实回答,顺口追问了一句。 “前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略特?凯里和劳威尔交换了一下眼神,压低了声音,给出了答案。 “比你想象的还要糟。” 55 粮食问题 前线的情况确实比加斯腾斯想象的要糟。虽然略特?凯里和劳威尔碍于加斯腾斯的身份,不会告诉他太多核心的机密。但是从他们透露的有限情况来看,安肯瑞因这次可能要吐掉整个安塔省。至于濒临安塔省,归第一军团进攻范围的斯卡特省,听略特?凯里的意思,可能也要放弃。而一旦放弃了这两个省,皇帝陛下在短时间内摧毁尼格鲁共和国的主要军事力量,吸引大家群起而攻之的意图就会破灭,战争将从攻势转入拉锯战,局势也将变的复杂而难以捉摸。 加斯腾斯回到工厂,试图理出一个头绪。然而以他的位置和视角,能得到的信息和能影响的事情还是太少。他唯一能做的,是加强了对工厂生产流程的管理,确保在分部件、分流水线方式生产下,核心的组装环节全部掌握在自己的老部下手中,确保哪怕有部分工人背叛,也不会带走他的核心竞争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加斯腾斯的工厂生产压力也越来越大。略特?凯里把加斯腾斯制作的步枪推荐给上层的行为看起来似乎很成功,从前线送来的威尔士二型步枪和改造需求像雪花一样源源不绝。加斯腾斯不得不扩大了工人的规模,搜罗了几乎所有斯特朗伍德懂得相关技术的工人。与此同时,他也在加强对工人队伍的控制,通过和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不搞特殊化,给他们支付足额的工资,确保足够的休息时间,提供安全的庇护所,加斯腾斯的手下渐渐聚集起了以原斯洛特动力设备公司斯特朗伍德维修工厂工会主席托马斯?古拉科斯为核心的骨干工人队伍。这些工人对加斯腾斯宣传的共产主义比较认可,也感动于加斯腾斯的人格魅力,基本上可以算作加斯腾斯的班底。这些工人的数量虽然并不多,占整个厂区工人数量不足20%,但是加斯腾斯渐渐的把他们安排在了生产线各个环节的关键岗位,实现了对工厂的有效控制。 当时间进入了十一月份,这场战争的局势变的更加焦灼。原本安肯瑞因帝国西部战区用于本土防御的第二军团和第四军团也被派上了前线。算上此前已经在战场上的第一军团、第三军团和第六军团,安肯瑞因西部战区六个军团一个战备军,除了第五军团还在本土防御之外,其他已经全部投入了对尼格鲁共和国的战争之中。计算人数的话,在图卢卡斯公国这片不大的土地上,已经集中了安肯瑞因超过三十万军队。 在有时间的时候,加斯腾斯也总会去略特?凯里和弗兰克?劳威尔那边转转,虽然弗兰克?劳威尔总是很忙,但是接替丹尼?凯里成为正在重新组建的第四师师长的略特?凯里,对加斯腾斯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作为回报,加斯腾斯每批次改造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都会优先提供给第四师使用。一来二去,两个人便慢慢构建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我们马上要上前线了。” 略特?凯里骑着马,和加斯腾斯并排走在第四师的驻地上,沿途的士兵们见到师长,都会纷纷停下行礼。加斯腾斯顺带着也占了光。他手搭凉棚,放眼望去,视野里一望无垠的都是临时搭建的兵营,密密麻麻,好像秋天树上丰收的硕果。 “后勤的压力怎么样?斯特朗伍德城里已经没什么粮食了,要从后方供应三十万人的吃喝,估计劳威尔大叔那边的压力也很大吧?” 和略特?凯里混熟了之后,加斯腾斯并没有隐瞒自己在战斗上的经验和见识。他提出的很多看法往往都会让略特?凯里有些惊讶,很多视角和细节,不是亲身经历了战争,指挥了战争的人,是很难想到的。 “你还真是犀利”,略特?凯里点点头,压低了声音,“现在后勤压力很大,能保障这些士兵的粮食供应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还有一个月入冬,等大雪一下,我们的后勤就会彻底完蛋。现在上面的意思是,尽快在入冬大雪期前,解决斯特朗伍德的僵局,力争拿下尼格鲁共和国一到两个省,形成既成事实。” “那很难吧”,加斯腾斯看着不远处一片校场上操练的士兵,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手里拿的,正是他改造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现在士兵们都亲切的管这种的步枪叫长腿步枪,意指它的射程要长出原厂。 “怎么说?你对我们的兵力没信心?对面的探子回报,现在尼格鲁共和国能投入战场的军队不超过二十个师,其中能装备装甲的只有四到五个师,我们对他们的兵力保持着1.5倍的优势,理论上还是有赢的可能的。” “兵力是一方面,士气也很重要。而且,我改造的这些步枪要依靠缴获的威尔士二型步枪,现在我们连吃败仗,缴获的步枪我觉得很快就会供应不足,到时候怎么办?” “据说后方已经开始打算设计新步枪了。如果你这种改良步枪确实好用,确定了能够在前线战斗中起到重要作用,我们可能会向上级推荐,看看能不能送你回去,给皇家武器设计院开发武器。” “那真是太感谢了”,加斯腾斯在马背上轻轻鞠躬。他肚子里有很多能够极大程度影响战局的武器设计思路,比如米尼弹,比如后装枪,比如通过改变气阀结构和加装多级气瓶的连发枪。但是他并不打算把这些知识贡献出来,那些先进的武器是将来他竖起红旗之后的安身立命之根本,又怎么可能给这个已经腐朽的国家。 “……不过皇家科学院那帮人估计是看不上我的,我这改装枪的思路也简单,到时候他们随便拿过去看看,就能做出一样的。我这样的大老粗和下层农奴,还是老老实实的干自己的士兵,杀杀敌人比较好。” 听到加斯腾斯自己管自己叫大老粗,略特?凯里笑了几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在他的位置,向皇家武器研究院推荐人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也只是随便提一提,希望能够让加斯腾斯更有干活的动力。现在这个农奴自己有自知之明,他也懒得多费口舌,又和加斯腾斯聊了一会,略特?凯里便和加斯腾斯告辞,开始准备出征的事宜了。 回到工厂,加斯腾斯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工厂的生产上。最近,随着工厂规模的扩大,工人队伍的增多,加斯腾斯需要负责的工人和工人家属的数量在快速增长,这其中还有很多和工人们关系不错的城市居民,没有逃难或者不想逃难的,找了各种借口过来蹭吃蹭喝蹭保护的,加斯腾斯之前一直没有时间去管理。可现在略特?凯里透露的信息让他有些不安,工厂工人们的食物和工资都来自于第七战备军团,根本是来源于安肯瑞因帝国的后勤。如果后勤的食物供给跟不上,很可能会影响工人们的生产积极性。 简单理了一下思路,加斯腾斯叫来了大伊万和古拉科斯。他吩咐古拉科斯去核实一下,目前在工厂宿舍区和周边居住的,享受工厂保护的人群的数量,并把他们都对应到每一位工人身上,摸清楚每一位工人到底带了多少人进来。他同时吩咐伊万和他的小队加强对工厂厂区和居住区的控制,减少外来人员的进入。做完这一切,加斯腾斯换了身衣服,拿了一把早就做好的特制的改良版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去找弗兰克?劳威尔。 “哦,小加斯,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你不在你那个工厂里好好干活,跑到我这里来,是要粮食,还是要钱啊?” 弗兰克?劳威尔和加斯腾斯的关系也处的不错。这一方面来自于死去的丹尼?凯里,另一方面也来自于加斯腾斯小心翼翼的维护。加斯腾斯见劳威尔并不是很忙,上前把那把加料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递给了他。 “将军,您看看这个。” “哦,这不是你一直在做的那个小玩意么?有什么特别?” “这就要您试一试了,我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加斯腾斯笑笑,和劳威尔一起去了军团军部的靶场。经过几番测试,劳威尔很快发现这把加料版的改良步枪有着更远的射程和更大威力。他是个军人,也是个爱枪之人,背着蒸汽背包连打了二十几发,才想起来问问加斯腾斯具体的情况。 “小加斯,这是你设计的更厉害的武器么?叫什么型号?我觉得有这个武器,我们就更容易打破那些铁乌龟的壳子了,怎么,产量如何?” “将军,这可不是量产货”,加斯腾斯见劳威尔上钩,笑着解释,“为了做这把枪,我弄坏了十几把缴获的威尔士二型步枪,才找到了一个体质好的,能够在有限改装的情况下承受更高的压力,很难量产的。做这把枪可用了我整整四天的时间,可累坏我了。” “不能量产,那你可别让略特那小子知道,不然他该拿鞭子打着你做这种枪了,他那边正要上前线了,知道有你这枪,还不得跳起来!” “那是,将军,这个可是专门给您做的,还有您的卫队,我还做了五十把枪,没这把那么好,但是也比普通的改良型好。而且,您仔细看看这把枪的气瓶,那里可有我独特的设计呢。” 劳威尔闻声去检查枪的气瓶,果然发现了气瓶上自己名字——弗兰克?劳威尔将军的镌刻。他这才意识到这把枪是加斯腾斯专门给他做的礼物。劳威尔也不客气,称赞了加斯腾斯几句,就让护卫收起了那把枪,转入了正题。 “怎么,小加斯,给我这么个好玩意,你想要啥?” “也不是想要啥,今天跟略特?凯里师长聊天,说起来最近后勤紧张,我那个工厂不是招了一堆工人,还庇护了很多工人的家属么?我怕回头没饭吃,先过来您这问问看。别到时候饿死了工人或者工人家属,耽误生产不是?” “行了你小子,少拿耽误生产压我”,劳威尔伸手捶了加斯腾斯一下,拉着他回了军部,屏退左右,才低声告诉了他现在的形势。 “略特那小子说的没错,现在后勤压力很大,一线的士兵也只能保证每天三个黑麦饼子,两天一块咸肉和一罐豆子。你那边我一直没亏待你们,都是按一线士兵的水准给的。不过你也得悠着点,别弄太多人,不然我这里也不好做。” “我知道了,劳威尔将军,我这边打算把工人和工人家属控制在一千人的规模,不往上涨,大概就是一个团的伙食量,您看没问题吧?” “一个团啊……你可知道现在多一个团上前线,我们就多一分胜算?”,巴维尔眨巴眨巴眼睛,带着些笑意看着加斯腾斯。 “我们这一千人要是能吃饱,那每天都可以做半个团的步枪出来,对前线的帮助可大了。您可以去前线问问,现在还有谁想用咱们自家的二七式?” “行吧,看在你这枪的份上,我给你了,伙食上的事情你放心,管你们饿不死。不过这枪你得再给我做一把,我要送人用,用点心,知道么?” “恩,知道了,这个您放心!” 加斯腾斯点点头,知道他最担心的食物问题已经解决。他回到工厂,等到晚上,终于等到了伊万和古拉科斯的汇报。 “加斯腾斯大人,现在厂子里的工人一共有二百四十二人,大家带过来接受庇护和食物的市民总共有六百一十九人,我们都登记好了。” 古拉科斯一边说着,一边递给了加斯腾斯一本名册。大伊万看加斯腾斯接了过去,在旁边抱怨。 “头,这些人里头不少都不是工人们的亲属,有些是朋友,有些连朋友都不是。我们想赶他们走,可您没说话,我们也不好做。那些工人们也是,多管闲事,你认一个,我认一个,都给认走了。这些人干吃饭不干事,您可得管管,不然没法弄了!” “总共八百六十一人”,加斯腾斯算了个总数,写在了那个名册的封面上,“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冬天快到了,斯特朗伍德的粮食早就没了,食物的事情必须早做准备!” 56 不速之客 当天晚上,加斯腾斯和古拉科斯把所有的工人们都叫到了工厂的成品仓库,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空旷房间,角落里放着几台修好的蒸汽机,非常适合开会。因为工厂的工人总数不多,加斯腾斯在改组了工厂的工会之后,所有的与工人利益相关的事情都会直接在所有工人面前宣布,以增加政策透明度。 “各位工人同志们”,站在摞起来的板条箱上,加斯腾斯已经熟门熟路。对这些工人来说,他们的道理很简单。你对他们好,他们就不会对你差,你不骗他们,他们一般也不会暗地里使坏。 “可能你们也听说了,安肯瑞因的部队在前线战况不利,我们打算在图卢卡斯公国和尼格鲁共和国的边境做第二道防线,很快会有很多部队在这附近驻扎,整备。你们最近来了很多城里的朋友,应该也知道城里的粮食早就没了,那些有本事的资本家,能跑的也都早跑了,剩下的都是咱们这些苦哈哈。我也不骗你们,现在我们的后勤压力也大,战备军团只能保障我们大概一千人的食物。这一千人里面,除掉我、我的连队,还有负责保护你们安全的连队一百八十人之外,其他的八百二十人份的粮食,我都给你们!” “我们才两百多人,八百多份,那还不是吃的饱饱的!” 人群里有工人在喊,带起了一阵笑声。加斯腾斯笑笑,继续说道,“古拉科斯告诉我,厂里总共有两百四十二名工人,每人一份伙食之后,我们还有大概五百八十份粮食。我想了想,大家不是都有家人在厂里么?算上你们的父母、妻子和孩子,每个工人我可以发三份粮食,三份粮食是一天九个黑麦饼子,两天三罐豆子和三片肉!那黑麦饼子你们都吃过,很大,省着点能养四五个人,够大家一家子人活命了。” “可不是!我们原来没饭吃的时候,一个饼子就能撑一天,何况是三个!” “是啊是啊,我兄弟还在城里呢,这样子我也能把他接过来了,真好!” 工人们议论纷纷,称赞居多,质疑很少。加斯腾斯等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工人兄弟们,我人微言轻,能争取到的东西,我都给大家说了!每个工人三份食物,省省能够四五个人吃了。今天我让伊万登记了大家的亲属,每个人的粮食都有谁吃,我们都知道,绝对不会少了谁。刨掉这些,我们还剩一百份粮食。这一百份粮食,我会邀请古拉科斯一起存放,用作紧急情况下的使用。任何对这一百份粮食的使用,都会经过大家同意,你们说好么?” “好!!!” 听加斯腾斯分配的公平合理,大家纷纷答应。加斯腾斯等了一会,开始说要求。 “同志们,粮食就这么多,你们也知道,现在打仗,粮食比金子都值钱!你们每个人的粮食都一样多,谁也不许抢谁的粮食!要是被我发现有人抢别人粮食,立刻赶出工厂,所有受他保护的家人,也统统赶出工厂!你们听明白了么?我加斯腾斯是个粗人,一根筋,看不得那些仗势欺人的事情,知道么!” “知道啦!” 底下的工人们又是一阵起哄,不过脸上都带着笑。加斯腾斯和他的士兵们这短时间的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这些人虽然是侵略者,但是工作肯吃苦,也不搞特殊待遇,给大家的报酬也丰厚。很多人觉得,现在的日子,其实比安肯瑞因打过来之前都要好,自然不会忤逆加斯腾斯的意思。 结束了晚上的会议,加斯腾斯算是初步搞定了粮食的问题。下一步,就是尽力提高生产效率。他隐隐有种感觉,随着战线的收缩,自己的工厂将会进入更多人的目光。如果不想出事,那他的工厂就绝对不能出错。 —————————— 军队总是个消息传的很快的地方,没过多久,加斯腾斯就听说,后方对前线的战绩很不满意,要求绝对不能让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进入图卢卡斯公国。而收到命令的第二军团、第三军团开始坚决贯彻皇帝陛下的旨意,在斯特朗伍德以西,图卢卡斯公国的边境线上布置防线。至于纵深到尼格鲁共和国境内的第一军团,则拉上了新上前线的满编第四军团,希望能守住斯卡特省,并和图卢卡斯公国的部队形成犄角之势,互为攻守。 至于军团总部被敌人骑兵冲散了的第六军团,则在整备的同时,承担起了和第七战备军团在斯特朗伍德到卢芬因河一线组织二线防御的重任。他们那个失踪的军团长乔?麦佛理还没有找到,暂时由军团参谋长迪特?舒伯特代为管理。加斯腾斯没见过他,他这个层级的人也没资格见他。就在他以为自己和那位从未见面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不会有什么交集的时候,这位新上任的代军团长,却突然带着大队人马来到了加斯腾斯工厂门口。 “听说你们厂改装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比那些尼格鲁人自己生产的原厂货还要好用?” 站在闻讯急匆匆跑出来的加斯腾斯面前,第六军团代军团长迪特?舒伯特略略有些驼背。他那高耸的颧骨和宽大的下颚,让这位将军看起来非常的可靠。 “是的,将军大人,不敢说更好用,不过射程和威力确实大了些。但是这个毕竟是改装的产品,可能并不是那么耐用。” 加斯腾斯如实回答,顺势偷瞄了一眼迪特?舒伯特的随行人员。这十几个人里他只认识第七战备军团军长弗兰克?劳威尔,便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弗兰克?劳威尔耸耸肩,并没有说话。 “走,带我进去看看。” 迪特?舒伯特大手一挥,也不等加斯腾斯反应,当先走了进去。加斯腾斯楞了一下,小跑着走到军团长前面,开始领路和介绍。为了便于理解,他隐去了很多改造的技术环节,转而用通俗易懂的语言介绍整个工厂目前的生产流程。迪特?舒伯特看起来对加斯腾斯的讲解还比较满意,他问题不多,只是就使用当地工人的安全性和保密性问了几句,其他基本保持着沉默。倒是跟着他一起过来的一位青年人,对生产的技术细节很感兴趣,很是问了几个有含金量的问题。 “这是军团参谋部的詹森?舒伯特,他毕业于罗斯维尔大学,曾经在皇家武器研究院工作过一段时间,对武器什么的也很了解,你们可以多聊一聊。” 见那个青年和加斯腾斯聊的挺多,第六军团代军团长迪特?舒伯特看似无意的做了正式介绍。一听对方也是搞武器的,加斯腾斯心里的弦就绷了起来。他这个工厂虽然能改良敌人的武器,但是每天的产量在那里放着,对战局不太可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现在战场上大家使用的,主要还是缴获的威尔士二型和安肯瑞因自己生产的二七式,他的改良型威尔士二型,只是在第四师小范围的流传,并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在这种情况下,这位刚上任的军团长不去整编他那个被打残了的军团,而是带着一个了解武器设计,和军团长还是一个姓氏的年轻人过来,打的什么意图,久经人世的加斯腾斯,又岂能猜不出来? “哦,那可是同行啊,皇家武器研究院我可是久仰了,之前斯特朗伍德战役的时候,第六皇子殿下艾略特?吉布森率领的手炮骑兵,可是帮了我们大忙呢。” 虽然心里隐隐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可加斯腾斯并没有把戒备放在脸上,他一边笑着聊天,一边在心里飞快的梳理着自己一直以来做的防备措施。 “是啊,手炮骑兵可是那些装甲枪兵的克星,只不过我们的蒸汽手炮生产速度跟不上来,这才一直没有往前线派。不过你们放心,我有可靠消息,再有最多一个月,蒸汽手炮就可以积累起足够的数量,到时候,我们将扭转战局,把那些尼格鲁人打回老家!” 迪特?舒伯特接过了加斯腾斯的话茬,开始安抚军心。而那位詹森?舒伯特则开始在队伍前后晃荡,每到一处生产车间,他都要仔细观察,有时候还要过去和那些工人们聊两句。怎奈何这里毕竟是敌占区,工人们大部分都是讲尼格鲁语的,虽然也懂一些瑞因语,但是显然无法描述枪支改装这么复杂的事情。詹森?舒伯特问了几圈,也没问出个头绪,只得自己跟着队伍东看看西看看,很是好奇。 加斯腾斯这时心里已经有了数,他刻意避过了自己的总装车间,带着这些不速之客逛完了所有的分装车间,就把他们引到了厂区办公室。因为流水线生产方式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新生事物,所以不论是外行人迪特?舒伯特,还是半内行人詹森?舒伯特,都没发现加斯腾斯的这个小把戏。一行人在工厂办公室坐定,伊万和辛克带着人给大家砌了茶,站在了一旁。 “加斯腾斯,你这个工厂搞的很好,之前乔?麦佛理军团长在的时候,丹尼?凯里师长就跟他汇报过这件事,军团长很支持。现在军团长和你们师长丹尼?凯里都已经为国捐躯,我就更不能把这个摊子给拉下了、弄砸了。我这次过来呢,一是看看你们搞的怎么样,是不是忽悠人,能不能帮上忙。二是给你们更多的支援,让你们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生产上,保障我们的武器供应。” 也许是坐下来之后,迪特?舒伯特已经看到了自己想要看的东西,他懒散的靠在沙发上,笑着讲话。 “看完你这里,我已经决定了,军团要投入大力气到你这个工厂里,争取让整编后的军团都用上你的改良型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我这次带詹森过来,也是希望你们能互通有无。你是战场上起来的士兵,对武器有天生的直觉,詹森是研究院的专家,虽然技术很深,但是对前线还是不了解。你多带带他,帮帮他,你们两个多碰撞碰撞,争取把工厂的产能再提高一些。” “军团长大人您这么重视是我们的荣幸”,加斯腾斯笑着点头,知道这些人的狐狸尾巴就要露出来了,“我这一路和詹森长官聊了很多,詹森长官确实很厉害,让我学了很多东西。他刚刚还指出了我们在改进蒸汽导管过程中的一个小小的技术错误,说不定能提高改良后枪支的稳定性和寿命,对我们有很大帮助呢。” “那就好,我这次带他过来,就没想让他回去。他一个武器专家,在我们军团参谋部待着也是待着,帮不上忙,还不如来你这里看看,还能发挥作用。你觉得怎么样?” “那真是最好了,我很愿意和詹森?舒伯特长官合作!” 加斯腾斯笑的异常灿烂,可站在他身后的伊万和辛克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俩都是粗人,藏不住情绪,便低下头,看着地面,不发一言。 “那就好,你们要好好合作”,迪特?舒伯特喝了口茶,又吐在了地上,“你们这什么茶,怎么这么难喝?回头我给你拿一些好的,让你也尝尝鲜!” “那谢谢军团长大人了”,加斯腾斯继续微笑,没心没肺。 “还有件事,詹森他怎么说也是少校,一个人过来我也不放心,你们这个工厂这么重要,只有第七战备军的一个连看守,也不安全。我会让詹森带一个团过来,保障你们的安全,也免得出事。” 一个团?那可是九个连,超过一千人!用一千人保护这个工厂里不到三百名工人?这老狐狸打的算盘不要太明显! 加斯腾斯继续笑着答应,反正对方想干什么他一清二楚,对策也早就准备好了,现在对方要派兵布阵,他也不好拦着不是。 “行了,就这么多”,迪特?舒伯特站起身子,一副要走的样子,“詹森就留下交给你了,他的部队下午过来,你们做好交接。虽然你的军衔只是少尉,詹森是少校,但是工厂是你建起来的,你不要有心理压力,知道么?” “知道知道,不过军团长,这个长官就是长官,我一定以詹森长官的命令马首是瞻,配合好詹森长官的工作,做好武器改造工作!” “那就好,我走了,不送!” 迪特?舒伯特笑着走了,留下了同样微笑着的詹森和皱着眉头的伊万和辛克。几个人把这位军团长大人一行送出了工厂,刚回到办公室,就听到了詹森的命令。 “行了,你们也听到了,我舅舅说了,这家工厂现在由我来管理。加斯腾斯,你把这种步枪的生产流程再给我说说,我有几个地方刚刚没搞懂。” 坐在刚刚迪特?舒伯特做过的位置,詹森?舒伯特大大咧咧,一副主人的样子。加斯腾斯恭恭敬敬,以拿图纸为由,先退了出去。伊万和辛克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办公室,走远了些,才骂了出来。 “老大,这人明显是来摘桃子的,他还带着一个团,下午就来。等他那个团来了,咱们就是砧板上的鱼,不死也得死了,要不要趁现在——” 伊万在脖子上比了个手势,看着加斯腾斯,他的眼神冷冷的,满是杀意。辛克站在他身旁,点点头,目光明亮而坚定。加斯腾斯伸手按住伊万的肩膀,又拍了拍辛克,侧头看向远处的办公室,轻声安抚。 “放心,我自有办法。” 57 萤石复刊 黛西?理查森走进餐厅的时候,她的父亲威廉姆?理查森正坐在餐桌上,面前放着一沓厚厚的资料。早上送来的罗斯维尔新闻报被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桌上,还没有动过。 “爸爸,还在折腾你那个蒸汽机车?” 黛西在餐桌旁坐下,拿过两片面包,开始在上面涂抹果酱。自从加斯腾斯事件之后,她和自己的父亲关系和好,两人之间的交流也比往常自然了许多。 “恩,蒸汽机小型化之后气缸的强度和蒸汽锅炉的尺寸都不太好控制,如果锅炉体积太小,蒸汽余量不足,动力就不连续,体积太大又太重。现在想想,你爸爸当时吹的牛皮,还是欠考虑啊。” 威廉姆?理查森最近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制作蒸汽机车上。自从上次兰德机械公司的那个丹尼尔?兰德开了一辆无轨蒸汽机车过来参加扬火节之后,他的顶头上司,澎湃动力公司的总经理杰佛里?查卡就跟小兰德较上了劲,非要澎湃动力公司也能拿出对应的产品。威廉姆?理查森当时乘坐丹尼尔?兰德的蒸汽机车时,并不觉得那是一件很难的事。可现在看来,他显然低估了把巨大的蒸汽有轨机车压缩到马车大小,有多么困难。 “谁让你吹牛皮来着,人家兰德的技术实力本来就比我们强,你们头儿也不给你多派几个人,就让你一个人干,能干出来才怪了。” 黛西抹完了果酱,随手拿过桌上的报纸,打开看了看。和之前一样,报纸上都是些歌颂皇帝功德的事情,真正的新闻并不多,即使有,也很旧。黛西看了两眼,把报纸丢回了桌面。 “最近皇帝陛下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天天在报纸上夸自己,有意思么?倒是法师塔的消息很久没见了。扬火节那天说要嫁给斯科特的第一学徒露娜?布鲁斯特,前段时间嫁给了第六军团军团长乔?麦佛理,爸爸你知道么?” 忙于工作的威廉姆应了一声,没有回答。 “而且啊,现在报纸的新闻时效性好差,很多新闻都是一两周之前的事情。国际版的更都是些旧闻和八卦,压根没了之前的时效性。我听过说是教堂的传讯法阵不让报社使用了,他们的消息只能用人力传回来,所以才变慢的?” “好像是。” 威廉姆心不在焉,他正在一张纸上画草图,早上牛奶放在一旁,也忘了喝。 “爸爸!” 黛西自顾自的说了一会,大声叫了威廉姆一句。威廉姆抬起头,一脸疑惑,“哎,你今天怎么没去学校?” “早跟你说了今天没课啊!”,黛西算是对自己这个一投入工作就思维脱线的老爹没辙了,她把报纸放在桌上,抢走了威廉姆手中的东西。 “加斯腾斯的那些文章你看了么?感觉如何?” 加斯腾斯走的时候,给黛西留下了一沓厚厚的稿子,都是他那两天突击写的。他希望黛西能找到合适的渠道发出去,实在不行,有条件的话也可以重新发行《萤石》。黛西自己已经看过了那些文章,主要还是分析安肯瑞因帝国特色的半农奴半资本主义制度的弊端,和背后所蕴含的阶级压迫,写的非常深入也非常到位,看得黛西一身冷汗。她看完之后,觉得有必要让自己的父亲也看一下,就给了威廉姆。 “哦,那个啊。” 威廉姆这才严肃起来,他拿过牛奶喝了一口,开口说道:“黛西,这件事我要好好跟你谈谈,加斯腾斯这个人不是一般人,他对这个世界运行的本质了解很让我惊讶,即使那大部分来自于胡尼?哈瓦瑞大师的《论资本》,但是能像他这样,把书里的理论和我们国家的现实情况结合的如此之好的人,我从未见过。从你给我的那些文章,我能看出他想干什么,那可不是一般人凭着一般的觉悟可以做的事情。如果你要跟着他走他这条道路,意味着什么,你清楚么?” “我知道”,黛西点点头,表情同样严肃,“父亲,你一直说农奴制度是国家腐朽落后的根源,哥哥听了你的话,为废除农奴制献出了生命。我虽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理解,但是我知道你们做的是对的。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它们是正确的,但是做起来非常困难,需要付出很多很多的努力,甚至是一个人的全部,包括生命。而即使那样,也不一定能成功。他,加斯腾斯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奴,如果要说拯救,他有那么强大的蒸汽机知识,只要安心在你的公司工作,一定可以过上好日子,甚至成为贵族。但是他不,他现在做的那些事情,与其说是为了他自己,还不如说是为了这个国家千千万万的农奴和工人。这是一种普通人没有的精神,这种精神吸引了我,让我决定跟随他,追随他。父亲,你也见过他,你觉得他的道路,值得我去追随么?” 威廉姆沉默了,他放下手中的工作,转头看向窗外。秋日无多,树木凋零,灰白色的天空蒙蒙,看不清前路。过了许久,威廉姆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人如果能有所追求,总比没有追求,沉溺于生活的琐事要好。我不知道你和加斯腾斯的路是不是正确,但是我不会阻拦你,如果你需要,我会帮你,这并不表示我支持你,只是我想看看,你们这条路,到底能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听到父亲的回话,黛西笑了。她站起身,走到父亲的身后捏起了他的肩膀,“爸爸,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哦,是什么?”,威廉姆伸手按住黛西的手,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想让《萤石》复刊。” —————————— 让《萤石》复刊并没有想象的容易,自从见识了加斯腾斯做事情的态度,黛西深深的认识到了自己之前的共产主义工作是多么的肤浅和随意。现在,她决定用最大的热情和最高的谨慎和小心来继续自己选择的道路。她要把《萤石》做成一份真正的地下刊物。 印刷报纸最关键的是油印机。之前的油印机是罗斯维尔大学一帮学生搞出来的,虽然简单快捷,但是难免泄密。黛西拜托她的父亲威廉姆,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用平常工作的边角料,一点点的扣出来了一台小型油印机。而且,得益于威廉姆?理查森的加入,这台油印机的体积、重量和印刷效率,都得到了一定的提升,并不比市面上在售的那些机型要差。 搞定了油印机,接下来是场地。黛西用加斯腾斯留下的假身份,在伊斯特区和下城区的边界处买下了一间仓库。这间仓库紧挨着一家纺织厂的生产车间,周围噪音很大,几乎没有居民,如果油印机和纺织厂同时开始工作,几乎不会有任何多余的声音被注意到。黛西和他的父亲通过多次蚂蚁搬家式的工作,把油印机拆散了,分成零件,一一运到那间仓库,再重新组装,成功的在那间小仓库里实现了生产。 场地和机器之后,是油墨和纸张。这个黛西确实无能为力,她需要更多的人手。但是,上次共产主义小组被人一窝端的事情意味着,组里肯定有人迫于压力,出卖了同学们。所以,黛西不敢也不能不经考察就重新建立自己的共产主义小组,她再三斟酌,在学校里找到了对《论资本》的研究得到了加斯腾斯认可的凯伦?哈塞尔霍夫。 “黛西。” 跟着黛西到了学校偏远处没人的角落,凯伦?哈塞尔霍夫急匆匆的开口就问,“黛西,我一直想找你,可是我不敢。上次那些警察跟我说,如果我再参加这样的活动,就让我的爸爸妈妈都失业,我家也不认识什么大人物,要是真的那样,我们连饭都吃不下去。你别怪我,印刷工厂的地址真的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 黛西本来是想问问凯伦的意愿,却发现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便顺着他的意思问了下去。 “我……我不知道。”凯伦的眼神躲躲闪闪,明显有些内情。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现在皇帝大赦天下,我们都是无罪的,那些警察不会找你麻烦。而且要是我连谁说的都不知道,万一下次他再坑了我,我怎么办?你忍心看我被人出卖吗?” “那……”,凯伦似乎被黛西说动了,他犹豫了一会,吐出了一个名字。 “是斯蒂芬”。 “斯蒂芬?维文?” 黛西重复了一遍,想起了那个沉默的同学。他在共产主义小组的存在感不强,似乎是跟着布莱德利?兰宁一起来的。 “恩,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凯伦?哈塞尔霍夫重重鞠躬,然后告辞离开。黛西在原地愣了一会,意识到自己这些同学大部分都靠不住。她的脑筋飞快的旋转,突然又想到了一个人。 豪斯顿?罗利。这个一年级生刚加入自己的小组没多久,对很多事情不熟悉。如果说小组里有一个人没有出卖嫌疑,那一定是他。 “黛西学姐!” 豪斯顿?罗利见到黛西非常开心,他激动之下甚至拉着黛西的手走了几步,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黛西领着他找了间没人的小教室,细细问起他的近况。 “我们还好,之前他们抓了我,我的爸妈很担心,差点和他们打起来。不过后来大赦了,也就没事了。我爸妈最近还在问报纸的事,说报纸挺好的可惜没了。黛西学姐,你找我是不是说报纸又要开始印了?” 看着豪斯顿期待的眼神,黛西有些犹豫,她想了想,继续问道。 “你不怕么?再被抓住?” “怕啊”,豪斯顿毫不隐瞒,“不过这是正确的事情不是么?共产主义能让我家变的更好,让我的父母没那么辛苦,不是么?” 听到豪斯顿的回答,黛西决定相信他。她理了下思路,开始和豪斯顿聊起《萤石》复刊中豪斯顿需要做的事情。 ———————— 豪斯顿的父母帮黛西解决了纸张和油墨的问题。他们似乎认识些造纸厂的人,可以拿到些边角料。至于报纸的内容,黛西决定先用加斯腾斯留下的稿子做两期,再慢慢搜集材料。她现在对《萤石》的定位是不定期的地下出版物,所以稿件搜集的压力没那么大。 搞定了各方面的事情,黛西还借鉴了加斯腾斯曾经给跟她提到过的风险分散机制。豪斯顿和他的父母仅负责供应材料,并不知道在哪里印刷。黛西则负责内容编排和校对,这些都在她的家里完成,所有的设备都藏在她父亲工作间的暗格中。这样如果印刷车间被人发现,也不会和《萤石》联系起来。待复刊后的第一批报纸印出后,黛西和他的父亲借了一辆没有标识的马车,前往邻近城市,然后通过那里的邮局,寄回到了各大工厂的工人宿舍区。 “爸爸,不知道现在前线怎么样了。” 在回去的路上,露娜坐在自己父亲身旁,看着他驾车。虽然是一名贵族,但是威廉姆?理查森驾车的技术并不差。他一边娴熟的控制方向,一边和黛西聊天。 “我也不知道,能得到的消息都是官方的,说进展顺利。不过前段时间有流言说敌人投入了全身披甲的士兵,打散了我们的进攻,还有消息说第六军团好像出事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第六军团?那不是加斯所在的军团?加斯会有事么?” “我不知道,不过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可以找人打听一下。” “那最好了,谢谢父亲。” “我看啊,那小子可不是普通人,与其担心他,你还不如想想下一次这些报纸怎么发。咱们这一期报纸发出去之后,肯定会引起那些警察的注意,这种方法可以用一两次,但是不能常用。现在加斯腾斯不在,你要把他发起的事情继续办下去,可没想象的那么容易。” 黛西沉默了。她的父亲说的对,哪怕《萤石》只是一份不定期的地下刊物,但是也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发行渠道。只有这样,才能把警钟声送到更多人的耳朵里。可黛西思来想去,却也没想到太好的办法。与此同时,她还在担心至今没有音讯的加斯腾斯,一时间不由得焦躁起来。威廉姆见状,伸手轻轻的捋了捋她的头发,安抚着她的情绪。 “这件事不是那么好做的,慢慢来,不着急。” “恩。” 黛西咬着嘴唇,靠在了自己父亲的肩膀上。两人的马车在联通城市之间的道路上吱吱呀呀,像黛西飘忽不定的心情。 58 初冬茶会 从洛楠大公爵露娜?布鲁斯特嫁入乔?麦佛理家之后,罗斯维尔的天就再也没有晴过。天空的颜色始终是阴铡铡的,看的露娜心里难受。 婚礼那天的坏消息彻底破坏了露娜和麦佛理一家人的心情。经过多方打探,乔?麦佛理的父亲哈特?麦佛理终于从他儿子的一位老战友那里听到了相对真实的消息,尼格鲁共和国前线的情况并不像报纸上说的那么好,敌人发起了军团级别的反击,第六军团损失惨重,军团长生死未卜,现在安肯瑞因的部队正在尼格鲁共和国边境建立防线,伺机反攻。 哪怕动用了无数的关系,哈特?麦佛理能得到的也只有这么模糊的结果。至于他的儿子,露娜的丈夫到底是死是活,没有人能给他确切答案。哈特?麦佛理和他的夫人很伤心,每天都忧心忡忡,饭桌上难见笑颜,三句话离不开他们的儿子。而对露娜来说,这种情况让她在这个家里的每一分钟,都变成了煎熬。 “大人,西部战区司令夫人珍妮丝?钟发来了邀请函,想请您参加明天下午在潘西庄园的茶会。” 梅伦?沃伦推门进入,露娜合上手中的《猎艳龙魔导师》,侧头回望,正好看到梅伦把一张精美的请柬放在了她身旁的桌面上。 “不是说了么,这种事不要找我,我不去。” 茶会是安肯瑞因上流社会的夫人们交流的主要方式,通常由一群关系较好的夫人中地位较高的人牵头发起,地点一般在发起人位于罗斯维尔郊外的庄园。夫人们会在下午两点左右到达,喝茶,聊天,交换信息,然后在四点半左右回家,等待自己的丈夫共进晚餐。虽然对这些人来说,丈夫并不是总能回家共进晚餐,但是四点半的结束时间,却从未变过。 “大人,这是西部战区司令,元帅保罗?钟的夫人的邀请函,是麦佛理老爷的顶头上司,您如果不去的话,是不是——” 梅伦的话欲言又止。自从跟着露娜来到麦佛理家之后,这位对露娜最熟悉的女仆已经部分承担起了露娜私人管家的工作。她会根据自己得到的信息给露娜一些建议,帮助露娜出谋划策。 “西部战区的司令?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露娜轻轻的回了一句,低头,重新翻开了那本书。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突然一阵焦躁。未曾谋面的丈夫生死不知,自己这个十七岁的新娘很可能变成寡妇。如此的境地之下,她又哪有心情去参加什么茶会。 梅伦轻声应下,转身出了门。可她却并未带走那份请帖。露娜看了一会书,觉得静不下心来,对书里关于魔导师描写的诸多谬误也无法像平常那样视而不见。她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再次看到了那份请柬。 “既然你已经出嫁,那就一定不能像在塔里一样任性。现在卢克阁下已经去世,法师塔无法帮你太多,如果你太任性,我担心你受委屈。” 离开法师塔前,布鲁克琳老师的叮嘱露娜仍然记得。她把那份请帖在手里拿了一会,终于还是摇响了唤铃。 —————————— 潘西庄园位于罗斯维尔南侧偏东,是一片占地数百亩的大庄园。西部战区司令保罗?钟的爷爷达蒙?钟在五十七年前的一次戍边战役中守土有功,当时的皇帝便把这片庄园赏给了钟家族,作为对他们英勇表现的奖励。 露娜的马车沿着那条有些陈旧的石板路进入庄园的时候,距离茶会的开始时间已经晚了五分钟。露娜作为冠名大公爵,是在场参加茶会夫人中爵位最高的存在,按照梅伦的建议,依照传统的礼仪,她出现的时间最好在约定时间5到10分钟之后,以显示身份。 庄园很大,因为天气已经转凉,茶会被安排在一间有着大大玻璃屋顶的暖厅内,两排排列整齐、光芒纯净的上等辉石悬挂在半空中,为这片小小的空间营造了适宜的温度。穿着件收腰蓬裙的露娜移进暖厅的时候,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洛楠大公爵。” 在场的夫人们齐齐敛裙行礼,这是对露娜冠名大公爵的礼貌。露娜娴熟的回应,却下意识的使用了自己在法师塔时常用的屈膝礼。不过,在场并没有人愚蠢到去纠正她的错误,西部战区司令夫人珍妮丝?钟热情的走上前来,把露娜介绍给在场的十几位夫人认识。这些夫人大部分都来自于西部战区,其丈夫至少也是少将级别,每个人的背后都站着一位手握重兵的将军。露娜和她们一一见过,跟着珍妮丝走在了暖厅南向的一张小桌旁。 茶会不同于必须在大部分时间内保持站立的,有男人参加的正式酒会。为了照顾夫人们柔弱的身体,茶会往往会在会场中视人数布置一些小桌,关系好的夫人们三三两两坐在桌边,随意聊些话题。如果想同其他桌上的夫人聊天,也只需端起茶杯,缓步慢行踱步而去,大家站着聊上两句,再视心情判断要不要坐下。而这样一场茶会初始的座位排布,则依靠于主办者对参会夫人们的了解,很考验功底,也能隐隐体现出茶会的目的。 和露娜坐在一桌的夫人有三位,西部战区司令夫人珍妮丝?钟,西部战区第一军团军团长乔恩?赖特的夫人莉莉?赖特,和西部战区第三军团军团长斯凯?哈姆的夫人蕾尼?哈姆。如果露娜有心,她会意识到这三位夫人丈夫所属的军团,都是皇帝陛下第一批派往前线的军团。 “洛楠大公爵,之前虽然多次听说过您的名字,但是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您,比传说的还要美丽和有气质。连我这个女人见了,都忍不住要心动呢。” 最先开口是在座四人中除露娜之外最年轻的蕾尼?哈姆,她吹捧了露娜两句,又和其他人一起互相吹捧了一番,算是打开了话题。之后,几人便开始聊起了最新的战况。 “听说了么,皇帝陛下对前线的形势很不满,打算派皇子督战。现在第五皇子道恩?吉布森和第六皇子艾略特?吉布森正在争取这个机会,也不知道皇帝陛下会选谁。” 第一军团军团长夫人莉莉?赖特在蕾尼?哈姆之后打开了话题,西部战区第一军团军团长乔恩?赖特是皇帝陛下的心腹,立场中立,选择这个话题并不突兀。至于她是不是要通过这个话题了解或者刺探些什么,就不是露娜所能猜到的事情了。 “道恩皇子不是一贯在文臣中发展势力么?他确实欠缺些军队的联系,这次如果能去的话,对他的力量倒是个强有力的补充。” 战区司令夫人珍妮丝?钟在这方面也没什么压力,她的丈夫保罗?钟同样忠于皇帝陛下,并不需要在皇子间站队。 “这个还要看皇帝的意思了,不管是道恩皇子还是艾略特皇子,应该都能对前线的士气起到极大提升吧,希望他们两位能早点过去,前线的形势据说并不乐观。” 第三军团军团长夫人斯凯?哈姆在这个话题上的空间非常有限。她的丈夫目前的立场还没有明确,所以她把这个话题一带而过,转到了战场形势上。 “那个……不知道现在前线到底如何?” 露娜有些生硬的插话,她确实不太习惯这种夫人茶会,大家说话看似随意,但每句话后面都有些深意。她暂时还没有理解那些话语背后意思的能力,也懒得去琢磨那些弯弯绕绕,便干脆的把话题切入了她感兴趣的方面。 “确实不太乐观,不过也没那么差”,珍妮丝?钟接过了露娜的问题,“我们从尼格鲁共和国的安塔省和斯卡特省后撤了不少,不过还保持了一百公里左右的控制区。赖特将军和哈姆将军正在建立防线,希望能在下雪前巩固占领区。” “恩,听说新过去的帕斯将军和赫尔姆将军带去了更多的奴隶,缓解了前线奴隶士兵紧缺的状态。从兵力上看,我们的压力并不大。” 蕾尼?哈姆所提的帕斯将军和赫尔姆将军,是指第二军团军团长托比亚斯?帕斯和第四军团军团长罗夫?赫尔姆。作为第二批派上前线的将军,他们的部队更完整,战斗力也更强。 “所以我们能守住已经拿下的地区?”,露娜的风格还是那么直来直往。 “差不多吧,虽然敌人有更先进的武器和装甲枪兵,但是艾略特皇子的手炮骑兵也很厉害,据说第一次遭遇战的时候,我们的手炮骑兵对敌人的装甲枪兵具有压倒性的优势。等艾特略皇子带着他的手炮骑兵上了前线,我们说不定还有希望拿回些土地。” “恩,不过听说现在的压力是粮食。雷恩城的黑麦和小麦价格都已经翻了一番了,可前线的供应仍然跟不上,将军们饭都吃不饱,又哪里来的力气打仗。” “可不是嘛,今年秋天东南部的歉收很严重,大片大片的土地直接绝收,不少佃农都被迫卖身当了农奴。还有啊,说我们西部几个大的战备仓库亏空严重,很多仓库都只有账上有粮,仓里的粮食早就被卖光了。” “还不是那帮蛀虫,早就该好好管管了。平常不觉得,这要打仗了没粮食,将军们再厉害还能怎么样!” “就是就是,皇帝陛下早就该查查这帮人了,一个个吃的脑胖肠肥的。我可是听说了,今年扬火节拍卖会那个辉石精灵,可是被农业厅的埃达?伯格给买下了,花了整整6700克朗呢,也不怕花钱闪了舌头!” “那个石头是伯格大人拍下的?不是说是个外国贵族么?” “哎呀,那都是找来的托,你还真信啊?谁会真的让自己的管家去那种拍卖会啊,那不是给自己找事么?” “可不是,现在的人都聪明着呢……” 夫人们的话题开始发散,露娜的注意力也开始发散。她的目光四处逡巡,很快就看到了一个她非常在意的东西。那是一辆马车大小的设备,和马车一样有四个轮子,但是没有套马的杆子和龙头,车头高高的,装了个座位,还有些奇怪的操纵装置。 “啊,这个啊”,珍妮丝?钟注意到了露娜的目光,“这是上周兰德公司送过来的新产品,叫什么无轨蒸汽机车的,他们管它叫汽车。我看着有意思就买了一辆,等会咱们可以试试,很有趣,用蒸汽机作动力,不用马,只要有辉石和水,可以一直走。” “哎,无轨蒸汽机车?跟咱们车站那些大家伙一样么?可以做这么小么?” “这个看起来真高?真的不用马?那样不是可以一直走?” “对啊对啊,我们还说珍妮丝姐姐怎么突然想起来开茶会了,原来是买了新玩具啊,等会可得让妹妹我第一个坐!” “哪呀,可别乱说,我这个茶会主要是欢迎咱们的新姐妹洛楠大公爵的,你们可不要乱讲啊,讲坏了我我可不高兴!” 珍妮丝一边和自己的姐妹调笑,一边叫来了一位工程师给这辆汽车做准备工作。那个工程师是弗恩第三共和国的人,一口瑞因语讲的磕磕绊绊,一会就成了夫人们调笑的对象。大家围着这个新生事物聊的热热闹闹,很快就听到了蒸汽泄压的嘶嘶声。 “好了,夫人。” 工程师深深鞠躬,然后爬上车,坐到了车夫的位置上。露娜在珍妮丝的邀请下,和第一军团军团长夫人莉莉?赖特,还有第三军团军团长夫人斯凯?哈姆上了车。这辆无轨蒸汽机车的车厢内部和马车差不多,前后两排座椅面对面,皮质的座椅柔软而舒适。和一般的马车不同的是,车厢中间的地板有一个明显凸起。 “姐姐你买这个花了多少钱?我可是听说兰德公司第一批运过来的蒸汽机车只有二十辆,还给了皇帝陛下十辆。剩下的十辆,城里的贵族们都抢疯了,难买的很。” “哎呀,其实也还好,不贵不贵,不过九千克朗。” “啊呀,整个潘西庄园当年也不过一万八千克朗的标价吧?我们这辆车,可是值半个潘西庄园呢,姐妹们,珍妮丝姐姐买了这么好的玩意,我们是不是要好好庆祝一下啊!” “可不是嘛!下次逛第一大道,让珍妮丝姐姐买单好了!” 车厢上的几人一边拍马一边挤兑珍妮丝。珍妮丝笑的乐呵呵的,明显沉浸于此。露娜附和的笑着,却不知如何插话。 “哎呀哎呀,你看看咱们,光顾着说,忘了洛楠大公爵是什么人。大魔导师的魔导飞船可比我这个小玩意厉害多了,咱们在这里乡巴佬没见识的,指不定洛南大公爵怎么笑我们呢!” 珍妮丝看露娜沉默,把话题引到了她身上。露娜笑着回了几句,目光却看向了窗外。随着轻轻的一阵震动,这辆无轨蒸汽机车驶出了暖厅,开始在潘西庄园的石板路上前进。露娜的目光穿过车窗,穿过庄园的树丛和建筑,看到了空中轻盈飘舞的白色结晶。 在不知不觉间,罗斯维尔的第一场雪已经不期而至。 59 詹森模式 “加斯腾斯少尉,我非常感谢你在工厂期间为帝国战争所作的贡献。不过呢,考虑到你的知识水平和身份,我不认为你适合现在的岗位。毕竟,为第六军团生产改良型威尔士步枪关系到我们这次冬季战役的成败,把他交给一个曾经犯过叛国罪的罪犯,未免有些儿戏,对吧?” 斯洛特动力设备公司维修工厂,现在名为第六工厂的新任管理长官,第六军团代团长迪特?舒伯特的外甥詹森?舒伯特半躺在他的沙发椅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加斯腾斯,语气里不无揶揄。负责保护詹森安全,同时保护工厂安全的第六军团第三师第一旅第三团团长格伦?斯特拉夫站在詹森的身后,抱着双臂,斜着眼睛看着加斯腾斯。 “好的,詹森长官。” “叫我少校。” 詹森冷冷的回了一句,挥挥手,“行了,你可以走了,从现在开始,你和你的士兵不要进入厂区,也不得干涉厂区事物。你们的工作就是在厂区外围待命,避免某些不法之徒破坏厂区。如果有需要,我会找你的。或者,如果你让我不满,我会跟舅舅说,把你重新派上战场,重新做敢死队,明白么?” “我明白,詹森少校。” “行了,你可以走了。” 加斯腾斯等了几秒钟,看詹森没有新的指示,后退着出了门。等在门外的伊万和辛克看他出来了,齐齐迎了上来。 “怎么样,老大,那个傻叉要干嘛?” “出去说。” 加斯腾斯的表情并没有他在面对詹森时那么轻松。他和自己部下离开了厂区,来到了营地,才把詹森的决定告诉了自己的同伴们。 “什么?这才三天他就想赶我们走?他这也太过分了吧?” “对啊,这人也太无耻了,我们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工厂干出些起色,老大为了我们受了多少委屈,怎么能这么一走了之!” “老大,这就是你说的阶级吧。詹森?舒伯特是迪特?舒伯特军团长的外甥,和我们根本不是一个阶级的,他这么欺负我们,算不算剥削我们?” 士兵们七嘴八舌,乱哄哄的,却让加斯腾斯意外的觉得很暖。走了这段路,他的心情也平复了一些,便挥挥手压下了战友们的议论。 “兄弟们,这件事我仔细想过,咱们的威尔士二型改良步枪看起来很简单,他又是专家,肯定觉得自己能搞定。但是能制造一支步枪和批量制造这种改良步枪可是两个概念。这家工厂的关键环节都在咱们自己兄弟手上,大家只要把嘴把严了,他詹森?舒伯特肯定搞不定,咱们只要安心看他的笑话就行。” “老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就等一等。真要是不行,再干他娘的!” 伊万?沃伦见加斯腾斯早有对策,积极响应。其他的士兵们也早就建立了对加斯腾斯的信任。他们接受了加斯腾斯的安抚,乖乖的离开了工厂内的营地,搬到了厂区外的一栋楼房,做起了外围警戒工作。 —————————— 在詹森接管工厂的第二天,因为掌握核心技术的士兵们纷纷离开,工厂的生产被迫中断。詹森?舒伯特大怒,叫来了工厂工人的领头人,工会主席托马斯?古拉科斯,让他解释原因。 “詹森长官”,古拉科斯早已和加斯腾斯达成了协议,他态度恭敬,面带微笑,“之前加斯腾斯长官在的时候,都是他和他的士兵负责关键环节,我们的工人是插不进去手的。现在他的士兵走了,生产自然就停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加斯腾斯?他手下那帮农奴兵还会生产步枪?”,詹森明显有些意外,他转头和自己护卫团长格伦?斯特拉夫对视了一眼,并不想向加斯腾斯低头。 “是的,长官,关键环节都是他们负责的,我们并不掌握情况”,古拉科斯恭恭敬敬。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可以走了。” 詹森?舒伯特挥挥手赶走了古拉科斯,和格伦?斯特拉夫商量了一下。他觉得既然加斯腾斯手下的农奴兵都能学会,自己和斯特拉夫团长手下的那些自由民士兵,显然可以胜任这项任务。他让斯特拉夫从自己的队伍里挑选了十几名脑筋灵光、手脚麻利的士兵,手把手教会了他们组装枪支的各个零件,同时,为了能够保证速度,他投入了三倍于加斯腾斯的人力,在加斯腾斯的每个士兵负责的岗位上,他都投入了三个人,希望能够超过加斯腾斯的生产速度。 这个做法确实初步解决了詹森?舒伯特遇到的问题,工厂各个分装车间的生产开始继续,组装好的零部件开始源源不断的进入总装车间,詹森?舒伯特虽然有背景,但是面对可能到手的大功勋,他还是很拼的。他亲自在总装车间监督组装,希望能够看着自己生产的改良型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成功出产。詹森?舒伯特甚至想好了这支步枪的名字。 詹森步枪。 在詹森的直接管理甚至亲自上手的帮助下,总装车间顺利的出产了第一把詹森步枪。詹森喜出望外,亲自拿着枪出去试了两枪,效果很好。他为了突出自己的功劳,对加斯腾斯的设计做了两个无伤大雅的改动,改动后的詹森步枪并没有什么威力上的变化。不过,之前詹森经过实际测试后发现,加斯腾斯给原来的改良型步枪留出了一定的安全冗余,只要他调节一下限压阀,就可以轻松的把步枪的有效射程再延长5米。对于这种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揽入怀中的功劳,詹森自然笑纳,他把调节了限压阀和增加了自己的两个改动之后的步枪,正式命名为詹森步枪。 “这把枪很好用,而且射程也远了一些,军团长一定会喜欢您的设计的!” 团长斯特拉夫在旁边称赞,这让詹森感觉很受用。他把那把枪丢给斯特拉夫,“送给你了,作为礼物!” 自己的设计得到了肯定,接下来只要工厂生产顺利,用他的詹森步枪逐渐替代加斯腾斯设计的步枪,等战役结束后,他的舅舅再对上面美言几句,提一下他,绝对可以让詹森拿到一枚蓝枫勋章。 詹森的计划很好,可是他的新型詹森步枪刚刚生产了半天,就出现了新的问题。 生产速度太低,半天的时间,成功组装的詹森步枪只有不到十支。以这个速度,詹森他根本无法满足前线旺盛的武器需求。 “到底怎么回事?” 重新回到总装车间,詹森面前站着一排被他找来帮忙的士兵,低着头。他们中的领头连长上前一步,介绍了情况。 “詹森长官,从各个车间送过来的配件很多对不上去,无法安装。” “怎么可能?这套系统在加斯腾斯在的时候不是很好用么?” 詹森也是刚刚接触加斯腾斯的流水线理念,他之前接触的生产模式,都是一名工人负责全部流程的生产,这样虽然在工人熟练后可以制造出精良的武器,但是生产速度不高。接触到加斯腾斯流水线的理念后,詹森本着好用的都是自己的想法,毫无心理阻碍的把加斯腾斯的流水线生产模式延续了下来。 “主要是很多部件都对不上,无法组装。” 领头的连长继续报告,詹森检查了一下,发现各个车间生产的部件之间存在一定的误差,而正是这些误差,让它们无法被顺利的组装起来。詹森折腾了一会,发现如果只是挑合格的零件组装的话,他的工厂一天满打满算只能生产二三十支步枪,远远不能满足前线的需求。 “詹森,你打算怎么办?”,护卫团长斯特拉夫站在詹森身旁,有些好奇。 “既然零件的精确度提不上来,我们就加大产量好了。做一百件只有二十件合格的话,我们就做四百件,不就可以满足需求了?” 詹森?舒伯特自以为找到了更合适的办法,他刚刚把加斯腾斯赶走,可不想再回去求他。而且,他还想一个人独占这份功劳,又怎么会让加斯腾斯插手。 于是,在接管工厂的第二天下午,詹森的新命令下来了,所有的工人工作时间延长一倍,从原来的两班倒调整到四班倒,二十四小时轮转生产,确保进度。 这种生产模式确实提高了工厂的生产速度,到了第四天,工厂每天的新型詹森步枪产量提高了八十支左右,虽然还不如加斯腾斯时期的两百多支,但也让詹森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可很快,他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因为连续熬夜加班,一名工人被成形车床削到了,断了一只手臂,整个车间都因为这件事停了下来。一直关心着工厂状况的詹森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詹森长官,工人们太累了,很多工人兄弟现在都是边打瞌睡边干活,很危险。而且坎迪斯的伤很重,不知道能不能让他看看医生。” 古拉科斯作为工人们的代表,用笨拙的瑞因语向詹森反映着工人们诉求。车间里的几十名工人围在詹森身旁,七嘴八舌。因为情绪激动,他们的声音嘈杂,吵得詹森有些不爽。 “行了!都给我安静!” 詹森大喝一声,继而转头命令斯特拉夫,“带这个人去找医生”,然后,他转向工人们。 “现在是战时,你们要认清自己的身份!要不是我们,你们早就饿死了!都给我老实点!四班倒是死命令,谁他妈的不好好干,老子立刻赶走他!听到没有!” 工人们用了一点时间才大概理解了詹森的意思,他们敢怒不敢言,沉默的看着詹森。詹森自觉自己拿到了这些工人的命门,叮嘱斯特拉夫管好这些工人,转身离开。 可事实上,詹森的高压政策并没有取得他预期的效果。他的四班倒政策和武力压迫,极大的降低了工人们生产的积极性。在他接管工厂的第五天,出现了很多磨洋工的工人,工人们的生产效率大幅下降。工厂的产量再次降到了50支左右,距离詹森每天三百支的目标越来越远。 “这样不行,你那边还有更多的士兵么?这些工人不是我们的人,也不听话”,詹森试图从斯特拉夫手下找人。 “有倒是有,不过这个活不是一两天可以学会的,换人的话,工厂会不会受影响?”,斯特拉夫开始比较客观的。 “既然这样……”,詹森沉默了一会,“那就只能杀鸡儆猴了!” —————————— 第六天,对詹森抵触情绪很大的工人阿曼达?提普顿在生产的时候打瞌睡,被斯特拉夫手下的士兵发现了。他们按照斯特拉夫的指示,把阿曼达?提普顿绑了起来,带到了工厂中的空地上,并叫来了所有的工人。 “你们给我听好了,在这间工厂,我的话,就是命令,工厂的生产任务,就是你们活着的全部意义!谁要是不听话,下场和他一样!” 詹森并没有废话,他站在被绑着、并强行按在地上的阿曼达?提普顿身旁,表情冷漠而严肃。侯在提普顿身旁的两名士兵听到詹森的话,开始给蒸汽步枪加压。围在周围的工人们意识到了詹森要干什么,纷纷开始叫嚷着往前挤。可斯特拉夫手下的士兵阻止了他们。 只是一会的时间,两名士兵的蒸汽步枪加压完成。其中一名士兵一脚踹倒了提普顿,把手中步枪对准了在地上扭动的工人。他转头看向詹森,用眼神请示。 “看我干什么!开枪!” 士兵再没有任何犹豫,他轻轻扣动扳机,高压的蒸汽从气瓶中喷涌而出,推动铅弹射出枪膛,直直的射入了提普顿的后背,提普顿惨叫了一声,更加剧烈的挣扎。 “嘭!——嘶!” 又一声枪声响起,旁边的士兵一枪打爆了提普顿的后脑,他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开始抽搐。他的大小便失禁了,空气中开始弥散出一股臭味。 “你杀了他!!!!” 古拉科斯在人群中大声嘶吼。 “没错,我杀了他”,詹森伸手摸摸鼻子,“他不好好干活,我自然要杀了他!你们谁要是不好好干活,都他妈的给我小心点!” 围着詹森的工人们沉默了,他们的愤怒被收敛于目光之中,他们的双拳紧握,却无能为力。詹森环顾四周,看大家都敢怒不敢言,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冷笑一声。 “我再说最后一遍,在这个工厂,我的话,就是命令!工厂的生产任务,就是你们活着的全部意义!都他妈的给我记好了!!!” 阴沉的天空之上,开始飘起一片一片的雪花。詹森讲完话,离开了空地。那名被他下令打死的工人尸体沉默的趴在地上,像一尊悲伤的雕像。 60 直接冲突 在加斯腾斯被赶走之后的第七天,安肯瑞因帝国西部军团斯特朗伍德第六工厂的负责人詹森?舒伯特起了个大早。他用马尾牙刷蘸着粗盐刷了刷牙,简单吃了些早饭,早早的来到了工厂。昨天杀死那个工人之后,詹森并没有打算收手。今天他将继续贯彻他的高压政策,对那些敢于偷懒的工人,杀一儆百,杀到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奴隶们胆寒为止。 第六军团第三师第一旅第三团团长格伦?斯特拉夫早早的等在了厂区门口,他陪着詹森走入厂区,站在小件锻造车间门口,等着工人们上工。按照詹森?舒伯特制定的时间表,早上八点到下午两点是一天的第一个倒班,接班的工人们应该在七点五十左右出现在工厂厂区的入口。 “大人昨天的行动太果断了,这些工人就是欠打,打死一两个就听话了。” 斯特拉夫端着一杯热伦丁,站在原地跺着脚。昨天的雪到现在都没停,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化了又积,积了又化,一夜过后在地面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毯。只要轻轻用脚一踩,就能踩到下面的雪水,发出嚓嚓的声音。 “这雪下的……不是时候啊。” 詹森?舒伯特虽然纨绔了些,可他在第六军团参谋部并没有白呆。现在帝国正在筹划发起冬季战役,希望反攻并夺回之前占领的安塔省和斯卡特省。而敌人则正在经历大型战役之后的修整。时间站在对面,而不是帝国这边。这场雪如果足够大,可能会打乱帝国西部战区的总体部署。 “也是,不过现在夜里温度还行,都没有上冻,就是路面泥泞些,还有出击的机会。等上冻了,我们基本上就动不了了。” 斯特拉夫对局势也有自己的判断,他喝了一大口伦丁,看了看表。 “这都差五分钟八点了,怎么没人来?” 上一个晚班的工人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下工。他们走过站在场地中央的詹森和斯特拉夫,很自觉的让开了两人所处的位置,在地面上走出了一个以詹森为圆心不规则的椭圆。詹森看着这些工人疲惫的脸色,开始关心昨晚的产量。 “昨天晚上他们的干劲如何?” “还不错,一个晚班六个小时,产量二十四支,我们的士兵们还是有些生疏,拖慢了进度。各个车间的误差也是个大问题,不知道之前加斯腾斯怎么控制的。不过就算不考虑这些因素,按照每个小班二十五支左右的速度,一天我们也能有一百支的产量。等工人们熟悉了,速度就会更快。” “那就好,看来还是有用的。” 詹森点点头,左右看看,产生了和斯特拉夫同样的问题,“那些工人是不是该上工了?” “我安排人去问问。” 斯特拉夫叫了人去查看工人厂区,等了一会,那人并没有回来。他和詹森都隐隐产生了些不妙的想法。詹森等不及,亲自去了工人们的住宿区,在那里见到了一筹莫展的士兵们。 “长官,工人们……工人们都不见了!” 负责第一个过来查看工人们情况的士兵紧张万分,詹森上前一步,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他妈的一群废物!” 骂完打完,詹森大踏步走进了工人们的宿舍区,这里的建筑破旧古老,还有些奇怪的味道。每间房子面积都不大,里面一侧是张通铺,另一侧是个长条形的旧柜子,半人高,抽屉拉开着,里面散乱着一些破旧的衣服。任何人只要看到这个场景,都会得到一个结论。 这些人跑了。 “我们不是有守卫么?是谁负责看管这一块的?”,斯特拉夫知道自己的士兵把事情搞砸了,他气势汹汹的朝着第一个跑来的士兵怒吼。 “是……是四连。” 被打了一巴掌的士兵低头给出了答案。斯特拉夫骂了一句,叫人去喊四连的连长。詹森在旁边沉默的看着斯特拉夫做的这一切,转身出了门。斯特拉夫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现在已经下雪了,斯特朗伍德早就没有了食物,这些人跑也跑不远,给我找!还有,把刚刚下工那些工人给我叫回来,生产不能停!” “可……可他们刚刚工作了六个小时……” “他妈的他们不干活,我舅舅能把我活剥了!现在前线已经开始找我们要枪了!舅舅他压力也很大!这些工人反正都是图卢卡斯的人,用死了就死了,你他妈的心疼个什么劲?” “……好,好!” 斯特拉夫见詹森生气,连忙派人去叫人,可还没等他下达命令,詹森打断了他。 “算了,带上你的人,我们直接过去!” 当詹森和斯特拉夫带着两个连的士兵出现在另一个工厂住宿区的时候,那些房间的门都紧紧关着,似乎工人们都在休息。看到这个镜像,詹森和斯特拉夫都松了口气,斯特拉夫挥挥手,让士兵们上前敲门。 “开门!开门!上工!上工!” 士兵们掌握的词汇也不多,他们用仅有的尼格鲁单词大声吼叫,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詹森和斯特拉夫看了一会,让他们直接破门。士兵们破门而入,看到的却是和之前的宿舍区一样的一地狼藉。 “头,他们都跑了!” 负责汇报的两个连长战战兢兢,斯特拉夫骂了两句,知道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他用目光请示詹森,得到了最新的指示。 “给我找!下雪天又没有粮食,他们跑不远!” 士兵们好像得了特赦的命令,忙不迭的离开了自己暴怒的长官。斯特拉夫看着几个士兵走远,转头请示詹森。 “现在怎么办?” “等一等,让你的士兵先顶上,能找到工人就继续上工,找不到就去找加斯腾斯。” 詹森说加斯腾斯的时候咬牙切齿,好像那是自己的夺妻仇人。斯特拉夫陪着他连连点头,似乎只要能找到加斯腾斯,就一定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然而就像安肯瑞因的谚语所说的那样,坏的事情从来不会单独发生。就在詹森和斯特拉夫等着工人搜寻的结果时,第六军团代军团长迪特?舒伯特和第七战备军军长佛兰克?劳威尔联袂到访,点名要见詹森?舒伯特。 “詹森少校,最近这周你们的新式步枪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前线好几个师都在催这种步枪,我那边快顶不住了。” 第七战备军军长弗兰克?劳威尔一见面就直接说明了来意,他和已经故去的第六军团第四师师长丹尼?凯里是好友,对加斯腾斯印象不错,连带着对摘桃子的詹森就不怎么喜欢。 “对啊,詹森,虽然我知道你新接手这个厂子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但是也不能拖太久,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么?” 比起劳威尔,詹森?舒伯特的舅舅迪特?舒伯特就更加温和一些。第六军团作为对改良型威尔士二型步枪需求最大的军团,迪特还打算把这种武器作为自己的杀手锏,对詹森的语气明显温柔一些。可哪怕不仔细听,也能听出他语气中隐藏的急迫。 “没事,没事。” 詹森摆摆手,不愿意承认自己遇到了挫折,“我对原来加斯腾斯的步枪做了些改进,射程又增加了一些,最近几批送过去的都是改进后的,虽然产量下降了些,但是质量好很多。等我的士兵和工人们磨合好了,我们的预计产量能达到300支左右,足够满足您的需求。” “我们的需求?”,弗兰克笑了一声,“现在第六军团六万人,每天300支,要是等到配齐武器再开战的话,到明年我们都没办法开打!冬季战役最晚还有一周时间就要开始,现在下雪了还可能提前。詹森?舒伯特,请你务必保障这种枪支的供应,好么?” “好的,放心吧!” 詹森连连应声,丝毫看不出急切。斯特拉夫在一旁站着,几次想说,都被詹森用眼神制止了。如果可以,詹森还是希望自己能解决这些问题。 送走了两位领导,詹森?舒伯特和斯特拉夫在厂区外不远的一片废弃的住宅区里找到了加斯腾斯的连队。这些人这段日子好像过的不错,詹森见到加斯腾斯的时候,他和他的士兵正在烤一头不知道从哪抓来的狍子,油汪汪的,让人眼馋。 “加斯腾斯少尉看起来好兴致啊,这个时节的狍子肉很嫩,我原来吃过,味道很好,不知道能不能分一些啊?” “那当然可以了,难得詹森少校想起了我们,来来,坐坐。” 加斯腾斯热情让座,詹森和斯特拉夫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加斯腾斯身旁。加斯腾斯手下的两个心腹,伊万和辛克坐在他们对面,烤着那只狍子。他的另一位心腹宾波?博布鲁夫负责警戒,远远的拿着蒸汽步枪四处打望。 “现在生产任务这么忙,又下雪了,不知道詹森少校找在下有什么指示啊?”,坐在一起的几个人聊了两句,加斯腾斯就直接切入了正题,他的讲话内容和语气,都不怎么热情。 “哈哈,遇到了些小困难,需要加斯腾斯少尉你帮忙呢”,詹森皮笑肉不笑,“那些不听话的工人都跑光了,现在厂子没办法生产,上面又催的紧,我只能找你了,想着你跟那些工人比较熟,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把他们找回来?” “工人都跑了?”,加斯腾斯一脸惊讶,“我印象里那些工人都是很不错的工人啊,怎么会突然跑了呢?” “咳咳,现在生产任务比较紧,我给他们加了些工作量,他们就不愿意了,你说这些工人也是,我们管他们吃喝还管他们家人,他们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 “是他们不知好歹么”,加斯腾斯刚刚还笑着的脸突然不笑了,“听说你还杀了个人吧?” “那……那家伙偷奸耍滑,不杀怎么管的了?” “我管了那么久,一个人没杀,产量还不是每天两百支?” “加斯腾斯少尉!”,詹森看加斯腾斯话里话外都是软钉子,腾的站了起来,“现在冬季战役发动在即,你要是不配合生产,信不信我拿军法办你?” “嘶——” 伊万和辛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了身子,冷冷的看着詹森。他们的手肘压在身后蒸汽背包的通气阀上,正在给蒸汽步枪充气,枪口毫不掩饰的指着詹森。斯特拉夫见状也站了起来,他带过来的卫兵们同样持枪相待,现场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我说,詹森少校”,加斯腾斯懒洋洋的站起身子,“你也知道军法为大,可你偏偏要到厂子里穷折腾,这一周工厂的产量还没有我过去两天做的多,你真当你那个舅舅是万能的?他也只不过是个代军团长!我可是听说了,他把牛皮吹到了战区司令保罗?钟元帅那里,你要是耽误了他的事,你真以为他缺你这么一个外甥?” 詹森紧绷着脸,瞪着加斯腾斯,他虽然愤怒,可却清楚加斯腾斯说的是实话。现在第六工厂的步枪已经不仅仅局限在第六军团内部,整个西部战区都听说了有这么家工厂。这也是他非要抢这个功劳的原因,可要是功劳没捞着还惹了一身骚,他那个舅舅确实不一定会保他。 “詹森少校”,加斯腾斯走到架在辉石烤架上的狍子旁,慢悠悠的滚着架子,“第六工厂是我辛辛苦苦干出来的,我一个死刑犯,好不容易有这么点东西,还指望着靠着它等打完仗混个好日子,这工厂不说是我的命根子,也是我的老婆。你要是真打定主意要抢我这块肉,我和我的兄弟们,也不介意再死一次,到时候咱们一起玩完,大家都不好看。” 伊万和辛克的蒸汽步枪充气已经过载了,气筒上的泄压阀正在嘶嘶的平衡着气压。詹森看看虎视眈眈的这些混不吝,又看看正在烤狍子的加斯腾斯,目光阴沉了下来。 “你说吧,想怎么办?” “厂子给我,回头报功的时候,咱俩一人一半。” 加斯腾斯早就想好了答案,他转动着烤架,神情专注,看也不看詹森。 “成交。” 詹森并没有想太久,要治死这个加斯腾斯,他有无数办法,没必要急在一时。先安抚他,把生产继续,等满足了前线的要求,看他怎么收拾这个蠢货。 “很好,这才是少校的魄力!”,加斯腾斯赞了一声,抽出身后的弯刀,在辉石上烤了烤,一刀卸下了一条狍子腿,撒了些粗盐,递给了詹森。 “尝尝吧,这东西可不常有。” 詹森接过那条腿,放在鼻下嗅了嗅,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肉香。他把狍子腿递给斯特拉夫,冲加斯腾斯点点头,转身离去,丢下了最后一句话。 “加斯腾斯,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61 议员卢亚 卡伯?卢亚拖了整整一周,才下定决心去和织女星纺织厂的工人们摊牌。虽然答应了纺织厂老板安德烈?度帕拉特,但是真的让他去跟工人们说降薪的事情,他心里还是没有底气。不过,卡伯?卢亚还是一个信守承诺的聪明人,他思来想去,还真给他找到一个好办法。 就在两天前,织女星纺织厂老板安德烈?度帕拉特对他的工人们宣布了最新的政策。因为现在市场行情不好,工厂产品销售遇阻,度帕拉特打算裁员30人,并把剩下的工人们的工资降低1弗元。这件事在织女星纺织厂引发了轩然大波,工人们当时就差点掀了桌子。还是当时也在现场的工联党副主席,原织女星纺织厂工人马里亚若?纳瓦斯站了出来,安抚大家,请大家相信工联党,说工联党会给大家公道,才安抚了工人们的情绪。在那之后,纺织厂的工人们找到了三木鱼路37号,强烈要求卡伯?卢亚为工人阶级当家做主。 “工人兄弟们,请你们放心,我们工联党是工人阶级的政党,就一定会为工人阶级服务,代表工人阶级的利益说话。织女星纺织厂的工人是最早加入工联党的工人,当时还是我亲自去和度帕拉特老板做的谈判。各位在工联党建党初期给我们的支持,我绝对不会忘记。请大家放心,我和纳瓦斯副主席商量一下,最早明天,最晚后天,一定回去找度帕拉特那个老狐狸当面谈判,保障我们的权益!” 卡伯?卢亚的经历和他过去为改善工人阶级状态做的努力,让他在工人中有很高的威信。经过他的安抚,工人们的情绪和缓了些,回到了工厂,一边工作,一边等着他们的救星。而这边卡伯?卢亚也没闲着,他收拾收拾,换上自己原来干钳工时的工服,坐着阿齐瓦?兰德送他的蒸汽机车,噗嗤噗嗤的赶到了织女星纺织厂的门口。 “卢亚主席,请一定加油!” 听说卡伯?卢亚要来,工人们早早的等在了门口。卡伯?卢亚下车和工人们打了招呼,在工人们的目送下走进了安德烈?度帕拉特的办公室。 “来了?”,度帕拉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正在渐渐散去的工人,侧头和卡伯?卢亚打招呼,“坐吧,我最近弄了点老茶,固井茶,正好尝尝。” 卡伯?卢亚应了一声,坐在度帕拉特的沙发上,拿起斟好的茶一饮而尽。 “怎么样,不错吧?”,一直看着他的度帕拉特笑嘻嘻的,走到了他对面坐了下来,拿过水壶开始给他斟第二杯。 “不错,挺好的”,卡伯?卢亚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些奢侈品,可随着他担任工联党主席时间的延长,随着他和这些资本家打交道时间的延长,他不得不慢慢了解了一些高档食物、茶叶、生活方式的知识。就好像如果他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就无法真正打入这个阶层的生活。 “我看外面那些工人,可是很支持你呢。” “那都是工人兄弟们抬爱,也得益于您的帮助。没有您,没有这些工人兄弟,我什么都不是,现在说不定还在死牢里待着等死呢。” “哎……你这就不对了,明明是魔导师大人给了您现在的生活,怎么能忘了他呢?”度帕拉特板了板脸,续满了卡伯?卢亚的茶杯。 “那是,那是,没有大人,那才真的是没有现在的我呢”,卡伯?卢亚端起杯子遥遥冲法师塔的位置举了一下,一口喝了下去。度帕拉特见状,又给他斟了些茶。卡伯?卢亚和安德烈?度帕拉特一边喝茶,一边聊天,约莫着时间过了半个小时,才停下了有些乏味的话头。 “我看时间和差不多了,我先出去,您稍晚些再出去如何?”,卡伯?卢亚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工装。和那笔挺的正装不一样,这有些掉色的棕色工装,怎么打理都透着股土味。 “恩,知道了,放心吧。” 度帕拉特站在原地,带着微笑看着卡伯?卢亚出了门。 织女星纺织厂的工人这时候早已等不及了,他们几乎所有能离开工作岗位的人都聚集到了工厂中央的空地上,等着加斯腾斯宣布沟通的结果。 “工人兄弟们!很惭愧,我没有完全捍卫我们的权利!他度帕拉特虽然答应了不裁员,但是还要给我们降薪!” “不裁员了?” “主席您尽力了!” “主席谢谢您!不裁员就好啊!!!” 工人们七嘴八舌,看情绪却也还可以。他们避过了被裁员的最悲剧的命运,心里的压力也多少宣泄了一些。 “还有——”,卡伯?卢亚等大家安静了,继续说道,“降薪的工资我们也谈好了,度帕拉特先生答应我,不再降低1弗元的工资,而是根据工厂的实际情况,结合我们的诉求,照顾大家的需要,只降60拉姆。我虽然不希望度帕拉特先生降低大家的工资,但是度帕拉特先生也已经到了自己的极限,60拉姆是他能接受的最低数字了。在这里,我要给大家郑重道歉,没有实现我的目标,没有捍卫我们工人阶级的权利——” “卢亚主席!您不用道歉!您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 “对啊,卢亚主席,要不是您来,我们可能会被降薪加裁员呢!是您拯救了我们工人兄弟!” “对啊对啊,卢亚主席,您已经做的很好了!!!” 和卡伯?卢亚预期的一样,台下的工人们并没有任何不满,他们大声支持卡伯?卢亚,开导他,替他担心,好像即将被降薪的人并不是他们。度帕拉特先生等工人们的情绪宣泄的差不多了,亲自出面承认了和卡伯?卢亚的谈判结果。见到卡伯?卢亚所说的内容被度帕拉特老板最后、亲口确认,工人们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们高呼着卡伯?卢亚的名字,抬着他走过工厂,把他送到了工厂门口的蒸汽机车旁边。 “谢谢你,卡伯?卢亚主席!我们会一直支持工联党的!” 带着工人的感谢和热爱,卡伯?卢亚轻轻关上了门,把那些喧嚣都关在了外面。但他并没有让今天的谈判结束。他拉开车厢的窗帘,冲外面的工人喊道:“请大家放心,只要工联党还在一天,我们肯定会为了工人阶级的利益奋斗!” 卡伯?卢亚的话引起了更大的欢呼声,他轻轻摆手,合上窗帘,虚弱的倒在了皮质座椅上。今天的这次做戏就好像是在钢丝绳上单脚行走,任何地方的疏漏都可能彻底摧毁工联党的信誉。不过,万幸中的万幸,他办成了。 回到三木鱼37号,卡伯?卢亚急匆匆的处理了一些事物,终于找到了独处的时间。他推开三木鱼37号顶层自己办公室的门,见到了等在里面的斯黛拉。这位美丽的姑娘正端着杯冒着热气的伦丁,微笑着看着他。 卡伯?卢亚并没有收敛自己的感情,他三步并做两步大步上前,一把把斯黛拉抱了起来。斯黛拉被他突然而来的动作搞的有些紧张,轻轻的叫了一声。稍倾,卡伯?卢亚放下斯黛拉,在她柔软的唇上轻轻一吻。 “谢谢你,亲爱的,你的办法真好。” “不,我的英雄,这个办法谁都能想到,但是只有你有能力去完成。” 斯黛拉轻轻笑着,把刚刚她小心翼翼保护着的伦丁递给卡伯?卢亚,“搞定了织女星工厂的工人,下一步我们做什么?” “选举,当然是选举了!” 说到正事,卡伯?卢亚又严肃了起来,他看着斯黛拉,眼神里都是憧憬。 “下周就是城市议员选举了,只要我们能拿下第一个城市议员,我们就将在这个国家拥有自己的声音!” ———————— 弗恩丁根的城市议员选举采用直接投票的方式进行,所有拥有投票权的公民以区为单位,在不同的投票站投出自己的一票。在投票前的这段时间里,各主要竞选人还有最后一轮拉票机会。 “……我们工联党始终代表工人阶级的利益,为工人阶级的福利而奋斗!自工联党成立以来,我们为弗恩丁根的工人们争取了大量的权益,我们有了更多的休假,更高的工资,更好的工作环境和工伤赔偿,这一切,都离不开你们每一个人的支持!现在,我卡伯?卢亚即将参加城市议员竞选,我需要你们的每一张票!感谢魔导师大人给了我们每一个人投票的权利,请大家支持我!请大家相信我!” 在临时搭建的讲台上,卡伯?卢亚穿着一身工装侃侃而谈,在他的面前,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来自不同工厂的工人们。他们时而安静的听着卡伯?卢亚讲话,时而跟着他讲话的内容发出阵阵欢呼。在工人们身后,停着几辆马车,那是卡伯?卢亚的竞争对手,在观察卡伯?卢亚的竞选情况。 “怎么样?情况还好吧?”,斯黛拉穿着一身修身风衣,戴着顶毡帽,看起来很是干练,她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工联党副主席戴恩?南迪,眼神里有些担忧。 “没问题的”,戴恩?南迪也是跟着卡伯?卢亚从兰德公司走出来的工人,是卡伯?卢亚的老部下。他把目光从斯黛拉脸上移开,语气里充满自信,“工人阶级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我们在弗恩丁根推选的竞选代表总共也只有3个,就算3个人分摊了投票,以工人阶级庞大的数量基数,应该也没问题!那些资本家肯定想不到工人阶级团结起来的力量有这么大!” “那倒是,不过这些工人之所以有投票权,也依赖于资本家的授权吧,如果他们——” “他们不敢不授权的,这是大魔导师大人的意思,谁敢违抗?” 戴恩?南迪笑笑,开始整理手中的材料,卡伯?卢亚的演讲已经接近尾声,他们需要做好准备,转战下一个场地。 戴恩?南迪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等着卡伯?卢亚完成这次演讲,转战下一个场地的时候。在他们的侧后方一栋五层建筑物的顶层,大议会议长、民主党主席艾斯彭?斯考达里奥和保守党主席阿齐瓦?兰德正相对而坐,同样看着这位后起之秀的演讲。 “他在你孙子公司的时候,可有表现出这方面的特质?”,艾斯彭?斯考达里奥穿着一身便装,侧头看着下方的广场,语气揶揄。 “那个时候干活都能忙死他,还想演讲?”,阿齐瓦笑了笑,“不过也真是今非昔比了,谁能想到这些苦哈哈真的有了机会,也能干的人模狗样?” “那还不是咱们托着呢?不然他以为和工厂主谈判那么容易?” “那倒是,这都是看在那位大人的面子上。” “不过,你听说了么,这次安肯瑞因进攻尼格鲁共和国的战争有点蹊跷,到现在为止,六塔议会也没有反应,咱们的那位大人也没有发表明确的意见。我听法斯宾德说,六国议会现在也开不了了,通讯法阵全部被禁用了。” “我也听说了,三神教的传讯法阵也不能用了,现在有从安肯瑞因传过来的流言,说安肯瑞因的那位大人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是安肯瑞因的那位大人?咱们的大人呢?” “不知道啊不知道,消息太闭塞了。法师塔我们的人很难渗透……” 正在聊天的两个人沉默了,在他们身旁的窗下,卡伯?卢亚和他的同伴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装车,打算去下一个地点。 “让他们这么折腾没事么?”,大议会议长、民主党主席斯考达里奥轻声发问,语气轻松。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阿齐瓦笑了,“工人的投票资格在我们手上,等不需要的时候给他们断了就行,有什么好担心的。” “也是,是我多想了”,斯考达里奥站起身,打算离开,“下一场你还去么?” “不去了,翻来覆去就是无产阶级和共产主义那一套,没什么意思。我们自己的城市议员也要竞选呢,事情多着呢。” 阿齐瓦同样起身,拿起了放在椅背上的外套,“安肯瑞因那边,你要有什么消息,记得知会一声。” “那自然。” 斯考达里奥伸手弯腰,两位老人互相谦让着离开了房间。在他们身后的那扇窗外,碧绿色的权杖法师塔安静的矗立。 像一株长青的树。 62 改进二七 加斯腾斯推开陈旧的木门,缺少润滑的门框发出吱呀的声音。他在原地停了一下,抬头向上看去。冬日的日光从钟楼四面的窗户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的浮尘,好像星空。 加斯腾斯轻轻吸了口气,一股陈腐的木材发霉的味道冲入他的鼻腔。他左右看看,在狭小的空间内找到了向上攀爬的木梯。他搓搓手,一手抓住木梯的横栏试了试,发现它们似乎坚固,便一脚踩在下面的横栏上,大腿用力,把自己送上了墙壁。 从钟楼底部爬到钟楼顶部,大概有六层楼的高度。中间全部由木梯连接,在二楼和四楼的位置,有两个小平台,方便维修和检查这座大钟的运行情况。加斯腾斯放过了这两次休息的机会,直接爬过钟摆,爬过大钟,爬到了钟楼顶部的小小空间中,看到了这座城市的全貌。 图卢卡斯公国的首都,飘香之城斯特朗伍德在加斯腾斯面前展开,像一副被加了白色滤镜的水墨画,雾蒙蒙的。零星的雪花从天空飘落,晃晃悠悠的坠落地面,融入了那层白色的柔软地衣之中。 “头——上面风景好么?” 大伊万在钟楼下方大喊,声音传上来,反而变的微小。加斯腾斯冲大伊万挥挥手,示意自己安全。他抬起头,朝着北方望去,隐隐能看到在城市郊区集结的军队,那些穿着安肯瑞因红色军服的士兵密密麻麻,在雪地上铺开了鲜血一样的颜色。 在第六皇子艾略特?吉布森率领着整整一个师的手炮骑兵出现在斯特朗伍德郊区之后,整个安肯瑞因部队的战备速度就进入了快车道。已经训练了将近一个月,几乎熟练掌握了加斯腾斯提出的排枪战术的第六军团整装待发。正在图卢卡斯边境构筑第二道防线的第二军团、第三军团开始向前逼近,仍然在尼格鲁共和国安塔省和斯卡特省境内活动的第一军团和第四军团,也得到了充足的奴隶士兵、正式士兵和后勤供应,整个西部战区五大兵团超过三十万人蠢蠢欲动,只待皇帝陛下准备多日的尖刀——手炮骑兵就位。 从加斯腾斯的位置看出去,并不能看到那些手炮骑兵的身影。不过他并不着急,艾略特?吉布森皇子会在斯特朗伍德郊外停留三天,完成对第六军团的整编后,带领整个第六兵团,穿越图卢卡斯边境的防线,深入尼格鲁共和国境内,和敌人的装甲枪兵集团做直接碰撞,意图以压倒性的技术和装备优势,摧毁敌人的攻势,进而在深冬到来之前,彻底巩固安肯瑞因的占领区。 而作为排枪战术的发明人,加斯腾斯早在第一次斯特朗伍德战役时,就被丹尼?凯里引荐给了艾略特?吉布森皇子。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是随着排枪战术在尼格鲁共和国和安肯瑞因帝国部队中的普及,艾略特皇子也想起了这个很有趣的死刑犯,他在来到斯特朗伍德后不久,就正式通过第六军团代军团长迪特?舒伯特发来了邀请。 他想见见加斯腾斯。 迪特?舒伯特和他的外甥詹森舒伯特显然没有想到加斯腾斯这个不起眼的死囚竟然入了艾略特的法眼,他们生怕加斯腾斯在艾略特面前告上一状,撸了迪特?舒伯特的代军团长职务,几乎是跟着艾略特的邀请前后脚来了工厂,希望能够和加斯腾斯再谈一谈。加斯腾斯听说了这个消息,才爬到了这座钟楼上。如果那两个人真的有兴趣,那就在这个风景绝佳的地方谈好了,他加斯腾斯愿意奉陪。 “头——詹森上去啦!!!” 大伊万的声音还是那么响亮,加斯腾斯笑笑,打量着地面上和迪特?舒伯特一起过来的卫队们。从他这个高度看去,那些人的身形变的渺小而虚弱,好像一个指头就可以轻轻按死。他冲下面的人挥挥手,大声回话。 “我在这里等着他!这里风景很好!你们要上来么!!!” 迪特?舒伯特显然不会上来,加斯腾斯也没期待对方的回应。他坐在钟楼上看着这座城市的风景,在内心梳理着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和手中的筹码。在他重新接手第六工厂之后,对敌人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改良版的产量恢复到了大概三百支每天,虽然对工厂的生产能力来说几乎是极限,但是对诺大的第六军团,甚至其他几个也想要这种武器的军团来说,这点产量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想通过这点象征性的新武器来让艾略特为自己站台,加斯腾斯并不乐观。 “呼——呼——” 从钟楼下方传来了粗重的喘息声,第六军团代军团长迪特?舒伯特的外甥詹森?舒伯特终于爬了上来。他蹭了蹭,坐在了加斯腾斯身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里景色不错。” “是吧,我也是刚发现的,能看到咱们第六军团。” 一来一往的对话后,两人陷入了沉默。冬日的风吹过两人的脸颊,带走了他们身体中不多的温度。许久,詹森才沉沉开口。 “加斯腾斯少尉,之前的事情,是我的错,我很抱歉。我的舅舅希望我能当面向你道歉,我们不该图谋获得第六工厂的控制权,事实也证明了我们无法得到第六工厂的控制权。这间工厂,和它生产的步枪,还有步枪后面的荣耀,都是你的,我们拿不走,也不想拿走。” “哎,那可不敢”,加斯腾斯搓搓手,笑了,“说好了报功的时候有你的一半,我可不敢贪污。” “行了,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了”,詹森伸手递过来一个小小的包裹,“这个是我们的歉意,还请收下。” 加斯腾斯接过包裹,发现那是一块被层层牛皮厚厚包起来的块状物,挺沉。他小心翼翼的剥开牛皮,发现里面是一颗拳头大小的辉石精灵。那个凝固在辉石中的小精灵容颜精致秀美,长发好像还在舞动。她身后的羽翼细长,舒张而轻盈。 “这是我们这次的战利品之一,基本上是最顶级的货色了。这种小型的辉石精灵不好找,上次的拍卖价格超过1万克朗。我们觉得,只有这么好的东西,才配的上加斯腾斯少尉这么好的头脑。” “那我就笑纳啦。” 加斯腾斯笑笑,这种辉石精灵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保值的硬通货。她们开采困难,每次出现都伴随着死亡,市场供应非常稀缺,每一块都能卖出高价。特别是这种体积小的,很适合随身携带,分散财富。 “那在第六皇子殿下那里——” 詹森欲言又止,有些期待的看着加斯腾斯。 “放心吧,我不会乱说话的,你可以相信我,也请迪特?舒伯特代军团长相信我,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听到加斯腾斯终于给了他想要的答案,詹森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要能蒙混过皇子殿下这一关,他们有的是办法治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现在情况特殊,只能让他先蹦跶几天了。 “那就好,舅舅也说你绝对不会因为这件小事破坏这次反攻的。” “就算我想也没辙啊,这么大的战役,我一个小小的连长,又能干嘛?” 听到加斯腾斯的反问,詹森干笑了几声,便邀请加斯腾斯下去。皇子殿下的邀请不能拖太久,不然对大家都不好。加斯腾斯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他和詹森一前一后的下了钟楼,带上自己的东西,跟着迪特?舒伯特前往拜见艾略特?吉布森皇子。 ———————— “哎呀哎呀,好久不见,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艾略特?吉布森皇子心情不错,在谁来前线的竞争中,他战胜了自己的哥哥道恩?吉布森,手下又有了兵强马壮的手炮骑兵师,摧毁敌人那些笨拙的装甲骑兵并不困难。在他眼中,接下来的冬季战役将成为他一个人的军功蓄水池,把他送到更高、更高的位置。 “见过皇子殿下,上次见您还是在丹尼?凯里师长的军帐里,现在师长已经为国捐躯了,没想到皇子殿下还记得小人。” 加斯腾斯毕恭毕敬,深深鞠躬。他的态度和行动让艾略特感觉很舒服。皇子殿下说了声“免礼”,就开始询问关于改良型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的事情。加斯腾斯也早有准备,一五一十的从自己第一次在斯特朗伍德改造武器开始讲起,讲到他的排枪战术,讲到他们在安塔省境内的战斗,讲到他们在绿松防御战看到漫山遍野的装甲枪兵的绝望和无助,讲到他从前线奉丹尼?凯里之命,撤下来为第四师生产改良型步枪的过程,讲到他听说前线失利,师长生死未知的悲伤,再讲到他如何克服种种不利条件,实现了改良型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的稳定生产,故事层层推进,情节跌宕起伏,再加上加斯腾斯在地球练就的好口才,完全彻底的吸引了艾略特皇子的注意力。 “……真是……真是让人惊讶!” 听加斯腾斯讲完了整个故事,艾略特皇子感叹了一声,问加斯腾斯有没有带改良型的步枪过来。这个要求早在迪特代军团长和加斯腾斯一行人的预料之中,他们带了一批十把最新生产的改良型步枪,和艾略特皇子去了靶场,经过一番测试,证实了改良型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的威力,才重新回到了皇子的行宫。 “这把枪确实不错,听你说成本和投入也可以接受,就是这个生产速度能不能再提高一点?一天三百支的话,只供应一个师倒是勉强可以,但是我希望你的步枪能够供应第六军团,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够同时供应前线所有的一线军团,我不想自己的士兵手中的武器比敌人落后太多。” 艾略特?吉布森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也毫不掩饰自己求胜的野心,加斯腾斯早猜到他会这么问,干脆利落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皇子殿下,现在的第六工厂原来仅仅是斯洛特动力设备公司的一个维修工厂,空间和生产设备都有限,能够维持现在的产量已经很勉强了。图卢卡斯公国的蒸汽技术一直被尼格鲁共和国限制,在斯特朗伍德附近找不到更好的工厂。如果把工厂前推到尼格鲁共和国境内,如果、万一战斗失利,又有可能泄密。而且,我们的改装来自于缴获的敌人的武器,现在因为前线战局僵持,武器的供应已经出现了问题,我们库存的威尔士二型步枪,可以参加改造的总数量不到两千只,而前线送来的步枪也越来越少了,这样下去,我们可能连三百支的产量都无法保障。” “那怎么办?”,艾略特下意识的问了一句,继而意识到了什么,他走到加斯腾斯面前,看着这个曾经的死囚。 “你既然这么说,可是有了办法?” “不瞒殿下,自从听说殿下要来,我就知道反攻在即,也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加斯腾斯微躬着腰,表示恭敬,“总改造对方的步枪不是长久之计,我这段7时间也拆解了几只二七式步枪,和敌人的威尔士二型步枪做了比较,同时也和自己的改造方式做了比较。经过思考,我设计了一种基于二七式步枪的改良型步枪,改动并不是特特别大,可以充分利用现有的二七式步枪的生产设备,生产出来的改进型二七式步枪,射程可以和我现在生产的改良型威尔士二型的步枪持平,但是安全性和稳定性要更高。而且,现有的二七式步枪60%的零件,都可以直接在改进型二七式步枪上使用。” 听到加斯腾斯突然抛出的这个想法,迪特?舒伯特脸上有微微一闪而过的惊讶和愤怒。这小子有这么好的东西,却一直憋着不告诉自己,非等到皇子来了才说,摆明了是想跳过自己直接邀好处。如果加斯腾斯说的是真的,或者有80%是真的,迪特敢肯定艾略特一定会把加斯腾斯的设计送到后方,并动用自己的影响力定型生产的。比起小打小闹的改良型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这一款新的,基于二七式生产的改良型步枪,才是加斯腾斯留给他自己的,天大的功劳! “加斯腾斯,你现在可是跟皇子大人说话,没有根据的事情可不要乱说,会影响皇子殿下的判断的!” 迪特在这一刻无比后悔自己让加斯腾斯见到了艾略特,他甚至觉得早早的把这家伙送上前线死了最好。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迪特再怎么不爽和愤怒,也只能强行控制住自己,希望通过语言打消皇子殿下对加斯腾斯这个出人意料提议的兴趣。 63 再上前线 “军团长大人,我会对我的发言负责的。我曾经在澎湃动力公司工作,自己也自学过蒸汽机,我改良的蒸汽步枪的威力大家也都见到了。我有信心,我新设计的这款步枪,绝对能够达到我所说的标准,增强我们军队的战斗力!” “真的么?你确定你说的这个新设计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你可知道如果这是真的,我可以给你一个少校,让你直接带领一个团!或者给你一个爵位!” 艾略特明显被惊到了,加斯腾斯提出的想法如果真的可行,经过他的手上报,就是他识人用人的功劳。毕竟,除了他,谁敢采纳一个犯了叛国罪的农奴的建议,还大胆的给这个农奴自由管理工厂、生产武器的权力? “加斯腾斯,你不要胡说!”,迪特·舒伯特有些坐不住了,如果艾略特真的采纳了加斯腾斯的建议,那么他和他的外甥在这整个事件中将再也无利可图。毕竟,从一个小农奴的手中抢功劳,和从皇子殿下手中抢功劳,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殿下,迪特代军团长说的对,我是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加斯腾斯恭敬的冲迪特·舒伯特微微点头,继续说道,“我的想法是经过实际验证的。在见您之前,我就做出了试验型的枪械,我告诉您的数据,也都是现实可以实现的。为了让您更了解我的想法,我这次带来了几只按照我的设计,利用现有的二七式步枪的部分零件生产的改良型二七式步枪,还请您过目。” 加斯腾斯这时才让侯在外面的伊万等人扛了枪进来,早已按捺不住的艾略特皇子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抽出一支改良型二七式步枪细细端详起来。加斯腾斯站在皇子殿下身旁,为他讲解着设计上的改进和要点。第六军团代军团长迪特·舒伯特站在稍远的位置,看着加斯腾斯的表演,心里早就把这个投机取巧的小子千刀万剐。可现在加斯腾斯是艾略特皇子殿下的熟人,而且很可能因为设计了新的步枪,进入皇帝陛下的法眼。如果他现在敢对加斯腾斯下黑手,艾略特皇子肯定会直接把他就地免职,让他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彻底毁灭。 而就在迪特·舒伯特在琢磨自己的小心思的时候,艾略特已经拿着加斯腾斯的长枪再次去了靶场。迪特慢了一拍,赶紧追了出去。加斯腾斯的改良型二七步枪在靶场实验中证实了他的说法,射程和威力确实和改进后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不相上下。而且,因为大部分零件使用的都是现成的二七式步枪,这种武器很容易就能大批量生产。 “加斯腾斯,你真是我的幸运星,在我上战场之前碰到你,帮我解决了个大问题啊”,经过一番实验,艾略特明显心情不错。他邀请各位在他的军帐里吃了简餐,在饭桌上提出了想给加斯腾斯的奖赏。 “我打算把你的这把改进型步枪上父皇,并报皇家武器研究院研究,如果没问题,我们争取在一个月内投入生产,为前线提供更加有力的武器。你的这个发明,可以说从根本上改变了我们安肯瑞因军队武器落后的现状!” “不敢不敢,皇子殿下谬赞了”,加斯腾斯可是知道好歹,始终谦虚,“自从见过一次皇子殿下手炮骑兵的威力,我就相信那才是这个战场上的王道,更高的移动速度,远远高于步枪的射程,一旦投入战场,绝对会成为所有敌人闻声丧胆的死神!” “哈哈,你小子——”,艾略特喝干了杯中的酒,也不瞒着,“手炮骑兵好是好,就是生产太慢,成本太高。我们通过探子打探到的消息,我们生产一套手炮骑兵的装备,足够对面生产超过五十套装甲枪兵的装备。你说,我一个骑兵,怎么打得过五十个枪兵?” “但是如果你的部队能够规模投入,敌人肯定没办法的。射程上的优势决定了,他们枪兵再多,也无法改变战术和武器上的劣势!” 加斯腾斯继续拍马屁,当然了,他的真实想法也差不多。不考虑士气因素的话,仅看目前台面上双方的手牌,艾略特皇子手中的手炮骑兵无意是一张大杀器。 “咳咳,也是”,艾略特笑了笑,“我本来打算整备一下立刻出发,你这个新武器差点打乱了我的思路。我打算把武器和设计图送回去,让父皇裁定。你这个设计师,要不要跟着一起回去?” 陪坐的迪特·舒伯特睁大了眼睛,如果加斯腾斯真的听了艾略特的建议,离开前线,那他可就彻底傍上了高枝!靠着设计新式步枪的功劳,这小子绝对可以混个少校,甚至,得到一个贵族称号! “好呀,谢谢皇子殿下”,加斯腾斯站起身喝干了杯中的酒,“不过小的我对皇子殿下的手炮骑兵部队也向往已久,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跟着皇子殿下一起上前线,见识一下我大安肯瑞因王牌部队的风采?” “哟……你小子,嫌一个设计步枪的功劳还不够,还想抢功?”,艾略特皇子半是调笑,半是认真。 “哪呀,不敢不敢,您想啊,皇子殿下这一去,敌人肯定会被打的屁滚尿流,我要是这次不去,啥时候还能看到手炮骑兵的威风呢?要知道,自从上次看着咱们的手炮骑兵轻轻松松碾压了敌人的装甲枪兵之后,我就心心念念的想再看看手炮骑兵的英姿呢!” 加斯腾斯笑着答复皇子,心里却已经打定了注意。他提出这么个要求,一是想继续刷一下皇子的好感度,为自己发起革命之前找一个大树靠靠,二是想近距离接触一下手炮骑兵。他对这种安肯瑞因的顶级武器很好奇,也很想学习里面的一些设计理念。 “行了,不过你要来,我可是要让你冲锋的啊,你不怕么?” “皇子殿下,你也知道我曾经是死囚,已经死过一次了。我这条命是皇帝陛下给的,就算死了,也不过是还给皇帝陛下,没什么可惜的。” “哈哈,好!那就这么定了!等我们出发的时候,你来我们近卫三师的参谋部!我带你去开开眼!” —————— 敲定了随军出征的事情,加斯腾斯就必须把后方的生产安排好。他和伊万、辛克还有宾波·博布鲁夫谈了很久,做好了相关风险的防范工作。现在第六皇子虽然只是近卫三师的师长,但是对整个西部战区的部队有着很大的影响力,迪特·舒伯特应该不敢怎么样。而且,迪特·舒伯特也是要随军出征的,后方的管理权又回到了第七战备军军长弗拉克·劳威尔那里,加斯腾斯整体判断,后方的工厂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和自己的部下谈完,加斯腾斯又和工厂的工会主席托马斯·古拉科斯谈了谈。经过了詹森的事情,这些工人基本上也对加斯滕斯归了心。他们经历过的这么多管理者里,只有加斯腾斯是真心诚意对他们好的。古拉科斯拍着胸脯对加斯腾斯连连保证,请他放心。加斯腾斯见此,也对工厂的事情彻底放了心。他盯着工厂生产了一小批一百支改良型的二七式步枪,带上一些随身的东西,包括那个装着黛西头发的小袋子、詹森那个冤大头给的辉石精灵,奔赴近卫三师的参谋部赴任去了。 “小子,欢迎来到近卫三师,这是皇子殿下给你的,收好吧。” 听说加斯腾斯这个最近很得皇子殿下喜欢的红人要来,近卫三师的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递给了加斯腾斯一个纸筒。加斯腾斯一看那个纸筒,就大概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之前丹尼·凯里师长解除他农奴身份的时候,也给了他同样的东西。 “打开吧。” 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微笑的看着加斯腾斯,加斯腾斯也不矫情,三下五除二拆开封口上盖着皇室印章的火漆,看到了这页纸的内容。近卫三师师长艾略特·吉布森少将任命他为近卫三师参谋部上尉参谋,一下子提了两级! “谢谢皇子殿下!谢谢纳夫莱参谋长!” 加斯腾斯恭敬致谢,还冲着艾略特军帐的方向深深鞠躬。他的态度得到了纳夫莱的认可,这位跟着艾略特,为皇子殿下保驾护航的老参谋长拍拍加斯腾斯的肩膀,给这位新鲜出炉的上尉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既然进了我的参谋部,就别想吃闲饭。你先熟悉一下情况,我们下午出发,等到了第一个休息点,我会亲自来考你的!” 加斯腾斯点头应下,又交代了自己带了一百支改良后的二七式步枪的事情。纳夫莱更开心了,他找人接收了那些步枪,打算配给专职保护皇子殿下的近卫团,作为他们的第二把武器。加斯腾斯对那些枪支的去向并不关心,他只要把枪支上缴,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之后,他一头扎进了近卫三师的参谋工作中。 诚实的说,加斯腾斯此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可以进入师参谋部。他上辈子混到最后,也不过是个少校团长,打仗更多的还是从底层的层面去观察、思考。可如果他要在这个世界发动革命,没有中层甚至上层的军事斗争经验,可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所以,虽然很意外艾略特给了他这个机会,加斯腾斯并不打算浪费。他要用这段时间,了解这个世界的军队是如何制定战略,如何打仗的,以为自己之后的行动做准备。 从反攻时点看,到了艾略特宣布开拨的时候,11月份已经过去了大半,图卢卡斯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度左右。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反攻的季节,不过不论是皇帝陛下,还是艾略特皇子,都有自己的打算,他们既然要反攻,其他将军们和士兵们,也只能努力把反攻的事情做好。 从兵力布置看,目前安肯瑞因投入这场战争的正式部队大概在三十万左右,尼格鲁共和国的兵力大概在二十万。这二十万中至少有五到八万人,已经完成了装甲枪兵的配装。这些一线部队在安塔省和斯卡特省的占领区给第一军团和第四军团带来了不少的压力。从加斯腾斯在参谋部了解到情况看,第一、第四军团能维持现在的战局稳定,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的。 从双方的技术水平看,敌人所有的士兵都已经装备了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这种蒸汽步枪在射程上的优势,会让使用排队枪毙战术的安肯瑞因产生大量的不必要伤亡。而己方的优势则在于射程较远,移动方便的手炮骑兵,如果这只力量能够用好,用足,将在很大程度上改变甚至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 “很好,很好!” 当天傍晚,近卫三师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听了加斯腾斯的想法,很是高兴。他没想到这个农奴的眼光如此敏锐,在一天的时间里就基本掌握了战局的情况。他又追问了一些问题,加斯腾斯都给出了还不错的答案,等到大家休息的时候,纳尔逊已经决定把这个皇子殿下的红人列入培养名单,一是可以做个顺水人情,二是也能看看加斯腾斯的潜力在哪里。 因为都是骑兵,并且携带了大量备换马匹的缘故,近卫三师在第二天下午就进入了图卢卡斯和尼格鲁共和国的边境地带。加斯腾斯骑着属于自己的战马,走在队伍的外侧,观察着战争给这两个国家留下的痕迹。在这条往日熙熙攘攘的大路上,已经看不到除了红色的安肯瑞因士兵之外的人影。逃难的人民早就在秋天涌入了尼格鲁共和国境内,道路两侧到处都是坏掉的马车,死去的难民和伤兵,被遗弃的杂物。加斯腾斯甚至看到了一具抱着孩子母亲的尸体。那母亲跪坐在地上,半弓着腰,怀里抱着一个面色发青、已经死去的婴儿,朝着尼格鲁共和国的方向,仰着头,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雪。 “走吧,不过是些死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个和加斯腾斯认识的参谋经过他的身边,顺口安慰了一句。加斯腾斯把目光从那具尸体上移开,眨巴眨巴眼睛,沉默着追上了队伍。那尸体的样子在他的意识里停留原地,渐渐的被无法形容的厚重黑暗包裹。加斯腾斯于冥冥中看着这无法形容的黑暗,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总有一天,我会撕开那黑暗,让每个苦难与此的普通人,都能看到光明。 64 永绿会战 离开斯特朗伍德的第三天,艾略特·吉布森殿下率领的近卫三师和第六军团,抵达了安塔省前线。 这时的安塔省前线比起加斯腾斯离开时,已经后撤了差不多一百公里,他们曾经占领的安塔省省会艾德菲堡已经重新被敌人夺了回去。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把安肯瑞因的军队逼到了艾德菲堡以西的永绿平原上。在安肯瑞因军队的北侧,是卢芬因河,这条河从尼格鲁共和国境内流入图卢卡斯公国,继而蜿蜒南下,穿过另外两个小公国,进入安肯瑞因境内。现在司职防守安塔防线的第一军团,在卢芬因河以南建立了纵深超过两公里的防御阵地。在来的路上,加斯腾斯甚至看到了烧砖的土窑和砖石垒砌的建筑物,看样子,第一军团是打算在这里打长期防御战了。 第一军团早就知道了艾略特·吉布森殿下和第六军团要来的消息,第一军团军团长乔恩·赖特早早的率领部队等在了永绿平原东侧,第一时间迎上了艾略特皇子。 “战况如何?”,艾略特皇子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见面没聊三句话,他就直接切入了主题。 “很难打”,乔恩·赖特也知道皇子殿下的性子,“敌人的装甲枪兵对我们是压倒性的优势,第六军团传过来的排枪战术虽然有效,但是和敌人拼武器,我们的二七式射程太近,造成的不必要伤亡太大了。我们到现在为止和敌人打了三次军团级别的会战,六个师将近七万人,加上奴隶士兵不到九万人,现在能打的只剩六万人了,阵亡和逃跑的人数将近三万人。你们再不来,我们就坚持不下去了。” “这么严重?对面呢?” “他们的伤亡数据不好统计,探子传过来的报纸上说伤亡不到五千,我们觉得有夸大。参谋部的估计是一万到两万人,毕竟他们的武器和装甲都比我们先进,士兵的存活率也高。”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了,我回头会和父皇好好美言几句的”,艾略特敷衍性的安慰了两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现在我们来了,最近找时间和敌人来次会战,我们争取一鼓作气,挫掉他们的锐气!” —————————— 抵达永绿平原的第三天,基本上被打残了的第一军团后撤,承担防守任务。第六军团完成了第一军团的换防,以艾略特皇子的近卫三师为核心,发起了第四次永绿会战。 加斯腾斯这时已经熟悉了战场的氛围。这种军团级别的会战,往往是以师为单位展开的。永绿平原很大,地势也很适合军团作战。安肯瑞因这边为了会战拿出了第六军团的第一师、第二师、第三师、第五师,共四个师,加上奴隶士兵超过五万人。敌人则在这片平原上投入了第17军和第19军两个军,同样是四个师,约四万人。这四万人中,有两万人都是拥有战争经验的装甲骑兵,剩下的两万人中,有一万多人是最近补充的兵员,主要成分是自耕农小市民和部分工人,战斗经验并不丰富。 “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装甲和枪?” 和近卫三师参谋部一起行动的加斯腾斯同样分到了一套蒸汽手炮。他用了半天的时间掌握了使用技能,也大概看明白了这套武器的思路。通过简单粗暴的双排加大气缸、增加辉石、增粗通气管道、加固连接件,安肯瑞因皇家武器研究院找到了一条提高武器威力的捷径。只不过,这么改造的特点是整套装备及其沉重,哪怕是放在了马儿身上,也会极大限制骑兵的机动能力。 “听说他们的工厂效率更高。而且,据我们的探子回报,他们把老兵都优先塞进了那些铁罐子里,站在后面的,没有装甲的大部分都是新兵。” 答话的是近卫三师的上尉参谋埃里卡·罗素男爵,这段时间以来他和加斯腾斯处的还行。 “很狡猾啊”,加斯腾斯点点头,看着侧前方敌人的军阵。艾略特皇子把近卫三师安排在了整个战场的南侧,打算在战斗开始后横扫战场,摧毁敌人前排的装甲枪兵,为己方后续的排队枪毙撕开缺口。 “不过这样也让他们的阵型产生了一个最大的弱点,两个师的装甲枪兵分散在四个师的锋面上,战斗纵深有限。只要我们能撕开装甲枪兵的防线,后面的新兵蛋子都很好对付。他们就像是一个外壳坚硬的鸡蛋,敲碎了蛋壳,就不足为惧。” 埃里卡·罗素讲出来的是近卫三师乃至于第六军团的整体判断,也是他们发动这场战役的目的。用手炮枪兵撕开敌人的防线,然后再用己方的人数优势冲垮敌人,摧毁敌人的主力,夺回安德菲堡,把实际控制线恢复至安塔省和斯卡特省两省。 在这个没有无线电的年代,军团级的会战战略在开始前就已经制定,会战开始后,军团指挥部只能通过有限的鼓声和旗语来传达命令,各师的师长在坚持军团战略的基础上,有很大的战术自主权。就在加斯腾斯和埃里卡·罗素聊着这次的战略时,来自第六军团总部的鼓声已经隆隆的响了起来。在前线列队的四个师接到了命令,各师的命令鼓声次第响起,站在前排的士兵开始在鼓声中前进。 这个世界的人们同样有着丰富的军事智慧,加斯腾斯提出的排枪战术只是最基本的双排线战术,很多细节都没有完善。可现在这些士兵在加斯腾斯提出的战术思想上,已经形成了一套完备的战术体系。士兵们从一开始就按照鼓声前进,蒸汽背包随时保持高压状态,一旦进入队列展开,任何站在这只队列前面的敌人,都会承受铅弹的风暴。 “我们也该出发了。” 和第六军团其他的四个锋线师不同,近卫三师拥有更大的战术自主权。率领近卫三师的艾略特皇子身先士卒,下达了出发的命令。这批在战场南侧集结的骑兵,随着从战场北侧冲出的轻骑兵一起,冲向了敌人的阵线。 安肯瑞因是一个骑兵大国,尼格鲁共和国部队的骑兵在之前的交战中损失很大,所以,面对这次安肯瑞因骑兵的双侧夹击,尼格鲁共和国选择以装甲枪兵的方阵应对。他们在靠近南北两侧的方阵外侧,在枪兵和枪兵之间加入了长矛兵,竖起了长矛阵,为装甲枪兵提供了防止骑兵冲击的保护。 在排队枪毙战术已经在双方部队普及的现在,轻骑兵在战场上的威慑力正在下降。他们无法顶着密集的排枪突破长矛阵,发挥自己近距离冲击的威力。如果停下来使用蒸汽步枪,又失去了骑兵机动性的意义。如果在行进中射击,子弹的命中率又无法保证。不管骑兵自己愿不愿意,他们正在从战场中渐渐失去自己的地位。 可手炮骑兵不一样,他们的移动速度虽慢,但是超过两百米的最大射程让他们成了这片战场上的恶魔。和安肯瑞因士兵根据鼓声移动位置一样,尼格鲁共和国的士兵依靠空笛声调整步点。他们队列整齐,身上的装甲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目的光。 双方的兵团都在前进,距离渐渐接近。可就在双方之间还有五百米的空挡时,艾略特的近卫第三师像一把锋利的长刀,切入了这片缝隙。第三师近万人的手炮骑兵,四人一排,踏步前进,从战场的南侧进入两军之间,挡住了交战双方看向对方的视线。 安肯瑞因军队的鼓声停下了,战场上只剩下空笛声。 “转!!!” 由前及后的命令传来,本来侧向敌人的手炮骑兵调转马头,面向敌人。他们手中的蒸汽手炮已经完成了加压,不时的有过压的蒸汽从泄压阀冒出来,发出嘶嘶的声音。 “预备!!” 所有人举起了手炮。因为有四只支撑臂,看似沉重的手炮在这些士兵的手中变的轻盈。 敌人还在空笛声中前进。他们身上的装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放!!” 在双方的距离接近到一百五十米左右,距离尼格鲁共和国的开枪距离还有一百米的时候,手炮骑兵们开枪了。蒸汽手炮那特有的轰轰声在战场上响起,像沉闷的雷霆。高速飞行的大号铅弹轻易冲破了敌人的铠甲,对那些刚刚还在沉默前进的装甲枪兵们形成了有效的杀伤。 敌人的阵型有了微微的骚动。这是装甲枪兵的防御第一次被突破。可他们的空笛声没有停下,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加快了前进的步伐。这样的局势他们的敌人也曾经遭遇过,在遇到武器射程比己方有优势的敌人时,顶着伤亡尽快把双方的距离拉近到己方的有效距离,才是解决问题的王道。 “放!!” 己方的命令还在继续,沉默的手炮声连续响起,收割着敌人的生命。可敌人也在加速,空气中的空笛声变的有些焦躁。 双方的距离在快速拉近。可就在这时,早已训练有素的近卫三师操纵着自己的战马,开始后退。如果开始后退的是其他部队的士兵,很可能会失去控制,让后退变成溃败。可现在后退的是训练有素的战马。这些战马很多都被故意破坏了耳膜,听不到战场的声音。它们能够有效的按照骑士的指令后退,控制双方的距离。 手炮声还在继续,敌人的装甲枪兵纷纷倒下。虽然他们加快了行军的速度,但是边打边退的近卫三师已经打乱了他们的步伐。加斯腾斯能够清晰的看到,敌人阵营的某些地方,已经可以看到装甲枪兵身后的普通士兵。 胜利在望。 可双方的距离还在接近。为了保持射击的稳定性,近卫三师的后退速度要慢于敌人前进速度。在双方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九十米,很快就要进入敌人的射击范围时,艾略特下达了新的指令。 “走!!!” 于是士兵们调转马头,开始前进。他们不再恋战,骑着马儿冲出双方的夹缝。继而从己方两个方阵的间隙撤出了战场。敌人的装甲枪兵被这些人的顺利走脱激怒,有些装甲枪兵脱离了阵型,试图追上他们。而更多的装甲枪兵,不得不面对对面蓄势待发的敌人。 那是第六军团的部队,同样精通排队枪毙的部队。 到这个时候,敌人四个师的锋线上,有两个半师的锋线被近卫三师干扰,装甲枪兵损失很大。在这部分上,第六军团的士兵基本上赢得了均势。随着双方的距离进一步拉近,砰砰的枪声和嘶嘶的充气声开始在战场上响起,一阵一阵的,好像海浪。 第四次永绿平原会战,进入了高潮。 而在双方开始交锋的同时,近卫三师把部队拉开,从侧翼开始继续攻击敌人的方阵。这一招打到了尼格鲁军队的痛点。他们无法在应对正面的安肯瑞因军队的同时,应对侧面更有威胁,还无法反击的手炮骑兵。随着近卫三师参战时间的延长,敌人的部队出现了溃败的迹象。 “要赢!” 加斯腾斯兴奋的嘶吼,他的蒸汽手炮的炮管已经开始发烫,气瓶更是无法触摸。可哪怕这样,他仍然在继续射击。毕竟,这种敌人无法还手的杀戮,是人都会上瘾。 “嘭!——” 一声脆响,加斯腾斯的蒸汽导管炸裂了。他的手炮失去了功能。可近卫三师之前的进攻起了作用,敌人吹响了撤退的号角。在尼格鲁共和国成建制的装甲枪兵投入战场以来,这是安肯瑞因军队第一次在军团级会战中取得胜利。 “我们会追击么?” 埃里卡·罗素喃喃自语。加斯腾斯把手炮放在身旁,点点头。 “肯定会,这是好不容易赢来的机会!” 加斯腾斯猜对了,只过了几分钟,追击的命令下达,近卫三师一马当先,和第六军团的骑兵们开始追击。 然而,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似乎更有素质一些。他们在撤退的时候还保持着最基本的阵型,甚至还能阶段性的组织反击。虽然改变不了大局,但是也给追击部队造成了一些伤亡。近卫三师的部分蒸汽手炮也因为过度使用出现了故障,不得已,安肯瑞因的追击部队渐渐停下了脚步。 在他们的前方,安塔省的省会艾德菲堡已经遥遥在望。 65 再次反转 在艾略特皇子的手炮骑兵帮助下,安肯瑞因军队在尼格鲁境内取得了一次漂亮的胜利。他们把敌人驱逐出了绿松平原,重新迫近了艾德菲堡,杀伤了大批敌人的装甲枪兵,基本摧毁了敌人在这个方向上发动战略反攻的能力。 “这一次会战的胜利,要归功于皇子殿下的手炮骑兵。这种兵种移动速度快,武器威力大,射程远,基本上可以对敌人的任何兵种形成碾压。让我们再次感谢艾略特皇子殿下!” 在第六军团前出的军团总部,简单的庆功宴正在进行。第六军团代军团长迪特·舒伯特高举着酒杯,向被众人群星捧月的艾略特皇子致敬。艾略特皇子微笑点头,喝干了手中的酒。 “干!” 众将军齐齐大喊,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加斯腾斯穿着他那身崭新的上尉军服,站在一长排的冷餐桌前,看着不远处辉石灯光照耀下的将军们,眉头微皱。 “怎么,都赢了你还不开心?” 近卫三师上校参谋埃里卡·罗素站在加斯腾斯身旁,手里托着一小块蛋糕。 “我的蒸汽手炮坏了,这边没办法修。” 加斯腾斯的担心是有原因的。从二七式步枪和威尔士二型步枪的构造、威力和材料就可以看出,安肯瑞因帝国的工业生产能力和水平和尼格鲁共和国是有差距的。他之前以为二七式步枪定型较早,没有体现安肯瑞因现代的技术水平。可当他接触了皇家武器研究院几乎可以说是目前安肯瑞因能拿得出手的最先进的蒸汽手炮之后才发现,这个国家现在的工业水平比起二七式步枪,仍然进步有限。 “坏了就坏了,我们带了一千套备用,晚上就能从后方送到,到时候给你拿套新的。作为皇子殿下的红人,你还担心没有蒸汽手炮用?” “我问了一下后勤,今天一仗打下来,我们师九千多具蒸汽手炮,坏掉的有五百多套,就算有一千套备件,也只能再撑一场大战役吧?” “怕什么,再打一场,敌人也就该滚回老家了。而且,就算后方新的设备供应不上来,少了五百套,我们还是无敌的手炮骑兵,怕过谁?” 埃里卡·罗素并不把加斯腾斯的话放在心里。他笑嘻嘻的聊了两句,岔开了话题。加斯腾斯心不在焉的和他聊着,心里却在担心敌人。他们是侵略者,好不容易取得了战略优势不乘胜追击,却还在这里开酒会。那么被他们侵略的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又在干什么呢? 酒会进行到一半,加斯腾斯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尼格鲁共和国使用轻骑兵对他们的前线部队发动了夜袭。那些轻骑兵似乎早已摸熟了道路,趁着夜色和月光,不使用辉石,拿着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逼近到安肯瑞因前线营地,抵近射击。前线营地虽然有战备值班,但是双方交战以来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夜袭,不免手忙脚乱。艾略特皇子在酒会接到前线报告后,下命令决定让近卫三师继续休息,派出己方的骑兵迎击。双方在前线缠斗了一会,尼格鲁共和国的骑兵后撤,夜袭结束。而从头到尾,第六军团的酒会都没有因此停下。 酒会结束后,近卫三师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集合了近卫三师的全部参谋,讨论这次敌人夜袭的目的。从战果来看,敌人这次夜袭击击杀士兵人数不到两百人,击伤人数也只有几十人,并没有很辉煌的战果。而尼格鲁共和国自己损失的骑兵和战马也接近两百匹。纳夫莱看不明白这种不赚钱的夜袭目的,便叫了大家过来参考。 “是疲兵战术吧?”加斯腾斯当先发言,“通过连续的夜袭骚扰我们,让我们不能好好休息,减缓我们第二天的战斗力。” “或者希望挽回些面子?他们毕竟输了白天的会战,夜袭成功的话也好向上报功?” “或者是兵力侦查,希望刺探我们近卫三师的布防区域?” 参谋们七嘴八舌,加斯腾斯却把心思移到了前线。这种夜袭对己方士兵的影响如何,只有亲历了夜袭的前线士兵,才最有发言权。 —————————— 马克·梅雷尔斯是安肯瑞因帝国西部军区第六军团第一师的一名少尉连长,他的连负责夜间战备值班,很不幸的遇到了尼格鲁共和国的夜袭,阵亡了五名士兵。 草草的把收拢来的尸体摆放在一块空地上,马克·梅雷尔斯决定明天早上起来再埋了他的手下。他其他活着的手下也同意他的想法,大家重新安排了战备值班的顺序,暂时不需要值班的士兵回到自己的铺位抓紧时间休息。而梅雷尔斯在床铺上躺了一会,觉得自己需要去解决一下个人问题,便离开了帐篷,走出几步,找到了一个偏僻角落,解开裤带,开始放水。 “这帮尼格鲁的水猪,觉都不让人好好睡!” 梅雷尔斯边解边骂,却感觉自己的排泄物浇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嘶嘶的声音。他轻咦了一声,剥开草丛凑近去看,模模糊糊中只看到一个黑乎乎,有大半个人头大的铁球卧在草丛里。他刚刚浇上去的排泄物这会已经半干,在空气中烘出了一股难闻的骚味。 “这他妈什么东西——” 梅雷尔斯刚骂了半句,就看到那个奇怪的东西在他面前爆炸开来,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在一瞬间摧毁了梅雷尔斯的意识,夺走了他的生命。 —————————— “这是什么?” 关于敌人进攻和第二天战术的讨论还没有结束,前线送来的新消息就再次惊动了艾略特皇子和迪特军团长。他们赶到第六军团参谋部的时候,从前线找来的那个小玩意已经被放在了桌子上。那是一个炸开的、四分五裂的铁球,铁球上面用白笔写了个编号,隐约能看出是403。在铁球残骸的周围,还放着一块燃金和一块不大的辉石。 “这是敌人刚刚夜袭的时候扔过来的东西,似乎是某种爆炸物”,第六军团的参谋们七嘴八舌。 “爆炸物?”,艾略特皇子问了一下,有些不解。 “是这样的,皇子殿下”,近卫三师和军团总部参谋部距离很近,听到消息的加斯腾斯早早的来到了这边,“这是一种利用蒸汽压力产生爆炸的装置,由上下两半铁球和一块辉石、适量的水组成。他们把激活了的辉石和水放在铁球里,然后拧上另一半。这种铁球是完全密封的。铁球内的水被加热后无处可去,会变成水蒸气,不断增加铁球内部的压力,等到压力超出容器的耐压范围,就会爆炸。我们自己的蒸汽锅炉爆炸,也是类似的原理。” “这种武器对我们的影响如何?他们如果在战场使用,会不会有威胁?” “影响总体有限”,加斯腾斯镇定答复,“这种东西很难控制爆炸时间,在战场上使用没有时效性。不过像这种偷袭活动,他们抵近之后,扔一些到我们营地,因为爆炸的时间不确定,会严重影响我们士兵的休息。” “这个没错,这天都快亮了,前线还时不时有这种东西爆炸,虽然没死几个人,但是对我们的士兵心理影响很大。” 纳夫莱站在哎略特皇子身旁,做了补充。 “雕虫小技!”,艾略特骂了一句,叮嘱前线天亮后换防,把受影响的士兵移到后方,又让加斯腾斯研究看看有没有什么应对办法,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天亮后要发起的进攻上。他希望能够在两天内夺回艾德菲堡,证明自己的能力。 虽然尼格鲁共和国丢出的这种蒸汽小炸弹被艾略特视作不上台面的小东西,但是加斯腾斯还是很重视的。这种炸弹结构简单,两个金属半球,一个密封橡胶圈,一块辉石就行,虽然成本可能比较高,但是效果却很好。尼格鲁共和国的人似乎没有解决这种炸弹定时引爆的问题,加斯腾斯捉摸了一会,决定把这个作为自己的长期课题,也昏昏睡了过去。天亮之后还有一天的仗要打,不抓紧时间休息,会死人的。 ———————— 次日,以第六军团第二师、第三师、第五师、第六师为先锋,第一师因为受到了夜袭骚扰,轮作预备队,艾略特皇子的近卫三师担任主攻的进攻阵线在艾德菲堡东侧展开。尼格鲁共和国第17军、19军和此前负责防御艾德菲堡的21军共六个师建立了防线。安肯瑞因方面使用了永绿平原会战被证明有效的战术,通过近卫三师的手炮骑兵破坏敌人的装甲枪兵阵线,拉近双方的武器差距,继而通过后续的步兵进攻撕开对手的防线。而尼格鲁共和国方面并没有什么新的战术,他们仍然把装甲枪兵顶在最前面,在承受了手炮骑兵的轮射后,和后续的安肯瑞因步兵接触。这场战斗双方打的异常惨烈,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似乎铁了心要把安肯瑞因的军队拖在艾德菲堡以东,他们战斗意志顽强,在很多小的锋线战场上都和安肯瑞因的军队进行了超过二十轮的对射,成团成团的士兵被打废了建制。艾略特皇子的手炮骑兵部队不得已在战斗进行中三次重新冲上前线,摧毁敌人反抗意志较为坚决的小股部队。 这种胶着的局势拖到了中午,双方的战士接近精疲力竭,大量的蒸汽步枪缺少足够的水,无法发射,战斗进入了肉搏阶段。第六军团投入了做二线预备的第一师,成为了压垮敌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到了傍晚时分,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在丢下大量的尸体后开始撤退,安肯瑞因的部队也精疲力竭,无力追击。他们勉强把敌人赶到了艾德菲堡以北,在入夜时分控制了艾德菲堡近郊。 “今天又坏掉了六百多具,后备的蒸汽手炮不够了吧?” 加斯腾斯在参谋部完成了伤亡统计,对近卫三师的装备状况仍有担忧。 “已经够了,今天把敌人打垮了,明天进城。占领了艾德菲堡,剩下的就是绿松山了,那是你们之前攻势的转折之地,我们这次要拿下绿松山,收回整个安塔省。” 虽然是侵略战争,但是安肯瑞因也给自己找了理由,安塔省和斯卡特省在第二纪元的时候,曾经属于那时的古安肯瑞因帝国。所以在安肯瑞因的官方宣传口径中,这场战争是光复之战,而不是侵略之战。 “不过敌人今天打的真是顽强,估计也是不想让我们这么轻松拿下艾德菲堡。” “再顽强也没有办法,有咱们的手炮骑兵在,他们在数量和质量上都落后于我们,凭什么赢?” 又有参谋加入了谈话,大家对战局的发展都持乐观态度,加斯腾斯隐藏了自己的担忧,和大家一起研究起绿松山的情况来。 ———————— 第二天,安肯瑞因的部队占领了艾德菲堡,留下了之前损失惨重的第三师防守艾德菲堡后,大部队便离开了艾德菲堡,进入绿松山地区索敌。根据探子的汇报,敌人在绿松山以西建立了防线,他们要摧毁那道防线,彻底拿下安塔省。 然而,这一次尼格鲁共和国一改前两天死缠烂打宁死不休的战斗风格,连和安肯瑞因的部队接触都不愿意接触,除了扔了一些那种蒸汽小炸弹阻挠安肯瑞因的部队行军之后,竟是再无抵抗。安肯瑞因的部队轻松的在绿松山再次建立了防线。就在他们伺机出动,和敌人找机会决战的时候,艾略特皇子收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从两天前他们发动总攻,在永绿战役击败敌军,到他们昨天在艾德菲堡东郊和尼格鲁共和国第17军、19军、21军死战这期间,尼格鲁共和国新投入了第2、3、5、6、8、9六个军,分作两个集团军,取道斯卡特省,击垮了负责斯卡特省攻势的第四军团,已经从斯卡特省和图卢卡斯交接处攻入图卢卡斯,正在和在图卢卡斯和尼格鲁共和国边境构筑第二道防线的第二军团、第三军团鏖战。从最新的战况看,己方的形势很不乐观。 “如果……如果敌人拿下了图卢卡斯边境防线,我们……” 在第六军团的指挥部里,艾略特皇子、舒伯特代军团长和一众高级军官看着地图,忧心忡忡。 “我们就会被他们包围!” “他们之前难道在故意诱导我们深入?” “可是看他们抵抗的样子,可不像是诱敌。” “怪不得他们放弃艾德菲堡那么干净利落,原来早有打算。” “我们怎么办,后方有敌人么?” “他们既然想包抄我们,我怀疑后方已经埋伏了敌人。” “派去后方的斥候还没有回来,不过从后方过来的后勤补给已经断了。” “那就要做好被包围的准备了。” “我们能退到艾德菲堡里面么?” 参谋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加斯腾斯站在角落,回忆着自己记忆中的一年战争,却怎么也想不起还有这么一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历史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安肯瑞因到底能不能像他上一次经历的那样,拿下一年战争? 如果拿不下,那他又该如何应对? 66 进退失据 “麦科特格真是下了一手好棋。” 艾略特·吉布森皇子在第六军团的指挥部,用一种相见未晚的语气给了尼格鲁共和国东线战区元帅雨果·麦科特格这样的评价。第六军团代军团长迪特·舒伯特站在他的身旁,一脑袋的虚汗。 “皇子殿下,如果敌人真的摧毁了我们在斯卡特省的战线,已经进逼图卢卡斯的话,那么我们必须掉头,和第二军团、第三军团对敌人的新生力量形成夹击之势,只有这样,才能解图卢卡斯之危啊!”近卫三师的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站在地图的另一侧,言辞诚恳。 “掉头?再次放弃艾德菲堡?然后在绿松山再次不战而退?我艾略特过来,难道是来打败仗、投降的么?”,艾略特·吉布森停下脚步,对纳夫莱怒目而视。 “皇子殿下,您请息怒”,文森特·纳夫莱是出发之前皇帝陛下指名为艾略特擦屁股的军旅老臣,他必须改变艾略特的想法,“我们要想赢,就不能让敌人如愿。从现在的形势看,我们在永绿平原的那场战斗之所以打的那么辛苦,很可能是敌人的拖延之计。最新的斥候消息显示,从我们进入永绿平原以来,来自斯卡特省的消息就断掉了,想必那个时候麦科特格已经发动了对第四军团的进攻,为了防止我们收到消息,改变战略,才一方面封锁消息,一方面和我们展开正面对决,意图拖住我们。而到了第二天的艾德菲堡保卫战,他们边打边退,摆明了是要诱敌深入,拉长并且切断我们和后方的联系,好让他们的新生力量进攻图卢卡斯防线。殿下,如果我们继续坚守绿松山,或者继续进攻的话,就中了敌人的圈套啊!不仅我们很可能被包围,陷入孤军奋战的地步,图卢卡斯的第二军团、第三军团也可能被击溃!到那个时候,整个安肯瑞因西部都无兵可用!我们不仅会失去图卢卡斯,还可能放任敌人攻入本国境内,这可是死不足惜的大错啊!” “可如果我们放弃绿松山,放弃艾德菲堡,今年我们就再没有机会回到这里了!等深冬一到,所有的军事行动都要停止。而到了明年春天,我们的先发优势早就所剩无几,到那个时候,我们怎么办?”艾略特也是有想法的人,他的担忧同样合理。纳夫莱再次冲艾略特深深鞠躬,坚持己见。 “皇子殿下,丢卒保车啊!丢了艾德菲堡,我们至少还有图卢卡斯,那可是一个公国五座大城!面积不比这两个省小!可如果我们再继续——” “够了!”,艾略特愤怒的甩袖,看向面前沉默的参谋们,“我想听听不同的意见!” 来自第六军团的参谋们沉默了,来自近卫三师的参谋们也沉默了。现在皇子殿下正在气头上,谁敢去主动触他霉头? “皇子殿下”,一个晴朗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加斯滕斯的脸上。这个连贵族身份都没有,纯粹依靠一把武器设计的战争门外汉,难道真的敢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发言? “你说。” 艾略特皇子倒是来了兴致,他看着加斯滕斯,又补了一句。 “说的不好,你那个少校就别想要了!” 加斯滕斯恭敬躬身,起身时脸上已是满满的自信,“殿下,在给出我的想法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敌人之前能够投入安塔省的兵力总共也只有五个军,十万人。其中第17、19和21军和我们发生过战斗,损失惨重。第18、20两个军还在和第一军团对峙,最新的情况是双方互有小规模战斗,伤亡有限。而斯卡特省,他们则是12、13、14、16、17军在司职防守。从我了解的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编号原则,1字头和2字头的军队司职东线防御,他们在东线的有生力量也基本都已经投入到了前期的防御战中。那么,这新出现的2、3、5、6、8、9六个军,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们是尼格鲁共和国南线司令部的军队”,对加斯滕斯的问题,艾略特果然知道答案,他没好气的看了加斯滕斯一眼,骂了一句。 “别卖关子,有屁快放。” “既然敌人已经抽调了南线的防守兵力,这说明了两件事”,加斯滕斯放弃了之前通过提问来吸引注意力的想法,开始平铺直叙,“一是尼格鲁共和国南线空虚,他们的南侧是罗伦罗布斯和弗恩第三共和国,我们有没有可能从这两个国家下手,拉他们下水,帮我们分担压力,是一条思路。” “现在还不是时候,说你的第二点。” “二是既然他们已经开始从南线调兵,说明他们在东线的军事力量已经非常紧张。毕竟我们的人数优势在这里,最近我们又打了两次大的会战,对敌人造成的减员只多不少。在这种情况下,我判断他们能拿出来和我们对战的军队,已经全部放在了明面上。” “我们也一样,西部战区基本没兵了,大家半斤八两”,艾略特皱着眉,一边说话一边顺着加斯滕斯的思路往下想,“你是想说,敌人兵力空虚?如果我们能摧毁敌人现在和我们交战的军队,就能盘活这盘棋?” “殿下英明”,加斯滕斯深深鞠躬,“现在敌人的主力都用来从斯卡特省偷袭图卢卡斯了,我大胆猜测,他们在安塔省的主要任务肯定是防御,同时拖住我们。这个策略本应该把我们控制在永绿草原附近,但是我们多了敌人没有想到的一张王牌,手炮骑兵师。这极大的增加了敌人的伤亡,也摧毁了他们把我们限制在永绿草原的想法,所以,他们不得已放弃了艾德菲堡,希望我们分兵防守,在总兵力下降的情况下,把我们困在绿松山。等到图卢卡斯尘埃落定,我们成了孤军,再回过头来,握起拳头,彻底吃掉我们。” “我们放了一个师在艾德菲,但是近卫三师还在,基本没有损失,他们怎么有信心靠这些兵力拖住我们?”近卫三师的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插话道,“如果敌人只有这么多人,他们应该能认识到无法拖住我们,更不可能包围我们。” “所以他们不会主动进攻!”,加斯滕斯终于说出了他的第一个判断,“殿下,我认为敌人现在兵力空虚,主要任务是拖住我们,阻止我们支援图卢卡斯防线。所以他们不会主动出击,甚至会在我们后方放置更多的兵力。您只要派出两支骑兵侦查一下,应该就能得出具体的结果。” “这个可以一试,不过你到底是支持掉头还是支持继续进攻?”,艾略特始终没忘了加斯滕斯敢于在众人面前发言的根本。 “殿下,我认为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攻敌之所必救!他们兵力紧缺,而且没有能够应对我们手炮骑兵的手段,只要和我们像前两次一样展开大军团会战,一定会伤亡惨重。到那个时候,他们的兵力肯定不足以干扰我们的行动。所以我建议,先行侦查敌人的兵力部署,然后捡着他们兵力部署最厚的地方一刀捅进去,杀伤他们的有生力量,如果可能的话,摧毁他们在安塔省的有效军队。一旦这个目标实现,我们在安塔省就拥有了绝对的行动自由,不管是继续向西,威胁他们的内陆省份,还是掉头向东,和第二军团、第三军团夹击敌人的新生力量,都拥有绝对的自主权。” “也有道理”,艾略特点点头,转头吩咐了兵力侦查的事项,继而和参谋们聊起了更多的细节问题。纳夫莱见加斯滕斯巧妙的说服了皇子殿下,心头的压力也少了一些。他很快恢复了自己的职业敏感性,开始在地图上研究敌人可能的防御战术。 到了中午,前线侦查的消息返回,敌人已经在他们的后方构建了防线,看军旗好像是第17军和第18军。而前方的防线上同时出现了第17、19、21三个军的军旗。 “第一军团呢?他们怎么敢把18军放出来?”,敌人的第18和第20军原来是和第一军团对位的,现在第一军团没守住,放了一个军过来,艾略特皇子又想发飙了。 “皇子殿下,这说明第一军团已经开始向图卢卡斯防线后撤了!”,纳夫莱轻声提醒。 “他们后撤我们——”,艾略特皇子本来想说他们后撤我们为什么不知道,却突然自己想到了答案,“他们封锁了我们的信息和斥候!” “是的,皇子殿下,我们毕竟已经深入敌国领土,哪怕我们身后和周围没有敌人的军队,可那些百姓都是眼睛。他们想要封锁我们的消息,并不困难。” “所以我们现在并不知道后方到底如何,连敌人的虚实都搞不清楚!” 艾略特刚想再骂两句,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的策略。他快步走到地图前,伸手指向后方的敌人防线。 “如果我们掉头向后,做出不顾一切回师图卢卡斯防线的态度,光靠他们的两个军根本挡不住我们。现在守在我们前方的三个军肯定会前逼。如果我们在敌人前逼的时候杀个回马枪,是不是能够出其不意?” 纳夫莱和迪特都沉默了。两人互相对视了两眼,纳夫莱主动开口。“皇子殿下的这个主意很好,这样攻敌之不备,应该可以大量摧毁敌人的有生力量。大军团在追击时的阵型很松散,我们如果事先准备充分,应该可以打出不错的伤亡比。” “那就这么定了!” 艾略特两手一拍,定下了下一步的行动方针。 —————————— 在进入绿松山阵地大半天后,加斯滕斯所在的安肯瑞因军队开始掉头向后,直逼敌人临时搭建的防线。 “据说他们只有两个军,有一个可能还是充数的。不到四万人怎么可能拦住我们?” 在战前阵列的马背上,上尉参谋埃里卡·罗素正在和加斯滕斯聊天。 “我们也是疲军之师,优势其实并不明显。不过有咱们手炮骑兵在,对付这些人问题应该不大。现在就看殿下的策略能不能起作用了,如果敌人真的转变阵型追击我们,我们就可以通过反杀扭转战局,哪怕他们不追击我们,而是保持谨慎的作战阵型压缩我们的防御空间,我们也可以突破敌人的后方防线,和图卢卡斯防线形成内外夹击之势。皇子殿下这条计谋保证了,基本上不论敌人如何应对,我们都有便宜可占。” 加斯滕斯自觉对战局的看法已经清晰。埃里卡同样认同他的观点。两人现在主要争论的,是敌人会在什么时候离开绿松山防线。不过,就像那句谚语说的,即使是魔导师也不能预测未来。 眼看着安肯瑞因军队调转朝向,尼格鲁共和国在绿松山构筑防线的三个军并没有转入行军阵型。他们小心翼翼的使用战斗阵型缓步推进,摆明了是打算压缩第六军团的战略空间。而在第六军团的前方,第17和第18军已经蓄势以待。艾略特皇子殿下的策略并没有起作用,敌人仍然在按照自己的步调打仗,一步一印,沉稳沉着。 离开艾德菲堡的第三天,第六军团在后方敌人防线上再次打响了一场军团级攻防战——落日战役。 战役取名落日,是因为艾略特皇子一反常态,在下午即将傍晚的时候完成布阵,发起了攻击。和此前的两次战役一样,第六军团派出了四个师作为战斗锋线,留了第五师做预备队。而艾略特皇子的近卫三师,仍然担当着战场切肉刀的角色。 “嘭嘭——” 鼓声响起,第六军团的排枪阵线开始在鼓点声中推进。而对面的尼格鲁军队并没有同步前进,他们只是沉默着躲在新构筑的胸墙后面,等待着敌人进入射程。 “嗒嗒——” 近卫三师在双方距离不到四百米的时候轻车熟路的切入战场。可就在他们完成了战斗队形,开始转头准备齐射的时候,才发现敌人在那道胸墙前,又立起了一排两米高的铁盾。那铁盾边缘粗糙,一看就是赶工货。在铁盾的中部偏上,有一个狭小的观察孔。两面铁盾之间安装有锁扣,锁死之后,后排的枪兵可以从两盾交接处伸出枪管,开枪射击。 看到那些铁盾的加斯滕斯头皮发麻,他立刻意识到了这是敌人针对他们这些手炮骑兵的新招数。可现在队列已经展开,战场上鼓声震耳欲聋,加斯腾斯已经来不及改变上层的决定,他只能瞄准了一面盾牌,等待着射击的命令。然而,不论他怎么安慰自己,那些立在胸墙后的铁盾,总让他有些隐隐的不安。 冬日的风吹过加斯腾斯的脸颊,带来了开枪的口令。他按照命令扣动了扳机。无数颗铅弹在这一刻离开了枪膛,冲着敌人的防御阵型飞了过去,像奋不顾身的勇士,奔向他们命中注定的敌人。 67 四面楚歌 像往常一样在两军阵前展开队形的手炮骑兵们,朝着敌人的铁盾防线投射了第一批子弹。那些子弹携带着远超蒸汽步枪的动能,好像雨点一样打在了那些铁盾之上,发出了清脆的弹响。可雨点过后,铁盾依然坚硬,防线仍然稳固。 “他妈的不好办了!” 加斯腾斯骂了一句,意识到了问题。敌人这些铁盾明显是针对己方的手炮骑兵做出来的东西,看造型就是一块大厚铁板,反面估计装了把手方便搬运。从加工工序上看,这种防御装置比装甲枪兵的板甲还要省时省力,成本一定不高。尼格鲁共和国又是个富铁矿国家,不缺资源。如果这种东西在敌人的军队中快速普及,安肯瑞因将彻底失去反制能力。 不过,也不是没有缺点…… 加斯腾斯还在思考,第二声开枪的命令已经下达。他这才发现自己太过于担心敌人的防线,还没有装弹。他不得不空端起枪,保持和战友们的同步,可自己的注意力,却早已集中在了敌人的铁盾上。 第二轮的子弹再次如雨点般倾泻,可敌人的铁盾仍然坚不可摧,加斯腾斯能听到零星的惨叫和呻吟,那应该是某几个倒霉蛋被从缝隙中射过去的子弹命中,这种命中虽然给了近卫三师一些心理安慰,却无法改变战局。加斯腾斯很快意识到,这么下去,己方必须做出改变。 “换铜弹!进逼!!!” 新的命令下达,加斯腾斯从马背右后侧的口袋中掏出同样口径却小了一号的铜弹,把手炮炮口朝上,装入枪膛。这种铜弹的射程大概只有百米左右,但是穿透力更大,是手炮骑兵原本用于突破敌人装甲防御的武器。可后来实战发现铅弹已经足以打穿敌人的铠甲,这种铜弹便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站成四列的近卫三师开始在指挥官的命令下前移。他们把距离压到了百米左右,再次列阵,向着敌人投射了第三轮弹雨。这一次,他们的进攻起了作用,敌人的铁盾出现了明显的晃动,有几面铁盾甚至一度被击倒。然而,这和加斯腾斯、乃至于近卫三师的指挥官所预期的结果并不相同。敌人的铁盾厚度明显超出预期,手炮枪兵自投入战场以来第一次遇到了可以克制他们的敌人。 “机动性!这种东西没有机动性!我们必须跑起来!” 加斯腾斯把他的想法说出了口,可在不断轮射的战场上,他的话被枪声和蒸汽泄压声干扰,无法传出更远。不过,近卫三师的指挥官明显也意识到了问题。轮射在两轮后停止,敌人的阵列仍然一片安静,并没有反击的意思。 “他们在等我们进入射程。” 站在加斯腾斯身旁的埃里卡?罗素絮絮叨叨,加斯腾斯看了他一眼,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新的命令。 “转向!行军!” 军队的指挥官和加斯腾斯想到了一起,近卫三师开始在两军阵中的缝隙转向,继而离开了即将发生交战的区域。加斯腾斯在奔跑中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己方士兵,那些士兵手中的改良型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同样拿敌人的这种武器没辙,即将带来的交战,很可能变成一面倒的屠杀。 不过第六军团和敌人的交战明显不在艾略特皇子的思考范围内,近卫三师沿着敌人的防线向北、向北,希望能找到这条防线的终点。可他们的奔跑在一条不知名的河流前戛然而止。敌人的防线在河流边终止,堵死了近卫三师绕过去的最后一条路。 “我们还可以向南!” 埃里卡?罗素气喘吁吁,骑马奔跑虽然不怎么耗费体力,但是知道自己的战友正在身后被屠杀,谁也无法淡定。 “来不及了,后方已经接战,我们除非从战线后方绕过去,不然没可能在战斗结束前找到突破口的。” 加斯腾斯轻轻叹了口气。现在敌人的铁盾阵线变成了一道坚城,他们则成了被挡住的军队,如何突破,似乎并没有好的办法。 —————————— 到了入夜时分,双方军队摆脱了接触,落日战役的第一次战斗,以安肯瑞因方面无功而返结束。第六军团的指挥官在发现接触战对己方劣势太大后,果断摆脱了接触。可受此影响,第六军团挥师东向的计划,也被打断了。 “敌人只有两个军,四个师,阵线展开最长也不过三公里左右,就算阵线的北方是条河,我们无法突破,可阵线的南方应该有突破口吧?” “最新的侦查报告,敌人防御阵线的南方是座小山,林木茂盛。继续向南绕过小山的情况还不了解,不过应该可以过去。我们的地图显示那边地形仍以平原为主。” “那就挥师南下,绕过去?” “绕过去不行的,我们没有对敌人造成有效杀伤,等我们绕过去,屁股后面就始终有追兵,在我们包围敌人进攻图卢卡斯防线的两个集团军时,我们自己也会被敌人从后方包围。而且现在我们的后勤已经被切断了,军队的存粮只有三天的存量,压力很大。” “所以我们必须在三天内找到突破口!” “先绕过去,然后从侧翼攻击敌人的防守部队,摧毁他们。” “这倒是个主意,不过敌人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要么突破侧翼,和后方取得联系,要么反攻我们屁股后面的军队,追求有效杀伤。时间有限,选一个吧!” 纳夫莱参谋长的话粗暴的打断了讨论,最终,在艾略特皇子的命令下,第六军团决定掉头转向,突袭身后正在前逼的追军,争取击溃追军后,再南下绕过敌人防线。 ———————— 整个军团的转向并不是那么容易,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指挥系统和传令系统也要随之调整。到了次日早上,第六军团转而挥师向西,反向攻击在自己身后堵截的敌人。 这一次,艾略特皇子和迪特代军团长担心的铁盾装备,并没有出现在敌人追兵的阵线上,看样子那种东西的产量还没有跟上。第六军团仍然采用了老战术,通过军团士兵的方阵和近卫三师的骑兵切入,和敌人战成了一团。不过,也许是意识到了将第六军团隔离在图卢卡斯防线以外的重要性,敌人的战斗意志非常顽强。他们的17、19和21军好像不要命一样的坚守阵地,和第六军团开始了漫长的军团级别的齐射和交战。艾略特的近卫三师在完成锋线破开敌人装甲枪兵阵列的任务之后,不得不不断支援侧翼,防止己方的战线崩溃,并冲击敌人的阵线。而第六军团的奴隶士兵和正规士兵,则同样在宪兵的监督下死战。 “这么打他们竟然也不会乱……” 加斯腾斯把手中发烫的蒸汽手炮颠倒,伸手从身后摸出铅弹,倒着装入了枪口。他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的操炮有些酸疼,耳朵也因为蒸汽手炮的噪音有些耳鸣,可哪怕如此,他装弹的手臂仍然稳定。 “到这种地步,就看谁先撑不住了。” 埃里卡?罗素骑着马停在加斯腾斯身旁,他的动作和加斯腾斯一样,正在装弹、发射。在他们对面,敌人的装甲枪兵排成整齐的阵列,在空笛声中前进。就好像他们面对的不是射程远超自己的手炮骑兵,而是烹饪良好的美味大餐,又或者是脱光了衣服等待临幸的美女。 战斗还在继续,第六军团有四个师陷入战场,不得解脱。充作预备队的第二师也已经投入了战场,不少士兵的蒸汽背包已经烧干了水,只得高举着弯刀冲入战场。排队枪毙的阵型也数次崩溃,渐渐的,整个战场有进入混战的趋势。 “到这种时候,高级军官的指令已经无法有效传达了,胜负看到就是连一级的指挥官。” 加斯腾斯对这种混乱的局面并不陌生,在他上一世经历伟大战争的时候,同样的局面出现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是死伤惨重的重大战役。 “我的手炮坏了。” 埃里卡?罗素的语气不无沮丧。能像这样随便打敌人,还基本上不用担心敌人反击的战斗在手炮骑兵出现前并不多见。不论是加斯腾斯还是埃里卡自己,都不认为敌人会放任这种局面继续。 “后勤队还有新的手炮么?” “早就没有了。” “我的水也不够了。” 加斯腾斯用脚后跟踢了踢自己的备用水箱,发出了响亮的哐哐声。和普通的蒸汽步枪只有一个水箱不同,蒸汽手炮耗水量大,且有马匹负重,每一具都是两个气缸,四个水箱。按照正常的设计,这种装备能够支撑四个小时左右的中等强度战斗,可现在不论是强度还是时间,近卫三师的手炮使用都已经超出了设计阈值。 “很多人的水都不够了,我们马上要失去战斗力了。” “敌人的蒸汽步枪也没水了吧?” “恩,不过他们在近战上好像也有强烈的战斗意志。” 加斯腾斯用掉了气瓶中最后一点蒸汽,终于听到了敌人撤退的鼓声。他把滚烫的蒸汽手炮推到身侧,拨转马头,朝着近卫三师的军旗骑了过去。 在漫长的拉锯战后,第六军团终于获得了一次小小的胜利。 ———————— “阵亡率超过20%,伤亡率超过30%,现在第六军团参战的五个个师,这几仗打下来,出发时六万多人的队伍,除掉逃跑的、死掉的、受伤的,能打的只剩四万人了,而且后勤现在也有问题,虽然赢了,但是面临的问题仍然很多。” 战后,纳夫莱参谋长按照惯例汇报着伤亡数和战役的基本情况,艾略特皇子、迪特代军团长站在第六军团的参谋室,表情一点也没有胜利后的轻松。 “今天近卫三师表现的不错,对敌人起到了很大的牵制作用,敌人的三个军损失不比我们少。他们的17、19军是我们的老对手,21军是艾德非堡的守军,算是新加入的。虽然没有明确的数据,但是今天有手炮骑兵压阵,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不了。” 迪特代军团长在旁边补充,他之前也是参谋长出身,对战局有自己的判断。 “当务之急还是后勤。这一仗基本打残了后面的军队,他们接下来应该不会主动求战了。我们明天侦察一下,可以的话就沿着敌人铁盾防线向南,找一个口子突破,后勤断了的话,我们的时间不宽裕。” 艾略特提出了自己的初步想法,这个方向大家基本都赞同,便开始讨论细节。加斯腾斯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却已经开始担心敌人的铁盾。 那种生产简单,制造迅速的防御装备,如果敌人装备的足够多,安肯瑞因又打算如何应对? 参谋会议在有些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加斯腾斯回到了宿营地,问了问手炮骑兵装备的损坏程度。这一仗下来,又有七百多具蒸汽手炮无法修复,近卫三师剩下的可以一战的蒸汽手炮,已经只有七千多具了,算上中途补给的一千具,减员率也接近30%。而更大的问题是,他们携带的弹药不够了。 蒸汽手炮的铅弹和二七式步枪,还有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的铅弹都不同,是特制的。近卫三师出征以来,只在永绿战役后接受过一次大的补给,大家携带的弹药数量经过这段时间的消耗,所剩无几。如果按照今天的使用强度,再打一次这种会战,近卫三师就会因为弹药不足退出战斗序列。 这些问题加斯腾斯很清楚,近卫三师的参谋也很清楚,第六军团虽然一路获胜,但是却濒临弹尽粮绝,而在他们的后方,图卢卡斯防线没有蒸汽手炮这种先进武器,面对装甲枪兵,战况更加惨烈。如果这么持续下去,一年战争的走向将变得更加不容乐观。 就在加斯腾斯抱着对未来的担忧昏昏睡去没多久,更坏的消息从前线传了过来。 敌人再次发起了深夜突袭,抵近射击,还往他们的营地里扔了很多那种蒸汽炸弹。那些炸弹隔一会就会炸响一两个,虽然造成的伤亡绝对数量不多,但是对士兵的精神状态影响可是很大的。 “这帮狗娘养的……” 埃里卡?罗素骂骂咧咧,加斯腾斯跟着他抱怨了几句,也找不到什么好办法。前线士兵今晚注定要连夜搜寻那些炸弹,估计又睡不了好觉了。 明天,应该会更加难熬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加斯腾斯裹紧了毯子,在偶尔响起的爆炸声中,沉沉入睡。 68 孤注一掷 进入十二月份,前线的战况变的微妙起来。报纸上连篇累牍的歌颂胜利的文章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大都是赞扬我军将士英勇战斗的报道,对战斗的结果,却模糊带过。罗斯维尔的小麦和黑麦的价格已经是开战前的两倍,虽然昂贵,但也还是中产阶级可以负担的价格。至于那些无力购买粮食的底层人民,除了市政府当局每天早上发放的、少的可怜的救济粮之外,统治者对这个问题似乎并不怎么关心。 比起一无所知的市民们,露娜掌握的信息更加全面。尼格鲁共和国在战争爆发两个月后开始展现自身的实力,他们制造了大量的装甲,成建制的装甲枪兵利用安肯瑞因的一次失误,突破了斯卡特省的第四军团,直逼图卢卡斯防线。而深入安塔省的第六军团,在前期的捷报之后,就失去了联系。据第一军团的消息,敌人把第六军团困死在了绿松山附近,己方接近弹尽粮绝,濒临崩溃。 “铃铃——” 马车的停车铃在风中发出轻快的响声,洛楠大公爵露娜·布鲁斯特的车驾在法师塔西门停了下来。负责守卫法师塔的皇家卫队查验了露娜的车驾,放行通过。伴随着车夫的两声鞭响,露娜的车驾进入了法师塔西门后的广场。 “这里怎么这么多马车?” 坐在车厢的露娜从内向外看去,发现自从卢克大魔导师死后就冷冷清清的西门广场难得的门庭若市,大量车门上或镶嵌或雕刻着豪华家徽的四轮马车整齐停放,不远处的马厩外,穿着不同制服的车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轻声聊天。他们的目光在露娜车驾外冠名大公爵的家族徽章上扫过,便知道了车驾的主人是谁,遥遥的冲车驾摘下帽子,低头行礼。 “不清楚,看样子好像都是些大贵族。” 同样坐在车厢的梅伦·沃伦轻声答复。这次露娜回法师塔,关系着她和她这个可怜主人未来的命运,哪怕面见的是同一条战壕的布鲁克琳·阿奎特,两个人也丝毫不能松懈。 “阿奎特大人尚在议事,她知道你们要来,吩咐我好好接待。我们已经布置好了露娜大人的房间,露娜大人和梅伦小姐可以先行在房间休息。阿奎特大人会在会议结束后的第一时间过来。” 布鲁克琳的贴身侍女兼保镖早就侯在了马车门外。她深深鞠躬,代布鲁克琳表示歉意,继而领着露娜和梅伦,前往法布莉亚楼的休息室。 “这些人是什么人?他们是来找老师的?”,露娜对那些来客念念不忘。她总觉得,在法师塔事实上已经归于皇帝统治之下的现在,还能来这里找老师的,除了自己,也就是除了法师塔之外一无所有的失败者了。 “好像是法师塔下面产业的代有人,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西莉亚知道的信息也有限,她勉强给出了些信息,便沉默了下去。露娜知道这个侍女估计也知道的不多,便没有为难她。她们裹着厚厚的毛皮披风走过有些积雪的引导之路,进入了法布莉亚楼二楼的房间。 那个露娜熟悉的房间。 ————————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布鲁克琳出现在了露娜面前。她少有的穿着一件卢克设计的主管袍,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意和微微的喜色。 “哎呀,露娜,抱歉抱歉,今天那些人约好了一起过来的,耽搁了些时间。你在麦佛理那边过的怎么样?有他的消息了么?” “还没有,估计是死了”,露娜说起自己的丈夫时并没有多少感情,她拉着布鲁克琳在床边坐下,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乔·麦佛理家没什么意思,而且我刚嫁过去,连男人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他就死了。老师,我能回法师塔么?” “回来吗……”,布鲁克琳有些犹豫,“你也知道,要是卢克大人还在,你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但是现在卢克大人不在了,我们都得听皇帝的。你这个婚可是皇帝陛下给指的,你要是贸贸然回来了,皇帝的脸往哪搁啊?” “我管他往哪搁!” 露娜怄气般说了一句,自己也知道那不可能。她无意识的伸手抚摸着床铺,那上面是她最喜欢的短绒床垫,柔软而舒适。 “好啦,乖啦”,布鲁克琳伸手抚摸露娜的长发,“现在皇帝陛下说了算,我也不想,可没办法。我们都是普通人,普通人能干到我们这样,已经不错了。我听说你最近跟那些夫人们走的很近,有没有什么前线的消息?” “前线?前线这个东西就算有,那也已经垮了”,露娜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却发现布鲁克琳的表情明显变了。她的这位老师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连连追问。 “垮了?垮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行了啊,打了败仗,我们之前吃掉的、尼格鲁共和国的两个省都要吐出来了,第四军团溃败,第六军团失联,第一军团、第二军团和第三军团还在死磕,不过敌人的武器厉害,我们减员严重。” “有多严重?这么下去战局会怎么走?” “不太清楚具体的,听说前线已经快吃不上饭了。而且好多士兵逃跑,宪兵们管都管不住……” 露娜说了一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看着自己的老师,有些疑惑的提问。 “老师,你怎么关心起这个了?” “恩……”,布鲁克琳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露娜实情,“你看到今天过来的那些大贵族了吧?他们之前都是我们法师塔的附庸,替我们打理法师塔的产业。法师塔历史这么久,几乎经历了整个第三纪元,积攒下来的财富、控制的产业是非常庞大的。这些人之所以过来,是因为他们听说吉布森想要加税,来打探消息的。他们虽然不知道卢克大人出了问题,但是现在外面留言那么多,他们心里也不踏实,过来问问,一是求个心安,二是想办法应对。” “他们?一帮企业家和工厂主?能干吗?”,露娜语气里带着轻蔑,“他们是魔导师么?他们手里有军权么?没有的话,操那么多心也不怕闪了腰?” 听露娜说的有模有样,布鲁克琳先笑了。她笑了一会,才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露娜,这次对尼格鲁共和国的战争是吉布森殿下发起的,如果赢了,那我们自然万事皆休。可现在看样子形势不好,朝野上也有些议论,很多人希望卢克大人出来主持公道。虽然卢克大人出不来,但是要是真的输了,他保罗·吉布森的位置,估计也坐的没那么牢靠。今天过来的这些人,控制了安肯瑞因的辉石、粮食、交通、冶铁等很多产业,吉布森要是真加税,他们可不会愿意。到时候,有的是他的好戏看。” “哎,真的么?老师你快跟我仔细说说……” 露娜听说保罗可能要倒霉,一下子来了兴致。布鲁克琳左右看看,放低了声音,开始和她交代些想法和计划。两个人的身影被辉石灯光映在窗户上,直至夜深。 ———————— “陛下,加税的事情还是要多多考虑啊。这可是国之根本,不可轻动。” 在保罗·吉布森的书房,安肯瑞因帝国的宰相埃米尔·欧文站在皇帝陛下面前,语气严肃。 “不加税?不加税哪里来的钱打仗?那个什么蒸汽手炮死贵死贵的,还都是一帮老头子在做,又慢又没有效率,偏偏只有它能对抗西边那边混蛋,你让我怎么办?” 保罗·吉布森明显没了之前的好心情。最近前线战况一团糟,唯一能压制敌人新装备的手炮骑兵师又被包围,生死未知,同时被包围的还有他的一个儿子,六皇子艾略特·吉布森。再加上斯卡特省和安塔省接连失利,图卢卡斯防线岌岌可危,后方又差点没钱生产军械、征召士兵,这些消息都让保罗没了平和的心气。 “公库虽然紧张,不过我们也可以像尼格鲁共和国那样发行战争债券。如果陛下您不喜欢战争债券,私库也可以撑上一段时间。加税的话,那些资产阶级会跳起来的。他们现在并不喜欢您发起的这场战争,天天叫嚷着要卢克大魔导师拨乱反正呢。” “叫!让他们叫去!他们要能把卢克叫出来,我也就省事了!” 保罗气不过,又骂了两句,才安静下来。他想了一会,开始以理服人。 “尼格鲁共和国的那一套我们是学不来的,他们的战争债券都卖给了资本家。那些资本家愿意买,是因为我们在打他们,如果他们不买,战争就会输,他们自己也活不好。可我们这边的资本家,大部分都和法师塔有或多或少的联系,他们巴不得看我笑话呢,又怎么会愿意支持我们?” “但是如果加企业税的话,对资本家的伤害很大。现在前线的后勤很多都是依赖这些企业的,要是加他们的税,后勤供应不上,也不好办。” “那只限定行业呢?军事相关暂不征税,其他的行业加税怎么样?”,保罗明显是有想法,很快做出了退让。 “军事相关的都是大头,交通、冶炼、辉石、粮食,这几大块不加税,剩下的都是芝麻粒子,帮不上忙的。” “那怎么办?总要有钱打仗的。” “陛下您要不要考虑对所有人开征战争税?按人头算,这样那些资本家没什么压力,也会继续支持您。” “这倒是个主意,不过,百姓们受得了么?” “受不了他们就会破产,破产了就会变成农奴。等他们变成农奴,我们不就又有了农奴资源么?正好解决了现在奴隶士兵紧缺的问题。就算他们不想当农奴,破产的人要活下去,参军是最有效的来钱办法,我们的普通士兵不也有了保障?这样的话两全其美,又减少了经济压力,又提供了更多的兵员,我觉得是很好的方案。” “恩……确实不错,具体的东西,你有想法么?” “有的陛下。” 埃米尔上前一步,开始拿出自己的初步方案。同样在家族拥有大企业的埃米尔·欧文侯爵,自然不会把自己这套方案形成的原因告诉陛下。不过保罗也不是傻子,他不介意这些资本家们为自己的利益站台,他介意的,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这场仗继续打下去。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的,就形成了一个新的加税方案。 一个主要针对百姓、底层自由民、部分小贵族和中产阶级的加税方案。 ———————————— 露娜从法师塔回到麦佛理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虽然新婚妻子连丈夫都未见过,就留宿家外是大忌。但是露娜可是洛楠大公爵,她留宿的地方又是大魔导师所在的法师塔,乔·麦佛理的父母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满。他们热情的欢迎露娜回家,给她做了单独的加餐,陪着她吃完,才问起了法师塔的近况。 “挺好的,都挺好的,比外面太平多了。” 露娜含糊其辞,并不愿意透露太多。哈特·麦佛理和他的妻子薇薇安·麦佛理简单问了两句,就换了话题。他们的儿子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老夫妇也担心的很,几句话就转到了现在的战局上。可对这些信息,露娜知道的东西早就告诉他们了,她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希望能够安慰两位老人的心情。 就在这一家相处起来还有些尴尬的三人刚要结束进餐的时候,一名女佣走了进来。那是西部战区司令保罗·钟夫人的女佣,露娜见过她。 “洛楠大公爵大人,我家夫人有请。” 女佣虽然客气,但是露娜知道这不合常理。一般这种过府邀请,都要提前两到三天,方便被邀请者准备衣服和话题。可现在这么着急,难道是前线又出了什么问题?带着这样的担心和一点点好奇,露娜告别了自己名义上的父母,稍作打扮,就跟着女佣前往了潘西庄园。 希望,是坏消息吧。 带着难以名状的祈愿,露娜的马车驶进了潘西庄园的大门。那两扇大门在露娜的马车驶入后再次关上,把所有的好奇、疑虑和担心,都关在了庄园之外。 69 首次议政 进入十二月份,弗恩第三共和国各主要城市的选角结果出炉了,新生的工联党取得了出人意料的好成绩。第一次获得投票权的工人们大都是工联党的党员,他们理所当然的把票投给了工联党的代表。而依仗着人数优势,工联党拿下了弗恩第三共和国三十四座城市196位城市议员中的38席,一跃成为议会第四大党。按照弗恩第三共和国大议会的组织要求,所有的城市议员自动成为大议会议员,可以代表自己的选民决定国家事务。 “恭喜呀,恭喜!老弟你真是壮年得志啊!我像你这个岁数的时候,还在我老爹的公司里当一个部门总管呢,一点没有你现在的威风霸气!” 在选举结束后的庆功酒会上,保守党主席阿齐瓦·兰德亲手给卡伯·卢亚端上了一杯鸡尾酒。这位以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成为议会第四大党党魁的中年人成为了聚光灯下的焦点,来自各个阶层的议员们把他团团围绕,安静的听着阿齐瓦的祝贺。 “不敢不敢”,卡伯·卢亚已经渐渐习惯了和这些人模人样的资本家打交道的方式,他接过酒杯,端在手上,冲阿齐瓦深深鞠躬。 “兰德大人谬赞了,我能有今天的成绩,离不开各位的支持,没有选举权扩大法案,我们工人阶级根本不会有选举权,我又怎么可能站在这里,代表工人阶级说话呢?” “哪有,选举权只是客观要件,那些工人有了选举权,可没说一定要选你们工联党的人啊?现在你们能站在这里,还是得益于你们一直以来为工人阶级做的工作,为他们争取的福利和工资,对吧?” 大议会议长,艾斯彭·斯考达里奥站在兰德旁边,举杯碰了一下卢亚的酒杯。卢亚端起酒杯冲周围所有的议员示意,转圈鞠躬,然后一饮而尽。 “哗——” 热烈的鼓掌声响了起来。卡伯·卢亚站在聚光灯下,看着周围黑暗中的那些笑脸,突然对自己选择的道路无比自信。这样的相敬如宾,这样的气氛融洽,同样不也为工人阶级争取了权力么?《论资本》里说的斗争的残酷和可怕,未必真的是客观现实不是么?自古以来,要成为魔导师,也不止一条路可以选择,不是么? 一一和上前祝贺的议员们寒暄,交换名片,占用了卢亚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当他和这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将来要认识的人一一聊过之后,趁着难得的空隙,把手中的酒杯交给侍应生,在大厅一侧的阳台上找到了自己的爱人,斯黛拉·考尔克。这位美丽的惊心动魄的姑娘穿着一袭水蓝色的低胸长裙,恰到好处的展示了自己身材的全部美好。她站在月光下,月光顺着她身体的曲线蜿蜒而下,在她的长裙下摆处泛出夺目的光,美的让人不敢直视。 这是我的女人么? 每次看到斯黛拉盛装的样子,卡伯·卢亚都觉得自己是用掉了八辈子的福气,才遇到了这么一个可心人。他刚想上前,却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华服男子朝着自己的斯黛拉凑了过去。 不好!有危险! 男人的直觉在这一刻高度预警,卡伯·卢亚咽了口吐沫,平复了下心情,压下了冲上去给那人一拳的冲动。他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刻意走在那人的斜后方,想听听他在说些什么。正在和那个男人聊天的斯黛拉看到了他,俏皮的冲他眨眨眼,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和那位男士聊着天。 “……我是盛世大道蒂克·雅宝的重要客户,可以按照八折的价格为美丽的女士定做晚礼服。小姐您这身晚礼服非常适合您,把您趁的如同仙女一般。可我相信,以您的美丽,配上蒂克·雅宝那种顶级品牌的顶级设计师,一定可以惊艳这个国家所有的人。甚至,您说不定还可以登上时尚杂志的封面,成为新一期的国家女郎……” 听到蒂克·雅宝的牌子,卡伯·卢亚瞥了瞥嘴。他最近听别人聊起过那家店,那是来自阿郎特帝国的顶级奢侈服装品牌,一件晚礼服的价格超过一万弗元,而且还不对公众开放。只有收到蒂克·雅宝邀请函,或者被他们认定为重要客户的贵宾,才能劳动他们的设计师,为指定的女士设计服装。而且,和只能制作一件服装的邀请函相比,蒂克·雅宝的重要客户,可以无限量的定制礼服,是顶级人群中的身份象征。 听到蒂克·雅宝的牌子,哪怕是卡伯·卢亚,心跳都漏了一拍,没有女人能抗拒蒂克·雅宝的诱惑,斯黛拉也不行。她在听到那个品牌之后,态度明显软化了很多,脸上也带着笑意。见到这一幕,卡伯·卢亚知道自己不能等了,他礼貌的上前,挽住了斯黛拉的手臂。 “这位先生,这是我的女伴斯黛拉·考尔克,我是工联党主席卡伯·卢亚,请问您是?” “卡伯·卢亚,我听说过你”,男人轻轻鞠了一躬,“我是皮耶罗·斯考达里奥,我的爷爷是艾斯彭·斯考达里奥,我听他说起过您,说您是这个国家政坛的一股清泉,是不可多得政治天才。” “哈哈,斯考达里奥先生真是谬赞了……”,一听这话,卡伯·卢亚暂时放下了敌意。他和这位大议会议长艾斯彭·斯考达里奥的孙子客气的聊了几句,相互告别。之后,他伸手拥住了斯黛拉。 “对不起——” 刚想道歉,卡伯·卢亚就被斯黛拉用手指堵住了嘴唇。那手指上还带着淡淡的芬芳,是来自芬芳之城的香水味。 “亲爱的,你知道我从来不在乎这些的,我喜欢你,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钱,也不是权力和地位。我喜欢你为了工人阶级不顾一切的样子,我喜欢你为了工人阶级敢于对抗大魔导师的样子,我喜欢你用一个普通人的脊梁去撑起六千万工人阶级天空的样子,所以,不要道歉,我喜欢你,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话已至此,卡伯·卢亚再无话可说。他深深的吻住斯黛拉,继而拉着她进了舞池。人生能得到这样的恋人,又有何求? ———————— 到晚宴快要结束的时候,阿齐瓦·兰德趁着一个空子,找到了独处的卡伯·卢亚,递给了他一个封着火漆的信封。 “小子,我看到你和斯黛拉,还有斯考达里奥家那个臭小子了,那个臭小子仗着自己的那个重要客户身份,祸害了不少姑娘。你可不能让斯黛拉吃亏,她可是我最喜欢的孙侄女。” 卡伯·卢亚连连点头,估摸了一下手中的信封,轻声发问,“阿齐瓦主席,这里面是?” “这是蒂克·雅宝的邀请函,我虽然不屑于办那种店的重要客户,但是邀请函要几份有几份。这份邀请函的账单是预付的,不需要你出钱。你拿着,就当我这个叔爷爷给我家孙侄女买的礼物。” “这——” “哎,这就别推辞了,我给我家孙侄女买衣服,关你何事?给我拿着!” 卡伯·卢亚想了想,觉得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他感激的冲阿齐瓦点点头,收起了那封信封。 “行了,好好休息,明天带你去参加本届大议会的第一次议事,这可是人生大事,你给我精神点,别太折腾!” 阿齐瓦·兰德冲卡伯·卢亚笑笑,转身离去。卡伯·卢亚愣了一会,手臂被斯黛拉从后面挽住了。 “亲爱的,我那个老狐狸叔爷爷给你说什么呢,这么神秘?” “啊……没什么,我们明天要开第一次大议会,他跟我传授些经验。” 卡伯·卢亚根据自己的直觉,隐瞒了那封信封。他要把这封信作为一个惊喜,在最合适的时候交给他的恋人。 ———————— 第二天,卡伯·卢亚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入了大议会的主议事厅。在此之前,他距离大议会最近的时候,就是和无数工人阶级一起站在大议会门外的国民广场,高呼着游行口号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可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以议会第四大党党魁的身份,坐在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建筑物内,决定国家大事么? 大议会的主议事厅被称为民主厅,用古弗恩语雕刻的民主二字被挂在演讲台的后上方,清晰可见。为了能够更好的传播声音,表示议会为国家服务的概念,民主厅是一个周围高、中间低的扇形结构,一层一层的议员座位从高到底,次第降落,最终收拢于一个四平米见方的演讲台。任何提案或者需要讨论的议题,都需要由议题的主倡议者站在这个演讲台上,宣告于众,并和大家讨论。 “卢亚主席,这边。” 阿齐瓦在前排冲卢亚挥手,卡伯·卢亚走过层层台阶,在最前面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张硕大的真皮座椅。在真皮座椅前方的桌面上,是用金线镶在楠木名牌上的花体字。 卡伯·卢亚。 “这个……这是……我有点激动!” 卡伯·卢亚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情绪,他和阿齐瓦简单聊了聊,坐了下来。大议会选举完成后,下一步是根据各党派的议会席位选举议长,继而由议长发起总统选举进程,最终由各位议员选出总统。这整个过程会持续半年的时间,在这期间,大议会会暂时中断那些不紧迫的小议案,除非遇到特别大的事情,才会启动议事程序,以保证总统选举的顺利完成。 “今天是什么事?不是说总统未定之前,大议会不怎么开会么……” 卡伯·卢亚侧过头,和身旁的阿齐瓦聊着天,他确实好奇,和阿齐瓦的关系又比较近,自然而然的就向他询问。 “你等下就知道了,可是相当大的大事呢。” 阿齐瓦冲卡伯·卢亚笑笑,并没有告诉他答案。卡伯·卢亚也没有在自己的桌子上找到材料。他有些好奇又有些着急,强迫自己深呼吸了几下,才镇定了下来。 过了一会,九点的钟声敲响,大议会暂代议长艾斯彭·斯考达里奥站上了演讲台。他表情严肃,双手扶着演讲桌,一看就是有大事发生。 “各位尊敬的议员,在新一届大议会选举总统期间,本不应该召集大家议事。不过,这次的事情关乎国家下一步的走向,是至关重要的政治决定,为了能够最大限度的保持公平,避免风险,我拟将此事项提请议会审议,如有反对,请举手示意。” 卡伯·卢亚控制住了自己向后看的冲动,在这种记名投票的环节,会有专人记录每个人的投票,会后会发给各位党魁。各党派也会安排自己人做双重记录,以免意外。卡伯·卢亚虽然是新人,但是阿齐瓦给他传授了很多经验,让他也做了充分的准备。 “——很好,无人反对,那么,下面,我将邀请来自安肯瑞因帝国的第五皇子道恩·吉布森上台演讲。他带着安肯瑞因帝国皇帝保罗·吉布森陛下的旨意前来,希望和我国建立军事同盟关系,共同发起对尼格鲁共和国的讨伐战。这是魔导均衡建立以来的第一次六大国之间的战争,我无权独断专行,故提交议会审议,请各位以国家利益为根本,做出对这个国家最好的决定,国家的命运,从现在开始,交给各位了!” 艾斯彭·斯考达里奥深深鞠躬,让出了演讲台。从民主厅侧后方传来了脚步声,这一次,卡伯·卢亚没有按捺自己的好奇。他侧头回看,刚好看到穿着一身蓝色学士袍的年轻男子,正沿着大议会的台阶逐级下行。 他一定就是那位第五皇子了。 道恩·吉布森。 道恩·吉布森明显很适应这种场面,他彬彬有礼的和各位议员点头示意,冲前排的党魁大人们深深鞠躬,继而走上了演讲台。他摘下头顶象征博士身份的帽子,把它轻轻放在演讲台的一侧,抬起头,环顾四周,用纯粹而流畅的弗恩语,讲出了他演讲稿的第一句话。 “各位议员,我来此,是邀请弗朗第三共和国和我们安肯瑞因一起,抓住一个波澜壮阔、注定要改变整个大陆布局的新时代的脉搏!” 整个议会大厅,鸦雀无声。 70 突然噩耗 “……第三纪元初期,安肯瑞因帝国和弗恩帝国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共同对抗尼格鲁帝国入侵。共同合作,抗击外敌是我们两国之前自古以来的光荣传统。当时,尼格鲁帝国的面积只有现在一半大,可他们拥有更多的魔导师,人数甚至接近我们两国魔导师的总和!我们一起抗争,一起战斗,却最终无法挽回失去的国土。后来,魔导均衡建立,六大国无法直接交战,我们的疆域不得不被迫固定,接受耻辱的和平条件……” 道恩·吉布森皇子在演讲台上侃侃而谈,他的声音经过民主厅特殊结构的放大,有着震人心魄的回响。卡伯·卢亚没有什么文化,对各国久远之前的历史并不了解。他听的津津有味,不时还赞同的点几下头。和他之前从那位来自尼格鲁共和国工人党的联络官马修·威尔逊得到的消息不同,道恩·吉布森皇子的话,听起来更加可信。 “……现在,我们终于等到了新的机会,在卢克·布鲁斯特大魔导师的允许下,我们得到了和尼格鲁共和国公平一战的许可,在没有超凡力量的参与下,为我们延续了一千年的领土纷争划下新的句号!按照卢克·布鲁斯特大魔导师和皮鲁·马尼诺大魔导师共同的协定,经过六塔议会不公开的批准,我们在两个月前发起了对尼格鲁共和国的战争!很多不了解实际情况的人,说我们是侵略,他们反对我们,却不知道洛吉特地区的人民已经忍受了一千年的苦难!我们为了解放而来,我们为了光复而战,这是荣誉的战争,这是延续第三纪元历史,传承帝国文明的战争!虽然敌人强大,但是我们从不退缩!……” 卡伯·卢亚从未听法师塔的人说起道恩·吉布森皇子所提到的这个六塔议会的协定。不过他也能接受,毕竟以他的身份,法师塔的人告诉他是礼貌,不告诉他也是应该。他一边听着道恩·吉布森皇子的讲话,一边开始把自己代入议员身份。在这样的场合下,他的决定将在一定程度上决定这个国家的未来。 “……我在此郑重的向各位发出邀请,邀请大家客观的、公正的,看到我们两国之间的战争。也希望大家能够了解弗恩帝国曾经的辉煌与荣耀,了解我们两国共同的、并肩作战的友谊!和我们一样,贵国的昆比平原也已经离开祖国一千多年,难到你们不希望拿回属于自己的土地么?……” 卡伯·卢亚正在思考,思考自己应该如何投票。现在安肯瑞因帝国和尼格鲁共和国的战争仅限于两国之间,因为安肯瑞因帝国率先违反了魔导均衡,大家都在等六塔议会和六国议会对安肯瑞因的制裁,却没想到他们已经得到了六塔议会的默许。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情况将大不一样。没有魔导师的庇佑,每个国家对领土的诉求都会浮出水面。卡伯·卢亚不知道道恩·吉布森所说的那个昆比平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觉得,在这样的场合,道恩·吉布森肯定不会说谎。所以,他现在要思考的是,要怎么投票,才能为弗恩第三共和国六千万工人阶级带来最大的利益。 “……现在,我们的将士正在前线拼杀,我们拿下了原洛吉特地区东部土地,现在的图卢卡斯公国。我们还收复了安塔省和斯卡特省。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在我国军队的长枪之下节节败退,最新的消息告诉我,他们甚至抽调了南线司令部的军队,用来抵挡我们在东部的进攻。这意味着现在尼格鲁共和国的南线防守空虚,无兵可用。如果各位在这个时候选择支持安肯瑞因,将能够用最小的付出得到最大的收获!……” 卡伯·卢亚觉得自己被说动了心,如果事实真的如道恩·吉布森所说的那样,弗恩第三共和国只要出兵,必然可以摧毁尼格鲁共和国脆弱的南线,而只要尼格鲁共和国两面受敌,他们能够赢下这场三国战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到时候,弗恩第三共和国和安肯瑞因帝国将瓜分这场战争的红利,想起来好不诱人。 不过,工人阶级在这样的战争里可以得到什么呢? 如果弗恩第三共和国参战,那么一定会选择增加兵员。而那些兵员,很多都是从工人阶级和小市民等社会底层招录。把六千万工人阶级中的一部分人送上战场,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么? 卡伯·卢亚陷入了沉思,台上的道恩·吉布森的演讲也接近了尾声。在最后的慷慨陈词之后,他在大议会议长艾斯彭·斯考达里奥的引领下离开了会场。按照卡伯·卢亚了解到的内容,在半小时的短暂休息后,大议会将就道恩·吉布森的提议作讨论,并形成最后的决定,提交总统签字,然后,视决定的内容看是否发起战争。 大议会的工作人员早就为议员们准备好了条件优越的休息区,就在民主厅下方的兴盛厅,这座大厅可以兼做国宴餐厅,也可以举办冷餐会和酒会,是一个多功能厅。在大议会议事期间,这里的周围摆上了一排小桌子和小凳子,方便想要进一步交流的议员们讨论问题。同时,在大厅的中间摆满了饮料、食物、水果,既有冷饮和冷碟,也有小吃和糕点,还有一些可以加热的食物,方便议员们补充能量,为接下来的会议做好准备。 “卢亚主席,你觉得怎么样?” 阿齐瓦·兰德,艾斯彭·斯考达里奥、卡伯·卢亚和第三大党公民联盟党主席辛克森·安德鲁斯一人端着一杯伦丁,站在大厅的一角,低声交谈。作为占据议会席位超过90%的四大党派,这四位的意见基本上代表了议会最终的决定。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说服力,如果事情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我们只要开战,就一定可以得到丰富的回报。” “哈哈,你这个前提用的很好,‘如果事情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斯考达里奥轻声笑着,抿了一口伦丁,“在魔导均衡形成之前,六大国的疆域确实和现在不一样,那个时候每个国家都不止一名魔导师,相互之间互有攻伐,普通军队在魔导师面前完全没有存在的意义。所以,那个时候的战争以魔导师为主,各国的领土也不像现在这么集中。因为魔导师的移动方式很强大,每个国家的领土都取决于魔导师之间的协定和心情,支离破碎。道恩皇子说的没错,尼格鲁共和国确实占了我们的昆比平原,但是作为交换,我们也拿到了爱宕河上游的一大片土地,双方都不吃亏。而且,这种土地交换是当时刚刚正在筹建的六塔议会准许的,各国都没有什么意见。” “那他还说什么光复领土?这不是赤裸裸的谎言么,只要查一查,谁会支持他?”,卡伯·卢亚有些惊讶,如果斯考达里奥所说的就是历史的真相,那道恩·吉布森不是赤裸裸的欺骗了所有议员的感情? “是不是谎言并不重要”,阿齐瓦接过了卡伯·卢亚的问题,“他今天说了那么多,前面的那堆都是说给不了解真相的小市民听的,真正有用的,是后面关于现在战局的那几句。他的话肯定有夸张,从我得到的消息看,安肯瑞因的部队在尼格鲁共和国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不过,如果尼格鲁共和国现在的胜利是因为他们抽调了南线的兵力的话,那么对我们而言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对,理想和牺牲都是虚的,归根结底是风险和利益”,公民联盟党的主席辛克森·安德鲁斯笑着插话,“如果加入战争,支持安肯如因能赢,赢了有大量的实惠,我们就会加入。如果加入战争,支持安肯瑞因会输,我们就未必会加入。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虽然有些惊讶,可不知为何,卡伯·卢亚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政治。这些大人物的眼中没有感情、理想、国家和荣誉,他们的眼中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件事,风险和收益。 “前线的实际情况,我们已经派出了很多队伍在打探,尼格鲁共和国内部也有我们的人员,今天的讨论不一定要出结果,等最新的情报来了,我们可以再开闭门会议。” 阿齐瓦·兰德介绍了最新的情况,继而引着大家回到了民主厅。休息结束的铃声已经敲响,他们即将进入下一个环节。 “各位,我知道刚刚道恩皇子说的很有煽动力和说服力,我也知道大家现在在心里都有了自己的判断。不过,俗话说的话,‘听话听两头’,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在道恩·吉布森皇子抵达弗恩丁根不久,我们就迎来了另一位尊贵的客人,来自尼格鲁共和国的上任总统,皮埃尔·卡瑞尔阁下!接下来,有请卡瑞尔阁下为我们带来尼格鲁共和国的声音,然后,我们再就最终的决定做进一步讨论。”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出现在了民主厅的前方,他冲所有的议员深深鞠躬,走上了演讲台。 “各位尊敬的议员,我代表尼格鲁共和国来到这里,不是请求你们发动战争去侵略另一个国家,也不是请求你们把死亡和恐惧压迫在无数百姓的头顶。我来这里,是希望你们能知道,我们为了抵抗这场突如其来的侵略,到底付出了什么,又取得了什么成绩。我希望,各位大人能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从一个被侵略国家的百姓的角度,告诉大家一个不一样的安肯瑞因……” 卡伯·卢亚有些意外,他原以为道恩·吉布森皇子就是阿齐瓦·兰德所说的今天的大事,却没想到在道恩·吉布森之后,竟然还有这么一位老先生,来讲述尼格鲁共和国的声音。虽然只是第一天参加大议会,但是卡伯·卢亚已经深深的爱上了这种感觉。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子、总统,不论身份如何、不论身价几何,在这个演讲台上都是平等的,而他们如此努力和谦卑,想要的无非是自己的一票支持。 原来,这就是政治。 “……我们用了最大的努力抵挡侵略,可安肯瑞因摆出了全面战争的架势,没打任何招呼就突入图卢卡斯,在屠杀了大量的军民后公然违背六塔议会协定,打破魔导均衡,攻入我国境内,并试图占领我国安塔省和斯卡特省……” 皮埃尔·卡瑞尔的演讲技能甚至比道恩·吉布森更胜一筹,他声情并茂,说到动情处甚至会落下眼泪。他从百姓在战争中的遭遇讲起,讲尼格鲁共和国的牺牲。他从安肯瑞因军队的暴虐和对待奴隶的残忍讲起,讲述敌人的凶残和不人道。卡伯·卢亚不得不承认,这位老人的演讲已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勾起了他的同情心。 不过,在刚刚小憩之后,卡伯·卢亚也学会了去分辨这些演讲中哪些是忽悠人的,哪些才是真正的信息。用纯粹的利益角度去看,卡伯·卢亚发现,其实皮埃尔·卡瑞尔在演讲中已经透露了足够多的信息。比如尼格鲁共和国的整体经济所受影响不大,战争潜力巨大。比如安肯瑞因军队的不稳定因素较多,后继乏力。比如他们在战争中取得的胜利,更好的战损比等等。这些信息虽然细碎,但是把它们揉进一篇讲话中之后,会让你觉得尼格鲁共和国才是最后的赢家。 卡伯·卢亚理顺了思路,也就不再被卡瑞尔演讲中的感情因素影响,他冷静判断,试图找到自己的投票立足点。尼格鲁共和国是目前六大国中工人运动做的最好的国家,如果让他们输了,让安肯瑞因这样的帝国得到便宜,对工人运动是不是很大的打击呢? 就在卡伯·卢亚感觉自己找到了思路的时候,会场突然出现了变化。一个看起来像是卡瑞尔随员的男人和大议会的工作人员交谈了一会,上前递给了卡瑞尔一张纸条。他的行动明显超出了卡瑞尔的预料,卡瑞尔似乎想要继续自己的演讲,可那位随员坚持让他先看纸条。卡瑞尔不得不点点头,低头阅读。稍倾,他抬起头,脸上的悲伤一扫而光。 “各位大人,我们前线送来的最新消息,四天前,我方部队成功攻破安肯瑞因帝国在我国边境和图卢卡斯边境构筑的防线,击伤敌人一万余人,俘虏两万余人,击溃了敌人在我国东线的两个主力军团,把敌人赶出了我们尼格鲁共和国的领土!这是我们整个国家从上到下、齐心协力的结果!如果说我之前还不敢向各位保证什么,也不敢向各位承诺什么,那么我现在可以肯定的告诉大家——” 皮埃尔·卡瑞尔顿了一下,把右手握拳,举向空中,继而重重砸落下来。 “——这场战争,我们会赢!” —————————— 第三卷咆哮的蒸汽长枪,完。 71 逃亡途中 第六军团是怎么输掉这场战斗的? 骑在马上、疲于奔命的加斯腾斯止不住的想。反击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他们沿着东侧敌人的铁盾防线向南,希望能够找到一个突破口。他们也如愿在一座小丘的东北侧发现了这样的突破口。敌人的铁盾防线在那里戛然而止,广阔无垠的稀树平原遥遥在望,放眼望去,没有敌人,也没有障碍。他们只要盯住侧翼铁盾方阵的压力,就可以在突袭铁盾方阵和直接撤退之间选择,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 可事情很快发生了变化。当先行探路的骑兵部队召集了后续的步兵部队,一起开始通过那条通道的时候,敌人的铁盾阵线靠近小丘的这一侧,突然开始缓慢移动。那速度虽然还不如走路,但是在保持着战备状态的第六军团面前,已经足以阻止他们后撤。为了能够冲开通路,第六军团的轻骑兵作掩护,近卫三师的手炮骑兵做主力,对敌人的铁盾防线发起了再次冲击。然而,这一次幸运之神没有眷顾他们。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被敌人挖满了密密麻麻的陷马坑,无数冲在前面的手炮骑兵的马腿踏入陷马坑,继而被沉重的负重和较高的冲刺速度生生的别断了马腿。仅仅是这一波冲锋,近卫三师就失去了超过三分之一的手炮骑兵。 “休息——休息一下!!!” 前方的指挥官高声传令,加斯腾斯勒紧缰绳,和身旁的同伴们停了下来。他环顾四周,大部分自己的同伴的表情沮丧,很多人的蒸汽手炮已经不知所踪,或者残破不堪,几只孤零零的金属臂被收拢在马背的后侧,不无凄凉。 “休息了。” “累死了。” “休息休息。” 士兵们重复着前面的命令,有人下马,有人仍然骑着。他们几乎毫无队形的走进了道路旁边的稀疏丛林,希望能够在那里找到足够的水和休憩之地。加斯腾斯看着这些垂头丧气的同伴,无法想像他们来自安肯瑞因的王牌部队——近卫三师。 近卫三师的手炮骑兵是敌人的噩梦,是战场上的死神,什么时候变的如此不堪?这个问题加斯腾斯回答不了。他拿过马背上的水壶,一饮而尽,继而轻夹马腹,找到了近卫三师的司令部。 “……我们现在在这里,距离预定的通过路线已经向南偏离了将近五十公里,目前为止前面没有发现堵截,后面的追兵被我们反杀了两次之后也有所克制,他们的轻骑兵不敢直接冲上来决战,只能牵制和骚扰我们。我们能够得到比较充足的休息时间……” 近卫三师的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一脸严肃的在地图上写写画画,同时讲解。第六皇子艾略特·吉布森皱着眉头,看着地图。第六军团的代军团长迪特·舒伯特和他的那个侄子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我们是什么时候决定甩下第六军团的?是在突围遇阻,敌人追兵将至的时候么?还是之后的两次反击战受挫,试图进一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失败,不得不选择逃亡?这位第六军团的代军团长,又是本着什么心情,带着第六军团八千人的骑兵队伍和近卫三师一起离开,把剩下的四万余将士,丢给了敌人? 加斯腾斯又走神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关于逃亡路线的讨论已经结束,艾略特皇子虽然不甘心,但是他的近卫三师损失惨重,剩下的战士的蒸汽手炮坏的坏,弹药耗尽的弹药耗尽,几乎没有了集团作战的能力。而且,没有了第六军团的大部队掩护,他们无法赢得会战的胜利,只能通过武器的射程优势延缓追兵。而这种射程优势,也在随着蒸汽手炮损坏率的增加和弹药的匮乏,变的越来越微弱。 “那个,加斯腾斯,你过来一下。” 冲加斯腾斯挥手的是第六皇子艾略特,加斯腾斯悄悄瞥了一眼迪特,发现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倒是他的侄子詹森,看起来有些不乐意。加斯腾斯无视了他们,跟着皇子殿下进入了他的临时军帐。 “加斯腾斯”,一进入军帐,艾略特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冲上一杯茶,再慢吞吞的讲话,而是直接按住了加斯腾斯的肩膀,完全没顾忌加斯腾斯身上大半个月没洗澡和连日奔波战斗所积攒的浓重味道。 “你上次跟我说的那种改良型的步枪,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自己做的,我心里有数。” “那你可要确定好了,现在我们吃了败仗,我要想翻身,就只能靠你的设计了!我答应给你的少校位置,等回到图卢卡斯境内会立刻给你,你可一定不要给我掉链子啊!” “放心吧皇子殿下,我不会骗您的,毕竟那也是我自己的命,我又怎么会不爱惜自己的命呢?” “那就好,那就好。” 艾略特重复了几遍,转身从自己的包裹里翻出了两块巧克力,递给了加斯腾斯。 “诺,这是给你的小小奖励,现在这种东西可不好找,你偷偷藏着吃就行,不要被别人看到。” “好的,谢谢皇子殿下!” 加斯腾斯点点头,接过巧克力,转身告辞。他交给皇子殿下的设计图确实没有藏私,只要后方的武器专家看了,就一定能得出和自己一眼的结论。更低的生产成本,更好的和旧有设备的兼容度,可以合格的威力,都能够让加斯腾斯的设计得到认可。到时候,如果艾略特能活着回去,说不定真的可以靠自己的设计图东山再起。 这么想着,加斯腾斯骑着马进了树林。有这么一会的功夫,剩下的这五千多人近卫三师的士兵,和六千多人第六军团的轻骑兵,已经大部分分散在了树林中。他们把马儿栓在树上,让马匹休息,自己也掏出辉石锅灶和随身携带的干粮,开始做饭。和后勤联系的中断已经一周了,哪怕大量的战斗减员丰富了幸存者的存粮,很多人的存粮也几乎见底。加斯腾斯一路上见过不止一次因为食物打起来的事情。幸好他们的武器足够犀利,虽然是在冬天,但是偶尔的打猎和劫掠沿途的村庄,还是为这一万人保障了最低的生活水平。 可就在加斯腾斯正在寻找自己参谋部的同伴时,他好像听到了某些似曾相识的声音。他循着声音朝着树林深处走去,发现那声音来自于一群好像乞丐一样的逃兵,他们身上的灰色军服加斯腾斯无比熟悉,那是安肯瑞因的奴隶士兵,敢死队的军服。一群近卫三师的手炮骑兵们正把这群逃兵聚拢在一起,动作粗鲁,态度强硬。 “士兵!你们在干嘛?” 加斯腾斯骑马上前,刻意亮出自己的上尉军衔。上尉在近卫三师的体系中虽然不大,可也是连长级别,对这些士兵还是有威慑力的。 那些士兵见加斯腾斯过来,互相看了看,推举了一个人出来答话。 “长官,我们在树林里发现了一群逃兵,敢死队的逃兵!这帮该死的临阵脱逃,要不是他们,我们也不会输得这么厉害!” 那个士兵说的振振有词,加斯腾斯一路走来也遇到过几次这样的事情。他尽自己的力量阻止过,可收效甚微,很多时候,这些士兵还是会把怒火发泄到这些逃兵的身上去。 “你们打算怎么做?”加斯腾斯并没有立刻亮明自己的态度,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中性,想套出这些人的话。” “还能怎么做?按照军法,临阵脱逃者,死!” 那回话的士兵似乎并不是很看重加斯腾斯的军衔,他抬头回答了加斯腾斯的问题,竟然也不等加斯腾斯回话,直接转身招呼那些士兵。 “来来来,既然有长官来看,我们都给整漂亮点!你们这群胆小鬼,都给我站齐了!” 那些逃兵衣衫褴褛,所有人都没了武器,只有少数几个还保留着弯刀。他们的面孔和身体都脏兮兮的,看起来状态很差。那个士兵的命令在他们中掀起了一阵波动,他们犹豫了一会,开始按照士兵的要求站队。 加斯腾斯翻身下马,开始琢磨怎么把这些人救下来,同为农奴出身,他对这些人有天然的同情。不过,做事必须讲求方式方法,现在逃亡中的部队,大家情绪都很不稳定,他可不想激起自己人的矛盾。 “快点,都他妈给我站好了!!!” 那个答话的士兵侧头看了一眼加斯腾斯,发现他已经下马,站在旁边观看,更焦躁了些。他推推搡搡,脚踹手推,试图让这些奴隶士兵站成一列。可他的动作很粗暴,很快激怒了那群奴隶中的几个领头人物。他们的身形要魁梧一些,当先挡在了那位士兵的面前,和他推搡起来。 “契卡大哥?!” 加斯腾斯听着他们互相争论,突然发现了其中一个人竟然是自己熟悉的人物——契卡·沃伦。加斯腾斯在巴斯老爷的手下做农奴的时候,契卡大哥是巴斯老爷手下最强壮的农奴,他还帮加斯腾斯一起修过蒸汽机,是加斯腾斯印象很不错的同伴。 加斯腾斯的喊话打断了双方的争执,士兵这边担心这位军官插手干预,先停下来看看反应。而奴隶那边,听到加斯腾斯喊话之后,过了几秒钟,当前的一个领头人才侧头看向了喊话之人,用加斯腾斯熟悉的柳荫镇口音回话。 “我是契卡,这位大人您是?” “我是加斯腾斯啊,加斯腾斯·沃伦!你的老爷叫什么名字?” “小加斯?!”契卡终于认出了面前的军官,他用手擦擦眼睛,撩开纠成一团的头发,仔细看了看加斯,有些不敢相信的走到加斯腾斯面前。那个士兵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阻拦。 “对啊,是我啊,契卡大哥!” “真的是你?小加斯!” 契卡这才确认了面前人物的身份。那个半年前小小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农奴,竟然变成了现在的军官大人?他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想像之前一样拥抱加斯,却犹豫了一下,缩了回去。 两人的身份已是天差地别,契卡不想让自己给加斯腾斯带来太多麻烦。 “那位士兵,你叫什么名字?” 加斯腾斯用眼神示意契卡稍安勿躁,叫来了那位领头的士兵。 “大人,我叫迈克尔·坎农,是近卫三师第二旅第三团二连的连长,军衔少尉!” 看到两人相认,士兵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估计是难以如愿以偿的枪决这些逃兵了,他立定行礼,态度恭敬。 “坎农少尉你好,这位契卡·沃伦曾经是我的好友,我希望能够带他回到图卢卡斯,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还有他的同伴,我也希望能够带他们回去接受公正的审判,不知你可愿意?” “我——” 那士兵一听就有些着急,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给他个面子,让他救一个人也就罢了,他竟然还想救下这么多? “——你先不要着急”,加斯腾斯知道自己的决定肯定会让对方不满,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他从怀里掏出艾略特交给自己的巧克力,放在了坎农的手中。 “这是两大块巧克力,我也只有这么多,你和你的兄弟们分一下吧,作为我的歉意。” 加斯腾斯拿出来的巧克力可是稀罕货,在逃亡途中,想要吃饱饭都难,又何尝能吃到这种平常只有贵族能吃的食物?坎农身后的士兵听说有巧克力,也按捺不住情绪,一个个挤在坎农身旁。他们不敢说话,却用行动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那好吧,谢谢长官!” 坎农冲加斯腾斯再行一礼,转头带着人走了。加斯腾斯目送他们远去,这才领着契卡和那十几个逃亡农奴,一起走进了森林深处。 “你们几个听好了,我们的大部队现在还在向图卢卡斯行军,我估计很难护得你们周全。尼格鲁共和国应该不会屠杀你们,你们可以找到他们,然后投降。反而是图卢卡斯,千万不要回去,你们回去的结果,很有可能会沦为苦役,或者直接被枪决。这次见面,是我们有缘,我曾经也是一位农奴,我希望你们能活的好好的,明白么?” 逃亡的奴隶士兵们站在一团,看着加斯腾斯,沉默着,不发一言。加斯腾斯发现他们都在看着自己身旁的契卡,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样吧,我要和我的契卡大哥聊一会,大概半个小时,你们先休息一下,半个小时后,契卡和你们一起走。” 那群农奴这才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加斯腾斯拉着契卡走开几步,和他聊了起来。他希望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巴斯老爷最喜欢的农奴,也变成了这场战争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炮灰。 72 再越边境 虽然只有半个小时,但是和契卡大哥的聊天让加斯腾斯更多的了解了后方的情况。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底层的百姓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可在他们攻下芬芳之城斯特朗伍德,奴隶士兵大量死亡,皇帝开始筹备进军尼格鲁共和国之后,事情就发生了变化。各省份的管理机构和管理贵族,开始大量的强制征收农奴,条件开的还可以,一名农奴10克朗的租借费用,如果农奴能够活过三次冲锋,得到自由民身份,还会补偿提供农奴的地主10克朗。20克朗的价格在战前的市场上,也差不多能买到一般水平的农奴。所以,最开始地主们对这条政策并不反感,巴斯老爷也送出了几个平时不听话的刺头,算是变相清理了自己的队伍。 在那之后,前线军队一路高歌猛进,后方自然相安无事,有些地主还收到了农奴转为自由民的补偿。可随着绿松山战役失利,大量农奴士兵逃亡或者死亡之后,事情就变得有些尴尬。地主们在上一轮的征收农奴之后,手中留下的农奴数量并不宽裕,很多小地主甚至只给自己留了两三个农奴,勉强能够满足种地的需求。所以,面对第二轮强制征收,很多地主开始拖延,不想配合。然而,上层的命令是残酷而无情的,各地的管理机构和家族在口头沟通无效后,出动了警察和军队的征兵部队,开始强制从各小地主手中征收农奴。而且,因为原本的征收计划是考虑了所有地主的农奴份额的,而大地主们通过关系和贿赂,免去了自己手下农奴征收的名额,把这些名额都摊到了小地主身上。突然增加的农奴征收数量击垮了很多小地主的生产循环,军队和地方警察的征兵队强行带走他们手下不多的农奴后,很多小地主不得不亲自上阵,耕作种田。更多的小地主则转向农奴市场,希望能够买到新的农奴。可那个时候市场上已经没有太多自由农奴交易,一个平均水平的农奴价格,也从20克朗直接涨到了150克朗,远远超出了很多小地主的承受能力。部分小地主不得不出卖自己的土地,以保持剩余土地的基本生产,更惨的小地主甚至已经和自耕农无异。 “……这可能不仅仅是简单的征兵,土地的加速集中和小地主的破产,会加剧社会矛盾……” 加斯腾斯喃喃自语,却没意识到他打断了契卡的讲述。契卡·沃伦安静下来,看着加斯腾斯,等着他结束思考。 “哦,契卡大哥,我没事,你继续说,巴斯老爷怎么样?他在柳荫镇算是大地主了吧?后续有没有受到影响?” 即使是巴斯老爷,也只能算是小地主中混的比较好的那一批,契卡是他最喜欢的农奴,自然没有交出去。不过加斯腾斯的两个兄弟和他的父亲,在第二次征兵的时候,就被契卡老爷卖了出去,得了45克朗的收入。第二批征兵的价格比第一批征兵要贵5克朗,所以巴斯老爷那个时候觉得自己是做了笔好买卖。 “我爹也过来了?他在哪你知道么?还活着么?” 听到自己的父亲也上了战场,加斯腾斯有些激动和紧张。因为始终和艾略特皇子待在一起的缘故,他对现在的战局还是比较清楚的。第二次绿松山战役的溃败,第六军团的崩溃,基本意味着这次冬季攻势的彻底失败,剩下的,就是看图卢卡斯防线能不能守住,安肯瑞因拿下的这个小公国能不能落袋为安了。 “我不知道,你父亲参军的时候我还在给巴斯老爷种地。等我来的时候,你父亲应该已经上前线了,我只知道他可能去了第四军团,别的就都不知道了。” 契卡能提供的信息有限,加斯腾斯也知道在自己生死未卜的时候去操心自己同样生死未卜的爹没有意义。他震惊了一会,问起契卡过来的原因。既然契卡这个巴斯老爷最喜欢的农奴都上了战场,那么巴斯老爷的日子估计也不好过。 第二轮征兵之后,乡间已经流传着些不好的传闻。有传言说国家的军队在西边吃了败仗,有传言说送上前线的奴隶士兵没有活着回来的。不少因为失去农奴太多无法继续耕作的小地主,卖了自己的土地,举家向内地逃难。柳荫镇所在的恩斯潘省紧挨边境,如果前线失利,图卢卡斯失守,赖林公国失守,第一波受影响的,就是恩斯潘省和附近的几个省。因此,那些逃亡的地主不得不贱卖了土地,去投奔亲友。而更多没有亲友可以投奔的地主,或者舍不得自家产业的地主,则还在苦苦挣扎。 如果征兵只在第二轮结束,那么巴斯老爷的日子还可以凑合熬过。可这个世界上坏事从来不会单独出现。随着安肯瑞因帝国军队在尼格鲁境内的深入,数次军团级大战的爆发,刚刚补充的奴隶士兵又不足使用。不得已,后方开始了第三次强制征兵。这一次,负责征兵的地方机构和管理家族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彬彬有礼,他们直接闯入尚有农奴在手的小地主家中,二话不说绑走了他们家绝大多数的农奴,甚至是所有的农奴,丢下的,也不过是每个人20克朗的补偿费用。可那个时候,市面上的粮食、布匹等主要商品价格都开始上涨,20克朗的购买力,也就和之前的15克朗差不多。而巴斯老爷也没能从这次征兵中幸免,包括契卡大哥和加斯腾斯最后一个兄弟在内的所有男性农奴,都被罗比达省的劳古·埃里德里麾下的士兵绑走,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的小哥哥帕洛也来了?他在哪里?还活着么?” “帕洛兄弟在一周前的那次战斗中逃跑了,我们走散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不过……” 契卡欲言又止,加斯腾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冷静了一下,请契卡继续讲述后面的故事。 后面的故事就简单了很多,契卡被带走之后,连新兵营都没去,就被直接送到了前线。他既不懂射击,也不知道如何走队形,执行战术。他斯特朗伍德停留了两天,接受了简单的培训,就被扔给了第六军团。而第六军团带着他打了第二次绿松战役后半段的几次战斗,队伍被打散了,契卡就带着一些兄弟逃了出来,继而在树林里遇到了近卫三师的卫兵,继而又遇到了加斯腾斯。 “好吧,我知道了……”,加斯腾斯接受了太多的信息,一下子有点盲目。后方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如果国家底层的小地主和自耕农因为这次战争受到大面积的摧毁和破坏的话,安肯瑞因的农业自持力将会飞速下降。等到来年春天播种的时候,人手不足的恶果将会体现,而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还远远没到机械化耕作的地步。按照现在这个趋势,到了明年秋收,安肯瑞因肯定会爆发粮食危机。 除掉对于国家命运的关系,加斯腾斯还面临更加难办的事情。他的父亲和三个兄弟都在这片战场上,可他目前没有任何办法能找到他们。他冷静了一下,知道自己着急也没用,便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沓尼格鲁共和国的特鲁,大概有2000左右,全部给了契卡。 “契卡大哥,我现在人微言轻,帮不了你。图卢卡斯现在很危险,你回去了也是打仗的命,还不如在尼格鲁想办法活下去。这是大概2000特鲁,你拿好了,带着你的兄弟,在边境地区找个地方,想办法活下去吧。” “小加斯,这怎么好意思,你救了我的命,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的钱!”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些钱也不是我的,你就当地上捡的就行。好好活着,要是有机会,我会回来找你的。现在,为了免生枝节,快点走吧。” 在加斯腾斯身后,象征集合的号角已经吹响。契卡知道时间不多,他接过钱,刚要离开,却被加斯腾斯伸手抱住了。这个17岁的小伙子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契卡大哥,在他的耳边轻语。 “一定要活着啊!契卡大哥!” 之后,他松开手臂,毅然转身,再也不看契卡和他的逃兵同伴们一眼。 ———————————— 离开那片森林,加斯腾斯的心里多了许多牵挂。他的父亲,他的三个兄弟,是否活着,又活在何方,怎么不让他担心。他在逃亡过程中瞅了个时间点,直接找到了艾略特皇子,告诉他这一情况。 “这个啊……小加斯,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还在逃命,我肯定不能停下来帮你找你的父亲和兄弟。不过,我也有父亲和兄弟,我理解你的感受,我会让手下的士兵注意的,如果他们遇到了你的亲人,我会让他们救下来的,放心好的。” “谢谢皇子殿下!” 加斯腾斯知道这已经是艾略特皇子能给的难得的善意,他毫不挑剔,真诚致谢。继而和艾略特讨论起了下一步的行军方向。 “……我们现在距离边境只有不到一百公里了,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敌人的大部队,我们屁股后面的追兵还有半天的路程。不过他们好像不着急,似乎想把我们赶到什么包围圈里一样。我手下的这四千多人可是最后的手炮骑兵了,我可不想让他们出事。我想在这里向南横穿,脱离后面的追兵,然后在这里进入图卢卡斯,在朗福德福附近修整,你觉得如何?” 朗福德福是图卢卡斯公国五座城市中的一座,靠近南方,毗邻尼格鲁共和国。这座城市再向南,就是中央山脉末端,通行起来要费力许多。 “我没意见,不过皇子殿下,我们现在的状态估计无法穿越中央山脉,所以还是从朗福德福北边走比较好吧?” “那是,我现在赌的,就是敌人没有那么多兵力去布置这么长的防线。而且,他们的铁盾防线也是新产品,估计还没有普及。只要没有铁盾防线,对上一两万的敌人,咱们依靠蒸汽手炮的射程,应该也能突围。” “我们的弹药不够了,能用的手炮也不超过三千具。而且如果敌人结阵防御,使用陷马坑和拒马,我们要冲阵也会很难。” 虽然不想和皇子殿下唱反调,但是加斯腾斯必须提醒他可能存在的风险。毕竟,这个决定还关系着他自己的性命。 “你这人怎么说话和文森特那个老家伙一模一样?”,加斯腾斯的答案显然无法让艾略特满意,他嘟囔了几句,把加斯腾斯赶出了帐篷,说自己要再想想。 离开军帐,加斯腾斯回到了参谋部所在的营地。修整了一小会之后,命令下达,整个部队再次掉头向南,绕过敌人可能在前方布置的防线,星夜兼程,丢下所有能丢下的东西,轻车简从,用最快时间穿越边境,进入朗福德福。 虽然在逃亡中已经扔了不少东西,这次士兵们不得不扔下更多的东西。有些小毛病的蒸汽手炮,也被很多士兵破坏之后扔掉了。加斯腾斯这段时间也修理了一些蒸汽手炮,可是苦于没有合适的工具和大型器械,他只能停留在拆东墙补西墙,用坏掉蒸汽手炮零件去修补好的蒸汽手炮的水平,却无法更进一步。而整个近卫三师那么多的蒸汽手炮,也不是加斯腾斯一个人修的过来的。最后,等到出发前做最后一次统计的时候,加斯腾斯才发现,近卫三师可以作战,还有弹药的手炮,只有2600具左右了。 轻车简从,星夜兼程,逃亡的部队亡命飞奔。没有人知道他们原来的前进方向上有没有拦截,但当他们经过了一天一夜快速行军,终于抵达边境,看着面前黎明中的图卢卡斯公国时,却终于感觉到了希望在即的幸福感。 果然,敌人的防线还没有布置到这里来。 “走吧,我们过去”,艾略特站在边境线上,高高挥舞他的指挥刀,疲劳的军队从他的身边经过,和着墨蓝色天边的那缕朝霞,把这幅图映成了一幅凄美的战败逃亡图。 “可我们一定是要回来的!” 在部队经过身边的时候,艾略特大声呼喊,他的声音在清晨的静谧中传出很远,很远。他的剪影在逆光下像浓墨重彩的人物,跃然纸上,孤傲而悲伤。 73 第二防线 穿过图卢卡斯和尼格鲁共和国的边境,逃亡的近卫三师在朗福德福附近找到了第二军团的一部分,准确的说,是第二军团第四师和第五师的一部分,大概有一万多人。这些人在朗福德福附近扎营,和负责朗福德福管理的第八战备军建立了联系,正在构筑防线。 弄清了基本的情况,艾略特皇子带着迪特·舒伯特代军团长前往第八战备军军部进行商谈,把自己的队伍交给了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一路逃亡过来,近卫三师的主要将领依仗着艾略特的皇子身份,已经基本实现了对第六军团逃亡轻骑兵的控制。纳夫莱把近卫三师和第六军团剩下的这些轻骑兵分作两个营地,驻扎在第二军团第四师和第五师溃兵的南侧,朗福德福的东侧。第八战备军的总部在两只部队西侧,靠近边境。 “为什么会有第八战备军?我印象里西部战区没有这个编制吧?” 加斯腾斯和埃里卡·罗素,还有一帮参谋部的参谋奉纳尔逊的命令,分散前往第二军团溃兵的营地打探消息。他和平日相处的还不错的埃里卡一组,没骑马,徒步走向西北侧的第二军团驻地。 “估计是新编的军队,在消息断掉之前,我听说皇帝陛下在大规模扩军,你说的强征农奴的事,很可能和这个有关系。” 这样的话,他的父亲会不会在第八战备军里呢?加斯腾斯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开始专注于面前的工作。从契卡提供的消息看,他的父亲和两个兄弟应该是在第四军团的敢死队中,而他的那个小哥哥则跟着第六军团进入了绿松山,继而逃亡失踪。想在朗福德福寻找自己的亲人,确实有点痴心妄想了。 接近了第二军团的营地,加斯腾斯开始认识到战败对己方部队的影响。在他的印象中,军团一线师级别的营地管理严格,进营出营都会被细致的盘查,杜绝安全隐患。可现在这片营地,既没有设立营地围墙,也没有明显的营地入口。一座一座帐篷零零散散的分布在一小片山坡上,杂乱无章。偶尔能看到几个士兵坐在帐篷门口,四处打望。 “这里好像没有卫兵?”,埃里卡收起了手中纳夫莱开具的介绍信,“我们直接进去吧。” 加斯腾斯点点头,进入了营地。进入营地之后才发现,这里的环境非常糟糕,士兵们显然没有了给自己挖战时茅坑的兴致。他们随意的在帐篷附近大小便,然后简单的拿土一埋,就算了事。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尿骚味和臭味。加斯腾斯适应了一会,才勉强可以呼吸。他和埃里卡深入营地走了大概有两百米,才遇到了一个上前盘问的人。 “哎,你们,说你俩呢,哪来的,什么人?” 问话的人脸上乌漆嘛黑,军服破旧不堪,安肯瑞因原本象征着勇武的红色军服被他穿成了抹布。在他的肩膀上,只剩一边的中尉肩章说明了他的身份。 “我是上尉加斯腾斯·沃伦,这是我的同伴上尉埃里卡·罗素,我们来自于近卫三师,刚刚在你们东南侧驻营。我们是从图卢卡斯逃回来的,一路死了不少人,听说你们打的也不顺利,想跟兄弟们聊聊。” “那哪叫不顺利啊,那简直就是地狱!”,另一个士兵从问话那位士兵身后冒了出来,伸手甩给加斯腾斯两条腌肉,“来坐着说吧,你们一路走来,饿了吧?” 加斯腾斯和埃里卡还真是饿了,他们驻扎之后就被催着出来打探情况,艾略特皇子正在试图通过各种途径明确战局,还没来得及好好吃饭。他向两位军官道了谢,做了自我介绍,和埃里卡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你们是不知道啊”,加斯腾斯和埃里卡一边吃,弗兰塞斯科·卡萨斯,两位军官中的中尉,一边开始抱怨,“我们这段时间太惨了,之前打斯卡特省的时候勉强还算顺利,可后来敌人突然好像不要钱一样的出那些铁乌龟,我听参谋部的兄弟说,最多的时候探子们数出了七个师、总共三个军,超过七万人的铁乌龟!” “可不是,那么多铁乌龟,我们怎么打?二七式步枪那么烂,射程还没有敌人一半远!最开始我们用散兵冲锋,根本打不过敌人,冲上去就被敌人的排枪打回来,再冲上去,再被打回来,这么打了几次,敢死队就跑光了,长官就让我们自己上——”,少尉马里奥·卡萨斯和弗兰塞斯科·卡萨斯是兄弟,他接过哥哥的话头,继续抱怨。 “这帮当官的,根本不管我们死活!那种情况,谁上去谁死!”,弗兰塞斯科伸手递给加斯腾斯和埃里卡两块黑面包,继续说道,“后来我们听说排枪战术挺好用,开始练,可根本来不及了。敌人的铁乌龟好像不要钱一样往这边冲,我们一开始还边打边退,后来就一窝蜂的跑了!” “再后来我们在斯特朗伍德修整,这次长官们发了狠,逼着我们把排枪战术练好了。然后我们就听说来了皇子的部队,什么手炮骑兵,本以为是来帮我们的,结果去帮了你们。我们这些苦哈哈就拿着二七式,排着队上去让人枪毙!他妈的我手下八十几个弟兄,打了两次就死的只剩五十个,再打两次,就跑没了。要不是还指着挣钱拿地,我们也早跑了!” “拿地?”,加斯腾斯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他重复了一遍,咽了一大口野菜汤。 “就是军功地啊,你不知道?”,弗兰塞斯科有些惊讶,“咱们这些兄弟,之所以拼命,还不是因为皇帝答应我们,只要能打赢,拿到的土地,每个活下来的士兵,只要拿了军功,都可以免费领两亩地!没军功的,也可以用1克朗一亩的价格买两亩,便宜的很!” “可不是,要不是冲着地和钱,谁他妈愿意来卖命啊!” 马里奥又抱怨了几句,才想起来面前的人还没怎么说话。他看加斯腾斯和埃里卡一顿胡吃海塞,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便把话题丢给了他们。 “哎,你们呢,第六军团的吧?听说你们打的不错啊,怎么跑回来了?” 加斯腾斯和埃里卡相视苦笑,大概描述了他们一路以来的战斗历程。弗兰塞斯科和马里奥兄弟很认真的听他们讲完,表达了对尼格鲁共和国那些士兵和武器的愤怒。继而,加斯腾斯问起了图卢卡斯的战况。 “我们已经和图卢卡斯防线失联很久了,你们第二军团原来不是负责防守图卢卡斯防线的么,怎么跑到朗福德福来了?防线还好么?” “嗨,哪还有什么防线啊,那帮铁乌龟老实了一阵,突然开始不要命的进攻,老子从来没见到那么惨的战斗!死的人能堆成小山!” “可不是,整整打了两天,两天我们寸步不让!到后来,边境线上的尸体多的都没办法下脚!可即使这样,我们也没赢……” “不是没赢!是彻底输了!”,弗兰塞斯科的语气听起来除了唏嘘,并没有太多遗憾或者悲伤,“他妈的死了那么多人,还是没打赢。后来大家跑的跑,散的散。我听说第三军团有一部分后撤了,去找第五军团,那是新上来的,不知道后来咋样了。” “我们没管他们,我们师长和第五师的师长关系不错,就商量着往朗福德福走。听说安塔省的第一军团在这边,还有战备八军,兵力不差。长官们可能还想着要打打反击什么的,可兄弟们早就被打怕了。两个师活下来的一万四千多人,走到朗福德福,就只剩一万一千多人了,其他的人都跑没影了。” “我们也想跑,可不是舍不得那块地么……” 两位军官好像很健谈,也很希望多聊聊,他们说了很多内容,加斯腾斯和埃里卡也大概理清楚了情况。建立在尼格鲁共和国和图卢卡斯公国边境的防线已经崩溃,负责防线的第二军团、第三军团被打散了。和第六军团一起进入安塔省,因为损失太大在后方修整的第一军团也失联了,不知道情况如何。负责斯卡特省的第四军团,据说也被敌人打散了编制,伤亡惨重。现在整个图卢卡斯唯一有战斗能力的,就是前段时间从后方抽调上来的,西部战区最后的建制军团,第五军团。 据说,第五军团的防线在斯特朗伍德以东,靠近图卢卡斯公国中线的荆棘丘陵地区。依托卢芬因河和两座小镇,他们建立了抵御敌人进攻的第二道防线,正在收拢溃兵,准备再战。 告别两位兄弟,回到营地,加斯腾斯和埃里卡直奔参谋部,在那里,艾略特皇子、迪特代军团长和近卫三师的参谋长正在讨论下一步的动向。 前前后后,和加斯腾斯们一样出去打探消息的参谋们也回来了,大家带回来的消息,和艾略特皇子从这群溃兵首领那边得到的消息差不多。几位主要长官商议了很久,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收编这群溃兵,然后依托朗福德福的资源和第八战备军的后勤,重新整编,建立人数在两万人左右的近卫第三军,向着图卢卡斯的斜后方斜插,争取与第五军团会师,加强和巩固第二道防线,如果可以,伺机反击。 艾略特皇子制定的这个计划是有道理的,一场大战下来,哪怕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赢了,但是也一定伤亡惨重。他们现在就算收复了斯特朗伍德,估计也需要休整一段时间。而之前安肯瑞因的部队已经把斯特朗伍德掏空的差不多了,尼格鲁共和国就地很难获得补给。而安肯瑞因这边,后方的新编军团还在源源不断的供应前线,只要撑过这一段时间,应该有希望能维持战略均势。 加斯腾斯不知道是从后方送来的,由第八战备军保存的近卫三师给养给了皇子殿下信心,还是听说后方的兵源充足,让他有了再战的勇气,又或者是他强势的进攻性格使然,哪怕己方连续战败,也想着要反击一口,咬下敌人的一块血肉。可不论如何,艾略特皇子确定的方案,在场没有人能反对,也没有人愿意反对。 但是,不反对不意味着大家就一定支持。在朗福德福修整了两天后,再次出发的新编近卫第三军,只剩下了一万六千人,超过三千人连夜逃跑,消失无踪。有的连、团甚至整连整团的逃亡,只丢下空空荡荡的营地。 “他们放弃了身为安肯瑞因国民的荣耀和光辉。” 得知有批量士兵逃亡的艾略特皇子,只给了这么一句评价。因为人数不足,近卫第三军由原计划的三个师缩编为两个师。第一师由原近卫三师的手炮骑兵和第六军团的轻骑兵组成,约九千人,有一半人都装备了蒸汽手炮。第二师由第三军团第四师、第五师的溃兵组成,约七千人。艾略特皇子最后叮嘱第八战备军做好朗福德福的防御工作,就领头开拨,离开了这片暂时还未经历战火的土地。 得到了足够的给养,士兵们也在朗福德福发泄了一番,情绪看起来好了一些。加斯腾斯知道这些人这些天把那座图卢卡斯公国的城市祸害成了什么样子,可他无能为力。他继续跟随参谋部行军,心里在想些别的。 现在的历史和他已知的历史已经出现了极大的差异,安肯瑞因看样子是守不住安塔省和斯卡特省了,而且很可能会丢失图卢卡斯的一部分。如果应对不当,也许在深冬来临之前,他们就会失去整个图卢卡斯,让双方的势力范围回到开战以前。而一旦进入深冬,双方都无法进行任何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尼格鲁共和国的战争潜力有三个月的时间充分释放,等到来年开春,安肯瑞因将面临更加严峻的形势。 可不管未来怎么样,他们现在先要把当前的事情弄好。新编近卫第三军通过第八战备军和后方取得了联系,艾略特皇子向后方报告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和之后的动向,就义无反顾的向东北方向开进。与此同时,他还派出了小股的侦察部队,去查看斯特朗伍德情况。而在队伍开拨一天后,他们得到了回信。 尼格鲁共和国已经收复了斯特朗伍德。他们在斯特朗伍德周围驻扎了第5军和第6军,其他之前情报上说参与进攻的南线司令部的第2、3、8、9四个军不知所踪,而东线司令部的军队,则完全从图卢卡斯境内消失了。 大量失踪的敌军让艾略特感到了更大的压力,他开始担心第五军团和被打残了的第三军团能不能守住荆棘丘陵。可无论如何,新编近卫第三军的前进方向都没有改变。 沉默着的部队沉默着行军,所有人的想法都各有不同,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怎样。大家只是跟随命令,前进,前进。 前往下一个战场。 74 你情我愿 “……整体就是这样了,前线的情况很差,图卢卡斯防线的崩溃对冬季战役的影响是决定性的,现在我们取胜无望,在深冬前结束战争更不可能。可是皇帝陛下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他还在训练更多的部队,很多地方对农奴和自由民的征召已经开始危及当地的生产秩序。如果继续这么下去,明年肯定会出问题。露娜大人,您既是乔·麦佛理的夫人,也是大魔导师卢克阁下的学徒。我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一种可能,您能替我们向大魔导师转述我们的想法,让大魔导师阁下听到来自军方的声音。” 西部战区司令夫人珍妮丝·钟告诉露娜的消息绝对属于劲爆范畴。露娜毫不怀疑,这绝对是来自前线的一手消息,是只有少数高层才知道的绝密消息。如果让前线大败的消息传出去,他们所有人,不论是军方还是皇帝,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可以试试,不过……想必您也听说了,最近导师阁下对国事并不太关心,不然他也不会同意皇帝陛下发起这场战争。您确定这是军方的意思?” 露娜虽然年轻,但是她还有些基本的政治敏感性的。安肯瑞因帝国的军队内部派系复杂,在扬火节之前,占据主流的是大魔导师派,很多将军都和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有些关系,再差些的,也和法师塔多少有些关系。扬火节之后,皇帝陛下开始悄悄的清理军方内法师塔方面的势力,动作虽然隐蔽,但是也有蛛丝马迹可寻。珍妮丝·钟夫人所说的军方,到底代表的是军方哪些人的利益,露娜并不清楚。 “哈哈,你看,是我粗心了”,珍妮丝·钟轻笑两声,瞬间明白了露娜的意思,“我家保罗·钟先生,和卢克阁下第四届学徒阿玛雅·拉玛塔是表兄妹,得益于拉玛塔大人的谨慎,一般人并不知道这层关系。之前我们就有感觉,皇帝陛下似乎并不喜欢亲近法师塔的将军,不过换位思考,我们也能理解皇帝陛下的担心。但是这次尼格鲁战争,西部战区几乎投入了全部身家,可从结果看,我们很可能一败涂地。如果皇帝陛下以此为理由,对西部战区展开大清洗,我们可能甚至都无法保住性命。露娜妹妹,我斗胆叫您一声妹妹,既然你这么问,我也不瞒你。保罗·钟拿到这个位置,付出了太多东西,他并不想这么束手待毙,而法师塔,几乎是他唯一的希望。” 听到珍妮丝这么说,露娜突然产生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卢克·布鲁斯特死亡的消息,她知道,皇帝陛下隐隐约约有感觉,可面前的珍妮丝·钟,还有她身后的西部战区总司令保罗·钟并不知道。如果,仅仅是如果,皇帝陛下匆忙发动尼格鲁战争,目的并不是表面上的开疆扩土,而是私下里彻底清洗法师塔系的军方势力呢?以整个国家的国运为棋,只为了肃清法师塔的影响,保证自己的绝对统治? “我知道了,珍妮丝姐姐”,露娜点点头。话说到这个份上,对方开诚布公,而且有求于法师塔。身为法师塔的代表,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和布鲁克琳老师商量一下。而且,关于她内心的那个可怕的猜想,她也需要向布鲁克琳老师求证。 “我会就这件事和导师阁下沟通的,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再来拜访。” 感觉已经聊的差不多了,露娜转身告辞。珍妮丝把她送到了马车上,目送她离开,才转身回了会客室。西部战区总司令,保罗·钟正一身戎装,坐在会客厅的主位上。 “你都听到了?”,珍妮丝好像知道保罗·钟就在那里,她坐在保罗身旁,拿起桌上的一块曲奇,轻轻放入嘴中。 “嗯”,保罗·钟点点头,“看样子法师塔确实出了问题,按照卢克·布鲁斯特阁下以往的风格,还有这个露娜之前的那种做派,敢动法师塔的人,他们绝对不会如此逡巡不前。传言说卢克·布鲁斯特失踪,很有可能是真的。” “那我们怎么办?法师塔那边还要不要靠拢?” “当然还要”,保罗·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大魔导师,而是那些现在还依附着法师塔活着的人。” ———————————— “这肯定不可能!” 布鲁克琳站起身,在自己的房间里走来走去,露娜坐在她面前,脸上有着明显的忧虑。 “可是我查了,保罗·钟确实是拉玛塔老师的表哥,这是真的。而且现有的资料表示,他很可能是我们的人。” “不是我们的人,是卢克·布鲁斯特的人。你、我,保罗·钟,还有那些这些天过来找支持的企业主,我们都是卢克·布鲁斯特的人,没有他,就没有人能带起这个庞大的队伍,更不要提为这些人能提供庇佑了。” 布鲁克琳在卢克·布鲁斯特死亡之后,就有些心灰意冷。她无力保护自己,也无力保护法师塔,只能看着她挚爱的这个地方被一点点摧毁,那种内心的绝望和悲凉,曾经让她无数次想从法师塔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可是,皇帝如果要清洗西部军区的话——”,露娜还在担心自己内心的那个可怕的猜测,看着布鲁克琳,等着她拯救自己。 “这不可能,他是皇帝,而且他知道卢克阁下出了问题。现在整个安肯瑞因,已经被他视作自己的国家,一个人怎么可能用这么大的代价去清洗几个失去了靠山的将军?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识时务者,保罗·种一旦知道卢克阁下去世完全可以立刻向皇帝陛下靠拢。皇帝陛下断然不会用这种伤敌一百,自损一千的方法去清洗军队的。” “那……就是我们确实没打好这一仗?” “我不懂战争,我也不知道答案”,布鲁克琳摇摇头,“这件事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我们应该关心的,是你接下的这个活,我们怎么答复?你有没有想过,对方可能是在试探,试探卢克阁下的真实情况?如果我们给的答案强硬,我们是请不到一位魔导师为他们站台的。如果我们给出的答案软弱,又不符合法师塔的风格。这个请求,也许你开始就不应该接下来。” 虽然布鲁克琳的语气委婉,但也是在职责露娜,露娜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布鲁克琳见此,安慰了她几句,才用更加温和的语气继续阐述。 “不过你接下这个活也不是坏事,最近这些资本家因为加税的事情正在找我,也希望卢克阁下能为他们站台。我拖了这么久,他们可能也有些疑虑。现在正好军方也有这方面的需求,这给了我一个新的思路。” “真的,那是什么?” 露娜揉揉眼睛,抬起头,好奇的看着布鲁克琳。就在刚刚,就在刚刚布鲁克琳说到新的思路时,露娜明显感觉到,自己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老师大人,在那一瞬间回来了。 ———————————— 西部战区总司令保罗·钟从露娜的马车上下来,站在法师塔的广场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整个人裹在一件黑色兜帽风衣里的他,从外面根本看不出身份。露娜在他身后下车,肩膀上披着厚厚的毛皮披风。早已侯在广场的法师塔卫队成员低头领路,引着两人进入了法师塔附属建筑物内的一间会议室。 “欢迎过来,保罗将军。” 法师塔主管阿奎特·布鲁克琳在保罗进门的同时就站了起来,她等保罗脱下风衣,挂在墙上的楠木衣钩上之后,为他介绍了参加这场会议的第三人。 “这是法师塔辉石矿脉的管理人,米盖尔·马丁内斯。马丁内斯先生,这位是西部战区总司令,保罗·钟将军。” 身形高瘦的米盖尔·马丁内斯和相对较矮,但是健硕的保罗·钟握了握手。两人对布鲁克琳安排的这次会面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就等着布鲁克琳开始。 “各位,今天这场会议只有四个人参加,我是阿奎特·布鲁克琳,这位是卢克大魔导师的第一学徒,露娜·布鲁斯特。今天请大家过来,是因为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告诉各位比较好。” 布鲁克琳的声音很冷静,可露娜的心跳却快的像飞速运转的蒸汽机。她紧紧的握住手中的笔,等待着那个时刻。 “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因为某些原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在安肯瑞因境内出现。其他国家的五位大魔导师,也会出现同样的问题。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和尼格鲁打到现在,六塔议会始终不予干涉的真正原因。” 听到这个消息,保罗·种轻轻放下了水杯,看着桌面。马丁内斯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不发一言。 “两位今天能在这里,或多或少都受到了这件事的影响。现在卢克阁下已经无法约束保罗·吉布森,他不仅在发动对外战争,还在清洗法师塔在这个国家的影响力。马丁内斯先生,您和您同伴所掌握的产业关系到这个国家的命脉,吉布森必然不会让这些东西在自己的控制之外。保罗将军,西部战区的战局打到现在,虽然不是故意,但是吉布森借机换掉一些将军,重整军队,想必也合理合规。我还听说他派了第六皇子带着皇家精锐去了前线,出于什么目的,您应该也猜的出来。今天请两位过来,其实目的很简单。大树倒了,我们这些依靠大树生长的藤蔓,总不能就这么跟着一起倒下去,不是么?” 保罗·钟和米盖尔·马丁内斯都没有说话。露娜紧张的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她攥在手中的笔杆被汗水湿润,滑滑的。按照她之前和布鲁克琳的推演,这两个人代表的势力将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团结起来做文章,可真到了计划执行的时候,她却分外的不安。 他们,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么? “那个……布鲁克琳大人”,马丁内斯的声音有些沙哑,“最新的消息,皇帝陛下不打算对大企业主和资本家加税了。即将出台的战争税主要针对中下层百姓,与我们关系不大。” “马丁内斯先生,税收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觉得吉布森陛下会让您继续管理辉石矿脉么?现在卢克大魔导师阁下不在,法师塔已经无法拥有那么多的资产。那些资产该属于谁,您作为管理人,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想法么?” 听到这样直接的诱惑,马丁内斯再次沉默了。保罗·钟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没有魔导师,法师塔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不是帮我们,是帮你们自己。法师塔一直以来都是各位的庇护者,现在庇护者不在,如果我们不团结起来,下场想必各位都很清楚。我请大家到这里来,不是命令大家做什么,也不会建议大家做什么。我只是告诉大家一个事实——” 布鲁克琳抬起脸,表情有些悲伤。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一位魔导师,会为我们遮风挡雨了。” 75 请你帮我 关于是否和尼格鲁共和国、或者和安肯瑞因帝国结盟的大议会整整开了两天,没有任何结果。大家对来自安肯瑞因的道恩·吉布森皇子,或者尼格鲁共和国的前总统皮埃尔·卡瑞尔的话将信将疑。前线真的是他们说的那样么?六塔议会真的会放手不管么?如果参与,真的能有那么大的收益么? 更重要的是,投给其中一方,符合自己的政党利益么? 持续两天的大议会后,大议会议长艾斯彭·斯考达里奥宣布休会两天,以便各主要参会党派统一意见。卡伯·卢亚知道这时才松了一口气,整场会议下来,要不要把这个国家拖入战争的压力,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 “这只是刚开始,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在回去的路上,斯黛拉温柔的拉着卡伯·卢亚的手,让他斜靠在自己身上。为了能够第一时间接到卡伯·卢亚,斯黛拉和卡伯·卢亚的车夫在大议会会场外整整等了一天一夜。 “我倒还好,就是精神有些累,这个会议压力太大,不过幸好他们管饭,还提供休息的地方,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撑下来。” 卡伯·卢亚确实很累,但是想到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为了自己,在大冬天的马廊里等了一天一夜,他的心里就像刀割一样,不能呼吸。 “没事,反正有辉石,冻不着。” 斯黛拉笑笑,挪了挪身子,让卡伯·卢亚躺的更舒服些,“那最后有结果了么?我们和谁一起,打谁?” “哪有那么快”,卡伯·卢亚顺势倒了下去,把自己的头放在斯黛拉的大腿上,“两天后继续讨论,然后会择机发起投票。” “那……这两天是留给我们开党内会议的?” “聪明!就是这样,所以回去以后可能要麻烦你准备一下,明天召集弗恩丁根所有的党代表,我们开一个临时的讨论会,议题等大家到了再说。” “好的,明白了。” 斯黛拉点点头,一幅信手拈来的样子。 回到三木鱼37号,卡伯·卢亚稍稍休息了一会,正想着和斯黛拉找个地方吃饭,却突然接到了艾斯彭·斯考达里奥派人送来的请帖,请他去斯考达里奥在郊区的庄园参加一场酒会,可以带上女伴。正在寻摸着好吃的卡伯·卢亚见到邀请,感觉正中下怀。艾斯彭·斯考达里奥可是老牌政治家了,家里还涉足铁矿石生意,条件极好,能提供的食物也一定是顶级的。 “……就是这样,怎么样,跟我一起去吧?”,卡伯·卢亚把事情告诉了斯黛拉,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可是……”一向对卡伯·卢亚言听计从的斯黛拉竟然罕有的犹豫了,“我的叔爷爷是阿齐瓦·兰德,爷爷的保守党和斯考达里奥的民主党之前一直是死对头,我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哎?这个……” 卡伯·卢亚倒真没想那么多,他想了想,给出了另一个理由。 “可是,如果不带你,我会感觉索然无味,就更加不想去了。” “那可不行!”,斯黛拉一听就来了劲,“你可是工党主席,你的任务就是社交、社交,再厉害点就是能讲几句话,你要是不去,怎么提高?” “那你陪我去?”,卡伯·卢亚一边被斯黛拉推进更衣室,一边做最后的努力。 “好好,我陪你,好了吧!” 拗不过,斯黛拉换了一身大红色的晚礼服,外面裹上厚厚的熊皮大衣,和加斯腾斯上了那辆阿齐瓦送的蒸汽机车。 —————————— 到了地方,果然一派灯红酒绿之势,这么久的工联党主席当下来,卡伯·卢亚对这套流程驾轻就熟。他牵着斯黛拉的手,和她徘徊在长长的冷餐桌之间,挑些自己喜欢的食物来吃。不论是来自阿郎特帝国的顶级黑鱼子酱,还是来自尼格鲁共和国的鹅肝,这里都应有尽有。卡伯·卢亚刚成为工联党主席,没见过这些顶级食物的时候,还闹过一些无伤大雅的笑话,等他熟悉了,就再也没有犯过错误。不时有人上前和卡伯·卢亚打招呼,他总是礼貌的寒暄几句,然后和对方互相告别,继续进食。 虽然吃饭并不是酒会的主要目的,不过卡伯·卢亚也有能让自己吃的舒服的办法。至于斯考达里奥为什么要邀请他参加酒会,卡伯·卢亚知道,对方自然会选择时间说明的。 聊天,打屁,晃过了酒会开始前无聊的大半个小时,并趁机几乎填饱了肚子的卡伯·卢亚,终于等来了斯考达里奥的目的。这次酒会的主宾,竟然是昨天还在大议会演讲台上做慷慨陈词的尼格鲁共和国前总统,皮埃尔·卡瑞尔。 “您就是工联党主席卡伯了·卢亚么?真是年轻有为,幸会幸会!” 皮埃尔·卡瑞尔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干脆利落的干练,他和酒会的来宾一一点头握手,交换信息。民主党主席艾斯彭·斯考达里奥一路跟随,帮他站台。 “幸会幸会,我对贵国国民遭受的战争深表同情,希望战争能早日结束!” 卡伯·卢亚说着信守拈来的客气话,心里却在盘算着什么。按照他自己的意思,工联党的这38票,也许应该投给眼前这位前总统,毕竟对方的国家是被侵略者,工人运动的大本营也在尼格鲁共和国,他没有理由选择安肯瑞因。可现在既然来了,他倒有些好奇,对方又是用什么说动斯考达里奥为他站台的? 卡伯·卢亚的好奇心注定无法得到满足。这场酒会虽然主宾的身份有些特殊,但其他的流程却和普通的酒会一样。聊天,跳舞,继续聊天。皮埃尔·卡瑞尔出人意料的,并没有在酒会上讲太多战争的事情,取而代之的,他开始介绍尼格鲁共和国的风土人情,地方趣闻,很有吸引力。围在他身边的,既有卡伯·卢亚这样的政党主席,也有斯黛拉·考尔克这样的女孩或者女士。前总统皮埃尔·卡瑞尔用他一辈子的智慧讲出来的故事,像潺潺的溪水,无声无息的流入人心,无形中增加了大家对尼格鲁共和国的了解。当这个国家从一个远处的、没有任何意义的符号,变成一个在心里有了具现化图案和色彩的地方之后,人们的感情天平,就会不自觉的倾斜。 “我觉得尼格鲁共和国不错,云顶雪山真的有雪女么?” 在回家的路上,斯黛拉抱着卡伯·卢亚的胳膊,痴痴妄想。她被卡瑞尔那个关于雪女的爱情故事感动了,对那座尼格鲁共和国的圣山有了新的憧憬。 “说不定,真的有呢,毕竟从第一纪元到现在,那么多的传说和故事,有谁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卡伯·卢亚轻声安慰,用手抚摸着斯黛拉的后背。她的大红色的酒会礼服是露背款式,卡伯·卢亚的手可以毫无阻碍的接触到斯黛拉那滑腻的肌肤。他轻轻的抚摸了几下,心头就有了些悸动。 “亲爱的,我们回去……” “嗯。” 虽然没有明言,斯黛拉却很清楚男人的意思,她轻轻哼了一声,在卡伯·卢亚身上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下午,阿齐瓦·兰德上门拜访,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那位有些书生气的第五皇子,道恩·吉布森。 “听说你昨天去了斯考达里奥的酒会,怎么样,感觉不错?” 坐下和卡伯·卢亚寒暄了几句,顺便正式介绍道恩·吉布森给卡伯卢亚认识,阿齐瓦开门见山,丢出了一个让卡伯·卢亚有些尴尬的问题。还是坐在他身旁的斯黛拉激灵,一句话应付了过去。 “还不错哟,卡瑞尔先生给我们讲了一个雪女的故事,非常有意思。” “那不知道卡瑞尔有没有过告诉过你,雪女在历史上的原型,其实是从安肯瑞因被掳到云顶雪山的奴隶呢?” 道恩·吉布森微微笑着,顺着斯黛拉的话题延伸开去,磨平了阿齐瓦那个问题带来的尴尬。过了一会,感觉气氛合适,阿齐瓦才代道恩·吉布森提出了他的请求。 “卢亚主席,这两天的会你也听了,你感觉如何?” “诚实的说,我更倾向于尼格鲁共和国,毕竟工人运动他们搞的最好,工人党也算是我们工联党的兄弟政党。不过,我也很乐意听一听皇子殿下的想法,也许会让我有一些不一样的想法。” 卡伯·卢亚知道,既然阿齐瓦上来就说出了昨天酒会的事,那自己最好还是不要耍什么模棱两可的把戏。他如实讲出自己的想法,也是想看看道恩·吉布森能给出什么样的答复。 “把六千万工人阶级送上战场,我觉得对贵党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道恩·吉布森一句话就说中了卡伯·卢亚的担心,紧接着,他给出了自己的诱饵。 “如果这次能拿下尼格鲁共和国,我会建议父皇,允许贵党在我国发展党员。比起尼格鲁共和国已经定型的政治格局,我国的工人阶级们,可还没有一盏像贵党这样的指路明灯。是当一名跟随者,还是一名开拓者,就看卢亚主席您的目标了。” 卡伯·卢亚不得不承认,道恩·吉布森皇子的这个提议,确实戳中了他的心思。自从解决了衣食温饱问题后,卡伯·卢亚就开始琢磨如何让工联党变的更强,如果能够在安肯瑞因这片共产主义运动的荒漠发展工联党,功绩绝对要超过尼格鲁那边。 “这个确实是不错的想法,请让我好好想想。” 卡伯·卢亚沉思了一会,继而就更多他关心的问题开始和道恩·吉布森交换意见。两位身份、背景、经历大不相同的男士,就这么在三木鱼路29号的顶楼,开始认真的了解彼此、接触彼此。 ———————— 和道恩·吉布森皇子的交流持续了两个小时,卡伯·卢亚本想留二位吃个便饭,可皇子殿下明显行程很紧张,他礼貌的道歉告辞,并约定了回头在安肯瑞因的首都罗斯维尔好好招待卡伯·卢亚。临走的时候,他留下了一份空白的授爵书,只要卡伯·卢亚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立刻成为安肯瑞因帝国的侯爵,并得到超过两千亩的土地,每年1000克朗的荣誉津贴,和一座超过两千平方米的大宅。他还留下了一张1000弗元的支票,作为给工联党的经费。卡伯·卢亚推辞了几下,最终却还是留在了手里。 只需要一次投票,和一个签字,就可以得到这一切,从一个身无分文、差点死亡的工人,变成一位赫赫有名,居于社会顶层的大贵族。享受他前半辈子从未敢奢望的生活。 卡伯·卢亚动心了。 —————————————— 傍晚的时候,皮埃尔·卡瑞尔登门拜访,还带来了一个卡伯·卢亚的熟人,尼格鲁共和国工人党联络员马修·威尔逊。 “冒昧登门,还请见谅。” 还没坐下,皮埃尔·卡瑞尔就送上了最有诚意的道歉。他和马修·威尔逊一人一边,和卡伯·卢亚相对而坐,斯黛拉沏了茶之后,也坐在了两人的对面。 “卡瑞尔先生这次过来,可是关于投票的事情?” 卡伯·卢亚有些累了,昨天和今天的事情让他还没有完全适应上层社会处理问题方式的大脑有些疲惫,他选择了更直接的方式,想看看对方的筹码。 “正是”,卡瑞尔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现在深冬将至,我们已经收回了图卢卡斯的大半国土,击溃了安肯瑞因帝国超过二十万的军队,他们的西部战区基本上被我们打散了,保罗·吉布森正在征召更多的士兵,不过我们也在生产更多的武器。目前的战斗证明,我们的工业能力完全能够压制安肯瑞因的人数优势,等来年春天,我们可以完成六个集团军,超过十八万人的全部装备,对安肯瑞因形成绝对优势。卢亚先生,您如果打牌,就会知道,哪怕您的盟友再多,可如果对方手里只剩下一对王炸,您无论如何,都会输的,不是么?” “这些事情我们可无法辨别,毕竟道恩·吉布森皇子说,他们马上就会发动新的反攻,同时,你们的伤亡也不比他们少多少。”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我这次来,并不是希望您能在之后的会议上支持我们,我只是希望您能支持一个即将提出的提案——” 卡伯·卢亚的反应似乎完全在卡瑞尔的意料之中,卡瑞尔还是那样轻轻的笑着,丢出了一个新的方案。 “——那个提案会建议,请贵国派出军事观察团,考察我国和安肯瑞因两国前线的实际情况,看一看究竟是谁说了谎。在那之后,我相信贵国自然会有一个正确的判断。” 说完这句话,卡瑞尔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沉默了下来。马修·威尔逊微微躬身,补充了新的条件。 “如果,贵党愿意支持这样一条提案的话,我们会把芬芳之城香水在贵国的独家代理,交给阁下,作为对工联党的长期赞助。” 听到这个条件,斯黛拉小小的惊呼了一声。正如蒂克·雅宝在服装界一样,芬芳之城的香水在香水界同样顶尖。能代理这样的产品,工联党将得到一笔稳定而巨大的收入。 听到这样的条件,卡伯·卢亚也笑了。他没有回答对方的提议,反而开始和卡瑞尔、威尔逊请教起工人党的斗争经验。卡瑞尔和威尔逊好像也忘了他们之前说过的内容,双方谈笑具欢,好像多年未见的老友。 窗外,只剩枝丫的秋槐赤裸着身子,直指灰暗的天空。 76 深冬降临 在图卢卡斯的平原和丘陵中行进了三天,新编近卫三军从出发时的一万六千人,重新膨胀到了两万一千人。新增出的五千人,是近卫三军一路上收拢的溃兵。 这些溃兵大部分都自称是被敌人打散的,见到近卫三军之后,第一个要求往往都是吃东西。进入冬天的图卢卡斯气温已经降到了零度左右,荒原里很难找到吃的,地里也没有庄稼可以充饥。靠近尼格鲁共和国的两座大城市,斯特朗伍德已经被尼格鲁共和国收复,溃兵们不敢去。朗福德福距离更远,情况不明,溃兵们懒得去。至于靠近尼格鲁共和国的三座城市,这些名为溃兵,实为逃兵的一开始也不想去,因为害怕军事法庭。可后来他们人多食物少,因为抢夺食物发生了多起冲突之后,溃兵中的领头人物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已经开始向安肯瑞因帝国的控制区转移,希望能得到足够的食物。近卫三军的出现,只是提前了他们回归军队的时点。 艾略特皇子和近卫三军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并没有太多精力管这些溃兵。他们派人简单的询问了溃兵的来历和所属部队,然后把他们统统扔到了新编的近卫三军第三师,让他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这就是对逃兵的惩罚,如果他们想要食物,就必须承担触敌的风险。 幸运的是,三天的路程并没有遇到大股的敌人,小股的斥候倒是时有出没,近卫三军第二师的轻骑兵小队和他们来往了几个回合,驱逐了事。眼看深冬将临,双方都已经没了大会战的心思,只是在通过频繁的斥候活动,监控对方的行动。 三天后,新编近卫三军找到了在荆棘丘陵设防的西部战区第五军团,同时也找到了第二军团、第三军团和负责斯卡特省的第四军团的残部,他们从斯特朗伍德和更西边的图卢卡斯防线一路逃亡回来,丢盔弃甲,只剩了个光秃秃的人。这些人加起来也不到十万人,被第五军团的军团长比尔·克拉弗林按照原来的编制重编成了新第二军团,一万两千人,新第三军团,四万八千人,和新第四军团,三万人两千人。 “这些人已经不能打仗了……” 加斯腾斯骑着马,和近卫三军的参谋部一起走在遍地的营帐中。得知艾略特皇子幸存并且带了朗福德福的队伍回归,第五军团军团长临时安排了一场接风宴,在第五军团的军部举行。而从新近卫三军的驻地去往第五军团的军部,刚好会经过新第四军团的营地。 “不是不能打,只是没了心气”,埃里卡·罗素和加斯腾斯并肩前行,“我们毕竟八百多年没打过仗了,这些人严格来说都是新兵,现在活下来的也算是老兵了,要是能有些时间重新训练,他们会比新兵好用。”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啊……” 加斯腾斯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这两天的温度又降低了,估计深冬最近就会降临。到那时候,如果后勤不给力,在这里构建防线的第五军团和其他的十几万人,可能连训练都难以保障。 在前往第五军团军部的路上,加斯腾斯能看到第五军团和三个新编军团共同修建的防线。那是及胸高的胸墙,和充当移动盾牌的厚木板。从这些木板的排布看,安肯瑞因用来对付第六军团的铁盾阵线,显然已经被后方知晓。而在那一条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胸墙前方,还有至少两条同样的黑色墙壁,在掺杂着积雪的丘陵地带蜿蜒,像三条长长的蛇。 “看样子是打算死守了”,加斯腾斯和身旁的埃里卡分享着自己的看法,“这么多人,将近二十万人,后勤怎么办?和后方联系上了?” “应该是,听说现在是原来负责斯特朗伍德的第七战备军在负责后勤,不然克拉弗林军团长也不会敢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建防线。” 两人聊了一会在这片阵线的所见所闻,就抵达了第五军团的军部。和加斯腾斯意料之中的帐篷不同,这个军部竟然是一栋木质建筑,占地面积还不小。在建筑的前方,用木栅栏围了一个院子,院子中立起了很多三米高的木桩,木桩顶端有横向的铁棍,铁棍上挂着亮晃晃的辉石,撒发着光和热。厚厚的、围着木栅栏高高立起的帆布,把这片院落包裹,挡住了周围凛冽的风。 “这……真奢侈……” 第五军团的军部给加斯腾斯的第一印象很不好,仗打成这个样子,这个什么比尔·克拉弗林难道没有紧迫感么?在食物和辉石都紧张的前线,竟然敢搞这么奢华的宴会? “金狮公爵克拉弗林,这个名字你听过么?” 埃里卡和加斯腾斯进入院子,立刻感觉到了一股暖流。早就等在门口的戎装将军大笑着上前,挽着艾略特皇子的手臂,当先走进了军部。而跟着艾略特过来的随从,则在院子四散开来,一边休息,一边等待主人和主宾的出现。 “冠名大公爵?什么背景?” 加斯腾斯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第一世的时候他似乎听说过这个人,可时间太久,他已经记不清具体的信息了。 “恩,冠名大公爵。这位将军可是金狮大公爵亨利·克拉弗林的儿子,他从小都生活在最顶尖的社会,又怎么会让自己受委屈?能这样,已经算是他降低了无数标准之后的妥协产物了。” “他凭什么得到的封号?八百多年没打仗,军队很难产生冠名大公爵吧?” “不是他的父亲,是他的祖上。据说在魔导均衡建立之前,他的祖先惠廷顿·克拉弗林曾经跟随大魔导师征战天下,还亲眼见证了魔导均衡的建立,他们家族的金狮大公爵名号是世袭的,克拉弗林家族也被成为金狮家族,你不知道吧?” 加斯腾斯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这些八卦。在他的道路上,这些顶层的人物,早晚会成为他的敌人,他对这些人的故事有兴趣,却也有限。他拉着埃里卡走到冷餐桌上,发现那上面只有香肠、腊肠和腌肉,还有一些白面包和黑面包,并没有太多贵族们喜欢的零食。可即使如此,这些食物对一路逃亡回来的加斯腾斯也算是美味。他尽量保持着自己行为的矜持,拿了两块白面包,夹了一条切成片的香肠,大口吃了起来。在他的身旁,埃里卡和他一样,早已开始大块朵颐,全然忘了自己身为男爵的修养。 这顿质量不错的冷餐持续了半个小时,之后艾略特皇子和第五军团军团长比尔·克拉弗林联手出现,各自讲了话。内容无非是战局艰难,但仍有希望,大家要固守以待,等待胜利的降临之类。加斯腾斯一边听,一边继续往自己肚子里塞东西,他甚至差点错过了关于后方援军的信息。 “……超过四十万军队正在训练,我们的工厂也在加班加点的生产,无论是衣服、食物还是武器,我们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好。守过深冬,等到来年春天,我们会用安肯瑞因的号角,让对面那帮娘娘腔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加斯腾斯不得不承认,比尔·克拉弗林的讲话还是很有煽动性的,他听的也有些热血澎湃。可澎湃过后,只剩下饱涨的肚子和隐隐的担忧。这场有些另类、有些奢华的酒会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担当临时服务员的士兵们上了五次食物,才填满了随行而来的人员的肚子。饭后,天色将晚,加斯腾斯先行和埃里卡告别,要去第七战备军找人。 既然斯特朗伍德已经被敌人夺走,那么当时他留在斯特朗伍德看守工厂的那帮兄弟,不知可好? “哎呀,小加斯,你能活着回来,真是天大的幸事啊!今天在酒会上看到你,别提我有多开心了!” 第七战备军军长弗兰克·劳威尔也参加了下午的酒会,还和加斯腾斯聊了几句。也就是在那时,加斯腾斯和劳威尔约定了晚上的这次碰面。 “说吧,你有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帮你的,决不推辞!” 劳威尔对加斯腾斯的印象不错,因为丹尼·凯里的关系,他有些把加斯腾斯看成自己人。而且,加斯腾斯送他的那把带名字的蒸汽步枪,也被他视作珍宝,随身携带。 “不敢不敢,哪敢劳动将军”,加斯腾斯谦虚两句,问起了自己伙伴的近况,“……就是我那些不成器的兄弟,走的时候还在看管那家工厂,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好?可在附近?” “不错,够义气,难为你还记得那些人”,劳威尔拍拍加斯腾斯的肩膀,“放心吧,他们都没死。不过这帮小子可不怎么听话,当时撤退的时候,你那个工厂里的工人,我们一度想都杀了,毕竟他们知道了你的步枪是怎么生产的,如果留给敌人,可会酿成大祸。不过你那些小兄弟跟我死缠烂打,硬生生的把我给绕进去了。他们现在在我的麾下,第二旅第四团第四连,那些工人们算是他们的战俘,平常帮着修修围墙什么的,虽然日子不好过,可基本没死,已经挺难得了。” “这帮臭小子,真是不懂事!给将军大人添麻烦了!感谢将军大人体恤!” 加斯腾斯一听,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捏了一把汗。他问清楚了自己敢死队那些老部下的驻地位置,决定立刻赶过去。劳威尔劝了他几下,没劝住,也就由他去了。反正也不过一公里多的路,没什么好担心的。 离开第七战备军的军帐,加斯腾斯感觉心里热乎乎的,虽然只和那些人一起呆了不到三个月,可现在回忆起来,却好像是自己的亲兄弟一样,得知他们活着,竟有着莫大的喜悦。他在夜色中认准了方向,奔跑。凌冽的空气随着他的动作冲入他的肺中,让他有些微微战栗的兴奋。 即将,见到自己的那些兄弟了! 可就在这时,天空闪过一道惨白的、明亮的霹雳。加斯腾斯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空。已经入夜的天空看起来黑沉沉的,刚刚还高悬在天空的月亮只剩下了云层后一片黯淡的光晕。 “噗通——” 不远处传来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加斯腾斯循声望去,却什么也看不清。他转过手中的辉石路灯,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只看到黑白交杂的地面。 “噗通——” 又一声坠地声,这一次来自加斯腾斯的身后。他转过身,照亮路灯,终于找到了发出声音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块拳头大小的冰块。在看到那块冰块的一瞬间,加斯腾斯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站起身,飞快的左右观察,发现自己刚刚离开第七战备军军部的营地没多远,距离他想要去的第二旅第四团的营地还有些距离。加斯腾斯没有丝毫犹豫,他调转方向,朝着身后的营地狂奔。 “噗通——噗通——” 更多的声音传来,那些从天而降的冰雹落地的频率渐渐密集起来,奔跑的加斯腾斯被其中一个砸到了肩膀,钻心的疼。 远远的,他已经能看到营地门口的辉石光芒。卫兵们躲在哨位的遮蔽板下,远远的看着他。 “快!快!” 他们冲加斯腾斯摆手,呼喊。加斯腾斯却没时间回应,他用最快的速度奔跑,跑到感觉自己的肺部都要炸裂。越来越密集的冰雹砸在他的身旁,砸在他的前方,砸在他的身后,在地上敲出了沉闷的鼓点。 终于,喘息着的加斯腾斯冲进了哨位。卫兵们给他让出位置,和他一起看着哨位外不断坠落的冰雹。那些冰雹在地上砸出了大小不一的浅坑,渐渐的堆积了起来。 在他们的身后,营地也渐渐沸腾了起来。士兵们开始呼喊,嚎叫。还没来得及躲进帐篷的士兵和正在巡逻的卫队,都开始寻找掩体。在茫茫的夜色中,这些不断坠落的冰雹在地上砸出了大小不一的深坑,也在他们头顶上的遮蔽板上砸出了密集的鼓点。隐隐的,加斯腾斯能听到身后慌乱奔跑的士兵们的喊声。 “深冬来了!!快进帐篷!!” 77 筹备工厂 象征深冬的冰雹下了半夜,之后变成了雪。那些雪花大片大片的卷着狂风飞舞,从四面八方灌进士兵们的衣襟、袖口,让他们不由得蜷缩的更紧,试图保持自己不多的热量。到了天亮时分,下了大半夜的暴雪初停,可天空仍然阴沉沉的,惨白惨白,像死人的脸。 加斯腾斯被冰雹和暴雪困在了第七战备军军部的营地,第七战备军军长弗兰克·劳威尔给了他一个睡觉的地方。那些冰雹砸在帐篷上的声音,还有后半夜的狂风暴雪,让加斯腾斯过了一个几乎不眠的夜晚,当他重新走出帐篷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萎靡的。 “好大雪啊!!!!” 早起的士兵们已经在雪地上奔跑,半夜的暴雪在地面上积起了足足十几公分厚的雪毯。气温在一夜之间降到了零下十度左右,加斯腾斯站在帐篷门口,被风一吹,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风衣。 他的服装,还不足以应付这种级别的寒冷。 在大帐找到了弗兰克·劳威尔,加斯腾斯简单的和他聊了两句,问了问部队物资和装备的情况。这次深冬来的有些偏早,后方还没有送来太多的御寒衣物,不过幸运的是,第七战备军已经拥有了足量的辉石储备,士兵们只要小心,还是可以坚持下去的。至于食物,也无需担心,现在安肯瑞因已经进入了战时经济,所有的物资都优先保证前线,士兵们也许吃的不够好,但是一定可以吃饱。 聊完天,加斯腾斯告别劳威尔,踏上了前往第四师第二旅营地的路。短短不到两公里的路,却因为寒冷和积雪变的分外难走。等到他深一脚浅一脚的找到了地方,却看到伊万、辛克和宾波·博布鲁夫他们正在营地附近打雪仗,远远的都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老大,老大来了!!!!” 最先看到加斯腾斯的是伊万·沃伦,他发现加斯腾斯的第一时间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同伴,继而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加斯腾斯面前,抱住了他,抱的紧紧的,似乎要靠自己的力气把加斯腾斯的骨头勒断。加斯腾斯咳了两声,撑开伊万的手臂,和自己的几位生死之交重新见了面。 虽然距离分开只有不到三周的时间,但是大家都有些大难之后再次相逢的喜悦。伊万和辛克拉着加斯腾斯进了帐篷,给他烧了水,还拿出了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伦丁,不顾加斯腾斯的反对,非要给他冲上一壶。直到加斯腾斯坐下了,喝上了,他们才细细问起了加斯腾斯这一路上的经历。加斯腾斯也不瞒着,他如实讲述了从他跟随艾略特皇子的近卫三师离开斯特朗伍德之后的所有过程,中间的惊险和战争,听的伊万他们心潮澎湃。 待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加斯腾斯又转过头问自己的兄弟们在他离开之后的经历,得到的答案和劳威尔告诉他的差不多。最开始工厂的生产很顺利,可有段时间,前线作战失利,缴获的步枪大幅减少,工厂被迫停产。再之后,就是前线接连传来的坏消息,第六军团和近卫三师作战失利,被困于绿松山。斯卡特省的部队也被敌人击溃,敌军进逼图卢卡斯防线。再之后,图卢卡斯防线崩溃,第七战备军弃守斯特朗伍德,军长劳威尔觉得工厂和工人都带不走,为了保密要杀了他们。加斯腾斯手下的这些士兵们还记得加斯腾斯的叮嘱,便在劳威尔的行刑队即将行刑前,救下了工厂的工人们,代价是,他们必须把这些人带回来。 “他们人现在在哪里?” 加斯腾斯在帐篷里坐了一会,烤了烤辉石,感觉自己刚刚一路跋涉而来的寒意被驱散了些许。听到他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多的敢死队士兵正在这间帐篷里聚齐,加斯腾斯看着这些人熟悉的面庞,不禁有些感动。 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他们应该在工地上,现在胸墙防御还没修好,上面让在胸墙后面安装可移动的木盾,我之前和古拉科斯聊过,他们现在的任务好像是砍树和安装木盾。” “砍树,这附近哪有树?” “往东走十几公里,有一片树林,第七战备军在那边有一个旅,负责保障供给。不过古拉科斯他们不在树林,他们应该在修筑胸墙的工地上,需要我叫他们过来么?” 辛克是加斯腾斯老部下里面,最喜欢说话的,他承担了大部分和加斯腾斯的对话,这会正跃跃欲试,看样子只要加斯腾斯答应,他立刻就会冲出去叫人。 “不用了”,加斯腾斯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为好,这些人的去向,他已经有了初步的安排,等一切搞定,再带着好消息回来找他们也不迟。 “那头儿你还会回来给我们当连长么?这段时间,我们最想的就是你,要是你能回来,我们谁都不怕!” 宾波·博布鲁夫平常感情比较内敛,可哪怕是他,再次见到加斯腾斯之后,都有些溢于言表的喜悦和隐隐的担心,他在担心加斯腾斯之后会不会继续带领他们。毕竟,在近卫三军参谋部这么好的职位,还抱上了艾略特皇子这么粗的大腿,是个正常人都会放弃这些从泥泞中爬起来的底层兄弟吧。 “我应该不会当你们的连长了——”,加斯腾斯不知为何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他故意拖长了声音,果然听到了兄弟们发出的长长的叹息和议论,可他在大家的情绪爆发之前,立刻扯着嗓门吼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我会想办法回来的,请你们放心,尽然我们都从那场大败活了过来,那么,我是绝对不会丢下你们的,也请你们不要丢下我!” “那是当然!没了老大,我们连干什么都不知道!” “可不是可不是,老大你可不要忘了我们啊!!” 缓过劲来的士兵们和加斯腾斯闹了起来。加斯腾斯很喜欢这里的氛围,他和自己的兄弟们一起聊天,然后一起去吃中饭,顺便也考察了一下第七战备军团的食物。在建设荆棘丘陵防线期间,第七战备军以团为单位起灶做饭,伊万他们所在的第四连,需要走一公里多到团食堂,领取每个人的饭食。 加斯腾斯领到了一罐炖豆子,一块干硬干硬的黑面包,和一缸乱炖汤,里面有肉块和无法辨识的青菜。那面包虽然看起来惨不忍睹,但是分量很足,加斯腾斯觉得,哪怕是一万这样的大个子,应该也能吃饱。至于乱炖汤,唯一的作用可能也就是补充水分。 “你们平常都吃这样的食物么?” 加斯腾斯和兄弟们在第四团炊事连架起来的,用作食堂的帐篷里找了个位置坐下,问起了兄弟们平常的生活水平。第四连其他的士兵都挤进了这个帐篷,一时间好不热闹。 “恩,我们是战备军,负责后勤,自己人肯定不会委屈。现在是非战时状态,其他部队的配置和我们一样,就是乱炖汤里的肉少些,水多些。不然罐头或者面包给多了,被人发现了,也不好说。” 辛克现在是第四连的连长,军衔也升到了少尉。他的本职工作做的还不错,对加斯腾斯关心的事,都能说上两句。 “这个分量,绝对能吃饱了,还有肉和豆子,也比较全面,看样子我们后勤还不错啊……”,加斯腾斯感叹了两句,开始和自己的兄弟们诉苦,讲述他在逃亡路上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许久未见的兄弟们就这么愉快的吃着饭,聊着天。原本难以下咽的黑面包,似乎也变的好吃了些。 饭后,加斯腾斯告别了自己的兄弟,回到第七战备军的军部告别了弗兰克·劳威尔,便径直去找了艾略特皇子。艾略特皇子对加斯腾斯还是很看重的,他回来之后一直在忙,要和几个军团长一一谈话,摸清楚荆棘丘陵防线的基本情况,还要和后方联系,确认父皇对这次大败的态度。可哪怕如此,他也把加斯腾斯约在了傍晚时分,给了他十分钟时间,陈述请求。 等了大半个下午的加斯腾斯见到艾略特皇子的时候,他正站在地图上发呆,那幅地图加斯腾斯见过,它曾经挂在近卫三师的参谋部里,反映敌我双方的情况。代表安肯瑞因的小红旗曾经一度插到安塔省和斯卡特省的边界,如今却龟缩到了图卢卡斯的中部,就好像之前的胜利都是一场泡影。 “你找我,什么事?” 艾略特皇子似乎心情不好,完全没了平时的风度和客气。 “皇子殿下,我想带人回去,在恩斯潘省找一个工厂,生产武器”,加斯腾斯早就想好了自己的说辞,他平稳而镇定,就好像自己在聊昨天的冰雹和暴雪。 “哦,你怕了,要当逃兵?” 虽然讲话内容是指责,可艾略特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他看着加斯腾斯,等着他的解释。 “殿下,我斗胆问一句,我之前给您的设计图,后方有什么意见么?” “很不错,他们很喜欢,武器研究院的人说你的设计很好,用最节约成本的办法提高了我们武器的威力,给你记一功”,说到开心事,艾略特的表情似乎也好看了些,加斯腾斯觉得艾略特平常不是这样感情外露的人,他猜测,也许是最近的大败改变了艾略特的性格。 “那新的武器什么时候能供应前线呢?” “这个还不知道,说新武器要测试,时间未定,我也催过,怎么,你想说什么?” 艾略特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了加斯腾斯的想法,他停下来,在原地走了两圈,再次看向加斯腾斯的时候,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刚隐隐的颓然,取而代之的是旺盛的斗志。 “说说你的想法。” “皇子殿下,不管您承不承认,我们在绿松山打的仗,不算是胜仗。我虽然没接触过上流社会,但是您既然是第五皇子,那么您至少还有四个哥哥。他们即是您的兄弟,也是您的竞争对手。现在我们打了败仗,皇帝陛下的想法我不好揣摩,可其他人,难免会觉得您可能受此影响。他们肯定不会让有机会帮您翻盘的新武器这么顺利的到您手上,更大的可能是,在深冬这段时间,皇帝陛下可能会撤换失败将领,甚至,把您从前线叫回来。我听说后方现在正在训练超过四十万的军队,我不知道这些队伍的将领配置情况,但是您可曾听说,他们会编到西部战区,或者编到您的名下么?” 加斯腾斯的话显然说中了艾略特皇子的某些心思,他沉默下来,低头在原地走来走去,稍倾,抬起头,看着加斯腾斯。 “让你回去,你能为我什么?” “我需要您的授权和经济支持,然后我会给您一个服务于您的工厂,武器工厂,保证不会让武器供应卡了您的喉咙。我的背景您也知道,搞过蒸汽机,也造过步枪,我能把这件事干好。” “可以,就按你说的做”,艾略特很快下定了决心,加斯腾斯要的东西无足轻重,但是他说的话,却很有道理。哪怕这只是一步闲棋,他也要先放下棋子,希望将来这步棋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吧”,艾略特看人无数,自然猜到了加斯腾斯话没说完,他拿起桌上的一杯茶,看也不看一口喝了下去。 “我希望能带着我的老部下,和斯特朗伍德工厂的工人们一起回去,他们是我的人,我控制一间工厂,需要自己的人。士兵是武力,工人负责生产。” 加斯腾斯毫不隐瞒,他现在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没有必要隐藏自己的锋芒。 “很好,很好,没想到你这么有想法,我准了。回头我给你写封信,你带给恩斯潘省的行政长官亚罗·罗斯,他会满足你的需求的。另外,我再给你一个团的士兵,免得出什么意外。” 艾略特是个很有执行力的人,既然答应了加斯腾斯,他就要把这步闲棋下好。加斯腾斯一一应了,郑重表示感谢。之后,他告别了艾略特皇子,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在战场的任务已经基本结束,这场战败对罗斯维尔的影响,绝对不止刚刚在帐篷里讨论的那些内容。加斯腾斯能从很多细节中感觉到,也许,他等待的机会,就在不久的未来。 78 新的开始 下雪了。 在离开荆棘丘陵的第二天,暴雪不期而至。加斯腾斯带领的近卫三军生产团,还有原斯洛特动力设备公司维修工厂工会主席托马斯·古拉科斯带领的两百多名工人,被暴雪困在了思乡路的路边。 说是思乡路,其实只是一条为了便于后勤,依托图卢卡斯国内之前的道路,拓宽、硬化的马车路。大概三辆马车的宽度,已经被积雪覆盖。在前线的士兵可以从这条路得到来自后方的食物、武器和消息,渐渐的,他们给这条路命了名字。 思乡路。 “团长!我们怎么办?!” 近卫三军生产团一连连长伊万·沃伦站在加斯腾斯身旁,大声询问。夹杂着暴风的雪噪音太大,只要稍微小点声,就没人能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我们扎营!就地扎营!!!!” 加斯腾斯同样扯着嗓子回答。在他的肩膀上,代表少校的肩章被积雪覆盖,看不清上面的银星。不过,不论是加斯腾斯,还是第一连连长伊万·沃伦,又或者是其他几个连的连长,都非常清楚的知道,加斯腾斯可能是目前西部战区最年轻的少校团长。 “加斯腾斯,你是我的人,你这次回去,能帮我多少,就帮我多少。我艾略特不是一个吝啬的人,更不是一个食言而肥的人,答应了给你少校,我给你。答应了给你一个团,我也给你。你在之前给了我不止一次惊喜,我希望这一次,你也能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回忆起出发前艾略特皇子的告别之词,哪怕是历经三世的加斯腾斯,心里也多少有些感动。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是领导的驭人之术,但是身处部下的位置,加斯腾斯不得不承认,这种办法真的有用。 还好,比起对艾略特皇子的效忠,加斯腾斯还有更加强烈和坚定地信仰。他转过身,拉着伊万的手走向自己的队伍,带领他们,亲力亲为,开始搭建休整的帐篷。 正如艾略特自己所说的,他对加斯腾斯确实没有什么防范之心。一方面也是加斯腾斯不过是一个农奴,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团长,和他的地位比起来天差地别,没有防备的必要。另一方面,也是他在没有风险基础上的一次展示自己慷慨的机会。而为了表现这种慷慨,加斯腾斯们拿到五辆马车,二十匹马,可以帮他们运输帐篷和物资。 “大人!你歇着吧,我们来搭帐篷就好!” 在加斯腾斯带着自己的老部下们从马车上向下卸装备的时候,生产团八连连长,加斯腾斯从艾略特手下要到的新部下,艾迪·沃伦上前,试图帮加斯腾斯一把。 “不用,我和你们一起来!”,加斯腾斯回了一句,继续干活。艾迪·沃伦楞了一下,继而试图把加斯腾斯手中的活接过来,却被伊万打断了。 “艾迪,这就是我们的老大,你要习惯他的风格,他干什么活,只要有时间,从来都是和我们一起干的,吃饭和睡觉也是一样。我们吃什么,他吃什么。我们睡什么,他就睡什么。他和所有的别的长官都不一样,你慢慢适应吧!” “这……这怎么可能?” 艾迪小声嘀咕了一句,却发现已经没有人理他。大家都在干活,不论是团长还是连长,不论是士兵还是军官,就好像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是平等的。艾迪·沃伦揉揉眼睛,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上前帮忙。 这一次,艾略特给加斯腾斯的一个团,是加斯腾斯自己从近卫三军和第七战备军里挑出来的,所有人的信息他都一个个了解过,除了极个别的自由民,这些人全部都是从敢死队杀出来的农奴,和他,还有他的老部下一样。这些人在正规军里往往不受待见,和加斯腾斯的老队伍还有同样的背景,很合加斯腾斯的口味。 虽然暴雪狂躁,寒风凛冽,但是在超过一千两百人的共同努力下,生产团很快就建好了自己的临时营地。如果只看帐篷外面的天气,没有人能猜到现在只是上午,他们离开荆棘丘陵可能还不到三十公里,可在深冬这样的气候下,不管走出多远,不管时间早晚,只要遇上暴雪,就必须扎营。而行军的时间,只能在不下雪的白天。 加斯腾斯和他的九个连长坐在围坐在一个辉石炉灶周围,每个人面前都放着自己的饭缸和面包。在那个用铁架子和碎石临时垒起来的炉灶上,架着一个巨大的锅,锅里翻腾的,是已经煮到刚刚好的乱炖汤。加斯腾斯捞过锅里的长柄勺,给自己的饭缸里盛了些热汤,把又硬又冷的面包掰碎了,放进汤里,搓搓手,轻轻的、满足的叹了口气。 在深冬的季节里,能有一口热汤,一顶帐篷,已经是旅人们最大的幸福。 “老大,你再给我们讲讲农奴被剥削的道理吧?” 主动挑起话题的仍然是辛克·沃伦,他和其他七位加斯腾斯的老部下,听加斯腾斯讲了很多阶级论,对革命有着隐隐约约的期待和好奇。他们从加斯腾斯的讲述中,能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农奴阶级的问题,也大概能模模糊糊感觉到,要改变农奴阶级的命运,就必须做些什么。可是,他们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而清晰的知道要做些什么的加斯腾斯,已经无形中成了这些人的精神领袖。 “好,今天有新人在,我就重新讲一下安肯瑞因的阶级分析,新来的兄弟们可以听一听,听过的兄弟们也可以再听一遍,加深印象。” 加斯腾斯的整个生产团,绝大多数人都是农奴。在前线军队的环境中,这是他最有可能带出来,也是最有可能归心的部下。就算辛克·沃伦不主动提起,他也要讲一讲阶级分析的,要唤醒这些人,只有先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两位新人连长,刚刚试图帮忙的八连连长艾迪·沃伦,和七连连长哈巴·奈,并没有理解为什么周围的其他连长们听说加斯腾斯团长要讲阶级论就这么兴奋。不过,加斯腾斯是他们的长官,在他们有限的认知和世界观中,长官要做什么,他们一定是要支持的。 于是,艾迪·沃伦和哈巴·奈也表现出了有些刻意的兴趣,一起听着加斯腾斯的分析。 “……所以,农奴阶级之所以是安肯瑞因最底层的阶级,关键是因为在农奴制的生产关系下,他们不掌握生产资料。他们用全部的生命去耕作土地,生产出足够养活上百人的粮食,却只能得到自己的口粮。你们觉得,这公平么?” “可事实就是这样的啊,地主们有我们的奴隶契约,他们让我们做什么,不都是应该的么?” 艾迪·沃伦已经听了进去,下意识的就说出了声音。而在他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加斯腾斯的讲话之后,便忙不迭的捂住了嘴,有些谄媚的看着加斯腾斯笑了笑,生怕影响团长大人的心情。 “为什么这一定是应该的?为什么农奴就一定是农奴?别的国家没有农奴,在他们的国家里,农民种地的收入,归自己!他们的土地,也归自己!不需要为地主卖命,也没有想杀就杀,想让我们死就死的地主!” 接过话头的是加朗斯·沃伦,同样跟着加斯腾斯从新兵营一路走到思乡路的老部下。他喝了一大口乱炖汤,继续说道。 “我们生下来是平等的,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没什么不一样,没有什么东西决定了我们就必须为那些地主老爷服务。是这个国家的农奴制度,把我们的一辈子绑死在了那张契约上,而归根到底,那张契约也不过是张纸而已。辛克,你曾经拿到过自己的契约,那是不是一张纸?” “就是一张臭烘烘的,不值钱的纸!我撕了它,我还活着!而且获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都高兴!” 辛克站起身,放大了声音。因为加斯腾斯吃饭的时候从来都是和士兵们一起,刚刚他和九位连长的讨论已经吸引了不少同样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士兵。于是,讨论渐渐的变成了演讲,而演讲人,则从加斯腾斯变成了他的老部下们。这些人跟着加斯腾斯学了一路,虽然在理论深度上还非常浅薄,但是用来给这些从来没有接触过共产主义理论的士兵们科普,却已经绰绰有余。加斯腾斯趁机安静了下来。他一一看着这七位兄弟,有些欣慰,也有些唏嘘,当年一起从新兵营出来的那些奴隶,活到现在的,也就只有这七个人了。 暴雪在两个小时后结束,生产团重新踏上了归途。原本还有些痕迹的思乡路,在暴雪的肆虐下已经变成了一望无垠白色雪原上两条浅浅的痕迹。加斯腾斯安排了两个连的士兵在前面探路,叮嘱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挖开雪层,看看下面还有没有路。便一个人走到了队伍中间的部分,找到了维修工厂的工会主席古拉科斯,和他的两百多个工人同伴。 “加斯腾斯团长,谢谢你把我们从那里救了出来,要不是你,我们肯定会死在那边的。” 一见面,古拉科斯就再次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他在加斯腾斯两天前见到他,告诉他要带他走的时候,就表达过同样的意思。可这位有些憨厚的工人显然觉得,一次口头的感谢,远远不能回报这位一直为他们着想的团长。 “没什么谢的,要逼着你们背井离乡”,加斯腾斯拍拍古拉科斯的肩膀,和他一起,加入了拆除帐篷的工人们的队伍。不少工人们认出了加斯腾斯,笑着和他打招呼。 “这也没办法,当时要不是伊万和辛克他们拿着枪以死相逼,我们早就死了。虽然不想离开家,但这是唯一的路了。” “现在是深冬,没有给养和马车,你们走不出去,我们带的给养和马车又有限,不然我早就放你们回去了。现在我们要回安肯瑞因,在恩斯潘省找一家工厂继续生产,我需要你们帮忙,帮助那些新的工人熟悉生产流程。等深冬已过,如果条件允许,我就放你们回去,可以么?”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古拉斯科接过加斯腾斯手里的绳子,一边卷,一边说,“加斯腾斯团长,您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团长了,啥事都和我们一起干,吃的穿的,都和我们一样,跟着您干活的那段时间,虽然不想承认,可那是我当工人以来,最舒服的一段时间,真的,不骗你!” “那就好,那就好。” 加斯腾斯笑笑,帮着这些人把帐篷收起,又和他们聊了一会,确认了大家的情绪都还不错,才返回了营地。早已收拾好的队伍等他到来,再次开拨。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恩斯潘省。 ———————————— 从荆棘丘陵穿过图卢卡斯公国和赖林公国,来到恩斯潘省边境,用了生产团十一天的时间。这期间他们经历了无数次暴雪,还迷过路,有十几个士兵和工人冻死,两辆马车中途坏掉。可哪怕如此,他们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看,安肯瑞因!” 站在边境线上的界碑旁,生产团三连连长宾波·博布鲁夫作为少数识字的连长之一,指着上面的文字大呼小叫。在一路跋涉中加深了感情的士兵和军官们从宾波·博布鲁夫身旁走过,有说有笑,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虽然气温很低,但是眼看目标在即,还没有暴雪阻路,大家的心情都很轻松。 又走了两天,近卫三军生产团抵达了恩斯潘省省会罗比达市的郊外,扎营驻扎。早已得知他们到来的恩斯潘省行政长官亚罗·罗斯带着一大堆人,迎接了加斯腾斯们的到来。他们为生产团准备了平整的土地和搭好的帐篷,还带来了充足的白面包、熏肉、萝卜和淡麦酒。这些东西直接戳中了生产三团上下军官和士兵的心思,大家在加斯腾斯确认后放开吃喝,似乎要把一路而来的苦难一扫而光。 “加斯腾斯少校,一路过来辛苦了,现在前线这么紧张,艾略特皇子还把您派回来,可是有什么安排?” 和加斯腾斯坐在营地大帐中,恩斯潘省行政长官亚罗·罗斯态度恭敬。加斯腾斯知道对方是看在艾略特皇子的面子上,也没有刻意的狐假虎威。他从怀里掏出艾略特皇子的信,交给了亚罗·罗斯。 “这是皇子殿下的亲笔信,确实有些事情要麻烦阁下。” “哦,真的,我看看!” 亚罗·罗斯站起身,接过信,坐下。他拿过加斯腾斯准备好的小刀,拆开信封上的热熔漆,抽出信纸,仔细阅读起来。加斯腾斯坐在他身旁,拿着一大块白面包,边吃边等。 过了一会,亚罗·罗斯抬起头,皱着眉头看着加斯腾斯。 “难得皇子殿下还记得在下,深感荣幸。不过,信里说的这件事,可并不好办啊……” 79 战争影响 进入深冬已经一周了,罗斯维尔通往周围城市的道路,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驾车的威廉姆·理查森完全是靠着立在道路两旁的辨识杆,才能找到自己前进的方向。 “爸,我来吧。” 黛西·理查森从威廉姆身后的车厢里探出头来,看着她的父亲。大风夹杂着雪花打在她的脸上,让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等会吧,外面太冷了。” “我一个人在车厢里没意思,我去陪你吧。” 摇摇晃晃的四轮马车在一声长长的“吁——”声之后停了下来。黛西·理查森走下车厢,带上帽子和围巾,爬到了自己父亲的身旁,和他一起拿起了缰绳。 “走吧。” 威廉姆笑笑,挥动了马鞭。自从《萤石》复刊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他们采取的风险防范机制似乎起到了作用。虽然听说有人在查这些报纸的源头,但是匿名的邮政包裹几乎杜绝了被追踪的可能。当然,比起没有被发现更重要的是,随着战局的推进,《萤石》在工人们中越来越受欢迎。就连澎湃动力公司自己的工厂,都有工人在悄悄传阅《萤石》。而且,让威廉姆感到开心的是,他们传阅的,并不是自己和黛西印刷的版本,而是不知道哪些人再次印刷的油印版,虽然粗糙,却也意味着,共产主义的思想仍然在悄悄传播。 “爸爸,你赞同他的理论么?” 安静了一会,黛西忍不住开口提问。她有这个问题很久了,也问过自己父亲几次,却始终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可与此同时,她的父亲却在不遗余力的帮助她,让《萤石》和加斯腾斯的思想与更多人见面。折让黛西很好奇,她的父亲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在做这样一个危险、甚至可能危及生命的事情呢? “你看过《论资本》,自然知道那本书有多么可怕。胡尼·哈瓦瑞的理论正确而残酷,几乎找不到反驳的方法。在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下,资本家通过剥削剩余价值,让工人们每日为温饱挣扎,自己却在吃香喝辣。整套体系严谨而自洽,更可怕的是那里面的辩证法和唯物观,拒绝相信神灵,相信人们可以靠自己改变世界。这里面的逻辑,不敢深想啊……” “辩证法和唯物观?”黛西有些没听明白。 “就是书后面的部分,比较枯燥,我猜你没看进去。” “哪有,加斯给我们讲过!” “那还不是你自己没看?” “唔……” 父女俩安静了一会,空气中只剩下风声和威廉姆帽檐上的铃铛声。那些沿着他的宽沿硬帽下垂的小铃铛,是用来提醒他不要走神,不让他因为过于寒冷睡去的小工具。那铃铛的声音随着风的大小不停变化,仔细听,甚至能听到自然的韵味。 “爸,你说……他还活着么?” 黛西的声音小了些,却带着隐隐的担心。加斯腾斯离开已经将近三个月了,他们从来没有收到他的消息,连这个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黛西虽然坚强,却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念,想念那个让自己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却突然消失不见的领路人。 她的爱人。 “他,他不会死的。他是要做大事的人,这么简单死了,怎么配得上我的女儿?” 威廉姆轻笑着,宽慰着他的女儿。黛西想了想也跟着笑了起来。也是,那个人可是一直都有着死亡的觉悟的,能让一个人连生命都愿意拿出来奉献的事业,又怎么可能会被他轻易放弃?他一定会活着的,哪怕辛苦挣扎,也一定会活着的。 马车的铃儿叮当叮当,带着两人和一包新一期的《萤石》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布莱克伍德。 把那包封装好的报纸寄出去,并没有花费父女俩太多的时间。之后,他们把马车委托在布莱克伍德的马车车站,来到了这座城市的市场区。在这里,他们可以轻易了解到一些信息。 “对不起,已经卖完了,明天来吧。” 走到粮店门口的时候,帮工的伙计阿基·韦坦恩正在把一块块厚重的门板卡进临街店面的凹槽。这些小店用不起玻璃这种奢侈的东西,便把临街的墙拆掉,需要关门的时候,就用一块一块的长条木板拼接起来,充作店面。 “卖完了?这才几点啊?” 威廉姆上前询问,黛西穿着一身黑袍,跟在他的身后。 “哟,还是罗斯维尔的口音?你们那也没粮食了吧?跑这么远来买我们的?我们也没有啊。明天一早来排队吧,早上三点过来,肯定排的上!” “早上三点?那么早?我能买多少啊?有什么可以买啊?” “小麦和黑麦都有,不过小麦很少,三点不一定排的上,黑麦还是有的。现在是50拉姆一公斤,可以么?” “这么贵!” “您别说贵,昨天还40拉姆呢!现在粮价涨的厉害!买的越晚,越贵!而且啊,您只能买五公斤,不能多买,知道么?” 阿基·韦坦恩还算好心,主动提供了很多信息。黛西和威廉姆道谢之后,走到一旁,掏出一个小本子把伙计刚刚的话记了下来。她甚至还画了一个粗糙的图,能看出粮价的走势。 “最近涨的越来厉害了”,黛西一边整理自己的数据,一边用嘴冲手指哈着哈气。深冬以来的气温越来越低,单单是在外面待着,都能感到透骨的寒气。 “恩,粮食,肉,棉布,这些基本的东西都在涨价,而且涨的很凶,看来前线的压力很大啊。” 威廉姆站在黛西身体的一侧,帮她挡着风。黛西写完了,收拾好东西,和他的父亲继续前往下一家店铺。这整个调查过程,都是来自于加斯腾斯的一篇《关于社会调查的基本思路和方法》的文章,在那篇文章里,加斯腾斯介绍了一种通过分析市面商品主要价格,判断经济和军事形势的方法,黛西和威廉姆正在试用,感觉还不错。 在布莱克伍德的调查持续了两个小时,父女俩盯着下午四点的样子取回了马车。如果一切顺利,他们能在四个小时后回到罗斯维尔。 “父亲,按照加斯腾斯的说法,如果政府无法维持基本生活物品的价格稳定,说明政府正在失去对战争的控制力,是一个增加战争不确定因素的负面因子,最近罗斯维尔周边各个城市的基本生活用品都在涨,辉石的价格也在涨,我们是不是要输了?” “反正肯定没赢”,威廉姆身为澎湃动力公司的技术总监,还是能接触到些一线信息的。从他听到的消息看,前线已经出了大事,安肯瑞因几乎失去了开战以来的所有收获,正在某个地方苟延残喘。 “听说现在正在训练的60万新军,是决定明天春天战争胜负的关键?我还看报纸上说,尼格鲁共和国没有那么多士兵,我们的士兵派上去,都是两个打一个,怎么也赢了,对么?” “呵呵,那也得看对方用什么东西。如果他们的武器比我们先进,我们也没有办法……” 在这个时点上,整座城市、整个国家的人都在讨论这场走向未知的战争。到处都是流言,如果没有确切的消息,没有人知道战争的走向如何。 回到罗斯维尔,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威廉姆和黛西还了马车,赶回了他们居住的公寓。在公寓的门口,蜷缩着一些流浪汉,这些人为了能够从公寓门厅里得到一些暖和的空气,就那么裹着些脏兮兮的毯子,希望能度过漫长的深冬。可哪怕如此,每天早上,公寓楼下都会出现新的尸体。 这些流浪汉也是十一月下旬才开始增多的,有人说他们是破产的地主,有人说他们是没人要的农奴,也有人说他们是逃兵。可不论哪种口径,都没有人去阻止这些人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出现,挣扎,然后死去。 黛西虽然有心帮忙,可她也知道社会的残酷。她和父亲走过那群人,正要开门,却突然被人喊住了脚步。 “黛西学姐!” 那声音分外的熟悉,黛西立刻认出了那人。那是豪斯顿·罗利,父母都是工人,曾经的共产主义小组成员,现在还在帮她提供纸张和油墨。 “豪斯顿?你怎么在这?快进来!” 黛西一把把豪斯顿拽进了公寓,拉着他进了门,给他拿了鞋,正打算沏壶茶,就被这个小男生的动作打断了。他一下跪在了黛西面前,仰起脸,看着自己的学姐。黛西这才发现,豪斯顿的两眼通红,目光惊慌,明显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不着急,跟我慢慢说”,黛西伸手排着豪斯顿的肩膀,安抚着他。威廉姆递过来一杯茶,放在了地板上,拉着两人来到餐厅,又把那杯茶拿过来,坐在了两人面前。 “他们……他们抓走了我爹!” “什么?是因为报纸的事?”,黛西和威廉姆顿时紧张了起来,如果《萤石》再次暴露,他们俩如果不跑,估计也是一个绞刑。 “不、不是……”,豪斯顿抽了抽鼻子,“是抓兵的,他们,他们把我爸爸抓走了,说他没有身份证明,要让他去当奴隶兵!” “在罗斯维尔?这怎么可能?” 黛西一脸震惊,安肯瑞因可是六大国之一,没理由因为40万新军,就被逼到这个份上吧?当街抓人?还是在首都罗斯维尔?前线的形势真的这么糟么? “你怎么知道的?抓到哪了?哪只部队?” 威廉姆也有些惊讶,不过他关心的东西更具体。身为子爵,虽然只是罗斯维尔一个小的芝麻粒大小的贵族,可他也是有自己的关系的。提问这些信息,就是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帮上忙。 “是跟我爹一起的哈德森大哥说的,他们一行四个人,三个都被抓走了,就哈德森大哥跑得快。哈德森大哥说他们穿的衣服是绿色的,不是红色,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是南部战区的部队,他们的训练服是绿色的,作战服才是红色”,威廉姆站起身,重新穿上外套。 “你们在家等着,我要去找找人,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这种事不能耽搁,如果被带走了,就很难找回来了。” “我也去!” “我也去!” 豪斯顿和黛西几乎是同时站起了身子。他们互相看看,开始各自穿上厚厚的衣服。威廉姆无奈的耸耸肩,等他们收拾好,出门离去。 不幸中的万幸,威廉姆认识的某位大人物恰好知道这件事情。他把威廉姆引荐给了另一位大人物,另一位大人物安排人把他和两个学生送到了郊区的军营,见到了一位军官。那军官和随行而来的仆人聊了几句,转身回了营地。威廉姆、黛西和豪斯顿在外面等了一会,感觉快要冻死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他父亲和两位工友的身影。 “喏,他非要带上自己的同伴,跟说好的不一样。看在温德大人的面子上,我都放了,以后不要随便出门,最近到处抓兵,你们小心点。” 丢下一句态度恶劣的提醒,军官转身离去。威廉姆和黛西、豪斯顿,还有豪斯顿的父亲和两位工友,一起告别了那位仆人,回到了威廉姆的家。他的妈妈,还有一屋子的工人和两位同样被抓走的工人的妻子,早已挤在了那间屋子里,通宵不眠,等待消息。见到他们被抓走的丈夫和同伴回来,所有人都非常高兴。威廉姆和黛西看问题解决,和豪斯顿说了一声,悄悄告辞。因为现场太过混乱,豪斯顿和他的父母承诺,一定会登门拜访,才放了两人离开。可即使如此,不下二十名工人一路护送,一直把威廉姆和黛西送回了家,确认他们安全,才转身离开。 “父亲,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要输了?” 一进屋,还没来得及换衣服,黛西就丢出了自己的问题。 “不知道……不过抓人的是南部战区,不是现在一直在打仗的西部战区。我知道的有限,很难解释为什么,不过,不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是啊,要是加斯腾斯在就好了……” 黛西嘀咕了一句,看向窗外。折腾了一晚上,天色这时已经开始见亮。下了一晚上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停了。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可黛西,仍然没有加斯腾斯的消息。 80 不尽人意 布鲁克琳推门而入的时候,大家的讨论正激烈。他们扭头看了一眼,发现来人安全,便继续回到了自己的话题。 “……从我们了解到的信息看,现在皇帝通过南部军区和东部军区总共训练的新兵人数超过一百万,我私下的估计是120万人左右,比对外释放的信号多了三倍。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最近粮价、基本生活用品的价格上涨了这么多。” 正在讲话的是西部战区总司令保罗·钟,自从图卢卡斯大溃败之后,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了,变的更加多疑,更加内敛。 “西部战区的农奴,能抽的他都抽光了,剩下的也都跑的差不多了。我可是听说,现在西边的土地,比最贵的时候便宜了一半不止。而且,市场上根本买不到农奴了,十几岁的小孩子都能买到一百多克朗。” 法师塔辉石矿脉的管理人,米盖尔·马丁内斯坐在一张奢华的短绒长凳上,两脚放在书桌上,看着坐在对面的保罗·钟。他现在是法师塔下属财产所有人的代言人,地位比之前只高不低。 “各位”,布鲁克琳从马丁内斯身后绕过,拉开一张长凳,坐了下来,“最近南部军区开始在罗斯维尔强行征兵了,他们甚至抓了一些工人和自由民,有些人想闹到皇帝那去,不过被人把事情压住了,没有往上传达。” 如果非要把罗斯维尔的上层势力分个大块,皇帝,及依附于皇帝的皇家产业和军队,是现在罗斯维尔实力最大的部分。在大魔导师出事之后,皇家产业吃下了不少法师塔的产业,规模膨胀的很快。而法师塔麾下的产业所有者,则自称为光荣贵族。这个名字来自于最早随侍于大魔导师身旁的人们。他们以能够服务大魔导师为荣耀,自身又都是贵族身份,故自称光荣贵族。除此之外,就是蒸汽机诞生以后,逐步兴起的新贵族阶层,他们的能量和势力在三种力量中最小,也往往被其他两方鄙视为野蛮人。 但是,不能否认的是,这些野蛮人的同类,已经推翻了两个国家的帝制,建立了以光荣贵族和新贵族为主要力量的共和国。 “强行征兵?这会激起民变的!吉布森陛下不可能这么愚蠢!” 少有的,和皇帝陛下同名的西部战区总司令,用直接而毫不掩饰的语言质疑了皇帝陛下的智商。 “这就是事实”,布鲁克林把手中的资料分给大家,继而关心起西部的战况。 “西边怎么样?深冬降临,应该没问题吧?” “现在皇帝还没有对我们下手,西部打剩下的部队在荆棘丘陵建立了防线,守过深冬问题不大。不管是我们还是对面,都在憋着劲等到春天一决胜负。” “这么说皇帝陛下疯狂暴兵也可以理解,对吧?”,马丁内斯随手翻弄着布鲁克林的资料,“我们安肯瑞因不是一向以多打少么?” “那也要看时代!现在是蒸汽兵器的时代,武器的威力正在改变战争的格局。这次有个小农奴提出的排枪战术,已经彻底改变了我们之前的战斗方法,谁能想到呢?” “不,现在可不是蒸汽兵器的时代,现在是资本的时代!连皇帝都要找我们借钱,不然战争根本打不下去!” “你那叫借钱么?你那明明是上贡!你敢不交么?你敢不给么?说的还多好听似的……” 保罗一撇嘴,一脸不屑。米盖尔·马丁内斯见状,看了眼布鲁克琳,耸耸肩,那意思很明白。 你看看这人,怎么合作? 布鲁克琳也有些无奈,在座的两位,马丁内斯她比较熟,之前一直是她下级,没什么架子。可这个保罗·钟,可是堂堂西部战区司令,怎么聊起天来性格像个小孩子?她刚想劝劝,把话题搂回正规,就听保罗·钟咳嗽了一声,自己换了个话题。 “我说,你知道现在基本生活用品供应这么紧张,什么原因么?” “你说。”马丁内斯喝了口茶,眼神好奇。 “我可是听说了,有不少资本家囤积居奇,等着大赚一笔呢!现在不是没粮食,也不是没布匹,而是这些资本家不想卖!你们法师塔,可也是有人在倒卖、囤积辉石的,现在辉石突然上涨,能跟你们没关系?你们可掌握了全国超过80%的辉石产量!” “那是以前,从大魔导师消失之后,皇帝大人已经拿走了很多矿场,我们也没办法。” “可矿场的生产、中层不还是你们的人?皇帝只是派去了几个名义上的主管,你们才是事实上的管理人不是么?” 保罗·钟这时说话倒很有条理,他坐直了身子,用更低的声音说道,“而且,你们这么压辉石的产量,背后不也是想给那位找点事情么?” “嘘——” 马丁内斯连连摆手,“这话可不敢乱说,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得了吧”,保罗·钟又把身子靠回了椅背上,“能进这个屋子,在我面前坐下,大家想些什么,都一样。” “恩……”,马丁内斯笑笑,转向了布鲁克林,“不过啊,皇帝那边的消息,布鲁克琳你可还要帮帮忙,不然都让我们冲在前面,你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不太好吧?” “那是自然。” 布鲁克琳微微欠身,表情自然,丝毫没有感觉到冒犯。哪怕之前这位马丁内斯从来都是管她叫阿奎特大人,哪怕这人之前甚至连直视她的勇气都没有,布鲁克琳仍然坦然的接受了对方对自己态度的改变。 在法师塔只剩下一个名号的现在,她实在没有什么资本去矜持。 —————————— 保罗·吉布森最近很郁闷。 身为一名皇帝,身为一名有史以来,第一个统领着一个没有魔导师的世界六大强国之一的皇帝,保罗·吉布森本应该很爽。没有人再能够限制他,也没有人再能够约束他,他本应该成为这个国家最顶尖的那个人。 唯一的一个人。 可这个世界上,哪怕没有了魔导师,还是有另外五个和安肯瑞因不相上下,而且,如果客观一点的评价,甚至比安肯瑞因国力更强的国家。在这些国家面前,保罗·吉布森,仍然不自由。 “陛下?” 安肯瑞因帝国的宰相埃米尔·欧文站在保罗·吉布森面前,小声提醒。 “哦,说到哪了?” 最近保罗总是走神,自从他的军队在图卢卡斯前线大溃败之后,他的心神就有些不宁,表现在外,就是很容易走神。 “说到对最近市场异动的调查结果”,埃米尔·欧文停下来,看了看保罗,确认他在听,才继续说到。 “全国范围内的粮食价格都在涨,罗斯维尔涨的最严重,和开战之前比,黑麦的价格已经涨了将近五倍,小麦的价格涨了将近七倍。土豆的价格也涨了四倍多,很多自由民和工人,一个月的工资,甚至都不够买一个月的粮食。” “这我都知道,跟我说结果。” 保罗·吉布森和埃米尔·欧文不是第一次讨论这个问题了。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和高官不是傻子,在战争爆发之后,他们就注意到了粮价和其他基本生活用品的异动。也采取了一些措施,并在暗中进行了一些调查。 “……可以很肯定的说,有人在背后搞鬼,囤积居奇。首都几个大粮商的私库,据说粮食都积的满满的,可就是不卖。” “我们自己的公库呢?不是有储备粮么?” “那个……”,埃米尔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都被下面的耗子给盗的差不多了。京城周围七个一级粮仓,实际储量不足账面储量的20%,根本无法应付市场需求,更别说平息市场波动了。” “20%?这帮孙子贪了老子八成的粮食?” 保罗·吉布森有些不敢相信,他顿了一下,又用一种质疑的语气问道。 “八成?!” 埃米尔点点头,不发一言。 “给我仔细查,好好查!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保罗控制不住的提高了声音,身为后魔导时代的开国之君,他本应该一往无前,用开疆扩土证明自己的功绩。可现在仗打的一团糟,后方这帮贪官污吏也不安生,让他很是愤怒。 “陛下……这件事,用罗斯维尔的警察怕是……” 埃米尔欲言又止,可话里的意思清清楚楚。保罗·吉布森点点头,“让菲拉斯·纳夫莱找些人去办吧,他办事,我放心。” 菲拉斯·纳夫莱是皇家警察的警长,和罗斯维尔本地贵族的关系没那么紧密,埃米尔点头应了,又提起了另一件事。 “陛下,对西部战区这次大溃败的初步暗查结果也回来了。” “怎么说?” 保罗的表情又凝重了些,西部战区这次失败,他百思不得其解。前方的人总说敌人的武器太先进,可他也试过敌人的步枪,无非是多打了十几米,真能因此改变战争? “据说——”,埃米尔欲言又止。 “你说,没事。”保罗读懂了埃米尔的意思,给了他定心丸。 “——据说是六皇子轻军冒进,折损了近卫三师,我方失去了可以和敌人对抗的高端力量,才无力防守对方进攻的。” “可艾略特那小子给我的信里,说的可是后方防守不利,在他前突杀敌的时候,没有保护好侧翼,让敌人从斯卡特省包了饺子啊?” 埃米尔沉默不言,他的任务是汇报情况,并不是分析真假。所有的情报都放在保罗面前,他信谁,不信谁,不是他埃米尔可以置喙的事情。 保罗明白了埃米尔的意思,他摇摇头,陷入了沉思。西部战区这帮人,关系盘根错节,还和法师塔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他原本也是想借这次机会,清理一些人,拉拢一些人。可这一切的想法都是建立在胜利的基础上的。现在输成这个样子,把这帮人都杀了都不为过。让他担心的是该怎么处理自己的那个六儿子。之前他一直以为艾略特在军事方面有些天赋,可从现在的战况看,显然并不是那样。 正想和埃米尔再聊一下这个问题,外面突然传来了唱名声。 “法师塔主管布鲁克林·阿奎特求见——” 她怎么来了? 保罗和埃米尔对视了一眼,埃米尔躬身,消失在幕后。保罗正了正身子,等着布鲁克琳进来。 今天的布鲁克琳穿的仍然是一件包裹了全身,宽大的法师袍,彻底遮住了她的身体曲线。保罗对她的这种消极抵抗并不反感,有时反而还会勾起他更大的兴趣。不过布鲁克琳毕竟是四十多岁的老女人了,保罗上过她几次之后,兴趣乏乏,反倒能和她平心静气的聊些事情。 “今天过来,有什么事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保罗看着布鲁克琳坐在自己对面,随意询问。 “今天有人告诉我,你的人在大街上公然抓人当兵,还说对方是农奴。这件事情议论很大,你知道么?” 这帮不给老子省事的孙子! 保罗心里一紧。让南部军区和东部军区的部队代为训练新兵,是埃米尔的主意。他也批准了两个大区在全国范围、特别是没有受到战争影响的中西部招收士兵。可他并没有说可以抓良为奴、强迫当兵啊! “我不太清楚。” “现在市面上的生活用品价格涨的飞快,那些部队又在大街上公然抓人,你这次打尼格鲁,可要当心后果,不然大家都不好过。” “这不需要你担心。” “我等着看你的笑话。” 布鲁克琳针锋相对,保罗反倒并不怎么生气。法师塔已经不是之前的法师塔了,面前的这个女人,说什么,也不过是只嘴硬的鸭子罢了。 “你还有事么?没事可以走了。” 布鲁克琳站起身,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她转过身,用稍微和缓一些的语气问道。 “你到底有没有谱?” “当然”,保罗同样站起身,走到了房间里巨大的地图旁边,“我现在有140万人在训练,敌人有多少?他们现在总共投入前线的兵力也不到40万,就算他们和我一样动员,可他们那种低效率的国家,又能拿出多少钱去雇佣士兵?又能雇来多少人?打仗,拼的就是人多,谁的人多,谁就能赢!” 布鲁克琳的目光跟随着保罗的手在地图上游走,她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保罗,终于还是提醒了一句。 “现在粮食价格很诡异,你要小心后院起火。” “谢谢。” 保罗轻轻躬身,冲布鲁克琳致意。布鲁克琳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安肯瑞因帝国的皇帝陛下保罗站在原地,等了一会,用一种冷的让人心寒的声音,喊出了身后的人影。 “埃米尔,逼良为奴的事情,你不给我解释一下么?” 81 选定新址 加斯腾斯跟着恩斯潘省行政长官亚罗·罗斯走上这座小山的山顶时,正是上午时分。虽然是深冬,可晴朗的天空和温暖的阳光,让山间凛冽的风也变的温柔了些,在他们面前,是一个半山环抱的小平原,柳荫河在平原的西南侧拐了一个弯,河水在这里放缓了流速,冲击出了这片土地肥沃的平原。 “这就是爱莲娜平原,用的是上古女神爱莲娜的名字,在平原靠近山脚的位置,还能找到女神神庙的遗址。在河边拐弯的地方,就是符合你条件的工厂,埃里德里伯爵家的产业,澎湃动力公司的恩斯潘省维修工厂。” 亚罗·罗斯的语气诚恳,态度恭敬。加斯腾斯知道他看的不是自己,是自己身后的六皇子。他冲亚罗·罗斯点点头,上前一步,仔细打量起这片土地。上午的阳光照耀在一片一片的银白之上,让整个平原都泛着一种精雕细琢的银器之美。而那间正冒着袅袅蒸汽的工厂,则好像是银器上精心雕刻的装饰,华美而内敛。 “这里是新山矿脉的末端,在我们现在脚下的叫洛山,刚才经过的那个矿是一个中等产量的铁矿。在工厂的东边,就是我们恩斯潘省最大的辉石矿脉,新山矿脉的末端。从工厂向东,穿过垭口,马车半天的路程,你就能得到丰富的辉石。来这边的话,则要渡过一个渡口,单程也不超过半天。辉石和钢铁都有,还有肥沃的土地,绝对是您想要的好地方。” 亚罗·罗斯推荐的很卖力,加斯腾斯听的也很认真。他昨天找时间给黛西写了封信,汇报了一下自己的近况,和下一步的打算。得到了艾略特皇子的准许,回到恩斯滕省,加斯腾斯短时间内决定不再游走了。他手下已经有了一千人的队伍,骨干全部是自己的老部下,忠诚度没有问题。而且这些士兵绝大多数都是农奴,放回去种地毫无压力。负责生产的工人阶级则来自图卢卡斯的斯特朗伍德,在本地举目无亲,甚至语言都成问题,只能依靠自己。有了兵,有了工人,如果能拿下面前这件工厂,得到附属的土地,他就可以开始屯田生产,培育势力,安定一段时间。虽然从大的地理位置来说,恩斯潘省夹在尼格鲁共和国和安肯瑞因帝国之间,如果伟大战争开打,会两面受敌。可在那之前,加斯腾斯觉得,哪怕不完美,自己也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势力了,留给他挑剔的时间和空间已经不多了。 “很好,我很满意,皇子殿下应该也会满意的。” 加斯腾斯最后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开始下山。至于亚罗·罗斯为什么这么努力推荐这片地方,和他一见面时那种发愁的态度又有如此巨大的变化,则要说回到恩斯潘省的两大势力。亚罗·罗斯最开始以为加斯腾斯想要的是他们自己家的那家生产设备完善的工厂,故而左右推脱,可在加斯腾斯表示只要工厂有基本的生产条件就行之后,就立刻改了口风,开始强烈推荐他的对头,瑞德·埃里德里伯爵名下的工厂,也就是加斯腾斯今天的目标。 一个生产团超过一千人的士兵一起行动、翻过山岭的动静是巨大的,在加斯腾斯带着他的队伍穿过渡口之前,工厂里的管理层就看到了他们,待他们穿过渡口,管理层们已经骑着快马侯在了渡口东侧,一行十几人,都穿着正式的授爵正装,站在雪地里,安静等待着加斯腾斯们的到来。 “罗斯长官,欢迎您和您的朋友们的到来。” 迎上前来的是一位中年人,阿卡塔尔·詹姆斯,埃里德里伯爵的女婿之一,负责管理这间维修工厂和周围的土地。他恭敬的冲亚罗·罗斯鞠了一躬,又转过头向加斯腾斯行礼。 “想必这位就是最近从前线回来的英才,加斯腾斯少校了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加斯腾斯回来之后还参加了亚罗·罗斯举办的几次酒会,省里的头头脑脑都知道来了他这么一号人物。加斯腾斯冲詹姆斯点点头,表情严肃。 “我是加斯腾斯,按照战时法案的规定,你这块土地和工厂,从现在开始被我们征用了。” “啊?” 阿卡塔尔·詹姆斯没想到来人这么直接,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加斯腾斯可没有耐心等那么久,他一挥手,身后的士兵按照早已布置好的方案,开始分做多路,朝着工厂、工厂旁的小镇,还有远处的垭口和渡口行进。所有人的蒸汽背包都已经蓄气完毕,随时准备击发。 阿卡塔尔·詹姆斯一看这个阵势,知道自己也挡不住了。他有些为难的看着加斯腾斯,委婉的劝阻。 “加斯腾斯少校,这座工厂是澎湃动力的产业,在恩斯潘省由埃里德里伯爵管理。您要这间工厂没问题,不过是不是容我向伯爵大人禀报一下?” “你禀报你的,我干我的”,加斯腾斯挥挥手,当先走向工厂,“现在是战时经济,前线还在等着我们的产品,耽误不得。工厂我先借来用了,如果那位埃里德里伯爵有意见,你让他直接来找我。” 加斯腾斯不介意被亚罗·罗斯当枪使,恩斯潘省的势力范围早已划定,他要从中割下一块肉来,就必须靠拢一方,打压另一方。既然艾略特皇子让自己找亚罗·罗斯,而不是那个瑞德·埃里德里伯爵,他自然要帮亚罗·罗斯站台。至于这些大人物背后的势力博弈,远不是他现在这个冲在前面的马前卒需要操心的内容。 “加斯腾斯少校,加斯腾斯少校!” 加斯腾斯是步行的,詹姆斯也不好骑马,他让自己的随从牵着马,自己跟着加斯腾斯一起前进。加斯腾斯无视了他嘴里关于工厂所属、土地纠纷、事先禀报等等乱七八糟的、试图阻挠自己的理由和借口,转而边走边问起这片土地和工厂的具体情况来。阿卡塔尔·詹姆斯心里苦恼,对对方这强盗行径很是不爽,可苦于战时经济,他敢怒不敢言,不得不停下试图阻止加斯腾斯的努力,开始介绍起工厂的情况。 按照澎湃动力公司的工作风格,他们会在对自己厂家的设备需求较高的省份建立维修工厂,恩斯潘省因为新山矿脉的存在,一直都是澎湃动力公司的重要客户。 这座工厂的名字叫爱莲娜维修工厂,和这片平原同名。工厂有齐全的生产和维修设备,能够独立建造中型的蒸汽设备,也是澎湃动力公司的备份工厂,用于在必要时向尼格鲁共和国提供产品,降低运输成本。工厂附属的土地超过两万亩。在这片土地上耕作的小地主和农奴都依附于埃里德里家族,大概有六千人上下,因为有埃里德里伯爵庇佑,受前端时间影响较小,基本还能保持生产。工厂的工人有300多名,大部分都是埃里德里家的农奴,不发工资,只管吃住,也方便管理。澎湃动力公司在这里派驻了一个十几人的技术团队,负责指导生产。 了解了基本情况,一行人已经到了工厂正门,提前赶到的加斯腾斯的部队已经接管了工厂的防卫,被中断了工作的工人和澎湃动力公司的技术团队,还有工厂没有前往迎接来人的管理层,都集中在了工厂前的广场上,等待发落。士兵们松松散散的围成了一个圆,枪口朝下,把这些人控制在了这里。 “加斯腾斯少校,这座工厂的生产不能停啊,我们正在为省里的两个纺织厂维修设备,他们可是生产军装的,同样是战时任务——” 阿卡塔尔被加斯腾斯牵着鼻子走了一路,还没有放弃努力。可加斯腾斯已经听烦了,他转过头,打断了阿卡塔尔的话。 “可以了,詹姆斯先生,从现在开始,这间工厂由我们暂时借用,相关的手续,后续会有人去办理。如果瑞德·埃里德里伯爵有意见,你可以让他直接来找我。现在,你可以走了。” 阿卡塔尔还想说什么,一直跟在加斯腾斯身后的伊万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嘿,听到了么,娘娘腔,你可以走了!” 阿卡塔尔看看加斯腾斯,又看看一路都没有理睬自己的亚罗·罗斯,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他深深呼吸,再次抬头,表情已经变的平静。 “我要收拾一下东西。” “可以”,加斯腾斯看着广场上的人们,开始讲话。 “我们是近卫三军生产团,我们的军长是第六皇子艾略特·吉布森,你们谁想走,可以跟着他一起走,不走的,我也不会让你们吃亏,听明白了么?” 听到加斯腾斯的话,人群中陆陆续续走出一些人来。大部分都是工厂的管理人员,他们跟着阿卡塔尔离开工厂,前往工厂附近的小镇,那是工厂的住宿区,他们将简单收拾行李,然后离开。 加斯腾斯在工厂前和恩斯潘省行政长官亚罗·罗斯告别,工厂现在一团糟,还不具备接待这位大人物的资格。而这位大人物破例为自己站台,也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加斯腾斯和他的部下把这位大人物送过渡口,才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工厂上。 现在,这座叫做爱莲娜的工厂,是他的了。 整理工厂,安抚澎湃动力公司的技术团队,梳理工厂的人员用了加斯腾斯的队伍大半天的时间,到了傍晚时分,他的近卫三团已经在工厂附属的小镇旁扎营。工厂的工人们,也被加斯腾斯聚集在了小镇的中央。 “各位工人兄弟”,加斯腾斯印象里,感觉自己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和这些工人们演讲。他上次演讲,还是在斯特朗伍德,和斯洛特动力设备公司维修工厂的那些工人介绍自己。而这次,他面对的,则是自己国家的农奴工。 “我叫加斯腾斯,加斯腾斯·沃伦,我曾经也是一名农奴——” 讲话的刚开始,加斯腾斯的坦白和他的姓氏,已经引起了下面人们低声的议论。之前还有些惊恐和慌张的人们,无形中对台上这个和自己一样的同伴,产生了一丝丝信赖。 “你们中的很多人,可能会很好奇,我是怎么摆脱农奴身份的。我可以告诉大家,很简单,去参军,敢死队,死三次你还活着,你就是自由民。不过,我相信大家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显然不会轻易浪费在战场上。现在,我是这间工厂和这片土地的管理者,我对你们每个人,都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来之前,我也问过詹姆斯,他说你们中超过九cd是埃里德里家的农奴,在这里干活,没有工资,只管吃住,对不对?” 工人们仍然沉默着,不过他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加斯腾斯,等待着他将要说出的话。台上的这个人是六皇子身边的红人,和埃里德里不对付,他会把这些工人们怎么样,所有人都有些担心,也有些期待。 “我知道你们是,因为我自己也是。在我还在当农奴的时候,我就曾经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一定就是奴隶,就一定要服侍那些老爷?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不一样?” 工人们仍然沉默着,他们看着加斯腾斯,不发一言。围在广场周围的士兵们和工人们,看着他们的领袖,在中央的台子上侃侃而谈。 “你看吧,老大又要忽悠了。” 伊万侧过头,低声和辛克嘀咕。 “老大从不忽悠,他说的话,都做到了。” 辛克很严肃,他看着远处的加斯腾斯,眼睛里有光芒在闪烁。 “切——不懂幽默。” 伊万嘀咕了一句,也安静了下来。 “——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答案,直到我冲到战场上,我才知道,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不管是贵族,还是百姓,还是奴隶,不管是贫穷、富裕,英俊还是美丽,在子弹面前,在生死面前,都一样。从那时起,我就坚定了一个信念,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奴隶这种存在!” “干!” 同样从农奴走出来的辛克重重的说了一句,他一手握拳砸在另一手的掌心,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头儿。广场中央的工人们也在低声议论,他们的表情有些惊慌也有些期许,他们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加斯腾斯,等着他后面的话。 “——所以,从我接管这家工厂开始,我承诺,你们所有人,都不再是农奴!我将从埃里德里伯爵手里拿回你们的契约,给你们所有人一样的身份!从今天开始,你们在工厂里工作,将和其他工人们一样,有工资,有假期,你们,将成为一个自由的、完整的人!” 广场安静了几秒钟,继而爆发出了巨大的喧嚣声,所有人都在讲话,鼓掌,呼喊。站在人群中的加斯腾斯微笑着,看着他面前的这些激动的人们。 这些人,总有一天将会成为和他一起奋斗的同伴。 是为同志。 82 兵来将挡 农奴阶级到底想要什么? 加斯腾斯在自己身为一个农奴的时候,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答案似乎很简单,摆脱农奴身份,成为一个自由民。 可然后呢? 努力得到一块地,然后奴役其他的农奴么? 加斯腾斯曾经不知道答案,从地球回来之后,他有了答案,却不知道自己的答案,能不能回答别人的问题。他在爱莲娜工厂的演讲非常成功,许下的承诺给了农奴们极大的工作热情。他们几乎是争着抢着要干活,以报答加斯腾斯的恩情。在这些人超乎常人的工作热情下,爱莲娜工厂只用了四天时间,就完成了生产设备的初步调试。 然而,生产还是不能进行。 要生产改进型的二七式步枪,现在被命名为艾略特步枪的武器,加斯腾斯必须得到上游的支持,大部分未做改动的二七式步枪零件,需要从其他的工厂运输过来。这中间的环节并不需要加斯腾斯去打通,艾略特已经动用自己的能力,搞定了上游的生产商。按照计划,第一批零件将于四天后送达。 而这四天里,加斯腾斯还要解决一些问题。 “头儿,您找我有事?” 古拉科斯站在加斯腾斯面前,态度恭敬。来自斯洛特动力设备公司斯特朗伍德维修工厂的工人们,已经被分配到了各个车间,他们和爱莲娜工厂的工人们相处的还行,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因为能从此摆脱农奴身份,工人们对跟着加斯腾斯一起过来的人,都非常的友好。 “恩”,加斯腾斯坐在书桌前,正在重新绘制设计图。他之前把唯一一份设计图给了艾略特,被艾略特送到了皇家武器研究院,后来就没了消息。他必须在这四天里画出新的分视角、分部件设计图,方便工厂开工。见古拉科斯进来,加斯腾斯用娴熟的尼格鲁语问道。 “怎么样,最近还行吧?” “挺好,这些工人们都很热情,他们对我们很好,很多活都抢着干。” “看看他们,再想想你们,你觉得你们的生活怎么样?” “和他们比,那好太多了。我们至少还有工资,也不会被人奴役,我们还有工会,可以维护自己的权益。我这两天听说,之前有工人因为生产上犯了错误,被活活打死的,这太可怕了。” “恩,这就是奴隶制的悲哀,根本的权利都没有,又哪里来的幸福?我给他们自由民的身份,你们觉得怎么样?” “很好,您做的很对。” “那你们呢,你们想要什么?” 古拉科斯愣住了,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经过几分钟的思考,他看着加斯腾斯,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回家?” 加斯腾斯笑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不远处的小镇,“只要战争结束,我会送你们回家的,在那之前,把这里当成家吧。最近是深冬,大家都没什么农活,总让你们住在帐篷里也不是个事,我想发动大家,盖房子。” “那……也不错,可是工厂的生产怎么办?” “大部分的工作你们都不用参加,我会让现在没有农活的农民们干这件事情的,我之所以跟你说,是因为房子也有你们的份。” “啊?” 古拉科斯太过于惊讶,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在安肯瑞因也能拥有房子。要知道,就连他在斯特朗伍德,也只能住在工人宿舍,又哪里来的房子? “别那么惊讶,也不是什么好房子。现在气温太低,打不了地基,就是临时性的建一些可以住人的木头平房,避避寒气。等到了明年春天,我们再重新建新房子,可以长期住人的那种。” “那……我们……这不太合适吧?”,古拉科斯有些惶恐。如果是在斯特朗伍德,他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一套房子,毕竟那座城市的房价是出了名的贵。而他们工人的工资,也是出了名的低。 “没什么合不合适,就这么定了。” 加斯腾斯盖棺定论,又和古拉科斯聊了两句,送走了他。盖房子的事情他想了有段时间,如果说农奴可以用摆脱奴隶身份的许诺绑在自己身边,然后再慢慢用共产主义感化的话,那么要吸引这些工人,在没有明确亮出自己的旗帜之前,就必须给他们提供更好的福利,而房子,永远是每个人绕不开的情节。 确认了工人有这方面的需求,再加上自己的部队也需要固定的住处,盖房子这件事就提上了日程。爱莲娜工厂有一个配套的小镇,镇里最初都是工人的宿舍,和一些基本的生活机构。后来周围的地主们也在小镇建了房子,商人也发现了这个地方,渐渐的就繁华了起来。毕竟,整个恩斯潘省的蒸汽机,如果坏了,基本都是要送到这里维修的。 加斯腾斯召集大家,把小镇上之前工人的宿舍修整了一下,方便居住。之后,他做好了盖房子前期的准备工作,对外发布了一条公告。 凡是爱莲娜平原的农奴,只要进厂帮工一周,就可以得到自由民身份,近卫三军生产团将用蒸汽步枪保卫他们的权利。这条公告已经发出,立刻在爱莲娜平原引起了一阵风波,当天就有十几个得到消息的农奴跑进了工厂,加斯腾斯让他们和自己的士兵们去做盖房子的前期工作。而至于跟在后面追过来的地主们,加斯腾斯则把他们全部挡在了门外。 “你们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在你们的农奴帮工一周后,交出你们的农奴契约,我们将用战前价格收购。农奴们也会放回去帮你们干活,你们要做的和之前一样,管他们吃喝就行。第二,你们在这闹事,不配合我们工作。等到了一周,我们自己上门,去你们家里拿农奴契约。不过到时候,万一拿的时候有什么冲突,伤了什么人,你们就不要怪我们当兵的粗鲁!” 按照加斯腾斯的意思,辛克带领着一部分部队挡在门口,把加斯腾斯的意思告诉了这些地主们。他们或低声不语、或赌咒漫骂,却也没有人敢正面对抗。这些人在工厂门口呆了两个多小时,就走了。之后,逃到工厂的人就少了很多。 “肯定是被地主们管住了,咱们自己这些进厂的农奴又不好出厂,一出门就可能被他们盯上,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好说,那些农奴没人相信我们,自然不愿意来。” 伊万、辛克,还有加斯腾斯的一群连长,古拉斯科工会的几位领导人在晚上和加斯腾斯开议事会的时候,提起了这件事。议事会的制度也是加斯腾斯提出来的,每天晚上有事没事,各方面的代表人都要坐在一起,聊上一会。 “没事,刚开始嘛,是这样的,等一周后我们办妥了第一批奴隶改变身份的事,那些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加斯腾斯倒没什么压力。既然已经决定在此扎根,背后又有大腿可以遮风挡雨,他并不介意态度强硬一些。那些地主们想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这一个小小的摊子,能不能运转起来。 来到爱莲娜平原的第五天,来自瑞德·埃里德里伯爵的报复终于出现。负责向爱莲娜工厂运送步枪零件的车队,在从东侧穿过新山垭口的时候,却发现垭口突然被一群施工者关停。据施工者说,他们来自穆恩市市政厅,负责在深冬季节维修垭口的道路,需要的维修时间,是一个月。 一个月,对现在分秒必争的加斯腾斯来说,真要等到零件一个月后送到,什么事都被耽搁了。他在听说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叫齐了四个连,四百多人的队伍,直奔垭口而去。 “头,我们这次去了怎么办?要不要跟亚罗·罗斯大人说一声?” 辛克走在加斯腾斯身旁,小声询问。因为缺少马匹,加斯腾斯和他的队伍一起,步行前进。 “我已经让克劳斯·修奈尔去说了,他说他的,不耽误我们的事。” 克劳斯·修奈尔是亚罗·罗斯留下来的联络官,也顺便起着观察员的作用,如果加斯腾斯某些方面太出格,他还会提出建议。加斯腾斯觉得他烦,就借着报告情况的理由,把他赶回了范恩斯滕。 “头,这肯定是那个埃里德里伯爵搞的鬼,我们去了怎么办?”,伊万走在加斯腾斯的右侧,背上的蒸汽背包已经开始蓄气。 “该怎么干怎么干,战时经济,保障生产是第一要务,不开眼的,统统给我干翻了。” “好!” 伊万和辛克齐齐应下,脸上浮起了显而易见的兴奋神色。离开前线这么久,见惯了血的他们,憋久了多少都有些发泄的欲望。 等到了垭口,情况一目了然。有人用放倒的大树和垒起的石头挡住了垭口。运送零件的马车队停在垭口以东,几十名穿着市政厅服装的人员正在大树后面,懒洋洋的修路。 加斯腾斯的队伍,吸引了双方的目光,车队那边有人开始朝这边跑过来。那些拦路的市政厅人员中,也出来了两三个人,慢悠悠的朝着加斯腾斯的队伍走了过来。 “按刚刚说的办。” 加斯腾斯低声下令,伊万和辛克点点头,两手斜握步枪,枪口朝外,向前两步,挡住了那三个朝他们走过来的人。 “几位军爷,我们正在修路,不知道——” 三人中领头的人态度恭敬,还带着眼镜,看起来很像一位官员。可伊万并没有心情听他说完,他在对方第一句话没说完的时候,就一枪托砸在了那人脸上,把他整个人砸在了地上。 “耽误战时经济,阻碍工厂生产,给我抓了!” “是!” 身后的士兵们早已按捺不住,他们一拥而上,把那些工作人员统统绑了,挪开了大树,搬开了岩石。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畅通了垭口的道路。等待已久的车队跟着加斯腾斯的队伍过了垭口,开始向爱莲娜工厂前进。 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艾迪·沃伦从加斯腾斯身边冒了出来,加斯腾斯看了他一眼,轻声询问。 “找到人了么?” “找到了,果然有,在垭口南边的山上,三个人,我都抓了。” “恩,一起带回去。” 在接近垭口之前,加斯腾斯就安排艾迪·沃伦带着一小队人去垭口周围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人窥视。如果这次施工真的是那位埃里德里伯爵的意思,那周围一定有人观察情况,并向上层汇报。而从事后的结果看,艾迪·沃伦果然抓住了对方的老鼠。 剩下的,就是等着对方的下一着了。 解决了这个小问题,加斯腾斯开始组织工厂生产,第一只艾略特步枪很快下线,加斯腾斯在工厂外临时搭建的靶场试了试,基本符合设计要求。他小批量生产了一百只,安排了两个连,用最快速度送到前线。 紧接着,穆恩市行政长官斯坎迪·埃里德里登门拜访。加斯腾斯前出垭口迎接,和斯坎迪·埃里德里一路言谈甚欢,还带着他参观了工厂,一起进餐,之后才邀请他进入办公室详谈。 “加斯腾斯少校,我这次过来,是想要回我们的市政厅官员皮普·马提亚斯,和他的施工队。听说他们在垭口修路的时候,被您抓了,不知可否方便?” 斯坎迪的态度整体还是不错的,虽然爱莲娜平原属于穆恩市的管辖范围。但是斯坎迪显然修养很好,态度和语气都有着恰到好处的谦虚。 “皮普·马提亚斯?”,加斯腾斯侧过头,问身后的伊万。 “就是那天领头拦路的那个。” “哦,是他呀,行啊,市长先生要带走,那就带走吧。”加斯腾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问题不在这里,加斯腾斯先生”,斯坎迪仍然微微笑着,“马提亚斯先生是在执行公务的时候受伤的,而且还被你们非法拘禁。就算是战时经济,可你们的工厂也没有拿到战时经济生产许可证,并不能列入战时经济保护名单。您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呢?” “我们没有战时许可证?”,加斯腾斯故作惊讶,“您刚刚也看了,我们生产的可是步枪!要是没有许可证,谁敢他妈的生产这种玩意?” “加斯腾斯少校,我知道您是从前线回来的,可是您也要配合我们工作啊,如果没有生产许可证,我们可是有权利停止您的辉石和粮食供应的,甚至可以以破坏生产的罪名给您定罪,真要逼到那个份上,对我们双方都不好看吧?” “哟?市长大人还有这么大的权力?” 加斯腾斯故作惊讶,脸上的表情浮夸而做作。 “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毕竟,维护穆恩市的稳定和安全,是我的职责,不是么?” 斯坎迪·埃里德里笑的矜持,虽然他心里很鄙视面前这个暴发户,但是贵族的良好修养,让他把鄙视巧妙的隐藏在了心里。 “哦,我很期待。” 加斯腾斯放松身体,靠上靠背,懒洋洋的挥手。 “伊万,送客!” 83 水来土掩 打通了垭口的交通,放回了被抓的市政官员,斯坎迪·埃里德里虽然放了狠话,但是暂时还没有行动。加斯腾斯心里防备着这一头的事情,手头最重要的活也没停。工厂艾略特步枪的生产能力迅速提升,得益于加斯腾斯调教的设备、先进的流水线生产方式和爆发了极大热情的前农奴工人阶级,仅仅用了三天,工厂的产量就被推到了将近两百支每天。而按照加斯腾斯的估计,只要上游原材料和零配件供应充足,这家工厂的稳定满负荷产能应该在五百只左右,有两个月的时间,就可以装备三万人的部队,足够现在的近卫三军使用,甚至还有富余。而这,还是没有计算工人熟练度和工厂人数扩张的保守估算。 确定了工厂的产能能够满足需求,加斯腾斯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另一件事情上。他之前发布的通告,在工厂帮工一周的农奴可以得到自由身份,前前后后吸引了超过五百名农奴投奔,今天是第一批投奔加斯腾斯的十七名农奴的自由日,他将亲自带领自己的队伍,去这些农奴的地主家,拿回契约。 为了保证自己第一炮的效果,杀鸡儆猴,加斯腾斯带上了四个连,连长按照三老一新的原则配备。包括辛克、宾波·博布鲁夫,哈巴·奈和艾拉·郎夫四人,将成为这件事情的见证者。同时同行的,还有逃到厂里的农奴代表二十人,总共五百人的队伍,径自奔向了他们的目的地。 大地主西奥·马提亚斯。 说是大地主,其实也不过是爱莲娜这个小小的河滩平原的地头蛇,拥有的农奴在战前达到了约200名,中间征兵,损失了大概五十名,还有大概150名,是爱莲娜平原最大的地主,拥有土地约600亩。他有四个儿子,最有出息的儿子是穆恩市市政厅的官员皮普·马提亚斯,很不巧,就是之前封锁垭口,被伊万一枪托砸掉了三颗门牙的那个官员。 生产团的行动瞒不住本地人,所有的地主都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他们在加斯腾斯经过各自门前时或远观,或近看,有的甚至直接跟在了队伍后面,所有人都在等着,等着看这个人能不能兑现自己的承诺。 加斯腾斯不是本地人,也不是过江龙。不过他非常懂得发动人民群众的力量,依靠逃到他工厂的农奴,他和西奥·马提亚斯手下的农奴取得了联系,知道对方请来了和他见过一面的老朋友,穆恩市行政长官斯坎迪·埃里德里,代表埃里德里家族帮他站台。而斯坎迪·埃里德里也出尽了全力,他甚至带来了市警察厅超过两百名警察,就等着和加斯腾斯硬碰硬。 “头,等会我们真的要打么?” 辛克走在加斯腾斯身旁,有些好奇。生产团的议事会制度,让所有主要干部都知道了敌人的情报。而加斯腾斯自己的想法,则保留到了真正实施的时候再揭晓。所以,大家都在好奇一个问题。 这个自称农奴的长官,真的敢公然抢夺地主的农奴契约么? 虽然是步行,但是加斯腾斯行军的速度很快,他们用了半个小时,就抵达了西奥·马提亚斯的宅院门口,也看到了门口站成两排,整整齐齐穿着警服的市政厅警察,还有和西奥·马提亚斯一起,坐在门口阳伞下的穆恩市行政长官,斯坎迪·埃里德里。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加斯腾斯少校在生产如此急切的时候赶来我这位下属的家里,可是有什么事么?” 斯坎迪·埃里德里见加斯腾斯过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用自己千锤百炼的贵族礼节和标准的贵族口音,站在加斯腾斯面前和他打招呼,试图用不懂礼这种方式,羞辱自己的对手。 可惜,加斯腾斯从来不会因为自己不懂得这些旧贵族的礼节而感到羞愧。他无视了斯坎迪·埃里德里的自我陶醉,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埃里德里长官,我这次过来,是来找地主西奥·马提亚斯先生,拿十七名农奴的契约,他们为我们工厂做出了重要贡献,我们需要他们。” “那没问题”,斯坎迪·埃里德里明显和西奥商量好了,“按照现在的市场价,你要想买西奥先生的农奴,一名600克朗,合适的话就带走,不合适的话,你们也可以商量价格,我就作为见证人,怎么样?” 斯坎迪给出的这个价格,其实是偏高的。现在的农奴市场,一名和契卡那样强壮的农奴,虽然涨了很多,也才不过500克朗左右。斯坎迪一口就加上了150克朗的溢价,要知道,这个价格在战前甚至可以买到两个身体素质中等的农奴! 加斯腾斯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早已准备好的170克朗,当着斯坎迪和西奥的面数了一遍,伸手递给西奥。 “喏,170克朗,契约给我。” 西奥没有接那沓钱,他侧头看看斯坎迪,得到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鼓起勇气说到:“加斯腾斯少校,这个钱,您连一个人也带不走。” “哦?” 加斯腾斯反问一声,他身后的士兵们齐齐上前一步,枪口朝下,开始给蒸汽步枪加压。其他的士兵们则分散开来,呈半圆形围住了这片区域。也许是得益于加斯腾斯一直以来的训练的缘故,这些人在构建包围圈的时候,使用的是他们已经熟练的排枪阵型,前后两排,看起来有着巨大的压力。 站在枪口前的警察们不安的挪动了下身子。他们也带了枪,但是被削弱过的警用蒸汽步枪,又怎么对抗的了加斯腾斯亲自设计的艾略特式步枪? “啪——啪——” 穆恩市行政长官斯坎迪·埃里德里开始鼓掌,缓慢而稳定。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加斯腾斯对面,挺起胸膛,用一种吟唱般的声音开始讲话。 “加斯腾斯少校,您可知道,即使是战时法案,部队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也不得使用强制手段获得国家公民的财产,也不得与地方政府发生直接冲突。如果你今天开枪了,要是没死人,倒霉的就是你,和你的工厂。要是死人了,倒霉的,可就还有更多的人,你懂么?” 在说到“更多的人”的时候,斯坎迪用手指指了指上面。加斯腾斯看到了斯坎迪的动作,他轻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 一张盖着西部军区大印的纸。 看到那张纸,斯坎迪就有了不祥的想法。他曾经在来穆恩市征兵的人手中见过那张纸,同样的格式,相似的印记,在那张纸面前,任何试图通过正规手段阻止那张纸的人,都可以被持有这张纸的人立刻抓捕,甚至送上军事法庭。 那是一张征兵令。 “现在,我可以拿到契约了么?” 加斯腾斯用和斯坎迪刚刚一样的那种贵族语调,刻意模仿着他的口音,重复了一遍问题。而且,让斯坎迪感觉到倍加难堪的,加斯腾斯所使用的发音方式和重音,是一向只有那些传承了数百年的家族才能使用的方式。 那是光荣贵族的风格。 “抱歉,既然您拿到了征兵令,我这边就没有问题了。” 斯坎迪虽然心里暗自发狠,可他确实没有资格在征兵令面前嚣张。按照战时法案和第一次绿松战役失败后皇帝的御令,征兵令在地方几乎拥有无限制的权力,除非被征兵的人自身是贵族,才有资格申请豁免。可加斯腾斯要的都是些社会最底层的农奴,不论是他,又或是身后的西奥,又如何能抵挡? “大人?斯坎迪大人?这可不是咱们说好啊?” 西奥·马提亚斯被这个突然的转折惊到了,他语无伦次的讲话,试图伸手拉扯斯坎迪的袖子。斯坎迪反手握住他的手,用力的捏了一把。 “那是征兵令!敢阻挠征兵的,除非是贵族,否则他们可以就地枪毙!” 西奥的手像触电一样的缩回去了。他惊慌无措的四处看看,看到了自己在市政府工作的儿子。皮普·马提亚斯笑笑,走上前来,用他那没了门牙漏风的嘴问道。 “少校,请问我可以看一下这张征兵令么?” “当然。” 加斯腾斯和马提亚斯对视了一眼,把征兵令交给了他。这张征兵令是他上次在给艾略特皇子送首批步枪的时候要的。他很诚实的告诉艾略特,说他要从当地的地主手中收拢些农奴。艾略特皇子也没纠结,毫不犹豫的开给了他,让他有了这次出行最大的底气。 马提亚斯仔细的看了两遍,又把那张纸放在自己眼前,似乎想要鉴别那上面印鉴的真假,他看的如此的认真,以至于整张脸都恨不得趴在了那张纸上。 “喂!跟你说了,不可能是假的,你找茬是不是啊?” 站在加斯腾斯身后的辛克不耐烦了,上前一步,开口骂道。马提亚斯斜着眼睛看了辛克一眼,站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突然把那张征兵令一下子塞进了嘴里! “你他妈!——” 辛克和加斯腾斯几乎同时发现了马提亚斯的动作,他快步上前,却被斯坎迪拦了一下,马提亚斯已经把那张纸强行吞下了肚。紧接着,辛克绕过了斯坎迪,一枪托把马提亚斯砸倒在地,砸掉了他最后的门牙。 可辛克的愤怒也到此为止了,一拥而上的警察把他和马提亚斯隔绝在了人墙两侧。目睹了事情整个过程的加斯腾斯和斯坎迪,站在警察人墙的外面,冷冷对视。 “你牛啊!你牛逼啊!你不是牛逼么?老子吃了你的征兵令,鬼他妈知道那是真的假的!你现在还牛逼么?你有本事杀了老子啊?你有本事杀了这些警察,冲进来抢你的契约啊?你要做不到,你他妈连老二都没有!” 在人墙的背后,没了全部四颗门牙的皮普·马提亚斯用豁着风的、流着血的嘴大喊大叫。他的声音嘶哑,但是却带着兴奋和愉悦。没有人能想到他这一招,也没有人会想到他会使用这么无赖的招数。没有了征兵令,斯卡迪就有了理由阻止加斯腾斯,而只要阻止了加斯腾斯,他之前许下的诺言没有兑现,立刻就会失去这片土地上最大的支持者。 那些等待着结果的农奴。 “吵什么吵?让你吃了么?你他妈回去给我小心点!” 斯坎迪回头不痛不痒的骂了一句,继而转过头,看着加斯腾斯,无奈的耸耸肩膀。 “抱歉,少校,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张纸的真假,所以——” “你他妈少嘚瑟!” 辛克这次是真怒了,他抬起步枪,平举枪口,手指放在了扳机上,在他身后的士兵有样学样,两百支步枪指向了场地中的这两百多人。 剑拔弩张。 “所以我不能带走契约了,是么?” 加斯腾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他看了斯坎迪一眼,又看了后面挑衅的看着他的马提亚斯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慢条斯理的解开,又拿出了一张和刚刚一模一样的纸。 “皇子殿下真是细心,连这种事都想到了,我还说他为什么给我开了三张征兵令呢——” “什么?!” 这下斯坎迪再也憋不住自己的惊讶,也无法保持自己的贵族风度。征兵令这种东西,哪有像这样不要钱似的,掏出一张,还有一张呢?你这么搞,难道不是犯规么? “这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市长先生,让我看一下,让我看一下,这一定是假的!!!!” 加斯腾斯上前半步,整个人压到了斯坎迪的面前,和他保持着极近而微妙的距离。斯坎迪的目光死死的看着加斯腾斯,眼神里的情绪翻滚。 “抱歉,我要开始工作了。” 斯坎迪犹豫了几秒钟,加斯腾斯身后的士兵们手中的步枪,不知道是谁的,响起了蒸汽压力过大的泄压声。那声音好像击碎沉默的铁锤,带走了斯坎迪最后的抵抗。他移开目光,让开了道路。 “市长先生!” 皮普·马提亚斯站在人墙后,看着渐渐散开的人墙,一脸绝望。斯坎迪瞪了他一眼,骂道。 “还他妈喊什么!跟老子回去!” “等等。” 加斯腾斯喊住了刚想离开的马提亚斯,在他的身旁,全副武装士兵们冲进了西奥地主的院子,早有准备的地主家人,为了防止这些人对宅院进一步的侵害,已经备好了那十七个人的契约。冲进去的士兵们正在一一检验那些契约。而站在门口的这些人,却被加斯腾斯一声叫停,僵在了原地。 “加斯腾斯少校,契约你已经拿到了,你还想做什么?” 斯坎迪已经是在用他最后的理智控制情绪。在自己一败涂地的现在,这个农奴出身的野蛮人,到底还打算干什么? “他。” 加斯腾斯伸手指了指皮普·马提亚斯。 “他肚子里还有一张征兵令,我想让您再看看真假。” 听到这句话,刚刚还一脸怨恨的皮普·马提亚斯愣在了原地,他脸上和嘴里的血在他的唇边凝聚,继而滴落到了地上,洇成了一团不规则的暗红。 那是绝望的颜色。 84 暗流涌动 澎湃动力公司总监威廉姆·理查森伸手理了理脖子上的领结,确保它呆在它应该呆的位置。从他所在的长长的队伍末端,并不能看清远处的情况。可哪怕如此,他也能从模糊的人影中,猜到那些人的行动。 那是来自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庞大使团,带队者为弗恩第三共和国外务大臣,布鲁沃德·斯考达里奥。接待他的是安肯瑞因帝国外交大臣达西·费尔思。按照安肯瑞因的外交礼仪,这两个一身正装的男人正沿着站成一列的双方参会人员一一握手。军乐队的乐曲声随着两人的步伐前进,忽而激昂,忽而隆重。 弗恩第三共和国的使节团是两天前抵达的,队伍庞大,据说是来谈判结盟的事情。按照弗恩第三共和国的意思,这本应该是一个机密的私下考察团,却被安肯瑞因方面大肆宣扬,成了一次半公开的行动。而威廉姆·理查森,作为澎湃动力公司的动力专家,有幸参与全体会见和之后的讨论和谈判。 外交会议的流程冗长而繁琐,理查森站了一会就有些无聊。可这种场合,他也没办法放松,只得在心里琢磨着最近看的一篇加斯腾斯的文章。那篇文章结合《论资本》的观点,通过对蒸汽革命以来各个国家情况的分析,提出了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论调。在文章的结论里,加斯腾斯提出,蒸汽机的效率和马力以及生产成本,将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一个国家的生产关系。在这场技术革命的竞争中,哪一个国家能抢先占领技术高地,就拥有了通向王者之路的钥匙。在威廉姆看来,这篇文章写的很有意思,也很合他的口味。 鼓掌声和脚步声近了,威廉姆·理查森抬起头,刚好和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外交大臣布鲁沃德·斯考达里奥对上了眼。他礼貌的冲对方点点头,伸出了手,对方迅速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摆了两下。 那双手干燥而有力,就像它的主人一样自信。 —————————— 会见结束的第二天,澎湃动力公司和兰德机械公司在谈判桌的两侧坐了下来。澎湃动力公司的总经理杰佛里·查卡,和兰德机械公司的少东家,总裁丹尼尔·兰德相对而坐,他们的任务,是就两国在蒸汽动力方面的技术交换和诉求,做初步的沟通。这间用于谈判的会议室古朴而庄重,使用的家具很多都有数百年的历史,可无视这些装饰,仅仅看双方放在桌面上的材料,就会发现谈判的本质和以物易物,并没有什么区别。 “贵方的蓝色兰德蒸汽机可否分享技术?……” “……这种传动结构的专利共享的话……” “六国议会并不认可你们在这件事上的权利……” “……高压水箱的连弧焊接工艺可是我们的核心竞争力……” 整张长条桌分成了四个小组,每个小组都有自己的谈判任务。威廉姆·理查森和他的小组,则负责着今天谈判的重头戏。 离心式调速器的专利权利。 “目前的专利权划分是经过六国议会认可的,我们各自拥有各自国家自主生产的权力,如果要出口,则各凭实力,你们现在有什么新的想法么?” 威廉姆·理查森心里很清楚己方的底线,他们将放弃在本国之外生产和销售装有离心式调速器的蒸汽动力设备的权力,以换取对方在某些方面的支持。威廉姆虽然不知道某些方面是什么方面,但是他可以猜出来。这次的谈判,在谈判开始之前,澎湃动力公司就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而能让法师塔所属的澎湃动力公司大出血的,只有可能是法师塔自己。 所以,法师塔也觉得现在的战局,我们需要盟友了么? “我们希望能够重新认证专利发明者,你方之前举证的发明者加斯腾斯·沃伦,不过是一介农奴,既不具有相关的教育背景,在发明离心式调速器之前也没有蒸汽机的研究、制造经验,仅凭着在一家三流矿场维修那些老爷机的经验,怎么也不可能发明出这种革命性的机器吧?” 对面的谈判代表脸上带着笑,笑里带着微微的嘲讽。威廉姆知道他正在试图激怒自己,而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对方确实已经激怒了自己。要知道,在离心式调速器发明四个月之后,这个小东西已经成了所有新生产的各类型蒸汽机必备的部件,它能让蒸汽机的动力输出稳定平顺,极大的降低蒸汽机的使用成本、扩大蒸汽机的使用范围。按照之前澎湃动力公司的底线,放弃装备离心式调速器的蒸汽机在国外销售,基本意味着放弃了国外市场。不过因为兰德动力公司本身在国际市场上的份额就比滂湃动力公司要高出不少,这种选择性的放弃和让步,并不会影响主要以本国为市场的澎湃动力公司太多。可如果按照对方现在提出的要求,重新认定专利发明人,那就意味着即使在安肯瑞因国内,也只有兰德动力公司可以生产和销售装备了离心式调速器的蒸汽机,那相当于要了澎湃动力公司的命。 “贵方所提出的发明人,丹尼尔·兰德,他接受的教育背景也不包括蒸汽机,他也并不拥有蒸汽机研发的背景和过往成就,作为贵公司的少东家,他从小就作为公司的接班人培养,又哪里有时间去研究、发明这种东西?如果你们要重新认定发明人,那我建议你们先把真正的发明人拿出来,然后我们再好好对峙。而不是在这里空口说白话,做些白日梦!” “威廉姆先生,您是不是不明白现在的情况?我所说的,不是重新认定双方的发明人,而是请贵方放弃对这一专利的发明权,毕竟,这本来就是我们兰德少爷发明的东西,又和那个小农奴何干?” “这不可能!如果贵方的条件是这样的话,那么免谈!” 威廉姆合上面前的夹子,作势要走。对方要的太多,如果这样还要谈,就会暴露澎湃动力公司自己的底线,威廉姆决定晾一晾对方,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威廉姆先生,我看您是没有搞清楚状况”,对面的男人侃侃而谈,威廉姆撇了一眼他的名牌,乔治·柯西。 “……现在是你们在求着我们结盟,而不是我们在求着你们结盟。要想结盟,想得到我们的支持,你们不拿出些好处,谁干?区区一个专利而已,换来的可是战争的胜利,这点账,你都算不清楚么?” 乔治·柯西表情轻松,说话流畅,他使用的是自己的母语,这更在无形中提高了他的沟通能力。威廉姆·理查森学过弗恩语,可哪怕如此,他也比不上对方流畅。 然而,威廉姆还是能听懂对方的意思的,这反而加深了他焦虑。他并不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观察起周围的情况,自己的同事们大部分表情严肃,有几个面色狰狞,明显谈判遇到了阻力。而坐在长条桌正中的澎湃动力公司总经理杰佛里·查卡和丹尼尔·兰德,都没有讲话。他们一个有些无聊的看着窗外,一个似看非看的研究着手里的文件夹,似乎周围的喧嚣都并不存在。乍一看,好像双方都一样的气定神闲,可熟悉杰佛里·查卡的威廉姆能看出来,自己的上司并不如想象中的轻松。 想必,没有人会在这种主动伸出脖子给对方砍的谈判中,真正轻松吧? ———————— 尼格鲁共和国工人党联络官马修·威尔逊领着来自弗恩第三共和国的观察团,走进了位于东拉玛的斯洛特动力公司第三工厂组装车间的时候,正是生产的繁忙时间。早已得到了通知的工人们并没有对突然走进来的一群外国人感到惊讶,他们继续低头工作,把一支支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生产出来。 “这里就是我们第二大的步枪生产工厂,一天的产能是六千支,两天就可以生产足够装备一个师的武器。刚刚在靶场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的威尔士二型步枪,比对面用的二七式步枪射程要远,威力要大。在这种背景下,我们就可以用更少的兵力对付敌人更多的兵力。……” 马修·威尔逊并不是专职的讲解员。不过他和这次出访使团的二号人物,弗恩第三共和国工联党主席卡伯·卢亚很熟,便按照安排,做了使团在工厂参观的讲解员。毕竟,他自己也是斯洛特动力设备公司的一员,对自己的公司还是很了解的。 “但是,哪怕武器先进,但我可是听说,你们和安肯瑞因这次的战争,伤亡率并不低。如果拼人口的话,你们是很难拼过安肯瑞因的吧?” 使团里的军官开口提问。按照这次出访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前总统皮埃尔·卡瑞尔的建议,这次弗恩第三共和国派出的使团,包括大量的军官。卡瑞尔希望这些人能够通过对前线尼格鲁共和国士兵的战斗情况,和后方大工业化的生产能力,看清楚谁才是这场战争最后的赢家。 “我们的士兵确实没有对方多。不过他们打的是侵略战争,我们打的是卫国战争,他们的士兵是奴隶,不打仗就要死。我们的士兵和我们每个人一样,都是国家公民,享有同样的权力,战斗的欲望自然和对方不一样……” 马修·威尔逊侃侃而谈,使团的人们有的在听他讲话,有的则在观察工厂。卡伯·卢亚就是后者。身为一名在兰德公司工作过的工人,他对这座工厂的细节很是留意,虽然不敢打绝对的包票,但是卡伯·卢亚能看出来,这间工厂的技术水平和生产能力,并不在兰德公司的弗恩丁根工厂之下。 按照尼格鲁共和国的安排,使团在完成兵器厂的生产后,将直奔前线,去看一看深冬下的荆棘丘陵。可是,就在对工厂的参观即将结束的时候,有军官提出了新的要求。 “听说你们的装甲枪兵在战场上很是威风,打的敌人屁滚尿流,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可能观摩一下这只部队呢?” “当然可以,这也在我们的日程范围内。” 马修·威尔逊领着使团的成员们离开工厂,前往安排好的阅兵场地,在那里,他们将看到即将奔赴前线的第51军。整整三个师,超过三万人,全部都装备了简易板甲和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他们甚至还配备了滑动式防御盾,防御敌人的冲锋。 “这些士兵的武器和装备,包括那一身装甲,总共生产了多久?” 使团中的军官继续提问,新换的陪同人员很快给出了答案。 “三万套步枪和三万套甲,也就是半个月的功夫就搞定了,没那么难。” 新换的陪同人员笑的很矜持,可使团中了解第三弗恩共和国自己的兵工生产能力的人,则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生产速度,及时是弗恩第三共和国,也可能是望尘未及的。 到了傍晚,参观结束,卡伯·卢亚应付完了那个烦人的酒会,回到自己的驻地刚刚躺下,就听到敲门声。 “卢亚书记,我是马修,我能进去坐坐么?” 卡伯·卢亚应了一声,把马修放了进来。虽然两人其实不熟,但是在工联党初创期结下的友谊,却已经在悄悄持续。 “怎么,有什么事么?” 卡伯·卢亚有些困,他不得不强打精神,开门见山。 “就是想问问您今天的感想,看看我们还有什么没做到位的,希望您能多多指点。” 卡伯·卢亚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对方如此谦卑的原因。现在交战双方因为天气原因停战,可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停战只是暂时的。等到来年春天,两个国家将在图卢卡斯那片土地上杀的血流成河。而面前的同志,身为尼格鲁共和国的一员,自然要为自己的国家奔走呼吁,卑躬屈膝。 “我还行,你们的生产能力很强大,如果能解决人口的问题,一定可以赢他们。可现在的问题就是人口,枪好造,几分钟就能搞定。可人呢?养活一个人需要十六年,而杀死他只需要一秒钟。如果你们没有那么多人,还想打赢这场战争,会不会有问题?” “其实还好——” 马修说到一半,又有人敲门。这一次是团里的同事,说团里紧急开会,有重大事项传达,卡伯·卢亚高声应下,送走了马修,朝着团长的房间走了过去。这么晚了,还突然要集合,难道是前线战局又出现了些什么新变化? 85 反战游行 “这次突然召集大家过来,是有一件紧急消息需要大家知晓”,弗恩第三共和国国防大臣,本次赴尼格鲁共和国使节团的团长,站在不大的会议室里,声音里带着些紧张,“最新的消息,安肯瑞因第二大城市罗宁格爆发了市民暴乱,因为粮价大幅上涨,而且有价无市,罗宁格的市民和工人发动了暴乱,被当地当局血腥镇压,死亡人数不详。更多的消息表明,安肯瑞因帝国内部的不稳定因素增多,这可能对这次图卢卡斯战争在年后的走向产生影响。” “他们暴乱了?工人阶级领导的?大魔导师镇压的?” 卡伯·卢亚身为工联党主席,听说别的国家的工人们发动了暴乱,第一反应就是,如果大魔导师镇压了怎么办? “不仅仅是工人阶级,还有小市民们,具体的组成人数不清楚,可能有些混混和地痞流氓在里面。而且,大魔导师没有镇压,镇压的是当地的警察和附近的驻军。” “都动用驻军了,看来是大件事啊……” “对啊,地方政府弹压不住的话,要死不少人……” “帝制国家就是暴虐,要是我们,就不会有这种事……” 使节团的人们议论纷纷,不过团长雅各布·拉尔森很快阻止了他们继续讨论,“行了,今天时间有限,大家回去再讨论。暴乱的事情尼格鲁共和国很快也会知道,我们的谈判策略要调整一下,尽快前往荆棘丘陵,判定两国形势,如果确认无误的话,可以放低条件,签订意向契约。” 雅各布·拉尔森为谈判定下了新的调子,使节团的成员们也没有什么不满。大家等雅各布说完,在房间里聊了好一会,才意犹未尽的各自散去。卡伯·卢亚关心的,安肯瑞因的这次暴乱究竟是什么性质,到底是不是工人阶级领导的,政府又如何镇压,伤亡如何,这些情况他一概不知。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卡伯·卢亚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进入了梦乡。 也许,明天就能知道这一切的答案。 ———————————— “罗宁格的暴动到底怎么回事?你这么弄我很难办!卢克·布鲁斯特阁下不应该对这种事无动于衷,如果你还想把大魔导师消失这件事隐瞒更长时间,就不应该采取这么激烈的应对!” 布鲁克林站在安肯瑞因帝国皇帝保罗·吉布森面前,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的愤怒半真半假,真的部分在于,作为法师塔最后的管理人,要维持大魔导师仍然存在的假象并不容易,法师塔早就成了一盘散沙,知道真相的人要么逃走,要么被迫沉默,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张纸就会戳破。而在这种时候,皇帝陛下自己不去帮忙,反而激化事态,更增加了保守秘密的难度。而假的部分在于,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布鲁克琳隐隐知道,罗宁格的这次暴动,并不单纯的是群众行为。包括西部战区司令保罗·钟所代表的势力,以及法师塔麾下的资本家们,多少都在这里面出了力。 保罗·吉布森并没有立刻回答布鲁克琳。他歪着身子坐在软塌上,穿着件黄色的便装,神色有着明显的疲惫。下面的粮库官吏倒卖储备粮,粮商们又囤积居奇,导致粮价飞涨、有价无市,继而引发了这次暴动,他看在眼里,却没什么办法。那些大粮商,现在反倒成了对他支持最大的人,因为法师塔的资本家控制了大部分的矿业和重工业,皇室对资本的影响力本来就集中在粮食、服装等轻工业上,如果他再得罪了代表轻工业的资本家,这场战争根本无法继续。 可这些事,他能给布鲁克琳说么? “行了,我知道了,我有分寸。” 保罗挥挥手,有些不耐烦,也有些无奈。布鲁克琳站着看了他一会,跺脚转身,丢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 “真拦不住了,我死,你也好自为之。” 回到法师塔,保罗·钟和米盖尔·马丁内斯早就等在了他们经常见面的小房间里。因为要商议的事情太过机密,这几位大佬都没有带随从,所有事都是当面说,当面记,连书面材料,都从来不留。可因为共同的敌人和相似的危机,这种完全基于口头联盟的组织关系,竟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的牢固了起来。 “怎么样?” 和布鲁克琳更熟一些的米盖尔·马丁内斯先开了口,他手里端着一杯雪芽茶,一晃一晃的,冒着热气。 “还是那样,嘴严的跟缝上了似的,基本没说什么有用的信息”,布鲁克琳脱下外罩,丢在椅背上,抓起桌面的小糕点,一口吞下,嚼了两下,才用模糊不清的声音继续说道。 “……他现在比之前谨慎了,之前在我面前吹牛逼吹的多了,现在倒好,闷葫芦一个,什么都不说,罗宁格那件事到底怎么样,还是得看你们自己的情报系统了。” “其实挺惨的”,保罗·钟啧啧了两声,抿了口茶,“这次暴动的人先是抢了大半个罗宁格的粮店,打跑了前来维持秩序的警察,还打死了几个。之后,他们就开始抢劫、放火、暴动,驻扎在罗宁格附近的是南部军区的部队,看形势不对,最后直接出手了,动用了整整一个师。” “那帮粮商也是,这种人命钱能赚么?查理·罗宁毕竟还是老了,大是大非面前没有想清楚。百姓都砸粮店了,他的警察还在帮粮商说话,能落着好么?”米盖尔·马丁内斯的声音带着不屑和幸灾乐祸,“这下可好,不仅半座城被烧了,他自己的宅院也差点被抢,听说他有个情人,在逃跑的路上被发现了,那下场,啧啧……” 查理·罗宁大公爵是罗宁格的实际控制人,手握市政和兵权,基本上相当于小半个独立王国。之前,为了抗衡大魔导师,他和皇帝陛下的关系很好,南方战区的很多将军,多少都和他的家族有联系,是安肯瑞因东南方向的顶级家族势力。马丁内斯曾经和他起过些摩擦,所以语气里完全没有同情。 “当时选罗宁格的时候,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布鲁克琳没好气的说了一声,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不屑,自从向面前的两人几乎坦白了大魔导师现在的情况后,布鲁克琳行事作风就越来越直接和简单明快了,有种早死早超生的洒脱感。 “你也没反对啊?”,马丁内斯笑了。他冲保罗·钟点点头,“我听说他们屠了半座城,你可知道?” “我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保罗·钟掏出一根烟卷,看看布鲁克琳,拿出辉石打火机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 “不死那么多人,后面的事情,我们怎么办?” “屠城?他们屠了城?我们自己的城市?” 饶是经历了半生风雨,布鲁克琳还是被自己听到的东西惊呆了。屠城这种事,即使在敌我战争中都不多见,一旦发生往往还会被职责。可现在,安肯瑞因竟然对自己的城市、自己的臣民下了如此重手? “你别听他瞎说”,保罗·钟看布鲁克琳有些吃惊,语气软了下来,“所谓屠城,其实就是不小心打死了一些领头的骚动者。查理·罗宁虽然老了,可是他不傻。真的屠了半座城,他自己就活不下去。” 听到这,布鲁克琳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罗宁格的现状到底怎样,但是她仍然在心里希望,那座城市的居民,不要因为自己和身旁这两人的行为,受到太多影响。 ———————————— 豪斯顿·罗利走过罗斯维尔的街道,心情不错。作为罗斯维尔大学的一年级生,他的成绩一般,不高不低,也没有情人或者女朋友。但是他仍然是黛西·理查森的新共产主义小组的一员,这说明他继续得到了那位厉害的学姐的信任。现在,他和他的父母,在帮助黛西印刷《萤石》,虽然不知道这份报纸黛西印刷出来之后是如何分发的,但是今天他甚至在学校看到了一份手抄本,因为最近的战争、征兵和粮食危机,对皇帝产生了越来越多不满的学生们,正在从所有可能的地方汲取思想和养分。而胡尼·哈瓦瑞的《论资本》,以及基于此发行的《萤石》,则成了在学生间广为流行的思想理论。 “阶级,矛盾,生产关系,帝国主义战争……” 一边自言自语的回忆着上午在报纸上看到的内容,豪斯顿·罗利推开了家门,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家里并不是只有妈妈和晚饭,还坐着一位穿着件破旧衣服的大汉,豪斯顿第一眼没认出来那是谁,但他的妈妈很快帮他回忆了起来。 “豪斯,快来,看看你的小舅舅列维,你上次见他还是六年前呢,记不记得啦?” “列维舅舅”,豪斯顿走到那位大汉面前,才发现他的小舅舅好像受伤了,右臂上有一大段被纱布包裹,上面还洇着血,他的目光瑟缩了一下,继而想起了黛西,又坚定起来。 “你受伤了么?” “嗯,小豪斯,好久不见,你长大啦”,列维·鲁佛洛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摸了摸豪斯顿的头。他的目光顺着豪斯顿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手臂,笑了笑。 “被一帮狗杂种打的,没事。” “说什么没事!等会带你去找大夫看看!这么下去不行的!” 豪斯顿的妈妈丽雅·罗利,原名丽雅·鲁佛洛,是家里三个兄弟姐妹的老大,性格泼辣而强势。她把一碗麦粥放在列维面前,没好气的说道,“快吃!” “大姐”,列维咽了咽唾沫,“现在粮食紧张,你家也不容易,有啥麸皮和陈麦什么的,给我整点东西吃就行,我这人糙,好养活。” “这就是麸皮粥,妈妈找人又磨了磨,看起来才这么细的”,豪斯顿插了一句话,坐在了列维旁边。不知为何,他对列维手臂上的伤很在意。 “豪斯,出去玩吧,我和你小舅舅说点事。” “不,妈妈”,豪斯顿拿过自己的那碗粥,“我现在也是大人了,也能帮家里的忙了。小舅舅这次过来,是因为罗宁格的事么?” “你怎么知道?” “你从哪里知道的?” 豪斯顿的话显然惊到了他的母亲和小舅舅,两个人异口同声的提问,看着这个小辈。 “学校都传开了,说罗宁格工人暴动,大屠城!死了好多人!小舅舅,你这个伤,是那些剥削阶级打的么?” “剥削阶级?”,列维笑了笑,看着豪斯顿的妈妈,他的姐姐,“姐,你家也看《萤石》?” “嗯,看,那是不错的包纸。” 丽雅冲豪斯顿眨眨眼睛,意思是不要把他们参与了《萤石》印刷的事情讲出来。豪斯顿点点头,又追问道。 “舅舅,罗宁格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屠杀是真的么?你为什么受的伤?” “行了你,让你舅舅先吃饭,他一路过来,估计饭都没怎么吃!” 丽雅打断了她这个突然成熟起来的儿子,在列维面前放了一小碟酸菜,“家里没啥吃的了,就这些,凑合凑合吧。” “这已经很好了,很好了,姐,你们也吃吧。” 列维端起碗,又咽了口唾沫,看着他的姐姐和小外甥。豪斯顿和妈妈对视了一眼,各自坐在了桌边吃饭。他们的父亲西里尔·罗利自从上次被强行征兵又被放出来之后,就成了一名共产主义者。他和他的同伴哈德森·朗斯特,还有当时一同被抓的几个人,依托《萤石》的指导,建立了工厂的地下共产主义小组,天天晚上都忙到很晚。 “舅舅,你——” 豪斯顿吃了两口饭,又想问。列维咳嗽了两声,无奈的屈服了,“行了行了,还是像小时候那么缠人!”,他把碗放在桌上,擦擦嘴,开始讲述。 “这次罗宁格出大事了,罗宁家族的卫队和士兵,杀了我们很多人,我这是侥幸逃出来的,不然也要死在里面……” 听到舅舅终于开口,豪斯顿往前挪了挪身子,认真倾听。对于那座遥远的城市里发生的事情,他有着极大的求知欲,而在他的心里,盘旋的则都是些共产主义理论。这个小小的大学年级生,正在试图用自己学到的阶级分析法,去分析罗宁格这次动乱和镇压的根源。 来自罗宁格的列维·鲁佛洛,用有些压抑、有些低沉的嗓音,吧罗宁格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的姐姐和外甥。 86 再回首都 加斯腾斯最终还是没有把皮普·马提亚斯开膛破肚。辛克和哈巴·奈这两个连长带着人把皮普按在地上,拔掉他的衣服,拿出弯刀打算快给他开膛破肚的时候,这个被他的手下打碎了所有门牙的穆恩市政府官员,终于崩溃了。他跪地恳求、撒泼打滚、痛哭流涕的保证再也不会和加斯腾斯对着干,而他的父亲西奥·马提亚斯也同样跪在地上,答应以后再也不和加斯腾斯做对,支持加斯腾斯的任何政策。在这之后,他们终于得到了加斯腾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行了,放他一马”的承诺。待加斯腾斯找到了所有的契约,准备离开的时候,不论是皮普·马提亚斯,还是他的爸爸,大地主西奥·马提亚斯,自觉都再也没有对抗加斯腾斯的想法和心志,而穆恩市行政长官斯坎迪·埃里德里,也灰溜溜的从爱莲娜平原消失,再也没有在加斯腾斯面前出现。 “头,现在这片平原的地主算是搞定了,现在到我们工厂报名,希望能够为工厂工作,进而换得自由身份的农奴已经超过了五千人,剩下的人,也得到了他们各自地主的许可。可我们工厂要不了这么多人,而且这些农奴不识字,也不懂蒸汽机,更不知道怎么制造武器,我们让他们干什么呢?” 在搞定了西奥·马提亚斯,进而威慑了整个爱莲娜平原的地主阶级之后,在生产团每天晚上的例行议事会上,工厂负责人、原斯洛特动力设备有限公司斯特朗伍德维修工厂的工会主席托马斯·古拉科斯在会议上提出了新的问题。 “对啊,要不让这些人也来当兵吧?”,辛克提议,希望他们生产团的队伍能更大一些。 “我们现在又不打仗,要那么多兵干嘛?后勤压力也大,我觉得这些人应该训练之后投入工厂。” 伊万虽然也是最开始19敢死队的老部下,但是他在养伤期间一直和古拉科斯待在一起,这时说话,也相对比较客观。 “这件事我有想法,我们现在只是依靠征兵令暂时拥有了这农奴的使用权,但是,他们严格来说还是农奴。按照现在的规定,这些农奴只有作为敢死队冲上战场,在生死之中搏杀三次之后,才能摆脱农奴身份。这个问题,你们想过么?” 加斯腾斯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建立在六皇子艾略特·吉布森权威基础上的生产团,本身还是封建制度的一部分,想要依托这种制度推进共产主义是不行的。只有先在这种制度内最大可能的培养壮大自己,才有可能推翻它、继而建立共产主义社会。而要推进这个过程,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帮助农奴们获得自由身份。 “……这个……总不能让他们上前线打仗吧?” 伊万有些犹豫。当农奴、做敢死队,冲上前线,然后在九死一生中得到自由民的身份,显然不是农奴最好的出路。在场的大部分士兵都是农奴出身,自然不愿意新的兄弟们也走这条路。 “那如果维持现状呢,反正他们的农奴契约我们也拿回来了,如何?”,艾迪·沃伦是生产团新加入的连长,也有自己的想法。 “这样不行,农奴们都不傻,我们是暂时掌握了他们的奴隶契约,还是给了他们真正的身份,这种事,没人会不明白,更没人会不介意的。” 辛克发言反对,其他人也就这个问题展开了讨论,却并没有什么结果。加斯腾斯等了一会,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各位,我们这个团叫生产团,生产团的主要任务是保证生产。现在为前线供应艾略特步枪的压力很大,虽然不用打仗,但是我们肩负的责任同样不少,我们也需要更多的帮手。所以,我想组织三次生产大冲锋,能够顺利完成生产大冲锋的,就都给他们自由民身份,这也算是为战争做贡献,怎么样?” “哎!这个主意不错!” “头真厉害!我怎么没想到呢?” “生产冲锋也是冲锋啊,这真是个好主意!” “可是,这个师里会认么?要是他们不认怎么办呢?” 加斯腾斯的想法,有人称赞,也有人担心。加斯腾斯轻轻笑笑,解答了大家的疑问。 “这个本来就是个障眼法,我们不可能让这些农奴兄弟上战场,也不能直接给他们自由民身份,所以,只能通过这种办法,也就是找个名目,掩人耳目。而且,顺便也可以让这些壮劳力把大家的房子修了。现在有六皇子支持我们,这么搞,师里会同意的。可如果没有了六皇子,我们可能就真的只能送农奴们上战场了。” “我们农奴为什么一定这么惨,得到自由民的身份真的这么难么?” “那是因为这个生产关系,封建阶级掌握生产资料,你一个生产力,没地没钱,也没刀没枪,你还想咋样?” “对啊,所以要想彻底的解放农奴兄弟们,就必须改变这个生产关系!” “对啊,还有工人阶级,也需要新的生产关系来保障自己的权益!” 聊着聊着,会议又进入了自由讨论模式。这段时间加斯腾斯或明或暗灌输的理论,已经在大家心里生根发芽。因为都是自己人的缘故,大家说话都有些随意,并没有刻意注意内容。加斯腾斯听着大家讲述对阶级论的理解,心里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更深入的引入共产主义。 会议室的窗外,圆月西沉,轻雪徐舞。 —————————— 又过了两天,到了十二月底,加斯腾斯应邀参加恩斯潘省行政长官亚罗·罗斯的月底酒会,他带着伊万和哈巴·奈,还有两个连的卫兵,抵达了范恩斯滕。亚罗·罗斯在酒会前,单独和他见了面。 “最近罗宁格出了些事,市民和工人暴动,死了不少人。全国上下对不稳定因素都很重视,你之前对瑞德·埃里德里做的反击,我很欣赏,做的很好,也没有越界。但是还是要注意一点,现在皇帝陛下很担心再次发生类似于罗宁格的事情,各地都在严查反动因素,你的爱莲娜平原,要注意一点。” “嗯,知道了”,加斯腾斯点点头,最近那些农奴们超乎寻常的积极,他组织的第一次建房生产大冲锋正在以超出所有人预料的速度推进,得益于此,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写文章。他最近主要在结合安肯瑞因最新的形势写分析,并提到了在当前生产关系下爆发市民暴动或者工人阶级暴动必然性。只不过,他没想到事情发生的这么快。 “请问大人,罗宁格的事情有多严重?” “死了很多人”,亚罗·罗斯压低了声音,在他这个层级,是能听说很多消息的,“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你最近低调一点就好。我听说最近有农奴往你们那跑,想要自由身份的,你可悠着点,影响太大了的话,不光是我,皇子殿下都护你不住。” “嗯,我知道了,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么?” “今天瑞德·埃里德里也会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你跟他好好说说,别往死里得罪人,知道吗?” “嗯,知道了。” 虽然加斯腾斯认为亚罗·罗斯和瑞德·埃里德里的关系应该比看起来更糟,但是既然罗斯长官有命令,他倒也不介意和埃里德里在表面上和好。 酒会在两人会见不久后开始,地点在罗斯长官的郊区庄园,名叫惜月,名字很好。这座庄园也有将近四百年历史了,最早是一位光荣贵族的度假别院,几经周折之后,流转到了亚罗·罗斯手里。 酒会很正常,和所有的酒会一样。广阔的大厅、舞会,昂贵的食物,彬彬有礼的侍应生。加斯腾斯记得自己这辈子好像还没有参加过酒会。可他并没有表现的生涩,他熟练的游走在不同的冷餐桌之间,不时拿起些精致而昂贵的食物,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身上的少校军装,在这场酒会中并不显眼,常年劳作和战场上的经历,也让他的面庞透着沧桑,一看就不是从小养尊处优的贵族。大家之所以会带着微笑和他打招呼,唯一的理由,是他是艾略特皇子的人。 “……这是来自央措那曲湖的鳟龙鱼的鱼籽,市面价格一两要2400克朗,怎么样,吃的感觉如何?” 一个声音在加斯腾斯品尝某种看起来像是一坨黏黏的、黑乎乎的排泄物一样的东西时插了进来。加斯腾斯用舌尖抿了抿口中的鱼籽,那些小小的球体在他的口腔压力下爆裂开来,混合着某种酱汁,让他的整个口腔都有些酸涩。 加斯腾斯抿了口香槟,冲淡了鱼籽的味道,才看向了来人。一位满头白发,穿着全套贵族礼服、胸口佩戴着两枚皇室勋章的老人微笑的站在他面前,恩斯潘省的行政长官亚罗·罗斯陪在老人身旁,笑着介绍。 “加斯腾斯,这位就是我们恩斯潘省最有权力的大贵族,瑞德·埃里德里伯爵。伯爵,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六皇子的亲信,少校加斯腾斯。” 加斯腾斯和面前的老人对视了一眼,脸上带着笑。他小步上前,弯腰握手,把礼节做到了极致。而老人也回以和煦可亲的微笑,邀请加斯腾斯在舞池周围的小桌坐下。 “不知加斯腾斯少校年龄几何?我可是听说少校年轻有为,帮助艾略特皇子做了不少大事,如果有幸,不知可否给老夫讲讲?” “伯爵大人,我今年十七岁,没帮皇子殿下什么忙,反倒是皇子殿下带着我打了胜仗,还让我活着从前线回来了。现在能帮皇子殿下做点事,也是我的荣幸。” “十七岁的少校啊……”,埃里德里说话很慢,但是不论是亚罗·罗斯还是加斯腾斯,都没有催促他的意思。 “……想当年,我成为少校的时候已经二十九岁了,你果然天纵英才,佩服,佩服。国家需要的,也就是你们这样年轻有为的英才啊!你们是安肯瑞因未来的希望!” “谢谢伯爵夸奖。” 加斯腾斯轻笑着,拿起酒杯冲伯爵示意,轻轻抿了一口。亚罗·罗斯趁着两人喝酒的功夫,插话道。 “加斯腾斯,埃里德里家族在恩斯潘省延续了三百多年,底蕴深厚,你那个工厂,要想正常生产,可离不开伯爵的帮助。就连那块地,要不是伯爵同意,你也拿不到,知道么?可要好好感谢伯爵!” 加斯腾斯点点头,举杯致敬。 “自从来到恩斯潘省,就一直想见伯爵一面,可惜没有那个荣幸和机会,今天能见面,能当面向您表示感谢,感谢您让我们在爱莲娜平原开始生产,是我最大的荣幸!” “不敢不敢,为了国家,为了安肯瑞因,这都是小事”,老人笑着回话,“小伙子年轻,有闯劲是好事,不过做事还是要注意些方式方法,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要和爱莲娜平原的那些人搞好关系,他们都跟着我们家族干了一百多年了,都是挺好的人。好好相处的话,能帮你不少忙。” “嗯,明白,我会注意方法的。” “那就好,好好干,我很看好你!” “谢谢伯爵!” 对话到此结束,老人表达歉意后先行离开。加斯腾斯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一会,也站起身,看着舞池中的男男女女,琢磨着刚刚的对话,却摸不着头脑。老人看起来基本没有敌意,提到之前爱莲娜平原的冲突时,态度和语气也都很温和。这让加斯腾斯有些难受,他摸不清老人的意思。不过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现在不宜树敌太多,既然伯爵自己没有明确的敌意,他自己也不能上赶着打人的脸。对加斯腾斯来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发展。 —————————— 回到工厂,加斯腾斯得到了一个新的坏消息。这间工厂的另一个主人,澎湃动力公司减少了蒸汽背包几个核心部件的供应量,影响了公司的产能。他们送货的领头人说,因为最近全国各地都在加大武器的生产力度,对于不在战时经济保护名单内的爱莲娜工厂,他们只能供应极为有限的零部件,无法提供更多。 “头,怎么办?” 古拉科斯站在伊万面前,等着他的指示。 “这件事交给我,我正好要去趟罗斯维尔。” 加斯腾斯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黛西和他的父亲,解决澎湃动力公司的问题,从威廉姆·理查森那里入手,显然要比从自己这边入手轻松很多。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古拉科斯见加斯腾斯有把握,表情顿时放松了些。他追问时间,希望能够做好行前的安排。 “明天。” 加斯腾斯转头看向窗外,不知什么时候,深冬那阴沉沉的天竟然晴了,明朗的月亮好像一个巨大的圆盘,挂在窗边。 很久,没有回到那座城市了呢。 87 公之于众 列维·鲁佛洛在讲起罗宁格发生的事情时,并没有刻意瞒着豪斯顿。也正因为此,豪斯顿的人生观收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冲击。罗宁格的粮价上涨,几乎是和罗斯维尔同时开始的。作为安肯瑞因第二大的城市,罗宁格同样有着成熟的工业和大量的工人阶级。这些工人阶级薪资微薄,又没有土地做支撑,养活自己全靠那点工资。当粮食的价格上涨时,最先感觉到问题的,就是工人阶级。他们不得不压缩家庭的支出,尽可能的节衣缩食,试图能够在高昂的粮价前维持家庭的稳定。可战争的局势一日三变,当图卢卡斯大溃败的消息传回国内,罗宁格的粮价在一周之内翻了四倍,直接突破了工人家庭能够承担的底线,甚至大部分的小市民家庭,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他们的收入不足以填饱他们的肚子。 饥饿的人们不是没有采取行动,他们和囤积居奇的粮店爆发过几次冲突,可当时的冲突规模较小,爆发冲突的人也被抓进了监狱,所以影响并未扩大。但是,随着深冬的到来,皇帝备战进程的深入和南部军区的介入,罗宁格本就不多的粮食开始优先保障南部军区的军队,罗宁格郊区的农奴,除了罗宁大公附属的部分,其他的跑的跑、被抓去当兵的被抓去当兵,农业生产的底蕴几乎被完全破坏。而城市里,也爆发了多次抓良为奴、强行征兵的恶行。列维自己并不知道整个事件的导火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只知道,随着形势的恶化,各大工厂都建立了工人组织,而大部分工人组织建立的基础和依据,竟然都是一份叫做《萤石》的报纸。 列维说到这里的时候,豪斯顿和自己的母亲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多说。列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姐姐和小外甥的反应,他继续讲着自己的经历。冲突爆发的那一天,先是城里突然有消息,说各大粮店其实都有大量的私粮存放,而这些私粮,马上就要运往南部军区的部队。得到消息的人们群情激奋,也许是自发,也许是有什么人在组织,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了传说中的私粮存放地。 位于罗宁格东侧的粮商集聚地。 而同样得到消息的粮商们,则找来了自己的靠山,罗宁格的警察。饥饿的市民与工人为了粮食,和警察们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有人在慌乱中开火,有人死亡。紧接着,不知道从谁开始,市民和工人们抢走了警察们的枪,于是暴动开始。 无组织、无纪律,仅仅是凭着一腔热血,这样的暴动又怎么可能成功?豪斯顿虽然年轻,但是来自《论资本》和加斯腾斯一系列文章的理论,让他对这次暴动的结果有了自己的判断。果不其然,市民和工人阶级的暴动最开始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他们冲入了粮商们的仓库,找到了大量的粮食。紧接着,开始有人打砸路边的商铺,抢劫当铺和银行,事情开始失控。城外的军队在暴动开始后六个小时介入,荷枪实弹的士兵们排成整齐的队形,从罗宁格的四个门进入,见人就杀,毫不犹豫。到了晚上,整个罗宁格除了那些贵族和躲在房间里、没有参与暴动的人之外,街道上除了士兵,就是尸体。至于死了多少人,列维说他不知道。 “这……相当于屠城了吧?”,列维的姐姐,豪斯顿的妈妈丽雅·罗利擦着眼泪,声音里带着惊恐和哽咽。 “这就是屠城。” 豪斯顿听得都忘了吃饭,他眼神里有些光芒在闪烁,“这就是导师说的那一刻,当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最终的结果必然是鲜血和死亡。” “你也看过《萤石》?”,列维有些惊讶,“那报纸这里也有?” “就是先从这里出去的,我倒是没想到你们罗宁格也有。” 豪斯顿瞬间自豪起来,他和妈妈,还有列维边吃边聊,试图找出些思路和办法,却没有什么头绪。紧接着,他们的父亲西里尔·罗利回来了,在听了列维和豪斯顿的讲述后,这位一直在操作共产主义小组的男人重重的拍响了饭桌。 “这就是导师说的那个时刻!” 听到父亲和自己几乎一样的说辞,豪斯顿轻轻的笑了。他看着父亲,开口询问。 “爸爸,我们应该怎么做?” “罗宁格屠城是惨无人道的大屠杀,而且是针对自己的臣民的,这件事必须让大家知道,必须让大家认清楚封建贵族和资产阶级的丑恶嘴脸!” “可这件事请,警察们肯定不会让说的,皇家警察说不定都要介入。我们怎么公之于众?” 列维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他急切的看着自己的姐夫,“我们一群幸存者,已经试过很多办法,可怎么都不能把消息放出去。我这还是躲在出城运尸体的马车的底部,才逃出来的。我们根本没有让大家知道的渠道、途径和办法!” “不,我们有!” 几乎是同时,豪斯顿和他的父亲西里尔想到了同样的事,说出了同样的话。父子俩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舅舅,你要不要跟我们去个地方?” ———————— 黛西急匆匆的低头走过街道,今天学校提前放学,校方请了警察进来查学校的共产主义小组,还顺带着询问了她。自从被赦免后,她就和学校的共产主义小组断了联系,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些警察倒也没有难为她,问清楚了之后,就放了她回家。可黛西从别的同学那里听说,这次学校的共产主义小组几乎全军覆没,不少学生都被抓了起来,听说,要直接送到前线,当敢死队。 逃过一劫的黛西,再一次认识到自己之前那些行动的不严谨和草率,也对加斯腾斯的行事方式有了更深的理解。只有用随时可能死亡、牺牲的态度去搞共产主义,才能让理念之火不受这些落后势力的影响。 进入深冬已经将近一个月了,罗斯维尔的温度也降到了零下十度左右。走在街道上,哪怕裹着厚厚的妮子大衣,黛西仍然能感觉到那刺骨的寒风。在街道两侧的角落里,不时能看到几具黑乎乎的人影,不知死活。自从最近生活用品价格暴涨之后,街头的流浪汉和尸体都开始增多,黛西最开始还会感伤,可渐渐的,就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了这个制度本身。 只有摧毁一个旧世界,才能建立一个新世界。 转过转角的时候,黛西停了下来。四个月前,就是这盏路灯下,她向加斯腾斯提出了那个问题。 “如果大魔导师不支持我们的主义,我们怎么办?” “如果魔导师反对我们,我们就对抗魔导师。” 夜色里的加斯腾斯站在路灯的灯光下,居高临下的看着黛西。黛西到现在都记得那时那个男人的眼神。虽然当时她不理解,也读不懂。可现在,她突然感觉自己似乎理解了加斯腾斯当时说那句话时,眼神中的情绪。 那是真正的,把生命都付出的觉悟。 可那个意志坚定的人,至今仍然生死未卜。 黛西眨了眨眼睛,走过了那盏路灯。她的家就在前面,她的爱人远在前线。她要赶快回家,和父亲聊一聊,问一问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才导致了警察们对共产主义小组的过激反应。可就在她转过街角,视线看向自己家公寓的大厅时,她却看到了一个有些陌生的熟悉身影。那身影背对着她,正在阅读大厅门上张贴的告示。安肯瑞因大红色的军服在寒冷的夜色里,就像是最上等的辉石,温暖了黛西的眼睛和心灵。她停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她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睁大了眼睛,似乎想要确认那个人是真的存在,而不是幻觉。 “加……加斯腾斯!” 好像蓄积到顶点的水库,又好像一个吹到了外壁都薄如蝉翼的气球,黛西的所有的情绪,都随着她的一声喊奔涌而出,朝着那个站在辉石灯光下的人冲了过去。而黛西则紧跟着自己的声音,甚至比自己的声音都要快的,一把扑到了刚刚转身的加斯腾斯的怀中。 “加斯腾斯!你是加斯腾斯!你回来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黛西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细。当她的声音冲到顶点之后,剩下的只有低沉的抽泣和呜咽。加斯腾斯冲从黑暗中冲出来的伊万和辛克轻轻挥手,示意自己平安无事。 许久,黛西才止住了哭声。她在加斯腾斯怀里抬起头,凌乱的长发下,白皙的脸上全是泪痕。她也不擦,两只手紧紧的抓着加斯腾斯的胳膊,把他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才想起来和他说话。 “你……你现在怎么样?你怎么回来了?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听说前线打了败仗,我好担心你……” 黛西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能说话的一个人。她拉着加斯腾斯反反复复的说了五分钟,甚至都没给加斯腾斯回话的机会。直到她的话再次被低声的抽泣和呜咽打断,加斯腾斯才有机会介绍了自己的现状。 “你,少校?还认识了皇子殿下??” 黛西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仔细的看了看加斯腾斯,又伸手摸了摸他肩膀上代表军衔的肩章,才有些半信半疑的让加斯腾斯和她一起回家。而加斯滕斯也直到这时,才把自己随行的伊万和辛克介绍给了黛西。四个人一起,推开了黛西家的家门。 “黛西,你回来了?正好有件事——” 开门的是黛西的父亲,威廉姆·理查森,房间里显然不止他一个人。黛西的同学豪斯顿,他的父亲母亲和另一个不认识、胳膊上有伤的大汉正站在门厅的拐角,向这边张望。而看到了黛西身后的加斯腾斯,和两个穿着军装的士兵的威廉姆,也愣了一下。 “加斯腾斯?” “理查森男爵。” 加斯腾斯深深鞠躬,跟在他身后的伊万和辛克手忙脚乱的鞠躬,一时间几个人在门口挤成了一团。看到这一幕,原本有些紧张的豪斯顿家人也放松了一些。两拨人用了几分钟是时间大概介绍了彼此,才重新坐回了会客室的沙发上。 “……就是这样了,这次西里尔和列维过来,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够公开罗宁格这件事情的渠道。我们都觉得,这件事情必须公开,必须让大家知道真相!” 在黛西回家之前,西里尔和列维已经把事情告诉了威廉姆,威廉姆又把整件事转述给了黛西和加斯腾斯。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并没有说加斯腾斯就是在报纸上撰稿的那位“导师”,只说他是黛西的朋友。豪斯顿知道加斯腾斯曾经写过文章,也隐约能猜到加斯腾斯就是现在《萤石》的幕后主笔,可这个小伙子也是个闷嘴葫芦,怎么也没把这层窗户纸戳破。 “我明白了”,黛西点点头,和他父亲对视了一眼,把豪斯顿一家先送了回去。要不要在《萤石》上公开罗宁格这件事,既然加斯腾斯来了,显然应该由他做主。等他们回到会客室的时候,却发现加斯腾斯正在出神。而他带过来的那两位连长,则坐在会客室另一侧的沙发上,正在低声的聊着些什么。 加斯腾斯其实并不是在走神,而是在拼命回忆,自己第一世的历史上,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罗宁格屠城事件。在他的印象里,因为一年战争安肯瑞因是胜利方,现在所出现的粮价问题和农奴问题,当时都并不是特别严重。而且,在他的记忆中,并没有任何关于罗宁格屠城的记忆。如果坐在自己面前这个带伤男人说的是真话,而加斯腾斯的记忆中又不存在这么一件事,那只能说明一个结论。 他这只蝴蝶,已经在这个世界掀起了巨大的风暴。 “加斯,你觉得《萤石》应该发这篇报道么?” 黛西开门见山,他相信,在刚刚豪斯顿一家说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的父亲、加斯腾斯和自己,都已经想到了最好的、发布这条消息的途径。 共产主义的地下刊物,《萤石》。 “发,当然发!为什么不?” 加斯腾斯抬起头,眼神里都是火焰。虽然不知道被改变后的历史走向,但是他仍然能很清楚的认识到,在这个社会矛盾已经绷到极致的时候,罗宁格屠城这件事,对这个国家将产生多么大的冲击。也许,他已经看不清那些曾经的未来,可他仍然能看到现在的世界。而罗宁格惨案,如果运用得当,将成为他推动共产主义最有利的武器。 88 重磅炸弹 初步定下了通过《萤石》向社会公开罗宁格屠城惨案的方针之后,加斯腾斯才有时间和威廉姆·理查森讲起自己的需求。黛西也很关心他离开之后的经历,三个人在会客室边喝茶,边聊天,一直聊到深夜,才大概明白了加斯腾斯现在的状态。 “零件供应的事情好说,我在公司也有一定的影响力,我去找找人,让他们保障你的供应就是了。现在公司的产能虽然紧张,但是也没到影响军需供应的时候,你占了我们的厂子,我们卡卡你的喉咙,也正常。” 威廉姆·理查森并不觉得加斯腾斯遇到的困难是多大的事情,他很快承诺帮助加斯腾斯解决,继而又关心起加斯腾斯现在的状态。 “小加斯,我年纪虚长你几岁,也就不绕弯子了。你从一个小小的农奴起身,半年时间,经历这么多事情,差点被送上绞刑架,现在成为一名光荣的少校,还抱上了皇子的大腿,这个成就已经相当难得。更可贵的是,你的背景清白,艾略特皇子不会担心你是别人的人,将来重用你的可能性很大,你的前途可以说是一片光明。在这种时候,如果你还要在《萤石》上写文章,推动罗宁格惨案公开,你知道如果发现,你的后果是什么么?” “我知道。” 加斯腾斯点点头,目光坚定。黛西坐在他身旁,温柔的侧眼望着他。 “小加斯,我一直不太懂你们的共产主义理论,但是黛西喜欢,我就只能支持。可你这一路走过来,太不容易。就这么轻易放弃,不觉得可惜么?我看你和黛西情投意合,如果你现在开始,不再做这些事,我可以主张,把黛西嫁给你,再送你一套郊区的别墅做嫁妆,你们两个安安心心、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行么?” 听到他的父亲直接点破了两人的关系,还承诺要把自己嫁给加斯腾斯,黛西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可哪怕如此,她都仍然坐在加斯腾斯身旁,还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对不起,我做不到。” “爸爸,他放不下的。” 几乎异口同声的两个人在回复了威廉姆的问题之后相视一笑,互相都懂了对方的意思。直到这一刻,加斯腾斯才确定,黛西已经彻底的、和自己站在了同一条战壕里,选择了同一条生死未卜的路。他紧紧的握住黛西伸过来的手,笑着看向威廉姆。 “抱歉了,理查森子爵,这件事我无法答应您。共产主义是我毕生的追求和信仰,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论遇到什么样的阻力,我都不会停下的。” 威廉姆·理查森露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他看了一眼两手紧握的黛西和加斯腾斯,知道自己这个闺女估计是回不来了。他伸手揉揉脸,站起身。 “好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旅途劳累,你们好好休息。我已经吩咐他们帮你准备了房间,就在黛西房间旁边。明天早餐,我们再商量具体该怎么办。” “爸爸晚安。” “子爵大人晚安。” 黛西和加斯腾斯送走了父亲,收拾了会客室的茶具,领着加斯腾斯上了楼。在两人房间的门口,加斯腾斯和黛西紧紧拥抱,深深相吻,许久,才互相告别,约定明日再见。 —————————— 第二天,加斯腾斯打着哈欠,挂着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出现在了早餐桌上。黛西第一个发现了他的问题,关心他怎么回事。 “我昨天想了想,罗宁格这件事的公开越快越好,所以连夜写了罗宁格惨案的经过和分析,作为报纸的评论文章一并刊发。今天我们争取把报纸印发出去,让大家知道。” “加斯”,威廉姆在自己的白面包上抹着果酱,头也不抬,“这个消息公布后,大家会有什么反应,你想过么?” “群情激奋,很可能爆发群体性的反战反囤积居奇运动。” “那如果再次爆发类似于罗宁格的事情,怎么办?” “……” 加斯腾斯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拿起牛奶,喝了一口。 “理查森先生,您知道么,如果把一只青蛙放在沸水中,它会跳出来。可如果把一只青蛙放在冷水中,然后慢慢加热,它就会被煮死。” “你可知道,你这么做,是把百姓推到火坑边上,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他们已经在火坑里边了,只不过他们缺少帮助他们走出火坑的理论和领头人。” “你觉得自己是那个领头人么?” “为什么不?” 加斯腾斯抬起头,正视威廉姆·理查森。理查森和他对视了一会,移开了目光。 “跟我说说你的想法。” “现在安肯如因是一个半奴隶制半封建制,同时还在催生资本主义萌芽的国家。这个国家的生产关系已经落后,百姓被压榨,贵族每天饮酒作乐,社会存在巨大的不公平。罗宁格事件,彻底的撕破了封建阶级和贵族阶级的面纱,告诉了所有人,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们的真面目。这件事一旦曝光,除非皇帝立刻捉拿罗宁大公爵全家,并处以重刑,否则,任何形式的拖延、推诿和侥幸心理,都会直接导致群众的愤怒爆发。如果应对不当,可能会爆发全国性的大暴动。” “到那时,这个国家就乱了。” “现在这个国家还不够乱么?” 加斯腾斯毫不相让,寸步不退。威廉姆停了一会,拿起了加斯腾斯放在桌面上的稿子。 “《纪念站着死去的勇士》,这是你的文章?” 加斯腾斯点点头,黛西坐在他身旁,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饭桌进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许久,威廉姆大概看完了加斯腾斯的文章,他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再次看向加斯腾斯。 “你想好了么?” “我想好了。” 加斯腾斯的回话很快,没有任何犹豫。他的目光坚定,像云顶雪山千年不化的积雪。 —————————— “你们看了这篇文章了吗?保罗都快气疯了,菲拉斯·纳夫莱就差拿着小鞭子抽那些皇家警察去抓人了。看看他们那个样子,真是好笑。” 法师塔辉石矿脉的管理人米盖尔·马丁内斯把一份手抄版的《萤石》放在了桌面上。保罗·钟拿起报纸看了看,开口问道。 “这个导师是个什么人?” “不知道”,布鲁克琳手里也拿着一份同样的报纸,“这个《萤石》的事情我打听过,之前是罗斯维尔的几个学生在搞,后来被查了,就停了。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在办,但是写这篇文章的人,水平很高。” “嗯,他分析的很到位”,马丁内斯耸耸肩,“资本主义的原罪,我很喜欢这句话,除了大魔导师,钱难道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么?” “还有你的命,和你的老二。” 保罗·钟冷冷的回了一句,把话题拽了回来,“这篇文章写的太有煽动性了,罗宁格的事情,就算没有这篇文章,也瞒不住。查理·洛宁身为大公爵,竟然犯了这样的错误,简直愚蠢到家,这下皇帝和南方战区就非常被动了。” “听说他最喜欢的女人在那次暴动中死的很惨,饱受凌辱。男人嘛,冲冠一怒为红颜,没办法。” 马丁内斯耸耸肩,“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这个文章一出来,根本禁不住,很快群众们就会有反应了,我们如何应对,得拿出个办法。” “动作要加快了,这次事情虽然意外,但是也给了我们最好的机会,工人们不是要罢工么,你可以给他们点支持”,保罗·钟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马丁内斯,“你手下那么多工人,拿出来一半,就够他受得了,不是么?”。 “我这边没问题,反正就是停产几天的事情”,马丁内斯点点头,“倒是你那边,军队方面呢?再发生一次屠城可不好。” “西部军区的部队都在前线,近卫军我不熟,不过之前第一军团在这边有一个师在轮防,那是我们的人,都是精锐。之前他们有些同伴帮皇帝对付法师塔,下落不明,我们怀疑是被那位灭口了,下面的人对那位也有些不满。” “人和军队都搞定的话,那位估计也翻腾不起来了吧?之前他虽然和大魔导师不对付,但是他的皇冠,可是魔导师亲手带上的。现在魔导师不在,他那顶帽子,能不能戴得稳,我可是很好奇呢。” 马丁内斯抽了口烟,转头看着布鲁克琳。 “布鲁克琳阁下还有什么指示么?” 布鲁克琳摇摇头,“希望一切顺利。” “希望一切顺利。” 三个人的目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都在看着桌面上的报纸。那份抄写的歪歪扭扭,个别还有错字的报纸上,《罗宁格屠城纪实》的标题刺眼而醒目。 ———————————— “这真的不是你弄的?” 皇家警探汉克·康奈利把一份《萤石》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看着面前有些惊慌的黛西·理查森,“你可要想好了,你是有前科的人,这份报纸连名字用的都是你们原来的名字,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大……大人”,黛西楚楚可怜,“这真不是我弄的啊。上次就因为办这个报纸,我差点被绞死,我哪敢再弄这种东西啊。这一定是别人用了我们的名字,想掩人耳目的。我向您保证,这真的不是我们弄的!而且,罗宁格发生了什么事,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啊!” “放屁!” 汉克·康奈利骂了一句,“不是你弄的,为什么叫一样的名字?你的同学可是都说了,说你一直对共产主义心有不舍,是不是?” “那是之前不懂事,我自从被大赦之后就不搞这些事了,我可不想死。求求你不要杀了我……” 黛西又说了两句,哼哼唧唧的哭了起来。汉克康奈利知道这姑娘的父亲是为子爵,最近还负责和弗恩第三共和国谈判,很是有些影响力,他也不好动粗。看着面前哭哭啼啼的女人,汉克·康奈利憋了一会,憋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总之你不能走,我会给你安排专门房间和专人看守,你要是有任何可疑举动,别怪我不客气。” 黛西还在哭,好像没听到汉克的话。这位干了一辈子皇家警察的警探伸手扶额,继而离开了审讯室。在他的身后,黛西·理查森哭的伤心欲绝,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长官,审的怎么样,下一步怎么办?” 等在门口的皇家警察看康奈利出来,上前询问。 “狗屁不通!”,康奈利骂了一句,“那报纸看样子也不是这个过家家的小孩子写的。你安排人给我盯紧了。我再去找找线索。” “喏!” 警官点头答应,他跟着康纳利走了几步,实在憋不住,低声询问。 “长官,罗宁格真的屠城了?” “你小声点!”,康奈利低声骂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像是真的,听上面说皇帝气疯了,据说要让查理·罗宁立刻到罗斯维尔解释清楚。” “他会来么?闹这么大,来了不就走不了了?” “他可是大公爵,和皇室关系一向很好,谁知道呢。说不定皇帝能保下他也不一定。” “那百姓怎么交代?弄不好真的会出事的。”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他们自己杀那么多人,死了都不可惜。” 康奈利说到这,看到自己的下属连连点头,伸手拍了他一下,“你点什么头!我他妈什么都没说,你知道么!” “知道,知道,我这就去查案!” 那警察弯着腰跑远了,康奈利站在原地想了一会,离开了皇家警察的小楼。他要去找一找当时那个写文章的农奴,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 “陛下,事情闹大了。” 安肯瑞因帝国宰相埃米尔·欧文站在皇帝保罗·吉布森面前,神态有些惶恐。在他的面前,是一份摊开了的《萤石》,皇帝陛下正拿着那份报纸的一页,仔细阅读。 “……爆发这场命案的根本原因,在于封建势力腐朽的生产关系和资本主义追逐利润的本性,和广大人民群众活下去的朴素愿望之间的不可调和的矛盾……” 保罗·吉布森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抬头看向埃米尔。 “埃米尔,你怎么看?” “居心叵测。” 埃米尔迅速给出了答案,“这篇文章明里是在写罗宁格惨案,可话里话外都在说我们的制度不行,说帝制国家不行,资本主义制度不行,还说什么‘国家就是统治阶级的工具’,反动意图明显,必须严厉打击。” “打击是要打击,可现在我们怎么办?罗宁大公这件事,办的真是不地道啊……” 保罗·吉布森叹了口气,看向窗外。深冬的天空上,惨败的云阴沉沉的,像他现在的心情。 89 台前幕后 在写完那篇文章,敲定了把罗宁格事件通过《萤石》公之于众的第二天,加斯腾斯离开了罗斯维尔。黛西和威廉姆把他和随行人员送到了车站。简短的告别之后,加斯腾斯踏上了返回恩斯滕省的列车。这期《萤石》的公布,一定会引起皇家警察对《萤石》和曾经参与创办《萤石》的人员的密切关注。黛西有她的父亲在,应该不会有事。他加斯腾斯可不敢贸然露头,再被抓了,可真没有人能救他了。 而加斯腾斯的离开,对整个事件的推进并没有任何影响。到了《萤石》印发后的第四天,元旦之后的第二天,安肯瑞因多座主要城市爆发了群众游行和抗议示威,人们扛着旗帜、举着标语牌走上街道,呼喊着要彻查罗宁格屠城惨案的真相,把查理·罗宁绳之以法。 “大公阁下,道恩·吉布森皇子到了。” 穿着传统贵族侍从服饰的仆人站在罗宁大公面前,态度恭敬。已经将近七十岁的罗宁大公咳嗽了两声,放下了手中的《萤石》。这份报纸现在已经变成了屡禁不止的幽灵,到处都是它的穿抄本。 “给我穿衣。” 查理·罗宁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身后的两位侍女连忙上前,一人扶着他,一人帮他穿衣。那套有着超过两百年历史的老式贵族服饰,在精心的保养下仍然贴服。上面的勋章一串叠着一串,随着侍女的动作回响。 用了二十分钟穿好衣服,穿上全套正装的老人好像重新有了力气,他甩开侍女的手,缓慢而坚定的迈步,走进了会客厅。道恩·吉布森皇子已经等在了会客厅里,他见到罗宁大公,连忙上前,伸手搀住了他。 “罗宁叔叔,我这次就是代表家父过来看看您,您穿这么正式,这不是给我难堪么?” “不穿这样,你们是不是立刻就要把我枷锁加身,押往罗斯维尔啊?” 罗宁大公的声音很低沉,可很有力度。道恩·吉布森连连道歉,扶着罗宁大公坐下,才问起了罗宁格的事情。 “罗宁叔叔,请恕我直接。现在罗宁格的事情被人捅出来了,到处都是他们的消息。罗斯维尔、维恩城等十几个大城市都爆发了游行。警察厅有些弹压不住。很多人都在问,您为什么要屠城,父皇让我过来,也是想听听您有没有什么苦衷。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来,您对父皇的帮助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绝对不会忘恩负义的。” 罗宁大公并没有立刻回答道恩皇子的问题,他坐在沙发上,轻轻的呼吸,呼吸声悠长而均匀。过了许久,老人才用有些落寞的声音开口。 “我的儿子,你的弟弟,雪诺,在这次暴动中死了。” 说完这句话,老人沉默了。整个房间安静的让人窒息。又过了一会,道恩·吉布森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了,罗宁叔叔,我会向父亲禀报这件事的。” “那是我唯一的儿子。” “我知道,罗宁叔叔。” 房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查理·罗宁大公显然不想说话。老人一辈子都过得很威风,偏偏在后代传承上怎么都不顺。前后生了四个孩子,三女一男,都中途夭折了。唯一的小儿子雪诺,是老人四十九岁那年才得的孩子,宠的跟什么似得。眼看着这孩子平安度过了童年,活过了少年,就要长大成人,接替罗宁大公的世袭爵位,却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被一个卑贱的、不知道哪里的渣滓,给生生的碾死在了暴动中。遇到这种事,是谁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道恩·吉布森站起身,冲罗宁大公鞠躬。 “罗宁叔叔,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冰河防线,我们罗宁家守了六百二十七年。” “我知道。” “你走吧。” “那小子告辞了。” 简短的对话过后,道恩·吉布森转身离去,查理·罗宁坐在自己巨大的沙发上,安静了下来。道恩·吉布森最后一眼看他的时候,感觉那张沙发像什么巨物的嘴,似乎要把他一口吞下。 —————————— 丰盛粮店的伙计阿基·韦坦恩知道,自己现在只要有一点点做的不对,面前的这些人,就会生吃了自己。 这家位于布莱克伍德的小小粮店,本来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什么大事沾上边。阿基·韦坦恩也一直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只能和渺小为伍。哪怕他曾经遇到过的一些有些奇怪的事情,比如穿着黑袍的男人询问粮价,只问不买之类的,也都不过是漫长生活中一点无足轻重的水花。 可现在,那些因为罗宁格的事情和饥饿在街道上游行的人们,已经砸开了粮店的大门和封挡,让深冬的寒风吹进这间还没有开业的粮店。他们有人拿着武器,有人赤手空拳,唯一的共同点,是眼神里都带着吃不饱的绿光。 “说!粮食在哪里!” 领头的人叫努普·维特拉,五大三粗,个子不高,眼神凶恶。阿基·韦坦恩被他逼到了粮店一角,想起了自己老板的嘱托。 “阿基,如果有人冲击粮店,发生了像罗宁格那样的事情,你就告诉他们,粮食就只有仓库里那些,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知道,记住了么?” “对啊!粮食在哪里!你们黑心的粮商囤积居奇!饿死人都不怕遭天谴!把粮食交出来!” “对,交出来!” 围攻粮店的人群情激奋。阿基从人群的缝隙中望出去,一眼望不尽的,都是人。他每天早上都要和这些人打交道,他们低眉顺眼,熬夜排队,见到阿基的第一句话,往往都是“行行好,多给点粮食吧”,那种被祈求的感觉,有时候让阿基感觉很好。 可阿基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恭顺的买粮人,会变成这么凶残的暴徒。他的目光在被砸坏的粮店门挡上停留了一下,回答了面前这些暴徒的问题。 “就……就这么多了……” “不可能!你们每天早上卖的粮食都比这个多!怎么就今天这么少?说,你们是不是把粮食藏起来了!” “对啊,是不是藏起来了!” “交出粮食!” “交出粮食!” 领头的努普·维特拉上前一步,拽着阿基的胸口把他提离了地面,“小子,你给我听着,要是没有粮食,我可不保证身后的这些人会做什么,你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没人知道。反正你也不过是个打工的,告诉我们粮食在哪,我们饶你不死。要是不说,我们吃了你!” 阿基打了个寒颤,看着面前人凶神恶煞的眼神,犹豫了几秒钟,给出了答案。 “粮、粮仓在西岚花路7号的院子里。” “哦!!!!!!” 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零头的姆普·维特拉拽着阿基,把他从粮店里拽了出来,推着他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大量的游行队伍跟着努普和阿基,朝着他们的目的地前进。深冬的风吹进没有穿外套的阿基的身体里,吹的他浑身发冷。可即使如此,在他周围的人们,却洋溢着可以称为狂热的激情。他们嚎叫、嘶吼,沿途聚拢了越来越多的人。这些人汇成了一条越来越强大的人流,冲向了他们的目的地。 位于西岚花路7号的院子,存放粮食的目的地。 从阿基的粮店到西岚花路,要经过三条街道,这三条街道也是布莱克伍德的粮店集中区,一路上,阿基看到几乎所有的粮店都被人砸破了门,昂贵的黑麦和更加昂贵的小麦零星的散落在地面上,像被人抛弃的宠物,孤苦伶仃。 “阿嚏!” 阿基打了个喷嚏,没穿外套的他感觉自己要被冻死了。推着他前进的努普·维特拉发现他在发抖,转头冲身后大喊“给我件外套!” 后面有人扔过来一件外套,努普把它披在了阿基身上,推着他继续前进。可队伍没前进多久就被拦住了。那是站成一排的警察,个个背着蒸汽背包。 游行的队伍沉默了,人们在警察队列前面大概十米的位置停了下来,而后面的人还在不断的前进,压缩着两者之间的距离。 “你们不能再前进了!” “我们要粮食!!!!” “你们不能再前进了!给我回去!市政厅会给大家发粮食的!” “你们骗人!你们根本没有粮食!粮仓里都是空的!我们要粮食!” 人群中的人喊声更大了,那些喊声都是从身后传来的,无所畏惧。而站在第一排的阿基和努普,已经能看到从那些蒸汽步枪卸压孔里透出来的蒸汽。 “我们要粮食!粮食!交出粮食!” 后排的人还在不断的推搡,前面的人胸口已经接近了警察们的枪口。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像是突然之间,枪声,响了起来。 ———————— “布莱克伍德也发生了暴动”,帝国宰相埃米尔·欧文站在保罗·吉布森面前,表情严肃,“陛下,必须采取措施了”。 “什么措施?” 保罗好像走神了,他愣了一会,才反射似得问了个问题。 “罗宁格的事,粮价的事。” “处理粮商,我们的军费就不够了。” “陛下,不处理的话,会出大事的。” 保罗·吉布森沉默了。他现在面临一个两难选择,如果要处理粮价问题,就必须处理囤积居奇的粮商,可这些粮商一直以来都是依附于皇族生存的,也为他发动的战争提供了巨大的支持。如果不处理粮价问题,那么类似的暴动就会频繁发生,他的统治甚至都可能受到威胁。 “陛下?” 埃米尔又问了一句,“大臣们还等着呢。” “你怎么想?” 埃米尔·欧文自己家也是粮商之一,保罗这么问,也是想看看他家的诚意。 “处理粮商,严惩不贷。” “那你们自己家呢?” “陛下给条活路都行,粮食和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有陛下的支持,才是我们欧文家传承的保证。” “那军费怎么办?”,保罗再次问到了关键的问题。 埃米尔沉默了一会,给出了另一个答案。 “陛下,肉猪养肥了,也就可以杀了。” 听到埃米尔的话,保罗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许久,他轻轻的出了一口气,靠在了靠垫上。 “我知道了,跟外面说,十分钟后,紧急会议。” “好!” 埃米尔点头应下,转身出门。保罗看着埃米尔的背影,看了一会,轻轻的笑了一声。 ———————————— “我以为那位陛下会更厉害一些呢,只不过几次暴动,好像就摧垮了他的心志,真让人失望。” 保罗·钟坐在小屋里他最喜欢的那张沙发上,手里端着杯伦丁,笑嘻嘻的。马丁内斯和布鲁克琳坐在他对面,表情轻松。 “他毕竟从来没有当过真正的皇帝,之前大魔导师虽然压制他很多,也帮他扛了很多压力。现在没有靠山,靠他自己。他又不是魔导师那种天下无敌的存在,现在肯定已经在担心自己的位置了。人啊,一旦开始担心自己的位置,就会变的多疑焦虑,没有人能抵抗这一规律。” 马丁内斯笑嘻嘻的回应,手里还拿着那份《萤石》。 “布莱克伍德的暴动,也是你们安排的?”,布鲁克琳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布莱克伍德的暴动死了一百多人,身为可能的主使者,她内心有些不安。 “不是我们安排的,只不过是喊了几声而已,他们自己就打起来了。归根到底还是皇帝和粮商们自己做的太过分,钱不是这么赚的。你看我的辉石,就涨了两倍,给军方的还打折,不是没事么?” 古拉科斯还是笑嘻嘻的。可布鲁克琳不知为何有些不爽。她站起身,走了出去。 “我出去透透气。” 保罗·钟和布拉克斯看布鲁克琳走了,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笑了一会,保罗·钟换了个话题。 “皇帝开始彻查粮商了,估计能平复不少百姓的怒火。” “可罗宁格的事,他还没办。” “要是我死了儿子,我也会屠城的,可以理解。” “可那些泥腿子和蓝狗没打算理解,还有那些共产主义者,这份报纸最近影响很大,不管管么?” “那是皇帝操心的事,我关心的,是他什么时候动罗宁,罗宁和南方战区的军队,可是他春季攻势的最大依仗。要是他们决裂了,那位不还得过来找我?” “到时候,图卢卡斯大溃败的事,就不了了之了,对吧?” “那是自然。” 说到这,两人又开始笑了起来。笑了一会,保罗·钟站起了身子,“我也出去走走。” “嗯。” 马丁内斯目送保罗·钟出门,重新拿起《萤石》,仔细的看了起来。 91 使者和信 从罗斯维尔坐蒸汽机车到罗宁格,普通的客车需要走两天一夜。道恩·吉布森在和艾尔莎温存之后,便坐上了东去的列车。身为皇子,他有权力使用皇家专列。皇家专列的动力更强、车厢更少,速度更快,可以比客车节约大概三个小时的路程。可即使这样,在深冬之际乘坐蒸汽机车,仍然要面临大自然的挑战。 “殿下,自从罗宁格事件之后,连接罗宁格和罗斯维尔铁路交通就中断了。我们对这条路的了解,仅限于上次从罗宁格返回,路况可能不太好,有些地段可能结冰。我们估计要到凌晨才能抵达罗宁格。” 道恩皇子的随侍官斯坦利·克鲁德普站在皇子面前,低声汇报着情况。两人所在的车厢整洁干净,车厢顶端整齐镶嵌的辉石,让车厢内的温度仿若春天。 “我知道了,反正也没有更高的预期,不是么?” 道恩·吉布森坐在车窗边上,听着钢制车轮和铁轨撞击的声音,想着事情。艾尔莎这个人,他最初只是当成一个政治联姻的附属品看待,并没有太在意。可在法师塔出事之后,她却表现出了惊人的政治情商,很多事看的都比他自己要清楚很多。 “……如果您说这封信是皇帝陛下用来安抚罗宁大公爵的,那么您就必须问自己一个问题。皇帝陛下为什么一定要让殿下您来送这封信。是因为您是他的儿子,显的尊重么?” 当然不是。 道恩自己也知道当然不是,他能感觉到,父亲好像希望自己能够和南部战区走的更近一些。可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艾尔莎嘴里,就变成了赤裸裸的平衡之术。 “……艾略特皇子在武器研究院深耕细作,和西部战区关系紧密。这次对尼格鲁共和国的战争,他更是直接带着近卫三师上了前线,现在深冬了,也不回来,猫在图卢卡斯建防线。是他真的那么喜欢打仗么?” 当然不是。 道恩·吉布森挥手示意斯坦利离开,拿起桌上的茶杯,端在手里细细打量。那是艾尔莎送给他的礼物,一个她亲自做的茶杯。 “……现在艾略特皇子已经和西部战区绑在了一起,他们战局失利,心里不踏实。皇帝陛下又摆明了要扶持南部战区的军队参战,西部战区那些人才煽动了这次全国范围内的大游行,就是要逼着皇帝和以罗宁家族和欧文家族为首的大粮商们决裂,进而和南部战区的军队心生罅隙。可没想到陛下抓了一批中小粮商,打了两个出头的,就缓和了这个问题。对陛下来说,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够了。可对我们来说,这是不够的。艾略特手里有兵,你没有,这就打破了皇子中的力量平衡。陛下派你去罗宁格送这封信,就是希望你能和罗宁大公走的更进一步,继而和南部战区建立起联系,拥有自己的军方势力。” 然后父亲大人就可以玩弄平衡之术么? 道恩端起茶杯,斟满。如果有人这时候能看到他用的茶叶,一定会惊讶。那并不是什么昂贵或者珍惜的茶叶,而是安肯瑞因最普通的黑叶茶,平民而廉价。味道苦涩,后味浓重,不好喝,却很提神。 可是,自己又该怎么建立起这层联系呢? 道恩抿了一口茶,苦苦思索。临别时聊的时间并不充裕,再加上有些问题艾尔莎也要想一想才能给出答案。所以他并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艾略特能控制军队,是因为他手里有手炮骑兵和武器研究院,可自己呢?拿着一个罗宁格惨案,真的可以从查理·罗宁那得到支持么? “吱——” 火车突然发出了尖锐的刺鸣,速度迅速慢了下来。道恩·吉布森被晃了一下,黑叶茶洒了一身。他站起身,刚好看到斯坦利·克鲁德普带着卫兵冲了进来。 “殿下,您没事吧?” “我没事,怎么了?” “不知道,我安排人去问了,请您稍安勿躁。” 斯坦利上前检查了车厢情况,继而倒退而出,让侍女们服侍道恩皇子换衣服。他则和卫兵从皇子车厢穿过卫戍车厢、随员车厢和行李车厢,走到了车头部位。 “怎么突然刹车?让皇子殿下受惊我可饶不了你们!” “大人,前面有树倒了,我们刚刚撞了一颗。” “有树?”,斯坦利扒在车窗上向外看去,窗户上的雾气白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他伸手擦了擦,才隐约看到车头附近被撞断的树干。 “多久能走?” “我们要检修一下,没问题的话大概半个小时就可以发车了。” “尽快,皇子殿下有要事,不能耽搁。” 斯坦利叮嘱了一句,又开始向回走,他要穿过这些车厢,去和皇子殿下汇报。在深冬季节出行并不是好主意,如果可以,他宁愿躲在自己家里,裹着被子看书,或者和女人做爱。 随侍官是一个很特殊的职位,他们既要承担保卫的职能,又要兼具秘书的职责,往往都经过严格的挑选,文武双全。斯坦利·克鲁德普也曾经在近卫军工作过,还拿过紫苏勋章,对武器和战斗有着天然的嗅觉和敏感。他在车厢中穿行,走着走着,却突然停了下来。 刚刚,有什么不对劲。 斯坦利站在原地,开始思考。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了隐隐约约的危险,好像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他忽视了。他仔细的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和皇子殿下的对话,车头的对话,车窗外的景色,被撞断的大树和—— 是被撞断的大树! 那颗树,是被锯断的! 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斯坦利感觉自己整个人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谁敢在罗斯维尔的腹地,用锯断的大树拦截皇家专列?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自己,又有什么对策? “克鲁德普大人?” 斯坦利停下的位置是专列的随员车厢,不少皇子殿下的随员们都认识他。有人看他停在原地不动,便上前询问。 “我没事——” 斯坦利刚想回答,就听到了沉闷的枪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皇家专列两侧的玻璃在这一刻炸裂成了无数的碎块。雨一样的铅弹冲进车厢,在一瞬间夺走了不少人的性命。 “敌袭!!!!!!!!!” 斯坦利在听到枪声的第一时间就趴在了地上,可哪怕如此,他的右臂还是中了一枪。他左右环顾,发现随员们已经被这一阵排枪打蒙了,呻吟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却没什么人想起来组织反击。他保持着趴着的姿势,开始向卫戍车厢挪动,那里有近卫军的精锐,也许可以依仗这趟列车,伺机反击。 可就在斯坦利爬了两步路,还没摸到卫戍车厢的门口时,有人从窗外扔了东西进来,那东西砸在地上之后,开始发出炽热的亮光。斯坦利在一瞬间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那是被激活的、顶级的冶金辉石。 斯坦利呻吟了一声,放弃了抵抗。不管敌人是谁,他们显然都没打算让这些人活命。那些冶金辉石在狭小空间内被激活,将直接把这列列车,变成可以融化钢铁的烤箱。 毫无生命痕迹的烤箱。 —————————— 西部战区司令保罗·钟的儿子,大校康特里曼·钟拉开皇子殿下的车厢门的时候,皇子殿下正在喝茶。他坐在自己的桌子旁,端着一杯黑叶茶,抿了一口,和康特里曼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 “我还在想是谁敢动我的列车,果然是你”,道恩·吉布森的声音很平静。 “能被猜到,是我的荣幸。” 康特里曼·钟在道恩·吉布森面前坐下,摘下积满了雪,正因为周围被冶金辉石炙烤的滚烫的空气而开始融化的毡帽,放在一旁。 “其他人呢?” 道恩·吉布森看着康特里曼的动作,给他倒了杯茶。 “您又何必问呢?” 康特里曼笑笑,伸手接过茶杯,握在手中。 “听说皇子殿下一向不喜欢昂贵的茶叶,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茶这种东西,越苦的,越提神。” “那倒是,不苦的,也就不是茶了。” 车厢里沉默了。被周围车厢的冶金辉石炙烤的滚烫的风吹进车厢,让对坐的两人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为什么?” 道恩侧头看着窗台外,雪和水混合在一起,打在他的脸上。 “为了活命。” 康特里曼出乎意料的诚实。 “我可以帮你。” 道恩两手交叉,表情轻松。 “你帮不了我们。” 康特里曼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的皇子。 “罗宁没那么笨。” 道恩道出了对方的意图。 “有时候,人是没有选择的。” 康特里曼的话语意味深长。 道恩沉默了,他想了几秒钟,突然想通了。 “你们做的,好大一个局。” “抱歉了,殿下。” 康特里曼微笑,起身,站在他身后的士兵上前一步,扣动了扳机。 “嘭——嘶——” 窗外的雪越发的大了,风呜呜的吹着,从破裂的车厢吹进窗户,在华丽的车厢里打着旋,啸叫着,好像囚笼中的困兽,满满的都是怒意,却无从发泄。 —————————— 查理·罗宁大公爵披着披风,站在罗宁格城市政厅的钟楼上,看着面前覆盖在白雪中的城市。下了一夜的雪覆盖了所有的痕迹,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如果是不知情的人,完全想不到两周之前,这座城里发生了什么。 “父亲。” 查理·罗宁的第三养子,卡里姆·罗宁从罗宁大公的身后走上前来,“皇帝陛下的使节到了。” 罗宁没有回应,他站在原地,看着这座他的家族世世代代盘踞的城市,感觉着空气中的寒意,伸手系紧了披风。 “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父亲。” 卡里姆解下身上的披风,就要往罗宁大公的肩膀上披,却被罗宁大公拦住了。 “皇子殿下有说什么事么?” “来的不是皇子殿下,是法务大臣奥斯丁·吉伦哈尔。” “不是道恩?” 罗宁大公沉默了。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开口问道。 “使者说了什么?” “说有封陛下的信,要当面交给您。” 罗宁想了一会,又问。 “来了多少人?” “一百二十二人。” “怎么来的?” “乘马车来的。说是专列在路上出轨了,他们换了马车。” 大公沉默了。过了一会,他转身下楼,一路沉默不语,在市政厅的大厅里,见到了皇帝陛下的使者,奥斯丁·吉伦哈尔。 “罗宁大公爵”,法务大臣见了罗宁大公,深深鞠躬,双手奉上用皇室徽章烫印火漆封口的信封,“陛下有封信给您。” “谢陛下挂念。” 罗宁大公微微躬身,接过信封,就那么站在原地看了起来。奥斯丁仍然保持着半弯着腰的姿势,半低着头,看着地面。少卿,罗宁打开了信封,开始读信。 诺大的市政厅里,只有木头遇热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 “这……就是皇帝的意思?” 罗宁的手在发抖,他把那封信缓慢的叠好,放回信封,后退一步。他的随从们搬上了沙发,扶着罗宁坐了下来。 “大公阁下,我只负责送信,信的内容——” “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罗宁大公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你敢领这趟差,肯定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别想着活着回去,我查理·罗宁,不是可以随便欺负的人,就算是保罗·吉布森,也不行!” 奥斯丁低头,等了几秒钟,看罗宁打工不说话了,抬起头,开始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讲话。 “查理·罗宁大公爵,您在罗宁格做的事情,过了。” “我儿子死了,我恨不得把整座城都给烧了做陪葬!你还说我过了?!他保罗·吉布森就没有儿子?!” “百姓不答应。” 奥斯丁·吉伦哈尔低着头,态度恭敬,语气生硬。 “百姓?”,查理·罗宁大笑,“百姓有用的话,他早就该死了!” “百姓是国家的基石,这是开国大君奥哈拉姆的原话。” 奥斯丁还是那个样子,像一根立在地上的钉子。 “好……好!” 查理·罗宁更生气了,他拿着那封信挥舞了几下,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那你可知道,这封信送到的时候,也就是你该死的时候?” 罗宁大公的声音在几句话之间突然变的异常寒冷。他的左手紧紧的抓着沙发的把手,上面的青筋怒绽,反映着他的愤怒。 听到这句话,奥斯丁的身子抖了一下。他抬起头,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罗宁。 “大公阁下,如果您不自缚双手赴京请罪,陛下的大军会终结罗宁家族的血脉。我会死,可您也会死。” “很好,很好,很好!” 查理·罗宁连说了三遍,继而深深的呼吸。他的养子卡里姆站在他的侧后方,表情沉重。 “阁下,陛下还等着您的答复。” 坐在沙发上的罗宁噗嗤一声笑了,他看着站在面前的奥斯丁,轻轻挥了挥手。 “杀了他。” 奥斯丁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坐在沙发上,愤怒却虚弱的垂暮老人。 “大公阁下——” “杀了。” 冰河大公爵,查理·罗宁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命令,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大雪下的罗宁格,寂静的不可思议。 92 法师和塔 “都弄好了吗?” 布鲁克琳走进小屋的时候,她的贴身侍女西莉亚·沃伦刚刚把古拉科斯最喜欢的雪茄放在他最常坐的位置上。而保罗·钟常喝的伦丁茶,也已经调好了一壶,放在小小的圆桌上。 “大人。” 西莉亚躬身致敬,让开了位置,站在了房间的角落。布鲁克琳环视一周,确认这个房间的每一个细节都符合她的要求,才点点头,算是满意。 “不错,记住,这间房间以后都按照这个方式打扫,我们的客人虽然不挑剔,但是也不能出错,明白么?” “是的,大人。” 西莉亚点点头,继而抬起,看着布鲁克琳。对一个农奴来说,这样的动作堪称大胆。 “大人,我们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复仇了?” 布鲁克琳听到西莉亚的话,有些惊讶的张开了嘴巴。她似乎想发火,可犹豫了一下,又停了下来。 “也罢,你在这个位置,说不知道也是骗人的。再等等,再等等,再等等我们就可以让那个人好看。” 听到布鲁克琳的答复,西莉亚笑了起来。她从小就被当做法师塔的财产培养,十四岁起就和布鲁克琳一起长大,布鲁克琳的世界就是她的世界,布鲁克琳的喜怒就是她的喜怒。自从卢克·布鲁斯特殿下失踪以来,布鲁克琳几乎从来没有好脸色,有段时间更是天天以泪洗面。西莉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无能为力。还好还好,布鲁克琳最终自己走出了那片阴影,找到了生存下去的方式。那方式虽然痛苦而不尽人意,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行了,不要外传,他们等会就来了。” 布鲁克琳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房间。不知为什么,她、保罗·钟和米盖尔·马丁内斯自从第一次在这个普通的小房间商量事情之后,每次议事都选在了这个固定的小房间。三个人也没给这个房间起名字,就管它叫小屋。很多政策和方针,都是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制定的。 确认了房间所有的摆设都符合要求,布鲁克琳离开房间,虚掩上门。她转过身,刚想回去换件衣服,就听到了门外的通传声。 “皇帝陛下驾到!!!!” 保罗·吉布森,他来这里干什么?难道听到了什么消息?要知道,自从扬火节后,保罗·吉布森除了验证露娜是否激活魔力感应来过一次法师塔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他为什么来? “跟陛下说,我马上到。” 虽然心里忐忑,但是布鲁克琳并没有丢了礼节。她整理了一下法袍,叫上西莉亚,跟着侍女走出了唐恩亚瑟楼,看到了停在法师塔西门内的皇帝车驾,和队列整齐的卫兵。 看到那些卫兵,布鲁克琳心里一紧,难道皇帝真的知道了什么?不然为什么要带上卫兵?她下意识的看向马廊和停车场,发现保罗·钟和米盖尔·马丁内斯的马车并没有到,松了一口气。在她思考的同时,皇帝也看到了她的队伍,面朝她这边,等在了原地。 “怎么不请皇帝陛下去裁决主楼休息?” 布鲁克琳一边加快了速度,一边质问身旁的侍女。 “陛下他不愿意,说要在停车场等您。” 侍女有些恐慌,声音都在抖。 “大人?”西莉亚走在布鲁克琳侧后方,有些不确定,“要不要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现在法师塔卫队全都是皇帝的人,我们除了自己,还有什么可准备的?” 布鲁克琳没好气的低声答复,匆匆前进,来到了皇帝面前。站在皇帝身旁的卫兵出手掌,阻止了她继续前进的意图。 “陛下。” 布鲁克琳深深鞠躬,态度恭敬。 “布鲁克琳”,保罗·吉布森的语气很轻松,让布鲁克琳松了口气,“我听说你最近日子过得不错,过来看看你。” “陛下哪里话,法师塔的日子,您还不清楚么?每天就那样,还能怎么样呢?” “听说你最近和某些人走的很近,我过来看看,免得你说我冷落了你。” 保罗·吉布森说话的时候带着笑,笑里带着冷冷的寒意。布鲁克琳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知道自己和保罗·钟,还有米盖尔·马丁内斯密谋的事情应该是败露了。不过具体败露了多少,她还不知道。 “陛下,您也知道自从布鲁斯特阁下闭关,我们法师塔就成了世外之地,又哪有什么访客,哪里来的‘某些人’呢?您这么说,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了。” “行了,少说几句吧”,保罗·吉布森冷冷的笑了起来,“你不觉得,自己有点不老实么?” “陛下——”布鲁克琳试图挣扎,可皇帝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两名士兵从皇帝身后上前,手里拿着手铐,试图拷住布鲁克琳,却被西莉亚挡住了。 “大人!” 西莉亚张开双臂,挡住皇帝和那两名卫兵,像护食的母鸡。布鲁克琳有些焦急的左右环视,却只看到了自己的侍女们低头不发一言,和皇帝陛下带来的,冰冷而沉默的卫兵们。 “行了,我没事。” 布鲁克琳拨开西莉亚的手,平常一直很听话的西莉亚,这一次却不想让开。她微微发力,抗拒着布鲁克琳的动作,似乎这样就可以阻止将要发生的事情。 “西莉亚,让开。” 布鲁克琳低声呵斥,西莉亚委屈的扭头看了她一眼,让开了位置。保罗·吉布森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的互动,待布鲁克琳走到自己面前,让两名士兵站在了她的两侧。 “走吧。” 保罗·吉布森看似询问,却用着命令的口气。他转身上车,任由两名士兵把布鲁克琳带上了另一辆车。西莉亚·沃伦看着皇帝的车队启程,离开法师塔,就那么站在雪地中,感觉整个人都被一阵一阵的北风吹透了。 她的身影,在诺大的停车场上,越发显的渺小而孤单。 —————————— “是带走了么?” 米盖尔·马丁内斯坐在自己的马车里,侧身听着外面护卫的报告。保罗·钟坐在他对面,脸上带着笑。 “是的,大人,直接带走的。” “有反抗么?” 马丁内斯还在问,语气里不无揶揄。 “没有,也没带手铐或者脚镣。” 马车外的人观察还挺细致,汇报的很详细。 “行了,你可以走了。” “喏。” 撵走了报告的护卫,马丁内斯坐直身子,吸了口雪茄。淡淡的白烟从他的鼻孔和嘴唇喷涌而出,挤满了小小的车厢。保罗·钟不屑的挥了挥手,赶开了脸庞周围的烟。 “布鲁克琳被抓,你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那当然,她一个没了魔导师的法师塔主管,就一个空壳,居然还妄想同我们平起平坐。魔导师的认可之所以值钱,是因为有魔导师在。现在没有魔导师了,她一个女人,假冒的认可,又值几个钱?” 米盖尔·马丁内斯答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自信的笑。他们乘坐的马车就停在法师塔西门外的某个角落,直接目睹了皇帝陛下的车队进去和出来的全过程。 “可如果她在里面乱咬人,我们也不好办。” “她只知道我们让她知道的东西”,马丁内斯拿起雪茄在烟灰缸上磕了磕,“而且,能不能封住她的嘴,不还要看你那边的进展么?我的将军大人?” “我这边已经办好了”,保罗·钟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剩下的,就看皇帝陛下上不上钩了。” “他只能上钩,他现在只有这一个饵可以吃,不吃就会死。” 马丁内斯又吸了一口雪茄,红色的光点在车厢里闪亮,像孤独的星。 ————————————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保罗·吉布森的吼声几乎要震破窗户,可低着头站在他面前的埃米尔,仍然一动不动。 “陛下,前往罗宁格的使团失去了消息,罗宁大公派人把道恩皇子送了回来。” 保罗·吉布森没有说话,他的呼吸粗重而急促,整张脸涨成了深红色。在他和埃米尔面前的地板上,放着一个打开的木匣。道恩·吉布森皇子的头,正正的放在木匣里。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天花板,沉默不语。 “他……凭什么?!我对他这么好!我把儿子送给他杀?!他屠了罗宁格,我连一句话都没说!他的家族倒卖粮食,我查都没查他!我把他的南部战区奉做主力,让他们在全国范围内征兵,优先保障所有的物资,他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陛下……”,埃米尔深深低下头,他知道现在保罗·吉布森正在气头上,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现在基本上可以肯定,查理·罗宁大公已经反了。我们必选想办法应对!免得影响国体!” 保罗·吉布森喘着粗气,看着面前木匣里自己儿子的脑袋,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后退两步,踉踉跄跄的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开口大骂。 “他妈的还用问怎么办!出兵讨伐!他查理·罗宁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安肯瑞因立国八百年,还从来没有怕过谁!” “陛下,可我们还在和尼格鲁共和国交战,图卢卡斯防线占用了超过三十万西部战区的一线部队。没了西部战区,仅靠近卫军,我们根本没有进攻罗宁格的底气和实力。如果调动西部战区的军队,就意味着必须和尼格鲁共和国讲和!” 保罗·吉布森又沉默了。放弃对尼格鲁的战争,意味着他放弃了成为一代明君、开拓之君的梦想。等他挥师东向,平定查理·罗宁的叛军,估计全世界都知道了魔导师的事。到时候,他好不容易挣来的先发优势,不仅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还会给他带来尼格鲁共和国这样一个强敌。这一切,都和他计划的不一样。 “没办法了”,只是沉默了一会,保罗·吉布森就下定了决心。他上一着棋下错了,大好优势拱手让人。不过他还没有输,这张棋盘上,他还有胜利的可能。 “停止对西部战区的一切调查和后续工作,准备车驾,我亲自去找保罗·钟,现在是时候放下隔阂,一致对外了!” “喏”,埃米尔点头应了,想了一下,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陛下,那个布鲁克琳关于西部战区策划了暴动,并试图煽动您和南部战区对立的口供怎么办……” “先放着,现在不是往下查的时候”,保罗·吉布森干脆果断的中止了对西部战区的调查。现在他唯一可以依仗的部队就是西部战区,如果这个时候再查西部战区,逼的他们也反了,或者逼得他们消极配合,不打罗宁格,那他这个皇帝,就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查理·罗宁的大军攻入罗斯维尔的那一天。现在,保罗·吉布森无比庆幸,他当时让艾略特在西部战区培养了良好的合作关系,这条关系,将成为他影响和控制西部战区的关键抓手。 “喏。” 埃米尔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陛下,这件事……”,埃米尔看了一眼地上的木匣,“有没有可能是西部军区搞的鬼?” “应该不会”,保罗·吉布森摇摇头,“其实我自己也有这个疑问。不过他们的同伙布鲁克琳完全没有提到这方面的内容。如果真是西部战区策划的,布鲁克琳作为法师塔的代表,不可能不知道。而且,就算是他们搞的鬼,我们也没有第二条路了。查理·罗宁既然反了,不管是不是他杀的道恩,他都不可能回头了,我们就算想要查清楚,也只能等打败了他,攻下了罗宁格,才有能力和时机,去查清真相。” 埃米尔点点头,皇帝陛下说的很对。就算这件事是西部战区从中作梗,可既然已经逼反了罗宁,不管是陛下还是罗宁,就都不可能回去了。他们中必须分出一个胜利者,才有心思去调查这件事的幕后真相。 “陛下,如果要打罗宁格,就意味着我们必须转移军事重心。这样的话,尼格鲁的和谈也要启动了。不过咱们的冬季战役打的不好,现在和谈,恐怕对方会狮子大开口。” 保罗·吉布森又沉默了,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木匣里自己儿子的尸体,感觉心烦意乱,有一种想要毁灭世界的冲动。他重重的咳嗽了几声,站起身,蹲下腰,合上了那个木匣。 “这件事,我来解决。” 93 最后的印 保罗·吉布森的车驾在潘西庄园门口停下的时候,西部战区司令保罗·钟已经带着家人站在了庄园门口,全身正装、毕恭毕敬的等着他。吉布森走下马车,在上前行礼的钟司令手臂下轻轻托了一下,免了他的理解。 “陛下能够光临寒舍,让在下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保罗·钟一改之前大大咧咧、直来直往的军人风格,文绉绉的拽起了文。吉布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我还是喜欢你之前说话的风格,这么说听着别扭。” “那就好,我这么说着也别扭”,保罗·钟笑笑,当前领路。他的潘西庄园是历史悠久的老庄园,皇帝来过不止一次。两个人走的熟门熟路,很快就经过了之前露娜参加下午茶会的庭院,进入了主楼的大厅。 “很久不来了,这间大厅还是那个样子,真是让人怀念。” 保罗·吉布森一边看着大厅上挂着的历代钟家的人像,一边轻声感叹,保罗·钟跟在他的身后,轻声为他介绍着自己的爷爷、祖爷爷、和更向前的祖先们。 “钟将军,你家时代从军,也有不少的年头了”,吉布森聊着聊着,开始切入正题,“也多次力挽狂澜,救国家于危难之际,我保罗·吉布森,可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们的贡献。” “不敢不敢,自魔导均衡建立以来,军队的作用更多的就是处理土匪和流寇,已经多年没有打过大仗了。这次进攻尼格鲁共和国,指挥上多有不当之处,导致前期成果没有保留下来,还把国家拖入了持久战的泥沼,我身为西部战区司令,愧对陛下的信任和国家的支持。今天既然陛下提起,我更无颜面对自家先祖,请陛下免了我的战区司令之位,另谋他贤,挽狂澜于既倒,取得对尼格鲁战争的胜利!” 听到保罗·钟一嘴胡话,吉布森在心里骂了两句。这个老狐狸别看说话风格粗犷豪迈,可心里的弯弯绕绕一点都不比别人少。法师塔主管布鲁克琳被自己抓了的事,这个布鲁克琳的同谋肯定已经听到了风声,他现在以退为进,就是逼自己免了他的罪,保住自己的位置。 而他之所以这么有信心,明显是知道了南部战区的事情。现在的皇宫虽然明面从严从紧,多次强调保密,可实际上早已漏的和筛子一样,指望着面前这个老狐狸不知道罗宁格反了的事情,还不如直接希望查理·罗宁中风死亡来到简单明快。 “钟将军哪里的话”,吉布森离开大厅,领头前往会客室。保罗·钟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两人的随从都离的远远的,给了他们私密谈话的空间。 “现在西部战火未平,东部战乱将起,罗宁大公爵不顾国家大战将临的紧要形势,举旗造反,简直是在背后捅了我安肯瑞因一刀。钟将军身为西部战区司令,麾下三十万大军所向披靡,正是担起国家栋梁,为国分忧解难的时候,又怎么能撂挑子、摆架子,把这么一大摊事情,交给哥哥我一个人呢?” 听到皇帝陛下的话,保罗·钟大惊失色,一下子跪了下来,“陛下,可不敢乱说,我钟家族镇守西部边陲近三百年,从未背叛过安肯瑞因,也从未让历代皇帝失望。实在是这次秋季战局糜烂,士兵损失惨重,前期所得土地尽失,钟自己实在是无颜面对先祖和陛下的信任,还请陛下准许钟请辞西部战区司令!” “好啦好啦”,保罗·吉布森故作亲热,扶着钟司令站了起来,心里却早已骂了开来。这个保罗·钟,看样子不等自己说那句话,是不会往下接了。 “这次对尼格鲁的战争,暂时失利是多种原因造成的,他们的生产能力和武器水平,一开始比我们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么?你的指挥是没有问题的,不然我们也不会取得前几次会战的胜利不是?国家还需要你,安肯瑞因还需要你,我还需要你,所以,钟将军,请不要再为一时的失利自责了,你的辛苦和功劳,我们都看在眼里!” 听到皇帝的话,保罗·钟终于不再纠结,他随着皇帝的手势站起,在会客室坐下,让仆人沏了茶,拿了小点心,开始问起东边的局势。 “陛下,您刚刚说罗宁大公爵反了?我之前也听说了些传言,却一直不敢相信。他为国家镇守冰河防线,国家对他不薄,他为什么要反?为什么敢反?大魔导师大人会同意么?” 大魔导师?大魔导师的法师塔主管都被自己抓了,你还问大魔导师?真是打算装傻到底了? 保罗·吉布森一边吐槽,一边表情严肃的介绍了罗宁格的情况。 “……这次查理·罗宁造反,很可能和我彻查粮商有关,可我彻查粮商,也是为了给他的南部战区军队提供军饷和粮食啊!而且,他罗宁家的粮店,我基本上都没动!他有什么理由造反!” 保罗·钟故作惊讶,“哎呀!那可真是了不得!这八百多年来,还从来没有人敢造反呢,查理·罗宁果然是死了儿子,没了负担,人也老糊涂了,这是把他自己和罗宁格的百姓,往死里整呢!” “可不是,既然他自取灭亡,我们就让他灭亡好了。我打算和尼格鲁共和国讲和,把你的西部战区军队调往东线,平复罗宁格的叛乱,你看如何?” “可是陛下”,保罗·钟的眉毛皱了起来,“我听说最近有小人栽赃陷害,说我们西部战区的人参与了之前的暴乱,很多士兵听说了,都无心作战,只想回到罗斯维尔,在陛下面前自证清白啊!” 给你脸你还真敢蹬鼻子上脸? 保罗·吉布森轻轻的吸了口气,感觉自己快到了极限。他喝口茶,嚼了块饼干,平复心情,才换了副微笑的表情,安抚起保罗·钟。 “钟司令,你说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可暴乱的事情纳夫莱他已经查清楚了,和西部战区无关,纯粹是些小人在造谣生事,你不必理会,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怪罪你的。” “陛下英明。” 保罗·钟一脸真诚,继而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陛下,那些小人,我觉得也不能让他们好过。敢造这种谣,肯定是想在这种关键时刻离间你和我们西部战区的关系,说不定就是查理·罗宁那个老狐狸干的。只有这样,他造反,才能毫无顾忌不是么?我觉得,对这种小人,应该抓一个,杀一个!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是谁的人,敢威胁安肯瑞因的国家统一和稳定,怎么处理都不为过,不是么?” 你想让我杀了布鲁克琳?她可是指正你的关键证人! 保罗吉布森气极反笑,他一口把茶饮尽,重重的放在了桌面上。 “你说的对,这种小人,我抓一个,杀一个!绝对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 —————————— 卡里姆·罗宁,冰河大公爵查理·罗宁的第三养子推开父亲的书房房门时,老罗宁正拿着一副雪诺的照片发呆。卡里姆站在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提醒父亲自己的到来。 “来了?”,查理·罗宁抬头,发现是卡里姆,伸手招呼他进门坐下。 “查的怎么样了?” “沿着铁路一直找到了九水荒原,在九水荒原的铁轨边上发现了一些痕迹,很可疑。” “具体点。” 查理·罗宁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似看非看。 “铁轨周围有大量积雪融化的痕迹,有碎玻璃,有铅弹。我们判断那里发生过小规模的战斗,而非那个死去的奥斯丁·吉伦哈尔所说的‘遇到故障’。” “可有找到皇子殿下?” “并没有。” 查理·罗宁轻轻的笑了,他把那份文件丢给了卡里姆,“你看看吧。” 卡里姆接过文件,三两眼扫完,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陛下,我们根本没杀道恩皇子!这是中间有人作梗!想让我们和陛下反目成仇!” “我知道”,查理·罗宁很平静,自从雪诺死后,他表现在外的兴趣就越来越少了。 “他们想逼反我,却不知道我也想为雪诺复仇。只有造反,才能让陛下把我们的敌人,杀了雪诺的凶手派过来,和我们战场相见,生死拼杀。既然他想让我反,我反了就是了。现在第三次大魔潮已经降临,这天下再也不是铁打的江山,我罗宁家镇守冰河防线六百二十七年,很多人可能已经忘记了,我为什么会叫冰河大公爵。” 看着父亲平静的脸,卡里姆却感觉到了老人内心的愤怒。他站直身子,重重磕响了脚后跟。 “父亲大人请下命令,儿子誓死以从!” —————————— 布鲁克琳这辈子,是第一次以囚犯的身份,进入皇家警察的囚室。之前,在卢克·布鲁斯特阁下还在的时候,她曾经出于好奇,参观过这里几次,当时还称赞这里的设计让犯人们根本没有自杀的可能,只能乖乖的等着认罪。可没想到到了现在,她自己,却成了这种牢房的犯人。 皇帝陛下保罗·吉布森推门进来的时候,布鲁克琳正坐在包裹了软皮材质的墙角发呆。被抓了之后,她终于不得不丢下了所有和法师塔有关的事务,也再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去忙、去操心。虽然对自己的前途和被抓这件事还有些芥蒂,可在这间安静的囚室呆久了,布鲁克琳竟然感觉到了久违的宁静。那是自从卢克·布鲁斯特在她面前被杀死之后,从未出现过的宁静。 “想什么呢?” 进入囚室的保罗·吉布森,好像也放松了下来。他在房间里席地坐下,和布鲁克琳一起靠在墙角,轻轻的叹了口气。布鲁克琳看了看他,笑了。 “陛下,该说的我都说了,您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怎么还想起来看我了?” “保罗·钟,你的同伴,让我杀了你。他说,只有杀了你这种造谣生事的小人,他才能帮我平定叛乱。” “他想杀我?”,布鲁克琳笑笑,不以为意,“我一直很好奇,您到底做了什么,把查理·罗宁逼到了叛乱的地步?他可不知道卢克阁下失踪了,这种时候叛乱,可是要冒着天大的风险的。” “他真的不知道么?从扬火节到现在,四个月了,三神教悄无声息,六塔议会和六国议会濒临解散,所有的魔法造物都失去了功能,高层的人们,又有几个还相信魔导师没事?现在,也只是差这一层窗户纸而已了。” “可这层窗户纸,也不是随便捅的”,布鲁克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一旦公之于众,所有现在在水面下的交易和斗争,都会被迫浮在水面上,到那个时候,世界将会大乱。所以,为了能维持目前这可怜的和平和稳定,我相信各个国家和法师塔,都在保持着一致的沉默和默契,我们也是一样。” 保罗听着布鲁克琳轻声的、心情平静的和自己说话,有些好奇。他看着这个女人有着细微皱纹的美丽脸庞,开口问道。 “你不怕我杀了你么?” “死了就死了吧”,布鲁克琳一副看开了的样子,“法师塔已经不行了,我知道的也都告诉你了。你要搞保罗·钟,也不需要我活着。我存在的意义,也只剩下维持法师塔的存在了。可查理·罗宁的背叛,已经把我们逼到了墙角,等消息公布,法师塔必须发声。可大魔导师不在,我们根本无法发生。对一个叛乱国家的人,大魔导师不可能无动于衷,到时候,那层窗户纸,不破也要破了。” “我不会杀你”,保罗·吉布森很认真,“既然他保罗·钟要你死,那我就要你活着。而且,那层窗户纸,我也不会让查理·罗宁那个老东西来捅破,我自己,要先行一步,下好这步棋。” 布鲁克琳脸上的平静消失了,她从墙壁上坐直身子,定定的看了保罗·吉布森好一会,才不确定似的又问了一句。 “你要向世界公开第三次大魔潮的事?” 保罗·吉布森摇摇头,“不是我,是你。” “为什么?”,布鲁克琳不解,“这件事不是你自己说的,越晚越好么?” “我知道的事情,你都知道,你这么聪明,难道想不到么?” 保罗·吉布森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回看着布鲁克琳,眼神里的情绪复杂难测。布鲁克琳想了一会,想到了答案。 “自己的棋下坏了,干脆掀了桌子?也罢,果然是你的风格。需要我做什么?” “以法师塔的名义发布声明,第三次大魔潮降临,大魔导师从此闭关,永不出关。” “这才是你让我活着的真正原因吧?陛下?” 布鲁克琳不笨,罗宁格叛乱,必须和尼格鲁和谈,可面前这个皇帝又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肯定不甘心被敌人咬一大口肉下来。所以,他要掀了这桌子,捅破那层窗户纸,打乱这个平静了八百多年的天下! “走吧,我带你去法师塔,大魔导师的印,只有你有资格动用,不是么?” 布鲁克琳轻笑了一声,站起了身子。 “好呀,我的陛下。既然你要彻底的撕破这层最后的遮羞布,那就让我亲眼看看,你打算如何把这个世界,推入乱世!” 94 时代的歌 陆元848年,制裁历130年1月12日,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于安肯瑞因帝国罗斯维尔制裁法师塔发布告全国人民书,称第三次大魔潮降临,魔法时代落幕,自己将从此隐居世外,闭关寻求恢复魔力的解决办法。对安肯瑞因帝国的全部管理权力及事务,交由皇帝保罗·吉布森行使。同时,作为六塔议会的轮值主持法师塔,卢克·布鲁斯特正式宣布,自即日起,正式解散六塔议会。 同日,安肯瑞因帝国皇帝保罗·吉布森发布告全国人民书,改元大正,立陆元848年为大正元年,并尊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为安肯瑞因帝国大国师。保罗·吉布森在告全国人民书中称,将继续延续安肯瑞因的荣光,让帝国的陨星旗,世代飘扬。 ——————————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卡伯·卢亚正在和使节团一起,查看尼格鲁共和国在图卢卡斯防线的情况。他们抵达荆棘丘陵已经一周了,负责接待他们的尼格鲁共和国第19军军长列维·斯拉特利全程陪同,很细致的为他们介绍了尼格鲁共和国的战备情况。 “这里是我们的团级食堂,现在为我们对口提供食物的是蔚风省。那里靠近帝国南部边陲,是苹果大省。这次秋季的苹果,他们送了很多过来,士兵们每天可以吃到两个,比对面的伙食可强多了。” 坐在第19军第二师一旅三团的食堂里,卡伯·卢亚一边听着师长列维·斯拉特利的介绍,一边体验着士兵们的食物。在他的面前,是两个搪瓷大碗,一个盛了满满一碗肉汤,里面有三大块肉,浮着厚厚一层油,飘香四溢。另一个则放了两个蒸好去皮的土豆,还有一些炒花齿菜,和半根熏肉肠。斯拉特利介绍时提到的苹果,放在了两个搪瓷碗的上方,个大皮红,看起来很诱人。 “这个伙食确实不错,我们自己的士兵,在战时标准也吃不到这个水平。你们的后勤保障确实很完善,看来之前对面的进攻,并没有摧毁你们的后勤系统。” 使节团的团长,弗恩第三共和国国防大臣雅各布·拉尔森一边大口吃着第19军普通士兵的伙食,一边开口称赞,“后勤能否稳定持续,是战争能否胜利的重要因素。如果不考虑其他,只看后勤供应的话,尼格鲁共和国比对面做的,好的太多。” “确实,这种食物,在我当工人时候,也不是天天能吃到的,你们的士兵很幸福。” 卡伯·卢亚咬了一口熏肉肠,同样开口称赞。使节团的其他人也纷纷表态,对尼格鲁共和国士兵的伙食赞不绝口。这种表态让列维·斯拉特利很舒服,他面带笑容的,开始介绍起第19军其他的战备情况。 传达信息的使者,就是在这个时候冲进了帐篷。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甚至连内外双层的门帘,都没有阻止他带进帐篷外的寒气。坐在门旁的士兵们发出了一阵低声的抱怨,齐齐看向了这个莽撞的家伙。可送信的人显然已经不在乎他在士兵中引起的不满,他站在帐篷门口,先是用尼格鲁语喊了一遍,接着,又用弗恩语喊了一遍。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他喊的内容。 “重磅消息!安肯瑞因帝国制裁法师塔卢克·布鲁斯特大魔导师宣布闭关!第三次大魔潮降临!所有大魔导师失去了魔力!六塔议会解散!魔导均衡崩溃!” 听懂了的人们先是发呆,继而猛的站了起来。所有人的都在大声的呼喊,议论,没有人能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第19军的军长列维·斯拉特利推开人群,拽住了那人的领口。卡伯·卢亚能看到斯拉特利的动作,斯拉特利似乎在冲着那人吼着什么。卡伯·卢亚看着斯拉特利翻动的嘴唇,却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 或者说,他已经宕机的大脑,这个时候只剩下了一个意识。 如果,大魔导师不在了,那他的工联党,又该何去何从? —————————— 尼格鲁共和国,首都西拉玛,长剑法师塔。 大魔导师皮鲁·马尼诺放下手中的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的法师塔主管谢姆·森站在他面前,表情忧虑。 “怎么,这件事终于落地了,你我都应该松了一口气才是,看你的表情,怎么好像死了爹妈一样?” 皮鲁·马尼诺语气轻松,似乎卢克·布鲁斯特公之于众的,并不是什么决定了大魔导师生死的消息,而是一个简短的,类似于今天裁决法师塔中午吃什么的,毫无意义的消息。 “大人,我们对军队和议会的渗透都还没有做完,现在卢克·布鲁斯特公开这个消息,已经把我们逼到了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啊!” “满盘皆输?”,皮鲁·马尼诺轻轻的笑了笑,“你是什么时候觉得咱们会赢的?自从第三次大魔潮降临,我失去魔力开始,你的心里,不早就觉得我们输了么?” 听到大魔导师如此严厉而直接的指责,谢姆·森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大人,我一辈子都在法师塔工作,我生是法师塔的人,死是法师塔的鬼,我绝对不会背叛法师塔的啊!” “我知道”,皮鲁·马尼诺挥挥手,“我只是想说,没了魔法,你觉得我们还能命令多少人?指挥多少人?” “可是……” 谢姆·森还想说些什么,可法师塔外越来越大的声浪,已经让两人都无法专心。那是听到了第三次大魔潮的消息,闻风而来的首都百姓,他们围在法师塔周围,等着自己的大魔导师皮鲁·马尼诺出来给个说法。 “大人,总统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先生求见!” 伴随着窗外百姓的呼声传进来的,是法师塔负责唱名的侍卫喊出的名字。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这位皮鲁·马尼诺亲手扶上总统宝座的民选总统,在消息传到西拉玛的两个小时后,穿过拥挤的人群,请求拜访那位曾经站在国家顶端,说一不二的老人。 “让他进来。” 皮鲁·马尼诺站起身,走进旁边的房间换了身最正式的法袍,那些镶嵌在法袍上的辉石熠熠生辉,却再也无法为他提供哪怕一点点的魔力支持。绣在法袍内外两侧的魔法阵纹路,在辉石光芒的照耀下,随着皮鲁·马尼诺的动作,折射出无数的散光。 “大人。” 见到皮鲁·马尼诺,尼格鲁共和国的总统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直接跪到了地上。 “今天听到了制裁法师塔的那个消息,特地过来看望大人,尼格鲁共和国下一步何去何从,还请大人指点。” “不错,你很谨慎。” 皮鲁·马尼诺收拢法袍,坐在了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的对面,“你是我指定的民选总统,议会的票也都是我安排人投的。所谓的民选总统,也不过是我一个人的一家之言。之前,你不需要去在意这些事情,因为我是你最大的靠山,你的位置和这座法师塔一样牢固。可现在天不遂人愿,第三次大魔潮摧毁了魔法师,也摧毁了你的靠山。你上任三年,虽然有了自己的班底,却没有足够的信心对抗我,所以,你这次过来,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失去了魔力,有没有继续支持你的力量,然后再作出自己的决定,对不对?” 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听的冷汗直流,他把自己的头伏的更低,整个人都趴在了地板上。 “大人,现在议会正在召开紧急议会,而这次紧急议会,不仅没有通知我,也没有通知您。我很担心,议会可能会对这次的信息作出一些不利于我们的决定,还请您指点。” “议会做什么就让他们去做吧,民主的特点就是低效,特别是,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拥有了权力,估计会讨论很久。在那之前,我们需要解决的,是外面的这些人,你明白么?这些百姓在我的阴影下生活了一辈子,现在听说我不行了,你说他们会做些什么?” 皮鲁·马尼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的人群和正在努力维持秩序的法师塔卫队,声音低沉。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和法师塔主管谢姆·森齐齐安静了下来,倾听着窗外的声音。 “皮鲁·马尼诺!皮鲁·马尼诺!皮鲁·马尼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面的嘈杂变成了整齐划一的喊声。人们呼喊着大魔导师皮鲁·马尼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似乎希望通过这钟方式,从自己国家的魔导师口中,得到最后的答案。 “我要出去了,你们随我一起么?” 皮鲁·马尼诺拉开了这间大厅通往外界的大门,冬日里惨白的阳光照进了大厅,晃的两人眯上了眼。在他们模糊不清的视线中,那位曾经站在国家之巅的大人,似乎又曾经回到了他们面前。 —————————— 罗伦罗布斯,首都布里版斯北侧,远望深水港。 “大人,该上船了。” 石堡法师塔主管鲁斯·费尔南德走到大魔导师里卡多·麦克肖恩面前,最后一次提醒。在他们的身后,巨大的钢铁船队漂浮在港口之上,白色的蒸汽从船舶的排气阀中间歇性的冒出,发出巨大的嗤嗤声。巨大的、直径数十米的机轮在这些船舶的两侧安静的悬挂,像双轮马车的车轮。 “我知道,我就是想再看看这个国家,我的国家。” 里卡多·麦克肖恩穿着他最喜欢的法师袍,站在码头的尽头,看着阳光下通体用紫纹刚岩砌成石堡法师塔,久久不能移开目光。在通往码头道路的尽头,他能看到大批人马快速行进扬起的尘埃,那是得到了消息的国会派出的军队,正在快马加鞭,想要拦下他们的大魔导师。 “大人,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鲁斯·费尔南德又劝了一句,里卡多这次终于把目光从远处的法师塔上收了起来。他最后看了一眼正在快速接近这里的军队,转过身,大步走向了他的舰队。 作为大陆拥有最优秀的航海环境和深水港的国家,罗伦罗布斯一直在大力发展自己的舰队和海军。但是围绕在罗伦罗布斯外海的风暴洋,让所有罗伦罗布斯人探索外海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一直以来,罗伦罗布斯的舰队都只能沿着中心大陆的海岸线,在不同的国家之间做货物贸易,却始终无法驶向深海。就连大魔导师的魔导飞船,也无法穿越风暴洋中紊乱的魔力乱流。曾经,经过无数次的探索和牺牲,罗伦罗布斯自上而下都放弃了对外海的探索和开发,可第三次大魔潮之后,风暴洋竟然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把通往外海的路,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当国会派出的军队赶到码头的时候,大魔导师的舰队已经启动了蒸汽机,巨大的机轮快速拨打着水面,把这些巨大的钢铁船舶推向了深海。没有了魔法,却还有一颗探索未知世界的心,大魔导师里卡多·麦克肖恩,在放弃了对国家权力的控制和争夺之后,留给这个国家最后的印象,仅仅是那一席站在船尾,久久伫立的紫色身影。 曾经,在安肯瑞因的消息公开之前,罗伦罗布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大魔导师阁下要建造这样一直史无前例的庞大舰队,可现在,在安肯瑞因公开了那个消息之后,罗伦罗布斯的所有人,却都开始在彷徨于没有大魔导师的未来时,好奇另一个问题。 海的那边,到底是什么? ———————————— 爱莲娜平原,恩斯潘省维修工厂。 “大人,我们怎么办?” 伊万和辛克、还有其他的几乎所有高层,都聚集在了加斯腾斯的办公室,那间不大的办公室根本站不下所有人,更多的人等在办公室的门外,等着加斯腾斯的命令。国家在一夜之间没有了魔导师,压在所有人头上的,阻止共产主义实现的最大阻力一扫而空,现在,这些懵懵懂懂中,已经开始向着那个方向努力的先行者们,正在等待着他们的领航员,在新的航路面前,给大家指明方向。 “这并不困难”,加斯腾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消化了那个消息。虽然和他已知的、曾经发生的历史在细节上和时间上已经出现了极大的偏差,但是在大方向上,历史的惯性仍然根深蒂固。第三次大魔潮的消息公布只是早晚的事情,而他推动革命的步伐,却从未停止。 “关于这件事,我写了一篇文章,请伊万为大家朗读一下,这是我对现在形势的判断,也是我们爱莲娜平原下一步的工作方向。” 伊万接过加斯腾斯递给自己的一沓写满了字的纸,一眼就看到了文章的标题。 《历史,终将由人民创造》。 ———————————————————— 第四卷倾圮的法师之塔,完。 95 倾圮的塔 露娜·布鲁斯特在梅伦·沃伦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的时候,她的车夫高曼·沃伦正在和法师塔的卫兵争论。 “……车上的是洛楠大公爵、法师塔第一学徒露娜·布鲁斯特,她现在要进法师塔,你们为什么不放行?” 露娜循声望去,发现拦住车夫高曼的,并不是法师塔曾经的蓝衣卫兵,而是黄色衣甲的皇家卫队。她伸手理了理头发,把一缕飘在眼前的金色头发夹在耳后,穿过自己卫队前排的士兵,走到了那位士兵面前。 “您好,我是露娜·布鲁斯特,洛楠大公爵,法师塔第一学徒,我现在要回家,你确定要拦住我么?” “布鲁斯特大人”,士兵见正主来了,恭敬鞠躬,“陛下有令,自今日起,除了受到许可的皇家卫队和内库人员,其他人许出不许进,抱歉,我不能让您进去。” “哪怕这是我的家,你也不让我进去?” 露娜·布鲁斯特的声音微微发抖,明显在强自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士兵把头低的更低了。 “大人,如果您坚持要进,请先获得陛下的许可。” 露娜·布鲁斯特不再说话,她的目光从低头鞠躬的士兵身上划过,看向了不远处的法师塔,那座她无比熟悉的法师塔,仍然和往常一样,安静的矗立,黑色的三棱塔身像一柄利剑,直刺天空。 “我知道了。” 露娜·布鲁克琳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车。梅伦和高曼对视了一眼,一人上车,一人开始驾马。跟随着露娜同行的卫兵们齐齐转身,护送着这辆镶嵌着贵族家徽,徽章上还有皇室纹路的马车,安静的离开了法师塔,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大人,我们真的要得到皇室许可才能进塔么?这也太过份了吧!就算大魔导师阁下失去了魔力,可我们也是法师塔啊!大魔导师阁下保持了国家八百年的和平稳定,皇帝怎么可以如此翻脸不认人呢?” 在车上,梅伦实在忍不住气,开始和她的主人抱怨。可露娜·布鲁斯特却并没有回应她,这位洛楠大公爵现在在想的唯一一个问题,是在哪里可以找到布鲁克琳,法师塔的主管,她的老师。按照她和布鲁克琳最初的计划,大魔导师失去魔力的事情应该保密的越久越好,现在她主动向全世界公布,又是有什么打算?还是说事情败露,布鲁克琳受到了某人的胁迫呢?这些事情不搞清楚,露娜觉得自己根本无法继续活下去。 “走,去找皇帝陛下。” 只用了一点点时间,露娜就做了决定。不管那份声明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写的,她都一定要见到布鲁克琳,当面问个清楚。 镶嵌着皇室纹路家徽的洛楠大公爵的马车,在进入皇宫的时候并没有受到阻拦。按照皇帝陛下的规定,大公爵有直接求见皇帝的权力,而露娜的卫队,则按照皇宫一贯的要求,等在了宫门外。 “对不起,皇帝陛下现在不能见您。大魔导师和皇帝陛下发布的两份公告实在是影响太大了,所有的大臣都在和皇帝陛下开会,短时间内估计是很难有时间了。或者,您要是有什么事,我帮您转告陛下如何?” 皇帝陛下的随侍官夏尔·曼宁彬彬有礼,露娜纵有些不满,却也不能对他发火。她想了想,觉得如果就此放弃,回去了也估计会茶饭不思,还不如再等等,不论好坏,她都需要从皇帝嘴里,亲耳听到一个结果。 “我可以等。” 虽然声音轻柔,但是露娜的语气坚定。夏尔看她这样,便引着她来到了议政殿的偏厅,这里是那些级别不够直接面见皇帝,但是又有些事情需要随时为自己主官提供支持的低职级官员们等待问询的地方。大概四百多平的大厅内,分散摆放着整齐的小圆桌和凳子,供待命的官员们休息。在大厅的两侧,则是一个个半隔开的小空间,方便大家进行一些相对私密的聊天。在大厅的中间和两端,摆放着长条形的餐桌,放着一些小点心,方便因等候时间过久饥饿的官员们补充体力。 跟着皇帝的随侍官夏尔·曼宁进入这间偏厅的露娜,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因为皇帝陛下那封告全国人民书的缘故,法师塔正式下放权力,很多东西都需要皇帝陛下钦定,偏厅里等候的官员足有五六十位,清一色的都是男士。穿着妇人装束、带着侍女的露娜,就像误入狮群的小鹿,一下子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大人,请您在这里稍候片刻,我会及时向皇帝陛下禀告,如果有时间,皇帝陛下会第一时间见您。” “好的。” 露娜郑重行礼,继而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梅伦在大厅靠右侧的地方找到了一张空着的小桌,坐了下来。梅伦冲她行礼后,到长条桌上帮她冲了杯茶,之后站在她的身旁,沉默了下来。 偏厅里的官员们开始窃窃私语,以他们的级别,很难直接和露娜发生接触,故而第一时间没有认出她的身份。但是露娜随身携带的饰物和衣物上,很多地方都有洛楠大公爵的小小徽章。洛楠大公爵虽然存在感很弱,但是架不住在座的官员中,总有些人对冷门的贵族纹章也很精通。只用了一小会的功夫,露娜的身份就在这些官员中传开了。 法师塔的第一学徒,露娜·布鲁斯特。 她在这个法师塔宣布彻底放弃权力的时候,出现在皇宫,又是为了什么? 官员们的好奇心在很短的时间里从细微的议论变成了行动。几乎是商量好的,三位在场官职最高的官员联袂走到了露娜面前。 “您好,我是警察厅治安官乔纳斯·贝尔林,这是民生部基本保障司主官菲利普·伯克,这是财政部国库司主官维马拉·伊萨,请问您是洛楠大公爵,法师塔第一学徒露娜·布鲁斯特么?” 三位官员礼节周到,露娜虽然懒得记那些名字,却也不得不礼貌回答。而对面三位官员在得知她确实是洛南大公爵后,明显更加兴奋了。他们就站在那里,问起了法师塔那份高全国人民书的真实性。 “洛楠大公爵,昨天法师塔和皇帝陛下共同发布的告全国人民书,您了解具体情况么?” “三位大人,这种问题,可是随便可以问一位大公爵的么?” 站在露娜身后的梅伦用轻柔却坚定的声音阻止了三位官员的提问。按照安肯瑞因的贵族规则,大公爵是国家仅此于亲王的重要人物,又岂是三个连爵位都不一定有的小小官员可以直接问的。 “抱歉,各位”,露娜等梅伦说完,轻声给了一个婉转的答复,“这件事,我也要等见到皇帝陛下,才能知道。” 三位官员之前其实就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无礼。可如果大魔导师真的像皇帝陛下的声明那样失去了魔力,那面前这个洛楠大公爵,既没有家族也没有势力,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敬畏的地方。然而,现在对方的态度恰如其分,他们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其他的官员们看三人碰了钉子,也不再打算从露娜这里直接拿到答案,反而窃窃私语起来。 露娜在这间偏厅里等了足足四个小时,候召的官员都换了两批,才得到了皇帝陛下的接见。皇帝请他的随侍官夏尔·曼宁领着露娜穿过宫殿,来到了另一个相对私密的会见室。 “洛楠大公爵”,保罗·吉布森的心情似乎很好,他邀请露娜坐下,自己随意坐在了露娜对面,“你这次过来,可是想问那份声明的意思?” 露娜点点头,她的侍女梅伦被拦在了门外,现在这间房间里只有她和保罗两个人。想到曾经布鲁克琳的遭遇,露娜有些不自觉的紧张。 “那是你的老师,法师塔主管布鲁克琳的真实意思,既然大魔导师已经闭关,瞒着百姓们也不好,还不如直接公之于众,给大家一个交代。” “那,我可以见到布鲁克琳老师么?”,对保罗说的这一堆屁话,露娜是一点也不信。不过,她还是点点头,继而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刚刚去了法师塔,守卫法师塔的卫兵告诉我,只有您的许可才能让我回家,所以,我就过来找您了。” “布鲁克琳我也不知道在哪”,保罗已经把布鲁克琳彻底关押起来,免得保罗·钟又说他没有把造谣生事的小人杀尽。可这些事不能也没有必要对面前这个稚嫩的小女孩说,他否认了自己了解布鲁克琳的行程,继而给了对方进入法师塔的许可。 “露娜,按照我们和法师塔的联合声明,从昨天起,法师塔的所有财产就已经属于皇室,所以,你回去可以,但是必须有皇家司库的官员陪同,明白么?” “属于皇室?” 露娜乍一听到这消息,不由的呆住了。那是法师塔,那是矗立在这个国家、这个世界顶端的建筑物,那是力量的绝对象征。从什么时候开始,法师塔可以被一个普通的皇帝如此这般的羞辱? “我知道了。” 在这一瞬间,露娜突然明白了布鲁克琳的眼泪里到底是什么情绪。她拿到了皇帝陛下的许可之后,礼貌告辞。皇帝也没有挽留。这位年仅18岁的第一学徒,拿着皇帝的手谕,懵懵懂懂的出了门。梅伦安静的陪在她身旁,沉默着。 两人离开皇宫,上了马车,车夫高曼·沃伦问去哪,梅伦看了一眼露娜,发现她并没有明确的指示,便让高曼驾车去法师塔。到了法师塔,露娜拿着皇帝的手谕,在一位皇家司库官员的陪同下进了法师塔。这时的法师塔已经变成了喧闹的菜市场,大量的设施、家具和财产被从各栋建筑内搬出来,登记编号,清查资产的人们来来往往,大部分看到露娜,都只是丢过来几个好奇的目光,就匆匆而过。法师塔原本的居民不知道被赶去了哪里,露娜一个也没见到。 自然也没找到布鲁克琳。 没找到布鲁克琳,露娜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觉有些放松。她无法理解自己的情绪,任由梅伦和高曼带着自己回了乔·麦佛理的家。 “大人,哈特·麦佛理大人请您过去茶餐厅。” 回到乔·麦佛理的家没多久,梅伦就带来了乔·麦佛理的父亲新的邀请。露娜收拾了一下,在茶餐厅见到了自己那个没见过面就生死不知的夫君的父亲和母亲。 “露娜”,哈特·麦佛理表情焦灼、开门见山,“皇帝陛下和布鲁克琳大人的告全国人民书你看到了么?法师塔真的出事了?” “对啊,现在我家能不能找到乔伊,指望就在你身上了,法师塔要是出事,我家乔伊可怎么办啊?” 乔·麦佛理的母亲,薇薇安·麦佛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忧虑,她和乔·麦佛理的父亲一起,急切的看着露娜,等着她的答案。 “我……”,露娜有些犹豫,她刚刚才意识到,如果法师塔已经被收归皇室,那么面前这两个人,和这个有些陌生的家,就已经成了自己最后的港湾。 “……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找了布鲁克琳大人一天,一直没找到。” “那你来之前,大魔导师阁下有说过大魔潮的事情么?皇帝陛下说大魔潮扬火节之后就来了,那从那之后,大魔导师就没有魔力了么?” 哈特·麦佛理穷追不舍,薇薇安麦佛理绞着手帕,表情焦灼。露娜看着两位老人,心一软,说了实话。 “能不能释放魔法我不知道,不过从扬火节之后,大魔导师阁下就没有使用过魔法了……” “我就知道!” 刚刚还一脸焦灼的哈特·麦佛理突然站了起来,他在原地转了两圈,停下来,看着露娜,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用力甩开房门,走了出去。 “父亲大人?” 露娜没理解哈特突如其来的暴怒是怎么回事,她有些无助的看向薇薇安,却发现老人同样一脸愤怒的看着她。 “大魔导师明明失去了魔力!你们还要把你嫁过来!你可知道为了娶你,我们不得不和迪昂大公爵交恶!现在两个孙子我们人都见不到,儿子也失踪了!就连找他,都没人可求!你可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为了娶你,要不是为了娶你,我家乔伊根本就不会死!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老人越说情绪越激动,还把手里的茶杯摔向了露娜。不知道是不是被老人的愤怒惊呆了,露娜并没有躲过那个茶杯。她任由茶杯中的热茶泼了自己一身,愣愣的坐在那里,听着对面自己那位夫君的母亲骂街。而直到听到老人那连续的、口齿不清的辱骂,露娜才想起来,自己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对这个家庭,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大人!” 闻声而来的梅伦拉开了露娜,手忙脚乱的帮露娜清理了一下,拉着她出了茶餐厅。而仍然站在茶餐厅里的薇薇安,一边哭泣,一边诅咒。 “你给我滚出去!你是我们家的灾星!你不该出现!你给我滚!我们麦佛理家!不要你这个丧门星!” 被梅伦关上的房门并不能完全阻挡声音,露娜听到了老人的话,却根本没有能力反应。她任由梅伦拖着自己上了楼,帮自己换了衣服,把自己放在床上,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如果,这个家也不要自己了,自己还有哪里可以去? 96 未来的路 在露娜纠结于自己到底何去何从的时候,伊万·沃伦正在履行一名质检员的工作。他正在检查前来争取自由身的农奴们和他手下的士兵们一起盖出来的房子。 在搞定了爱莲娜平原挑头反对的大地主西奥·马提亚斯之后,前来投奔加斯腾斯的农奴基本上占到了整座平原超过八成的数量。加斯腾斯组织了三次建房大冲锋,希望能找个由头,彻底的把这些农奴从奴隶身份中解放出来。与此同时,为了保证公平,也为了避免队伍内部出现矛盾,加斯腾斯让自己手下没有生产任务的士兵也加入了建房的队伍。建房人手的极大充裕,让加斯腾斯有机会把原本计划的大通铺变成了小隔间,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努力,一排排崭新的木质平房,已经整齐的排列在了爱莲娜小镇的东侧。 “这房子盖的真下功夫。” 伊万和哈巴·奈推开一扇房门,听到了崭新木料摩擦不足的吱呀声。他用手拂过被仔细打磨的门板,走进屋内,查看着整间房子的状态。这些一长排一长排的木屋,由十到二十个并行的单间组成,每个单间的面积大概有二十平方,松木墙壁,坡屋顶,屋顶上铺着细木龙骨和厚厚的苫草。为了防止开春之后地面沉降,施工的工人和农奴们在加斯腾斯的指挥下,用大量的辉石事先提高了周围的环境温度,用碎岩打下地基,继而用夯桩多次重复敲打,为房子提供了极为牢靠的地基。 “可不是么,毕竟是自己住的,兄弟们都下了死力气。” 哈巴·奈同样一脸兴奋。虽然是在第二次绿松战役失败之后才跟随加斯腾斯的新人,但是前身同样是农奴敢死队出身的他,格外的清楚这位长官对他们这些人到底有多好,平等的地位,全部重要事情的知情权,免费的阅读和写字的授课,他们甚至还可以得到自己的房子!跟着这种长官,不下死力气的人,就真的只剩下忘恩负义的凶徒了。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就是不知道咱们能在这里呆多久……” 伊万嘀咕了一句,他的目光里有期待,语气里有担忧。依靠六皇子殿下的支持和战时法案的特殊情况,加斯腾斯通过对爱莲娜平原的奴隶制改造,实现了对这一地区的基本控制。然而,这种控制是有前提的,现在大魔导师失去魔力,皇帝陛下大权独揽。一旦艾略特皇子那边,或者现在的战争状态出了什么变化,他们就必须及时作出应对,或者,不得不离开这里。 “不会的,这世上哪有把吃下去的肉再吐出来的道理?我相信长官,他一定可以解决这些问题的!” 哈巴·奈应了一句,话里都是对加斯腾斯的信心。他看伊万的情绪有些缓解,便一边和伊万一起走向下一间屋子,一边顺口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伊万大哥,昨天晚上上课的时候,头儿讲的那个资本主义扩大再生产的过程,我有些不太明白,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我也没听太懂,不过咱们可以商量商量,不行就去问头,他在这方面一向很有耐心。” 伊万侧过头,一边和哈巴·奈继续验收着这些已经交工的房子,一边小声聊起了共产主义理论,可就在他俩刚聊了没多久的时候,有士兵小跑着找到了他们。 “伊万连长,奈连长,头儿要开会,去工厂会议室。” “收到!” 伊万和哈巴·奈下意识的立正行礼,继而面面相觑。加斯腾斯每天晚上都会开议事会,爱莲娜平原大大小小的事情,伊万和哈巴·奈作为核心成员,都知道,并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危机。现在突然紧急开会,不可能是爱莲娜平原内的事情,一定是外面出了什么大事。 “各位,我刚刚收到的最新消息,冰河大公爵,查理·罗宁,罗宁格的所有者,冰河防线的防守者,已经私下里向皇帝举起了叛旗!现在罗宁格和罗斯维尔之间已经断了联系,我们国家在开春之后很可能陷入内战!” 加斯腾斯告诉大家的消息显然超过了大家的意料,挤在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几乎同时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才有人提问。 “头儿,那个什么冰河大公爵,叫什么罗宁的,是干嘛的?他为啥可以造反?” 听到这个问题,加斯腾斯苦笑一声,不得不开始给面前的人们做科普。他现在的主要班底,在忠诚度和阶级成分上,都没什么可挑剔的,就是文化程度有点低,对帝国上层的信息不敏感。 “查理·罗宁,是罗宁家族的当代家主。你们也知道我们安肯瑞因在魔导平衡建立之初,在东南沿线和阿郎特帝国爆发过频繁的冲突。罗宁家族就是那个时候奉命驻守南部战区的。当时阿郎特帝国兵强马壮,而我们这边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在尼格鲁帝国和弗恩帝国,抽不出多少兵马。是罗宁家族靠国家有限的支持和自己的力量,在没有惊动魔导师的前提下,抵御住了阿郎特帝国的进攻,还取得了多场关键战役的胜利,把帝国的领土扩展到了冰河西岸。从那之后,罗宁家族世代驻守冰河防线,成为了帝国东南边陲的不倒城墙。” “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反?”,辛克在这群人里算是比较有学问的,也听说过冰河大公爵的名头,首先提问。 “罗宁格惨案,你们也知道,查理·罗宁几乎屠了半个罗宁格。前段时间各地大游行,还有人建议我趁机发动无产阶级起义,带领农奴和工人们推翻暴政的,你们还记得么?就是那件事。全国范围内的反对声音太强烈,再加上之前皇帝打算重用南部军区的将官,难保这背后就有什么人在捣鬼,最终我们能看到的,就是查理·罗宁反了这个事实。” “他反了就反了,为啥我们要开紧急会议?这件事放到晚上说不行么?”艾迪·沃伦,生产团八连的连长,站起来提问,“现在大家关心的是新房子什么时候能住,那么远的罗宁格要打仗,关我们什么事?发动革命也发动不了那么远啊!” 随着在团队内普及共产主义的进程不断深入,加斯腾斯的核心成员都已经接受了只有通过革命才能彻底解决农奴和工人阶级困境的观点。在每天的议事会上,发动革命的话题也出现过不止一次。只不过,大家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更多的是以一种远期目标的方式提起的,并没有意识到他们距离革命有多么的接近。 “这关系到战略形势的变化”,加斯腾斯的表情严肃了些,“之前我们讨论过,现在爱莲娜平原获得的,暂时的稳定环境,得益于安肯瑞因和尼格鲁的这场战争。但是,如果罗宁格反了,冰河大公爵的战斗力不容忽视,皇帝很可能会向尼格鲁共和国求和。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正是因为要向尼格鲁共和国求和,皇帝陛下才会联合法师塔发布那个声明。那个声明对于安肯瑞因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太大冲击,但是对于其他国家,却绝对是一个毁灭的消息。其他国家的法师塔和当权者之间一定会爆发剧烈而直接的冲突,不管谁是赢家,大家在国内形势稳定之前,都不会再继续推动对外战争,尼格鲁也是一样。只有这样,安肯瑞因在和尼格鲁和谈的时候,才不会在谈判桌上失去太多。” “所以我们和尼格鲁的仗不打了?”,负责工厂生产的,原斯洛特动力设备有限公司斯特朗伍德维修工厂工会主席托马斯·古拉科斯站起来提问,“战时法案要失效?” “那样的话,答应我们的自由身份是不是没有了?” 爱莲娜平原的农奴代表查理哈里·沃伦听到一半,激动的站了起来。他是加斯腾斯公布那个政策后,第一批跑到爱莲娜工厂的十七个农奴之一,现在是工厂内本地农奴群体的代表,也有资格参加加斯腾斯的会议。 “不会没有,不过得到他们,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加斯腾斯给了查理哈里一个坚定的眼神,“尼格鲁和谈如果成功,下一步,皇帝肯定会依靠西部战区的部队去平定南部战区的叛乱,西部战区的部队都经历过这次战争,战斗经验很丰富,而南部战区的军队刚刚扩充,很多新兵,人数多,但是装备和经验不足。皇帝陛下在明面上占优势。可如果查理·罗宁真的丧心病狂,不顾阿郎特帝国的威胁,开始抽调冰河防线的驻军,那问题会变的更加复杂。不过这些都说远了,我想说的是,我们今年要做好外战变内战的思想准备,同时做好应对周围敌对势力的各种冲击。工厂的建设,民兵队伍的训练,春播的准备规模都要加紧,还要扩大。外战转内战之后,今年的粮食供应肯定还要出问题,我们要想保卫现在的成绩,就必须保证基本生活用品和武器的自给自足,明白么?” “明白!” 看加斯滕斯开始定调,一屋子的人齐齐应声,继而热切的看着加斯腾斯。不管是早就跟着加斯腾斯闯荡的老人,还是刚刚加入这个队伍的信任,他们对面前这个男人都有着极大的信任。从开始以来,这个人,还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 布置完下一阶段的重点工作,加斯腾斯结束了会议,回到了自己在工厂库房附近的居所。他站在门口,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看到了那个站在窗边,正在就着日光阅读他刚刚写了一半的《建立根据地》的身影。 黛西·理查森。 “你回来了?” 黛西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她放下手中的文章,转过身,正午的阳光从窗外射入,打在她的身上,泛起了炫目的光。加斯腾斯轻轻眨了眨眼睛,反手带上了门。 “早就跟你说了你不该来,我们这可没有罗斯维尔安全”,虽是久别重逢,可加斯腾斯一出口,竟然是少有的指责。 “我不来,谁来告诉你罗宁格的事?” 黛西扬了扬眉毛,“更何况,自从上次你过来,提起这片土地,我就对这里产生了深深的好奇。这里,就是你所说的根据地吧?你打算怎么做?从这里开始,建立你的理想社会么?” “还没那么快。” 加斯腾斯没有否认,他走到一旁,帮黛西倒了杯茶,端到她面前,沉默下来,安静的看着这个给了他一个大大惊喜的姑娘。为了告诉他罗宁格叛乱的事情,黛西竟然擅自躲在从罗斯维尔运送大型机床等生产设备的车队中,试图混进爱莲娜。要不是负责防卫的士兵们发现了她,加斯腾斯甚至怀疑她能直接在深夜出现在睡熟了的自己床边。 “那也快了”,黛西并不回避加斯腾斯的目光,她直直的回看着他,“你找我爸爸要了几乎全套的大型生产设备,也亏他能给找齐。我看了那个名单就知道,你的野心绝对不仅仅是给那个皇子造步枪。说吧,你现在打算怎么做?把共产主义从小打小闹和纸面功夫,彻底的推向实际么?” “跟你说过了,没那么快”,加斯腾斯自己抿了口茶,确认温度合适,递给了黛西,“不过如果你有耐心,你会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的。” “那我能留下来了?” 听到加斯腾斯的话,黛西兴奋的从桌上跳了下来,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笑容。 “我已经看过了,你这里缺一个女人,一个管家和一个领路者!我觉得,我很适合!” “不,不行”,加斯腾斯微笑着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萤石》现在的影响力很大,我们要用好这个平台,你需要在罗斯维尔继续做好《萤石》的发行工作。等条件成熟了,我再接你过来。” “《萤石》在哪里都能发!而且你也知道自从报道了罗宁格事件之后,罗斯维尔的生存环境更加恶劣的了,最近的一期《萤石》,送出去花了好大的功夫。你真要让我在罗斯维尔继续,《萤石》可能真的发不出去了。” 在房间里走动的加斯腾斯停了下来,他想了想,意识到黛西说的确实是个问题。《萤石》现在已经引起了极大关注,如果接下来要打内战,像《萤石》这种几乎挑明了要造反的报纸,想在罗斯维尔生存确实很难。他沉默了一会,给了黛西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好吧,你可以留在这里,不过,《萤石》的事情不能拉下。” “那肯定,我这次带来了全套的印刷设备,你就放心吧!” 黛西高兴的跳了起来,她扑到加斯腾斯怀里,给了他一个长长的,深情的吻。窗外的阳光打在地上,映出了两个合二为一的身影。 久久,久久没有分离。 97 一点星火 “好!注意听我的号声,一长是前进,两短是停下,一长一短是准备射击,听到了么!” 伊万的吼声在操场上回荡,生产团的士兵们正在按照伊万的指令,调整和熟悉排枪战术。这些士兵之前绝大多数都是奴隶出身,在近卫三军和第七战备军,要么是炮灰,要么是苦力,根本没有人有耐心去仔细的训练他们,培养他们。他们虽然掌握了粗糙的排枪战术,可那仅仅是最基本的知识,战术素养和危情应对,距离正规军还有很大的差距。加斯腾斯不可能也不愿意在发展初期吸收太多自由民和小贵族出身的士兵,所以他只能在这些人身上下功夫,让他们成为爱莲娜平原的中坚力量。 “踏——踏——” 整齐的踏步声在操场上回荡,一排排、一列列士兵们在伊万的命令下排着整齐的队列,前进、停止、举枪、瞄准,一遍又一遍,不知停歇。虽然是深冬,空气中的寒意沁人骨髓,可这些士兵中,不少人的眉毛和胡子上都挂着白色的冰渣。那是他们在训练中呼出的水蒸气遇冷凝结,在胡须上留下的痕迹。 “好像还不错?” 辛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伊万身旁,和他一起看着操场上的士兵。伊万侧头看是他,有些惊讶。 “怎么,警察局那边搞定了?”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既然决定了在爱莲娜发展根据地,加斯腾斯就不会忘记对地方政权的实际控制。现在安肯瑞因的局势虽然危若累卵,但是恩斯潘省的地方政权还算基本稳固,他并没有打算明目张胆的造反,只是安排了几个人,去爱莲娜小镇的主要机构做代理主官。因为爱莲娜小镇本来就是依附于工厂建立的小规模聚集地,管理系统上并没有完全纳入穆恩市的管理范围。除了厂长和镇长由穆恩市市政厅委派之外,其他的小镇政府部门的管理人员,全部由厂长和镇长商量决定。现在厂长是加斯腾斯,镇长已经失踪多时,自然没有人能阻挡加斯腾斯的计划。而按照他的安排,辛克·沃伦的身份,已经在近卫三军生产团二连连长的基础上,增加了爱莲娜小镇警察局局长的新称号。 “听说宾波·博布鲁夫去了民生局,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手里有老大的委任状,没人敢打岔的。” 辛克回了一句,继续看着面前的操练,“你说,老大这么积极备战,到底想干嘛?” “想干嘛,你难道不知道?”,伊万侧头看了他一眼,鄙视的骂了一句。 “虚伪。”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辛克笑了,“咱们谁不想着解放所有的农奴同胞,可按照头儿的说法,现在发动革命的时机还不成熟,这个阶段,只能种田,明白么?” “种田,和爬科技树!”,伊万的记忆力也不比辛克差到哪去,“可是那个科技树,是啥玩意?” “就是蒸汽机那些东西吧?你没看这次从罗斯维尔送的那些大车来了之后,头儿就跟丢了魂似的,天天往工厂里钻,每次见他都高兴的合不拢嘴,肯定是那什么科技树!” “科技树,说来说去还不是工人那一套”,伊万撇了撇嘴,“哎,你不觉得头最近和古拉科斯关系很好么?” “他管着工厂呢,头要造机器,肯定得和他多打交道啊,你呀,块头大,心眼也不少,都是革命同志,想什么呢?”辛克拍了拍伊万的肩膀,换了个话题,“哎,你听说了么,最近有人见到头儿那边来了个姑娘,还挺好看的。” “哦,这个我知道,就是上次咱们去罗斯维尔,头见的那个黛西小姐啊,你忘记了?”,伊万的记忆力确实比看上去要好,辛克想了一下,也想到了那个姑娘。 “是她!她怎么来了?” “谁知道呢”,伊万耸耸肩,吹了一长一短两声号角,巨大的声音震的辛克的耳朵发麻。他皱皱眉头,刚想离开,远远的就看到了宾波·博布鲁夫的身影。他小跑着来到了两人身旁,传达了加斯腾斯的命令。 “头儿说,你们俩,现在跟我一起去2号会议室。” 伊万和辛克对视了一眼,有些好奇。上次开全体会议,是通报罗宁格叛乱的事情,这次,又出了什么事么? —————————— “……我们用的车床输出功率比这个大,设备体积还小,头儿,不是我说,你们安肯瑞因的设备不行啊……” 古拉科斯陪着加斯腾斯查看着爱莲娜工厂里新安装的这些设备。刚刚接到加斯腾斯的命令,说要协助从安肯瑞因过来的人调试设备的时候,古拉科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要调试的是一整套上游设备。而直到把这些设备装了七七八八,古拉科斯才意识到了加斯腾斯到底想要做什么。 “行了,知道你们尼格鲁的工业水平高。可那些先进的生产设备,你的斯特朗伍德工厂有么?” “那倒没有”,古拉科斯语气里刚刚涌起的得意瞬间被浇熄了,“我还是去东拉玛的总厂培训的时候见到的那些设备,真的,比这些厉害多了。” “行了啊你,过分了!” 加斯腾斯看着面前一台水平单轴车床,一脸的陶醉。虽然这些设备大部分都是二手货,卖相和成色都不是很好。可有了它们,爱莲娜工厂就从一个只能做做维修工作的二级工厂,变成了一座可以生产任何他需要设备的一级工厂。而一座可以运转的一级工厂,将让爱莲娜平原拥有最重要的,现代兵器和生产设施的生产能力。所以,虽然古拉科斯说的是真话,可加斯腾斯一点也不生气,在他的眼睛里,这座工厂代表着爱莲娜平原的未来。 “好吧,头,我真是服了你了,说真的,我真没想到你能弄到一整套,我们图卢卡斯找了十几年,都没凑齐这一套呢。” “你那是边境公国,随时可能被对方打过来,当然不能给你。我这是战备需求,还在安肯瑞因相对安全的后方,自然没那么多事情。不过,你要真喜欢,等有条件了,我帮你们图卢卡斯装一套,怎么样?” “头,这可是你说的!” 古拉科斯收起了脸上的笑,冲加斯腾斯行了一礼,加斯腾斯抬头看看挂在工厂控制间墙外的钟,离开了那些设备。 “走吧,古拉科斯,跟我去开个会。” ———————————— 查理哈里·沃伦推开第二会议室的门时,心里还有些忐忑。他刚刚被艾迪·沃伦通知,说要单独过来的时候,还有些不相信。毕竟,比起所有人都可以参加的议事会,点名让他一个人参加的会议,明显级别更高,也意味着他更加靠近了加斯腾斯的核心圈子。 “哟,来啦?” 加斯腾斯冲查理哈里打了个招呼,让他坐下。查理哈里在这间会议室里看到了伊万、辛克和宾波·博布鲁夫,三人都是跟随加斯腾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将,他还看到了托马斯·古拉科斯,那个瑞因语说的别别扭扭的图卢卡斯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位他不太熟悉的连长,和一个皮肤白皙,脸上挂着灿烂微笑,看起来和现场格格不入的姑娘。 “好了,人到齐了。” 加斯腾斯拍拍手,站起了身子。其他人看他要开始讲话,纷纷坐了下来。 “今天请大家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和大家商量”,加斯腾斯的语气有些少见的激动,伊万和辛克对视了一眼,有些好奇。他们这个头,可是个雪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性子,今天竟然表现出了肉眼可查的激动,那他要说的事,一定很重要。 “……在坐的各位,有和我一起创办共产主义小组的同志,有跟我一起从老19敢死队出来的兄弟,有我在战场上认识的同胞,也有和我一样,从敢死队里挣扎出来的农奴伙计,还有来到爱莲娜以后,加入我们队伍的新伙伴。大家来自不同的国家,使用不同的语言,有不同的身份和经历,但是,我们的身上,都一个明显的共同点,那就是对共产主义的追求和向往!” 随着加斯腾斯讲话内容的深入,被他点到的人一个个坐的笔直,眼神中带着期许,他们看着加斯腾斯,等着他继续。 “一路走来,总有人问我,什么是共产主义,共产主义到底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我无数次的回答过这个问题,也无数次的问自己,我的答案对么?我对共产主义的理解,是正确的么?现在,经过了这么久的共同奋斗,我们在爱莲娜平原暂时扎了根,有了自己的家。我想问问在座的兄弟们,你们觉得,什么是共产主义?” “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伊万第一个举手。 “消灭奴隶制度!”,辛克第二个发言。 “建立一个没有阶级制度、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人平等的社会!”,黛西的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她一边回答,一边看着身旁的爱人。在场的人里,只有她知道,加斯腾斯这个会议的目的。 “很好,看来你们的课没有白上!” 加斯腾斯轻轻笑了一声,继而正色道,“胡尼·哈瓦瑞大师在《论资本》中已经明确告诉我们,任何一个新的社会制度,要建立,都必须遭受旧的社会制度的重重阻挠。作为旧的当权阶级,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不会乖乖低头妥协,他们一定会用所有的办法,阻止共产主义的发展和传播。如果,你们和我一样,要走这条路,就要有随时为这条道路奉献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的觉悟,你们,有么?” 会议室安静的像最浓重夜色里的森林,所有人都看着加斯腾斯,每个人的目光,都渐渐的变得坚定。黛西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去年秋天,她和加斯腾斯在食堂的对话。 “你知道共产主义在尼格鲁共和国和弗恩第三共和国都是禁书么?听说我们的皇帝陛下也打算把这套理论列为违禁之学。如果你继续研究它,相信它,你好不容易得到的学生身份,可能会被剥夺,你的人身自由也可能会被限制,你知道么?” “我知道。” 在黛西的记忆里,加斯滕斯给出的答案,带着让她的灵魂都为之悸动的虔诚和觉悟,“我为了能看到赤旗飘扬的那一天准备了太久太久,付出的太多太多,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不管需要怎么样的牺牲,哪怕是我的性命,我也无怨无悔。在这个黑暗的世界竖起红色的旗帜,让每个劳动者都拥有平等的地位,建立劳动者主导的世界,这是我的梦想,也是我一生追求的目标,你明白么?” “我明白。” 恍惚之间,那个在温暖的秋日里,坐在黛西对面的小小农奴,和现在这个站在会议室的长桌旁,已经有了自己队伍的领导者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黛西下意识的给出了答案,却突然惊觉,自己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坐在加斯腾斯对面,暗中考察他对共产主义忠诚程度的女学生了。 “我明白。” 黛西的话好像打开了一个魔盒,伊万的答案紧跟着就在空气中留下了痕迹。 “我明白。” 辛克紧随其上,目光坚定。 “我明白。” 宾波·博布鲁夫握紧双拳,看着加斯腾斯。 “我明白。” 古拉科斯用有些蹩脚的瑞因语,给出自己的答案。 “我明白。” 艾迪·沃伦脸颊通红,眼角挂着泪花。 “我……明白!” 查理哈里·沃伦有些犹豫,可他随即想起了自己当时在绝望中扣响工厂大门,看到从里面传出的光芒时的那种激动。如果可以让更多的农奴和他一样得到自由,他愿意为那样的事业付出生命。 “很好!” 加斯腾斯重重的拍了拍桌子,“胡尼·哈瓦瑞大师说过,推动共产主义需要一个严密、坚定、随时愿意奉献自己全部的组织,经过这么久的共同奋斗,我决定,在这里,在此刻,成立共运党!作为推动共产主义实现最核心、最重要也是最坚定的组织,在此,我,加斯腾斯·沃伦,郑重邀请各位,和我一起,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 “轰隆——!” 寒冷的冬日,阴沉的天空下,一道雷声滚滚而过。同一片天空下的人们抬头寻找,却只看到了零星飘落的雪花。 冬天,还在继续,可春天,已然接近。 98 党的宣言 “……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中心大陆徘徊……” 加斯腾斯的声音在浓重的夜色中显的更加厚重。讨论共运党成立的会议从下午开到晚上,中间还因为议事会的原因暂停了一段时间。到了议事会结束,首批共运党党员,包括加斯腾斯、黛西·理查森、伊万·沃伦、辛克·沃伦、宾波·博布鲁夫、托马斯·古拉科斯、艾迪·沃伦和查理哈里·沃伦共八人,再次在二号会议室聚齐,开始讨论加斯腾斯草拟的《共运党宣言》,决定党的纲领,制定当前阶段的工作计划。 “……自胡尼·哈瓦瑞大师写出《论资本》迄今已经两百一十七年,共产主义从一个思想、一个认知,已经随着工人阶级的壮大,变成了在整个中心大陆普遍存在的势力。不管当权者愿意与否,不管代表旧有生产和剥削关系的资本家、地主和贵族们愿意与否,共产主义和共产主义者,都已经成了这个世界上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自从决定在爱莲娜根据地这段短暂的和平时期建立共运党,加斯腾斯就参考他记忆中的《共运党宣言》,起草了这份属于自己世界的共运党宣言。因为两个世界在历史和力量体系上有较大的差别,在地球上《共产党宣言》公布的时候,共产主义和共产党已经成了整个欧洲工人阶级的危险思想。而在中心大陆,因为大魔导师在力量上的不可匹敌,共产主义思潮仅仅催生了一些温和共产主义者,希望通过组党和议会改变工人待遇。这种形式并没有从根本上理解社会生产关系的变革、新的生产关系势必取代旧的生产关系的历史规律,而是试图通过把自身揉入旧的生产关系,来寻找两者的平衡点。地球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这种方式是不会成功的。而这个世界的历史,也正在证明同样的事实。所以,加斯腾斯在自己世界版本的《共运党宣言》中,修改了一些关于社会背景、主要矛盾的表述,形成了一份更加接近实际情况的文件。 托马斯·古拉科斯一边听着加斯腾斯的朗读,一边在心里比较着自己所在的尼格鲁工人党和加斯腾斯正在成立的共运党的区别。如果说工人党是群羊中的领头羊,主动承担了带领工人阶级,在资本家这样的牧场主许可下改善自身境遇的责任的话,那么加斯腾斯所要成立的共运党,则是能够把群羊变成群狮的魔法。他将从思想上彻底的武装起工人阶级和农奴阶级,把最重要也是最强的武器交给这些被欺压、被剥削了数百年的苦难之人,让他们和现有的当权者和统治者爆发最直接的冲突,最激烈的对抗。这种冲突和对抗将始终持续,直到代表先进生产关系的共产主义者,成为这个世界新的领导人。 古拉科斯的身体在微微的战栗,虽然他能意识到,加斯腾斯正在阅读的这个文件,和他正在做的事情,即将在这个世界上掀起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风暴。那风暴有着瑰丽的风景和致命的危险,任何投身而入的人,都要做好慷慨赴死的觉悟。比起工人党那些代表们在议会上慷慨陈词,在酒会上拉帮结派,希望为工人阶级们争取微薄的利益,却从不去彻底改变工人阶级被压迫的命运来说,古拉科斯更喜欢现在这个正在成长的政党。在大魔导师已经失去魔力的现在,共产主义和共产主义者,共产主义者和共运党,势必成为这个世界上一股没有人敢忽视的力量。而他,将有幸亲眼目睹这个注定伟大的政党诞生的过程。 “……无产阶级将利用自己的政治统治,一步一步地夺取资产阶级的全部资本,把一切生产工具集中在国家即组织成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手里,并且尽可能快地增加生产力的总量……” 加斯腾斯的朗读还在继续,窗外的夜色深沉。要是在平常,现在已经到了睡觉的时候,可在场的七位同志,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离开这个简陋的、小小的会议室。他们一起聆听着加斯腾斯的《共运党宣言》,感觉仿佛看到一条被《论资本》指出的,迷雾中的道路,正在逐渐清晰。 查理哈里·沃伦很认真的听着加斯腾斯的话。在在场的八个人中,他资历最浅,对加斯腾斯和共产主义的理解也最少。可哪怕如此,他也能从加斯腾斯的朗读中隐隐约约感觉到,在那份并不厚重的文件里,隐藏着的,是怎样一只凶猛而可怕的巨兽。这只巨兽将摧毁所有的、旧有的制度,消灭这个世界上的剥削和阶级,让现在整日耕作,却连“人”都不是的农奴,拥有和那些工人一样,得到自己劳动报酬的权力,拥有和那些贵族一样,享受美好生活的权力,拥有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一样,掌握生产资料的权力。 虽然文件还没有读完,虽然很清楚的知道,现在的爱莲娜平原,在这个世界的六个大国面前,不过是一个一撵就碎的小小昆虫,可查理哈里·沃伦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个世界上,能够而且愿意拯救农奴,把农奴真正的当做一个平等的“人”来看待的,只有面前这个叫做加斯腾斯的年轻人。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为了这个年轻人的事业,为了这个叫做共产主义的事业,奉献自己所拥有的唯一一件东西。 自己的生命。 加斯腾斯的朗读还在继续,《共运党宣言》已经接近尾声,在座的七个人目光炯炯,待加斯腾斯朗读结束后,齐齐站起身,鼓起了掌。他们深深的呼吸,眼神里带着理想和信念的光芒,他们已经决定了,要为这个党,要为这个理念,要为那些和自己一样苦难人们的幸福,开始奋斗。 “咳咳,好了”,加斯腾斯发现现场的气氛有些凝重,他轻笑了一声,和黛西一起给大家倒了茶,才转到了他刚刚读完的文件上。 “这就是我这几天起草的《共运党宣言》,在胡尼·哈瓦瑞大师的基础上,明确阐述了共产主义的定义,共产主义者和我们共运党的定义,提出了共运党的奋斗目标和方向。各位如果有不懂的,或者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合适的,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会场沉默了一会,辛克·沃伦有些犹豫的举手,加斯腾斯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等着他讲话。 “头,我觉得这个共运党宣言很好,很受鼓舞,也让我看清了未来共产主义究竟要做什么,要怎么走。但是,我们现在距离那个目标是不是有点远,要不要在宣言里写一写现在、或者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可以做到的事情?” “很好!”,加斯腾斯拍拍手,“这份《共运党宣言》是一份总纲,提出的是最终目标。我们现在成立的共运党,还要制定一份党纲,并起草一份《当前时期的主要任务》,把最近的工作布置好。我们先把宣言的文件定下来,然后再讨论党纲和主要任务,各位看怎么样?” 大家对加斯腾斯的建议没有意见。参会的几位同志在辛克的领头下,纷纷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他们的问题大部分都是对宣言某些内容的不了解,加斯腾斯一一做了回答,第一次明确的、系统的,在自己的核心班子面前,阐述了自己关于长期革命工作和终极目标的想法。让他欣慰的是,大家对他的想法都非常的支持,没有人退缩,也没有人犹豫。 对宣言的讨论和学习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当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凌晨的钟声时,加斯腾斯终于把任务推到了第二步。他提出了《共运党党纲》,简化了宣言关于共产主义者和资本主义者关系,共产主义者和共运党关系的描述性内容,重点明确了党的工作目标、主要纲领、组织形式等。按照党纲,共运党将成立议事局,由目前的八位核心成员组成。各位核心成员可以在经过考察后,两人联名推进新党员入党,新党员如果在议事局投票中拿到五票及以上,就可以成为共运党党员。这一部分的内容,加斯腾斯借鉴了地球世界建党初期地下工作的经验,以控制数量,保证质量为前提,逐渐扩充人手。参会的各位党员对此并无不同意见,于是,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讨论,党纲也终于确定了下来。 “哈——” 黛西打了个重重的哈欠,把桌面上散落的文件收了起来。她环视四周,发现大家在兴奋的同时都有些困意,提议暂时休会,等天亮了再继续。可大家并没有同意,所有人都一致表态,继续讨论下一份文件,确定党当前工作的主要内容,然后再休息。用古拉斯科的话来说,就是“这事定不下来,怎么可能睡得着觉!” “对啊,这份文件能告诉我们现在该做什么,我们等的很辛苦呢!” 伊万也笑着打岔,加斯腾斯看大家情绪还行,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干面包,在热水里泡泡,分给大家,一边吃,一边开始讲自己的思路。 “各位,现在安肯瑞因的形势不容乐观,我们去年进攻尼格鲁共和国,已经把他们得罪惨了。就算皇帝公开了大魔潮的事情,一旦尼格鲁共和国内部稳定下来,他们肯定还要继续进攻我们,而且,因为没了大魔导师的压制,这次进攻一定会非常凶狠。爱莲娜现在的位置,虽然不是特别靠近前线,但是图卢卡斯的防线一旦崩溃,我们很可能要直面尼格鲁共和国军队的冲击,这是我们面临的第一个威胁。” 正在吃东西的同志们纷纷停了下来,加斯腾斯开启的话题太沉重,他们根本没有心思吃饭。 “第二个威胁,是内战。罗宁格叛乱的事情虽然没有公布,但是只要和尼格鲁的和谈确定,西部战区的军队肯定会奔赴东方,和罗宁格的军队开战。我们身为西部军区的部队,如何避免随队出征,继续发展爱莲娜平原,就看能不能树立我们在军火供应上的优势地位了。一旦我们确认能够提供比其他所有工厂都厉害的武器,那么皇子殿下应该会允许我们继续生产。这一步,我会和古拉科斯商量,一起完成。” “放心吧,头!” 古拉科斯站起身表态,表情严肃。加斯腾斯冲他点点头,继续说道。 “第三个威胁,是粮食的威胁。去年因为粮食爆发的危机并没有结束,各地的粮仓亏空甚多,这次打仗又几乎耗干了家底。今年开春以后,大量的农奴又被抓去参军,各地都缺乏劳动力,粮食的产量肯定会下降。到夏末第一批麦子成熟后,大家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个问题,到时候,我们如何保障爱莲娜平原的粮食供应,如果在有余力的前提下,通过粮食吸引更多的同志,也是需要重点关注的任务。这一点,我会和查理哈里商量着推进。” “一定完成任务,头!”,查理哈里站起身,激动的行礼。加斯腾斯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继续说道。 “解决这三个威胁,我们爱莲娜平原才能活下来。活下来,才有资格推动革命。最近几年,共运党在推动革命方面,主要还是走地下渠道,我们还要打着艾略特皇子的这张虎皮,争取和平发展一段时间,吸引更多的农奴,控制更多的土地,拥有足以自保和自给自足的人口基数和军队,之后,在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们会正式向世界发出我们的声音!” “啪啪啪——” 几乎是同时的,所有人开始鼓掌,掌声热烈和巨大,每个人都看着加斯腾斯,眼神中透露着信任和支持。过了一会,加斯腾斯待大家安静之后,才开始继续讲起下一步工作安排,并对在场的每个人做明确的分工。从明天开始,他们将拥有自己的组织,拥有自己的目标和方向,每个人都有要完成的任务,每个人都会为之努力和奋斗。 在这个寒冷的冬日夜晚,在恩斯潘省一个小小的河湾平原上,立志要推翻旧社会,建立一个新社会的共运党在八位同志的努力下,正式成立。 是日,陆元848年,元月,二十二日。 99 身先士卒 天还蒙蒙亮,第一声鸡鸣的时候,查理哈里就从自己从床铺爬了起来。说是床铺,其实也不过是一床放在地上稻草垫上的被卧。不过,对于即将得到自由身份的查理哈里来说,这临时的、位于工厂车间内的住宿场所,已经足以让他满意。和他一起从西奥·马提亚斯家逃出来的阿拉斯科·沃伦比他起的更早,这时已经站在车间门口,端着一个搪瓷杯用柳枝刷牙。据说这是他们的头儿加斯腾斯·沃伦的习惯,正在爱莲娜平原推广。查理哈里试过两次,冬天的柳枝蘸上冷水放进嘴里,冷冽异常,不过确实能提神醒脑,驱散早起的睡意。 “哈里大哥,今天就要搬新家了,我们早点过去,怎么样?” 阿拉斯科如此激动不是没有原因的,经过伊万·辛克的验收,除了少量房间的房门需要重新调整外,农奴们奋斗了半个月的房子已经可以入住。加斯腾斯让参加了建房的农奴和士兵们第一批搬家,而今天,就是他们搬家的日子。 “好啊,你收拾好了么?” 查理哈里开心的笑了,他伸脚踢了踢地上的一个包裹,“我的已经收拾好了,你呢?” “哎?你什么时候弄的?” 阿拉斯科一脸被背叛的表情,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掂了掂查理哈里的包裹,“哎,这么轻?你东西都不要了么?” “谁说的,先分房子,然后再回来拿不行么?你这个笨蛋!” 查理哈里笑了,在前几天结束的第一次共运党全体大会上,他负责组织和领导获得自由民的农奴兄弟们。从事实上看,他已经成了党内决定的,农奴队伍的领导者。虽然在马提亚斯家的时候,他也当过农奴队伍的小头目,可那个时候,他一边要尽量满足地主的要求,一边又要试图保障农奴兄弟们的权利,工作非常难办,两方的利益无法兼顾,最终被地主西奥·马提亚斯炒了鱿鱼。可现在,他本身代表的就是农奴阶级的利益,服务的也是为了解放农奴阶级而成立的组织,不论是从现实还是从心理上,他都没有任何芥蒂,反而充满了斗志。 “也是,那我先去啦!” 仿佛是从查理哈里的做法中找到了灵感,阿拉斯科什么也不拿,就那么跑了出去。查理哈里在车间里等了一会,等这个车间四十几个农奴兄弟都起来了,招呼大家收拾好床铺,带队去了住宿地。那片土地之前是片砾石地,现在是被加斯腾斯命名为解放一区的住宿区。当查理哈里带着他车间的农奴们赶到的时候,住宿地前方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今天参与分房的农奴和工人,还有一些是听到消息的小镇居民,辛克·沃伦带着镇里的警察们,正在维持秩序,一个半人高的、用板条箱临时搭起来的台子被安置在场地正前方。 “嘿,查理哈里!” 人群中有人高声呼喊,那是芬比·沃伦,在加斯腾斯搞定了西奥·马提亚斯之后,带着六十多名农奴逃到爱莲娜工厂的领头人。他和查理哈里不太对付,对查理哈里安排的工作,总是有些拖拉。 “好啊!你们也来啦!” 查理哈里见是芬比,暗地里提起了精神,现在他是农奴队伍的总负责人,管好自己的队伍是他的职责。如何搞定这位芬比·沃伦,他还没想好,但是态度,一定要有。 “是啊,这批房子当时建的可辛苦了”,芬比·沃伦和迎上来的查理哈里锤了锤肩膀,“现在终于可以分了,就是不知道怎么个分法。” “怎么分都好,大家都有房子,这在原来根本是不敢想的事情”, 查理哈里这句话是出于真心,“头说先紧着参与盖房的农奴和士兵们分,咱们当时都帮忙盖房子了,肯定有的。” “肯定有是肯定有,不过房子和房子也有好坏,你不觉得么?我可不想要在边边上的房子,多冷啊。” 芬比·沃伦一句话把查理哈里堵了回去。他说的也没错,安肯瑞因的冬天特别冷,为了保持温度,很多人的家里都要使用辉石取暖。可辉石便宜归便宜,也是要钱的,如果钱不够,人们就不得不忍受寒冷。现在要分给大家的这些房子,都是一长条一长条的联排单间,中间的房子因为有两边的房子遮挡,所以更保温。而两边的房子,则要直接被冬天寒冷的北风吹拂,更容易冷。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大家都不想要边上的房子。 查理哈里没有立刻回答芬比·沃伦。这位和他一样农奴出身的同伴,虽然陌生,可在建房时,也是结结实实出了大力气的。他要分一套中间的房子,似乎也无可厚非。 “各位,各位!” 辛克·沃伦走上台子,用大喇叭提醒到场的各位,“下面有请我们的厂长加斯腾斯·沃伦为大家讲话!” 平台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待掌声稍歇,加斯腾斯带着笑,穿着全套的少校军装走上了台。 “各位,我知道今天是各位的大日子,我也不多说。这个冬天,大家过的很辛苦,还要帮我们盖房子,我要郑重的说一句,谢谢大家!现在,房子盖好了,我们所有参加盖房子的人,还有生产团的战士,都有!没有参加盖房子的,工厂的工人们,也都有!不过,房子的数量有限,暂时只能给大家四人一间的小房间,等今年秋天,如果局势稳定,我们再给大家建大房子,好不好?” 听加斯腾斯说的真诚,而且已经修好的房子就在大家的身后放着,所有人都开始热烈的鼓掌。这次的掌声持久而激烈。过了许久,加斯腾斯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 “下面,按我念到的名字,开始上来选房!” 辛克带着两名警察,搬着一个画着解放一区俯视图的大木板上了台。被加斯腾斯读到名字的农奴和工人,开始一个个的上台选房。身为农奴队伍的领导者,查理哈里的名字很靠前。他有些惊喜的上台,接过辛克递给他的炭笔,站在一片空白的房子俯视图前,想起了芬比·沃伦的话。 “房子和房子也有好坏,我可不想要边上的房子,多冷啊!” 查理哈里的目光从图上自左至右的掠过,很快就看到了芬比所谓的“边上的房子”,与之相对的,他也看到了在呈回字型排列的房子中,位置最好的、位于正中的那几栋。现在,这些画的整整齐齐的格子都空着,好像一个个敞开大门的温暖的家,等着他去拥有。 要不要,选一个位置最好的房子呢? 查理哈里犹豫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加斯腾斯。他们的这位领导者,在盖房子的时候也亲自上阵,帮着扛木头架龙骨,丝毫没有领导的架子。虽然因为事务繁忙,他不能每天都来。但是每隔一两天,他都会到工地上干活,和大家聊天。现在,他还没有选,怎么可以自己先选呢? “头儿,你还没有选!” 查理哈里转身,试图把手中的炭笔递给加斯腾斯,可加斯腾斯笑着拒绝了,“你们是盖房子中贡献最大的人,你们先选!” 听到这句话,再想到加斯腾斯平常的工作风格,查理哈里突然明白了前两天会后,他私下里问伊万的一个问题。 “伊万大哥,怎么样才能做好一名共运党员啊?” 刚刚知道自己成为共运党员的查理哈里诚惶诚恐。虽然做好了奉献自己生命的觉悟,可身为后方人员,他也不能没事就去死一死,于是,便把这个自己没想明白的问题,丢给了伊万。 “我也不知道,不过,跟着头一起做,肯定没错”,伊万挠挠头,想了一下,眼睛一亮,想到了答案,“我想起来了,头曾经说过,一名好的领导者,一定要吃苦在前,享乐在后,我们按这个做,应该没错吧?” 回忆起这句话,再想起加斯腾斯的所作所为,这位整个小镇大权在握的领导者,吃的、用的、住的,没有一个地方比工人或者农奴们要好,他和大家一起睡车间,吃一样的黑面窝头,干起活来比谁都卖力,这样的领导,难道不是一名合格共运党员的标准么? 查理哈里不再犹豫,他上前一步,用手中的炭笔在木板上最靠近北方的边角的房子上,打了一个重重的勾。看到他的选择,台下响起了一片低低的议论声,人们都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选。加斯腾斯见状,把查理哈里叫到跟前,先祝贺他选好了房子,继而抛出了大家都关心的问题。 “查理哈里,这么多人里,你基本上是最早选的,为什么选在了最边角、最靠北的房子呢?中间那些房子多好啊,你为了这些房子付出这么多,为什么不住呢?” “头儿”,查理哈里有些激动,不过他还记得和共运党的一切要保密的规定,他深呼吸,平息了一下心情,拿过了加斯腾斯手中的话筒。 “比我努力的人多的是,我带着大家来投奔您的,我就必须保证大家过得比原来好,过得比我好!边角的房子最不好,可最不好的房子也要有人住。我年轻,身体好,也没老婆,我不选,难道留给那些更需要中间房子的人们么?” “很好,谢谢你的付出,也谢谢你的选择!” 加斯腾斯接过话筒,再次感谢了查理哈里。紧接着,他开始按照名单叫下一个人。查理哈里从加斯腾斯叫人的顺序能看出来,除了自己,加斯腾斯叫的人,既有干活卖力的农奴和工人,也有不少小集体的领导者。这些人上台之后,有的按照自己的想法选了中间,有的按照查理哈里的思路选了边角上位置不好的房子。查理哈里选的那间,很快另外三个室友也付出了水面,都是和查理哈里一起逃过来的农奴。芬比·沃伦在选房流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也上台了,他看了台下的查理哈里一眼,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靠近中间的某个房间内,转身下了台子。 选房还在继续,可选过房子的人,都已经开始按照那张大图,寻找自己的房子了。查理哈里和他的新室友们一边走一边聊天,好巧不巧碰到了芬比·沃伦。 “喂,查理哈里”,芬比的声音还是那么刺耳,“你第一个选,却选了那么一个破房子,你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我没有”,查理哈里笑笑,“我只是觉得,头自己都没有选最好的房子,把好房子留给了我们,我们不也应该把好房子,留给那些干活最多、付出最多的兄弟们么?” “头自己也没选?” 芬比·沃伦愣住了,他停在原地侧头看向后方,那块巨大的板子上,一格一格的房子密密麻麻,大部分都已经写上了名字。芬比·沃伦和查理哈里·沃伦都是亲自盖起这些房子的人,他们只要扫一眼,就知道所有的房子都在上面了,加斯腾斯并没有给自己私留。 “他肯定不会和我们一起住的,他是厂长,是大人物,肯定会住更好的地方。” 芬比·沃伦有些不相信,他随口嘟囔了几句,却看到了查理哈里有些愤怒的目光。 “头儿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向都是把好东西留给下面的人的!我们可以打赌,赌头最后也会和我们一起住四人间,住这些新房子!” “嘿,你傻么?他可是大厂长,还是团长,他会和我们一起住这种房子?”,芬比一听就笑了,“赌就赌,你肯定输,说吧,赌什么?” 查理哈里说打赌本来就是气头上的一时之意,并没有仔细想要赌什么。可现在被芬比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很好的赌注。 “就赌你以后听不听我的话!你也知道,加斯腾斯大人让我负责农奴兄弟们的事情,可有时候你在执行上并不配合。我希望,如果我赌赢了,你能好好配合我的工作,为大家做好服务!” “那你要是输了呢?”,芬比的脸有些发红,查理哈里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自己戳破了他平常那小小的抵触心理。 “这个负责人的位置,我让给你!” 查理哈里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芬比·沃伦看了他一眼,伸出手,重重的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好,就这么定了!” “嗯,一言为定!” 查理哈里和芬比互相对视,每个人的目光里都是必胜的信念。而真正的事实如何,他们很快就可以知道。 100 浮华成空 安肯瑞因帝国皇帝保罗·吉布森放出的那个消息,以比他预计更快的速度,对这个世界上所有拥有大魔导师的国家产生了影响。尼格鲁共和国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停止了前线一切军事活动,部分高级将领甚至开始带着部队掉头赶向首都。卡伯·卢亚甚至听说,在这个消息传到尼格鲁共和国首都西拉玛的时候,一度引起了群众的暴乱。不过,就在他想进一步了解更多的信息时,尼格鲁共和国终于想起了他们这个使节团的存在。邀请他们前来尼格鲁共和国的前总统皮埃尔·卡瑞尔不知所踪,尼格鲁共和国外交部和军方的人士礼貌的把卡伯·卢亚所在的使节团送出了边境,并留下了等消息确定后再行商讨的外交辞令,目送着使节团的车队出了国境,才掉头回返。 “我说,听说你们跟大魔导师托比·杜格尔阁下走的比较近,安肯瑞因帝国发的那个通知,到底是真的假的啊?” 在嗤嗤作响的蒸汽机车上,弗恩第三共和国赴尼格鲁共和国使节团团长雅戈尔·拉尔森坐在卡伯·卢亚的身旁,语气里有关切、也有好奇。 “我不知道……”,卡伯·卢亚的脑子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就是乱的。他眼睁睁的看着尼格鲁共和国因为这一个消息走到了内战的边缘,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在的使节团被尼格鲁共和国礼送出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和其他的人一起,踏上返程的道路。 “我不知道”,似乎是为了肯定自己,卡伯·卢亚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上次见到法师塔的马歇尔·哈夫主管的时候,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这么大的事,要是有异常就有问题了。就不知道国内怎么样,这趟回去,就算最快也要四天时间,我很担心啊。” 雅各布·拉尔森是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国防大臣,在这种关键时候,他应该坐镇弗恩丁根,为可能爆发的任何事情做准备,而不是在一辆嗤嗤作响的蒸汽机车上浪费时间。可从尼格鲁共和国到弗恩第三共和国的距离是天然无法消除的,他们必须乘坐蒸汽汽车穿过两个国家的边境地带,抵达最近可以乘坐有轨蒸汽机车的城市,然后乘坐有轨蒸汽机车返回弗恩丁根。在这段时间里,如果弗恩丁根要发生什么,也已经肯定发生完了。他们回去,幸运的话,还能看到结局,不幸的话,就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拉尔森大人”,也许是沉默的久了,也许是实在想找个人说话,卡伯·卢亚主动开口了,“如果,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你觉得国内会怎么样?” “这个嘛……”,雅各布·拉尔森正好也憋了一肚子的话,面前这个卡伯·卢亚虽然出生卑微了些,但是身份上好歹是第四大执政党的党魁,和他讲讲话,应该也合适。想到这里,他便不再顾忌,开始激昂他这几天的思路。 “这件事我是这么想的,自从安肯瑞因的这个声明出来,事情就很简单了。那个狡猾的皇帝事先知道了大魔潮的事情,并且搞定了他们的大魔导师,那个失去魔力的倒霉蛋。之后,他封锁了这个消息,打算借着这个时间差进攻尼格鲁共和国,趁着大家都在等魔导师出来裁决的时候,造成既定事实,甚至,吸引大家一起帮他打尼格鲁共和国,瓜分胜利果实。他的想法不错,抓的时机也很好,能够第一时间发现大魔导师失去了魔力,还能摆脱对方的控制,也很厉害。可他唯一错误的地方在于,他没有看清楚两个国家的国力差距。毕竟魔导均衡八百年,六大国从来没有爆发过国家层面的全面冲突,各国的战斗力如何,只有自己知道。尼格鲁共和国实行议会制,资本家掌权,工业化水平很高,生产能力也很强,一旦转入战时经济,能够立刻放大自己在工业生产和武器装备上的优势。安肯瑞因呢,人多,老牌帝国,但是农奴制注定生产力比较低下,工业技术和水平也不行,除了有先发优势,拿下了图卢卡斯,还一度占领了尼格鲁共和国的两个省,之后就再也没什么建树。现在尼格鲁共和国的战争潜力已经被激发,那个皇帝看自己胜利无望,便想出了这么一招,把这个消息公布于世,让大家自己乱去。而他的国家已经解决了乱局,自然又可以拿回先发优势。你看吧,我觉得尼格鲁共和国一旦爆发内战,安肯瑞因肯定会再次挥师东向,意图趁乱在尼格鲁共和国身上割一刀!” 雅各布·拉尔森是国防大臣,军队出身,更多的关注的是两国的军事意图、实力高低,作出的分析也是关于眼前的战争。如果不是他不了解安肯瑞因内部罗宁格的事情,他作出的分析基本上全部命中了靶心。可对卡伯·卢亚来说,这样的分析虽然帮他理清楚了过去覆盖整场战争的迷雾,却无助于帮他解决眼前的问题。 “那个,拉尔森大臣,你说的真好,我一下子就懂了”,笨拙的,一边半真半假拍马屁,卡伯·卢亚一边把话题转到他更关心的内容上。 “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我们国家会怎么样?也会打仗么?” “这个就不好说了”,雅各布·拉尔森是真的在思考,“现在还不知道大魔潮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安肯瑞因帝国的那个声明里的时间只能坐参考,也不知真假。我们就是吃了信息不对称的亏,让大魔导师有了大概三四个月的准备时间。如果他在这三四个月内能够控制军队和主要部门,那么我们就不会打仗,大魔导师将换个身份,甚至成为总统,继续掌权。如果他利用这段时间夺权的进程不顺利,双方犬牙交错,互有胜负,那么弗恩丁根就可能会爆发武装政变,或者一定规模的军事冲突。但是爆发全国战争的可能性不大”,拉尔森讲着讲累了,他拿出车厢里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继续说。 “还有一种很小的可能,那就是大魔导师基本没有进行夺权,打算放弃权力。那么权力也能够平稳过渡,我们将成为一个真正的共和国。我个人更喜欢最后的结果,可我觉得,事实上,估计我们面对的是第一个或者第二个结果。” “可是,大魔导师胜利有什么不好么?”,卡伯·卢亚确实是着急了,他基本没怎么思考,就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他?一个能活几百年的老怪物,早死早超生吧!” 雅各布·拉尔森说完,才想起来好奇卡伯·卢亚为什么这么关心大魔导师。他嘿嘿笑了两声,转而安慰起来。 “不过也不好说,大魔导师继续掌权也未必是件坏事,总之我们现在都回不去了,等回去了,估计也就尘埃落定了,我们就等着看结果就好了,这样虽然无法决定什么,但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对吧?” 拉尔森这番话说的已经很诚恳了,卡伯·卢亚也知道以他们的信息掌握程度,也无法得到更多的消息。他开始和这位国防大臣聊些关于军队方面的事情打发时间,渐渐的,也竟然挨到了最近的、拥有有轨蒸汽机车车站的城市。 “团长,车站的工作人员说通往弗恩丁根的车全停了,首都来消息,现在禁止往弗恩丁根送人,所有的军队原地不动,擅自移动驻军的,视作叛逆!” 来自使节团成员的报告让拉尔森和卡伯·卢亚感觉到了紧张。他们必须回到弗恩丁根,不论结果时好时坏,可现在车站停摆,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来试试!” 拉尔森第一个出马,他和卡伯·卢亚联袂走下火车,摆出自己国防大臣的派头,带上卫兵,直接冲进了车站站长的办公室。可怜那个站长一个芝麻粒大的小官,又怎么见过国防大臣,被拉尔森糊弄了两下,就颁布了通行令。拉尔森和使节团调用了一辆停在车站的蒸汽机车,踏上了驶向弗恩丁根的道路。 这条路剩下的时间里倒是很太平,通往弗恩丁根方向的铁轨基本没有车辆,拉尔森让司机把车速开到最大,径直冲向弗恩丁根。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风度翩翩、淡定异常,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同样在担心着事情的走向。 离开伊莲伦萨的第三天,列车拉响了巨大的汽笛,在弗恩定格郊外被卫戍部队拦下了了。到这里,拉尔森国防大臣的身份就好使了些,他带着使节团找到了卫戍部队负责这一区域的一位大校旅长,领着他们进了弗恩丁根。 虽然离开这个国家不到三个星期,但是卡伯·卢亚重新走在弗恩定格大街上时,却有些彷徨。街道上的行人比消息发布前少了许多,大街上变的冷冷清清的,卡伯·卢亚一边通过自己的观察搜集信息,一边走到了三木鱼路37号,工联党党部的所在地。可是,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回家的时候,却发现工联党党部的门口,站着背着蒸汽背包的士兵,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在辨识每一个经过他们面前的路人。 看到这两名士兵,卡伯·卢亚心里咯噔一下。他低头匆匆经过三木鱼路37号的门前,假装自己路过,走到了自己和露娜住的三木鱼路29号,敲响了木门。 “来了来了”,开门的是斯黛拉,她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似乎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卡伯·卢亚在见到她的第一时间抱起了她,把她推进了屋内。斯黛拉最开始还想喊,可她很快认出了来人就是卡伯·卢亚,身子瞬间就软了下来。 “你终于回来了!出大事了!!!!” 斯黛拉紧紧的抱住加斯腾斯,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他们抓了我们党的所有人,所有人!那天在37号院的所有人都被带走了,没有一个人回来!他们说大魔导师失去了魔力,我们工联党没了靠山,我叔叔说议会甚至在筹划废除《选举权扩大法案》,废除所有工联党议会的议员资格!” “他们敢?!” 纵然面前事务繁多、风险处处,可听到斯黛拉告诉自己的消息,卡伯·卢亚还是愤怒了。他能拥有今天的地位,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他和他的工联党,又岂是议会那帮孙子可以随意欺负的? “他们当然敢!”,斯黛拉回了一句,抬起头,泪眼婆娑,“亲爱的,我们逃吧,逃的越远越好,逃到罗伦罗布斯去,这里太危险了,城里前几天一直在杀人,晚上那些辉石的灯光能照亮半个天空。他们每天晚上都抓人,听人说警察厅的监狱都满了,很多人都被关进不知道哪里的地方,很多人失踪——” “不,我们不能跑!” 卡伯·卢亚打断了斯黛拉的话,明确了自己的态度。 “党是我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又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的被破坏!” “可是,可是……” 斯黛拉还想挣扎,可卡伯·卢亚已经想到了办法,“这样吧,斯黛拉。我等会直接去求见大魔导师,或者那位马歇尔·哈夫主管,问问大魔导师的情况,然后,我们一起去找你的爷爷,请他帮助我们,怎么样?” “可……可以……” 斯黛拉有些犹豫,她紧紧的抓住卡伯·卢亚的袖子,不想让他离开。 “你刚回来,还没吃饭,把饭吃了再走吧?” “现在哪有时间吃饭!” 卡伯·卢亚这时已经非常着急了,他有些着急的瞪了斯黛拉一眼,眼神似乎把斯黛拉吓到了。这个小姑娘放开了卡伯·卢亚,转身跑上了楼。卡伯·卢亚看着她消失在楼梯上,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好。可他知道,比起斯黛拉的小情绪,先想办法把工联党的情况摸清楚,把被抓的那些人救出来才是王道。而大魔导师的安危,是他采取任何行动都必须了解的先决内容。 从卡伯·卢亚所在的三木鱼路27号,到权杖法师塔并没有用掉卡伯·卢亚太长时间,可他急匆匆的脚步在距离法师塔还有两个街区的地方被阻止了。穿着弗恩丁根绿色军服的士兵们封堵了街道,禁止一切人士前往法师塔。 “这,可怎么办?” 卡伯·卢亚愣愣的站在街头,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在他的面前,荷枪实弹的卫兵们死死的盯着他,好像他是一个故意来闹事的暴徒。 “喂,说你呢,干嘛的?为啥要去这边?是不是要去法师塔?” 士兵之一看到了卡伯·卢亚,上前询问,这位工联党主席在千钧一发直接爆发了一次急智。他沉默了几秒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对不起,军爷,我听说大魔导师没魔力了,想过来看看热闹。您要说不行,我立马就走!” “不用看了,他要是有魔力,早就把我们这些大逆不道的人们干死了。” 卫兵给了一个很残酷的答案,听到这个答案的卡伯·卢亚再次愣在了街头。黑色的恐惧好像超水一样,渐渐的淹没了他。 101 再见书记 卡伯·卢亚再次回到三木鱼路29号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的工联党被人抓了,总部被士兵封锁,他的靠山、大魔导师托比·杜格尔生死未知,他甚至连法师塔都进不去。虽然不知道现在弗恩丁根的政治形势究竟如何,可卡伯·卢亚似乎已经看到了横亘在他前路上的巨大阴影。 他,能过去么? “亲爱的,你回来了,怎么样?” 等在家里的斯黛拉情绪被第一次见到卡伯·卢亚的时候好了一些,她甚至做了一桌简单的饭菜,给卡伯·卢亚接风。在卡伯·卢亚神情恍惚的坐在餐桌前的时候,斯黛拉甚至有些期待的看着他,等着他的评价。不过现在的卡伯·卢亚显然没有心情品尝美味,他吃下去的任何东西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味道。 “这么下去不行,我们去找你叔爷爷,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吃了一半,卡伯·卢亚终于想到了办法,他蹭的站起身,拉着斯黛拉的手就要往外走,斯黛拉轻轻叫了一声,挣开了手,说要上楼换衣服,就消失在了楼梯后。卡伯·卢亚一个人站在一楼冷静了一会,渐渐找到了自己的思路。 现在弗恩丁根形势未明,自己最大的靠山已倒,不过斯黛拉的叔爷爷,兰德家族的大人物,保守党主席阿齐瓦·兰德似乎对自己印象不错。以他的能力,应该能够帮到自己。 不一会的功夫,斯黛拉换了身庄重些的衣服下了楼,加斯腾斯牵着她的手出门,却突然想起自己的车夫不见了,连带着不见的,还有平常停在院子里的那辆蒸汽汽车。 “高斯曼呢?” 站在自己宅院的门口,卡伯·卢亚还能看到37号院门口的士兵。一天过去了,那里仍然戒备森严,似乎所有试图进入那个院子的人,都会被调查甚至抓捕。 “我不知道啊,从一周前那个消息传过来,咱们党的总部被封,我就没见过特·高斯曼了,不知道他去哪了。” 斯黛拉一脸无辜,她抬头看着卡伯·卢亚,知道自己的男人是真着急了,试着出主意。 “或者,我们叫个出租马车?” 卡伯·卢亚听到这个建议,看了看街上。三木鱼路平常车来车往的,有很多可以租用的出租马车。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整条街道上一辆车也没有。 “我们走过去”,卡伯·卢亚咬咬牙,下了决心,现在时间紧张,不论是找车还是等车,他都耽搁不起。 “啊?可我的衣服……” 斯黛拉低头看着自己的曳地长裙,有些不托底。她的裙子可不是用来长途跋涉的,尤其是在卫生条件并不怎么好的街道上。 “换一件方便一点的,我等你。” 要不是考虑到带上斯黛拉更有利于说服阿齐瓦,卡伯·卢亚都想自己直接去找阿齐瓦了。不过,他好歹还保持了基本的智商,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丢下斯黛拉一个人非常不妥。他在斯黛拉去换衣服的时候,在房间一楼找到了一盒雪茄,笨拙的用辉石烤着,轻轻的吸了一口。 “咳咳咳——” 卡伯·卢亚其实没怎么吸过这玩意,他每次见织女星纺织厂那个老板安德烈·度帕拉特的时候,看对方吸的比较多,手里的这盒,似乎也是他什么时候送的。不过,自己尝了一口,卡伯·卢亚才发现,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雪茄的味道。 “走了走了。” 斯黛拉再下楼的时候,换成了一套长衣长裤,穿着一对棕色的平底皮鞋,看起来干练了很多。卡伯·卢亚不再犹豫,拉着他走上街道,一边朝着阿齐瓦·兰德在城区里的住宅前进,一边试着在路上找到一辆出租马车。他们运气不错,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看到了一辆空驶的出租马车。两人上了车,报出了阿齐瓦·兰德家的地址,在将近半个小时后,到达了阿齐瓦·兰德在城里的宅院门口。 “老爷不在家,他说如果小姐和先生来了,可以直接到大议会去找他。” 留在家里的管家莱昂内尔·里奇明显得到了阿齐瓦的指示,他把原话转告给了上门的卡伯·卢亚和斯黛拉,就完成了任务。卡伯·卢亚带着斯黛拉乘坐刚刚那辆出租马车,又去了大议会。由于大议会不让无关人士随意进入,卡伯·卢亚让斯黛拉在门口等待,自己径直进入,在大议会三层的保守党办公区,找到了正在一个人喝茶的阿齐瓦·兰德。 “兰德主席”,见到阿齐瓦·兰德还是那么平静的喝茶,卡伯·卢亚感觉自己的心里也有了些底气。他稍稍平复了些心情,刚想开口,就被阿齐瓦打断了。 “你去尼格鲁共和国,考察的结果怎么样啊?” “还好,尼格鲁共和国的工业生产能力和战备水平要比安肯瑞因要好,不过……”,听到这个问题,卡伯·卢亚下意识的就想起了在回来路上和国防大臣雅各布·拉尔森的聊天,他基本上照搬了拉尔森告诉自己的话,简单的概括了尼格鲁共和国这次突然被打断的考察的结论。 “嗯……”,阿齐瓦点点头,“你的观察力很敏锐,要不是这次安肯瑞因突然放了大魔潮的消息出来,我们肯定已经启动和尼格鲁共和国的签约进程了。这个世界上,和强者练手总比和弱者联手要正确。” “阿齐瓦先生,说到那个声明——”,卡伯·卢亚听阿齐瓦主动谈起了那个声明,连忙借着机会追问,“那个声明是真的么?我回来的时候听人说弗恩丁根戒严了,全国各地的军队都被下令原地待命,回到弗恩丁根以后,我们工联党的总部也被查抄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我们不在的时候,弗恩丁根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终于问起来了”,阿齐瓦轻轻的笑着,好像卡伯·卢亚问起的,是件无关紧要的事,“第三次大魔潮的事情是真的,国防部队驻扎在弗恩丁根附近的两个师是我们的人,我们派他们试探了一下法师塔,就给试出来了。” 试出什么来了? 卡伯·卢亚虽然坐着,可身体已经绷得紧紧的,他知道,那个答案,不管他愿不愿意,就在阿齐瓦·兰德的嘴边。 “大魔导师,或者说那个人,那个失去了魔力的前大魔导师”,阿齐瓦把“前”字读的很重,“已经是个普通人了,我们也就给了他普通人的归宿。” “……普通人?” 卡伯·卢亚还是不敢相信。不久之前,那个被阿齐瓦·兰德称为普通人的托比·杜格尔,还用一个五级魔法让他认识到了什么叫做绝对的力量。他的身体对那个叫做心灵震慑的魔法仍然记忆犹新,可现在,那个让他升起绝望心思的大魔导师,竟然,已经只是一个普通人了? “你不关心一下你的工联党了么?” 阿齐瓦·兰德还是那么笑着、坐着,也许是卡伯·卢亚发呆太久了,阿齐瓦很贴心的出言提醒,“你的工联党,不是被抓了么?” “啊,对!” 卡伯·卢亚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坐直了身子,郑重的向阿齐瓦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阿齐瓦主席,您和兰德家族在弗恩丁根影响力巨大,您能不能帮我问问,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谁抓了我们的党员,谁下令封锁了我们的总部?工联党自成立以来,就是为了这个国家服务的,我们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情。” “这个事情我知道”,阿齐瓦·兰德脸上的微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是我下令抓的人,也是我下令封的门,我还下令,有任何试图进入那个院子的人,不问身份贵贱,通通给我抓起来。” 卡伯·卢亚愣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过了几秒钟,他才像一个弹簧一样弹了起来,“是你干的!?” “对,是我干的”,阿齐瓦用手指轻轻的扣了扣桌子,从门外进来了四名身材壮硕的士兵,他们两前两后,控制住了卡伯·卢亚。 “可是……为什么?” 卡伯·卢亚虽然是工人出身,身形矫健,手脚也很有力气,可双拳难敌四手,他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抵抗,用一种被背叛的眼神看着阿齐瓦,等着他的解释。 “这还用问么?”,阿齐瓦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国民广场,“大魔导师失去魔力,这个国家将成为一个真正的共和国,而一个真正的共和国,不需要你们无产阶级的那一套。那本书不是说了,无产阶级注定会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建立真正的共产主义社会。你觉得,把那本书和那本书的理论奉做圣经的你们,又有什么理由在大魔导师不在的现在,继续存在呢?” “……可,可是……”,卡伯·卢亚的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我们现在也不提那本书了啊,而且前段时间,我们不是找到了让工人阶级和资本家和谐相处的办法么?您不是还要把您的侄孙女斯黛拉嫁给我吗?您,难道不是我们的支持者么?” “哦……”,阿齐瓦·兰德靠在窗边,扭过头,一脸轻蔑,“那都是做给大魔导师看的,你以为我们愿意凭空少了一块利润,给工人们发工资、放假、买保险和安全设备么?你们不就是一群猪猡么?能吃饭能干活就行,要那么多,不觉得自己很过分么?” 听到阿齐瓦的话,卡伯·卢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一度以为阿齐瓦是他必须打倒的敌人,可面前这个人用行动说服了他,让他意识到资本家和无产阶级可以和平共处,可现在,他又亲口告诉自己,资本家和无产阶级,自古就是阶级敌人!到底哪个他,才是真的他?而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哦,对了,还有斯黛拉”,阿齐瓦·兰德笑的更开心了,“你觉得一个像我们这样的家族,会允许自己的小辈和你这样的人恋爱,甚至未婚同居么?” 听到这句话,卡伯·卢亚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可能性。他抖动着嘴唇,看着面前的老人,有些想说话,又不敢说话。 “那个斯黛拉,不过是一个高级小姐罢了,她们受过良好的训练,为了讨好自己的贵族客户,也拥有不错的知识储备,用来伪装成一个大家千金,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你难道真的以为,那个斯黛拉,是我的侄孙女?得了吧,少年,做梦也要有个限度!” 她……她不是…… “那她……那她……” 卡伯·卢亚嗫喏了两句,却终究没有问出那个问题。不过阿齐瓦显然人老成精,早已看出卡伯·卢亚的想法。他毫不留情的,送上了最后一击。 “她怎么可能喜欢你呢?猪猡,她只不过是按照我的命令,陪在你身边的一个棋子而已。怎么,是不是很惊喜?” “不!!!!!这不是真的!!!斯黛拉她是真的喜欢我,她——” 卡伯·卢亚终于被逼急了,他失去了理智,拼命的挣扎,哪怕身旁有四名士兵,也被他差点冲了出去。不过,他的努力也到此为止了,有人重重的打在了他的后脑,把他砸倒在地。 “哎,真是可惜呢……其实我很喜欢这种时候,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处心积虑的对付一个人了,你应该感到荣幸,知道么?” 阿齐瓦走到被牢牢踩在地上的卡伯·卢亚面前,蹲下身子,拿过茶杯,把里面滚烫的水纹星茶倒在了卡伯·卢亚的脸上。卡伯·卢亚有些昏沉的意识被这么一激,疼的大叫起来。 “你知道么?这杯茶的价格,可以买你这样的渣滓,买一打。” 阿齐瓦·兰德站起身,拍拍手,对着四位士兵下了命令。 “带走吧,关进牢里,过几天吊死,然后,全国范围内,彻底清查共产主义者!” 说完这句,阿齐瓦背转身,看着窗外的国民广场,轻轻的叹了口气。卡伯·卢亚的大半张脸都被烫红了,他被四位士兵倒拖着离开了这间房间,昏昏沉沉的意识里,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本书里的某一句话。 “无产阶级所代表的新的生产关系,必然和资产阶级所代表的旧的生产关系,发生最激烈的碰撞。任何形式的妥协、犹豫和折中,都是不可能的。资本家不会允许自己的掘墓者继续存在,斗争,是无产阶级唯一的出路。” 102 愿赌服输 查理哈里·沃伦推开房门,从自己新分的房子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农奴们都已经结束了夜校的学习,沉沉睡去。整个解放一区,只剩下昏黄的路灯还在工作。从天上飘落的雪花在灯光的范围内融化,变成小小的雨滴,落在查理哈里的脸上,冷冷的。 查理哈里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一月份的安肯瑞因还是很冷,在夜里的户外活动,需要足以御寒的装备和能够战胜大自然的勇气和信心。查理哈里拨弄了一下手中的辉石路灯,沿着被积雪覆盖的小道,找到了芬比·沃伦的房间,轻轻的敲了敲门。 “吱呀——” 芬比·沃伦显然也没睡,他拉开门,迅速出来,再转身关上,看着查理哈里,笑着回话。 “怎么,还不甘心,一定要去看一看么?” “嗯”,查理哈里点点头,“头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没有分房,绝对不是因为自己要住更好的地方。” “切,他们都是管人的,头还是个大军官,虽然对我们农奴好一些,可他们自己肯定吃的比我们好、穿的用的住的都比我们好,不然他们为什么要当官?” 芬比·沃伦对此不以为然。不过,为了能够接替查理哈里成为农奴队伍的领导者,他并不介意跟着查理哈里一起去工厂,找找加斯腾斯,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从解放一区到爱莲娜工厂的距离不远不近,大概也就两公里的路。两人一人提着一个辉石路灯,走了半个小时,站在了工厂的大门口。 “站住!干什么的?” 守在工厂门口的卫兵发现了他们,上前询问。查理哈里不认识卫兵,他拉着芬比一起上前,解释了两句,说找加斯腾斯有事。卫兵对查理哈里这个人有印象,共运党每天晚上都要开生活会,畅所欲言,查理哈里每晚在工厂里进进出出,早已混了个脸熟。 “头好像在办公室那边,查理哈里同志,你应该知道路吧?” “我知道,谢谢啦。” 查理哈里告别了卫兵,拉着芬比前往工厂的办公室。夜色里的工厂并没有停工,工人们还在加班加点的生产。改装后的二七式步枪,又被加斯腾斯取名为艾略特步枪,已经得到了图卢卡斯前线的一致好评,订单像雪花一样飞来。而且,就像加斯腾斯预言的那样,皇家武器研究院和几个直属的大兵工厂,对这种武器的生产进度远远慢于预期,一直到现在,全国范围内,爱莲娜工厂仍然是艾略特步枪最大的生产企业。 “头这个时候还没睡啊?他们要搞到多晚?” 芬比·沃伦一边看着工厂热火朝天的生产场景,一边大声和查理哈里说话。因为噪音的关系,声音太小的话,他们都听不清对方讲话的内容。 “这里三班倒,连轴转,头也陪着一起,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很辛苦。” 查理哈里曾经在生活会上提出这个问题,希望头能多休息一下。可头总说,现在正是革命的紧要时刻,要抓紧难得的和平时机赶快发展,就继续每天工作到深夜。查理哈里这些人虽然心疼,却也无法阻止,只得努力干好自己的工作,为头分担一些压力。 “啧啧……还以为咱们算辛苦的,每天练队形、练排枪,晚上还要上课,没想到这些工人比咱们还不如。我那个时候还挺羡慕工人的……” “那个时候咱们都是奴隶,没有自由身,连人都不是,自然会羡慕工人。毕竟他们是社会认可的人,还可以工作赚钱。现在头给了我们自由身份,和工人阶级就一样了,都是社会底层的无产者,你自然不会觉得太羡慕。” 查理哈里最近理论知识和实践知识都在飞速提升。农奴队伍负责人的身份给了他太大的压力,他也在挤出一切时间,拼命的学习共产主义,学习资本论,背诵《共运党宣言》。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确实能够帮上加斯腾斯,那个给了他现在这种不敢想象的好生活的人。 “也是,我绝对不会忘了头对我们的好,他让我去死,我就立刻去死!一点都不犹豫!” 芬比严肃的表态,继而又转向查理哈里,“不过头儿毕竟是头儿,肯定住的比我们好,这个我也能接受。毕竟他救了我们的命,住的比我们好,也应该。” “跟你说了,头儿不是那样的人!” 查理哈里有些不耐烦了,他拉着芬比快步前进,穿过生产区,在办公室找到了加斯腾斯。他正披着一件毛皮外套,坐在办公桌前办公。巨大的绘图纸被整齐的平铺在办公桌上,纵横交错的蓝线在纸面上延伸,构成了复杂的图案。一只做了一半的、和现在任何一支步枪都不相同的步枪放在头的脚旁,吸引了查理哈里的目光。 “哟,查理哈里,芬比,你们来了?有事么?” 加斯腾斯抬起头,看到了查理哈里和有些紧张的芬比。他曾经用了很多精力去记住自己手下这些人的名字,以确保自己不会叫错。这是他对这些把性命交给他的同志们最大的尊重。 “头儿”,查理哈里上前一步,开门见山,“是这样,我们想看看您住的地方。” “啊?”,加斯腾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句。他把询问的目光看向芬比,果然得到了答案。 “那个……头,我们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就是——” “就是芬比他说,分房子的时候,您肯定会给自己分最好的,可是您到最后都没要房子。他说您住的地方肯定比我们的房子好,我就和他打赌,赌赢了的人,可以管爱莲娜现在的农奴同志们,就是这样。” 查理哈里几句话讲清楚了事情原委,加斯腾斯也听明白了,他轻轻笑了起来,站起身,走到墙边,打开了办公室屋顶的辉石吊灯。白黄色的光芒随着他的动作倾泻而下,照亮了办公室一角的一个床铺。 “喏,我平常就睡在这。” 加斯腾斯很随意的走到那床铺旁,翻弄了两下,从床上找出了自己的另一件衣服,“怎么样,没骗你们吧。” “头,你……你就住这儿?” 芬比·沃伦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惊讶和不可置信。他上前两步,看着那张床。那是用几个板条箱拼起来的临时床铺,上面胡乱放着一床被子,没有整理。枕头和被子用的都是粗棉布,很不值钱但是很耐用的布料,一本《论资本》放在床头,中间还夹着书签,一看就经常被翻阅。两台辉石台灯被放在了床脚,可能是夜里用来取暖的。除此之外,这张床上就再也没有什么能让芬比注意的东西了。 “对啊,住这里方便,工作完倒头就睡,明天起来继续干。你们也知道现在爱莲娜的事情很多很杂,民兵要训练,还要上文化课,工厂的事情也很多,还要组织生产。外面的旧势力对我们也很敌视,很多问题都需要解决,住在办公室比较方便——” “可是,可是,您完全可以自己住的更好一点啊,住一个单间,或者住我们新盖的房子,您是我们的头,您给了我们自由民身份,我们不会介意的,您住好房子,是理所应当的啊!” 芬比有些语无伦次,不过大意他还是讲清楚了。在他的认识里,加斯腾斯这么做,完全不符合他对官员的认识。 “我知道你们不会介意”,加斯腾斯拉着两人做到了办公室旁边的沙发上,拿过水壶给两人倒了两杯热水,“可是我自己介意。我已经说了,在爱莲娜,没有阶级,没有剥削,所有人都为了共同的理想而奋斗。你们白天要训练,晚上要上课,很辛苦。这些工人们一天三班倒的生产,也很辛苦。大家都在拼命,我自己就不能偷懒。而且,身为你们的头,在你们所有人都住上好房子之前,我是不会让自己住上好房子的。也许我和你看到的那些其他的官员不一样,可这很正常。我从来就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官员,一个能够剥削你们的统治者。我们是一样,是平等的,虽然分工不同,但是我们都在为了同一个事业奋斗,所以我们叫彼此同志。既然是同志,当然就不应该搞特殊化。不过,对那些战斗在一线的,干活努力,肯动脑子,帮了咱们爱莲娜大忙的工人、农民,我们会给他们更好的待遇,这样的特殊化,我是支持的。” 加斯腾斯一口气讲了一大段话。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如何缓和控制爱莲娜品平原内部的矛盾,加斯腾斯想了很多、想了很久。消除管理者身份和待遇上的特权,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身为有着更高追求的人,他显然不会让短暂的物欲影响自己的理想。 “你看,我早就跟你说了吧!头儿是不会给我们住差房子,给自己祝好房子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要选边上的房子,因为要把更好的位置留给那些更需要的人,那些奋斗在一线的同志们,不是么?” 查理哈里话让芬比更惭愧了,他的脸慢慢的红了,憋了一会,才憋出一句话。 “那……那我也要边上的房子!” “哈哈,那倒不用”,加斯腾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既然要了,就好好住,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好的。不过你也带领了不少同志和你一起干,我希望你能好好工作,记住我们的事业和追求。” “嗯,我知道!” 芬比用力点头,态度诚恳而坚定。他是第一次遇到加斯腾斯这样的“头”,这种人让他感到意外,也让他感到幸福。他认识到了为什么是查理哈里而不是自己成为了整个农民队伍的管理者。他也暗暗的给自己定下了目标。 要做一个像头,像查理哈里一样的人。 —————————————— 解决了查理哈里和芬比·沃伦的赌局问题,加斯腾斯把两人送出了工厂,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就像他刚刚告诉查理哈里和芬比的内容一样,自从成为爱莲娜的管理者,他才认识到自己面临的困难到底有多少。粮食、经济、医疗、军工、干部队伍,还有大家的知识水平,有太多的事情他想要去做,可时间的紧迫又让他有些惶恐。谁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这片土地就会被卷入未来的战火。他能做到的,就是充分利用有限的时间,增强爱莲娜平原的底蕴。 爱莲娜平原的人口不多,加上最近陆陆续续跑过来的农奴,也只有不到一万人,要在安肯瑞因建立共产主义国家,这一万人怎么都是不够的。所以加斯腾斯要给工人和农民们上夜校,提高他们的理论知识和文化素养。尽可能的,把这些人都培养成未来的革命种子,让他们每个人,都能带动更多的人投入革命,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怎么,又发呆了?” 不知什么时候,黛西推门而入,给加斯腾斯放在桌上的杯子续了茶,坐在了办公桌上,把一沓刚印出来的报纸放在了他面前。 “这是最新的《萤石》,用了你那篇《历史,终将由人民创造》,已经印好了,剩下的,就是怎么送出去了。” 黛西的声音里也带着深深的疲惫,现在整份萤石都由她一个人负责,从排版、校对到印刷,她一个姑娘家家,着实用出了所有的力气,才把这件事稳妥的推了下去。 加斯腾斯拿起那份《萤石》,翻了几下,起身亲了黛西一口。 “这个弄的很好,发行的事情交给我吧。现在《萤石》可是很有影响力的报纸了,你就算把它仍在随便哪里的地上,第二天都会传的到处都是,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必须自己建立分发渠道的时候,现在的人们,都在等着这份报纸,给他们指明方向!” “得了吧你”,黛西噗嗤一声笑了,她跳下办公桌,俯低身子仔细的看着桌上的设计图,“你在设计新的步枪?给我们自己用的?” “嗯,直接使用蒸汽做发射动力的步枪问题太多,我试着改了改,做了一种新的气瓶式步枪,给我们自己用。咱们的队伍人数太少,如果按照之前那种排队枪毙的战斗方式,打两次仗,人就死光了,这可不行。这种步枪不再直接使用蒸汽作为驱动弹丸发射的力量,而是用蒸汽机抽气,把空气通过气泵抽进气瓶,加压贮存。需要的时候直接使用气瓶里的高压空气推动弹丸。这样的话,不仅减少了水蒸气不断冷凝带来的效率损失,还可以把装弹方式改成后装,增加火力密度……” 加斯腾斯显然憋了一肚子关于步枪的话想说,可黛西明显是困极了。她竟然在加斯腾斯说话的时候,不知不觉靠着他睡着了。加斯腾斯轻轻的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点亮了一个辉石台灯,才又坐回了桌前。 这个世界留给他准备的时间太短,而这个夜晚,还很长。 103 记账生产 时间到了一月下旬,各方面的消息开始传到爱莲娜来。弗恩第三共和国首都爆发了短暂的武装冲突,大魔导师在冲突中失踪,大议会彻底掌握了权力。因为恰逢选举期,大议会原议长艾斯彭·斯考达里奥让位,保守党主席阿齐瓦·兰德当选新一届大议会议长,暂时统管国家事务。弗恩第三共和国新成立的工人联盟党在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党主席卡伯·卢亚将被择期处以绞刑。弗恩第三共和国全国范围内开始清查共产主义者,被发现的人轻则处以鞭刑、流放远东,重则直接判处绞刑。一时间弗恩第三共和国上下一片风声鹤唳之声,工人阶级的生存环境被压缩到了极致。 “共产主义者和资本家是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处的,任何试图调和两者之间的矛盾,而非通过革命的方式彻底改变生产关系的尝试,最终都会以悲剧告终。这次弗恩第三共和国的教训,给了我们非常鲜明的启示。哪怕是写出《论资本》的那个国家,资本家的本质仍然不会变,他们畏惧共产主义,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消灭共产主义……” 加斯腾斯在某一天晚上的理论课上侃侃而谈,因为扩音设备和空间的限制,他不可能给全部爱莲娜平原内的所有人都上课。现在能聚集在这个车间里听课的,都是经过各个系统的负责人筛选出的积极分子,他们的任务是听,记录,然后回去向自己的同伴传达。同时,随着文化课的持续进行,爱莲娜平原内能够简单识字的人正在增加,加斯腾斯已经在和黛西筹办爱莲娜平原内的一份报纸,暂定名叫《黎明》。 因为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关系,这次的课程效果很好,来自农奴、工人、部队的积极分子们提出了很多问题,加斯腾斯一一解答,进一步加深了大家对革命理论的认识。课程持续到九点半,大家陆续散去,共运党的八名党员,则转移到了二号会议室,继续召开共运党党内的民主生活会。 “头,您总是说国内的革命时机还未到,那么弗恩第三共和国这么赤裸裸的撕破脸屠杀共产主义者,是不是他们的革命时机已经到来?我们要不要帮帮他们?” 跟着加斯腾斯最久的伊万·沃伦第一个发言,内容仍然离不开弗恩第三共和国的事情。 “革命不仅需要时机,还需要组织”,加斯腾斯也想过这个问题,“我研究过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共产主义运动,那个被抓起来的卡伯·卢亚,曾经是他们国内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被大魔导师一个魔法打怕了,跑去搞议政共和那一套了。他们的工人得到选举权的前提,是自己所在的企业的资本家同意,这就把共和制的命脉也给了别人。我看那个卡伯·卢亚也不是个糊涂的人,不知道怎么就同意了这个条件。现在他人被抓,成立的工联党被彻底消灭,弗恩第三共和国没有了共产主义组织,没有领导,很难爆发有规模的革命运动。” “那我们就不管了么?” 托马斯·古拉科斯也插话进来,“头你总说天下共产主义是一家,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工人阶级正在受苦,我们身为共运党,不应该帮一把么?” “怎么帮啊?我们现在自己的事情都没搞定,没时间帮他们吧?”,辛克·沃伦接上了话。 “对啊,而且尼格鲁共和国的消息还没回来,听说也打起来了。如果你们的工人党也和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工联党一样,被资本家彻底消灭,我们是不是也要帮尼格鲁共和国啊?” 艾迪·沃伦虽然是新人,但是生活会无所不谈的氛围他很适应,也在积极的表达自己的观点。 “帮是一定要帮的”,加斯腾斯看古拉科斯一个人势单力薄,开口定了调子,“不过要讲究方式方法,我们现在的力量还很弱小,其实也帮不了什么。我打算出一期《萤石》特刊,评论一下这件事,然后写两篇文章,想办法送到弗恩第三共和国境内。这个可以交给辛克去办,等报纸印出来了,你带上几个人,找一只商队,把报纸送到南福林堡,那里靠近弗恩第三共和国,有很多他们的商队,里面一定会有共产主义的同情者,他们自然会把报纸带回去的。” “好的!”,辛克站起身敬礼,接下任务,继而问起,“可是头,仅仅几份报纸,能帮多大忙啊?” “如果你看过第一期《萤石》,你就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黛西也加入了讨论,“当时我们出版那期《萤石》的时候,加斯曾经说过,现在世界上的无产阶级,就像是被关在一间正在被辉石炙烤的房间里,正在睡觉的人。他们唯一缺少的,就是叫醒他们的钟声。所以那一期的《萤石》,第一篇文章的名字就叫做《第一声钟鸣》。” “我看过!原来那个题目是这个意思!”,古拉科斯兴奋的喊了起来,继而看看大家,沉默了下去。几个人轻笑了两声,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然后,就是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了”,加斯腾斯看大家都安静了,抛出了一个这几天出现的新问题。 “最近近卫军后勤部已经不再给我们打钱了,我们生产的艾略特步枪,他们全部挂账,说要等开春了统一支付。现在爱莲娜各方面的发展都要用钱,生产步枪的原材料,辉石、金属,工人的工资,都需要钱。我从图卢卡斯带回来的资金已经用的差不多了,那颗辉石精灵也用来从澎湃动力公司买全套的设备了,如果这个状况持续下去,爱莲娜平原很快就会面临资金不足的问题,你们有什么想法么?” “他们为什么不给钱?”,比起对策,黛西更关心原因。 “现在还不清楚”,加斯腾斯摇摇头,“按理说我们现在是安肯瑞因最大的艾略特步枪,几乎也是唯一的艾略特步商,他们应该不敢得罪我们。而且我们的背后还有艾略特皇子,按道理不应该出这种事。” “会不会是老埃里德里大人?”,查理哈里说话的声音有些低,他还不太敢在大家面前发表自己的观点。 “应该不会,他如果能影响后勤部,早就影响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加斯腾斯否认了查理哈里的猜测。 “那我们怎么办?要不然把步枪的生产给停了?”,古拉科斯身为工厂的负责人,倒也果断,“现在三班倒,工人同志们还是有点累,而且很多人因为三班倒上不了我们的文化课,大家也都想休息一下。” “这个是最后的招数,停了就会得罪艾略特,也正合了那些断了钱的人的心思。我要找时间去趟图卢卡斯,和艾略特皇子谈一谈。伊万、辛克、艾迪,你们三个带上三个连和我一起,剩下的人继续在根据地生产。在我不在的时候,黛西负责主持党内议事会,凡大事,必须议事会三分之二通过才能办,知道么?” “好的!”,众人齐齐答应,又开始讨论起预防的细节。有人提议想办法控制铁矿和辉石矿,这样生产的上游原材料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就不会有没钱付账的问题。还有人提议可以把枪卖给南部军区,反正两边都需要军火,南部军区用的还是老旧的二七式,肯定对这种武器求贤若渴。加斯腾斯把这两种方法都做了备选,才解散了会议。 ———————————— 一周后,加斯腾斯在荆棘丘陵防线见到了艾略特皇子。这是他离开荆棘丘陵之后第一次见到这位皇子,和他上次离开时相比,皇子明显苍老了一些,也瘦了一些。他热情的在近卫三军的军部外迎接了加斯腾斯,把他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么久了,才想起来回来看看我啊?” 一开口,艾略特皇子就半真半假的抱怨,加斯腾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连忙起身单膝跪地,低下头道歉。 “抱歉陛下,实在是恩斯潘省的情况比我想象的复杂,好不容易搞定了那个瑞德·埃里德里,还要去罗斯维尔和澎湃动力公司谈判,现在后勤部又停了我们的售枪收入,我非常想来,可是生产上的事,我也不敢耽误啊,毕竟皇子殿下让我去恩斯潘省,不就是要保证这种步枪的供应么?” “哈哈,也是,都是为国尽忠,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艾略特伸手扶起加斯腾斯,“跟我说说吧,你那边怎么样?我可是听说,你在那边折腾的厉害,有人都把状可告到我这来了!” 加斯腾斯一听艾略特这么说,知道自己估计没事。要是真有事,皇子殿下也不会在自己开口之前给自己这么明显的提示。有这个提示在,加斯腾斯就知道怎么汇报自己的工作了。他简单介绍了前期定在爱莲娜平原的过程,尽量保持自己的叙述公正客观,然后重点讲述了爱莲娜平原被埃里德里伯爵控制,他不得不采取激进手段,通过发动农奴,夺取了爱莲娜平原的控制权,进而实现了艾略特步枪量产的全过程。 “这么说,你当时发动农奴,是为了保证生产?”,艾略特皇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加斯腾斯,追问了一句。 “对啊,绝对是为了生产,您也知道,我是农奴出身,在上层没有人,也不知道怎么去说动那些贵族老爷。我只知道农奴那些事,自然只能从农奴那下手了,对吧?” “嗯……”艾略特不置可否,“只要你自己觉得说得过去就行。” “那自然”,听到这句话,加斯腾斯知道皇子殿下应该不会追究自己擅自给农奴自由身份的事情了,他刚想继续说,却又被皇子殿下打断了。 “不过你自己也知道,你曾经办过反动报纸,还差点被判处绞刑。我把你救下来,是可惜你的才华,可不是欣赏你那些反动的思想,明白么?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有才的人,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我知道,谢谢皇子殿下指点”,加斯腾斯回了一句,继续介绍起爱莲娜工厂最近的情况,当他提到工厂的稳定产量已经能保持在每天六百支左右的时候,皇子殿下轻轻点了点头,而当他提到最近后勤部断了给他们支付的枪款的时候,皇子殿下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说后勤部断了你的枪款?不应该啊,我还专门给他们打过招呼的,可有更进一步的消息?” “暂时还没有”,加斯腾斯摇摇头,“我这次过来,也是想请皇子殿下给指条明路。您也知道我得罪了埃里德里伯爵,工厂周围的矿山和铁矿都不支持赊账,都要现结。之前的生产之所以能维持,很大程度上都是依赖于后勤部的枪款的。如果他们不给枪款,我们很难保持现在的产量的。” “我想想……” 艾略特皇子低头想了一会,再抬起头时,已经有了主意。 “这件事情我需要派人回去问一问,你先在这住两天,等定了人选,你跟他一起回去罗斯维尔,打通关节。” “好。” 加斯腾斯点点头,起身告辞。在他的身后,艾略特皇子若有所思的沉默着。加斯腾斯的事情只是小事,他的那个兄弟,道恩皇子被罗宁大公杀了这件事才是大事。看他父亲的意思,开春肯定就会抽调西部战区的一线部队挥师向东,去和罗宁格的部队厮杀。图卢卡斯这边,今年上半年估计是不会有什么机会了。现在他的哥哥被杀,几个皇子里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就是他,而他急需的,是一场胜利来洗刷之前第二次绿松战役的耻辱。 也许,是时候回趟罗斯维尔了。 104 利益纠葛 在荆棘丘陵防线等待艾略特皇子安排使者的这几天,加斯腾斯并没有闲着。他先是拜会了自己曾经的好友,参谋部的埃里卡·罗素,把准备好的礼物——一把刻了他名字的艾略特步枪送给他,听他抱怨了一番深冬时节坚守防线的苦闷生活,也听到了部队最近心理懈怠、求战欲望几乎没有的事实。紧接着,他又去找了自己的老上司,原近卫三师的参谋长,现在近卫三军的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大人。同样,送上了特殊定制的加强签名版艾略特步枪,也听老领导说了说最近对面的动向。和弗恩第三共和国一样,尼格鲁共和国同样爆发了内乱,虽然具体的情况不清楚,但是对面的军队数量在逐渐减少是事实,参谋部已经从很多迹象确认了这一点。本来这对安肯瑞因来说是件好事,对面兵力空虚,等开春之后的反击就会打的很顺利。可是因为某些原因,估计原定的春季战役是打不起来了。 加斯腾斯知道文森特·纳夫莱说的是罗宁格的事,但是他不应该知道这件事,也就没有就这个问题深入讨论。之后,他又带着伊万、辛克和艾迪在前线转了转,果然发现了消极怠工的迹象。很多胸墙的修筑都被放缓了节奏,原本要大量建设的半永久营地,也有一部分用帐篷代替。士兵们虽然还在训练,但是言谈间却都是回家和故乡。整个荆棘丘陵防线的军队,都因为皇帝陛下的声明和对面国家的内乱,变的懈怠。 然而,这并不是加斯腾斯需要操心的问题。到了他来到荆棘丘陵第四天,艾略特皇子叫上他,一起前往罗斯维尔,同行的,还有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虽然意外于艾略特皇子会亲自出马,但是加斯腾斯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这件事估计仅仅是其次,皇子殿下返回罗斯维尔,更多的应该还是和罗宁格相关。 “你的事情,要找近卫军后勤部的部长,阿德普波·莱茨将军,他是皇帝陛下的人,之前和我关系不错。我写了一封信,文森特会带你一起过去,问问他怎么回事。” 抵达罗斯维尔之后,艾略特皇子把文森特指给了加斯腾斯,自己就去忙别的事情了。加斯腾斯心里记挂着爱莲娜平原的事,和文森特直奔主题。他们在罗斯维尔的郊外,近卫军总部的驻地,找到了这位莱茨将军。得知是六皇子的心腹过来,莱茨将军非常热情,中断了自己的工作,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了两位来客。 文森特·纳夫莱身为原近卫三师的参谋长,现在近卫三军的参谋长,军衔也已经提到了少将。他和莱茨将军是旧识,两个人一见面就聊了开来,不一会,就讲到了加斯腾斯的事情。 “这件事情……老哥,不是我说,还真有些棘手……” 阿德普波莱茨起身亲自给两位来客到了茶,才继续说道,“你们生产的那款步枪,是叫艾略特步枪是吧?定价只比二七式高了大概两成,但是威力却能和尼格鲁那边的威尔士二型匹敌,是很好用的武器,对不对?” “嗯,确实很不错。我在前线的时候亲自试过,很耐用,也能和敌人打平。用的好的话,甚至还能略有优势”,文森特补充道,“不知道这里面是有什么关碍么?” “这件事说起来也简单”,莱茨将军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皇家武器研究院最近推出了一款新的二七式改良型步枪,能够最大限度利用旧有二七式步枪的生产设备,还能提高威力和射程。总体评价,甚至比你们的艾略特步枪还要好一些。比利·奥杜耶把那把枪命名为荣耀,呈给了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亲自下令,全力保障荣耀步枪的生产,其他所有的实验型和改良型步枪,特别是那些不在战时经济保护名单,没有列入军工供应商名单的企业,除非生产的产品有不可替代性,否则统统停止采购。” 比利·奥杜耶是皇家武器研究院的院长,加斯腾斯的设计图在交给艾略特之后,艾略特曾经把设计图送给奥杜耶一份,当时是希望全国范围的军工厂都能尽快开始投产,以应对敌人的先进武器压力,同时也能把这个大功劳记在艾略特的名下。可后来艾略特步枪的生产迟迟没有消息,加斯腾斯才领了艾略特的命令,自己回恩斯潘省办了爱莲娜工厂。可从现在的情况看,这个比利·奥杜耶,似乎想要把艾略特皇子的功劳抢了? “大人,不知道您这里可有荣耀步枪,我们可以看一下么?” 加斯腾斯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想法就是有人抢功。而且,从那个什么鬼荣耀步枪的描述看,明显就是他设计的艾略特步枪的翻版。 “有自然是有”,奥杜耶看了加斯腾斯一眼,也没计较这个小小少校的插话,他起身从会客室的陈列墙上,拿下了一把崭新的步枪,递给了文森特。 “就是这个了。” 文森特接过步枪,递给了加斯腾斯。加斯腾斯大概检查了几下,又查看了几个关键环节,就迅速得出了结论。他抬起头,看着文森特,点了点头。 “大人,就是我们的设计,基本上没有改动。” 文森特转头看向莱茨将军,“阿德普波,这是我们的武器专家,也是设计艾略特步枪的设计师。他的结论,你也听到了,可有什么办法?” 阿德普波·莱茨面露难色,“老哥,这件事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世界上哪有那么巧,两拨人同时做出了几乎长的一模一样的武器?这把荣耀步枪,其实就是参照你们的艾略特步枪做出来的。可是现在皇帝陛下下令,全国的步枪工厂和产业链,都必须优先保证荣耀步枪的生产,我一个小小的后勤部长,又有什么办法?” 文森特和加斯腾斯都知道莱茨将军其实说的是真话,在他这个位置上,确实不好违背皇帝陛下的意志。不过文森特并没有放弃,他抛出了一个新的条件。 “兄弟,我知道你这里也不好办,不过我们为了生产艾略特步枪,可是专门弄了一个厂子出来,上上下下还有好几百人呢。而且,你可以问问荆棘丘陵防线的士兵,现在大家最喜欢的是什么枪,那把什么荣耀,我们从开始到现在,一把都没见到!近卫三军可是皇子殿下的核心力量,您总不至于让他连自己喜欢的步枪都配不齐吧?” 莱茨点点头,知道不给些东西,面前这两个人是不会走的,他也不好跟六皇子交代。他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这样吧,你们现在已经生产的步枪,我们全额付款,之后的步枪,如果你们要生产,我也不拦着,我也不会强行命令近卫三军一定要采购荣耀步枪。但是,生产步枪的钱,需要你们自己解决。或者,如果皇子殿下能让皇帝陛下同意近卫三军使用你们自己的艾略特步枪,我这边就直接付款,绝不耽搁。老哥,你看这个办法怎么样?” “也好,也好,这样至少我们的的厂子暂时可以运转下去”,文森特见阿德普波让步,自己也松了口,“我知道这件事兄弟你这里也不好办,能这样我们已经很满意了。我会回去向皇子殿下如实汇报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兄弟帮忙的,我再来找你。” 听到文森特松口,阿德普波也松了一口气,他再三道歉,又热情的把两人送出军营,才转身回了办公室。现在道恩皇子被杀,六皇子成了最炙手可热的人,他虽然忠于皇帝陛下,可六皇子的人也不敢得罪的太狠。现在消息已经告诉了文森特,后面的事,就让六皇子去沟通吧,他这个后勤部部长,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 ———————— “奥杜耶这个混蛋!” 听了文森特的汇报,艾略特当场摔了杯子。文森特和加斯腾斯齐齐上前一步,同时单膝在了地上。在皇子殿下发怒的时候,态度越谦卑,越显的恭敬。 “殿下请息怒!这件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文森特是皇帝陛下指给艾略特的老臣,沉稳持重,也确实在帮艾略特着想。而加斯腾斯只是一个抱住了艾略特大腿,有些才华的小农奴,和艾略特之间的关系,远远谈不上平等。因此,在这种时候,文森特开口说话,要远比加斯腾斯来的合适。 “我自然知道,奥杜耶那个老狐狸,没有上面的意思,他是不敢这么动的。而且我的设计图当时也给父皇送了一份,他知道这把枪是怎么回事,现在还要停了我的厂,这肯定是父皇的意思,不是那个老狗的意思。” “皇帝陛下这是敲打您呢”,文森特低声叙述自己的想法,“道恩皇子被杀,现在合适的皇位继承人只有一个。您之前绿松战役失误,是您军事履历上的一个污点——” “那他妈又不是我打输的!我一直在赢!是后面西部战区那帮傻叉自己没守住防线!关我屁事!” 艾略特皇子似乎对第二次绿松战役耿耿于怀,听文森特提起,开口就骂。 “可陛下和其他人不会这么想,他们要的,就是您的失败,而不是您失败的原因”,文森特的声音冷静,丝毫不受艾略特的怒气影响,“现在道恩皇子死了,新的继承人还没有扶起来,只有您一个,陛下肯定会担心您一家独大。这种时候,再把改良武器这种大功劳交给您就不合适了,所以,比利·奥杜耶才会在皇帝陛下的授意下,把这个功劳拿走。这也是陛下的平衡之术,希望您不要介意。” “哎——” 艾略特叹了口气,知道文森特说的有道理。他坐回位置,开始思考。文森特和加斯腾斯站在他面前,安静等待。从这次过来找皇子殿下汇报到现在,加斯腾斯除了见面行了一礼之后,几乎没怎么说话。现在事情比想象的严重,他在找到万全的解决办法之前,并不想露这个头。 “殿下,要不这样”,文森特等了一会,见皇子殿下自己不做声,给出了建议,“我们不去抢全国换装这件大功,但是近卫三军的装备,我们还是要拿在自己手上。加斯腾斯的工厂,就让他给我们自己生产武器,也算留个后手。毕竟,我今天打听了一下,后勤部投产的三个工厂,加起来的产量都不如那个小农奴一个工厂的产量大。” “说到这个”,提到加斯腾斯工厂的产量,艾略特想到了些事情,终于看向了加斯腾斯,“加斯,你之前去恩斯潘省跟我说的果然是对的,父皇他果然要从武器供应上限制我。皇家武器生产总厂,那多大的厂子,生产艾略特步枪这种小东西,一天产量不到一百只,他不是敷衍我,是干嘛?” “陛下是担心您在军队体系内威望过重。毕竟他比我们更早知道大魔导师的事情,心里盘算的,肯定是没有大魔导师的情况下如何维持自己的统治,谨慎一些也是合理的。” 加斯腾斯对事情是有自己的认知的,他的工厂产量全国最高,虽然让他有些惊讶,却也在意料之中。这个事实会增加他在皇子殿下心中的分量,让他接下来想说的话更有可信度。 “你说的也是”,艾略特点点头,突然抛出了一个提议,“现在我五哥已经不在了,老对手没有了,新对手还没有成长起来。文森特说,把你的工厂留下来,给我自己生产武器。可我总觉得,这样显的我小家子气,真的立志于那个位置的话,又岂能不信任自己的父皇?又岂能在乎这点蝇头小利?加斯腾斯,我打算把你的工厂停了,彻底向父皇表态,让他看看我这个儿子的忠心,你觉得怎么样?” 听到皇子殿下突然抛出的这个问题,加斯腾斯的冷汗都下来了。他知道,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是背后却是皇子对自己的试探。自己办这个工厂,到底是为了皇子殿下,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自己这个人,到底是听皇子殿下的,还是有自己的小九九,就在这个问题的答案里了。如果他回答的有任何失误,不仅可能会失去爱莲娜平原,甚至可能会失去皇子殿下的信任,让他这段时间做的所有的准备工作,统统作废。 思想的速度很快,加斯腾斯在脑海里转出这些念头,也不过用了几秒钟的时间。他知道自己不能太犹豫,以免给皇子留下自己贪图权力的印象。他冲皇子殿下轻轻行礼,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殿下,我听您的吩咐,工厂本来也是为了您设的,您说停,就停了吧,我回去跟您继续打仗,只是希望您,不要嫌弃我这个小小农奴。” 105 以退为进 加斯腾斯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微微弓着腰,抬着头,正视着艾略特皇子。他的眼神真挚,表情诚恳,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发自肺腑。可在他的内心深处,那砰砰的心跳却变的越来越剧烈。如果,仅仅是如果,艾略特皇子识破了他这一招以退为进,真的答应了他,那他在爱莲娜刚刚开展的革命事业,可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皇子殿下,到底会给自己什么样的答复呢? “好,很好!” 艾略特皇子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虽然你出身卑微,但是在大是大非上,还是看的很清楚的。那个厂子也好,艾略特步枪也好,你这个人也好,都是为了我,为了父皇服务的。所有不利于实现这个目的的东西,该不要,就绝对不能要!” “殿下嘱咐的是。” 加斯腾斯再行一礼,心中有些微微的焦躁。虽然他手里还攥着一张底牌,可如果皇子殿下不给自己一个口子,自己也不好打出去翻盘。 “嗯……我想想……” 艾略特再次沉默,这一次,文森特反而有了反对意见。 “殿下,真的要放弃爱莲娜工厂的话,也有些不妥”,文森特侧头看了一眼加斯腾斯,决定不再隐瞒罗宁格的事,“开春我们很可能要打罗宁格,如果不能得到充足的先进武器供应,使用旧有的二七式步枪的话,虽然和对方比起来也没有劣势,但是伤亡会凭空增加很多。到时候,我们好不容易培养的队伍,就死得有些可惜了。” 好助攻! 在旁边听着的加斯腾斯暗地里鼓起了掌,他正在发愁怎么引导殿下认识到不把武器供应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缺点,这位老成持重的参谋长就帮自己说了出来。这样的话,效果可比他自己说要好的多。 “也是,但是现在父皇明显不想让我用艾略特步枪了”,艾略特说了一半,又骂了一句加斯腾斯,“你说说你,起什么名字不好,起这么高调的名字,现在不好办了!” 当时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您可比谁都高兴,您这么快就给忘了? 加斯腾斯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连忙低头道歉。艾略特也就是随口一说,转身就开始琢磨武器供应的事情。既想保持自己的武器供应独立性,又不能惹毛了父皇,这里面的平衡,可很不好把握。 “殿下”,加斯腾斯见艾略特犹豫,而文森特好像也没什么主意,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手里的底牌靠的是灵光一闪的反应,自己面前这两位可都是老油条,就算暂时想不起来,可难保一会就会得到和他一样的答案。所以,他必须尽快抛出自己的想法,也加深自己给皇子殿下留下的印象。 “你说。” 艾略特停下来,侧头看着加斯腾斯。 “其实解决这个问题也不难”,加斯腾斯低着头,态度恭敬,“我们现在想要的是稳定的、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武器供应,皇帝想要的,是荣耀步枪取代艾略特步枪,不让殿下您拿到设计新步枪的这个功劳。这二者其实并不是完全矛盾的,只要我们停止生产艾略特步枪,转而开始生产荣耀步枪,不就即满足了皇帝陛下的要求,又给了我们自己的武器保障了么?” “嘿!” 文森特一拍大腿,侧头看了加斯腾斯一眼。他显然也被这个想法给惊到了,一脸的恍然大悟。 “对啊,还可以这样!” 艾略特也被点醒了,“反正我们要的是武器,不是名号。父皇不想给我们的也不是武器,而是名号。让爱莲娜工厂改型荣耀步枪,不就解决了所有问题了么?” “殿下英明。” 加斯腾斯开始无耻的拍马屁。 “很好,确实很好,这确实解决了我们的问题”,文森特也开始发言,“而且,殿下,让爱莲娜工厂生产荣耀步枪,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我们可以插手全国的武器供应。现在我们的工厂产量最大,中部战区设立在即,对武器的需求肯定很高。如果能从军需里再收些钱,我们的经济上也会更宽裕。” “荒唐”,艾略特故作愤怒,“这都是为我们安肯瑞因打仗,怎么能谈钱!” “是在下鲁莽了。” 文森特低头道歉,心里却知道自己说中了皇子殿下的心思。果然,艾略特转头就问加斯腾斯。 “你们的厂子,最大的产量还能提高么?现在几个官方的厂子压产量,趁这个时候我们多造一点,把名头打出去,也是个伏笔。” “转型生产荣耀步枪需要一点时间,如果工人们熟练了,每天六百支肯定没问题。再多,我就需要更多的人手了。” “你不是有办法解决人手问题么?那个什么生产大冲锋,你可以继续搞啊,别太过分就行,知道吧?” “好的殿下。” 加斯腾斯在搞生产大冲锋解决农奴们的身份问题之前,曾经和皇子殿下报备过,看这架势,殿下是认可他的这种方式了。这样他以后通过这种方式吸引周边的农奴,扩充根据地的人口也就有了正当的理由,这次和皇子殿下回到罗斯维尔,收获确实不小。 “行了,你下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和文森特聊。” “喏!” 加斯腾斯领命告退,艾略特和文森特看着他退出房间,沉默了一会,才开始交谈。 “你觉得,他怎么样?” 虽然没有指明,但是文森特知道,艾略特问的是加斯腾斯。 “殿下,这个人脑子聪明,专精武器,关键是虽然从小作农奴,但是人情练达,似乎很懂贵族的规矩,这让我很意外,也让我有些担心。要知道,有些扶不起来的贵族家庭的小孩,家里教育十几年,都不一定有他这么精通贵族礼仪。” “这都是小事,他能从一个农奴爬上来,肯定有两把刷子。我问的是,你觉得这个人,可用么?” “可用,但是要慎用”,文森特几乎是立刻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他在爱莲娜平原搞的那一套,可是有不少人告状呢。” “他这个人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很了解底层那些渣滓的心态。他选择通过底层的方式解决问题,在我看来也合理。他用那个生产冲锋的方式,给了不少农奴自由身份,那些农奴现在争着抢着要给他卖命,这种事,你能想到么?做不到的话,哪怕他只是一个小农奴,该佩服他,你还是要佩服他。” “殿下英明,可是只跟这些渣滓打交道,终究上不了台面。如果您要把他收入麾下,那他拉拢农奴的这些事,可就会被人指到您的头上。我们毕竟是皇族,真被人扣上拉拢农奴反对奴隶制的帽子,我们也扛不起啊。” “我也没指望他上台面”,艾略特皇子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不能和这个人走的太近。而且他之前还是叛国罪,似乎也是跟什么共产主义有关系。这个人可以用,但是不能不防,你安排的人手,可都稳妥?” “自然稳妥”,艾略特点点头,“他现在正在争取尽快掌握那小子的生产方式。加斯腾斯管那套方案叫流水线,比咱们传统工厂快很多,等我的人学会了,加斯腾斯的任务,也基本上完成了。” “生产技术是一方面,还有这小子的思想,你也要让你的人盯紧了。他一个泥地里摸爬滚打起来的人,没那么容易放弃自己的想法。共产主义这个锅可太大,谁背了都是个死。” “我知道了,殿下。” 文森特点点头,应下了这件事,转而开始了另一个话题。 “殿下,我这几天打听了一下,罗宁格似乎是真的反了。南部军区之前召集的新兵,皇帝陛下下令就地解散。可罗宁格把这些人都要回去了,皇帝的人也没拦住。” “不是没拦住,是不敢拦,现在陛下手里没多少兵,拿什么拦?罗宁格一向缺人,这次有这么好个机会,查理·罗宁那个老狐狸肯定不会放过,等明年开春,我们就有的打了”,艾略特显然对罗宁格的事情有自己的看法,“不过你刚刚在那小子面前说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考虑?” “确实”,文森特点点头,“那小子聪明,不说他也能看出来。与其让他猜来猜去,影响生产,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也能让他感觉自己被信任。这样的话,他才不会误了我们的事。” “嗯,也是”,艾略特做了下来,一口气喝干了壶里的茶,“开春之后的动向,你怎么想?” “殿下,我觉得,只要尼格鲁那边不出大问题,继续乱下去,陛下肯定会挥师向东。而从现在得到的消息看,这件事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至于荆棘丘陵,陛下最多也就是留一两个军团在图卢卡斯做防御。明年的重点,应该是罗宁格。” “我知道了”,艾略特点点头,“其他皇子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听说二殿下会担任即将成立的中部军区第一军团的参谋长。” “我二哥文峰·吉布森?” 艾略特想了几秒钟,笑了起来,“二哥一向喜欢看歌剧,性子柔弱的很,把他推上来和我打对台,父皇也真是费心了。” “殿下,几位殿下各个藏龙卧虎,不可轻视啊。” “我知道,你帮我留点心,看看能不能在中部军区放点人进去,对于即将到来的春季攻势,我很期待啊……” 艾略特皇子说完,拿起桌上的茶壶想喝,却发现里面早已没了水。他砸吧了两下嘴,站起了身子。 “走,我们去吃点好的,聊了这么久,还真饿了。” “喏。” 文森特低头答应,屋顶的流光辉石轻轻晃动,把两人的身子在地上投射出了斑斓的光影。 ———————————— 冰河大公爵的第三养子卡里姆·罗宁推开他父亲书房那扇厚重木门的时候,查理·罗宁正坐在辉石壁炉旁烤辉石。巨大的熊皮披风把他厚厚包裹,让他的身子看起来异常的渺小。 “父亲”,卡里姆上前几步,站在查理·罗宁的侧前方,低头行礼。 “怎么样了?” 查理罗宁的声音低低的,似乎是有些困了。 “查出来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西部战区。”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当真的拿到足够的证据时,卡里姆还是被西部军区的胆大妄为给震惊了,以至于他在向自己的父亲汇报的时候,声音里都还带着颤抖。 “哦?” 查理·罗宁坐直了身子,“保罗那个混蛋,为了自己的位置,连我这个老朋友的儿子都要杀么?” “那可能是个意外”,卡里姆低声补充,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每次谈到他死去的儿子心情都不好。但是现在他要汇报的,可是决定了罗宁格近六百万人接下来生活的根本问题,马虎不得,“我们掌握的情报,只显示是西部战区的人杀了道恩皇子,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们是故意杀了四弟。” “这种事情不需要证明”,查理·罗宁轻轻的笑了,“他敢杀道恩,就不会不敢杀我查理·罗宁的儿子。而且这么明显的手法,一贯也是他的风格。现在大魔导师失去魔力,天下人人都一样,他保罗·钟想换换口味,可他难道忘了,我查理·罗宁,也一样是个爱吃的人?” “父亲,那备战的事情——” “继续备战,所有新招收的农奴士兵,拿出一半来给我熟悉环境,准备种地。今年粮食会很紧张,我可不想让罗宁格再因为粮食出什么事。” “明白了,父亲大人”,卡里姆躬身行礼,“那和对面的交涉,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冬天的时候反正也打不了仗,打打嘴仗也好”,查理·罗宁思路清晰,“等开春,我们自然会让他们知道,他们犯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错误——” 一边说,查理·罗宁一边站起了身子,深棕色的熊皮披风从他的肩膀滑落,融化在了地板上。 “我查理·罗宁可不是那些八百年没见过雪的雏。他保罗·钟想让我帮他火中取栗,那也得看看,到最后,谁能笑的最好!” 106 请你离开 “大人,该吃饭了。” 梅伦在门外喊话的时候,露娜正在写信。她最近突然很想念自己在家乡的父母,可受她现在的身份所限,她并不能在短时间内回去,只得通过信件寄托自己的思念。 “我知道了,进来吧。” 露娜轻声应了,把写了几行的信纸收起,装在文件袋里,转过身,任由梅伦和拉薇儿给自己换上晚餐的服装。身为洛楠大公爵,拥有顶级贵族头衔的她,哪怕是吃饭,也需要换上专门的衣服,还要保证衣服没有重复和脏污。这是一位女性贵族最基本的利益,更何况,她还要和自己丈夫的父母同桌吃饭。 换衣服并没有浪费两位女佣太久的时间,露娜穿着一件素色的曳花长裙出现在了餐厅。可让她意外的是,之前一直都会等在餐厅,和她一起用餐的哈特·麦佛理和薇薇安·麦佛理,并没有出现在他们经常坐的位置上。 “父亲母亲呢?” 习惯性的问了一句,露娜并没有想太多。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调整思绪。麦佛理家族并不是显赫的大贵族,可因为他们的儿子乔·麦佛理之前的夫人来自一位大公家庭,所以相应的餐桌礼仪还是很全的。要是平常,在就餐的人到齐之前,餐桌上除了餐前暖胃的小面包和开胃酒之外,是不会有别的食物的。可现在,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前菜和冷盘,明显是要开餐的节奏。 “那个……大人……”,梅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哈特大人说,以后晚餐他和薇薇安大人就不等您了。” 露娜拿着刀叉的手停在了空中,足足停了十几秒,才再次移动了起来。她叉起一片熏肉放进嘴里,却吃不出任何味道。某种突然爆发的情绪堵在她的胸口,让她无法呼吸。 在安肯瑞因的贵族家庭,晚餐是非常重要也是非常正式的场合。哪怕是只有自己家人在一起的晚餐,也会有很多讲究。其中之一,就是地位最尊贵的人,可以先吃。一般来说,家里的长辈们会先吃,进餐完成后,晚辈们的家庭再上桌吃饭。如果长辈们有什么需要和晚辈们在餐厅交流的事情,他们会提前通知,好让晚辈做好和长辈们一同进餐的礼仪和心里准备。之前,因为露娜的身份和背景,哈特·麦佛理和薇薇安·麦佛理都是等她一起吃饭的,这是对她极大的尊重。可现在,不用别人说,露娜自己就知道怎么回事。 “大人……” 梅伦欲言又止,在法师塔的势力和影响力已经彻底崩溃的现在,这个可以预见的结局并没有让这对小小的主仆更好过一些。 “没事”,露娜的声音轻轻的,“没事,自己吃,还吃的舒服些。” 虽然说是没事,可露娜显然没有了食欲。她甚至在第二道主菜上桌前,就离开了餐厅。梅伦和拉薇儿陪在她身旁,沉默不语。 “梅梅”,露娜一路沉默的走到自己的房间,“帮我换身衣服,我要出去走走。” “好的,大人。” 梅伦点点头,和拉薇儿帮露娜换上了她最喜欢的一套相对中性的干练礼服。然后,按照露娜的指示,她们叫了自己的马车,前往制裁法师塔。 夜色里的法师塔早没了曾经的灯火辉煌,高耸的黑色塔身融入深深的夜色,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轮廓。在塔身的下方,原先的附属建筑物周围还有些灯光,不过也没了往日的喧嚣和生机勃勃,取而代之的,是死气沉沉的阴冷和落寞。 露娜在法师塔门口下了车,自从上次去找过保罗·吉布森之后,她进入法师塔就再也没有阻隔。梅伦和拉薇儿跟在她的身后,走进了这片曾经无比神圣的区域。 “……我小时候曾经在这里摔过一跤,当时在跟其他的小伙伴们追逐打闹,没看到台阶……” 虽然已是夜色,但是露娜对法师塔内的一草一木仍然非常熟悉,她一边慢走,一遍和自己的仆人们聊着天。梅伦和拉薇儿大部分时间都回话,可有时候,她们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可不论怎样,露娜似乎都并不在意,她就这么一路闲逛,任由厚厚的积雪无数次埋过她的脚踝,润湿她的棕色鹿皮靴,任由刺骨的寒意从她的披肩和风衣的缝隙中钻入其中,在皮肤上留下道道凉意。 “……这里就是法师塔了,我小的时候,一直以为这座塔会永远屹立,直到整个世界毁灭……” 在制裁法师塔的正门外,露娜停下了脚步。两名卫兵背着蒸汽步枪,手里拿着长长的、明晃晃的弯刀,站在辉石路灯下,沉默的像两尊雕塑。法师塔用赤铜锻造的大门紧闭着,在昏黄的辉石灯光下,反着血一样的颜色。 “大人,我们要进去么?” 梅伦站在露娜的身后,看着这座法师塔,同样思绪万千。和露娜一样,她从小就出生在塔中,父母都是属于法师塔的农奴。在她十六岁之前,她从未踏出法师塔一步。如果说,这座法师塔是露娜的大半生,那它就是梅伦的整个生命。 “……不了吧”,露娜在原地站了一会,轻轻的回答。塔里是什么样子,她不是不知道。自从皇帝宣布那份声明以来,她来过这座塔无数次,一次次的看着它一点点的腐朽。现在,仍然屹立的,只这座塔的骨骼,它的灵魂和肉体,早已在过去的风波中消失殆尽,仅存一声叹息。 “回去吧。”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或者是天气太过寒冷,露娜结束了这次漫步,乘坐马车回到了她的家,也是乔·麦佛理的家。她和梅伦、拉薇儿穿过房子的走廊,登上吱呀作响的楼梯,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脱下衣服,拿出她从法师塔带回来的《卢达克里斯之书》,翻到激活魔力感应的那个章节,就那么坐在窗边,开始了她自己都数不清的第几次尝试。梅伦和拉薇儿见状,悄悄的退了出去。每次露娜一打开那本书,都意味着这两位仆人一天工作的结束。之后的时间,没有人知道露娜是如何度过的。 ———————————— 两天后,梅伦给露娜带来了新的坏消息。 “大人,薇薇安大人说,您在这边的吃穿用度,包括大公爵的相关仪仗和护卫,他们……他们负担不起,想请您……” “请我干什么?” 露娜的声音冷冷的,梅伦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细细的眉笔在她柔美的眉上轻轻弯曲,描绘出妩媚的曲线。 “请您……请您自己负担相关的费用。” “哦?” 露娜的声音冷冷的,可在那冷淡之中,又有些让人情不自禁的魅。在场的都是女人,对这种微妙的变化不明显,在梅伦和拉薇儿的眼中,只是觉得她们的大人似乎气场又足了些。 说也奇怪,在卢克·布鲁斯特还在的时候,露娜虽然一言九鼎,自身的气场却并不庞大。可随着卢克·布鲁斯特消失和法师塔的事情被公之于众,露娜自身的气场却在快速的成长。梅伦有时候也会自己一个人思考,也许,苦难真的是让人成长的良药。 “大人,他们这么做太过分了,您身为冠名大公爵,嫁入他们家本身就是屈尊,现在他们还让我们自己负担费用,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拉薇儿义愤填膺,露娜的情绪却仍然冷冷的。她侧过头,冲梅伦轻轻的点了一下。 “自己付就自己付吧,我在郊外还有一座庄园,也不是付不起,你就这么跟他们说就好。顺便问问他们,家里的吃穿用度是否充足,如果不够,我也可以支付一些费用,让他们不要客气。” 梅伦轻声应了下来,心里却有些佩服。只是一个问题和一个主动付款的邀请,就把哈特家这种羞辱性的行动,变成了对对方家族经济实力不行的反向嘲讽。如果是在半年前,露娜是绝对做不出这样的答复的。可现在,想出这个答案并没有浪费露娜太多时间。 “那奴这就去转告。” 梅伦行礼告退,把露娜的原话转告给了麦佛理家的管家阿朵·金尼斯。金尼斯皱着眉头去了哈特和薇薇安的房间,过了一会,一脸不爽的站在了梅伦面前。 “告诉你家主人,她只需要负担自己的费用就好,别的,麦佛理家族还不缺那点钱。” “是。” 梅伦的回答柔柔的,却带着隐隐的得意。她转身回去,想要向露娜报告这个好消息,却被拉薇儿拦在了门外。 “大人她又开始看那本书了。” “魔力感应那本?” “嗯。” 梅伦看着露娜紧闭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对于对方的愤怒和不爽这种事,也许大人并不是那么介意吧。 —————————————— 又过了两天,哈特·麦佛理和薇薇安·麦佛理,邀请露娜一起进餐。 “父亲,母亲,这段时间没能在晚餐时间见到两位,不知两位大人身体可安好?” 吃完前菜,露娜放下刀叉,主动打开话题。她知道,在已经分开进餐的现在,这顿晚餐必然有着不一样的目的。与其等对方先说,还不如自己揭开幕布,有什么恶心人的事情,也不至于因为太过突然而反了胃。 “是这样的,露娜大人”,哈特嘴里称着大人,语气和表情却并没有太多尊重,“您也知道我家麦佛理之前是有过一任妻子的,她叫苏珊·迪昂,是于佩尔·迪昂大公爵的女儿——” “我知道她,怎么了?” 露娜打断了哈特的话,她看看哈特,这位父亲半头白发,一脸皱纹,明显在乔·麦佛理生死不明的这短时间里苍老了很多。她又看看薇薇安,同样一脸疲惫。两人的目光都不太敢和她对视,在餐桌上游走。 “是这样的……”哈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我们还有一对孙子孙女跟着他们的妈妈,我们想着,虽然儿子不在了,但是如果能和孙子孙女一起生活,也是不错的。只不过,他们的妈妈……” “要我走是么?” 露娜打断了哈特的话,她站起身,居高临下。 “法师塔崩溃,相关的人都成了人人可以欺辱的走狗,我知道。您二老到现在还给我一席之地敝身,让我免受外面那些纷纷扰扰,我也知道。现在二老既然觉得,我在这个家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那我走就是了,也免得给二位添麻烦。我露娜·布鲁斯特在此发誓,从此之后,我和乔·麦佛理的婚约解除,我和你们家,再无往来!” “大人!” 梅伦在露娜说了一半的时候就想阻止他,可她并没有成功。哈特和薇薇安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终究也没有说出口,两人就这么看看露娜在餐桌上甩袖而去,没有任何挽留的举动。 “这……其实她过来以后,一直没什么架子,对我们态度也不错,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了?”,哈特有些犹豫的看着被露娜甩上的房门,脸上的皱纹微微的发抖。 “有什么好犹豫的,这个丧门星,现在为了儿子,别说休了她,别的事,我都可以做!” 薇薇安咬牙切齿,“她走了更好,她走了,我们的儿子才能回来!” —————————————— “大人!” 一路追着露娜回了房间,梅伦试图说些什么,却被露娜打断了。 “帮我收拾东西,我要离开这里!” “可我们去哪?”,梅伦有些慌张,如果真的离开,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大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落脚。郊区那座庄园,现在还在由皇室内库的人代管,他们能每月给分红已经算是公允,想要就这么要回来、搬进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不知道”,露娜摇摇头,“可我必须离开。” 梅伦不再说话,她服侍露娜多少年了,自然知道露娜的性子。她虽然很多时候都有些优柔寡断,但是一旦下定了决心,轻易不会改变。 “大人!” 拉薇儿这时才从门外进来,“我刚刚听说,哈特大人和薇薇安大人之所以希望您能离开,是因为乔·麦佛理大人还活着!” 露娜停下了收拾东西的动作。这位她名义上的夫君,从她嫁进来的第一天起,就从未与她见过面,甚至一度,她都以为这个人死了。现在乍一听有他的消息,既有些意外,也有些荒谬。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难道还指望这个人做自己的丈夫? “大人,他们说,乔·麦佛理老爷被尼格鲁共和国的人抓了,要走贵族交换条例,支付巨额的赎金。迪昂家族愿意出这笔钱,不过前提是,您必须离开!” 露娜的动作又停了,她想了一会,问了拉薇儿一个问题。 “这件事,是薇薇安和你说的吧。” “您……您怎么知道?” “告诉你,是希望通过你转告我,他们赶我走也是迫不得已。而且,万一我有心救他们的儿子,愿意出钱,还能省了他们俩去迪昂家低三下四的求情。不管怎样,她都不会吃亏,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啊……” 拉薇儿显然没有想的这么深,她愣在原地,不知作何是好。 “来,帮忙收拾东西,我们要走了。” 梅伦喊醒了拉薇儿,把她唤回了工作中。拉薇儿听说要走,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我们去哪?” “桂香路9号。” 不知怎么想的,露娜突然决定了自己的目的地。那个在酒馆和她有着一面之缘的姑娘告诉她的地址。不知为何,她到现在都记得那位姑娘的名字。 黛西·理查森。 107 初次见面 “……蒸汽机小型化,最根本的问题是承压容器和管路的材质,现在的锻造钢和轧钢杂质太多,要生产你这种体积的蒸汽机,不改变配方的话,只能加大壁厚,这样会降低蒸汽机的效率,从而让你们的蒸汽汽车跑不过兰德公司的蒸汽汽车……” 加斯腾斯一边扳弄着面前一辆蒸汽汽车的蒸汽机,一边给威廉姆讲解。在他们面前,这台实验性生产的蒸汽机车已经被拆的七零八落。 “小加斯,你真厉害。这个道理我可用了足足一个月才想明白。不过材料这东西不是那么好弄的,兰德公司的材料是他们最大的机密。而且之前我们还在跟他们谈判,很难拿到”,威廉姆皱着眉头,“要不是因为动力和载重都不如兰德公司的产品,我们这个车子早就投产了,也不至于现在还把我按在车间。” “您是技术部总监,不找您找谁啊。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是您自己请缨要做蒸汽汽车的,做不出来也不能怪别人吧?” 加斯腾斯离开蒸汽汽车,在他身后的小椅子上坐了下来。这个车间是澎湃动力公司的验证车间,威廉姆拥有独立的使用权限。现在整个车间只有他们两人,加斯腾斯感觉非常放松。 “得了吧,你再这样,当心我把黛西叫回来”,威廉姆扔下手里的二通蒸汽管,也坐到了加斯腾斯身旁,“我们的技术实力是不如兰德公司的,甚至也不如尼格鲁共和国的斯洛特公司。这个我早就知道,只不过,有时候还是不甘心啊……” “我给你看样东西”,加斯腾斯想了一下,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个书本大小的小设备。那个小设备方方正正,精致极了,上面有明显的圆柱形气缸和方形水箱,还有粗粗的通气管,一眼就能看出用途。 “这……”,威廉姆的眼睛都直了,“这难道是一台蒸汽机?这么小?” “您觉得呢?”,加斯腾斯从旁边的水壶里倒了些水,加入那个小小机器的水箱,继而扣动开关,让燃金和辉石接触。威廉姆全程看着他的动作,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不一会,水箱里的水开始沸腾,蒸汽的嗤嗤声开始出现,小小蒸汽机的两个在外面可以看到的较大齿轮也开始缓慢的转动。又过了一会,小机器已经进入了平稳的运行节奏,主传动轴嗡嗡的转了起来,声音平稳,动力稳定。 “这……这还是一台高速蒸汽机?!” 威廉姆更惊讶了,他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摸那个机器,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他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加斯腾斯,“小加斯,我知道你在蒸汽机方面有天赋,离心式调速器也证明了你的天赋。可这个……这个也太夸张了吧?高速蒸汽机,还这么小!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小还能运转这么稳定的蒸汽机!你怎么做到的?同心轴的惰性偏转和高速运转气缸的偏振、蜂巢和冷凝问题你是怎么解决的?” 加斯腾斯嘿嘿一笑,并不答复,他把那个小小的蒸汽机停了,倒出热水,放入背包,站起身,做势要走。 “哎,小加斯,你别走啊!我把女儿都给你了,你好歹给我个准话啊,这机器到底谁做的啊?” 威廉姆这下不答应了,他身为技术部总监,对蒸汽机可是有着无比的热爱的,不然当时也不会看了加斯腾斯的信直接去找他。现在有一个突破了他已有知识结构的新机器摆在他面前,这让他如何不心动? “这机器是我做的,我在爱莲娜做的”,加斯腾斯站着,等着威廉姆起身跟上自己,“理查森大人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们爱莲娜平原看看吧,我们需要你这样的蒸汽专家,厂子才能良性发展。” 威廉姆知道今天这蒸汽汽车是搞不定了,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加斯腾斯的话,“怎么,小子,想挖我去你那?要了我们厂一整套生产设备还不够,你还想要人?” 加斯腾斯摇摇头,“我可不敢要您,我是邀请您过来指导指导,像这种解放一型蒸汽机,很多地方都需要您老的指点呢。” “都定型了?!” 威廉姆更加惊讶了。按照业内的惯例,一台新设计的蒸汽机在正式定型生产之前是不会有自己的代号的。现在这台小蒸汽机有了自己的代号,岂不是说,它不仅仅是一个实验室产物,甚至已经量产了么? 这怎么可能? “定型没定型,您来了不就知道了?” 加斯腾斯是真的想邀请威廉姆来爱莲娜。这一方面是为了黛西,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工厂能有一个靠谱的技术指导。现在整个工厂的技术改进全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虽然他有着超出这个世界很多年的蒸汽机知识,但是让他一个人在管理整个爱莲娜平原的同时再负责工厂新武器和设备的生产,确实超出了他的精力上限。如果威廉姆能跟他回爱莲娜平原,就能大大减轻他的压力。 “行”,威廉姆这次罕有的没有摆架子,“我知道你小子还有不少好货,我现在手头还有些事,等搞定了,我会过去看看我女儿的。” “那就这么定了”,加斯腾斯笑着拉开了车间的门,让溢满了车间的辉石灯光洒向门外的地面,“走吧,今天晚上还要去打扰您呢。” “那机器可得给我看看。” 威廉姆邀请加斯腾斯上了马车,心里还惦记着那台机器。加斯腾斯知道这个机器是唯一的饵,自然不会轻易松口。两人在马车上说说笑笑,感觉没过多久,就到了威廉姆所住的公寓门口。 “……所以说啊,平行四边形的连杆结构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动力损耗,但是摆臂行程必须要计算好……” 威廉姆一边说着,一边下车,加斯腾斯跟在他身后,和他讨论着技术问题。可两人刚下车,满嘴的话就卡在了嘴边,像两尊雕像一样停了下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威廉姆结结巴巴,加斯腾斯则有些紧张。在威廉姆常住的公寓楼下,两队大概八十名穿着明晃晃礼宾铠甲的士兵和一辆豪华的,门上雕刻着贵族家辉的四轮马车安静的停在公寓的门口。两名披着毛皮披肩的侍女站在马车的门外,正安静的看着两个刚刚下车的人。 “请问……” 见两人停了下来,其中个子稍高一些的侍女走上前来,“请问两位认识黛西·理查森小姐么?我家大人有事找她。” 加斯腾斯拿眼神瞥了一眼威廉姆。威廉姆盯着马车上那个家徽看了半天,除了认出来者是一位冠名大公爵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收获。那个家徽太冷门,他无法从记忆中找到答案。 “我是黛西·理查森的父亲,威廉姆·理查森子爵,请问是哪位大人光临寒舍?” 威廉姆并没有和上前的侍女说话,他提高了音调,遥遥的冲着对面的马车喊话。虽然爵位比对方低三级,但是贵族就是贵族,他没必要和一位侍女讲话。 “吱呀——” 轻轻的,马车的车门开了。两条纤细的腿依次落地,一位金红头发的女孩走下马车,接过身旁侍女递过来的披肩,一步步走到两人面前,先看看威廉姆,再看看加斯腾斯,最终看向了威廉姆。 “我是露娜·布鲁克斯,洛楠大公爵,制裁法师塔第一学徒,黛西·理查森是我的朋友,我想来看看她。” 洛楠大公爵!法师塔第一学徒!那个刚出嫁老公就死在了战场上的法师塔学徒?她为什么会认识黛西?为什么黛西从来没有提起过她? “大人,不知可否移步寒舍,我们坐下慢聊。” 威廉姆伸手邀请,露娜并不拒绝。她和两位侍女跟着威廉姆和加斯腾斯进了房子,在会客厅落座。两位侍女熟门熟路的抢了威廉姆沏茶的工作,把威廉姆和加斯腾斯丢给了他们的主人。 “布鲁斯特大人,这位是在下的好友,少校加斯腾斯·沃伦。” 按照惯例,威廉姆优先介绍了在场身份最低的人。加斯腾斯起身,冲露娜做了个复杂的动作,算是行礼。看到他的动作,露娜有些微微的吃惊。这个农奴少校所行使的礼节,是有悠久传统的大贵族才会使用的荣光之礼,就连她,也只在国内几家顶级的大公爵身上见过。 回了加斯腾斯一个同等的礼节,露娜直接讲出了她对加斯腾斯的第一印象。 “你很有趣。” “谢谢夸奖。” 加斯腾斯轻轻躬身,坐回座位。这个莫名其妙的法师塔学徒是来找黛西的,他身为客人,自然不好主动发问。好在露娜也知道这种场合下的沟通方式。她轻轻笑了一下,转头开始和威廉姆沟通。 “我和贵女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彼此感觉都很投缘。这次我过来,是希望能和她一起相处一段时间,换换心情,不知道黛西小姐现在身在何方?可否与我见面?” 虽然直觉知道,对面这位大人来的有些奇怪。可听到她的要求,威廉姆觉得更加奇怪。仅仅是一面之缘,这位大公爵就要和自己家黛西相处一段时间?她到底想干什么? “小女现在不在罗斯维尔,短时间内也无法回来。大人来的消息,我会写信告诉她,想必她知道大人来了,一定会迅速赶回。到时候,我再带她到府上拜访,您看这样行么?” “不必如此麻烦”,露娜接过梅伦递过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黛西在哪里,我去找她就好。” 听到这句话,加斯腾斯和威廉姆双双在心里骂了声娘。对面这个客人来头太大,偏偏两人心里都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巴不得这姑娘快点走。而且黛西现在在爱莲娜平原,那里正在搞的事情,又怎么能让大贵族们知道? “那个……” 威廉姆还在犹豫,却没想露娜突然放下了茶杯,低垂眼帘,抬起手娟,竟然瞬间就哭了。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在自己面前哭泣,还是一位冠名大公爵,这更让威廉姆伤神了。他半站半坐,手深在半空,犹豫了两秒钟,才递过去一张纸巾,开口安慰。 “不论大人有何伤心之事,还请平复心情。大人身为法师塔第一学徒,冠名大公爵,这个国家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大人,还请大人保重身体。” “嗯……”,露娜应了一声,抬起头,露出一双瞬间哭的通红的眼睛,“实不相瞒,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法师塔已经被皇帝接管,我的夫君父母又要把我赶出家门,我思来想去,只有黛西这里能给我一点点安全感,所以才来找她。所以,请一定告诉我,黛西她现在在哪,不论在哪,我都要去找她,我对现在的生活,已经烦透了!” 露娜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语气里的悔恨和悲凉,威廉姆和加斯腾斯听的清清楚楚。如果露娜一直以身份相逼,两人可能还能硬下心肠拒绝。可这个小姑娘娇滴滴一哭,不论是威廉姆还是加斯腾斯,都有些心疼。威廉姆想了一下,终于松了口。 “黛西在哪里的事情,我需要想一下才能告诉大人,不过如果大人不嫌弃鄙舍简陋,可以先在我家住下。我这两天就会给大人答复,不知您看这么安排行么?” “可以,这就可以了。” 露娜揉揉眼睛,笑了。她那正值青春、洁白细腻的皮肤在黄色的辉石灯光下,带着我见犹怜的美,让威廉姆的心轻轻的震了震。他赶快收拾心情,安排了露娜和她的两位侍女,送走了那八十位士兵,才和加斯腾斯找了个机会,沟通这件事情。 “这人好像认准了黛西,不过我之前没听黛西提起过她,对她不太了解,要不要让她去见黛西,或者让黛西回来见她,或者就晾在这,你来定。” 威廉姆刚得到和加斯腾斯独处的机会,就迫不及待的把问题丢给了这个小农奴。他很好奇,面对这么一个有些棘手的问题,加斯腾斯会如何解决。 “没那么麻烦,我带她回去爱莲娜就好。” 加斯腾斯给出了答案。这个答案他刚刚已经想过,露娜·布鲁斯特的名字,他在第一世就听说过,不过也只是个背景,并不太清楚这位姑娘最后的结局。以他有限的印象来说,法师塔相关的人等,似乎都没有太好的下场。这姑娘应该也是感觉到了什么,才会想到来找黛西。自己不管她,她也会通过别的渠道去寻找黛西,说不定还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注。还不如把她带在身边,带回工厂。先领去见了黛西,再想办法处理后续。而且,对于法师塔和安肯瑞因高层这段时间的动向,他也很好奇。同时,把一位法师塔的学徒留在身边,也许还能在关键的时候帮上些忙。 “你确定么?她可是冠名大公爵!” “一个小姑娘而已,法师塔的人,再大的爵位,现在都不管用了。” 加斯腾斯笑笑,看向了窗外。 深沉的夜色里,曾经高耸的法师塔,淡淡的沉默在浓重的夜色里,几乎不见踪影。 108 势力扩张 露娜·布鲁斯特的到来一定程度上干扰了加斯腾斯的计划。他和皇子殿下报备了一声,说要先行回去准备荣耀步枪的生产。艾略特皇子并没有阻拦,还希望他早日投入生产。于是,加斯腾斯告别了黛西的父亲威廉姆·理查森,带着一个法师塔的学徒,一个大公爵,前往爱莲娜平原。 从安肯瑞因乘坐蒸汽火车抵达恩斯滕省的省会范恩斯滕,然后再转乘马车前往爱莲娜平原,加斯腾斯和露娜第一眼就见到了等在渡口边的黛西·布鲁斯特。黛西看到露娜的时候明显有些意外,她看看加斯腾斯,又看看露娜,原先高昂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加斯腾斯又如何看不出她低落的原因,他上前两步,拉着黛西的手,把她拉到了露娜的面前。 “黛西,这位是露娜·布鲁斯特,法师塔第一学徒,洛楠大公爵。她找到了你家,想要见你。我跟你父亲商量了一下,就把她带过来了。” “露娜·布鲁斯特?我们见过?”,听了加斯腾斯的解释,黛西的态度总算好了一些,她皱着眉头看向露娜,语气里都是陌生。 “是我呀,拉薇儿·迪迪,在老实人酒馆,你帮了我,你还记得么?”,露娜伸手撩起两侧的裙子,努力摆出女仆裙的样子。 “……那个翘家的小女孩?是你?”,黛西显然想起来了,她仔细一看,确实能从露娜的脸上看出那个翘家女孩的影子。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个女孩竟然来头如此之大。 “对对,就是我”,露娜·布鲁斯特上前一步,拉住了黛西的手,“我现在被公婆赶出家门,法师塔又被皇帝收了,已经无家可归。我记得你当时说过,如果需要帮助,可以去桂香路9号,我就直接去找你了,可没想到到这里才见到你,真不容易。” 露娜一下子给出的信息量太大,黛西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侧头看了一眼加斯腾斯,用目光询问他怎么办。加斯腾斯耸耸肩,给了她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就走远了。 黛西对加斯腾斯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很愤怒,可客人还在,她也没有缓冲余地,只得领着露娜先回了宿舍,再行商议。加斯腾斯看她接受了露娜,快走两步,又和露娜并驾齐驱。 “洛楠大公爵,爱莲娜是个小地方,住宿条件有限。爱莲娜小镇只有三座旅馆,都很一般,价格倒也不贵。您是住旅馆,还是——” “我希望能和黛西住在一起,或者住的越近越好”,露娜迅速给出了答案。 “这个……” 黛西和加斯腾斯对视了一眼,有些不大托底。现在黛西和其他人一样,住在他们新建的四人间里,同住的是工厂的三位女工人,做的是会计和文书之类的后台工作。露娜这个大人物,能接受那种四人同住的房间么? “算了,给你们一点特殊待遇吧,晚上我跟大家说一声”,加斯腾斯松了口,“还有几间房子还空着,给你们一间,俩人住一起吧。大人不还带了两位侍女么,正好也是四人间。就让她也体验一下底层人民的生活吧,说不定呆几天,她就走了。” “嗯。” 黛西点头应下,在快到小镇的时候和加斯腾斯告别。露娜则带着她的两位仆人,和黛西一起去了解放一区,在这个崭新的、散发着原木味道的小区里,找到了她们的住处。 “你……平常就住这种地方?”,露娜这下是彻底惊到了。这个小小的房间不到二十平米,却放了四张单人床和四个箱子,堆的满满当当。虽然房子还空着,看起来也整洁,但这怎么是一位子爵贵族的女儿应该有的待遇? “是的,在这里没有贵族”,黛西的想法可和加斯腾斯不一样。她对露娜的印象不错,虽然是个有些莽撞、不通世事的小姑娘,但是却也有些可爱。而且,爱莲娜平原现在绝大多数人都是农奴和工人,像她这样的贵族可以说是独一份,很多时候她也希望能有一个相似背景的同伴。露娜来的可以说正是时候,黛西决定让露娜了解一下爱莲娜,看看到底是爱莲娜把她逼走,还是她会爱上爱莲娜。 “这里没有贵族,也没有资本家和地主,所有人一开始都住一样的地方,吃一样的东西,管理者没有特殊待遇。干活多的,对工业、农业生产有特殊贡献的,才有资格享受特殊待遇。” “像共和制的那些国家?像尼格鲁共和国?”,露娜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她的两位侍女跟在她身后,沉默着。 “差不多吧,你要和我一起住的话,就只有这种地方了”,黛西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或者,你也可以回去。毕竟,你是洛楠大公爵,就算没有封地,但是冠名大公爵,庄园肯定是有的,你并不缺住的地方。” “不”,露娜在一瞬间定下了决心,“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 “那我希望你能了解另一件事情”,黛西还是笑嘻嘻的样子,“这里没有奴隶,也没有仆人。你的两位侍女,如果你要住下的话,她们不能服侍你,你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做。” “大人?”,梅伦听到了,有些慌张。如果不让她和拉薇儿服侍露娜,那她们俩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知道了”,露娜到这个时候,已经对爱莲娜这块地方有了隐隐约约的认识。她想了几秒钟,问了黛西一个问题。 “你之所以离开罗斯维尔来到这里,是不是因为你认同这里的理念?” “嗯,这是我们一起建设的地方,这里的理念,就是我的理念。”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黛西知道,身为法师塔第一学徒,露娜很清楚什么是共产主义。就算她透露的这些信息还不够充分,但是露娜肯定也能看出这片土地的不同。在这里,她会待下去么? “好吧,既然选择了你,那就过你的生活,我,会留下”,露娜重重点头,继而转身,“梅伦,拉薇儿,你们俩从现在开始不用服侍我了,不过你们的契约和工钱,我都会记得,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 “可是……大人?” 梅伦和拉薇儿双双叫出了声音。不再服侍露娜,那她们可以做什么? “不用说了,我已经想好了。” 露娜态度坚决,她有些赌气的看着黛西,一副你还有什么招式统统使出来的样子。黛西则不再说话,她上前一步,轻轻的抱住了露娜。 “一路走来,你受委屈了,妹妹。” 只是一句普通的关心,可露娜不知怎的,突然就特别特别想哭。她没有抗拒自己的想法,轻轻的把自己的头靠在黛西的肩膀上,安静的哭了起来。 —————————————— 法师塔第一学徒,洛楠大公爵露娜·布鲁斯特并不是加斯腾斯的大问题。把这个失势的贵族交给黛西,加斯腾斯相信她能搞定这件事情,就把两人的事情暂时放在了一旁。他回到工厂,连饭也不吃,就直接去找了负责工厂生产的古拉科斯,把一路上已经研究的差不多的荣耀步枪的设计图拿出来,叮嘱了古拉科斯一番。这把荣耀步枪在抄袭这件事情上做的很彻底,它甚至连枪支的编号方式都和艾略特步枪一样,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一个仿冒品。对这样的彻底的仿冒品,加斯腾斯的工厂仿制起来毫不费力。 安排了步枪生产的事情,加斯腾斯简单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一会,到了晚上的共运党议事会,他简单介绍了一下露娜的情况,和这次去罗斯维尔的结果,就开始把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各位,你们在座有几位都是和我一样,打仗出身。爱莲娜平原的地理位置,如果要打,你们觉得怎么样?” 加斯腾斯这还是第一次提出关于爱莲娜防御的问题,在座的八位党员中,除了黛西、古拉科斯和查理哈里·沃伦,其他人都有从军经验。可哪怕如此,让这些从农奴爬上来的兄弟们去讲战术和战略,确实有些强人所难。虽然伊万和辛克都就加斯腾斯的问题做了回复,可加斯腾斯能看出来,两人的回答纯粹是为了避免冷场,实质内容并不多。 就这个话题不疼不痒的讨论了一会,加斯腾斯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爱莲娜平原的地形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适合发展基地的地形。这里四面环山,如果能够占据那些关键山头,面对登山而击的敌人,很容易就能防守。可如果无法占领那些山头,那整个爱莲娜平原都会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中,很不安全。” “所以……头我们是不是要打那些山头了?打赢之后可以在那边安置侦查点,起到警戒和守卫的作用,对不对?” 伊万对战争很有兴趣,没等加斯腾斯说完,就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对啊,很久没打仗了,还有点期待呢,而且新兵们的训练热情都很高,战斗欲望都很旺盛。” 宾波·博布鲁夫也插了进来。在他看来,现在这些工厂啊、民生啊,都和他无关。他要想在这个小小的队伍里更进一步,就必须让战争证明自己。 “很好”,加斯腾斯冲两位发言的兄弟点点头,“你们猜的很准,我是打算把周围的山头拿下,这样万一将来有什么事,我们也能保持更好的防御。另外,拿下这些山头的同时,我打算拿下洛山铁矿和新山辉石矿靠近我们的这部分矿区,你们觉得如何?” “那就是说要打仗了?”,宾波·博布鲁夫再次兴奋了起来。他站起身子,直勾勾的看着加斯腾斯,等着他的回话。 “差不多,不过也不好说”,加斯腾斯开始讲自己的想法,“能不打仗就不打仗,这些人都是我们的人,那些铁矿工厂和辉石矿脉的工人,都是自己的同志,我打算试试发动他们,如果可以,就不用和对方真的刺刀见红了。” “哦……” 听到加斯腾斯这么说,在坐的党员们齐齐哦了一声,军队出身的几位党员情绪明显低落了很多。加斯腾斯看他们毫不掩饰的样子,不由得有些高兴。每天进行的议事会执行到现在,已经让大家都可以不再隐藏自己的情绪、想法和对事物的观点了。这种畅所欲言、真实表达自己意愿的会议,让加斯腾斯感觉很好。 “不过也要做好准备,万一对面不听话,我们也不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哦!!!老大太好了!” “我们去解放他们!” “就应该这样!” 几位来自军队的党员兴奋起来,看着加斯腾斯的目光满是期待,加斯腾斯微微笑笑,开始就控制周围山头和铁矿山和辉石矿山的事情做进一步的沟通。 —————————— 三天后,加斯腾斯带着四个连的士兵,堵住了洛山铁矿的大门口。 “加斯腾斯少校,您这是干什么呢?给您供应铁矿的事情,我们可从来没有耽误过啊,您带着这么多兵过来,是想干嘛?” 洛山铁矿的矿长尼古拉·哈德威克带着工厂里的管理层和大批的工人们一起,堵住了工厂的门。他正在试图和加斯腾斯沟通,避免这次飞来横祸。与此同时,他还安排人去找了恩斯潘省行政长官亚罗·罗斯,希望罗斯能知道这件事。毕竟,他们家族一直都在依附着罗斯家族生长,而产量稳定,矿石质量也尚可的洛山铁矿,绝对是他们家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的肥肉。 “我过来,是希望能够代管这座工厂”,加斯腾斯微微笑着,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最近的生产任务越来越重了,为了避免像之前那样被人卡住喉咙的事情再次发生,我决定接管这座工厂。这件事我已经和亚罗·罗斯大人说过了,他并没有反对意见。” 加斯滕斯这句话说的不假,艾略特皇子给他写了封信,里面提到了铁矿矿山和新山辉石矿的代管事项,加斯滕斯前两天抽空去了趟范恩斯滕,就拿到了亚罗·罗斯的许可。他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罗斯的信,交给了尼古拉·哈德威克。 哈德威克接过信,看的很认真。那封信确实是罗斯长官的亲笔,哈德威克无法质疑真假,可哪怕如此,他都不想这么乖乖的把矿山交出来。 109 等待春天 “大人,这是罗斯大人的真迹没错。可这封信里仅仅说到我们要配合大人,在战时经济体系下管理工厂,并没有说一定要现在啊。矿山的事情很复杂,交接需要一定时间,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宽限些时日?我们也好准备?” 哈德威克想拖时间,再去活动。可加斯滕斯又怎么会让他如愿。艾略特皇子这张虎皮,他还不知道能用到什么时候,赶快把矿山吃下才是正理。 “不用了,我干过矿工,我知道挖矿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就要交接,你只有配合的义务,没有拖延和抗拒的权力,明白么?” 伴随着加斯滕斯的话声,在他身后的士兵们齐齐举枪,似乎是在为他助威。哈德威克见了,眉头皱了几皱,终于想起了面前这个人曾经差点把大地主西奥·马提亚斯的儿子开膛破肚,只为证明文件的真假。他好不容易鼓起的胆量,在那个传闻和面前的士兵前,小时的无影无踪。 “走,跟我进去!” 加斯滕斯见他不再说话,伸手推开他,领着他的士兵们进了矿山。堵在矿山门口的工人们看着他,眼神里的好奇和喜悦,甚至多过敌意。加斯滕斯在恩斯潘省搞的那些东西,他们都听说过,也很羡慕。现在这个传说中的,工人和农奴的救世主来到了洛山铁矿,会不会也为他们那黑色的生活,带来一些改变呢? ———————————— 加斯滕斯没有让他们失望。之后的整整五天,他和带到矿山这边的四位连长,伊万和辛克,还有新人哈巴·奈和最早的22敢死队队长卡赖伯·沃伦一起,进入矿区,和工人们一起挖矿,一起劳动,一起吃,一起休息。工人们最开始不相信,觉得他是做样子的,等着他干个三五分钟就离开矿山。可加斯滕斯真的开始埋头挖矿。洛山铁矿和新山的辉石矿不同,是露天矿。过去十几年的开采,让这里的矿区形成了一个面积巨大的深坑。工人们和马车、还有小型的蒸汽轨道车在矿坑周围的悬臂上一层层深入坑底,从坑底带出一车车的铁矿石。在这里挖矿,几乎纯粹是体力劳动,在巨大的蒸汽摆锤击碎大块的矿石后,矿工们要把那些矿石敲打成合适的大小,然后搬上车,送出矿坑。整个工作过程虽然没有在地下挖辉石危险,但非常累。加斯滕斯硬是靠着自己多年农奴、工人和士兵的积累,踏踏实实的干了三天,到了第三天,他的出矿量已经赶得上产量较高的工人。而他带过来的那几位连长,还有后期跟下来的士兵们,一个个比他干的还卖力。而洛山铁矿的矿工们,也因为加斯滕斯这五天的劳动,从心里接受了他。 再之后,加斯滕斯赶走了矿场的领头人尼古拉·哈德威克和他的亲信,留下了一些相对配合的中层,加上自己带过来的卡赖伯·沃伦一起,构建了新的工厂管理层。之后,他召集工人们,开始宣告他的新政策。 “各位矿工兄弟们,这段时间,你们应该也听我说起过,我在对面的新山矿上挖过辉石,也遇到过魔涌,亲眼见到过死去的矿工。那个时候,矿上根本不说给矿工补偿的事情,就好像人死了就死了,不值一文。现在我有了个机会,来为大家服务,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我在爱莲娜平原做的事情,你们应该也听说过。矿上的奴隶工人,我会组织三次生产冲锋,设定全矿的矿石产量总数,和各个组的任务数,完成了,你们就不再是奴隶。我在爱莲娜工厂,已经做到了这一点。所以,你们可以相信我,在这里,我一样可以做到这一点。” 在加斯滕斯讲话讲到一半的时候,底下的奴隶矿工们就已经开始议论,在他讲完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欢呼,台上的这个人,和他们一起劳动,吃一样的饭,住工棚,没有一点架子。同时,他还在爱莲娜平原兑现了他的诺言。现在,这位大人终于来到了矿山,也终于把他们想要的,摆脱奴隶身份的机会,放在了他们面前。而他们要做的,只是挖矿而已。 工人们的欢呼几乎湮灭了加斯滕斯的声音。他等了一会,才开始讲对其他工人们的政策。 “对不是奴隶的工人兄弟,我会给你们更高的工资,更多的假期,更重要的是,矿上的所有收入,我都会和大家公告,绝对不会拿一分钱进自己的腰包。这个矿,在我管理的这段时间里,不会是你们的剥削者,而是让你们通过劳动,可以为自己挣到更好生活的平台,明白么?” 加斯滕斯给工人们提供的条件其实并不如给奴隶们提供的那么明显。可哪怕如此,这也是工人们从未听过的良好待遇,他们开始和奴隶工人一起欢呼,一起期待着加斯滕斯管理下的洛山铁矿,会拥有什么样的未来。 —————————— 在洛山又呆了一周,带着奴隶工人们发起了三次生产冲锋,给了他们自由身份,加斯滕斯彻底巩固了他在洛山铁矿的领导地位。之后,加斯滕斯手把手带着卡赖伯·沃伦学会了矿山管理。在离开洛山前,他还把一个连的士兵留给了卡赖伯·沃伦,作为最后的保险。之后,他回到爱莲娜小镇稍作休整,处理了些工厂和得到自由后成为农民们的农奴的事情,带上伊万、辛克和艾迪·沃伦,以及三个连队的士兵,径直前往新山辉石矿,去拜访他的老东家,曾经高高在上、可以决定他生死的布朗家族。 “我真没想到,半年前,你还是我矿上一个不起眼的农奴,可现在,你已经成了我的座上贵宾,加斯滕斯·沃伦,诚实的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 在布朗家族的主宅,加斯腾斯见到了巴威石·布朗,他曾经的矿长,布朗家族老布朗男爵的第三子。知道加斯滕斯来者不善,老布朗羯鼓没有出面,让和加斯滕斯有过一面之缘的巴威石·布朗,出来接待。 “矿长大人您谬赞了,我只不过是运气好,还碰上了贤明的皇子殿下,才有了现在的位置。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皇子殿下。” 加斯滕斯现在在巴威石·布朗面前已经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了,在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现在,一位小小的男爵,封建地主和新兴资本家的结合体,已经不足以阻挡他的计划,他轻轻喝了一口黑叶茶,开出自己的条件。 “矿长大人您也知道,我们现在在为艾略特皇子生产武器,而武器的生产,工厂的运转和小镇居民的生活,都离不开辉石。之前我们一直向您购买,这样挺好,但是有时候却不能满足我们的需求。就像最近,我们生产的步枪,后勤部说到开春了一起打钱,不给我们钱,我们就没钱买辉石。这么冷的天,没钱买辉石,可是真的会冻死人的。同时呢,我觉得给您打白条这件事,也不太厚道,希望您能理解我们的难处,配合现在的形势,把新山矿脉末端、靠近爱莲娜平原的三个矿洞,交给我们代管。等战争结束,我们绝对双手奉还,还会给您绝对丰厚的补偿,您看如何?” 我看很不好! 巴威石·布朗在心里腹诽,可他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他有些尴尬的笑着,问出了自己一直关心的问题。 “我听说,您这次带了部队过来,可是真的?” “那是,您也知道现在打仗,有些流寇和逃兵四处作乱,我带这些人,也是为了安全着想,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他们对付像您这样的自己人的。” 放屁! 巴威石·布朗在心里骂的更厉害了,这些兵明显就是对着自己来的。可他又不敢点破。面前这个小农奴在洛山铁矿做的事情,已经传到了这边。扪心自问,他巴威石·布朗肯定是不会和那帮奴隶和渣滓混在一起的。加斯滕斯能迅速控制洛山铁矿,自然也可以迅速控制他的新山辉石矿,他们布朗家族,一个小小的地方家族,又如何能对抗这样变态的敌人? “加斯滕斯大人”,一不小心,巴威石·布朗甚至用上了敬称,“对于您接管女神矿区的事情,我没有意见,希望能为国家的战争帮上忙。” 大部分时间都很少这么文绉绉说话的巴威石·布朗怎么说怎么别扭,可加斯滕斯并不介意这种别扭。他看巴威石答应,竟然直接拉着他去了女神矿区,当着他的面接管了这三个矿洞,才放了这位有些落魄的矿长离开。 “头,我们这样,是不是得罪的人太多了?” 伊万跟在加斯滕斯身后,有些不确定,他虽然曾经是个重罪犯和亡命徒,可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头才是真的魔鬼。 “怕得罪人,你就别干革命。” 加斯滕斯一句话把伊万堵了回去,之后,他按照之前在洛山的办法,很轻松就实现了对新山辉石矿女神矿区的控制。只不过,和响亮名字不符的是,这片矿区其实已经到了开采末期,出产的辉石等级和数量都不多,虽然足够使用,但是潜力堪忧。 加斯滕斯这个时候自然没心思看潜力,他要先把爱莲娜周围的事情搞定,才能有信心去做其他的事。他把艾迪·沃伦留在了新山辉石矿的女神矿区,带着伊万和辛克,回到了爱莲娜小镇。 搞定两个矿区,在爱莲娜平原周围设置哨所和观察站之后,时间已经到了2月中旬,深冬的气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去,虽然积雪仍然顽固不化,可每天的气温已经开始缓缓回升。种种迹象都在说明,新一年的春天正在悄悄来临。可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的眼中,春天的气息,意味的除了新生,还有更多的死亡。 露娜也已经在爱莲娜呆了两周多了,她对这片土地的认识,也在逐步深入。土地虽然仍然归地主所有,但是农奴们已经成为了独立的农民。他们种出的粮食,按照加斯滕斯指定的规则,除了上缴一定份额的地租之外,都可以留作自用。这给了他们极大的生产热情。虽然距离春播还早,可有些耐不住寂寞的新农民,已经开始主动修整农具,查看土地,希望能够在新的一年,为自己种出更多的粮食。 而在农民之外,工人们也有着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面貌。加斯滕斯对工厂的所有大事,都会和工人们开会报告,有时候还会讨论。对工厂销售步枪得到的收入,每一笔,几乎所有工人们都知道。与此同时,他们还享受着更高的工资和更多的假期,工厂在安全设施方面也给出了更贴心的选择。这些动作,都让工人们对加斯滕斯的认可,达到了空前的峰值。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一个人?” 在饭后的休息时间里,露娜曾经问过黛西很多关于加斯滕斯的事情,大部分时候,黛西都会给她答案。有些时候,黛西也会保持沉默。渐渐的,露娜对加斯滕斯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可随着她认识的深入,她对加斯滕斯的好奇也在与日俱增。 “……很难说”,黛西抬起头,看着屋顶的辉石吊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如何从一个小小农奴成为现在这个人的。可不论如何,有一点我都可以肯定,加斯滕斯,是一个有信仰的人。” “信仰……么?” 露娜咀嚼着这个词,又一次想起了法师塔,可能是害怕丢人,或者是确实不想再见到她。不论是她的夫君乔·麦佛理家的人,还是那个已经不存在的法师塔,都没有找过她。这个事实一开始让她很开心,可很快就让她感觉到了孤独。爱莲娜平原的气氛是活泼而热情的,几乎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可不论怎么努力,露娜都觉得,自己和这些人之间,存在一层无法描述的隔阂。 “对啊,信仰。” 黛西眨眨眼睛,看向了露娜,“你可是大人物,你相信什么么?你的信仰是什么呢?” “我……我不知道……” 露娜想起了自己的生活,想起了那无数个为了魔法活着的日日夜夜,在那漫长的时光里,她确实始终坚信着,只有魔法才能拯救她,她也曾经无数次憧憬过自己成为魔导师的那一天,哪怕那一天是多么的不可触及。可,那就是她的信仰么? “大人”,同样听着两人谈话的梅伦和拉薇儿,一边缝着衣服,一边插话,“在找到您的信仰之前,您最好先缝好手里的衣服。” “哦,对!” 露娜听到提醒,连忙低头,继续工作。来到爱莲娜之后,她和所有人一样,都要工作,工作才有东西吃,工作才有地方住,工作,才有价值。不过,和那些人发自肺腑的热情不同,露娜的内心,仍然充满疑虑。 我的未来,到底在哪里? 110 沉沉夜色 “哐——汽——” 蒸汽火车鸣着汽笛缓缓停靠在车站月台旁,早已等在车门边上的旅客们蜂拥而出,在一瞬间挤满了月台。弗恩丁根车站作为弗恩第三共和国最忙碌的车站,每天都有十万计的旅客在这里进出。在如此之多的人数里,卡西·洛纳根的样子并不起眼。 从血腥之日弗恩第三共和国大议会议长阿齐瓦·兰德在全国范围严查共产主义,并大规模逮捕甚至杀害了不少共产主义者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被阿齐瓦·兰德亲笔定为共产主义反动头目的前工联党主席卡伯·卢亚,将在两天后行刑,行刑地点,选在审判广场。那是弗恩第三共和国最大的死刑执行地,原本青色的刑台石,早已被无数犯人的鲜血浸成了暗红。 “喂,你,身份证明呢?来弗恩丁根干什么?” 数十名守在车站出口的武装警察,一个个的查验着这些来自各地的旅客。对共产主义头目卡伯·卢亚的行刑在即,阿齐瓦不希望出现什么乱子。他也是经历过去年卡伯·卢亚领导的广场游行的人,自然不希望再次发生群众性事件。因此,大概从半个月前开始,所有进入弗恩丁根的人,都需要经过仔细的查验,确认不是可疑的共产主义者,才能放入城内。 卡西·洛纳根把手中盖着瑞瓦德伦市政厅公章的文件递给警察,谦卑的回答问题,“大人,我是瑞瓦德伦赤沙铸造厂的采购,来这边是想和兰德公司谈笔生意,这是我的介绍信,我叫亚伦·克里克曼”。 “嗯,你等会。” 负责查验的警察接过卡西·洛纳根递过来的材料,大概扫了一眼,让他站在原地等待,转头看了看墙上贴着的大幅画像们。卡西·洛纳根一出站就看到了这些画像,这时见警察回头去看,就顺口提问。 “警官大人,这些人怎么了?是通缉犯么?” “也不算通缉犯,都是共产主义的嫌疑分子,最近不是要吊死那个共产主义恶棍么,上面怕他的同伙来救他,把可能的人都画出来了,见到这些人,统统拿下。” 警察态度还算不错,他看了看卡西·洛纳根胡子浓密的脸,把文件换给了他,“行了,你可以走了,后天要是没事,可以去审判广场,看看行刑。” “嗯,我知道了大人,谢谢大人”,卡西·洛纳根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目光从墙上写着自己名字的画像上滑过,离开了车站。自从11月份和卡伯·卢亚分别,三个月的时间,他在瑞瓦德伦好不容易打出了自己的空间,却惊闻大魔导师失去魔力,弗恩第三共和国封杀共产主义。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放弃了自己刚刚有所起色的事业,把共产主义运动从地上转入地下。瑞瓦德伦因为地处偏远,经济落后,在这方面的反应稍微迟钝一些,这才给了卡西·洛纳根和他的同伴们躲过一劫的机会。待瑞瓦德伦的地下工联党平稳运转之后,卡西·洛纳根便急匆匆的跑来了弗恩丁根,想看看自己还有没有什么能做的。 他拿的身份证明是真的,是瑞瓦德伦地下工联党的成员亚伦·克里克曼的证明。克里克曼是赤沙铸造厂的采购,也确实有任务要来弗恩丁根。卡西·洛纳根借着他的证件,成功混进了这座笼罩在不安和疑虑之中的城市。 因为安肯瑞因的那一纸声明,弗恩丁根的权力结构大变,原本要举行的总统大选延期举行,新选出的大议会把所有的工联党代表都清理了出去,还撤销了赋予工人选举权的法案。现在,大议会议长,阿齐瓦·兰德暂时统管弗恩第三共和国的一切事物,正在积极推动大议会通过国家安全法案,严格、彻底的杜绝共产主义在弗恩第三共和国滋生和蔓延的土壤。那部法案对涉及颠覆国家政权、危害国家统治的行为处以了非常严厉的处罚,稍有不慎,就是被抓甚至被判处绞刑的可能。在这种政治气氛下,弗恩第三共和国全国上下的六千万工人阶级,都变成了被警惕、被怀疑、被提防的对象。 卡西·洛纳根急匆匆的走过弗恩丁根的街头,他很想去三木鱼路37号工联党的旧址看一眼,可他的理智告诉他,那里现在绝对戒备森严,哪怕是从那条街路过,说不定都会被盯上。在这个对共产主义风声鹤唳的时期,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最大的根本。 既然是顶着亚伦·克里克曼的名号来的,卡西·洛纳根自然不能仅仅在街头闲逛,他带着小手提箱走进了兰德公司在弗恩丁根的办事处,从门口的门童那要了一个号牌,在长长的木条椅上坐下,等着叫到自己。兰德公司作为弗恩第三共和国第一大的蒸汽设备综合性工厂,每天接待的来自全国各地的采购人员不计其数。虽然他们在主要城市都有办事处,但是很多采购员,还是希望能直接和总公司打交道。 “……听说这些共产主义者,号称要共产共妻呢?” “可不是,按他们的说法,以后大家都没有钱,也没有家了,所有的都是国家的,这多可怕?” “不会吧,他们有那么可怕吗?我们那也有共产主义运动啊,我看他们就是跟老板谈判,想涨工资吧?” “哎,那是你不懂,你没看最近的《弗恩日报》?这些共产主义者都是要建立共产主义社会的,共产主义社会,就是所有的东西都是大家的,他们可以来你家吃饭,睡你老婆,随便用你的东西,打你孩子,多可怕!” “不是吧……” “嘘,噤声噤声,警察来了……” 随着两名警察进入大厅,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卡西·洛纳根回忆着刚刚听到的对话,哭笑不得。现在,官方媒体正在拼命宣传共产主义的邪恶之处,甚至不惜丑化共产主义,捏造一些子虚乌有的罪状。卡西·洛纳根有些反驳,可他知道,自己一个人,是无法对抗整个国家的。他只能沉默,沉默,在心里回忆着自己最近看到的一篇文章。 “……共产主义所追求的事业,与资本家对利益的诉求存在着根本矛盾,而面对新的生产关系必将取代旧的生产关系的历史大势,资本家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使用一切手段,去阻止自己和自己所代表的阶级,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文章的题目叫《夜色下的革命》,来源是一份用弗恩语印刷的报纸,叫做《萤石》。卡西·洛纳根在看到这份报纸之后打听了一下,知道这是一份主要在安肯瑞因境内发行的共产主义报纸,地下报刊。他通过某些渠道买来了《萤石》曾经的过刊,找了人开始翻译。他很想知道,在这份报纸上,共产主义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106号!106号有没有!” 叫号的大妈把卡西·洛纳根从思虑中唤醒,他离开长凳,坐在柜台前,开始办理业务。他这次过来,是想采购两台大型的蒸汽冲压机,合同和价格什么的,都有了心理预期,很快就草签了合同。接下来,他只要等兰德公司走完流程,就可以在行刑日之后,过来交钱,走人了。 离开兰德公司的办事处,卡西·洛纳根径直去了弗恩丁根第三工厂,却在即将到达工厂门口的时候犹豫了。他想了想,又找到了工人宿舍区,等到了工人们下班,终于找到了一个自己认识的工人,也是曾经的共产主义小组的成员,尼尔·加尼斯。 “卡西大哥!”,认出了卡西·洛纳根的第一时间,尼尔加尼斯这个壮汉竟然差点哭了出来。他揉揉眼睛,拉着卡西·洛纳根在自己宿舍的床边坐下,丢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救卡伯·卢亚书记的么?你知不知道现在厂里查共产主义可严了,好几个同志都被抓进去了,我们现在根本不敢说这件事情。你过来安全么?要小心啊,千万不要被抓了。……” “镇静、镇静”,卡西·洛纳根伸手扶住尼尔·加尼斯的肩膀,安抚着他的情绪,“我这次就一个人过来,一是想看看情况,有没有机会能把书记救出来。二是也来看看你们,看看大家有没有被抓或者受伤,毕竟,现在查的这么严,每个人都不安全。” “救书记的话!我支持!”,尼尔·加尼斯重重点头,不过很快又泄了气,“可是现在根本没人了,厂子里原来参加小组的,现在还没被抓的,只有十几个人了。其他的工人兄弟,虽然很同情我们,但是让他们跟我们一起去救书记,估计是不愿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卡西·洛纳根心如刀绞。那种明知道自己曾经追随、信任、当做领袖的人即将被杀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非常糟糕。他无数次想过,也许就那么在法场上冲上去就好了,死了也就死了,一了百了。 “反正厂里就这样,之前我们争取的休假、工资和很多工伤补偿都被取消了,瑞恩·夏普德那个混蛋,还找了警察呆在厂里,谁敢反对他,就直接把谁抓起来,说他是共产主义者,我们现在的日子过的可比以前惨多了……” 尼尔·加尼斯还在讲话,可卡西·洛纳根又一次不受控制的走神了。他清了清喉咙,强迫自己的把注意力集中在加尼斯的话里,一边听,一边在回忆着那份用弗恩语印刷的《萤石》里的话。 “面对掌握了国家政权和暴力机器的资本家们,无产阶级用自己的身体和拳头是无法反抗的。他们必须拿起武器,做好奉献生命的觉悟,以暴力对暴力,以步枪对步枪……” “对了,我这有一份报纸,叫《萤石》,我觉得写的不错。我专门给你们带了一份手抄版……” 卡西·洛纳根一边说,一边就要从包里掏出那份报纸,却没想尼尔·加尼斯给出了一个让他惊讶的答案。 “卡西大哥,你说的是那个让我们起来革命的《萤石》吧?我们这里也有,现在虽然政府在严查,但是工人们早就传遍了,上面写的道理,大家都知道!” “哎?” 听到尼尔·加尼斯的话,卡西·洛纳根有些惊讶。不过他转念一想,就知道这份报纸既然连瑞瓦德伦都有,自然弗恩丁根的工人们是能看到的。想到这里,他停下了动作,转而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你们觉得,报纸说的东西,对么?” “对!以暴力对暴力!卢亚书记想走议政共和的道路,他失败了,现在留给我们的,只有这一条路了!”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尼尔·加尼斯坐直了身子,目光中充满了力量。可很快,他就又萎了下去。 “可是,卡西大哥,我感觉我们赢不了啊!我们没钱没枪,怎么和那些人打?” “这个要慢慢计划,而且,我觉得写那份《萤石》的人,心里肯定知道怎么打。” “可是那个写《萤石》的导师,远在安肯瑞因,又帮不上我们——” “我已经找人在翻译他之前的文章了,弄好之后,我送一份过来给你们。” 卡西·洛纳根透露了自己最新的进展,同时也从尼尔·加尼斯的回答中看到了工人们的想法。他们对现实的不满已经积蓄到了一定程度,但却还没有找到出口。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天然矛盾正在迅速激化,距离爆发的时间,应该已经不远。 “那太好了!还是卡西大哥厉害!我们这也有翻译版,不过卖的可贵,大家凑钱买了一份,就没钱了……” 尼尔·加尼斯开始和卡西·洛纳根聊起工厂里的事情,卡西·洛纳根一边听,一边思考着自己未来的道路。卡伯·卢亚的那条路已经走不通了,留给自己和工人阶级的,只有暴力对抗这唯一的路。可暴力对抗这种事的,又该怎么开始,如何执行,怎么取得胜利呢? 对这些问题,卡西·洛纳根还没有找到答案。而距离卡伯·卢亚被绞死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111 一声雷鸣 陆元848年2月15日,弗恩第三共和国将在审判广场对11名涉嫌颠覆国家的共产主义者执行死刑,其中,名气最大的,就是原工联党主席卡伯·卢亚。 阿齐瓦·兰德步入观刑台的时候,距离行刑开始还有半个小时。按照常理,以他的身份,本不应该如此之早的来到刑场。可他实在是按捺不住有些激动的心情,卡伯·卢亚,还有他那个该死的共产主义,终于可以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了。 “兰德议长,您来的可真早啊”,原大议会议长,民主党主席艾斯彭·斯考达里奥见阿齐瓦来了,连忙从座位上起身,迎上前来,主动和阿齐瓦握手。 “哈哈,你不也来的早么?”,阿齐瓦笑笑,坐在了斯考达里奥身旁,“这个卡伯·卢亚终于是要死了,你是不知道我之前看见他天天在我面前活蹦乱跳的,有多烦人。” “可不是嘛,那个时候有大魔导师罩着,我们想动他也动不了,现在可好,终于是把这帮人干下去了”,斯考达里奥裹了裹身上的风衣。观刑台只有顶棚,没有墙壁,现在这个时间,坐久了还是有些冷。 “不过共产主义这个东西还是要小心,我最近看到一份从安肯瑞因传过来的报纸,叫什么《萤石》的,说无产阶级只有发动暴力革命,才能对抗我们”,阿齐瓦一边和斯考达里奥分享着自己最近的想法,一边观察着审判广场的布置。因为今天行刑的人关注度很高,为了防止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审判广场在刑台周围拉起了警戒线,安排了密密麻麻的警察,还有荷枪实弹的卫兵,一切,都是为了能够顺利的把卡伯·卢亚绞死。 “那个报纸我也看到了,最近到处都在传”,斯考达里奥咂咂嘴,抿了口伦丁,“我家的工厂里也有,发现的工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好像一夜之间到处都是。” “关键是还有人翻译那份报纸之前的版本,卖1弗元一份,真是黑心!”,阿齐瓦还在抱怨,现在身为大议会议长,同时统管国家事务的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操心。 “这一份报纸就能赚至少80个拉姆,要是我,我也印”,斯考达里奥笑了笑,又把话题滑到了选举上,“议长大人,新的总统选举,您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啊?” 斯考达里奥这么问是有原因的。在和大魔导师托比·杜格尔爆发直接冲突后,兰德家族依靠自己在军方相对强势的控制力,实质上拿到了国家的控制权。同样身为大资本家的斯考达里奥自然不乐意,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让出大议长之位,让阿齐瓦·兰德拿到最大的权力。如果是在国家架构正常的时期,阿齐瓦·兰德当总统,他当议长,还可以通过议会制衡一下。可现在,总统之位空缺,大议会成了阿齐瓦的一言堂,虽然民主党的席位也不少,但终究缺了些制衡。 “这个……不着急”,阿齐瓦·兰德自然知道斯考达里奥的小算盘,他笑了两声,“等抓到了托比·杜格尔,我们再说吧。” “这个,托比·杜格尔既然早就知道自己失去了魔力,肯定给自己准备好了退路。当时没抓到,现在估计就更难抓到了,国家总是依靠大议会来执行,也不合适啊。” 斯考达里奥还在挣扎,他的家族势力和兰德家族不相上下,双方都不想爆发冲突。把事情放在台面上敞开说这种沟通方式,是大家都可以接受的方式。 “那好吧,我看看情况,等把共产主义的流毒弄的差不多了,到春天,我们就如期举行总统选举,如何?” 阿齐瓦终于让了步,斯考达里奥实现了目的,自然也没什么话说,两人开始聊起卡伯·卢亚和他的工联党之前给各自带来的种种麻烦,聊的热火朝天。渐渐的,随着时间接近那个时点,更多的收到邀请参加观刑的官员和企业家,外国代表纷纷出现在了观刑台上,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个时刻。 —————————— 卡西·洛纳根也在等着那个时刻。他穿着风衣衬衫长裤,蹬着皮鞋戴着帽子,像一个城市中随处可见的小市民。在他的周围,无数的人密密麻麻,抬着头,踮着脚,等着那个关键人物的到场。 尼尔·加尼斯并没有过来,兰德公司西区工厂的老战友也都没有过来。为了防止出现问题,所有和工联党有关,或者可能有关的工厂都限制了工人的行动,到现场的,大多是小市民和其他无关的人士。他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聚集而来,吵吵嚷嚷,全然没有行刑前的紧张气氛。 九点的钟声敲响,负责行刑的警察拉着一个头上戴着头罩的人走上了刑台,人们发出一阵欢呼,为将见到的死亡和鲜血。站在一旁的刽子手上前一步,拉下了那人的头罩。人群随着刽子手的动作发出一阵惊呼,仿佛头罩下的不是人,而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那个人不是卡伯·卢亚,但卡西·洛纳根认识他。那是戴恩·南迪,工联党副主席,当时在国民广场游行时,和他还有卡伯·卢亚一起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小伙子。在卡西·洛纳根的印象里,戴恩·南迪是一个很乐观开朗的人,可现在的他,脸色死灰,表情中带着愤怒和绝望。 “……戴恩·南迪参与工人联盟党的非法运动,担任工联党副主席的职务,多次煽动各个工厂的工人们对抗厂主,破坏生产秩序,扰乱社会治安,造成了及其恶劣的影响。同时,戴恩·南迪还是一位共产主义者,意图颠覆国家,……” 法官的声音哪怕通过了大型扩音铁桶,声音回荡在整个审判广场。刚才还叽叽喳喳的人们已经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听着,听着台上这个可怜人的罪状,想知道他为什么死,怎么死。 想看着他死。 “……经弗恩丁根法院审判,戴恩·南迪触犯了意图颠覆国家罪,判处死刑,执行死刑的方式为砍头!” 法官终于读到了大家最关心的部分,全场观众响起了一阵喧哗。紧接着,刽子手把戴恩·南迪按在刑台上,高高举起磨的锃光瓦亮的砍刀,举在空中,继而猛的砍了下来。 “咔嚓——” 戴恩·南迪的头落到了地上,滚了两下,停了下来。从卡西·洛纳根的距离看过去,那个小小的人头看起来就像一个拳头,完全看不清表情。他周围的人群和他一样,其实并不看得清什么,不过大家的情绪明显已经被调动了,审判广场一阵喧哗。 行刑官很明显懂得利用群众的情绪,他在广场上的喧哗还没有彻底平息的时候,就带上了第二个人,同样的黑头罩,同样的刽子手,几乎相同的宣判内容,和同样的一道刀光。 广场的气氛更热烈了。卡西·洛纳根看着周围这些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兴奋。台上的人为了共产主义而死,可台下的人,却似乎并不关心资产阶级和剥削,他们只是在单纯的看着行刑,就好像这是一场狂欢。 11名罪犯,有七个人卡西·洛纳根都是认识,其中大部分都是他在工联党的战友,伙伴,有两个还是跟着他从兰德公司的工厂一路走来的老友。他看这些人被压上台,被砍头,被吊死,心头的悲伤和愤怒一波一波的,好像台风前的海面,起伏不定。 十个人,7个砍头,3个吊死,整场行刑终于到了最后的高潮,那个曾经的工联党主席,曾经弗恩第三共和国工人运动的旗帜,曾经卡西·洛纳根的导师,卡伯·卢亚,被押上了刑台。柜子手和之前几个人一样,一下子拉去了罩在他头上的黑面罩,露出了一张颓废而苍白的脸。 那是卡伯·卢亚吗?那个在夜色里给他们讲解《论资本》,带领他们和资本家作斗争,在被人试图行凶未遂之后,站在板条箱上高喊着,我们要为自己的权力斗争的卡伯·卢亚么? 卡西·洛纳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印象里的那位永远精神满满,斗志昂扬,带领着他们取得了一场又一场工人运动的胜利的卡伯·卢亚不见了。站在台上的那个男人,沉默着,好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尸体。 卡伯·卢亚的眼神缓缓扫过人群,卡西·洛纳根和他对视了一眼,可他不知道台上的卢亚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他只是站在原地,沉默,沉默的等待着那个结局。 “……重罪犯卡伯·卢亚,煽动工人游行、暴动,围攻警察局,杀害自己的工友派屈克·加汗之后,诬陷警察局警察谋杀,煽动工人在国民广场游行,围攻大议会,非法传播共产主义,未经许可成立工人联盟党,意图颠覆国家……” 对卡伯·卢亚的指控书很长,法官念的很用心,群众们听的也很用心。在场的人,有些不知情的,觉得这个人真是罪大恶极。有些知情的,像卡西·洛纳根,却觉得这简直是胡说八道。派屈克·加汗当年可是工厂工会的副书记,和卡伯·卢亚一起的战斗伙伴,又怎么会被卡伯·卢亚所杀?他明明是那些资本家杀死的,如今却要赖在卢亚书记头上么? “……经审判,并经报大议会批准,现对卡伯·卢亚执行死刑,行刑方式为绞刑,立刻执行!” “书记……” 卡西·洛纳根情不自禁的开口,下意识的剥开人群向前挤去。虽然明知道现在他不适合暴露,也明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没有任何帮助,可他就是想挤到前面,挤到最前面,让卡伯·卢亚看到自己。 和卡西·洛纳根一样,人群都在向前挤,所有人都想亲眼看到这样的盛况,看到那个罪大恶极的人被绞死,看到他大小便失禁,从活人变成尸体。卡西·洛纳根的坚持和努力在这样的人潮中是如此的渺小,他费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过是前移了两三个身位,距离那个高高的行刑台,还有远到无法测量的距离。 两名刽子手一起,把绳索套在了卡伯·卢亚的脖子上,他们最后检查了一下绳结,推到一旁,一人站定,另一人把手放在了扳手上。所有盯着这个过程的人们都知道,一旦那个扳手被扳下,被套上绳索的这个人,就将死去。 你要死了。 当年你第一次在我们面前打开《论资本》那本书的时候,可有预料到如今的结局? 卡西·洛纳根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不知为何,哪怕他努力睁大了眼睛,想要去看看台上的卢亚,最终看到的,却只是模糊不清的残影。 台上的刽子手扳动了扳手。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卡伯·卢亚脚下的翻板门打开了,他的身体重重向下一震,继而被套在脖子上的绳索提了起来,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像风中无助的柳叶。 你要死了。 卡伯·卢亚站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都离自己远去。所有的喧嚣和纷扰,都沉积成了巨大的悲伤。 如果,能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会选择这条路么? 我的卢亚导师? 那个悬在绳子上的人抽搐了几下,失禁的小便洇湿了它的裤子。他两眼上翻,看向了天空。 他。 死了。 —————————— “死了么?” 阿齐瓦·兰德站了起来,看着那具尸体。从他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尸体的侧面,并不十分确定。 “当然是死了,这可是绞刑,没有人会开玩笑的。” 斯考达里奥起身,跟在他身旁的随从拿起东西,准备离开。 “走了,后面的事情多着呢,清除法师塔余孽之后,我们就要好好想想安肯瑞因和尼格鲁的事了。” “嗯,知道了。” 阿齐瓦·兰德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内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空虚。 你,就这么死了啊。 卡伯·卢亚。 —————————— “轰隆——” 一阵巨大的雷鸣低沉着滚过天空,滞留在审判广场的人们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云,安静了下来。 卡西·洛纳根擦了擦眼睛,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片广场。 书记,就像你曾经说的,信仰共产主义的人会死,可思想和信仰,终究会传承下去的。 一定。 112 新的武器 弗恩第三共和国处死工联党等一干共产主义者的消息传到爱莲娜平原的时候,已经是3月初了。虽然天气依然寒冷,但是深冬的影响正在渐渐散去,加斯腾斯一力推进的民兵体系,也正在成形。 在爱莲娜小镇东侧新开辟的操场上,排成整齐队列的士兵们正在演练排枪战术。他们三列一排,跟着鼓声前进。当鼓点停止的时候,他们会齐齐停下脚步,端起手中的荣耀步枪,瞄准、射击。之后,第一排的士兵会把位置让给第二排的士兵,让他们来射击。而第一排的士兵则开始装弹。由于射击和装弹所需的时间不同,第二排、第三排的士兵两轮齐射后,第一排的士兵才能装弹完毕,继续投入火力。 “这种战法的好处,是在接战初期能立刻爆发四排士兵的联射火力,其中第一排士兵射击了两次。缺点是在接战后,单次射击的火力密度是不如双排士兵的。这种战法比较适合地形限制较大,不能呈大面积展开的接触战……” 加斯腾斯和一干连长们站在操场的旁边,正在讲解分析这种三排线战斗的优劣。考虑到爱莲娜平原的防守实际,这个被洛山和新山山脉换绕的山中平原,能够供大部队展开的入口,只有洛山铁矿旁的道路,和新山垭口。这两个地方的宽度都不大,双排线阵列很难展开,加斯腾斯便和他的手下们商量出了这种三排线战术,从演练的情况看,还是很不错的。 “说到这个”,伊万看着场面上的士兵们,“这些民兵到了开春就要春耕了,我们的常备战力还是只有一个团,不知道够不够啊。” “一个团的话,防备地方上这些势力和可能的流寇已经够了”,加斯腾斯笑笑,手中的细木棍在沙盘上指指点点,“但是要是对付国家的正规军,又或者是罗宁格的军队,一个团的兵力就有些捉襟见肘。不过这就是我推进民兵制度的原因,经过这一个冬天的训练,大家都掌握了排枪技巧,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拉出来打仗,我们的一个团,随时可以扩充成三个团。这可是相当于一个旅级的作战单位,守住爱莲娜问题应该不大。” “嗯,但是排队枪毙的死亡率很高,打两仗的话,估计就吃不住了。真到了要对抗正规军的时候,就算刚开始能打赢,持久力也是个问题……” 伊万想的还是比较多的。现在辛克、博布鲁夫都有别职务要兼任。他事实上已经成了加斯腾斯麾下武装力量的负责人,所以想的东西也多一些。 “这个我已经有了解决办法”,加斯腾斯原地走了两步,“等这次训练结束,带上你们之前选好的那一百人,我给你们看新东西。” 加斯腾斯在冬天的时候,曾经吩咐伊万从队伍里选出一百个可靠、战斗力强的士兵,作为尖刀连使用。尖刀连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精锐,伊万和辛克,还有几个连长着实商量了一番,选出了思想可靠、战斗力强、经验丰富的老兵,组成了尖刀连。只不过,尖刀连成立之后,不管是训练还是伙食,和其他的连队并没有太大区别,大家都在等着,等着加斯腾斯给尖刀连名副其实的东西。 结束训练,加斯腾斯带着有些期待的诸位连长,来到了工厂的武器测试区。和对公众开放的演武操场不同,工厂的武器测试区更加机密,只有得到许可的人才能进入。从外观看,这里是一个三层楼高的普通车间,除了比一般的车间大一些,没有什么不同。可走进车间,就会发现这个车间的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着的,只有在一侧安置着一些小型设备,一看就不是为工业化生产准备的。一些连长们从未见过的武器,正整齐的摆放在车间的另一侧。 “哎呀,这难道就是尖刀连应该使用的武器么?看起来好像威力很大!” 作为一个自诩为职业军人的人,伊万一眼就发现了这些武器。他上前两步,站在摆放武器的空地上仔细观察,很快就理清楚了这些东西的大概分类。那些带着蒸汽背包,比他们的蒸汽步枪在握把附近多了一个向下延伸部件的,应该就是新的蒸汽步枪。那个半人高,有一根粗大枪管的,应该就是头这段时间一直弄的那个压箱底的东西了。 “头,这是什么啊?!” 伊万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只是大概扫了两眼,就转身问带着微笑看着大家的加斯腾斯。和他一起的连长们也纷纷回头,等着加斯腾斯给出答案。 “这是我给尖刀连设计的新武器,也是未来武器的发展方向”,加斯腾斯走上前来,早就候在旁边的古拉斯科上前一步,帮加斯腾斯背上了那款新型蒸汽步枪的背包。 “这款步枪,我管它叫雷鸣一型,和我们常用的蒸汽步枪不一样,这款蒸汽步枪的背包里的蒸汽机,并不直接为步枪发射弹丸提供蒸汽动力,而是带动一个气泵,把空气压缩到步枪上的高压气泵里,通过气泵来推动弹丸……” 加斯腾斯拿出的这款雷鸣一型,其实和地球上现代世界的气枪,已经拥有了基本相同的结构。剩下的主要区别,是增加了一个可以为气瓶持续充气的蒸汽机,提高了这把武器的续航能力。加斯腾斯也想过使用大型充气设备和更换气瓶的方式,来取代这种小型蒸汽机。毕竟哪怕是他,也无法摆脱小型蒸汽机的热效率不如大型蒸汽机的事实。只不过,这个世界的高压气瓶加工难度较高,成本居高不下,而他对小型蒸汽机的结构和原理都十分精通,自信能作出超出这个时代理念的先进设备。结合这两条因素,加斯腾斯选择了对自己来说,更加合适的一条路。 “那这个是干嘛的?” 贝兰其尔·沃伦摆弄着一把步枪握把下面的金属长条,有些好奇。他也是跟着加斯腾斯从第19敢死队走出来的老部下,和大家都非常熟悉。 “这个是弹匣”,加斯腾斯举起自己的步枪,两下卸下了弹匣,把它上方的接口展示给大家。在接口里面,一颗颗排列整齐的铅弹反射着银色的弧光,透着冷冽。 “我们之前的步枪都是前装步枪,打完一枪要从枪口塞子弹,不仅动作慢,而且很限制士兵的活动方式。只有站着才能最快速度装弹,可站着,又最容易被敌人打中。为了改变这个事实,我想出了这种后装弹的方法。这一个弹匣可以装30枚2号铅弹,或者10枚1号铜弹。装进去之后,你在打空这个弹匣之前,根本不需要换子弹。而且,就算你打空了弹匣,换子弹也不再需要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站着,你只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比如趴在或者蹲在胸墙后面,像这样,拆下来,装上去,就可以立刻射击。” 加斯腾斯一边讲解,一边演示,围在他身旁的连长们早已跃跃欲试。他们强忍着好奇心,等加斯腾斯演示完了,一人抓起一把枪,跑到了一旁的靶场练习。虽然是从未接触的新武器,但是这些连长都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士兵,很快就摸清了这种武器的使用方式。在短暂的沉默后,车间里很快响起了连续不断的射击声。 “这个也太他妈好用了吧!” “对啊,这样根本不会被打到啊,换子弹的时候只要蹲下就行,士兵们就不会像排队枪毙一样死那么多了……” “哎,伊万大哥,这个弹匣怎么换啊?” “同志们,你们有没有发现,这把枪的气瓶一点也不烫!” 接触到新武器的连长们一边熟悉着武器,一边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这把枪的种种特点,很快就被他们了解、掌握。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试用,打光了所有准备的铅弹和铜弹,这些连长们才重新到了加斯腾斯的身旁。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登着加斯腾斯,憋了一会,才被伊万打破了沉默。 “头儿!让我去当这个尖刀连的连长吧!我跟了你最久,还被你救过命,我最合适啊!” “什么啊,大家谁不是跟着连长从19敢死队出来的,你事情太多太忙,还要管着团里的事,尖刀连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贝兰其尔一脸不服的打断伊万,继而一脸渴望的看着加斯腾斯。 “哎,你们说什么呢!你们都跟着头这么久了,有啥好事也得了不少了,也该给我们新人一些机会吧!我们可是一直等着为头儿做贡献呢!” 在图卢卡斯大溃败之后加入加斯腾斯队伍的哈巴·奈也赶忙插话。这种新武器太好用了,只要是一名军人,只要摸过这种武器,都会再也看不上其他的蒸汽步枪。头儿已经说了,这的武器是为了尖刀连专门准备的,那么要想尽早、提前摸到枪,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尖刀连的连长。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加斯腾斯笑笑,“雷鸣一型现在生产还有些困难,暂时不能批量装备部队,能够保障一个尖刀连已经是很难得了。这个尖刀连,给谁,我说了不算,你们自己回去带兵,一周后,我们搞一次竞赛,谁赢了,尖刀连就给谁带,明白了吗?” “好!” 大家齐声说好,看向彼此的目光里都是斗志。加斯腾斯见已经点到了,也不再多说。不过,伊万还惦记着另外一款武器,那个体积更大,有三个支脚,枪管和他的一根手指差不多粗细,配了两个硕大气瓶的彪悍家伙。 “头,这个是什么呀?看着有点像艾略特皇子的手炮?” 伊万走到那把一看就凶悍异常的武器旁,伸手摩挲,爱不释手。加斯腾斯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就舒适介绍起了这把手炮。 “这是我做的另一款武器,一定程度上参照了艾略特皇子的蒸汽手炮,只不过不再使用马作为运载工具,同时把弹丸驱动力从蒸汽改成了高压空气。那两个硕大的气瓶就是为了这个准备的。同时,这把手炮的精度我也做了调整,准头更高,不会出现之前蒸汽步枪和蒸汽手炮子弹飞远了发飘的问题。” 虽然说的有些模糊,其实加斯腾斯是在这手炮上应用了线膛枪的技术,配套的子弹也做了调整。只不过,因为在枪管内拉制膛线的工艺现在还不成熟,他只做好了三具这种手炮,也就没有明说。 “真的吗?这也是给尖刀连的?”,贝兰其尔看着那手炮,跃跃欲试。 “头,这个叫什么名字啊?霹雳一型么?”,加朗斯·沃伦也在旁边插话,不过。他关心的视乎是些别的内容。 “这个叫洛山一型,也是给尖刀连配备的。” 加斯腾斯说完,似乎还觉得不过瘾,又加了一句,“尖刀连有三具。这种武器的射程超过两百米,在两百米的距离,也能击穿尼格鲁共和国的装甲,一百米左右,可以击穿他们的那种铁盾,目前没有人能挡住这种武器的攻击。” 听到加斯腾斯的介绍,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家看向那把枪的目光,就好像看着一个没穿衣服的漂亮姑娘。在场的五位连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之间一下子充满了火药味。 “头,一周后的比赛,比什么啊?”,伊万还是胆大,第一个抛出了大家都关心的问题。 “射击,队列,排枪战术,长途行军”,加斯腾斯提出的是最基本的四项内容。他紧接着就在现场,在这些武器旁边,开始介绍起比赛的细则。有这么好的胡萝卜在前面吊着,所有的连长们都听的异常认真,并且都暗暗下定了决心,回去一定要好好操练手下那帮兄弟,绝对不能让这个尖刀连连长的资格旁落。 加斯腾斯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很欣慰。这种积极向上的对抗氛围,也是他希望能营造的。眼看春天在即,谁也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会再次打响。不趁着现在提高爱莲娜的战斗能力,等真到了事情发生的时候,就很有可能在时代的大潮中成为一个失败者。 那,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113 战乱将起 控制了洛山铁矿和新山辉石矿脉的女神矿区之后,爱莲娜平原就拥有了基本的自持力。加斯腾斯把工厂的产能推到了极致,一方面给自己的生产团和民兵旅准备了充分的装备,另一方面也开始向艾略特皇子部队输送装备。因为放弃了艾略特步枪的生产,近卫军后勤部再也没有卡过爱莲娜平原的脖子。同时,由于其他的荣耀步枪生产厂家并没有使用加斯腾斯的流水线技术,传统的熟练工人全套生产的模式,在生产速度上远远落后于加斯腾斯的爱莲娜工厂。到了3月下旬,爱莲娜工厂的荣耀步枪产量,占到了整个安肯瑞因的三分之一。这里生产的步枪,不仅仅开始向近卫三军和西部战区提供,甚至开始向刚刚成立的中部战区提供。大量的步枪销售带来了大量的收入,为爱莲娜的发展奠定了坚定的经济基础。 而在农业方面,得到了公民身份的农奴,现在只需要向地主提交固定的地租,就可以得到剩余的所有粮食。大家种粮的积极性也很高。加斯腾斯在这方面基本不需要做太多事情。只不过,考虑到今年爆发战争的可能性和爱莲娜进一步向外扩张的需要,他建议一部分新农民开始种植土薯,一种味道发涩,但是产量巨大,可以应对饥荒的速生食物。新农民们虽然更喜欢黑麦和小麦,对土薯的味道敬谢不敏。但是他们对加斯腾斯还是很尊重的,纷纷按照加斯腾斯的叮嘱开始改种土薯。 而在人口方面,随着加斯腾斯开始解放爱莲娜平原的农奴,原有的大地主正在纷纷离开。他们把手中的土地半是被迫、半是自愿的卖给了加斯腾斯的爱莲娜工厂。拿着一笔还算可观的卖地收入,迁往内地。安肯瑞因和尼格鲁共和国的战争还没有打完,市井间的小道消息,又在传东部罗宁格可能爆发的叛乱,在整个国家的战争阴影下,地主们更倾向于把手中的土地换成更有流动性的资产。 比如黄金和克朗。 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粮食生产可以自给,控制范围内的反动势力还在自行离去,爱莲娜的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加斯腾斯搞定了雷鸣一型和洛山一型两款轻重武器,也算给自己的控制范围加上了双保险。如果按照这个势头下去,不用一年,只要半年时间,爱莲娜就可以拥有对外行动的力量。 可就在他组织几位连长完成了军事竞赛,把尖刀连的连长位置给了贝兰其尔·沃伦的第二天,加斯腾斯收到了来自艾略特的邀请。 按照皇帝陛下的命令,图卢卡斯防线的西部战区军队开始换防,20万新征收的士兵将接替在图卢卡斯防线的老兵,承担起和尼格鲁共和国对峙的任务。除了建制相对完整的原第五军团留下作为战力担当之外,其他的八万老兵,被皇帝直接一纸调令,从西部战区调到了南部战区的西部边缘,面对的,是罗宁格的军队。 因为军队调动的关系,艾略特皇子会经过恩斯滕省的省会范恩斯滕,加斯腾斯作为艾略特皇子的人,不论如何,都必须去一趟范恩斯滕,拜见自己的靠山,并汇报工作。 “这次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黛西一边帮加斯腾斯收拾行李,一边有些担心的问。这段时间,她眼看着爱莲娜在加斯腾斯的领导下,焕发出崭新的、欣欣向荣的气象,更加认识到了加斯腾斯这个人的神奇之处。现在,加斯腾斯要离开爱莲娜,去赴皇子殿下的约,存了些其他心思的黛西,心里自然有些不托底。 “不会的,上次和皇子殿下一起去罗斯维尔,该汇报的事情我都汇报过了,现在我们的荣耀步枪产量很高,皇子殿下武器供应充足,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加斯腾斯对这次出访倒没什么心理压力。看这架势,皇族势力和罗宁格的战斗即将打响,在这个时候,只要自己不作死,没人会在皇族势力内部挑乱子的。 “嗯,那就好”,黛西点点头,轻轻帮加斯腾斯系上扣子。虽然两人在事实上已经生活在了一起,但是加斯腾斯坚决不搞特殊化,大部分时间两人都只能分开居住,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太多。所以,哪怕是送行这样的小事,黛西都要亲自过来,希望能够多和自己的爱人待一段时间。 “不过,说起来,那个露娜,就是那个法师塔学徒”,黛西想起了另一件事,“我本来以为她很快会走的,没想到在这边呆的还挺好,除了最开始一段时间闹了不少基础生活知识的笑话之外,其他都挺不错的。她现在缝衣服的速度,已经在女工里面能排上号了。” “这倒是有意思,不过也没必要那么吃惊。法师塔的学徒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只要她肯干,这种事肯定难不倒她。而且,法师塔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她又被人赶出了家门,布鲁克琳又不知道去哪了,她也只有这里可以安心呆着了,不走,也是正常的。” 加斯腾斯的情报工作做的还算清晰,对露娜之所赖着不走的背景也有所了解。他的回答也解决了黛西的问题。两人稍稍温存了一会,便彼此告别。加斯腾斯带着哈巴·奈和加朗斯·沃伦两位连长,坐上了前往范恩斯滕的马车。 ———————————— “皇子殿下这次百忙之中还能在范恩斯滕停留一天,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啊!” 在接待皇子殿下的正式宴会上,恩斯滕省行政长官亚罗·罗斯用这么一句话做了开场白。之后,本地的各方势力和贵族,开始一一和皇子殿下交谈,言语间都在打听这次部队东进的目的。艾略特皇子自然不会告诉大家他是要去打他的查理·罗宁叔叔的,只是按照统一的口径,说这是正常调动,部队轮休。加斯腾斯远远的看着远处的灯红酒绿,心里却在琢磨自己的机会。在他第一世的记忆里,安肯瑞因并没有爆发内战,罗宁格的查理·罗宁大公,最后死在了阿郎特帝国的名将,钢铁之锋古科海因·福斯特手下。现在历史已经转向,查理·罗宁的命运显然已经改变,他和他的爱莲娜平原,又该如何在这场必将影响全国的内战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呢? 等到艾略特皇子想起加斯腾斯,晚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他邀请加斯腾斯找了个方便私密聊天的包间,问起了最近的生产情况。 “我们最近的产量一直在上升,现在能稳定在三百支每天。一周就能向前线提供大概两千支步枪。而且因为是荣耀步枪的关系,后勤部也没有卡过我们的喉咙,整体运转还算流畅。经济上有些富余的,除了给工人发工资、保证工厂正常运转的费用之外,其他的都有账,也给纳夫莱大人汇报过。” “这都是小事”,艾略特不耐烦的一言带过,“你现在给中部军区也有供应吧?供应量如何?” “大概三分之一的产量给了中部军区。这是来自后勤部的要求。” “三分之一?太多了!”,艾略特轻轻点了点桌子,“给他们的产量,不要超过一百只,知道么?” “每天?”,加斯腾斯一听艾略特的意思,就意识到了他想干什么。新成立的中部战区,二皇子文峰·吉布森是战区副司令,和艾略特构成了直接的竞争关系。皇子殿下这是想从武器供应上,给自己这位皇兄下绊子呢。 “每周!”,艾略特听到加斯腾斯的问话,有些不耐,“你也不是笨蛋,这种事情还要我说?” “是是,殿下说的是”,加斯腾斯点点头,“可是如果给这么少,后勤部或者更上面有意见怎么办?” “还有意见?他连我的艾略特步枪都给停了,这点事还要跟我过不去?再说了,我那个二哥,可没笨到所有的事情都指着他老爹来帮他解决问题。你就放心吧,他肯定会找到其他的武器供应途径的。你的爱莲娜工厂,就安心的为我生产步枪就好了。” “嗯,知道了。” 加斯腾斯知道两位皇子的争执并不是自己可以参和的,虽然他也在担心内战将至的情况下,两位皇子这么内斗会不会有问题。但是艾略特皇子显然不会、也不想和他聊这个。所以,这一主一仆在简单聊了些生产上的问题之后,就互相告辞。艾略特皇子将带军东去,去和查理·罗宁做最直接的碰撞。而加斯腾斯将回到爱莲娜,继续发展自己的根据地。等待着那个最合适的时机。 ———————————— “陛下,六皇子和西部战区的部队已经就位了。” 在罗斯维尔的皇宫里,皇帝保罗·吉布森正在和他可以信赖的军事顾问,金狮大公爵亨利·克拉弗林聊天。作为和大魔导师阁下一起建立了帝国的悠久军事家族,亨利·克拉弗林几乎没有任何障碍的,在法师塔出事之后,第一时间断开了和法师塔的联系,重新抱上了皇帝陛下的这条线。而在保罗·吉布森这边,自从西部战区司令保罗·钟表现出听调不听宣的姿态之后,他也需要亨利·克拉弗林这样的老将,来为自己稳住军心。 “十万老兵,加上蒸汽手炮,对付罗宁格的那些新兵蛋子,有问题么?” 对于和罗宁格的内战,保罗·吉布森还是很乐观的。罗宁格最强的军队在于守卫冰河防线的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总共12万人。这些人被绑在了安肯瑞因和阿朗特帝国的边境线上,几乎没有抽调的可能。而罗宁格其他的军队,除了常年不经战争的老兵,剩下的就是去年年底开始征召的新兵,这些人数量虽然庞大到50万左右,但是战斗力,可一点保障也没有。 “当然没有问题”,亨利·克拉弗林坐在一个软凳上,态度恭敬,“不过,陛下,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您把六皇子的西部战区部队,和二皇子的中部战区部队同时派到罗宁格前线,这中间……”。 “我就是想让他们竞争一下看看”,保罗·吉布森知道亨利想说的是什么,“他们都是我的儿子,都是安肯瑞因的皇子,再怎么斗,也不会拿安肯瑞因的国家稳定开玩笑。现在道恩死了,我就想看看,文峰和艾略特,到底谁能在这件事情上做的最好!” “陛下知道便好,是老臣多虑了。” 亨利·克拉弗林点到即止。保罗见他说完了,起身走到地图前,开始请教起战略上的事情。 “亨利,现在我们和罗宁格的形势,你怎么看?” 听到这个问题,亨利下意识的紧张了一下。比起皇子斗争,战略战局才是自己证明自己的关键。他理了一下思路,在地图上给保罗讲了起来。 “陛下,老臣性子比较直,说话可能不好听,还请您多担待。” “你说”,保罗饶有兴致的看着亨利,等着他的话。 “查理·罗宁一辈子英明,最后却因为自己的儿子犯了糊涂。罗宁格没有任何资本可以对抗罗斯维尔,他却非要一意孤行。平复罗宁格叛乱这件事,也许过程会有些曲折,但终究,他会在您的大军面前认罪伏法的。” “哟——” 保罗笑了,他拍拍肚子,又坐了回去,“你说话要是这么个‘耿直’法,那朕的心情可不要太好。” “陛下,我这是对事不对人,查理·罗宁他老糊涂,我自然要说他老糊涂。等您哪天犯错误了,您可别怪我说话直。” “行了你,快说吧,怎么打?” 克拉弗林见皇帝正色,知道正戏到了。他清清喉咙,在地图上开始讲解。 “罗宁格地区位于帝国远东,包括卢克斯,卡郎略特和安堡三个省,面积占到了国土面积的五分之一。但是,因为交通不便,地处远东,罗宁格地区的经济并不发达,很多产品都需要罗斯维尔经济区的支持。如果内战爆发,罗宁格的物资将出现大面积短缺,这会影响他们战争的持久力。而在短期内的军队实力来看,罗宁格最有战斗力的第一、二军团要卫戍冰河防线,能拿出来打的,都是新兵,和西部战区经历过尼格鲁战争的老兵,在经验上也是有着根本差距的。从我的观点看,只要我们内部不出大的问题,两位皇子能够心怀国家,良性竞争,我们一定会解决查理·罗宁这个疥癣之疾!” “好!” 保罗·吉布森轻轻一拍桌子,“和我想的一样!”,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闯进来的传讯内侍打断了。那内饰官慌慌张张的冲进房间,甚至都没来得及行礼,就一膝盖跪在了地上,用惊惶不定的语气大喊。 “陛、陛下,罗宁格、罗宁格打起来了!” 114 首次交战 用保罗·吉布森听到消息后评价查理·罗宁的话来说,这个人没了儿子,也就没了理智。从地理上看,罗宁格坐拥安肯瑞因帝国东部的广袤土地,虽然经济落后,但是战略环境相对安全,冰河防线不发生意外的话,他只需要应对帝国从西侧施加的压力。而对安肯瑞因来说,不仅要应对东部罗宁格的叛乱,还要应对西部尼格鲁共和国随时可能发起的打击报复,同时还要应对南部的弗恩第三共和国和阿郎特帝国,战略环境相当复杂。对罗宁格来说,如果查理·罗宁真的想赢,他应该在靠近西侧的卢克斯、卡郎略特两省发动有限的军事攻击,维持战略均势。只要他能拖到尼格鲁共和国结束内乱,重新进攻安肯瑞因,他的叛乱就赢了一半。 然而,查理·罗宁并没有选择这条最稳妥的路,恰恰相反,他在冬天刚刚结束,春天还未开始的时候就突然从靠近北侧的卢克斯省发动了进攻,就好像时间是站在保罗·吉布森这边,而不是罗宁格这边。这让保罗·吉布森和为他做参谋的金狮大公爵亨利·克拉弗林很不解。不过,不解归不解,两人还是对查理·罗宁的突然进攻做出了反应。他们命令在卢克斯省附近集结的中部军区第二军团、第三军团上前迎击,务必要把进犯之敌全歼,打响开年以来的第一枪。 ———————————— 反击的命令传到中部军区总部的时候,文峰·吉布森已经上了前线。传令的士兵不得已,把命令交给了守在中部军区总部的中部军区司令巴里·麦卡尼。 “放心吧,请禀报陛下,敌人一开始进攻,我们就开始了反击,绝对不会让查理·罗宁如愿以偿的。” 巴里·麦卡尼当着传令官的面这么说,他的话和态度虽然诚意满满,但是却不能让传令官满意。传令官再三叮嘱,一定要把命令送到文峰皇子手中,才告辞离去,只留下了一个人沉思的麦卡尼将军。 巴里·麦卡尼,和他的同僚,西部战区司令保罗·钟不同,是皇帝陛下亲自选出来的,没有太大家族背景,但是有着深厚军事知识,确定和法师塔没有任何关系的年轻将星。在成为中部军区司令之前,他只是近卫军五师的师长,统管的人数最多也不超过两万人。现在,整个中部军区六个军团,满编超过36万人的庞大队伍在他的旗下待命,只要他一声令下,就会所向披靡,无所不胜。 在一开始,巴里·麦卡尼也担心过,担心自己无法胜任这个工作。可皇帝陛下一句话消解了他的疑虑。 “八百年没打过打仗了,你以为那些将军和你有多大区别?你在近卫五师的成绩,我都知道,好好干,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巴里·麦卡尼在心中重新强调了一遍自己的理想。他知道,皇帝陛下把他提拔到如此高度,看中的还是他的忠诚。而他,自然不能让自己最大的优点,有任何污渍。 “走,备马,我们直接去穆恩泽,如今大敌当前,大战已经打响,躲在后方的总部里,可不是我们这些军官的责任!” ———————————— 穆恩泽是紧邻卢克斯省的大城市,属于米露米娅省。在查理·罗宁突然发动的攻击中,她是这位冰河大公爵毫不掩饰的第一个目标。而二皇子文峰·吉布森,和他统领的中部军区第二军团、第三军团,将直面敌人的冲锋。 在穆恩泽市的东侧,一片广袤的平原上,已经发生接触的双方正在展开各自的队形。文峰·吉布森站在自己的指挥车上,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红衣士兵像流水一样填满两军之间的间隙,满意的点点头。 “可以,虽然是新兵,但是训练的很不错,你们干得很好。” “殿下谬赞了”,中部军区第二军团军团长哈里斯·詹金斯一身戎装,胸口的徽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都是陛下的英明决定”。 “詹金斯将军说的对”,中部军区第三军团军团长泰瑞尔·罗兰接过了话,“我们第二军团和第三军团,是中部军区第一批按照陛下命令和西部战区的作战经验装备和训练的精锐部队,假想敌一开始就是尼格鲁共和国的精锐部队,使用的战术是改良后的排枪战术,有一个师装备了最新研发设计的荣耀步枪,射程甚至超过尼格鲁共和国的威尔士二型步枪。其他的师暂时使用的还是二七式步枪。不过,据我们了解,对面用的也是二七式,大家半斤八两,武器上并没有什么优劣。” “还是要跟后方说一下,荣耀步枪的供应要加速”,文峰皇子听着空气中的号角声,看着己方红色士兵对面那些同样正在展开的绿色士兵,语重心长,“毕竟,好的步枪能够让士兵们少一些伤亡。” “殿下怜悯。” 哈里斯·詹金斯和泰瑞尔·罗兰齐齐鞠躬行礼,继而问了问指挥台上作战参谋们的情况,和文峰皇子一起看起了这场战争。 在这个年代,通讯不便,军团级的战术在战前制定之后就很难更改,师长和更基层的指挥官们,有临机专断的权力。所以,在双方已经进入交战前最后的对峙时,站在指挥台上的这些人,除了决定何时增兵、何时撤军等重大决策之外,剩下能做的事情,其实和一场球赛的观众相比,并没有太大差别。 嘹亮的鼓声在空气中回荡,己方的士兵已经基本展开到位。位于穆恩泽市东部的这片平原被称作三叶草原,生长的是一种本地特有的三叶长草,夏天生长旺盛的时候,甚至能盖过膝盖。不过在现在这个冬末春初的时候,草原看起来更像是一片黑灰色的沼泽。双方红色和绿色的士兵在文峰皇子看来,已经成了这片灰黑色沼泽上最亮眼的、不断扩张、似乎要吞没整个草原的颜色。 很神奇的,似乎是不约而同的,双方的部队在彼此之间控制了大概五百米的间隔。在双方都已经基本完成布阵的时候,这五百米的间隔变成了条近乎笔直的灰黑色长尺,分割了双方的部队。而在与长尺平行的、双方部队的阵列里,一条条比长尺细上很多的灰黑色细线,正随着士兵们的前进,波动着同步前进。那是一排排排枪士兵之间的空隙,大概在二十米左右,从文峰皇子的角度看,就像起伏不定海面上的波峰。 空气中的鼓声一转,停了下来。和鼓声一起停下来的,是双方正在前推的阵列。几乎是同时,红色的士兵和蓝色的士兵齐齐停下下来,密集而微弱的蒸汽步枪的声音,从双方阵线交接的地方穿了过来。 “开始了?” 文峰皇子有些不安的踮了踮脚,希望能看的更清楚一些。可不论他怎么努力,远处那正在交战的双方,看起来都像是他小时候玩的颜色拼图,怎么看都有种不真实感。 “殿下,已经开始了”,按照战前的布置,第二军团承担本次交战的主要任务,军团长哈里斯·詹金斯也顺理成章的担任了皇子殿下的顾问,“在军团级别的指挥上,为了防止总部被敌人骑兵突袭,一般安置的都比较靠后,所以从我们这个距离看起来,确实看不清楚细节。这还是现在天气晴朗,要是天气在差一些,我们可能根本看不见敌人和战场的情况。” “这样怎么指挥?还是依靠师长们和更基层的军官?那我怎么知道自己打输了还是打赢了?”,文峰皇子刚刚担任领军的职务,很多事情都不懂。不过既然父皇把他推上了这个位置,学和问这两件事,他还是会做的。 “主要还是看,您之前指挥的战斗不多,所以可能暂时没摸到规律。打过几仗,您就能看出双方在战场上的优劣了。就拿今天这场对战来说,因为双方的服装不同,您只要看着双方的阵线整齐程度,发现谁的阵型率先乱了,就可以大概推测出谁占优势。” 这些内容文峰之前都学习过,不过真的上了战场,他总觉得自己再问问会比较踏实。他按照詹金斯将军传授的经验去观察,却发现双方的阵型都比较齐整,便又提出了问题。 “这样,似乎也看不出来啊?” “阵型出现明显混乱的时候,往往已经是一场大战役的后期了,现在双方刚刚开始接触,阵型保持的都不错。这种情况下,您可以数一数双方排枪阵线的消耗程度,或者看看双方之间那条交火区正在朝着哪方移动。一般来说,交火区向我方移动,说明我方在前线交战处于劣势,无法产生足以阻止对方前进的压力。” 泰瑞尔·罗兰接过话题,继续为皇子殿下讲解。文峰皇子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便开始按照罗兰介绍的方法观察,和这一观察不要紧,却被他看出了问题。 “哎,我怎么感觉,我们的阵线在后退呢?” “啊,不会吧?第二军团可是训练时间最久的军团了,不应该啊?” 詹金斯有些不太相信,他开始观察远方的交战情况,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从指挥台的角度看,那条分割了双方士兵的灰黑色直尺,这个时候已经有多处地方出现了弯曲,那样子,就好像这条直尺变成了一条灰黑色的蛇,正在缓慢的扭动。一边扭动,一边还在渐渐的、缓慢的向着第二军团这方移动。 “似乎……不大妙啊?” 文峰皇子按照两位将军告诉他的知识,感觉己方似乎处于劣势。他下意识的开口询问,却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两位将军似乎都被远方的交战吸引了,过了好一会,詹金斯才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文峰皇子身上。 “殿下,局势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利,这和我们预估的不一样,不过应该还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我们安肯瑞因的部队,打逆风仗也是有心得的。” 虽然名义上是中部军区的副司令,但是文峰知道术业有专攻的简单道理,他不再说话,也不再提问,而是专心的看着前方的交战,试图自己判断战局。从他的角度看,己方一排一排横向推进的排枪兵线,似乎正在以比对方更快的速度消耗,他甚至能看到不少被击溃的红色士兵,在那条长蛇周围,时而聚集,时而倒下。 “阵型要乱了。” “不可能,这也太快了。” “要不要投入预备队?” “没办法,现在队形已经展开了,预备队短时间内也上不去,他们怎么做到的?” 詹金斯和罗兰两人开始窃窃私语,交流看法,无意中却把文峰皇子晾在了一旁,文峰皇子虽然有些不爽,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要打扰对方。他安静下来,继续看着前方的战况。 随着时间的推进,战局的形势似乎越来越明朗了。在文峰皇子仔细的计数下,己方两排兵线,几乎只能消灭对方一排兵线。按照这样的速度,敌人很快就会积攒起足够决定胜负的优势兵力。 战斗的局势就像天平,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倾斜到了危险的边缘。在己方的红衣士兵消耗到大概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好像突然有什么人扳动了什么开关,原本排列的整整齐齐,打算冲上去和对面排队枪毙的士兵,突然乱了。他们从整齐的红色细线变成了散乱的红色小人,开始朝着后方奔跑。 “靠!” 虽然并不专业,文峰皇子也知道自己这个第一仗,似乎是输了。他侧头看向自己的两位手下,第二军团军团长哈里斯·詹金斯脸色惨白,现在正在溃败的就是他的部队。第三军团的军团长罗兰则神情紧张,正在飞快的和自己的传令兵说着什么。在文峰皇子的身后,战斗参谋们忙成一团,他们的声音嗡嗡嗡的汇合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殿下”,詹金斯虽然震惊于己方的失败,但是基本的责任还是没忘,“很抱歉,我们要准备撤退了,这里很快就会变得不安全,罗兰的第三军团要在这里建立防线,收拢溃兵,我们必须后撤。” “好,我听你的”,文峰皇子终于认识到了战争的残酷,他点点头,继而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可是,我想知道的是,我们是怎么输的?” 115 一朝风动 “父亲,我们的伤亡统计出来了”。 冰河大公爵查理·罗宁的第三养子,罗宁格军队第二军团军团长卡里姆·罗宁掀开军帐的时候,查理·罗宁正在看一副挂在军帐正中的地图。和卡里姆预料的不同,查理·罗宁并没有在看地图上目前他们所在的交战区域,而是看着安肯瑞因帝国的更东侧,在那里,有冰河防线和大东洋。 “哦,怎么样?文峰那小子的兵,死了不少吧?” “大概的统计,伤亡在八千人左右,我方死亡三千七百人,受伤不到一千人。” “这可都是好兵啊……” 查理·罗宁感叹了一下,表情并没有太多胜利后的喜悦。罗宁格军队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加奈儿·马赫莎拉站在一旁,重重行礼。 “我们都是大公阁下的士兵,生为大公而生,死为大公而死!”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是心疼他们,没有死在冰河两岸,而是死在了自己国家的土地上”,查理·罗宁的语气中满是悲怆,“把我逼到这一步,把安肯瑞因逼到分裂的边缘,他保罗·吉布森,必须接受人民的审判和惩罚!” “那是自然,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父亲大人一定可以亲手把保罗·吉布森送上绞刑架!” 卡里姆积极表态,继而请示道,“父亲,现在我们拿下了第一仗,后面怎么打,还请您示下。” “继续打,明天再打一场军团级的会战!把对方逼出穆恩泽!”,查理·罗宁的思路显然清晰,“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不能离开冰河防线太久,要在阿郎特帝国内乱结束前,拿下足够多的战略纵深,我们才好做下一步的计划,你们明白么?” “明白!” 卡里姆·罗宁和第一军团军团长加奈儿·马赫莎拉齐齐点头,高声应下。罗宁格的战术,查理·罗宁在开战前已经讲的很明白,现在各国都在解决魔法师和法师塔的问题,没有精力向外部扩张。他们罗宁格就要利用好这个时间差,把冰河防线的精锐部队调到西线,拿下米露米娅省和长省的东部地区,得到足够的战略纵深。然后把冰河防线的部队调回,让之前招募的新兵们在原地修筑防御工事,等待尼格鲁共和国再次在图卢卡斯开战之后,两面夹击,彻底干掉保罗·吉布森,实现查理·罗宁的复仇。 —————————— “我不太明白,我们为什么会输?” 在罗宁格军队的对面,刚刚输了人生第一场军团会战的文峰·吉布森,正在和自己的将领们开会讨论。第二军团军团长哈里斯·詹金斯和第三军团军团长泰瑞尔·罗兰,还有其他的高级军官和作战参谋们一起挤在军帐里,参与这场讨论。 “据前线的士兵说,对面的敌人在排队枪毙的时候意志极其坚定,一点也不像新兵。” “我们抓到的俘虏说,他们并不是新兵,之前驻扎在冰河防线,番号是第一军团第二师、第四师。” “初步可以断定,查理·罗宁调动了冰河防线的军队,那些士兵常年和阿郎特帝国对峙,在经验和战斗意志上,都比我们的新兵要好。” 将军们和参谋们七嘴八舌,很快找到了打败仗的原因。脾气暴躁的哈里斯·詹金斯更是直接摔掉了手中的文件夹。 “查理·罗宁他这是叛国!冰河防线关系整个安肯瑞因东部的战略态势,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詹金斯将军,查理·罗宁已经叛了,说他叛国,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第三军团军团长泰瑞尔·罗兰冷冷的回了一句,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应对对面的敌人。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原地固守待援,打好穆恩泽守卫战,如果必要,我们也可以效仿尼格鲁共和国,修建铁盾胸墙防线。” “铁盾胸墙防线是个好主意”,文峰虽然此前从未掌兵,但是功课做了不少。这次安肯瑞因和尼格鲁共和国的战争持续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双方在交战中暴露出来的优劣,他一清二楚,“这种防线连我们的手炮骑兵都无法突破,敌人自然也没有办法。罗宁叔叔既然把冰河防线的部队都调了过来,那么他的后方肯定空虚,这里有没有机会?” “皇子殿下,罗宁格的后方是大东洋,南侧是阿郎特帝国,我们鞭长莫及,无法施加影响。这种情况下,也不好煽动阿郎特帝国进攻罗宁格,毕竟那也是我们自己的领土。” “这倒也是”,文峰想了想,还是决定采纳马赫莎拉的意见,“我这个人从来没打过仗,之前在近卫军第七师的经历,更多的也是学习。现在能有机会成为中部军区副司令,依仗的是各位的军事才能。这件事,我个人觉得,一时的胜负并不重要,打仗最重要的,应该还是不让对方如愿。罗宁叔叔既然想用冰河防线的精锐在穆恩泽打开局面,我们就不能让他打的那么顺利,建立胸墙铁盾防线,把他的精锐按在穆恩泽,然后让我那位好战的弟弟,在南边打开局面,你们觉得如何?” “皇子殿下不在乎一时得失,以大局为重,我们佩服”,第二军团军团长詹金斯第一个站出来赞成,“而且六皇子率领的近卫三军,可是打过尼格鲁战争的精锐,他们在长省那边,打开局面肯定比我们容易。” “你们觉得呢?”,文峰皇子是个温和性子,看自己的提议得到了詹金斯的肯定,便转而问其他人,其他将官自然没有不同意见。白天的战斗已经说明了敌人在士兵意志和战斗力上的强大,己方在铁盾胸墙后面缩一缩,练练兵,把前进的任务交给六皇子,自然没什么不好。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立刻修书一封,给六皇弟参考。” 文峰轻轻点头,就算是定下了穆恩泽防御战的总基调,而他亲笔写的书信和请求六皇子前出进攻的事情,自然会传到该听到的人耳中,起到应该起到的效果。 —————————————— “我那个哥哥吃了败仗,想让我帮他救场呢。” 艾略特把文峰皇子的信放在桌上,站起身看着面前的沙盘。近卫三军所在的长省靠近安肯瑞因中南侧,东侧是罗宁格的卡郎略特省。根据前期探子的汇报,对面的对手,是查理·罗宁的第一养子,瓦尔什·罗宁。 “文峰皇子不通军事,所做的决定更多的还是从政治层面考虑。铁盾胸墙防线是对付排枪战术的利器,哪怕是我们的手炮骑兵,对付起来也有诸多不便。穆恩泽固守待援,是个稳妥的主意,还能拖住敌人的精锐。二皇子这么一招,可是把打破局面的重任,都放在您这边来了。” “来就来,这种事,我想要还怕要不到呢”,艾略特倒是自信满满,“冰河防线的常驻守军也就是两个军团,都在卢克斯省的话,我们对面的瓦尔什大哥手里可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兵了。他估计现在也正在头疼呢吧。” “瓦尔什一直不得罗宁器重,这次冰河大公爵让他一个人独守一省,却是有些奇怪”,近卫三军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站在沙盘前自言自语,“不过无论如何,总要打过才知道。” “对啊,我让加斯腾斯那个小混蛋在爱莲娜折腾那么久,还不就是为了现在的荣耀步枪?整整三个师,要么是艾略特步枪,要么是荣耀步枪,射程足足是二七式的两倍,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那是自然,武器上的优势已经在尼格鲁战争中得到了证明,明天,只要我们的指挥和士兵士气不出问题,击败瓦尔什问题应该不大。” 文森特的判断是合理的,艾略特同样也知道,他点点头,和这位跟着自己从尼格鲁战场上走回来,已经得到了自己信任的老臣,开始商量起明天战争的细节,在他的计划里,堂堂正正的击败瓦尔什,将彻底洗刷他在图卢卡斯蒙上的耻辱。 然而,事情并没有艾略特皇子预计的那么顺利。第二天上午,当他的近卫三军第一师、第二师挺近卡郎略特,在敌人的军营前展开阵型时,却遇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事务。 那是一道道低矮的胸墙,和架设在胸墙上,一人多高的厚重铁盾。那是艾略特亲自体验过的,能够抗击手炮枪兵冲击的铁盾防线。 “是我疏忽了”,站在指挥台上,看着己方的士兵轻易突破了敌人的排枪阵线,却被铁盾防线所阻,艾略特自我反省,“铁盾防线这种事,我们知道,罗宁叔叔自然也知道。二哥能在穆恩泽用铁盾防线,就没人规定对面的瓦尔什不能用。” “这确实是个问题”,文森特同样眉头紧锁,“以现在的战法,要想突破铁盾防线,要么绕路,要么硬冲。绕路的话,南边是阿郎特帝国,北边是二皇子的防区,都走不通。” “那就只能硬攻?”,艾略特咬咬牙,“硬攻太不划算了吧?这可是铁盾防线,如果硬攻的话,就不能发挥我们荣耀步枪的射程优势了啊。” “这也没办法”,文森特的思路很清晰,“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们现在兵强马壮,对面则是一个不受待见的非主力,就算铁盾胸墙防线坚固无比,可他瓦尔什手下的士兵却不见得有那么好用。我们拿精锐之师,杀敌人的新兵部队,在士气和经验上是有优势的。” “所以我们应该硬攻?”,艾略特听出了文森特的意思。 “二皇子殿下打了败仗,已经决定坚守了。您这边,可就不好和皇帝陛下解释了……” “也罢”,艾略特轻轻叹了口气,“打就打吧,硬骨头总要交给最厉害的人,对吧?” —————————————— “大人,对面探子的最新消息,安肯瑞因内战已经爆发,查理·罗宁格兵分两路,一路取道卢克斯省,进逼穆恩泽。另一路则固守卡郎略特边境,以防代打。” 情报官艾丹·匹罗站在古科海因·福斯特面前,正在汇报安肯瑞因最新的东向。作为阿郎特帝国驻冰河防线第77集团军第四师的师长,古科海因·福斯特脸颊瘦削,颧骨高耸,整个人瘦瘦的,并不是那种孔武有力的将领。但是他的目光里,却总是带着满满的斗志。 “查理·罗宁那个老狐狸,这是算准了我们现在不敢打他们啊。他走北线的那支部队,肯定是我们的老朋友。就是不知道詹金斯和罗兰,他到底带走了几个。” “师长大人,陆军总部的命令是不论对面发生什么,在法师塔的事情明朗化之前,我们不可擅动。” 艾丹·匹罗听出了古科海因话语里隐隐的战意,旁敲侧击的提醒,“现在皇帝陛下正在和法师塔抢夺控制权,您虽然以边境卫将的身份,宣称只忠于国家,可以后我们毕竟要在其中一方手下生活,擅开战端并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你怎么知道我要打?”,古拉科斯侧过头,一脸狡黠,“我说过么?你告诉我,我说过要打么?” “那倒没有……” 见古拉科斯又开始耍赖,匹罗有些无奈。他这位从小到大的玩伴,每每遇到这种犯忌讳的事情时,都是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根据他的人生经验,拦,是拦不住的。 “我就派几个人去对面看看,这总可以吧?” 古拉科斯也知道自己瞒不住面前的好友,“再者说了,只要我打赢了,收复了对面失去了八百年的斯科尔特地区,他们不管谁上台,都得给我个面子吧?” 艾丹·匹罗不再说话,而是直视着古拉科斯,用自己的目光告诉他,这件事非常严肃,关系重大,不可轻易决定。可古拉科斯回应给他的目光却同样的坚定,甚至带着满满的可以溢出的自信。两人对视了一会,艾丹·匹罗第无数次的败下阵来。 “算了,我听你的”,艾丹·匹罗拿起沙盘上的长杆,指了指那条蜿蜒流过两国交界的蓝色河流,“说吧,你打算怎么打?” 古拉科斯见好友屈服,大笑几声,开始说起自己的计划。现在的他自然不会知道,在加斯腾斯经历的那段历史中,他最终将亲手杀死查理·罗宁,收复阿郎特帝国的失土,并得到钢铁之锋的称号。他只是凭借着自己敏锐的直觉,感觉自己找到了最合适的,咬对面那个老头子一口的时机。不过,不论是从来不考虑后果的他,还是他那个小心谨慎的好友,恐怕都不会意识到,这场即将由他们挑起的战争,将演变成怎样一副波澜壮阔的画卷。 116 四方皆惊 粮店伙计阿基·韦坦恩站在冰河的河岸旁,看着河对面飘扬的橙黄色的太阳旗,正在发呆。初春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在身后拉成了长长的一条。 冰河,又被对面那个国家的人称为极寒之河。这条河冬天的时候河水冰冷刺骨,却从不结冰,一路从安肯瑞因内陆流出,沿着安肯瑞因和阿郎特帝国的交接处蜿蜒向东,最终汇入大东洋。据说,在河水和海水交接的地方,一年有半年时间,都存在着一圈半圆形的冰带。那是冰冷河水和海水相遇后,失去了那种寒冷刺骨而不结冰的特点,所凝结成的自然奇观。 “阿基,又在发呆呢?” 塔哈·塞尼耶从阿基的身后走出来,背着一个硕大的蒸汽背包。那把两人最近才开始熟悉的二七式蒸汽步枪,在塔哈·塞尼耶的手中,好像一个不真实的玩具。 “塞尼耶大哥”,阿基·韦坦恩招呼了一声,又想起了两人认识的经过。当初布莱克伍德的暴动,他和码头工人塔哈·塞尼耶在监狱相遇,本以为双方都活不过几天,却被突然征兵,丢入了敢死队,继而稀里糊涂的就被南部战区的军队裹挟着来到了冰河防线,成为了这条延续了八百年的交战区的小小一员。 “我听长官说,西边已经打起来了,如果罗宁大公真的和传说中的那样厉害,我们应该可以很快回家。” 塔哈知道面前这个小伙子又犯了思乡病,试着安慰。可他的话并没有缓解阿基的担忧,反而让他更加绝望。 “我们现在已经是叛军了,叛军是回不了家的。如果被皇帝知道,全家人都要被杀头的……” 阿基的话里带着哭腔,他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粮店伙计,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布拉克伍德,却莫名其妙、阴差阳错的来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冰河防线,还背上了叛军的骂名。换做是谁,阿基觉得,应该都会伤心、纠结一阵子吧。 “行了,别哭了”,塔哈·塞尼耶的性子比阿基要坚韧的多,他虽然也是第一次离开布莱克伍德,却比这个小伙子看得开。在他看来,有饭吃,有衣服穿,没病没灾的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幸福。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已经是罗宁格的兵了,现在只能希望大公打赢这一仗,我们混个军功回家,说不定还能光宗耀祖。” “那哪有那么容易啊……” 阿基·韦坦恩回了半句,却突然停了下来。塔哈·塞尼耶最开始还没意识到阿基为什么停下,却很快就找到了原因。在他们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集起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褐色士兵。那是阿郎特帝国的部队,是阿基和塔哈两人所在的部队,提防和战斗的对象。 “他们……他们在干什么?” 阿基有些不太确定,在他的视线里,那些褐色的士兵正搬着很多巨大的桶装巨物朝着河边走来,更多的士兵跟在他们身后,大部分人都高高举着那些圆桶,像某种朝圣或者祭祀的阵列。 “我靠!快走!!!!” 塔哈·塞尼耶比阿基·韦坦恩更快的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对面那些人,那些敌人,似乎正在准备渡河!这是两百多年来从未发生的事情,这也是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离开之前,笃定了对面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塔哈·塞尼耶跌跌撞撞的拉着阿基·韦坦恩开始奔跑,他们甚至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阿郎特帝国的军队开始渡河已经是事实,接下来,他们两人,恐怕再也没有在河边悠闲发呆的时间了。 ———————————— 接替罗宁格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守卫冰河防线的,是南部战区新编第八军团、第九军团和第十军团。三个满编军团有超过十八万人,是一只数量庞大,但是缺乏经验的新兵部队。虽然查理·罗宁在部队的基层中插入了很多冰河防线的老兵,但是区区几百人的规模,并不足以让这三支部队,拥有冷静而成熟的战争经验。而这一点,在面对对面那个疯子古科海因·福斯特的时候,就成了催命的死神。 古科海因·福斯特的第77集团军第四师,选择了初春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渡河,正大光明。对面的新兵们最开始有些手忙脚乱,不过很快就在有经验的基层军官的指挥下稳住了阵脚。多年的战斗让双方对渡河这种传统的进攻方式都有所防备,冰河两岸密密麻麻的插满了两三人高的木桩,就是为了防止敌人以船渡河。可这次古科海因独辟蹊径,先是用盾船前冲,依托河岸北侧抵抗船只登陆的木桩,建立起了连接两岸的绳桥。继而沿着绳桥,用人工制作的大型木圆桶搭建大面积的浮桥。通过把士兵派上浮桥的方式,经过激烈的对射,逼退了河岸的守军。哪怕安肯瑞因那些来自冰河防线的老兵拼了命的指挥和抵抗,但是新兵们对武器的不熟悉,对登陆战和反登陆战的不熟悉,和对死亡的天然恐惧,让正面迎击古拉科斯的防御部队在几阵排枪之后,就失去了战意,开始崩溃。到了这个时候,再强大的将领也已经无法扭转战局。古科海因成功占据了一片滩头阵地,继而开始源源不断的把自己的第四师,派到这片熟悉而陌生的土地上。 等到了傍晚时分,先头登录的部队已经巩固了滩头阵地,那些被他们打退了的防御部队正在距离河岸一公里的位置重新集结,建立包围圈。古科海因·福斯特就是在这个时候,登上了安肯瑞因的土地,成为了八百年来第一位,登上冰河北岸的阿郎特将军。 “和你预料的一样,敌人的战斗技术和经验都不如我们,我们现在拿下了滩头阵地,击退了敌人的两次进攻。但是,仅仅依靠第四师一个师,我们很难长久守住这块阵地,必须想办法,把其他人拉进来。” 既然已经开战,情报官艾丹·匹罗就彻底的进入了战争模式。现在古科海因因为突然袭击的关系,拿到了暂时的优势。可这点小小的优势,很快就会因为双方巨大的人数差距变成可怕的、足以致命的劣势。毕竟,登陆容易撤退难,如果不能利用已经架设好的浮桥,拉拢更多的己方军队,私自渡河发起进攻的第四师,只可能有一个下场。 “别人?” 古科海因笑了笑,“这么大的功劳,给别人,我怎么甘心?” 他站在浮桥的桥头,看着面前正在建设滩头阵地的己方士兵,和浮桥后方已经逐渐开始稀疏的队伍,下达了他有生以来最为大胆的决定。 “传我命令,砍断浮桥绳索,放弃滩头阵地,直接向敌人发起进攻!我们第四师,这次过来,就根本没打算回去!” ———————————— “这他妈的打的都是什么仗!” 在罗斯维尔的皇宫内,保罗·吉布森正在发火。查理·罗宁发起进攻已经五天了,不论是穆恩泽防御战还是长省锋线,都打成了一滩烂泥。南北两侧两个交战区,比赛着构建铁盾胸墙防线,竟然没有一方,有能力打破僵局! “陛下,请息怒。” 宰相埃米尔·欧文恭恭敬敬,低头看着地板。 “我怎么息怒!啊?!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息怒?!” 保罗·吉布森越说越来气,“一个找我要援兵,说敌人是冰河防线的精锐,打不过。我给了。另一个说要进攻,可打了两天,却告诉我没有进展,因为敌人用了尼格鲁共和国那个该死的铁盾狗屁防线!” “陛下,铁盾胸墙防线确实能够有效克制排枪战术,如果构建的地形合适,两翼没有弱点,就连骑兵也不好找到突破点。文峰皇子不也用铁盾胸墙防线,守住了穆恩泽么?” 埃米尔仍然低着头,试图劝说皇帝陛下。金狮大公爵亨利·克拉弗林站在两人旁边,一言不发。 “亨利爱卿,你倒是说说,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办?就这么僵着?” 保罗急了一会,稍微平复了些许心情。他转头问亨利,希望能从这位专家身上得到答案。 “现在我们手头最有效的武器,还是手炮骑兵。据我了解,皇家武器研究院的工厂已经集中了所有的核心军工力量,在全力生产蒸汽手炮,预计再有三周,就可以完成一个整编师的装备。” “三周?” 保罗·吉布森重复了一遍那个时间,咬牙切齿。现在安肯瑞因的战略环境并不好,西有尼格鲁共和国虎视眈眈,东有叛军查理·罗宁号称要改朝换代。内部的农奴和工人阶级思想又不怎么稳定,稍有不慎,就可能爆发危及他个人统治的危机。在这种时候,谁有耐心能等得了三周? “陛下,三周已经是最快的了。为了生产蒸汽手炮,现在连荣耀步枪的生产都给压了,全力保障蒸汽手炮。后勤那边的兄弟们,已经尽力了。” 亨利·克拉弗林也知道三周太长,长到可能会发生很多变化。可哪怕如此,安肯瑞因这架战争机器,也只能开动到这个速度了。 “荣耀步枪不是要全部换装么,压生产的话,前线部队的换装怎么保证?”,埃米尔·欧文插话,有些担心。他们家族的很多土地都在长省,现在面临战乱威胁,家里的态度也有些焦灼。 “艾略特那小子有个工厂,产能不错,压压他们就出来了”,保罗·吉布森知道这件事,“荣耀步枪不是问题,现在你们要重点解决的,是想办法打破僵局!我可不想等回头尼格鲁共和国打过来了,查理·罗宁这摊屎,我还没有擦干净!” “明白,陛下。” “好的,陛下。” 亨利·克拉弗林和艾米尔·欧文对视了一眼,正待继续讨论,却被门外的传令官打断了。 “陛下”,也许是最近坏消息太多,传令官这次明显淡定了很多,“罗宁格的消息,阿郎特帝国一天前登陆冰河北岸,击溃了罗宁格的守军,开始进逼休朗卡!” ———————————— 在古科海因砍断浮桥之后的第十一天,战争的消息传到了爱莲娜。 “没想到你父亲还能有这样的人脉,这个消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加斯腾斯合上手里的纸条,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看着窗外一片忙碌的工厂,“阿郎特帝国和我们的战争一旦打响,就再也没有人能管我们这个小小的爱莲娜了。” “所以你打算干什么?”,黛西靠坐在床上,神情慵懒,在午饭后这个小小的休息时间,她可以和加斯腾斯独处。这让她觉得轻松并且惬意。 “土地改革”,加斯腾斯转过身子,“爱莲娜的环境很好,底子也不错,但是生产关系还是旧的,我给它批了一层皮,但是这层皮,还是不如真正的土地制度改革。发动土改,分田到户,能彻底调动农民阶级的积极性,让我们得到这个国家最有潜力的群体的支持。” “可发动土改,几乎等同于挑战这个国家的统治阶级,你难道不担心你的大腿艾略特和你反目成仇么?” “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加斯腾斯笑着说了一句自己才懂的话,“先把剩下的地主阶级全部驱逐出去,留下农奴们,然后悄悄的开会、分田,只要我们不公然举旗造反,艾略特他,就算不喜欢,也只能忍着。” “可为什么要这么着急?”,黛西还是有些不解,“等夏天第一茬土薯收获之后,我们的粮食供应彻底独立,再搞不好么?” “我怕来不及,在真正的战争开始之前,我们必须拥有足以自保的力量,如果可以,我们还必须拥有足以保护安肯瑞因的力量。” 加斯腾斯并没有明说。可在他的记忆里,阿郎特帝国突破冰河防线,可是整个伟大战争的开始。虽然在这一世,历史的时间线已经面目全非,但是加斯腾斯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距离那个爆发全面战争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黛西沉默了,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抱住了加斯腾斯。 “亲爱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相信并支持你,只希望你,不要让这么多相信你、追随你的人失望。” “放心吧,我比谁都热爱我们的事业,我绝对不会让它有任何的闪失。” 加斯腾斯反手握住黛西的手,心里已经开始琢磨下一阶段的工作。如果能在大战爆发前,完成爱莲娜的土地改革,那么他将在这片土地上树立起一片旗帜,一片属于农奴和工人阶级的旗帜。而这面旗帜,将成为他推动自己事业的最大动力。 那是人民的力量。 117 土地改革 阿扎泽·沃特斯弯着腰,手里拿着一柄锄头,高高举起,继而重重的砸在地上。春初的土地通过锄头的震动带来的反馈仍然坚韧,说明现在并不是最适合耕种的时候。可哪怕如此,阿扎泽都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这一方面是出于一位小地主对粮荒的恐慌,另一方面,也是爱莲娜工厂的安排。 自从爱莲娜平原最大的地主西奥·马提亚斯被那位大人当着市政厅和手下农奴的面羞辱之后,爱莲娜平原就没了反对那位大人的声音。大地主们走的走,卖地的卖地,纷纷选择离开。可像他这样的小地主,就没了那么多自由。这么多年来,他家的农奴始终就只有两三个,土地也不是很肥沃,年年折腾到底,也不过是留下三五十克朗的余钱,并不能改变什么,也远远称不上富裕。如果他要像其他大地主那样,把土地都卖给那位大人,那么得到的钱,显然并不能支撑他在小城市作为一个市民的生活。 “主人,歇一会吧。” 德博拉·沃伦,阿扎泽唯一的一位农奴,跟上了他的进度。阿扎泽回头看了看,两人翻弄过的土地像两条笔直的河,流淌在黑褐色的土地上。 “嗯。” 阿扎泽点点头,累的并没有太多力气说话。他站起来捶捶腰,让长期弯曲受力的腰部放松,继而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呻吟。德博拉照着他的动作做了一套,和他一起,坐在了地头的田畦上,看着周围的新农民们耕作。 之前,阿扎泽的土地和另一位大地主阿隆·温格相临。那位大地主是爱莲娜平原数得上名号的大地主,名下土地和农奴众多,爱莲娜工厂的那位大人来了之后,温格的农奴跑了不少,后来西奥·马提亚斯被赶走,阿隆·温格也就跟着离开了这片土地。他曾经拥有的土地,都被爱莲娜工厂买了去,租给那些他曾经的农奴耕种。 “他们干的可真卖力呀,这么久了,一次都没有休息。” 阿扎泽轻声感叹,那些人明明是同一拨人,可给温格干活的时候,绝对见不到他们像现在这么卖命。 “那位大人给了兄弟们公民身份,还让他们可以得到土地上除了地租之外的生产剩余。同时,收取的地租也远远要低于原来的佃农水平,大家有了身份,又能用劳动换粮食,自然愿意干活。” 阿扎泽的农奴德博拉和他的主人一起坐在田畦上,看着不远处那些曾经的农奴,现在的新农民。 “你呢?你要是想去的话,我也不拦你。” 和那些名下几十甚至一百多农奴的大地主不同,阿扎泽在巅峰的时候,也不过才拥有三名农奴,有两名还被征兵给征走了。因为劳动力不足,阿扎泽和自己的农奴一起劳动,吃的东西也差别不大,所以彼此还算熟悉,关系也处的不错,交谈起来就比较随意。 “我去了,地怎么办?”,德博拉对这个话题也并不避讳,“去了也还是种地,在这里也还是种地,有什么区别么?” 阿扎泽听着德博拉的话,轻轻的笑了。他知道,自己这位农奴同样渴望自由和平等的身份,但是,自己一向待他不薄,德博拉又是个知恩图报的性格,自然难以做出放弃他这个主人,去另投他人的行为。而且,德博拉说的也对,这七亩地,让自己一个人种,还真种不过来。 “算了,今年你先帮帮忙,等回头价格合适了,我把地卖给那位大人,你也去当新农民吧”,阿扎泽从口袋里掏出烟叶,卷一卷,掏出一个陈旧的辉石烟嘴,塞进去,点燃,轻轻吸了一口,继而沉醉的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 “我问过工厂的人了,如果你去了,我这边还可以给自己留三四亩地,算自耕农,并没什么影响。三四亩地的出产,也够我们一家人吃饭了。” “那怎么行,你不是还打算送小芙兰去城里上学么?地真的卖了,小芙兰怎么办?” 小芙兰是阿扎泽的女儿,也是德博拉的半个女儿,阿扎泽一直想把小芙兰送到城里上学,让她多些文化气息。这点小小的愿望,德博拉一直都知道。 “总有办法的。” 阿扎泽从嘴里掏出烟嘴,在地上磕了磕,收进了口袋。太阳还高高的挂在东方的天空上,上午才过去了一半,他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 忙到下午,日头西落,阿扎泽才和德博拉回了家。两人中午都没吃饭,只是用随身带的饼子顶了顶,晚上回家才能吃上热乎饭菜。可今天,就在两人卸下一天的疲惫,坐在低矮的饭桌前,准备吃饭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却打断了他们的晚餐。 “两位,我叫查理哈里·沃伦,曾经是西奥大地主的农奴,后来去了爱莲娜工厂,现在主要负责农业方面的事情。” 阿扎泽在查理哈里进门的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这个人是西奥手下一个有名的刺头,不服管,总是挨打,还逃跑过几次,有一次差点被西奥的手下把腿打折。那个时候,可没人能想象到,这么一个随时可能被打死的小农奴,如今成了和地主们平起平坐,甚至一定程度上可以决定地主生死的人物。 “我知道你,怎么,那位大人有什么指示么?” 和平原上其他的地主一样,阿扎泽习惯把加斯滕斯称作那位大人,而并不直接提起加斯滕斯的名字。这一方面是为了尊敬,另一方面也隐晦的表示了对加斯滕斯的不满。 “也不是什么大事”,查理哈里轻轻拍了拍腿上的土。这两天,他和另外两个工作组,要把这片平原上所有剩下的地主们的情况摸透,时间短,任务重,着实把他累坏了。 “哈里,来,坐会吧,喝口水。” 德博拉伸手拉过查理哈里,让他在自己的小饭桌旁坐下,阿扎泽见状,干脆把自己的碗也端到了小饭桌旁,还招呼妻子又端了一碗出来。 “饿了吧,来吃点吧。” 查理哈里倒也没客气,他接过碗看了看,发现那是一碗满满的黑麦粥,分量很足,可材料廉价,并不是大地主们看得上的食物。查理哈里看了一眼阿扎泽,发现他正带着笑看着自己,他又看了一眼德博拉,发现这位农奴的眼神同样带着善意,心里就轻松了些。他呼噜噜喝了两大口,又拿了一块咸菜丢进嘴里嚼了两下,才说起了他的来意。 “我这次过来,是因为大人要收回爱莲娜平原所有的土地,并且消灭农奴制度。阿扎泽先生您是不是只有一位农奴,就是这位德博拉先生?” “嗯,是的。” 阿扎泽听到查理哈里的话,不知为何心头反而感觉一轻。等了这么久,石头终于还是落地了。 “那就好”,查理哈里放下粥碗,坐直了身子,“大人的意思,是像您这样的,自己也参加劳动,拥有的农奴很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的小地主,可以选择把土地卖给工厂,或者给自己留下四亩土地,自己耕作。同时,你不能再拥有农奴,德博拉大哥的奴隶契约,也必须解除。您看怎么样?” 做自耕农还是离开爱莲娜?面对这个选择,阿扎泽几乎没犹豫。 “我要留下,四亩地,够了。” “可是,主人——” 德博拉试图阻止,却被查理哈里打断了,“我们知道阿扎泽先生对你不错,也没什么恶名,所以不会有其他的问题或者事情。阿扎泽先生既然愿意成为我们新农民的中的一员,我们自然是欢迎的。” “那德博拉呢?”,阿扎泽还惦记着自己唯一的农奴手下,“他也能有地么?” “可以的,这次之所以要把土地都收回,就是为了重新丈量、划分土地,确保所有爱莲娜平原的新农民,都有地可种。德博拉大哥也会有自己的土地的。” “那就行,我相信你们会给我一个合适的价格的,对吧?” “恩”,查理哈里来之前调查过阿扎泽,知道这个地主,其实也不过是有一个农奴的小地主,对农奴也并不苛刻。他对阿扎泽心里并没有太多敌意,“您现在有七亩地,按照大人的标准,每个人可以分到四亩地,我来的时候看到您们已经在翻地了,您的七亩地我们可以不做调整,四亩给您留下,三亩转给德博拉大哥,同时再从其他地方协调一亩地。这样,不会影响今年的生产。” “可是,阿扎泽他需要这七亩地的收入,来给小芙兰上学!” 德博拉终于没忍住,还是说了出来,“要是至于四亩地,他就没钱供小芙兰上学了。” “这个倒是个问题”,查理哈里掏出小本子,开始歪歪扭扭的写字。他这个动作彻底震惊了阿扎泽和德博拉。看到查理哈里能写字,两人甚至比听到他宣布要收回土地都要惊讶。 “你会写字了?”几乎异口同声,两人同时发问。 “恩,大人给我们开了夜校,说我们不能没文化。农奴要想真正翻身做主人,就必须有文化。” 查理哈里并没有隐瞒,他现在掌握的字数有限,不过也足够对今天的事情做一个记录。他缓慢的写完了自己要记录的东西,起身告辞。 “两位的事情我知道了,孩子上学的事情,我会和大人说说,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土地收回和再分配的事,二位如果没什么疑问的话,我过段时间过来,把这件事定了,行么?” “……可以”,阿扎泽本来还想再问问夜校的事情,但是他看查理哈里赶时间,也就没多说。两人把查理哈里送出门,回到屋内,才发现刚刚满满的一碗黑麦粥,已经被查理哈里喝了个干净。 “他倒是真饿了”,德博拉端起自己的碗,喝了一大口。劳作了一天,他也饿了。 “恩,也不容易”,阿扎泽点点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的妻子和女儿已经吃完了,正在收拾碗筷,留给他的黑麦粥和煮豆子,是他这个地主的饭菜唯一比德博拉要好的地方。 可今天似乎三神故意不打算让阿扎泽安心吃饭,他刚吃了两口,就又被人打断了进食。那人轻轻敲了敲门,继而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阿扎泽,在么?” 来人的嗓门很大,说话似乎还有些漏风。阿扎泽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西奥·马提亚斯那个差点被加斯滕斯开了膛的儿子。虽然对这个丧家之犬为何上门有些不解,可阿扎泽可不敢怠慢。他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皮普大人,有什么事么?” 皮普·马提亚斯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阿扎泽,他进屋左右看了看,看到阿扎泽桌上那碗黑麦粥,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他又看到了和阿扎泽同屋吃饭的德博拉,脸上的皱纹就更深了些。他看看德博拉,觉得有这个人在场自己不好发言,便旁敲侧击起来。 “我这次来还真有点事,不知道可否让这个农奴出去一下?” 阿扎泽还没来得及说话,德博拉就出了门,头也不回。要是在平常,德博拉绝对不敢对皮普·马提亚斯这个态度。可现在爱莲娜平原已经不是地主家的平原了,德博拉也就有了更多的、表示自己敌意的方式。 “好了,有什么事么?” 见德博拉被赶走,阿扎泽平复了下心情,才问起了这个四颗门牙都没了的、曾经大人物。 “我听说最近加斯滕斯在收回土地,这不是要我们的命么?!我家大人想和各位被强行收回土地、赶出爱莲娜的大人谈一谈,不知道各位可方便?” “你家大人?” 阿扎泽重重重复了一遍这个句子,“他现在人在哪都不知道,怎么见面?怎么谈?” “自然是在范恩斯滕,大人会举办一次酒会,希望邀请各位出席。到时候,各位对爱莲娜和加斯滕斯有任何的不满,都可以随时提出来。特别是,他现在强行征收你们的土地这件事,我觉得就可以多说一说。” “这么说有什么用么?” 阿扎泽并不喜欢皮普,“上次你们不同意,不也被人抢了农奴么?” “这不一样”,皮普压低了声音,“这一次,我们请了大人物过来,你们只管说,如实说,大人物自然会有判断的。” 听到这句话,阿扎泽犹豫了。他想了想,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什么时候举行,我想去看看。” 118 他要造反 战争还在继续。 在3月下旬的一次夜间议事会上,安肯瑞因共运党党主席加斯腾斯和他们所有的七位党员,对当前的形势作出了一致判断。从各方面反馈的信息来看,这场从安肯瑞因进攻尼格鲁开始的战争,终于把第三个国家拖下了水。阿郎特帝国突破冰河防线,进逼卡郎略特省边境城市休朗卡。查理·罗宁用来防守冰河防线的新兵毫无建树,三次大的军团级会战丢下了无数尸首,还丢了边境超过一百公里的土地。而在安肯瑞因内部,保罗·吉布森的皇族兵力和查理·罗宁的叛军在米露米娅省穆恩泽市、以及卡郎略特省边境进入了双线僵持状态,双方以铁盾胸墙防线对铁盾胸墙防线,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么下去,最先撑不住的是罗宁格”,伊万·沃伦坐在加斯腾斯的右手,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虽然半辈子没什么文化,但是苦难的生活让伊万变成了一块海绵,当他得到机会之后,便迅速的成长起来,现在已经是爱莲娜平原的军事专家。 “是说他们的后勤能力吧?”,还没有脱下警服的辛克坐在伊万身旁,“保罗·吉布森控制的地区面积更大,经济更发达,农业也更发达,比罗宁格有更大的战争潜力,这么耗下去,罗宁格讨不了好。” “还有一个原因”,宾波·博布鲁夫说话的速度慢慢的,“现在阿郎特帝国已经越过冰河防线,查理·罗宁后院起火,他要是没什么后手,估计很快就会出问题。” “查理·罗宁是一个很狡猾的人”,黛西·理查森双手捧着一杯热茶,小小的抿了一口,“父亲的消息说,这个人很少做无准备的事情。” “所以说,他有后手?”,艾迪·沃伦现在在管理辉山矿场,并不能每天都参会,难得参会一次,他也希望更多的了解现在的战争形势和爱莲娜的情况。 “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总觉得他不会就这么输了”,黛西很诚实,“但是我想不到他还能有什么后手。” “这个不是我们必须要讨论的问题了”,加斯腾斯看大家讨论的差不多了,切入了下一个话题,“最近土改搞的怎么样了,查理哈里,你来说一下吧?” “好的,头儿”,查理哈里对加斯腾斯的称呼是跟着老19敢死队的人叫的,“到今天,土地丈量工作已经开展一周了,大家的工作热情比我想象的要高,数据基本上已经出来了。爱莲娜平原的现有耕地两万六千亩左右,符合我们条件的农民和自耕农约有7300人,并不能做到每人四亩地的标注。不过,河滩上和四周还有很多未开垦的林地和荒地,如果按照头儿意思,适度开荒种粮的话,每人四亩绰绰有余。” “每人四亩这个数字我们研究过,比较合理。不过好地劣地要注意标记,到时候分配不同的地租。此外,不够的土地按照原计划发动群众开荒,参与开荒的,可以允许他们分到六亩地,怎么样?” 大家对加斯腾斯提的这个建议并没有不同意见,会议很快进入了另一个议题。 “对于阿扎泽汇报的那件事,你们有更多的消息了么?” 加斯腾斯问的是查理哈里,他是本地农奴,在农奴间很有影响力,可以打听到很多消息。这次阿扎泽把皮普·马提亚斯卖了,直接把西奥·马提亚斯要开一个反对爱莲娜的酒会的事情告诉了查理哈里。加斯腾斯对这件事很重视,他想知道那天的酒会去的大人物到底是谁,对爱莲娜有没有影响。这个任务,他交给了查理哈里,而查理哈里也没有让大家失望。 “据说来的是和六皇子有关系的人”,他在说起这个的时候,表情有些紧张。大家都知道加斯腾斯的后台是六皇子,现在六皇子的人参加了西奥·马提亚斯的酒会,这里面的信号,让大家都有些担心。 “六皇子么……”,加斯腾斯想了想,“还是要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们才好应对。阿扎泽会去么?” “他会去的”,查理哈里稍微冷静了些,“他回来之后,我们就能知道酒会上发生些什么了。从范恩斯滕过来要三四天,时间有些久,不过也来得及。” “嗯,这个我知道”,加斯腾斯点点头,算是翻过了这一页,“下面,我们来讨论一下大家打算推荐的第二批党员吧。” 听到加斯腾斯的提议,大家纷纷坐直了身子。扩大共运党的范围,吸引更多的合格同志入党是一开始大家就订立的目标。不过像加斯腾斯这样的,先地下偷偷的考察,觉得差不多了再找个人谈话,然后向组织提交申请的吸纳党员的过程,着实引起了大家的兴趣。每人一个的推荐席位,也让大家对这件事分外重视了起来。 “我先说吧……”,黛西仗着自己是女士,抢先发言。她低下头,翻开本子,开始介绍她推荐的入党积极分子。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下来,用心聆听。对于新党员,每个人的态度都非常认真。 ——————————— 阿扎泽·沃特斯坐在会议室的后边,看着不远处被一群人围起来的大人物,一时间有些恍惚。 身为地主阶级的一员,用爱莲娜正在推行的共产主义理论来说,就是应该被消灭的阶级。他又是为了什么,愿意帮那些农奴和工人做一个探子、一个间谍呢? “……大人,加斯腾斯在爱莲娜推广共产主义,还到处发放反动刊物,就是这个,叫《黎明》,里面写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 来自爱莲娜平原,被赶走的地主们的抱怨还在继续。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了,阿扎泽身份不高,没有资格到前排去和西奥·马提亚斯或者阿隆·温格这样的人肩并肩的坐着提意见,他存在的意义,更多的是撑场面,充人数,让那位大人物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帕尔·克洛斯,六皇子的随侍官。他今天听到的一切,都将直接被传到六皇子的耳中。而且,让阿扎泽在意的是,之前一直以为同样是加斯腾斯靠山的恩斯潘省行政长官亚罗·罗斯,和被加斯腾斯夺去了爱莲娜平原的瑞德·埃里德里,同时出现在了这次私密的集会上。 这意味着什么,阿扎泽想一想都不寒而栗。 如果加斯腾斯失去了六皇子的信任,还是去了本地最高长官的支持,他自己,还能剩下些什么呢? “……大人,这件事情您必须管一管了,现在爱莲娜一团乌烟瘴气,那个加斯腾斯还在搞什么土地改革,把所有的土地收回,然后每人四亩分给那些农民。他还规定,没有人有资格拥有超过六亩的土地,否则统统当做地主阶级,赶出爱莲娜。我们这里有好几个人,都是这样的”,西奥·马提亚斯在帕尔·克洛斯面前的态度非常的谦卑,他一边抱怨,一边回头看向了有些走神的阿扎泽。 “喂,阿扎泽,你过来一下。” “哦?哦!” 阿扎泽起身,穿过周围和他状况差不多的小地主们羡慕的眼神,有些拘谨的坐在了会议室的中间位置,紧紧挨着西奥·马提亚斯和六皇子的随侍官帕尔·克洛斯。 “大人,他叫阿扎泽,就是一个小地主,只有七亩地。可就是这样的小地主,加斯腾斯他也不放过,收了他的土地,抢走了他唯一的农奴,非要让他做一个自耕农。大人,这怎么可能呢?我们为这个国家生产粮食、缴税,做了那么多贡献,难道就必须被打成那些泥腿子,才算合理么?” 帕尔·克洛斯伸手示意西奥停下,看向了阿扎泽。 “你叫阿扎泽是吧,这位马提亚斯先生说的话,可是属实?” “嗯”,阿扎泽还记得自己的探子身份,“我确实只有七亩地,在爱莲娜平原也混的不算好。可就是这样,前几天他们工厂的人登门拜访,强行收了我的地,和我唯一的农奴。原来我们家的农活还能有个人帮衬一下,现在就剩我自己了。我还有老婆和女儿要养,根本活不下去啊。” 虽然话语里缺少激情,但是阿扎泽的表现还是合格的。帕尔·克洛斯点点头,低头在本子上记了几笔,又要过了那份爱莲娜本地出产的报纸《黎明》。 “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回去向皇子殿下如实禀报的,你们还有什么其他要说的么?” “有有有!” 不止一个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这些地主们被加斯腾斯欺负的太厉害,这次好不容易来了能说上话,帮上忙的人,自然想要多说一些,多诉诉苦。哪怕很多人说的话之前就已经说过,可他们并不介意再说一次,再说几次,最好能让面前这位大人现场发飙,现场拍板,要弄死加斯腾斯,他们才满意。阿扎泽在这样狂热的气氛中悄悄后退,重新坐回了角落。 到这个时候,他才有了自己的答案。 也许,是因为我自己也经常参与劳动,也许是因为我喜欢那些新农民身上的那股干劲和脸上的那股笑容。也许,是我被爱莲娜的氛围所感染、所浸染,才在不知不觉中,模糊了自己身份和阶级。 既然想明白了自己的立场和拥有这个立场的原因,有些恍惚的阿扎泽重新清醒了。他稍稍坐直了身子,开始倾听。他要把所有能听到的东西记下来,回去告诉查理哈里,再转告那位大人。 敌人,马上就要来了。 ———————————— “你说的都是真的?” 听到消息的艾略特有些不相信。他带领的近卫三军在卡郎略特省的攻势很不顺利,打了这么久,才前进了不到五十公里,连第一座城市奥瑞德里都没有攻下来。这让他的心情有些烦躁,连带着听到帕尔·克洛斯的禀报时,情绪也开始糟糕。 “嗯,应该是”,帕尔·克洛斯站的笔直,“虽然只是一面之词,但是这份报纸,应该是真的。而有这份报纸在,加斯腾斯控制了爱莲娜到底在干什么,我们也能一窥一二。” 艾略特接过那份报纸,看了两眼。他手里的是《黎明》的创刊号,头版头条刊登的,是加斯腾斯自己写的文章。 “《让爱莲娜的人们生活好起来》”。 标题很普通,内容也都是些倡导性的口号,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东西。艾略特翻了两眼,有些不耐。 “这些东西,想让我放弃荣耀步枪,还不够。” “您不需要放弃荣耀步枪”,帕尔·克洛斯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您只需要派一个人过去接管爱莲娜,看看加斯腾斯的反应,自然就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了。” “这倒是个主意”,艾略特点点头,“不过我可是听说,当年他在斯特朗伍德的时候,也有个工厂。那个时候第六军团的代军团长,叫什么来着的一个人,也想拿那个工厂,最后没拿到,被逼放弃。如果我接手了,工厂的产量反而掉下来了,怎么办?” “您忘了文森特大人的那位棋子了么”,帕尔·克洛斯轻声提醒,“有他在,工厂的事情应该不会耽误”。 “也对”,艾略特沉默了一会,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就这样吧,你替我去一趟爱莲娜,接管加斯腾斯的工厂,看看他什么反应。” “好的”,帕尔·克洛斯点点头,“殿下,我需要一些护卫。” “护卫?” 艾略特顿了一下,有些想笑,“你不会以为……”,他又想了几秒钟,重重点了点头,“不可能的,他应该不敢,你想多了,我的帕尔先生。” “殿下,有备无患啊”,帕尔·克洛斯坚持着自己的意见,“如果他真的存了某些不该存的心思,我这么一个人过去,可就回不来了啊。” 艾略特又沉默了几秒,最终败给了帕尔·克洛斯的坚持。 “行,就这么定了。你去吧,去看看,态度要客观,不要被那些地主给骗了。加斯腾斯肯定做了些事情,但是这些事情有没有这些人说的那么夸张,你给我好好看看,知道么?” “我知道了,请放心吧,殿下。” “嗯”,艾略特哼了一声,算是把这一章揭了过去。他看着面前的沙盘,提出了新的问题。 “你倒是来说说,这场仗,我怎么打才能赢?” 119 恶客上门 帕尔·克洛斯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既然决定了要去爱莲娜,看看加斯腾斯到底在做什么,他就不准备打无准备之仗。在得到皇子殿下的授意后,克洛斯重新回到了范恩斯滕,找到了恩斯滕省的行政长官亚罗·罗斯。 “我听说那个加斯腾斯手下有一个团的士兵,是从近卫三军和第六军团找人建起来的,么?” “大人,我只知道他有一个团的士兵,至于那些士兵从哪里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那些士兵战斗力如何,你清楚么?” “不太清楚,他来之后,那些士兵从来没有和我们发生过直接冲突,几次大规模行动,拿下西奥·马提亚斯,那个大地主,还有拿下洛山铁矿和新山辉石矿的女神矿区,这些士兵都出动了,但是并没有发生冲突,所以,战斗力这件事,我也不好评价。” 亚罗·罗斯毕竟只是恩斯潘省行政长官,并不是十分精通军事,他能回答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调查的比较清楚了。帕尔·克洛斯轻轻点头,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听说最近省里有几波溃兵组成的流寇,是真的么?” “这个……”,亚罗·罗斯有些犹豫,那些溃兵确实存在,现在已经成了让人头疼的匪患。但是承认它们的存在,就是承认自己管理不利,他并不想说的太明白。 “行了,我知道了”,帕尔·克洛斯很清楚这些地方官员的想法,“你想办法联系一波溃兵,规模大一点的,大概几百人,能让加斯腾斯疼,又不至于打死他的那种规模。然后,让这些溃兵去爱莲娜,我想看看加斯腾斯怎么应对。” 听到帕尔·克洛斯的话,亚罗·罗斯楞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 “还是大人想的周到,先给他一板子,让他知道疼,后面的事情才好办,在下学习了。” “行了,这事你也能想得到,只不过我办起来比你办起来方便。快去弄吧,我可不想在范恩斯滕呆太久,你也不自在。” “不敢不敢,欢迎大人在这边多呆呆,指导指导我们。” 亚罗·罗斯态度恭敬的告退,只留下了克洛斯一人独处。他把自己的计划重新理了一遍,继而轻轻的笑了起来。 想打着六皇子的名义搞事? 小子你还太嫩。 ———————————— 埃弗雷特·沃伦带着他的队伍,远远的看着前方的硬土路,和上面三三两两的旅人,观察着这条通往爱莲娜平原的道路情况。从他看的情况看,这条道路并不繁忙,来往的除了一看就是底层人士的农民和游商之外,就是运送铁矿石的马车。而负责防守这条道路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哨战,和大概一个连的士兵。 一个连,在曾经是副团长的埃弗雷特·沃伦眼里,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猎物。哪怕对方是正规军,埃弗雷特手下同样也是正规军。这些跟着他离开那个死人不偿命的战场上,在范恩斯滕省逍遥快活的前士兵,都是些亡命徒。之前,为了避免影响太大招来围剿,埃弗雷特对他的手下多有约束,大家都有些欲求不满的郁闷感。而现在,他们奉旨办差,只要端了那个哨站,冲进爱莲娜平原劫掠一番,杀杀人、干干姑娘,再逃出来,就能拿到一笔不菲的赏金,和可以在某片区域适当活动的承诺。 这笔买卖,在埃弗雷特看来,不要太划算。 “老大,我看他们就那么点人,我们直接过去也没关系吧?” 和埃弗雷特一起查看敌情的,是埃弗雷特曾经的战友,格伦·沃伦。 “那不行,对面毕竟是正规军,而且听说是打过图卢卡斯战役的,我可不想兄弟们死太多。” 埃弗雷特一口回绝了格伦的建议,想了想,找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我们趁天快黑的时候过去,拿掉那个哨站,然后冲进去劫掠一番,抢到多少算多少,再趁夜逃出来,就算完成任务了,怎么样?” “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哥厉害!” 格伦的马屁张口就来,埃弗雷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嘿嘿一笑,带着自己的手下头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夜袭这种事,虽然他做起来驾轻就熟,但是仍然是需要准备的。毕竟,他手下只有那么三百多人,那可真是死一个、少一个。 ———————————— 负责防守洛山铁矿道口的,是生产团第五连的士兵。他们的连长是卡赖伯·沃伦,最早是第六军团第四师第22敢死队的队长,后来自己的敢死队被打废了,就跟着加斯腾斯一路干到了现在。他同时也是洛山铁矿的矿长,既要抓生产,保障爱莲娜工厂的需求,还要尽可能的对外销售一些,确保爱莲娜平原的收入。生产团第五连作为他的管辖连队,就跟着他来到了洛山铁矿,维持治安,看管道口。 在刚来到爱莲娜的时候,道口的防御并没有现在这么紧张。那时爱莲娜还是六皇子的产业,虽然得罪了一些人,但并不存在太多直接武装冲突的威胁。可随着爱莲娜的动作越来越大,得罪的人越来越多,加斯腾斯也知道自己正在接近这个国家统治阶级的底线。他专门给各位负责守卫爱莲娜的连长开了会,要求大家提高警觉意识。卡赖伯·沃伦一向是很佩服加斯腾斯的,对加斯腾斯的建议坚决执行。在他的要求下,洛山道口的守卫连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分批值班、战备,做好了随时应对来犯之敌的准备。 “哎,我说,这次工厂分地,我们有份么?” 眼看着一天即将过去,傍晚的红霞染红了天空,托米瓦转头问自己的站岗同僚,“农民们都有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有啊?” “有了你也没办法种啊”,按照卡赖伯的要求,道口实行双岗四哨,一明一暗两个卫戍岗,四位士兵负责第一道防御。鲁贝克是托米瓦的哨位搭档,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天,“分地是农民的事,分了地,你就不能当兵,要回去种地,你愿意么?” “那倒也是,不过这兵也不能当一辈子啊?”,托米瓦一边说着,一边看看时间,把哨所外的几盏警戒性的辉石探灯打开。为了保护哨位安全,这些辉石探灯加了灯罩,角度向外,能照亮哨所旁的情况,却不会暴露哨位卫兵,是一种简单但有效的防卫方式。 “连长不是说了么,生产团的兵,等我们的事业做成了,不打仗了,随时可以退伍,当农民或者当工人都行。而且,咱们不是在上夜校么?等学会写字,有了文化,想干什么,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鲁贝克看托米瓦开始为夜间的哨位做准备,便也检查起两人的蒸汽步枪来。按照生产团的要求,哨兵的蒸汽步枪必须时刻保持可以激发的满压状态。他用手摸了摸两人的艾略特步枪的气瓶,看了一眼示压器,确定枪支准备无误,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了托米瓦的吼声。 “那边的,是谁!亮出身份!” 听到吼声,鲁贝克立刻蹲下身子,背起背包,两手托着步枪站了起来,在他的视野范围内,在辉石探灯的照射区域,出现了四五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他们似乎不太适应辉石探灯的光亮,正一手挡住脸,一手前伸,似乎是要阻止托米瓦和鲁贝克可能的过激行动。 “兵爷,兵爷,我们是逃难的农奴,听说这里可以给农奴自由身份,我们就过来看看,能放我们过去么?……” 听到对方的喊话,再加上对面的人确实落魄,最近也确实一直有这样的人进入爱莲娜,托米瓦和鲁贝克齐齐松了一口气。鲁贝克放下步枪,和托米瓦招呼这些人过来。 “来吧来吧,农奴兄弟们,来了我们爱莲娜,你们就不再是农奴了。” “真的么?那太好了,谢谢兵爷,谢谢兵爷!” 那四五个人眯着眼睛走近了哨位,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托米瓦和鲁贝克走出哨位,想要安抚一些这些投奔而来的人。可是,就在他们刚刚走到这些人面前,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那些人同时从背后掏出了一把把匕首,直接捅进了两人的身体里。 “敌袭!!!!” 虽然胸口和腹部中了数刀,痛的要死。但托米瓦终于还是记得自己的职责,他用最后的力气喊出了自己的警示,并在失去意识前,看到了陆续出现在灯光下的敌人,也听到了暗哨哨位吹响的示警号。 他们知道了,……那就好。 这是哨兵托米瓦和鲁贝克,最后的意识。 —————————————— “他妈的一群笨蛋!” 埃弗雷特一巴掌把刚刚执行突袭哨位任务的手下打翻在地,“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还让人知道了!你知道你给我添了多少麻烦么?” “大哥,大哥,我错了,我没想到他们还有暗哨啊!这不能怪我啊!” 刚刚假装逃亡农奴的士兵跪地求饶,埃弗雷特却并没有太多时间却发火了。他召集自己的部下,发布了新的命令。 “敌人知道了,他们在这里有一个连,很快就会到,我们把枪拿好,沿着路边走,不上路,争取混进去,知道吗?” “好!” 跟着埃弗雷特的士兵们齐齐应下,继而一个接一个的遁入黑暗。他们脱离正规军已久,大部分的蒸汽步枪因为太过沉重,已经坏掉或者遗弃了。现在埃弗雷特带出来进攻爱莲娜的这四百多人,只有不到一百把二七式步枪,剩下的,都是砍刀和长刀。不过,这样的装备虽然简陋,但是在恩斯滕省做一波流寇,却已经绰绰有余了。甚至,在埃弗雷特的计划里,这些人要攻破爱莲娜的这个道口,应该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可埃弗雷特终归是低估了爱莲娜的对外防御。当他带着他的手下沿着路边前进,希望能够偷偷溜进去的时候。生产团第五连已经被哨声惊醒,完成了道口布防。为了有效阻止敌人入侵,从洛山外进入洛山的道路,被人为的修了一个s型的弯道,在s型弯道的两个拐弯处,厚厚的胸墙和向两侧延伸的土墙,彻底堵死了埃弗雷特溜进去的想法。 “头,怎么办?” 蹲在这道防线前,这群溃兵的副首领,格伦·沃伦正在请求指示。 “冲冲试试。” 埃弗雷特有些犹豫,可他很清楚委托自己做这件事情的到底是谁。如果他还想在恩斯滕干下去,就必须做好这件事。虽然可能会死掉一些人,但是看那只到胸口的矮墙,埃弗雷特并不觉得突破它们有多么困难。没有经历过绿松战役、也没有打过图卢卡斯防御战的埃弗雷特逃兵们,自然不会知道,这种防御方式配上排枪战术,到底能发挥多大的威力。 “冲!冲!冲!” 溃兵的管理全看老大。埃弗雷特的命令得到了执行。前排的逃兵们高举着弯刀,用来消耗敌人的弹药。后排的逃兵们则平端着蒸汽步枪,排出了松散的队列。这些溃兵就这么分成了两波,一前一后的冲进了防线的灯光下。 “砰砰砰——” 几乎是在冲进对面艾略特步枪的射程范围之后,第五连的士兵们就在副连长桑地亚哥·沃伦的指挥下,齐齐扣动了扳机。经过长期训练和战火洗礼的排枪战术已经趋向成熟,飞舞的弹丸像盛夏的割草镰刀,一下子放倒了冲在前面的一片溃兵。跟在后面端着蒸汽步枪的溃兵一下子被这整齐的排枪惊到了。他们手忙脚乱的开枪,却忘记了自己还没有进入二七式步枪的有效射程。杂乱的二七式步枪的枪声响了短促的一阵,就停了下来。而他们对面的第五连士兵,甚至连一个受伤的人,都没有。 “不行了,打不动了!快跑啊!!!”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刚刚发起进攻的溃兵们一哄而散,重新逃入了黑暗中。埃弗雷特虽然有些心有不甘,但是他既然能从战场上逃跑一次,就自然可以从这个小小的防线前逃跑第二次。他用比其他人更快的速度,带着自己的手下,逃离了这片死亡的灯光。 不管那个人给自己许了什么,只有活着,才能享受,不是么? 这就是埃弗雷特的人生信条。在他看来,杀人了,也就杀人了,没打赢,也就没打赢,跑了,也就跑了。这就是人生,只要有自己的队伍在,他自然可以继续做一个山大王,逍遥自在。 他唯一忽视了的,是自己的这次行动,到底得罪了一个什么样的势力和组织。他更意识不到的是,这个组织,到底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回报他今天的馈赠。 120 以牙还牙 “说,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加斯腾斯皱着眉头,站在鲁贝克和托米瓦的尸体前,看着伊万·沃伦亲自审讯袭击者丢下的十几名伤兵。这些伤兵在第一波冲锋中受了伤,却没死,被随后赶到现场的增援部队俘虏,成了爱莲娜了解这场突然袭击的最后线索。 “我们不是谁派来的,我们就是听说这里有粮食有钱,想过来抢一点、带回去。” 伤兵中伤势较轻的,已经是第无数次给出了这个同样的答案。他们的口风并不紧,只是稍微逼问了几句,甚至没有行刑,就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部吐露了出来。他们的老大叫埃弗雷特·坎布里,原先是第四军团第二师的一个副团长,因为觉得敌人太厉害,打仗死伤太多,带着自己的手下,一整个团的士兵出逃。在逃亡的路上,这些士兵们死的死、散的散,又收拢了很多逃亡的敢死队农奴,埃弗雷特为了掩人耳目,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埃弗雷特·沃伦,他身边的人也大都换上了代表农奴的姓氏,免得被人发现自己的来历。 “……这些人平常在恩斯滕省内活动,省里组织过两次围剿,都没有成功,现在他们盘踞在斯图姆城外的一座小山上,占山为王。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离开斯图姆,等风声过了再回来。他们现在名为溃兵,实为土匪,在斯图姆干了很多坏事。” 辛克·沃伦站在加斯腾斯身旁,介绍着他搜集到的信息。伊万当着加斯腾斯的面又把几个关键问题问了一遍,才停下了手,等着加斯腾斯的命令。 “我知道了”,加斯腾斯点点头,心里有火在烧。爱莲娜赶走了所有的大地主,主要居民是农民和士兵。这个信息整个恩斯滕省基本都知道。这些溃兵却说要来抢劫,他第一个不信。这背后肯定有什么人在指示,针对的,就是爱莲娜。再联想到阿扎泽汇报的、那个在范恩斯滕召开的会议。加斯腾斯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人,正在试图颠覆他的事业。 “头,这些人问能不能加入我们,怎么办?”,伊万上前,低声询问。那些士兵似乎也知道加斯腾斯就是领头的,偷摸偷眼的打量着他。 “他们杀了我的人,还想加入我们?”,加斯腾斯冷笑了一声,“通通杀了,人头挂在道口示众!” “不要啊大人!” “我们也是被逼的啊大人!” “我们也是农奴啊,我们也是一家人啊!” 士兵们听到了加斯腾斯的命令,叫成一团。可不论他们怎么叫喊,在场的人们都没有饶过他们的打算。托米瓦和鲁贝克,虽然只是两个普通的士兵,可他们代表的,是加斯腾斯和爱莲娜的脸面。敢杀他们,就要有被杀的觉悟。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吧?”,在回去的路上,伊万、辛克和一众连长跟着加斯腾斯,气氛压抑。脾气暴躁的伊万是第一个站起来的,“头,你给我个命令,我这就带人去灭了他埃弗雷特老家!” “现在不行”,加斯腾斯已经隐隐有些感觉,“现在爱莲娜正是需要队伍的时候,生产团暂时不能动。我担心他们还有后手,这段时间你做好警戒,加强防守,再动员一个团的民兵协助,绝对不能给我们的敌人任何机会。” “那这事就这么算了?”,辛克也插话进来,“万一那个埃弗雷特跑了,或者被其他人杀了,我们这口气,就白受了?” “对啊,托米瓦和鲁贝克可是我的人!”,卡赖伯·沃伦的眼圈红红的,“您要是不想动生产团,至少把五连给我,我带着五连,也能给我的兄弟讨个公道!” “行了,这件事我已经想好了”,加斯腾斯看群情激奋,改变了晚上议事会的时候再说的想法,“这件事肯定要办,而且必须把埃弗雷特杀了,还不能拖泥带水,要杀的干干净净。去的人还不能太多,免得省里面找人阻止。这件事,我想让贝兰其尔和他的尖刀连去做,你们觉得如何?” “保证完成任务!” 同样跟在加斯腾斯身边的贝兰其尔在大家出言反对之前,第一个举手表态。加斯腾斯给他的尖刀连提供的雷鸣一型步枪和洛山一型机枪,已经彻底的、完全了击碎了贝兰其尔对战争的看法和印象。他手下的尖刀连战士们,对这些新武器也爱不释手,恨不得天天抱着它们睡觉。尖刀连平常聊天,聊的最多的,就是什么时候可以打一仗,露露身手。可看头儿的意思,短时间内似乎没有揭竿而起的打算,大家也就只能把战斗的欲望发泄在平常的训练中。现在,突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贝兰其尔高兴的恨不得跳起来,只不过考虑到己方刚刚死了两位士兵,他不好太兴奋,才勉强把自己的情绪抑制了下来。 “可是,头,死的可是我们五连的兄弟!” 卡赖伯·沃伦不干了,他自己的兄弟死了,还要让别人帮忙复仇,这怎么行? “即是你们五连的兄弟,也是我们整个生产团的兄弟”,辛克这方面还是拎得清的,“贝兰其尔手下的尖刀连可厉害了,让他们去,没错的。” “嗯,卡赖伯大哥,你就让我去吧,我保证把那帮兔崽子杀的一个不留!” 贝兰其尔还在争取。这么长时间的训练,士兵们早就厌倦了草人和同伴之间的对抗,他们的武器渴望鲜血,他们自己也在渴望战斗。 “那……好吧……” 卡赖伯看看加斯腾斯,知道这件事应该是已经定了。他直视着贝兰其尔。 “你可一定要杀了他们!” “那必须!” ———————————— 埃弗雷特·沃伦正在打算跑路。 三天前的那场交火,让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对方的不好惹。那种训练有素的排枪和士兵,绝对不是自己手下这帮乌合之众可以对抗的。虽然死了些兄弟,可也没有几个人嚷嚷着报仇,大家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们下一步要去的地方,讨论的好不热闹。 埃弗雷特据守的斯图姆城外小山,并没有名字。本地人管这座山叫城东山,山如其名,在城市以东。山势并不陡峭,也没有什么可以据险而守的地方,埃弗雷特之所以一直没有被剿灭,纯粹是他见风使舵跑的快,稍有风吹草动,就带着兄弟们外逃,等风声过了再回来。这些溃兵很多都是本地人,逃了也就逃了,并不好找。 这一次,埃弗雷特仍然打算跑路。他跑路的原因并不是担心爱莲娜发动报复。爱莲娜并不是本地势力,委托他的大人物甚至希望他能给爱莲娜找点事情。现在,那个地方自保都不一定有余力,应该不会有空闲对自己的据点发起报复。他之所以想跑路,主要还是没能做好那位大人物的工作,担心来自那位大人物的报复。 “头,我们要不要离开恩斯滕省?”,格伦·沃伦同样知道埃弗雷特的担心,“那位大人要是对我们不满,估计恩斯潘省就待不下去了。” “他倒说的轻巧,说爱莲娜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结果他妈的,比正规军还正规军,这让老子怎么打?人死光了,老子的逍遥日子也到头了!” 埃弗雷特骂骂咧咧,正事也没耽搁,“我们明天就走,离开恩斯滕省,去盖得省!” “好!”,格伦·沃伦点点头,“都要走了,咱们存下的那些吃的——” “不好带的,统统拿出来吃了喝了,让兄弟们放松一下!” 埃弗雷特是个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性子,顺手就给兄弟们放了假。他自己呢,也开始收拾东西。跑路这种事,他已经做了太多次了,无比熟悉。 到了晚上,埃弗雷特的手下们在山上点起了篝火,开始吃吃喝喝。他们之前抢了一只商队,存了不少好酒,大家多少都喝的有些晕晕的。而贝兰其尔的第五连,就是在这个时候发起了攻击。 “突突突——” 气瓶式连发步枪雷鸣一型的声音与众不同,让第一次听到这种枪声的埃弗雷特一愣。他一开始甚至无法判断那是不是枪声。不过,从场地边缘传来的惨叫声,很快帮他确认了一个事实。 来袭的是敌人,有枪。 “他妈的小子们给我杀啊!” 埃弗雷特转身抓起身旁的长刀,纵深跳了起来。他选的这个聚餐地,周围地势崎岖不平,还有茂盛的树林,根本无法展开排枪队形。那种打一发要花好长时间装弹的蒸汽步枪,在这种环境下,绝对不如弯刀和长刀来的好用。他和他的手下,就用长刀击退了几次本地官兵的围剿,很容易就拿到了胜利。 所以,埃弗雷特举着长刀跳起来的时候,其实是对自己的兄弟们充满信心的,他相信,这一次,肯定和之前几次一样,能够借助地利,打退敌人的进攻。 可事实再一次让他惊讶。敌人的枪声几乎没有停止,密集而连续。那种枪声密度,听起来好像有一整个师在营地周围展开了队形,排队枪毙。可事实上这根本不可能,这座小山,又如何容得下一个师?? 枪声还在继续,那些和埃弗雷特一起举着刀发起反击的溃兵们以比他们跳起来更快的速度倒了下去。埃弗雷特也中了一枪,右臂火辣辣的疼,他摔在了地上,再站起来的时候,整个营地已经只剩下了零星的枪声。 三百多个兄弟,在这不到五分钟的交火中,被打的死的死、伤的伤,彻底失去了反击能力。 “他妈的来的什么人!报上名来,老子死也死得明白!” 埃弗雷特大声怒喝,心里却在盘算,如何能逃过一劫。如果这些人是为财,那他当流寇这几个月,很是攒下了些好东西,应该能买出自己一条命来。如果对方是为了报仇,自己当流寇这短时间,可是祸害了不少人,到底来的是哪个仇家,那可就不好说了。 一群人从黑影中走了出来,他们人人背着一个造型特殊、看起来精致异常的蒸汽背包,手里拿着的,也是埃弗雷特从未见过的蒸汽步枪。那步枪和二七式这种基本上是一根枪管加上枪托的长条结构不同,在前部有一个向下的金属条,埃弗雷特不知道那是什么枪。他判断,来人一定是那位大人物派来的精锐。 “大人,大人,不是小的不干活啊,实在是爱莲娜那帮人太能打,小的打不过啊”,埃弗雷特觉得自己猜中了来人的身份,立刻开始求饶,“我们冲锋了一次,死了一百多个兄弟,连敌人的汗毛都没摸着,大人,还请您不要赶尽杀绝啊,我真的是尽力了呀!” “哦,大人?”,来人又上前了一步。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军装,面膛黝黑,眼神明亮,“让你打我们的,到底是哪位大人啊?” 听到这句话,埃弗雷特如遭雷击。他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些战斗力爆表,使用着超乎想象的武器的敌人,竟然来自那个他一贯看不起的、农奴们组成的组织,爱莲娜工厂。 “……是……我……”,埃弗雷特眼珠子转了转,觉得还是不能说出答案。如果对方是为了这个答案来的,那他只要说出来,必死无疑。 “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大人,还请大人绕过小的的狗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一定见谅!” 埃弗雷特更加努力的求饶,贝兰其尔却已经懒得理他,他环顾左右,刚刚的交战效果很好,聚集在篝火周围的敌人在他们密集的超出这个时代理解能力的火力压制下,几乎死了大半,剩下的也大部受伤,躺倒在地,呻吟不止。 “都杀了,把他带走。” 贝兰其尔可没有时间就地审讯,他下了命令。把在场所有的溃兵都灭了口,带上搜刮出来的值钱物件和埃弗雷特本人,开始返回爱莲娜。他相信,不论是加斯腾斯大人,还是卡赖伯兄弟,对这个人渣一定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至于这种兴趣会给埃弗雷特带来怎样的结果,那就不是贝兰其尔可以决定的事情。 当然了,他也乐见其成。 121 图穷匕见 贝兰其尔带着尖刀连离开爱莲娜的第四天,帕尔·克洛斯带着两个团的士兵,来到了悬挂着埃弗雷特手下尸体的洛山道口。他亮明身份,要求带着两个团的卫队,进入爱莲娜平原,面见加斯腾斯。负责防守道口的第五连自从被袭击之后就加强了警戒,第一时间把这件事通知了加斯腾斯,并叫来了自己的连长,卡赖伯·沃伦。 “带着兵来的,这是恶客啊……” 卡赖伯·沃伦站在s型弯道的第一道胸墙外,看着在远处集结的士兵,“知道他们是哪个部队了么?” “照函上说是近卫三军的部队,负责保护帕尔·克洛斯的安全”,第五连的副连长桑地亚哥·沃伦皱着眉头,“连长,这个人来者不善啊。” “哟”,卡赖伯·沃伦轻笑了一声,“你小子刚学的词就会用了?不错嘛。” “那主要是老师教的好”,被卡赖伯用夜校学习的词打断了一下,桑地亚哥没那么紧张了,他左右看看,第五连的士兵已经全部进入了防守位置。负责维持防线的士兵们正在把一面面厚重铁盾移到胸墙前。自从安肯瑞因内战爆发,铁盾胸墙防线的防御形式就流传了开来,爱莲娜有样学样,也构建了同样的防线。 “可是对面这些人,怎么办?等会打起来,我们只有一个连,对方可是有两个团。” “确实不好打,不过我想他没见到头儿之前,应该不会主动攻击的”,卡赖伯摆弄着自己蒸汽背包的泄压阀,发出不连续的嘶嘶声,“等头儿来了,是打是放,就不我们操心了。” “所以你们就懒得动脑子了,是不是?” 加斯腾斯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卡赖伯惊的一转身,看到了自己的头。加斯腾斯穿着一件工人穿的蓝色工服,明显刚刚还在工厂干活,听到消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过来了。 “说说吧,什么情况?”,一边打望对面的情况,加斯腾斯一边用轻松的语气询问自己的两位同志。 “那人自称帕尔·克洛斯,说是六皇子的随侍官,要见您。他带了两个团的士兵,说是听说了土匪袭击的事,要一起带进去,帮忙我们加强防御。” “你们怎么做的?”,听到卡赖伯的介绍,加斯腾斯心里有些模糊的线索一下子串了起来。前几天的袭击来的莫名其妙,幕后主使他之前以为是被他得罪的埃里德里家族。可从现在的情况看,事情显然更加复杂。前段时间范恩斯滕召开的那个会议,肯定动摇了六皇子对加斯腾斯的信任,才会派了随侍官和部队过来,还找了波流寇,作为进入爱莲娜平原的合法借口。 “我们说要等您来了再说,因为最近流寇太多,爱莲娜工厂戒严,暂时不允许他们进去。” “那他们什么反应?” “他们就在对面驻扎了,看样子打算扎营。” “这是要赖着不走的节奏啊”,加斯腾斯自言自语,继而吩咐卡赖伯,“卡赖伯同志,我写封信,你找人送过去,邀请他帕尔·克洛斯上前一叙。” 加斯腾斯的这个做法,从礼节上来说,是大大不妥的。作为六皇子的人,而且是六皇子从最底层直接提拔上来的人,他对代表着六皇子的帕尔·克洛斯绝不应该如此不敬。比起请对方上门拜访,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亲自前去道歉,才是应有的态度。不过,加斯腾斯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爱莲娜也有了基本的自保体系,便也不想再多做伪装。在南北内战僵持,西部尼格鲁共和国反击迫在眉睫的现在,只要他展现出一定的实力,六皇子是没有勇气彻底和他闹翻的。 “好!” 卡赖伯并没有想那么多,在他看来,自己的头是如此的人物,只有六皇子亲自来,才有资格让头儿出去迎接。这个什么随侍官,送封信,就已经是看得起他了。 —————————— “这就是他的意思?让我去见他?” 收到信的帕尔·克洛斯气极反笑,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的卡赖伯,“你们那个加斯腾斯真是这么说的,让我,去见他?” 帕尔·克洛斯重重的读了“我”字,显然对加斯腾斯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极为不满,可卡赖伯是一个农奴出身的粗人,虽然听出了克洛斯不高兴,却不知道也并不在意对方为什么不高兴。他只是继续低着头,看着地面,用很无知的声音回答。 “我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我只负责送信。” “送你妹!” 克洛斯难得的爆了粗口,“你回去跟他说,一天之内,过来见我,否则,我也不用他邀请,我直接带队过去找他!” 听到这句话,卡赖伯终于有了反应,他有些惊慌的抬头,微微张嘴,犹豫了两下,终于还是开口确认。 “大人,您说的带队,可是要带着这些士兵么?” “那还用说!”,克洛斯被面前这个送信士兵的低智商折服了,“我懒得跟你说,你回去,就原话告诉你们加斯腾斯,就说这是六皇子的意思!” “哦,好,好的!” 听到是六皇子的意思,卡赖伯作出了更加惊慌的表情。克洛斯很满意他的反应,写了封信交给了他。卡赖伯带上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克洛斯暂时停留的军营。 “这个加斯腾斯手底下没人了么?派这么一个智障过来,话都听不懂?” 等卡赖伯走了,陪同而来的近卫三军第一师第二团团长马切伊上前一步,当先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和对刚刚送信之人的鄙视。 “都是一帮乌合之众,从农奴出来的人,连字都不认识,你还指望他们干什么?”,克洛斯来之前已经把加斯腾斯的成长史了解的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和自己打交道的,大部分都是社会底层的农奴和工人,“这人能把信送回去就行了,别的我也不指望。我就想看看,他加斯腾斯是不是真有勇气,敢靠着这么点东西,和六皇子殿下翻脸?!” —————————— “他这是要逼我翻脸啊……”在道口防线这边,加斯腾斯看着卡赖伯送来的信,表情严肃。他把信交给伊万,和围在自己周围的党员们商量,“既然大家都过来了,这也是件大事,我们就在这讨论吧。对面那个人是六皇子的随侍官,这个假不了。他要带着两个团的士兵进来加强爱莲娜平原的防卫,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办?” “不能让他进来”,黛西第一个亮明立场,“爱莲娜平原易守难攻,靠的就是洛山道口和新山垭口,一旦把人放进来了,再往外赶可就不好赶了。而且,现在六皇子对你已经起了疑心,就算放进来了,他们东看看西摸摸,很快就能搞清楚我们在干什么,到时候,除非我们放弃控制权,否则还是要翻脸的。” “这个我赞同”,伊万站起身,“要打就打,不怕他丫的!头,两个团的敌人,依靠您的新式武器,和这个道口的地势,我吃下来都不带塞牙的,没必要委曲求全,把我们的事业置于危险之中。” “这个我也赞成,现在土改工作刚刚做完,大家干活的积极性都很好,所有的地主走的走、变成自耕农的也变成了自耕农。虽然有像阿扎泽这样的、支持我们工作的小地主,也有些人一直心怀不满,和外面暗通款曲。如果放这些人进来,让那些反动分子和这位随侍官联系起来,我们就会更加被动”。 查理哈里·沃伦早已适应了议事会的气氛,有什么说什么,非常直接。 “都说完了?”,加斯腾斯等了一会,确认没有其他人发言。共运党的八位创立者,辛克留在爱莲娜小镇,以防意外。宾波·博布鲁夫简单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艾迪·沃伦还在新山矿场,古拉科斯还在工厂盯着生产,两人都没有过来。 “那我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加斯腾斯清了清喉咙,“现在爱莲娜运转已经走上良性轨道,我们的储备粮食可以支撑到第一茬土薯收割,武器生产平稳,依靠此拿到的收入保障了我们的经济独立性,土改工作也得到了全部百姓的支持,各方面的运转都非常好。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尽量避免未知的、可能威胁到我们的扰动因素。而这个帕尔·克洛斯,就是现在最大的扰动因素。我和大家的意见一样,现在的爱莲娜,已经和这个国家任何地方都不同,它正在建立更加先进的生产关系,为了防止反动势力对我们的破坏,我们必须把克洛斯这个人,和他那两个团,阻止在爱莲娜平原之外。” “是啊,头!” “我支持头说的!” “对,就不应该放他们进来。” 参会的几位党员对加斯腾斯的想法非常支持。加斯腾斯缓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你们也要认识到,一旦拒绝克洛斯的邀请,我们就会失去六皇子和当地政府的支持,爱莲娜的发展会遇到很大的阻力,这一点,我们必须想好。” “你既然决定拒绝他,是不是已经有了想法?”,相对而言,黛西以身为女性的敏感和对加斯腾斯的了解,猜到了他的想法,“你所提的这些问题,是不是已经有了解决方案?” “解决方案倒也谈不上,但是爱莲娜现在并不是很依靠外界,反而是他们需要我们的武器供应。我可是听说,现在全国的兵工厂都在保障蒸汽手炮的生产,荣耀步枪,只有我们的产量最大。没了我们,他们就没有新的步枪。” “头是想用武器供应做筹码?”,伊万也听出来了,“逼他们接受我们的现状?” “嗯,基本就是这样”,加斯腾斯点点头,“各位还有什么意见么?没有的话,我就再给他送一封信好了。” 在场的党员对外面那个克洛斯有非常强烈的敌意,自然不会反对。加斯腾斯于是草拟了一封信,同样交给卡赖伯·沃伦,让他送了过去。同时,他叮嘱伊万,让他带上人,去工厂找古拉科斯,拉上最新生产的十挺洛山一型蒸汽机枪过来,再叫上二连和三连,以做好最坏的打算。 —————————— “他这是要造反!!!” 再次见到信的克洛斯恼羞成怒,一把把信团起来,砸在了地上,“加斯腾斯这个逆畜,翅膀硬了没几天就像单飞?也不想想,他现在这些东西是谁给的?!殿下既然能让他飞起来,自然也可能把他给打下来!” 卡赖伯安静的站着,看着地面,一声不吭。 “你,就是你!”,克洛斯伸手直指卡赖伯:“你回去告诉加斯腾斯,这个门,他让我进,我进。他不让我进,我也进定了!” 卡赖伯点头,转身,离开。克洛斯被这个人的冷淡气的要疯,他一度想把卡赖伯拦下来杀了,却最终放弃了。杀这么一个傻子不能解决问题,反倒会有损他的贵族名声,还是堂堂正正的拿下爱莲娜,比较符合他的心意。 “要打么?”,第一师第二团团长马切伊·库莱沙脸上有些兴奋的神色。加斯腾斯这个农奴中的奇迹,一路青云直上,不到十九岁的年级做了少校,他们这些同样是团长的老干部心里可早就不满了。现在终于有机会摧毁这个底层的渣滓,库莱沙感觉兴奋极了。 “你们觉得呢?”,克洛斯虽然打定主意要带兵进去,但是到底是威慑还是打,他还没想好。毕竟,六皇子派他过来,是接管工厂,可不是杀加斯腾斯的。 “我觉得没问题,两个团打一个团,很轻松”,近卫三军第一师第三团团长欧玛瑞·多诺万出言支持。他的想法和库莱沙差不多,干掉加斯腾斯这个异类,对他们这些老近卫军,没有任何坏处。 “好的,我知道了”,克洛斯点点头,“明天早上,起兵进逼,列作战队形,我倒要看看,他加斯腾斯,是不是真的敢跟逼我动手!” 克洛斯发狠的时候,对面的加斯腾斯正在协助士兵们安置最后的一挺洛山一型蒸汽机枪。卡赖伯送来克洛斯的口信时,加斯腾斯刚刚站起身子,他听了卡赖伯的汇报,看了一眼对面影影绰绰的人影,轻轻的笑了。 “就让他们来吧,该来的,总会来的。” 122 一声初啼 第二天一早,帕尔·克洛斯带过来的两个团,在爱莲娜西侧的洛山道口展开了攻击阵型。因为道口位于两山之间,地势狭窄。近卫三军第一师第二团团长马切伊·库莱沙和第一师第三团团长欧玛瑞·多诺万,把自己的部队排成了一个长方形的阵型,采用三人一排的排枪阵型,两百人一组,共分十组。除此之外,他们还带了两百多名农奴敢死队,放在了排枪队形的最前面,用于消耗。在帕尔·克洛斯看来,这样的人数和阵型,就算顶着铁盾防线强攻并发起冲锋,也能轻松干掉对面的那些乌合之众。如果真的万一要开打,他也只能遗憾的杀掉加斯腾斯,然后慢慢的找人接收工厂了。 而加斯腾斯这边,他把伊万·沃伦的第一连、和辛克沃伦的第二连调了回来,做预备队。让卡赖伯·沃伦的第五连,和从工厂出来的,平日负责武器试验的士兵们一起,操作刚刚安装好的十挺洛山一型蒸汽机枪。在加斯腾斯的眼中,这一场战斗,虽然规模不大,却意味着爱莲娜彻底脱离六皇子的附庸身份,成为这个世界大舞台上的一只与众不同的力量。 “头,他们的队形列好了。” 站在加斯腾斯身旁的伊万,讲述了一个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事实。加斯腾斯是个从来都冲锋在前的人,他把指挥台架在了第二道胸墙防线之后,对对面的行为一清二楚。 “列好了就列好了,跟下面的士兵说,农奴敢死队冲过来的时候,直接使用蒸汽机枪,不用管对面的人是不是农奴,他们既然决定攻击我们,就是我们的敌人,明白么?” 因为事关重大,加斯腾斯接过了这场战斗的指挥权。和对面将近两千五百人的投入相比,他这里一线准备接敌的,只有一百人,算上预备队,也只有三百人。怎么看,都是必输的局面。可加斯腾斯的脸上,却格外的云淡风轻。在场的人里,只有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设计的蒸汽机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来人了!” 卡赖伯提醒道,加斯腾斯看向了那位骑着马跑向自己的人影,“等他过来,估计是送信的。” 来人果然是送信的,他骑马走到洛山道口防线外,从马背后掏出一个铁皮喇叭,大声喊了起来。 “近卫三军生产团团长加斯腾斯,奉六皇子殿下的命令,帕尔·克洛斯随侍官将接管爱莲娜工厂,你对爱莲娜地区和爱莲娜工厂的管理权限从现在起被收回。你没有资格和权力指示生产团、或者管理爱莲娜平原的所有事物。请你按照皇子殿下的命令,立刻解除武装,向帕尔·克洛斯随侍官交接权力!” “看,这就是他们的本意,因为没办法见面,被我逼出来了”,加斯腾斯对来人的要求并不意外,“如果放他们进来了,他们同样会提出这个要求。到时候,我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肯定都不会有好下场。” “还是头儿英明,合着这些人过来,就是想让我们死啊?”,伊万大概听明白了加斯腾斯的意思,也大概理解了敌人的阴谋,他摸了摸腰畔的弯刀,轻声说道。 “真想砍他丫的!” “马上就可以砍了”,加斯腾斯笑笑,叮嘱卡赖伯,“跟那个人说,只有见到六皇子本人,我才能交出权力。这个工厂是六皇子交给我的,我也只能交还给六皇子。对面是什么人,身份是真是假,假冒六皇子的名义到底有何图谋,是不是要破坏我们的战争事业,我都不清楚。为了防范风险,我决定保持爱莲娜现在的状态,直到见到六皇子本人。” 卡赖伯听了,犹豫了一下,转身去找人喊话。黛西看他走了,才开口提问。 “加斯腾斯,如果六皇子真的来了,你真打算交?” “开玩笑呢?”,加斯腾斯看黛西有些担心,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说的太隐晦了,“这个就是个理由,拖着他,跟他扯皮。虽然我们肯定能赢,但是打仗之前的嘴仗,我们也不能输。” “那倒是。” 黛西看着卡赖伯找到人冲出阵列,和对面的来人对喊,看着对面的来人听完了卡赖伯派出的人转述的话,掉头离去,不禁有些好奇。 “这种方式打嘴仗,效率太低了吧?今天能打起来么?” “应该可以”,加斯腾斯下意识的摸摸下巴,“对面的帕尔·克洛斯,从这两天的事情就能看出来,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我就等着他跳脚,然后撞到我的枪口上来呢。” 听到加斯腾斯斩钉截铁的判断,围在他周围的同志们都松了一口气。大家暂时安静了下来,等着对面的回话。 ———————————— “要见到六皇子殿下本人?他以为他是谁?” 帕尔·克洛斯听到加斯腾斯传过来的回话,一下子炸了。他环顾左右,看到了两位正在备战的团长,再次确认了一次。 “你们说,对面那个铁盾防线,能不能突破?” “问题应该不大,铁盾防线能够成功的基础,是双方在兵力上的大体对等。现在据我们了解的消息,对面只有一个连队,最多两到三个连队在守,加起来也就三百人。他们用的艾略特步枪,有效射程最大也不过百米,一百米的距离,我们的士兵全力冲刺,用不了二十秒,这二十秒的时间,就算对方是三排枪,也不过能射出两百发子弹,不考虑子弹飘飞和命中率的话,也不过能把我们冲在最前面的敢死队干掉,接下来的,就是肉搏战了。而拼肉搏战,用来防守蒸汽步枪的铁盾防线,就没什么用了。” 对于可能爆发的这场小规模冲突,近卫三军第一师第二团团长马切伊·库莱沙和第三团团长欧玛瑞·多诺万商量过很多次,也有了一致的结论。多诺万等库莱沙介绍完,继续补充道。 “基本就是这样了,大人。我们在兵力上有绝对优势,就算对方拿出铁盾防线,也挡不住我们的人海战术,拿下对面,肯定没问题的。” “这就好……”,克洛斯点点头,刚要下令,又停了下来。 “他们有一个生产团,如果他们把生产团都拉过来防守,怎么办?” “那样的话,我们的探子会回报信息的。从现在各方面的反馈的情况看,他们大部分的部队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农民们也没有被征召,和我们对战的,应该只有两三百人。” “这就奇怪了,他们哪来的勇气呢?” 帕尔·克洛斯毕竟是六皇子的随侍官,虽然脾气暴躁,但是思维还是很严谨的。现在对方的反应一反常态,让他有些不解,也有些隐隐的担忧。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不过不论如何,我们都可以打过一次再说”,多诺万重新强调了一遍他们之前讨论的结果,“打过一次,对方的兵力虚实和底牌都能知道,而且我们还留了一半人做预备队,就算对方有底牌,我们也不会输。” 不会输,可我在殿下心中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 腹诽了一句,帕尔·克洛斯还是做出了决定。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是有风险的,他不可能穷尽所有的信息来选择一条百分之百正确的道路。以他现在了解的信息和对面摆明了要脱离六皇子自立的态度,其实留给他的选择空间并不多。 “那就这样吧,打过再说。” 帕尔·克洛斯终究还是做出了决定,“你们可以开始了,口信也不用回了。等我击溃了那个小子,自然会让他去六皇子面前低头认罪。” “好!” “好!” 库莱沙和多诺万听到最终开战的命令,也有些兴奋。他们身为皇子殿下身旁的近卫军,装备和士兵都是最好的,就是缺少实战机会。现在这个敌人,虽然是内部的叛徒,但是也算是军功,俩人都不想放过。按照之前克洛斯的指示,库莱沙下达了让他的第二团以战斗队列进逼、直接开战的决定。而多诺万,则吩咐自己的手下做好了战备准备。 战斗,即将打响。 —————————————— “要开始了。” 听到对面传来熟悉的鼓声,加斯腾斯知道这场战斗已经不可避免。他看着伊万吩咐手下的士兵各就各位,看着那些厚实的铁盾和架设在铁盾缝隙中的洛山一型蒸汽机枪,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初春微冷的空气,让他微微的兴奋了起来。 来吧,隐忍了这么久,今天,我一定要堂堂正正的站起来。 鼓声还在继续,排列整齐的士兵们按照鼓点前进。他们平端着蒸汽步枪,看造型应该是爱莲娜生产的艾略特步枪。在敢死队之后的前排士兵,甚至装备了和尼格鲁共和国相似的钢铁盔甲。那盔甲造型简单,护住了士兵的胸腹部,还有一个带有面罩的头盔,在盔甲的胸前,雕刻着近卫军的皇室勋章,在阳光下反射着细碎的光。 “哟,这不是尼格鲁那边的装甲枪兵么?他们连这个也学过来了?” 同样在观察战场的伊万不屑的说,“拿着抄来的东西,就想赢我们?也太小看我们了。” “拿来主义可是好东西,你看现在皇帝陛下和罗宁大公,两边用铁盾防线一个比一个用的开心,还不是从尼格鲁抄过来的?” 加斯腾斯一边和伊万调侃,一边观察着距离。洛山一型的弹匣有五十发铅弹,在两百米的距离内能够击穿对面那种铠甲。这种蒸汽机枪装备了两个大容量的高压气瓶,能够保证较长时间的连续射击。它的蒸汽压气机由加斯腾斯亲自设计,运用了很多地球的先进理念,工作效率和稳定性,在这个世界无人能及。 敌人还在继续前进,和洛山道口第一道s弯的距离很快逼近到了两百米以内。那些走在前面的敢死队们,已经背着蒸汽背包,高举着砍刀开始冲锋。两百米的距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这些疯狂奔跑的敌人就会冲到第五连士兵的面前。 “头儿?” 伊万侧头看向加斯腾斯,再不打,就来不及了。 “打吧。” 加斯腾斯点点头,不知为何在兴奋的同时有些意兴阑珊。洛山一型这样的武器,首次出场,对手竟然是自己人,不得不说是他唯一的遗憾了。 “突突突——” 毫无征兆的,整齐摆放在s型弯道第一条防线后的洛山一型蒸汽机枪开始轰鸣,高压气瓶稳定的把一枚枚铅弹射出枪膛,飞快的飞向敌人。经过刻画的膛线让铅弹在空中高速旋转,保持了良好的自稳定性。它们飞行的轨迹笔直,目标明确,好像催命的长矛。 正在冲锋的敢死队们,一下子倒下了一片。 “突突突——” 枪声还在继续,敢死队们以一种令人发指的速度死亡。他们成排成排的倒下、惨叫、呻吟,继而被更多倒下的人的惨叫和呻吟遮住了声音。只是不到三分钟的时间,走在第二团前面的将近三百名敢死队,除了少数见势不妙的逃兵,全部倒在了s型弯道防线前一百米外的道路上。 尸体,和伤兵,把平整的道路变成了丘陵。 “这——” 虽然在演武场上,伊万和诸位连长们已经见识过这挺武器的威力,但是当它第一次在战场上展露峥嵘的时候,所有亲眼见到它爆发的人,还是被深深的震撼了。 “这——这是我们的武器?” 黛西有些不敢相信,虽然加斯腾斯在设计这把武器的时候,就曾经和她略带自豪的谈起过,但是当时的黛西,又怎么能从那些技术术语中,认识到这种可怕杀器的致命威力? “这,就是我们的武器。” 加斯腾斯这才发现,他在过去的三分钟内几乎没有呼吸,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伸手指向前方。刚刚突然爆发的袭击甚至打断了对面的鼓声,那些正在前进的士兵们停在了原地,似乎有些犹豫。 “他们不会怂了吧?”,伊万反倒有些担心,要是对面怂了,他的瘾可怎么办?这个一路打仗上来的代团长,可还惦记着亲自去打两枪呢。 “他们……” 加斯腾斯也不确定对面的想法,面对超出想象的武器,他们会怎么办?那位帕尔·克洛斯,会认输么? 鼓声,又响了起来。 “各就位!!!!!” 在铁盾后备战的士兵们可不会想那么多,卡赖伯的指令在空气中回荡,十挺洛山机枪更换了新的弹匣,瞄准了那些跟着鼓声前进的敌人。 敌人很快进入了洛山一型的攻击范围。 “突突突——” 枪声再次响起,像死神的号角。进入攻击范围的敌人,无论是着甲的,还是没有装备装甲的,在这种划时代的武器面前,都没有任何抵抗能力。跟着鼓声前进的士兵们一排排的倒下,死去,甚至倒在地上的时候,都还是一排整齐的队列。 尸体,在洛山一型的射击范围内,堆成了一条死亡的线。 过线者,有死无生。 第五卷初啼的死神号角,完。 123 首战告捷 “那是……那是什么?” 帕尔·克洛斯看着远处阵线上好像割麦子一样倒下的士兵们,看着那些不论是穿着装甲、还是没穿装甲的士兵,没有任何差别的,在进入己方的射击距离之外,惨叫着倒下的人们。站在他身旁指挥的马切伊·库莱沙和·欧玛瑞·多诺万同样一脸震惊,他们呆滞的看着自己的士兵被屠杀,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反应。 “完了……完了……” 刚刚还非常自信的克洛斯在这一瞬间崩溃了。他突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面对自己的威胁和两个团的士兵有恃无恐,那并不是盲目的自大和狂躁,而是对自身实力的正确判断和对自己这个近卫官的无声蔑视。他通过这场短促而惨烈的战斗认识到了这一点,却不知道如何改变。对面的武器是如此的强大,杀伤力是如此的惊人,自己这两个团,就算全交代在这里,估计也没办法伤到加斯腾斯一根汗毛。 “大人?大人?!” 近卫三军第一师第二团团长库莱沙在克洛斯身旁焦急呼唤,“我们必须停止进攻了,不然士兵们都要死完了……” 听到这句话,克洛斯目光的焦点才再次集中在了战场上,在他的视野内,代表进攻的鼓声不知什么时候又停了,前排的士兵们挤在了那条尸体堆积而成的死亡之线上,逡巡不前。虽然只能看到那些士兵的背影,不过克洛斯也能想象到他们的表情。 那一定是惊慌和绝望。那是人类面对无法理解的未知力量时,最常见的表情。 “撤……撤吧……” 克洛斯无奈挥手,心里已经开始为自己寻找退路。这场战斗的直接指挥是两位团长,指挥失利的责任不能怪在他身上。但是这场战斗的发起人是他自己,他必须要为挑起这场注定失败的战斗,还逼反了一个拥有无穷潜力的手下承担责任。仅仅是想象了一下六皇子听说这个消息时候的反应,克洛斯就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他可以非常确信的预知,自己在六皇子那里,会有个什么下场。 “必须……必须将功补过……” 见识到了加斯腾斯的实力,克洛斯觉得自己还有另外一条路。如果能够说服加斯腾斯把造成今天这种伤亡的武器提供给近卫三军,那么他们就可以打破奥瑞德里的僵局,甚至一举摧毁罗宁格。帮助皇帝陛下平定叛乱的功劳,怎么也能抵消自己今天的失误了吧。 至于刚刚那场战斗,不过是死了自己这边的人,对面的人一点事情也没有,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克洛斯自觉找到了一条希望可能渺茫、但是还有努力方向的道路,他回过神来,集中精神,发现两位团长已经开始撤退。代表撤退的号声刚刚在空中响起,前排的士兵就开始争先恐后的往回跑,就好像在他们的背后,有一个魔导师或者巨龙,在追逐他们。 “他妈的……” 库莱沙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自己、骂那些逃命的士兵,还是在骂别的什么东西。可在这个时间点上,大家都已经不在意、也没有人想要去弄清楚他到底在骂谁了。从前线撤下来的士兵情绪崩溃,在聚集地周围挤成一团,很多人还想继续往后跑,被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们阻止了。即使是在指挥台,都能听到士兵们慌张的争论声。 “大人,下一步怎么办?” 多诺万看库莱沙正在整顿溃兵,走到克洛斯身旁,有些不确定的请教,“对面的杀伤力太强了,我们两个团估计搞不定。要不要请求支援,最好能调来手炮骑兵,说不定还有一战之力。” “手炮骑兵不着甲,那种武器能打穿铁甲,就一定能打死手炮骑兵,我们打不赢的。” 克洛斯喃喃自语,继而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们不打了,议和。” 无形之中,他甚至忘记了,议和这个词,只会出现在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中。现在,对付一个据城自守的叛乱农奴,克洛斯竟然下意识的把对方看成了和六皇子、和安肯瑞因一个级别的势力。 “议和?!” 多诺万非常惊讶,“大人,我们死了这么多士兵,就这么议和?这……可怎么和兄弟们交代啊?” “怎么交代?” 克洛斯被敌人的战斗力吓回去了的愤怒终于在这个问题上爆发了,他怒视着多诺万,大声吼叫。 “你让我怎么交代?!啊!两个团,将近三千人,打不过对方两百人?你让我怎么交代?还能怎么交代?你倒是告诉我啊,这么打,打成这个鬼样子,我怎么交代?!” 多诺万意识到自己捅了马蜂窝,不发一言。任由克洛斯吼了足足五分钟,才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骂的气喘吁吁的克洛斯,犹豫了一下,正要说话,就听到了后方传来的,那种特别而可怕的枪声。 “突突突——” 有人在后方开枪? 在这一瞬间,多诺万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绿松山,回到了得知后路被断,前路被截的时候,那种从内向外突然爆发的惊慌和绝望,让他变成了一根木桩。 “敌袭!!敌袭!!!!!” 敌袭的消息从后向前,一波波的传递了过来。克洛斯、多诺万和库莱沙,不约而同的转身向后,立刻就看到了正在发起冲击的敌人。那些敌人穿着百姓的服装,手里拿着造型奇怪的枪械,发出洛山道口防线的那种武器近似的声音,正在击杀第三团后排的士兵。而且,让指挥台上所有人都感觉到惊讶甚至恐怖的是,这些人手中的武器可以连续射击,也不需要停下来装弹。克洛斯亲眼看着对面的某一个人,一边前进,一边开枪,一个人赶着自己这边几十人像猪猡一样奔跑。 “这……这是怎么回事?后面为什么会有敌人?!” 克洛斯这下彻底慌了,当他发现自己面对的危险,不仅仅是指挥作战的失利,甚至还可能威胁自己生命安全的时候,他彻底崩溃了。这位六皇子的近卫官西斯底里的大喊大叫,要求库莱沙和多诺万把后面的敌人打回去。可这个时候,两个人的队伍刚刚被洛山道口的武器吓破了胆,又哪里有勇气去组织防线?只是不到二十分钟的功夫,指挥台后方彻底溃败,前方的退兵和后方被击溃的士兵混在一起,四散而逃,彻底失去了阵型和组织。 而克洛斯、库莱沙和多诺万,则在发现战局不妙的时候就开始逃生,他们脱下身上显眼的军装,换上普通士兵的大红色军服,跟着四散的士兵们,逃入了道路两旁的林地中,彻底放弃了这场战斗。 —————————— 陆元848年3月28日,加斯腾斯赢下了共运党成立以来的第一场战斗。 爱莲娜守卫战。 “你当时的决定还不错,不过我希望你以后能小心一点”,在工厂车间举办的简单庆功会上,加斯腾斯找到了贝兰其尔。攻击敌人后方的部队就是贝兰其尔的尖刀连。贝兰其尔在带着埃弗雷特返回爱莲娜的时候,发现爱莲娜被克洛斯的部队保卫。他观察了一下形势,等到洛山道口的守军击溃了敌人的进攻,就择机对敌人的后方发动了突击。从结果看,效果很好。贝兰其尔用一个连的士兵,打散了敌人两个团的阵型,虽然跑了指挥官,但是一场仗下来,击伤击杀的人数,加起来也将近千人。 “头,我这不是赢了,你能不能等会在说我?” 贝兰其尔挠挠头,腼腆的笑。不远处的伊万和辛克看到了他,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贝兰其尔大将军,你这功劳拿的可不要手软啊,带尖刀连辛苦不辛苦,辛苦的话,我帮你带两天呗?” 伊万可是盯着尖刀连盯很久了。这个全部换装了加斯腾斯新设计的武器的连队,战斗力爆表。是谁都想去带一带的,那种在战场上杀的敌人屁滚尿流的气势,是个指挥官,都不会放过。 “不用不用,尖刀连挺好的。而且我带的也不错,不仅活捉了埃弗雷特,还彻底打散了敌人的队伍。对吧,头儿?” “说的是没错”,加斯腾斯笑笑,紧接着突然绷紧了脸,“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本来我们只是击退了敌人的进攻,是防守一方。打赢了,将来也好谈,和六皇子之间也有缓和的余地。毕竟进攻是对面先发起的。可现在你这么一打,我们就从防守变成了进攻,还打散了六皇子的两个团,这让六皇子的脸往哪搁?我们还怎么和六皇子谈判?” “啊……头……不是吧?” 贝兰其尔被加斯腾斯突然的恐吓吓到了,他楞了一下,仔细看着加斯腾斯的表情,发现了他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立刻明白了头的意思。他笑着给头儿端了一杯酒,低头认错。 “头,我错了,不该杀敌人杀的那么狠,还请头儿责罚!” 说完这句,贝兰其尔没憋住,又跟了一句。 “不过头儿反正都要和六皇子决裂了,这打不打,不都差不多么?” “你小子!” 加斯腾斯伸手拍了贝兰其尔的头一下,绷不住,笑了。他确实存了和六皇子亮明底牌的心思,所以并不在意贝兰其尔的行动。相反,这次贝兰其尔对克洛斯部队的突击,也证明了尖刀连在运动战中的能力,让他对爱莲娜的战争潜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说到埃弗雷特”,辛克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埃弗雷特说是亚罗·罗斯的人找的他,这件事怎么办?” “亚罗·罗斯不是我们的靠山么,怎么会突然对付我们?”,伊万对此也有疑问,顺口问了出来,“难道是克洛斯的命令?” “应该是克洛斯安排的,先找人冲进爱莲娜杀一杀我们的胆气,之后再谈,也好谈。只不过他们没想到,我们这个地方太硬,咯了他们的牙。” “那对这个人怎么办,杀了?”,辛克也在问。他现在统管爱莲娜的治安事务,对此很是关心。 “在演武场公开处决,砍头,然后把头送给罗斯,他自然知道我什么意思。” 对自己的敌人,加斯腾斯可一点心疼的意思都没有。亚罗·罗斯既然敢站出来和他打对台,就必须有接受自己报复的准备。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黛西不知什么时候也挤了过来,“要不,我们扩张吧?多吃下些地和人?现在的爱莲娜,人还是太少。” “可以吸收人口,暂时不要扩张”,加斯腾斯对这件事也有想法,“等亚罗·罗斯收到我的信,他自然会给我一个答复的。” ———————————— 在爱莲娜举办庆功晚宴的时候,落荒而逃的克洛斯,正在亚罗·罗斯的官邸内唉声叹气。 “这次确实是我判断失误了,没想到加斯腾斯那个小子竟然有如此厉害的东西,死了这么多人,我内心有愧啊……” 在亚罗·罗斯面前,曾经风光无限、威风无限的帕尔·克洛斯早已没了之前的气场。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正坐在亚罗·罗斯家的会客室,和他商量对策。 “可是,加斯腾斯他会不会报复呢?如果他报复,省里可没有什么军队可用了啊!” 亚罗·罗斯说的是实情,负责防守恩斯潘省的驻军是西部战区的第五军团。之前进攻图卢卡斯的时候,第五军团基本被打残了。后来重建之后,便留在了图卢卡斯防线,和一帮新兵蛋子守卫荆棘丘陵,留在恩斯潘省境内的,只有一个不完整的第六师,还是前线退下来休整的。不论是亚罗·罗斯还是帕尔·克洛斯,对用第六师打爱莲娜,都没什么信心。 “不能让他报复”,克洛斯在逃亡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对付加斯腾斯的办法,“他现在兵强马壮,我们打不过他,安肯瑞因也受不了西部再出一个叛军。所以,你现在的任务,是稳住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稳住他。” 亚罗·罗斯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就接到了管家的传话,说加斯腾斯送了东西过来。帕尔·克洛伊一听加斯腾斯送的东西,也紧张了起来。在己方大败亏输的现在,加斯腾斯会送什么东西过来,折辱自己呢? 被仆人抬进来的,是一个木匣,看起来普普通通。可当亚罗·罗斯打开那个木匣的时候,却吓的轻叫一声,后退了一步。帕尔·克洛斯同样看到了木匣里的东西,皱了皱眉头。 那是一个经过处理的人头。 “这是谁?”,克洛斯从罗斯的反应中看出他认识这个人,直接问道。 “是埃弗雷特,我之前找的溃兵的首领,让他们去骚扰爱莲娜来着。” 亚罗·罗斯一边回答,一边又看了一眼这个人头。等他再抬起头时,声音都带着明显的紧张。 “大人,我们怎么办才好?” 124 远交近攻 陆元848年4月2日,在爱莲娜守卫战之后的第五天,阿郎特帝国驻冰河防线第77集团军第四师师长,古科海因·福斯特,率领第四师剩余五千人马,翻越长锋山,绕过了南部战区罗宁格叛军防守冰河防线的第九军团,从敌人背后突破了铁盾胸墙防线,一举击溃了罗宁格在冰河北岸构建的第二冰河防线,进逼安堡省第二大城温德思堡,罗宁格的形势岌岌可危。 “打的漂亮!” 为阿郎特帝国击掌欢呼的,是安肯瑞因皇帝保罗·吉布森,入春以来,安肯瑞因东线的形势焦灼,他吃不好睡不香,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缩头乌龟,都在拼命的建胸墙、要铁盾。全国超过40%的钢铁产量都用来给他们生产铁盾了,就这两个人还觉得不够,似乎是打好了主意,要用铁盾胸墙做一道长城,把查理·罗宁的叛军挡在长城之外。 “陛下,确实可喜”,金狮大公爵亨利·克拉弗林同样面带喜色,“这样查理·罗宁的后方可就真的不稳了。他要么把现在用来进攻穆恩泽的冰河守军调回去,要么就用那些新兵蛋子继续和阿郎特帝国掰手腕,不管哪条路,都免不了损失,这确实是我们的好消息啊。” “那是自然”,保罗·吉布森点点头,突然又收敛了脸上的喜悦,“可惜的是,我们自己的内战,还要外人帮忙才能打赢,真是不甘心啊。” “陛下,现在时局特殊,假以外力也是迫不得已。等战局好转,消灭查理·罗宁之后,我们自然会证明皇室正统的实力,不必急在一时。” 克拉弗林安慰道,在他看来,现在皇室形势危若累卵,阿郎特这一招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陛下这么说,也不过是嘴硬罢了,不然之前也不会把喜悦之情表达的那么明显。 “也是”,保罗·吉布森点点头,问起了另外一件事,“听说六儿和他的手下闹掰了,具体如何?” “这个还在调查之中”,宰相埃米尔·欧文躬身行礼,“当地人口风很严,没有了解到太多有用的消息。现在只知道六皇子安排近卫官帕尔·克洛斯去夺权,想把那个农奴小子撸下来。结果农奴小子不干,在爱莲娜平原门口干了一架,六皇子的近卫官、还有近卫三军的两个团大败亏输,裤子都输光了。” “哦?”,保罗·吉布森抬抬眉毛,“那小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设计荣耀步枪的设计者吧?” “嗯,一个很聪明的农奴小子”,埃米尔说到这,突然想起一件事,“话说,那份最近到处流传的《萤石》,最早就是他和罗斯维尔大学一帮学生弄出来的。” “什么?” 保罗·吉布森坐直了身子,“他是共产主义者?《萤石》的撰稿人、还是主办方?” “这个就不清楚了”,埃米尔知道皇帝对这件事很重视,连忙澄清,“《萤石》最早确实是他们办的。但是后来查封过一次,那个农奴还差点死了。菲拉斯他查过当时创办《萤石》那份报纸的几个学生,都没什么问题。那个小农奴从那之后就被送到西部战区敢死队了,也没可能继续创办《萤石》的。” “哦……那就好,不然六儿可就有些不知好歹了”,保罗·吉布森松了口气,又连忙叮嘱,“现在这份《萤石》是谁办的,一定要给我查清楚,知道么?这份报纸很危险,他想要的,可不是查理·罗宁要的公道,也不是西边的尼格鲁共和国想要的土地。他想要的,是我们的命!” “喏!” 见皇帝把话说得如此果决,埃米尔郑重点头,表示自己会彻查到底。保罗·吉布森这才松了口气,还没忘了叮嘱他。 “六儿和他那个小农奴手下的作战情况,你找六儿要一份。我很想知道,那个小家伙,是怎么打赢打过尼格鲁战争的近卫三军的。” “喏。” 埃米尔又点了点头,看皇帝陛下似乎心情好了些,才提起了自己一直在担心的事情。 “陛下,如今各地春耕已经开始了,人手严重不足啊。我们之前征兵——” “人手不足?让那些地主自己想办法!他妈的养的个个脑满肠肥的,种地的人都找不出来?” 保罗·吉布森一听粮食的事就头大,去年冬天的征兵确实伤了安肯瑞因的元气。查理·罗宁的叛乱又把很多新兵带回了罗宁格,各地春耕人手紧缺是事实,可他虽然身为皇帝,也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啊,难道要像六百年前一样,找别的国家买农奴么? ———————————— “父亲,这个古科海因·福斯特是个硬茬子,不得不防啊”,查理·罗宁的第三养子卡里姆·罗宁单膝跪地,表情严肃。他的父亲,查理·罗宁大公坐在一个宽大而柔软的沙发上,半闭着眼睛。 许久,他才微微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已有安排”,虽然年岁已大,唯一的儿子雪诺死亡之后身体状况也每况日下,但是查理·罗宁的脑子还是清醒的,“倒是那个古科海因用的办法,你们也学一学。都是胸墙铁盾防线,人家能突破我们的,我们就不能突破别人的?” “是的,父亲大人。” 单膝跪地的卡里姆听到这句话,冷汗都下来了。自从雪诺死后,查理·罗宁的脾气越发的内敛了,他生气的时候不再大喊大叫,高兴的时候也没有很外显的表情。像今天这句问话,虽然外人听起来没什么,但是在了解查理·罗宁的脾气的人面前,已经是非常危险的信号了。卡里姆·罗宁答应了之后还觉得不保险,又补了一句。 “父亲大人,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在一周之内拿下穆恩泽。” 听到这句话,查理·罗宁轻轻笑了两声,又闭上了眼睛。卡里姆等了一会,看没有新的指示,倒退离开。只不过,哪怕他回到了前线,也没想明白,父亲大人如此笃定,不需要把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调回冰河防线,到底是有什么底牌。 不过,这这个问题也不是卡里姆要担心的问题,他现在要关心的,是如何突破对面那个叫做文峰的缩头乌龟的防线,为查理·罗宁,为罗宁格,也是为自己,打开局面。 ———————————— 中心大陆以东,大东洋洋面。 这个季节的大东洋相对平静,和煦的阳光和从岸边飞入海内觅食的海鸥在洋面飞舞,轻轻鸣叫。海浪一波一波的,把海洋深处的造物推向海边,冲到海滩上,积成了一座座小小的山峰。而在波涛时隐时现之间,一条条黝黑色的大船渐渐浮现。 “菲舍尔将军,我们距离目标只有两海里了,是不是要士兵们准备?” 穿着深蓝色军服的罗伦罗布斯海军中将,迈克尔·菲舍尔站在罗伦罗布斯第六舰队,近卫爱丽丝号铁甲巡洋舰的舰桥上,手里拿着望远镜,看向了前方的海岸线。在他的身后,第六舰队参谋长伊莫金·沃特豪斯看着他的背影,等着他的命令。 “我年轻的时候,总盼着打仗”,让伊莫金·沃特豪斯有些惊讶的,菲舍尔并没有下命令,而是开始像聊天一样唠家常。 “……可那个时候,哪有海军的位置?大魔导师的魔导飞船可以翱翔在天空之上,大海高山、荒漠平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大魔导师本身的魔法威力巨大,再坚固的铁甲舰也挡不住他们的魔法。那个时候的海军,纯粹是保护我国海洋贸易免受海盗骚扰的保姆,一点威严也没有……” 像邻家老人一样,菲舍尔轻声的自言自语,“后来后来,年纪大了,这个心思也就淡了。可谁能想到,都老的快死了,竟然有机会,能看到我罗伦罗布斯的银翼鲨旗,真正在大东洋飘荡的一天呢?” “将军大人生如其会,恰逢其时,刚好赶上第三次大魔潮。这个时代,谁拥有了大洋,谁就真正拥有了世界。而您,将成为让罗伦罗布斯站上世界巅峰的亲历者、目击者和实践者。” 听到沃特豪斯的话,菲舍尔笑了,他扭头看了沃特豪斯一眼,“我当年要有你一半会说话,现在也不会只是一个中将。” “在下惶恐。” 沃特豪斯低头行礼,沉默了下去。 排水量超过两千吨的大船在海面上随着波涛轻轻摇晃,船用蒸汽机巨大的齿轮声经过七层舱室的削弱,传到舰桥的时候,仍然带着震人肺腑的威力。舰载弩机在蒸汽动力帮助下上弦的声音,在驾驶室更是清晰可闻。 “哎,年纪大了,就是喜欢废话”,菲舍尔轻轻叹了口气,下达了命令。 “既然和罗宁格的结盟是总统先生的旨意,我们也没什么好犹豫的,跟下面说,准备作战吧。” “喏!” 菲舍尔轻轻点头,退了下去。不一会,代表一级战备的汽笛声,在整个舰队上空开始回荡。 ——————--- “他们在干什么?” 阿郎特帝国海岸护卫队信天翁号巡逻艇的艇长卡尔·汉莫看着不远处罗伦罗布斯那些黑色巨舰的行动,有些不解。他的大副,罗伯特·瑞斯波罗格站在他身旁,紧紧抓住指挥台,避免自己被罗伦罗布斯舰队突然转向带来的海浪晃倒。他侧头看了眼舱外的巨舰们新的航向,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看起来,好像是想去斯乌里卡?” “斯乌里卡?他们又不是货船,去那里干什么?最近也没有接到相关活动的通知啊……” 卡尔·汉莫第一时间确实没意识到这些人想干嘛。斯乌里卡是阿郎特帝国沿海最大的港口城市,虽然不如安肯瑞因的意比港环境优良,容量巨大。但是因为更加靠南,气温适宜,也吸引了不少货轮做海洋贸易,是阿郎特帝国不多的以海洋经济为主的城市。除了外事活动,很少有军舰或者军舰的舰队会去那里,那里的泊位并不适合这些大船,阿郎特帝国和罗伦罗布斯也没有签署军舰港口补给的条约,这些船没有任何理由去那座城市。 除了…… 本来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卡尔·汉莫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可能。他扳动方向舵,让自己的信天翁号更加靠近罗伦罗布斯的舰队,继而吩咐大副瑞斯波罗格稳住方向舵,拿起望远镜,看向了那些军舰的侧舷。 他看到的东西,和他想的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这些巨舰侧舷的弩机窗口已经打开,一枚枚粗大的钢铁弩箭反射着寒光,让卡尔·汉莫浑身一冷。 “他们……他们要进攻斯乌里卡?!” 不怪卡尔·汉莫最开始没想到这件事,实在是海军在这个魔导飞船满天飞的时代确实不怎么受重视。因为六国均衡的存在,除了罗伦罗布斯以海洋贸易为主,发展了几只舰队保护自己的船队之外,其他的国家对海军的建设都不太上心。而罗伦罗布斯的第六舰队,卡尔·汉莫也见过很多次了,每次都是陪着他们航行一段时间,送出海境,也就结束,并没有太多的事情。这次对方一反常态,亮出凶器进攻斯乌里卡,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要知道,海军用于海战的大型弩机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射程有限,也不方便搬运,只能在舰对舰的作战中使用。要攻击地面城市,最终还是要派出士兵打登陆战。而海军的舰队再多,能运多少士兵?打几次登陆战,人就死的差不多了。这些人哪怕占领了城市,在当地国家的兵力面前,也无法守住,这也是大家对海军没什么兴趣的原因之一。现在这些船进攻斯乌里卡,难道是想像安肯瑞因进攻尼格鲁共和国一样,趁着阿郎特帝国内乱未平,占点便宜? 卡尔·汉莫在看到那些弩箭的第一时间,就对身旁的大副下了他最后的命令。 “告诉巡海鸥号,立刻回温港基地,告诉大人,罗伦罗布斯要攻打斯乌里卡!” “喏!” 就在卡尔·汉莫下达命令几分钟后,十二枚早已瞄准了他们的钢铁弩箭在巨大的弹响声中射中了信天翁号。携带着巨大动能的弩箭狠狠的刺穿了信天翁号的外层船壳,箭头上的倒刺牢牢的卡住了这艘排水量只有两百多吨的小船。装载在敌舰上的蒸汽机发出低沉的咆哮,开始把这艘船通过连接弩箭的粗大绳索,拉向自己的船舷。早已拿好了蒸汽步枪的水兵们,正站在敌舰上瞄准,只要信天翁号进入射击距离,他们就会彻底杀光上面的船员。 “告诉船员,尽量斩断绳索”,卡尔·汉莫一边下命令,一边找出了自己的蒸汽步枪,“跟孩子们说,拼命的时候到了!” 125 连锁反应 “陛下,罗伦罗布斯的海军进攻了我们东部的最大贸易港口斯乌里卡。他们击溃了海岸护卫队,派出了上千名士兵上岸劫掠,斯乌里卡损失惨重。” 在阿郎特帝国首都莫斯罗宁高耸的宫殿内,帝国宰相弗兰克·马隆正在向皇帝汇报最新的情况,“发起攻击的是罗伦罗布斯的第六舰队,舰队司令叫迈克尔·菲舍尔——” “我不关心他叫什么名字!”,帝国皇帝付迪亚·卡尼打断了弗兰克·马隆的话,“我只想知道,那些水鬼到底想干什么?” “陛下”,帝国大元帅安德烈·戈德堡开口解释,“我可以向您保证的,是帝国军队从未向罗伦罗布斯的势力发起任何形式的挑衅或者攻击。” “我知道,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古科海因那个小混蛋”,卡尼皇帝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他们在我们这儿的使节呢?有消息么?” “已经问过了,罗伦罗布斯大使伊恩·佩里说,他没有收到任何这方面的消息,所以暂时无法给我们回复。” “哎……”,付迪亚·卡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和北边的保罗·吉布森一样,付迪亚·卡尼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大魔导师帕克·拉维邦德在制裁法师塔的声明传到莫斯罗宁的第一时间就逃离了固山法师塔,逃到了支持魔导师的帝国南部地区。没几天就佣兵自立,就差举旗造反了。现在帝国的军队正在和拉维邦德的军队在帝国南部打生打死,古科海因那个小混蛋又在北部开辟了罗宁格战场,虽然战局进展顺利,但是帝国两线作战,形势并不算好。要不是古科海因的表姐是自己的妃子,付迪亚·卡尼在听到他贸然发动对罗宁格作战的时候,都想要把他革职查办、军法处置了。考虑这些因素,付迪亚·卡尼觉得自己已经够惨了,却没想到那个远在大陆极西之地的罗伦罗布斯,又来插了一杠子。阿郎特帝国虽然总是自诩大陆第一强国,但是同时三线作战,还有一线是他们不熟悉的海军,付迪亚·卡尼总觉得不托底。 “陛下无须担心”,帝国大元帅安德烈·戈德堡再次行礼,“罗伦罗布斯的海军对我们威胁不大,海军的特点决定了他们只能袭扰、不能实现永久占领。只要多派些快船加强巡逻,在几个重要港口外准备护卫士兵,罗伦罗布斯的海军对我们影响有限。现在的问题,还是北边的进展超出预期,我们的兵力有些跟不上。南线战场又陷入僵局,打不开局面。帝国的主要粮食产区都在南方,如果不能收回斯普林、奥特姆和温德三省,我们可能也会出现类似于安肯瑞因的粮食危机。” “重点是不是放在南线比较好?”,宰相弗兰克·马隆附和提议,“北边的古科海因打的不错,不过现在罗伦罗布斯也来捣乱,我们难以支撑他深入太多。不妨让他适可而止,重点清剿拉维邦德叛军,稳定国内局势。” “可惜了我的斯科尔特”,付迪亚·卡尼还是有些闷闷不乐。阿郎帝国失去斯科尔特地区已经数百年了,历代皇帝都有收回来的打算。奈何魔导师们没这个想法,再加上罗宁家族把冰河防线守的水泄不通,这块地方也就一直被安肯瑞因占着。现在古科海因那小子好不容易打开局面,却不得不因为其它因素放弃,是谁,都会有些心有戚戚的。 “陛下,我们已经渡过了冰河防线,这是最难的一关”,安德烈·戈德堡比起皇帝倒是更乐观一些,“只要控制了冰河北岸,什么时候发起进攻,打到什么程度,就是我们说了算。而且查理·罗宁现在也已经举旗造反,安肯瑞因不比我们好到那去,他能用来防守冰河防线的力量比之前只弱不强。陛下如果想要斯科尔特,等平定了内乱,我们拿回来就是。” “好吧好吧,随你随你”,付迪亚·卡尼挥挥手,放弃了挣扎,“告诉古科海因,停止前进,巩固现有领地!” ———————————— “大人,阿郎特帝国停止进攻了。” 罗宁格总管,哈切森·埃弗道夫站在查理·罗宁面前,话带喜色,“冰河防线暂时稳定,我们可以集中精力在西线作战了。” “稳定是稳定了,可代价是意比港三十年的共同使用权,史学家可又要骂我卖国了”,查理·罗宁倒是没有看起来那么开心,不过,他是一位合格的领袖,并不会让这种情绪影响自己很久。 “卡里姆那边呢,他说要一周拿下穆恩泽,进展如何?” “正在强攻”,说到卡里姆,埃弗道夫的语气严肃了些,“穆恩泽没有长锋山那样可以绕后进攻的捷径,要突破铁盾防线,只有强攻。卡里姆的依仗是我们第一军团、第二军团的精锐,在士兵素质和战斗力上要比对面的文峰皇子高上不少。以精锐对新兵,同样的铁盾防线,他觉得可以拿下来。” “铁盾防线本来就不是什么难啃的骨头”,查理·罗宁语出惊人,“只能防御蒸汽步枪,却躲不过肉搏。现在的蒸汽步枪,一百米的射程,顶多开三枪,就要肉搏。三枪能死多少人?大家不打,要么是各怀鬼胎,要么是担心伤亡,不会有别的因素了。” “可是,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可是您亲自带出来的精锐啊,就这么死在铁盾防线……” “他们本来就是用来死的”,查理·罗宁抬起眼皮,看着自己的总管,“卡里姆能想到这一点,虽然晚了些,可也还算合格。慈不掌兵啊,我的埃弗道夫,你还是心太软了些。” “您说的是。” 埃弗道夫躬身行礼,“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么?” “你去吧,我休息一会,什么时候卡里姆拿下穆恩泽,什么时候让他来找我。” “喏。” 哈切森·埃弗道夫倒退着离开了查理·罗宁的书房。他站在书房外轻轻松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被那位老人的气场绷紧了的神经,才踱步离开。作为统管罗宁格内务的人物,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并不能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军事中。穆恩泽攻防战的胜利,他帮不了卡里姆太多,只能希望他自己争气了。 —————————————— “卡里姆他疯了么?!” 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文峰·吉布森看着前方仍然在继续的战斗,惊怒交加,“这都打了一上午了,我们都填进去了三个师,他怎么还不停?” “看样子是铁了心要突破我们了”,中部军区司令巴里·麦卡尼在自己这位副司令面前,态度却非常恭敬,“阿郎特帝国突破冰河防线,罗宁格后院起火,他们这些人都是冰河防线的精锐,既然没有调回去,肯定是打算从我们这找补了……” “从我们这找补?他能么?”,文峰的语气有些不确定,“这个铁盾防线可是尼格鲁共和国发明的,连手炮骑兵都能挡住,还挡不住他们?” 虽然说话的内容是反问,但是文峰的语气里并没有多少自信。为了防守穆恩泽,这段时间他让自己手下的新兵们彻底变成了工兵,绕着穆恩泽东侧建了超过三十公里、里外三层的铁盾防线。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却没想到对方一拼命,自己这边好像就抵挡不住了。 “铁盾防线并不是万能的,它只能防御蒸汽步枪,不能阻止对方冲上来肉搏。现在对面赌的,就是我们的新兵,挡不住他们的老兵。” 巴里·麦卡尼对局势看的很清楚,“而且,很不幸的是,我们的新兵,目前来看,确实很难和对方保持均势。双方的伤亡比,太大了。” 听到巴里·麦卡尼的话,文峰沉默了。他想了一会,问出了一个新问题。 “中部战区虽然都是新人,但是胜在人多。就算双方的伤亡比在三比一甚至四比一,我们拿六个军团拼他们两个军团,应该也能拼下吧?” “这个要看能否展开阵型,平原地区我们肯定赢。像穆恩泽这样的地方,我们依托胸墙铁盾防线,输的可能性也不大。” 巴里·麦卡尼诚实的为皇子殿下解说,“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人员伤亡太多,不好交代。” “那没关系,这些士兵大部分都是农奴和走投无路的人,死了也就死了,还能省些粮食。” 文峰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避讳其他人。他说的也是实情,有关系的人都去当军官了,跑去当兵的,确实都是些农奴和破落户。 “您说的是。” 巴里·麦卡尼并没有反驳,他沉默了下来,开始和文峰一起,看着远处战线的情况。 ———————————— “所以你就这么回来了?” 六皇子艾略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帕尔·克洛斯,脸上的愤怒显而易见,“你可知道,我父亲知道这个消息都比我知道的早!他派人来问我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和加斯腾斯打了一仗,还打输了!” “臣罪该万死。” 帕尔·克洛斯双膝跪地,把额头顶在地面,声音颤抖而恐惧。他因为担心责罚,在路上耽搁了两天,甚至一度想一走了之。却没想到让皇帝先知道了消息,这下,他错上加错、估计这辈子是玩完了。 “死你他妈!”,艾略特最近爆粗口的频率越来越高了,“父皇问我战斗经过,我正好也想知道,你现在,就给我讲,一个字一个字,一分钟一分钟的给我讲清楚,加斯腾斯那小子,是如何用两百人打赢了我给你的两千人的!” 帕尔·克洛斯再次道歉,继而开始讲述。为了减轻罪责,他着重描述了加斯腾斯禁止他进入爱莲娜,还说除了六皇子本人,谁也不见的傲慢态度,却隐去了自己找人袭击爱莲娜在先,一言不合就直接带兵开干的过错之处。同时,他还着力渲染了加斯腾斯在防守爱莲娜平原时所使用的那种魔鬼武器,声称那种武器可以分分钟消灭一个团的士兵。艾略特在他讲述的过程中全程都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讲完了,才冷冷的扔给了他一张纸。 “你看看这封信。” 帕尔·克洛斯捡起那张纸,刚看了两眼,脑壳就一下子炸了。那竟然是一封加斯腾斯写给皇子殿下的信! 帕尔·克洛泽不再说话,而是开始一下一下的磕头,用自己的头去砸军帐的地面。艾略特皇子就那么看着他,看着他把头磕出了血,看着他把地面染红,才叫停了他。 “现在,你再说一遍,你和加斯腾斯,是怎么打起来的?” 没想到加斯腾斯竟然还能先告状的帕尔·克罗泽,这下终于老实了。他一五一十的把所有的事情都讲了出来,同时也坦白了自己想要控制爱莲娜这个好地方的想法。艾略特听他讲完,想了一会,决定了他的命运。 “爱莲娜的武器生产是个提款机,很多人眼红,看不过去。觉得加斯腾斯那个臭小子,凭什么占着我名下最赚钱的产业。你和他们一样,都想要,这也正常……” 帕尔·克洛泽停下了磕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过想要是想要,你不仅没要成,还把他逼反了,这就是你的问题。有那个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搞得我现在和自己的得力臂膀反目成仇,这就是你的错。而人,犯了错误,就要承担责任。” “可是陛下!”,帕尔·克洛泽听到这里,有些委屈的开始说话,“可是陛下,加斯腾斯他搞土改,在领地内消灭农奴、消灭地主阶级,这是赤裸裸的共产主义者啊。他本来就想反,我去了,只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借口啊!” “这还用你说?!”,艾略特话里的怒气更胜了,“他自己折腾那点事,我一开始就知道!不过这小子有才,能憋出不少东西,我本来想着等搞定了罗宁格,再回头去搞这个小子,结果你倒好,派你过去看看,你竟然把他逼反了!你看看他在信上写的啥?‘提拔之恩不敢忘,但人各有志,道路不同,从此与殿下分道扬镳’,啊?你逼反了他,你让我从哪去找荣耀步枪?!” “可是,殿下,那个新武器……” “那个新武器?”,艾略特一把拿起旁边的杯子,摔在了帕尔·克洛斯身旁的地上,“加斯腾斯在信里说了,新武器本来也是打算卖给我们的。现在可好,他要涨价,还要限制供应量!这不是你害的,还是谁害的?” 可当时我去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克洛泽心里委屈,可他不敢再争辩,只是低着头,听候发落。 “你跟了我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也不好对你太薄”,艾略特的声音似乎平静了下来,“你的家人,我会好好照顾的。” 听到这里,克洛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起身,朝着艾略特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早已候在两旁的卫兵按住了他,把他带离了军帐。 “把头砍了,和信一起送给加斯腾斯”,艾略特下了命令。可很快,他又改了注意。 “算了,头砍了存好,过两天,我亲自去一趟爱莲娜。” 126 军火贩子 三天后,加斯腾斯在洛山道口外迎接六皇子艾略特·吉布森。他只带了一个连的卫兵,每个人都端着一款新型的蒸汽步枪,那步枪即不是二七式、艾略特或者荣耀步枪的样子,也不是尖刀连使用的雷鸣一型蒸汽冲锋枪,而是一款更像是荣耀步枪改进型的武器。 早早就下了马车,站着等在路旁的艾略特皇子很远就看到了这些武器,等加斯腾斯和他的队伍走近了,他更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些武器,才握住了加斯腾斯的手。 “真是没想到,当年的一个垂死小农奴,现在也是一方霸主了。” “皇子殿下谬赞了,不管我是什么,我都记得是皇子殿下把我从一滩泥泞中拉出来的,这一点,我绝对不会忘。” “那是你自己有才,哪怕不是遇上我,遇到了别人,也会崭露头角的,这一点请你放心。” 艾略特彬彬有礼,加斯腾斯风度翩翩,两人就站在前段时间才发生了战斗的地方,聊了有十分钟,才一边走向设在道口外侧的会客亭,一边说起了几天前的战斗。 “克洛斯跟我说了,说你手下有一种非常厉害的武器,打的他们屁滚尿流。我这可是在没有魔导师的时代第一次听说有这种威力的武器,不知道可否属实啊?” “那个我已经在给殿下的信里说明白了”,加斯腾斯邀请艾略特皇子坐下,坦然自若,“我们是有一款新的步枪,不过威力也没有那么夸张。那天发生冲突的时候,我在洛山道口整整安排了六百人,所有人使用的都是这种新式步枪。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帕尔·克洛斯进入爱莲娜。毕竟,我当时就觉得,如果真的是殿下的意思,是不会让我难堪的,对吧?” “哈哈,你还真是了解我”,艾略特礼节性的笑了笑,心里却不以为然。如果不是戒备自己,这个加斯腾斯,又怎么会连门都不让自己进,而是把会客的地方,设在了洛山道口之外呢?要知道,自己可是他能够有今天这一切的最重要的人啊! “那,那款新式步枪,可是这些士兵使用的这款么?”,没太多废话,艾略特也懒得和一个已经摆明了要拥兵自重的手下说些废话,“不知加斯腾斯你可否为我介绍一下呢?” “好的,这是我的荣幸,殿下”,加斯腾斯伸手接过伊万递过来的一把步枪,交给了艾略特。艾略特拿过来大概看了一眼,以他的知识储备,只能看出这也是一把蒸汽步枪,只不过枪管后方多了一个小设备,气瓶的结构似乎也不太相同。他把步枪递给身后一同而来的皇家武器研究院的武器专家,重新看向了加斯腾斯。 “这把枪看起来威力巨大,不知道加斯腾斯可否为我介绍一下?” “殿下,这是我的荣幸”,加斯腾斯也知道对方是为何而来的,更何况,这把枪本来就是为六皇子准备的外销型,自然要全力介绍。 “这把枪,我定名为勇敢者,型号为一型。在这把枪的设计中,我采用了一些目前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的武器理念,从上次战斗的实际效果看,确实还不错。首先,它的枪管,有别于之前所有的蒸汽步枪,是有膛线的——” “那个,膛线是什么?”,站在艾略特背后的武器专家一把年纪,好奇心却不小。他不顾这是六皇子和加斯腾斯谈判的正式场合,打断了加斯腾斯的介绍。 “忘了介绍了,这位是塔拉·门德尔森,皇家武器研究院的研究员,研究蒸汽步枪超过二十年,是一位老专家了。” 艾略特皇子似乎并不介意门德尔森的失礼,还把他介绍给了加斯腾斯。加斯腾斯友善的冲门德尔森点点头,很耐心的讲解。 “所谓膛线,就是在枪管内部刻画的、呈一定角度螺旋前进的凹槽。这些凹槽能够引导子弹自旋,减少空气阻力,增加子弹飞行的稳定性。使用膛线和特制的铅弹后,勇敢者射出的子弹,在一百米距离内的二十公分飘飞率不到2%,十公分飘飞率不到5%。” “这……这简直不可能!” 门德尔森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现有的步枪根本无法达到这种命中精确率。如果、如果有这种精确率,那么在实战中士兵完全可以瞄准之后再行射击,首发命中率也会大幅上升!” “您对实战的敏感性还是不错的”,虽然年纪小,加斯腾斯在聊起武器的时候,态度却不卑不亢,“解决了膛线工艺问题之后,我们生产的勇敢者步枪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第一支能够精确射击的步枪,我们在和克洛斯大人的战斗中,也是依靠这把枪的这一特点,极大的提高了命中率。” 虽然对加斯腾斯动不动就提起克洛斯发动的那场可悲的战斗有些不爽,可艾略特还是知道好歹的。他等加斯腾斯和门德尔森充分沟通了膛线的好处,才继续提问。 “加斯腾斯,除了膛线,你一定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告诉我们的吧?” “那当然”,加斯腾斯笑笑,“通过改进通气管路的气密性,换用高压气瓶作为推动动力,我们的勇敢者步枪实现了后膛装弹和连发射击。配合我们的配套弹匣,能够一口气射出十发子弹,在短时间内提供高密度的火力投射,击溃敌人的冲锋。” “十发?”,虽然不太懂步枪,但是艾略特能从门德尔森的反应中看出来,加斯腾斯的这把步枪有多么的惊世骇俗。他看着门德尔森和加斯腾斯热情的讨论技术细节,又看着他们拿过一把勇敢者步枪,就那么放在腰上扣动扳机,一口气射出了十发子弹,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扬起了小小的尘土。 “陛下,就是十发”,加斯腾斯还记得艾略特的问题,“一口气射出十发,不再需要站立装弹。使用这种步枪,您轻轻松松就能击溃排队枪毙的敌人,在短距离的冲锋中,也能克服蒸汽步枪不如大刀和砍刀的弱点。现在长省的形势,也会有很大的改观。” 听到加斯腾斯提起长省,艾略特扬了扬眉毛,“你还知道长省?” “殿下,内战可是国家头等大事,我虽然只是一介小民,可也是知道关心国家大事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艾略特正色道,“见到你,我才知道你为什么有底气和克洛斯开打。可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真的要消灭你,你这些武器再好用,也救不了你的命?” “这个我自然知道”,加斯腾斯倒也坦诚,“爱莲娜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人手和产能。这把枪虽然好用,但是生产起来废工废料,一天也做不出三五把。比起荣耀步枪,产量低了很多。而且,爱莲娜总共也只有不到一万人,您要是派一个军团六万人过来,一人一口唾沫,也把我们爱莲娜吃下去了,这一点,小的还是知道的。” “知道就好”,艾略特见加斯腾斯识相,轻轻点头,“从和克洛斯打过之后,你就不是我的人了,也不要打着我的名号办事。如果被我发现,我会杀了你,知道么?” “请殿下放心,小的万万不敢。” “还有,你在领地里弄的那些东西,陛下不是不知道。之前我帮你挡着,没人找你麻烦。以后,你要小心一点,出了什么事,可不要怪我没帮你。” “那是自然。” 加斯腾斯再次点头。 “很好,现在我们来聊正事”,艾略特皇子直到这时才露出一丝笑容,“这勇敢者步枪,你给我讲的这么详细,打算卖多少钱?” “600克朗一把,包括配套的蒸汽背包和一个弹匣,特制的铅弹另算。不过铅弹生产简单,您完全可以找别的工厂生产,我们不介意的。” 加斯腾斯对价格张口就来。而听到价格的艾略特和门德尔森,则同时长大了嘴巴。 这简直是抢劫! “现在一把二七式步枪只要40克朗,一把荣耀步枪要80克朗,你的勇敢者卖600克朗??”,艾略特皇子的气都不顺了,“你真以为我是冤大头,啊?伸着脖子给你宰?” “殿下,这您可就委屈我了”,加斯腾斯早就准备好了答复,“这个勇敢者一型,我可是不打算外卖的,原来是要留着自己用的。看在您帮我从泥潭中走出来,把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份上,我给您一个独家价格,600克朗。这个价格虽然贵,但是,您想想,是这一点钱要紧,还是长省和罗宁格叛军的胜负要紧?您有了这种武器,分分钟突破敌人的铁盾防线,击败罗宁格叛军这种功劳,难道不比区区几十万克朗来的值钱?” 艾略特沉默了,他知道加斯腾斯说中了实情。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暂时拿加斯腾斯没办法。现在安肯瑞因的形势岌岌可危,国家承受不起再出一个叛军的恶果。而且,这个叛军还拥有着能够极大提高军队战斗力的强大武器。与其把这样的人逼到自己的对面,还不如花点钱,把他拉拢到自己一边。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论是加斯腾斯还是艾略特,都知道。艾略特不爽的是,在加斯腾斯的出价面前,他毫无反抗的能力。他和加斯腾斯都是聪明人,聪明人都知道走活路。所以,他别无选择。 “你小子,当时真是小看了你。” 艾略特往后重重一靠,笑骂了一句。他用左手的食指顶住自己的下颚,想了几秒钟,做出了决定。 “就这么定了!” “感谢殿下垂青”,加斯腾斯笑的更开心了,“现在我们是合作伙伴了,既然是做生意,我们就在商言商。我也不瞒您,我的工厂现在产能有限,荣耀步枪的任务是皇帝陛下压下来的,耽搁不得。除了荣耀步枪,我每天只有十支勇敢者步枪的产量,自己还要留四支。我每天,最多只能给您六支,您看行么?” 艾略特很少涉及这么细节的谈判。一般遇到这种问题,他都会把事情推给自己的随侍官。可是克洛斯被他一怒之下杀了。另外两名随侍官一个在长省,一个在罗斯维尔,远水解不了近渴。没办法,他只能压下心中的不爽,开始和加斯腾斯讨价还价。 “加斯,六支步枪,一个月也才一百多支,能干嘛呀?我要突破敌人的铁盾胸墙防线,怎么也得一个师的兵力吧。一个师可是一万人,你给我一百支步枪,你让我怎么分?让这仗怎么打?” “大人,不是我不给啊”,加斯腾斯一脸愁容,“我这个实在是人手有限。要不这样,我把我每天留给自己的,压到两支,每天给您八支,您看行了吧?” “八支?凑够一万支要多久?黄花菜都凉了!”,艾略特怒了,“这个产能问题你必须解决,不然,咱们的生意没法做。” “可是大人……这个人手……” 加斯腾斯欲言又止,艾略特大手一挥,给出了承诺。 “人手有什么问题,怎么解决,你有什么条件,你说!” “那谢谢大人了”,加斯腾斯一脸愁容一秒钟变成了灿烂的微笑,“现在恩斯潘省限制农奴进入爱莲娜,我希望您跟亚罗·罗斯大人说一声,取消这个禁令,我们有了人,哪怕三班倒呢,也得把勇敢者步枪的产能给您提上来!” “这个好说,我回头跟他打个招呼,你能保障我多少的产能?”,艾略特并不觉得这是件大事,他挥挥手答应下来,开始关心自己的产量。 “如果人手充足,经过一定时间的培训,每天的产量我能提高到五十支左右,两个月左右就能给您四个团的装备。有四个团,您就可以用在尖兵手上发起冲锋了,绝对够敌人吃一壶的。” “那好,就这么定了。” 艾略特拍了下桌子,站起身,“还有事么?” “那个……殿下”,加斯腾斯又变成了一脸谄媚的笑,“我们不赊账。” “你们……” 艾略特简直要被气疯了,他堂堂六皇子,看起来像是会赖账的人么? “行了,现付现结!” 说完这句,艾略特实在是不想多说,头也不回的走了。加斯腾斯送着他到了马车,恭敬的看他离开,才站直了身子,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伊万从他身后上前,轻声问。 “头,谈的怎么样?” “他是个小狐狸,不一定蒙的住他,不过人手问题应该是解决了。这次亮牌,虽然达到了预期目的,但是也把我们放在了明面上。抓紧时间发展,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谈判胜利的加斯腾斯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他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沉默了下去。 春日的阳光照耀在这片还浸染着血迹的土地上,把那红黄相间的地面,渲染成了一幅斑斓的油画。 127 战局变幻 时间到了四月,安肯瑞因的局势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在东线战场上,北侧的文峰皇子丢了穆恩泽,不得不退守穆恩泽以西的紫黛平原,建立第二道防线。他曾经试图发起强攻,死伤不少,效果有限。而在南侧的卡郎略特省和长省交界处,六皇子艾略特的部队不急不躁,作为进攻方,却在不断的修建铁盾防线,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奥瑞德里城外长期驻扎。至于罗宁格,因为罗伦罗布斯的牵制和阿郎特帝国的内乱,渡过冰河防线的阿郎特帝国军队在温德思堡城外停了下来,也开始修建铁盾防线,看样子,也是不打算无功而返了。 “殿下!” 六皇子的随侍官比利·巴纳德推开新修建的木门,走入指挥所的时候,艾略特正在查看战场沙盘。红色的敌方标志和蓝色的我方标志,沿着沙盘上蜿蜒生长的铁盾防线聚集,泾渭分明。 “你来了?”,艾略特拿起沙盘上的一个标志,想了想,放在了另一个地方,“怎么样?” “没有更好的进展”,比利·巴纳德脱下身上的雨披,抖了抖,把跟着他一起带进来的雨水,统统抖落在了门口,“门德尔森大人说他没脸见您,就不过来了。” “嘿,这个一根筋,上次不过是开玩笑,他还当真了?”,艾略特的心情还不错。虽然他在奥瑞德里没什么进展,但是他那个兄长在穆恩泽可是吃了大亏,不仅丢了城,反攻也没成功,据说伤亡惨重。两相比较,艾略特觉得自己做的还不错。 “门德尔森大人一直比较严谨,您跟他说做不出来就不要见您,他就当了真”,比利·巴纳德和艾略特还是比较熟悉的,说话也相对随意,“不过那个加斯腾斯的武器,还真不太好复制。门德尔森跟我说,研究院几乎所有的武器专家都集中在这个项目上了,可现在除了弄明白了他的原理之外,蒸汽背包、膛线和高压气瓶的工艺,我们都还没有攻克。” “他既然敢拿出来卖,要是那么好复制,也不至于一把枪要我600克朗了”,艾略特啧啧两声。这个价格太贵,他每次想到,都觉得肉疼。 “可是这小子终究是个危险因素”,比利·巴纳德把雨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站到了艾略特旁边,“不能不防。” “克洛斯我都杀了,我还不知道他有问题?”,艾略特站直身子,捶捶腰,“时候没到,还不着急。” “我安排了些人去爱莲娜,他们最近在吸纳农奴,进了很多人。我的人也跟着混进去了,希望能有些有用的东西回来。” “那是自然,菲拉斯的皇家警察也派人进去了,他们好像怀疑《萤石》是从爱莲娜流出来的。我提拔的这个小农奴啊,年纪不大,胆子,可是大的很哪!” 艾略特走到一旁的边桌,给自己倒了杯伦丁,坐了下来。巴纳德走到沙盘前,再次研究起了战场的战局。从沙盘的形势看,双方的阵地以铁盾防线为分界线,泾渭分明。 “现在确实没什么突破口”,巴纳德在近卫二师的参谋部干过,有丰富的军事经验,“等加斯腾斯的新武器全部到位,还要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您有什么想法么?” “还能怎么样”,说到战局,艾略特一脑袋不爽,“这雨下成这样,后勤能撑住就不错了,物资都供应不上来,打什么打?刚好加斯腾斯的武器还没过来,我们继续守着吧,一边守,一边训练。还有,加斯腾斯之前送过来的二十把勇敢者,让近卫队尽快熟悉。这种武器,注定会改变战场格局。” “明白了。” 巴纳德沉默了下来,他的目光在沙盘上逡巡,心里却又想起了加斯腾斯的资料。这个小小的农奴到底是走了多大的运气,能够在一年时间内,崛起成一方势力之首,甚至影响国家战争的胜负呢? —————————————— 尼格鲁共和国首都,西拉玛。 人群们聚集在广场上已经三天了,仍然没有散去的意思。哪怕阴沉沉的天空又开始飘雨,也并没有浇熄人们心中的热情。他们有的拿出雨衣,有的戴上帽子,就那么站在雨中,看着因为水汽而有些朦胧的长剑法师塔,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在经历了两个多月的冲突和斗争之后,大魔导师皮鲁·马尼诺,将和议会主要党派的负责人、以及总统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一起,决定这个国家的未来。 一道霹雳闪过,雨越发的大了。站在雨中的人们不安的挪动身子,没带雨伞或者雨衣的人,开始挤出人群,到广场旁的小贩那购买雨伞。而更多的人,则仍然站着,沉默着。 又过了一会,突然的,人们爆发出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紧接着,那议论声迅速扩大,变成了嗡嗡嗡无法听清楚内容的话语声,再紧接着,变成了一阵突然爆发的欢呼声。 大魔导师皮鲁·马尼诺,推开了法师塔高处面向广场的大门。 “皮鲁·马尼诺!” “皮鲁·马尼诺!” 人们开始挥舞手臂,大声呼喊,一如几个月前制裁法师塔的那份声明刚刚出现的时候。站在高高阳台上的皮鲁·马尼诺冲大家挥挥手,让人群安静了下来。 “没想到啊,我一个老不死,竟然还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皮鲁·马尼诺一脸唏嘘,他一边挥手冲群众们致意,一边和身旁的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总统低声聊天。 “您为国家做的贡献,人民不会忘记。” 马拉尔克齐克这句话说的半真半假。作为皮鲁·马尼诺曾经的半个对手,他很清楚,下面广场上的人有很多都是花钱找来的付费观众。不过,既然大魔导师能够和议会达成一致,他也不好做那个揭人面皮的糟心事情,便顺口丢给马尼诺一句马屁,拍完了事。 “哈,也是。” 皮鲁·马尼诺干笑了一声,示意身旁的随从拉过那个临时安装的、巨大的扩音喇叭。之前,他在这个阳台上讲话的时候,因为有扩音法阵的存在,从来不用担心下面的人听不到。可现在魔法已经成为历史的痕迹,他也不得不接受这种更加平民化的风格,把关乎这个国家命运的重要决定,以这么一种形式,告诉关心这个国家命运的所有人。 “各位,我是大魔导师,准确的说是曾经的大魔导师皮鲁·马尼诺,你们好,这段时间,让你们担心了。” 人群站在雨中,安静的听着大魔导师的发言。 “……诚实的说,在安肯瑞因的那个声明公布之前,在我刚刚意识到自己失去了魔力的时候,我觉得那就是我的末日。作为大魔导师,作为一直以来站在力量巅峰的存在,我和我的同类们,很难接受失去魔力的自己。就我所知,安肯瑞因的卢克·布鲁斯特失踪许久,阿郎特帝国的帕克·拉维邦德还在南方领地作战。罗伦罗布斯的里卡多·麦克肖恩,已经乘船离开了这座大陆。就连弗恩第三共和国的托比·杜格尔,也在首都爆发的冲突中不知所踪。六位大魔导师,六位站在这个世界巅峰的人物,正在以一种不怎么体面的方式,和这个世界告别……” 皮鲁·马尼诺讲述的东西,各个国家大魔导师的动向,在第三次大魔潮的消息公布以来,已经成了所有人街头巷尾、闲谈饭后的八卦。这些消息虽然到处都是,可真假难辨。现在从马尼诺口中讲出,也算是为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流言蜚语,盖棺定论。 “……可是我没想到,不论是总统先生,还是议会,又或者你们,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我。我自问在过去的时间里,为这个国家做的事情也不过如此,能得到你们信任和支持,也着实让我诚惶诚恐……” 总统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悄悄的撇了撇嘴。马尼诺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在他身旁活蹦乱跳,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弗恩第三共和国对共党和工人运动不死不休的消灭态度。和那个刚刚成立不久,根基并不牢固的工联党不同,尼格鲁共和国的工人党已经运行了两百多年,在基层和工人阶级中有很高的威望。他们一开始并不关心皮鲁·马尼诺的死活,精力更多的在争取议会席位、和其他几个主要党派做斗争的事情上。可弗恩第三共和国绞死他们的工联党主席卡伯·卢亚之后,事情就发生了变化。工人党突然认识到了自己和资本家之前无法调和的矛盾,将随着一直以来力推工人阶级建党并进入议会的魔导师大人魔力而浮出水面,甚至可能因为马尼诺大人失去魔力,而激发、爆发,危及工人党的安全。 在这样的担忧下,一度被控制、被软禁的皮鲁·马尼诺重新获得了自由,并且,因为他在工人当中的威望,得以以一个调和人的身份,居中调节工人党和资本家的矛盾。工人党希望通过这种奴隶,实现工人运动从魔导师时代向后魔导师时代的平稳过渡。而资本家则希望,通过这种形式,避免出现全国性的工人运动,甚至更可怕的,工人暴动。要知道,和弗恩第三共和国那些刚刚开始广泛接触共产主义的工人不同,尼格鲁共和国的工人们,可是早就了解了自己力量,也能熟练运用这种力量。 “……所以,我们经过三天时间激烈的争论,最终对尼格鲁共和国下一步的发展达成了一致。我,皮鲁·马尼诺,将在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的任期结束后竞选总统。而在马拉尔克齐克总统剩下的一年任期内,我将作为议会的特别顾问,为国家继续贡献自己的力量……” 也不知道这个老家伙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马拉尔克齐克在心中腹诽。虽然他是马尼诺亲手捧上总统位置的,但是他对这个即将接任自己成为总统的魔导师大人,却并没有太多好感。身为总统却不得不寄人篱下的日子,他过了太久,久到不想去回忆和记忆。可在时代的大潮面前,个人的意愿终究是无足轻重的。既然资本家们和工人党一致认为,皮鲁·马尼诺还有成为一个调和人的作用,那么他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作为身上已经有了大魔导师标签的人,自然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内乱将平,外敌未息”,马尼诺还在讲话,虽然他声音不稳,气喘吁吁,但是失而复得的权力,让他好像吸了致幻剂一样,非常兴奋。 “……在这段时间里,因为国内形势复杂,危机重重,我们撤回了一部分部队,以免发生意外。而现在,在我们就尼格鲁共和国未来的道路打成一致意见的现在,我,马拉尔克齐克先生,还有议会的诸党派主席,一致认为,是时候向那个占领了我们领土的安肯瑞因,要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了!” 持续了半个小时的讲话说到这,才算是进入了正题。调和国内矛盾的最好办法,永远是对外战争。现在工人党和资本家相互猜忌,互不信任。可有了皮鲁·马尼诺的协调和那个不自量力的保罗·吉布森,这些不稳定因素就有了新的出口。发动战争,发动复仇之战,进而通过战争平复国内矛盾,继而实现权力的平稳过渡,是这三天会议上,大家的一致意见。至于伴随战争而来的鲜血和死亡,在这些人眼中,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 毕竟,人总是要死的。 总统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看着阳台下人群的欢呼,等大家安静了一些之后,上前一步,接过皮鲁·马尼诺手中的话筒,开始讲话。他要以现任总统的身份,对马尼诺的话作补充说明,并进一步强调保卫国家领土、复仇入侵者的重要性。而在他们正在讲话的同时,已经得到了会议精神的部队,正在重新向东部集结。不论是曾经的大魔导师皮鲁·马尼诺,还是正在讲话的总统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对即将爆发的复仇之战,都充满信心。 毕竟,那个野蛮的、愚昧的、没有任何存在意义的国家,现在还在内战之中,已经浑身伤痕累累。而尼格鲁共和国的反击,将成为杀死这头巨兽的,那根致命的长矛。 128 信仰之争 “怎么搞的?现在罗斯维尔的酒店这么贵了?” 留着两撇小胡子、穿着燕尾服的管家站在哈维尔·里格比面前,轻声抱怨。哪怕对罗斯伯爵酒店连续上涨的价格非常不满,这位老人仍然保持着贵族管家基本的理解和姿态。在他看来,自己略带不满的语气、微皱的眉头、和不耐烦而轻轻敲击桌面的指关节,已经恰如其分的表达了自己的愤怒。面前这个前台的服务生,应该能理解自己的愤怒,并给自己某种形式的解释和安慰。 不过,他显然想多了。罗斯伯爵酒店前台哈维尔·里格比并没有发现老人符合贵族礼仪的愤怒。他只是微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老人,用公式化的语气询问。 “请问基督山侯爵——”,重复着这个少见的姓氏,哈维尔·里格比无视了老人关于价格的抱怨,“——确认要入住么?符合侯爵身份的套房一晚上180克朗,随行人员的房间一间房40克朗,如果要入住的话请尽快,最近房间紧张,像您这样没有预约的客人,能有房间就已经很难得了。” “真是——”,凯文·提特恩索用有些夸张的动作把拿在手中的手套轻轻的甩在了前台的榉木桌面上,收回了自己想要说出口的抱怨,“给我一间套房,四间随行人员房间。顺便,我们的马车和马也需要养护和休息。” “好的,没问题!” 见客人决定入住,哈维尔·里格比动作轻巧的拿出登记簿,“请问贵大人的全名,和授爵国家,我们需要简单登记。” “提坦斯·基督山侯爵,授爵国家是弗恩第一共和国”,老人高高抬起头,似乎那是个很荣耀的名字。 “哦,提——坦——斯——”,哈维尔·里格比一脸无动于衷,他一边重复,一边写下了老人所说的名字。至于那个已经淹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弗恩第一共和国,他也原封不动的写了上去。身为一名合格的酒店前台,他见过的事情多了去了,见过的人也有很多种。像这种祖上曾经荣光过,但是随着时间流逝而沉默下去的贵族,因为某些原因重新富裕起来,想要再次回到上流社会的戏码,他不仅在戏文里见过,生活中,同样也遇到过。 “真是——”,这一次,凯文·提特恩索并没有咽下自己的抱怨,“粗鄙无礼!” “大人,抱歉让您费心了。” 对于客人的辱骂,哈维尔·里格比无动于衷。他被骂的次数也多了,也学会了不往心里去。而且,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对这些可怜贵族的侮辱,他并不怎么在意。 坚持着在前台站到下午五点钟,哈维尔·里格比结束了他的值班。他迅速收拾东西,从侧门离开酒店,碰到了等在侧门门外的比利·贝尔,酒店新雇佣的保安队长。 “小哈维尔,你要去了?” “嗯,贝尔大叔你不去么?” 哈维尔·里格比对这个新任的保安队长印象很好。比起那个估计是死了的哈乌布里奇,这位比利·贝尔性格好很多,也要老实很多,不该他碰的东西、不该他知道的事情,他从来不问,也不打听,只是安心做好本职工作。 “我等一会,后厨今天有些客人吃剩的面包,我想拿回去。你知道的,现在粮食不好找,价格也贵。” “那您真是幸运,布瑞安娜大妈最近对您可真是不错,很少有人能一周两次从她手里拿到剩面包呢”,里格比诚心称赞。酒店后厨的剩面包可是稀缺资源,像他这样在酒店工作了五年的老人,一周也只有一次能分到几块,而这个新来的老实人贝尔,这周已经是第二次拿面包了。 “嘿嘿”,比利·贝尔挠挠头,也不答话,“你要去了,记得帮我多记一记,回头跟我说。” “嗯,放心吧,大叔。” 哈维尔·里格比告别比利·贝尔,提着自己的小小包裹离开了位于上城区的罗斯伯爵酒店。他穿过上城区整洁的街道,走过伊斯特区繁忙的市场区,最终来到了下城区边缘的一间破旧的仓库。 见到哈维尔·里格比出现在仓库门口,从大门周围阴影中出现了三四个精壮汉子,他们拦住了哈维尔,领头的人站在哈维尔面前,拿过他手中的包裹,打开看了一眼,又还给了他。 “欧恩在上。” 哈维尔伸出右手,并拢食指和中指,轻轻点在自己的额头。那人作出了同样的动作,低声吟诵。 “欧恩在上。” 完成了见面礼和身份确认的程序,哈维尔·里格比得到了进入的许可。他绕过紧闭的大门,在旁边找到了那扇他平常进出的侧门,进入了这间仓库。和外面的破败形象不同,仓库里很干净也很整洁,用薄木板分成了大大小小七八个房间,在这些房间围起来的空地上,一尊三人高的木质雕像,安静的矗立。 “欧恩在上。” 见到哈维尔的人们伸手行礼,哈维尔同样回礼。他穿过房间与房间之间的过道,穿过坐在地上的人群,走到了雕像下方,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那位大人。 “欧恩在上。” 身着一身黑色朴素长袍的大人作出了和其他人一样的动作,哈维尔同样回礼,递上了手中的包裹。 “大人,这是赎罪之礼。” 穿着黑袍的大人接过包裹,把里面的半块面包拿出来,放在了身后雕像前的祭台上。在那个有些发暗的木质祭台上,已经放了不少类似的食物。那些食物虽然廉价,有些还不完整,可却摆放的整整齐齐。 “愿欧恩眷顾于你。” 大人伸手清点哈维尔额头,哈维感激而敬仰的看着大人,深深鞠躬,继而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他加入这个名为真神教的教派已经三个月了,自从制裁法师塔发布了那个联合声明,说所有的魔导师,包括三神教教皇圣·艾格尔德都失去魔力之后,像他这样的三神教信徒,大部分都进入了信仰恐慌。如果圣·艾格尔德的力量来自于魔法,而非神灵,那么三神教所主张的一切,包括它的教义,又有多少可信度呢? 虽然哈维尔不是一个狂信徒,他信仰三神教,更多的只是为了使用教堂内的通讯法阵方便。但是当三神教的教义和第三次大魔潮的事实产生冲突的时候,他也懒得去听教堂神父苍白的解释,反而是选择了加入这个新的教派,一个完美解释了这次大魔潮,而由此爆发的一系列战争的原因。 “……幼龙亚斯多得佛里得在边缘之城德玛遇见了欧恩。他问欧恩,‘龙与至上神族之间的战争不死不休,是为何?可有解?’,欧恩回答,‘你不可阻、不可惑,且一路前行,看时间因果……’” 哈维尔一边认真的听着牧守大人诵读《启示录》,一边在心里回想着过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从第三次大魔潮的信息公布以来,好像所有的东西、不管好的坏的都进入了快节奏,城里粮价在皇帝彻查粮商之后下降了一些,很快就又涨了上来。除此之外,不少生活必需品都涨了,街上的流浪汉和站街女也多了不少。连几乎从不出现这些人物的上城区,现在都随处可见衣衫褴褛逃难的难民。西边的人因为担心尼格鲁共和国的进攻,向东逃。东边的人因为担心罗宁格,向西逃,大家渐渐的挤在了石印平原的几座大城市中,给这些城市的原住民增加了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幼龙亚斯多得佛里德从此得脱疑惑,他把未知藏在心底,只看那世间灾厄表征。时光流逝,巨龙亚斯多得佛里德,参加了神龙末日战役。在战役中,他亲手将龙灵之矛刺入至上神熏比芬德尔丽斯身体,听得了这位至上神王最后的呓语。‘末日惩罚无人可逃,吾之今日,汝依无脱’……” 哈维尔很喜欢这段内容,巨龙亚斯多德弗里德是《启示录》中出现的数百名角色中他比较喜欢的一个。而他在整个巨龙年代的经历,和垂死之前与真神欧恩的三问,更是让哈维尔对现在的时局有了不同的理解。 三次大魔潮,摧毁三个种族,现在的战争因毁灭而开始,必将因毁灭而终结。 —————————————— 原三神教大主教圣·斯科特,现名海尔·斯科特的大人结束了今天的宣讲,和所有的信徒一一行礼,施以祝福后,一起分享了大家带来的食物。之后,今天的祷告到此结束,信徒们自愿留下帮助他收拾现场,打扫卫生,整个过程井然有序,也不产生任何费用。等到了明月高悬的时候,最后一名信徒离开了仓库,海尔·斯科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在穿过仓库屋顶破洞射入的月光下坐了下来。 “牧守大人”,从旁边的小木屋中,陆续走出了些同样穿着黑袍的人影。他们是追随斯科特一起创立真神教的原三神教成员,还有一些自愿加入的信徒。这些人围着海尔·斯科特坐下,轻声聊起了最近的情况。 “……《福音书》已经写到了第六章,但是关于上神欧恩,还有一些问题不太确定……” “布莱克伍德的教会已经建立,上周的消息,教众大概有五百人……” “……最近三神教教堂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很多人正在失去信仰……” 海尔·斯科尔坐在众人的环绕之中,不时解答着大家的疑惑。从去年10月份了解到真相,并开始创办真神教已经半年了,真神教在罗斯维尔的发展也基本稳定了下来。最开始因为担心三神教的阻拦,采用地下方式传教的真神教,随着第三次大魔潮消息的公布,也开始逐步走向地面。今天参会的教众,大部分都是最近新吸收的,从他们的行为看,真神教的教义和相关的流程都已基本完善。 “牧守大人”,真神教司祭达米安·李朗斯坐在斯科特身旁,就下一步的发展提出了问题,“现在三神教的教众正在快速流逝,我们的发展速度是不是要提高一些?” “暂时不急”,斯科特对此有明确的思路,“最开始的这些教众一定要严格筛选,他们中很多人将来都会成为各地教会的神官和司祭,信仰的坚定和个人素质还是比较重要的。不过我们的《启示录》可以很好的解释现在的局面,不妨多印一些,分发出去,真正有信仰的人,自然会循着书过来找我们的。” “大人英明”,李朗斯抛出一记马屁,继而继续问起,“大人,我们现在还是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去年从教堂带出来的经费快用完了,下一步怎么办,要不要收救世税?” “救世税?”,斯科特有些不解,他看着李朗斯,等着他的解释。 “就是类似于三神教的通讯费一样的东西,我们的《启示录》不是说末世降临,普通人只有赎罪才能得到解脱么?现在教里经济紧张,虽然我们开支不多,但是必要的花费还是要有的。我的想法是,跟教众收取救世税,就说为了拯救第三次大魔潮之后的世界——” “我知道了”,斯科特打断了李朗斯的话,“这件事还不着急,我当初建立真神教的时候,就刻意避免了类似于三神教那样,对收入依赖太严重的结构。我们的资金虽然紧张,但是应该能撑一段时间。之后,再想办法吧……” “好的,牧守大人。” 李朗斯放弃了挣扎,不再提起这个话题。斯科特等了一会,看大家都没有问题了,提出了自己的另一个想法,“我打算去穆恩泽,最近动身。” “可是大人,那里已经被查理·罗宁的军队占领了!听说他们吃人不吐骨头,已经屠城了,您去,会不会太危险?” 李朗斯试图阻止,斯科特对现在的真神教来说太过重要,他可不想有什么闪失。 “没事,越是那样的地方,越是我们教义生长的土壤。作为先行者,我不去,又有谁能去呢?” 坐在众人包围中的斯科特表情严肃,目光坦然。他的视线穿过了面前的教众,穿过了仓库的墙壁,看向了未知的远方。 129 农奴一日 教皇国恩比斯瑞克,龙泉法师塔。 “大人?” 法师塔主管圣·艾米小心翼翼的推开大魔导师圣·艾格尔德的房门,轻声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她绕过屏风,在那张她很熟悉的床上,看到了自己的大人,前大魔导师、现任三神教教皇圣·艾格尔德。这位曾经站在世界巅峰的男人,现在正穿着一件素色的睡衣,侧躺在床上,翻弄着一本娱乐小说。 “大人!” 艾米对艾格尔德这样有些不爽,她的声音里也带上了怨气,“十六位枢机主教都在等着您去开会,可您就这么躺着看小说,是不是不太好?” 圣·艾格尔德这才抬起了头,他看了看圣·艾米,无奈的耸耸肩。 “反正都已经没有魔力了,我还能干嘛?” 艾格尔德的颓然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教皇国恩比斯瑞克虽然采用了政教一体的政治体制,避免了出现安肯瑞因或者阿郎特帝国那样法师塔和政府内乱的局面。但是,恩比斯瑞克同样没有太多军事力量,仅依靠教廷的圣骑士团,可并不能阻止那些对三神教龙泉法师塔下的巨龙辉石精灵虎视眈眈的人们。艾格尔德曾经试图挣扎,却一直没找到出路,之后第三次大魔潮消息公布,他就更消沉了,整日就是宅在法师塔里,足不出户。 “您还是您,您还是三神教的教皇!”,圣·艾米有些愤怒也有些无奈。虽然碍于身份,她不和艾格尔德以夫妻身份相处,但是两人之间长久积累的默契,也能让她感觉到艾格尔德表面颓废下的迷茫。 “好吧好吧”,艾格尔德抬手投降,开始下床。周围的侍女上前帮他更衣,他自己的目光左右漂移,就是不和圣·艾米对视。 “我们正在和各地的教堂逐渐恢复联系,这段失联的时间里,出了很多问题。有些教堂的主教带着钱跑了,有些的信徒流失严重,更多的教堂缺少运转经费。不能收取通讯费之后,我们的经济收入是个大问题。” 圣·艾米知道等会的会上,自己的大魔导师会被问很多问题。利用圣·艾格尔德穿衣服的时间,她想让艾格尔德多熟悉一下会议的内容。 “反正无非都是冲着我脚下的这只龙来的,谁不知道啊!” 圣·艾格尔德所说的龙,是龙泉法师塔的地基,也是世界上最大的辉石精灵。当年这块辉石精灵被人发现的时候,险些引发一次大规模战争。后来当时还存在的魔导师联盟出面调停,才有了现在教皇国独享龙泉法师塔的结果。 “大人!” 圣·艾米嗔了两声,艾格尔德不说话了。他等侍女帮他换好衣服,上前一步,双手轻轻捧起艾米的脸,看着她的眼睛。 “亲爱的艾米,我已经失去了魔力,看看其他失去魔力的魔导师吧,死的死,逃的逃,有的还在打生打死。我能过成这样,能保持教皇的位置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说是不是?在没有魔力的现在,你还想让我干什么呢?” “大人!”,圣·艾米挣脱了艾格尔德手,“现在六大国的信徒都在快速流逝。前辈们几百年建立的基业,您难道想毁在自己手里?虽然没有了魔力,但是我觉得这反而是件好事。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将不会有任何力量,可以战胜信仰本身。而这,不才是我们传教所需要的环境么?” 艾格尔德沉默了,他抬起自己的手,看着上面日渐增多的皱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大人,信仰的争夺无异于战争,现在各地都在冒出些乱七八糟的邪教,社会治安也不好,几个国家对这方面也态度模糊,如果不利用这段时间,等我们的教众都加入了别的教派,三神教就完了!” “好吧,好吧。” 圣·艾格尔德随意挥挥手,走出了房门。圣·艾米紧跟在他身后,前往会场。她没有看到的时候,艾格尔德在她说完那番话之后,眼神中悄悄燃起的斗志。 ———————————— 艾利克斯·波多拉站在洛山道口外排队等待进入爱莲娜的农奴队伍中,看着前方不长的队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身为皇家警察的高级密探,他做过很多职业,伪装过很多身份。可当一名农奴,混进爱莲娜这钟任务,他却还是第一次接触。他曾经熟练背诵的,安肯瑞因一百一十七家顶级贵族的家谱,在这个任务面前毫无用途。他曾经认真研究的,世界各地的美食美酒,在这个任务面前,毫无帮助。他努力学习掌握的,除了瑞因语之外的四国语言,在这个任务中,同样一文不值。在他纷繁复杂的伪装技能中,能剩下的,也就只有这具经过良好锻炼的身体,能给他扮演一名农奴带来体力上的支持。 “哎,我说兄弟,你为啥叹气啊?”,排在艾利克斯身后的农奴明显是个爱说话的,“我叫索姆·沃伦,是马斯克尔老爷家的农奴。这次省里大人们取消了对爱莲娜吸收农奴的限制,我就直接逃出来过来了。你看见那边那个男的没?那是马斯克尔老爷家的管家,盯着我呢!要不是爱莲娜的加斯腾斯大人派兵保护我们,我们早就被抓走了!” 马斯克尔·威利斯伯爵,是恩斯潘省的一家地主贵族,拥有土地超过四千亩,家里最有出息的孩子现在在罗斯维尔大学读书…… 艾利克斯的脑子里下意识的浮出了马斯克尔的资料,可他知道,这些资料对面前的局面毫无帮助。如果他真的是一名农奴,就不应该知道那么多事情,更不应该在可以得到自由的时候唉声叹气。 自我反思了一下,艾利克斯挤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我也在担心我们家老爷呢,前段时间加斯腾斯大人说要开放招收农奴的时候,他可是说过,谁敢跑,就打断谁的腿呢,我害怕,连夜跑出来了,可是我也担心他派人过来打我……”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兄弟”,索姆大大咧咧的伸手拍了拍艾利克斯的肩膀,“现在爱莲娜的卫队可厉害了,听说前段时间打赢了六皇子的近卫军,杀的那叫一个惨啊,血流成河!现在负责恩斯潘省治安的将军啊,根本不敢管这些事。你既然来,就不会有事的!” “哎,真的么?那太好了!!!!” 艾利克斯露出一脸喜色,和索姆聊了起来。周围排队的农奴听到说起那场战斗,纷纷加入了进来。这些人虽然从未参加或者见过那场战斗,但是在艾利克斯听来,好像他们每个人,都是那场战斗的亲历者,甚至还都开过枪、杀过人。 知道这群人在朴素的吹牛逼的艾利克斯,一边忍受着身上用来伪装的麻布外套那酸臭的味道,一边打量着不远处的登记处。自从那场战斗胜利以后,来投奔爱莲娜的农奴一下子多了起来,爱莲娜方面也在洛山道口设置了一个简单的接待处,对前来投奔的农奴们做简单的登记。而这个登记处,就是艾利克斯身为一名密探,要闯过的第一个关卡。 队伍在一群农奴的聊天扯淡中很快就派到了艾利克斯。直到走进了,艾利克斯才看明白这个登记处的样子。两张长条桌,铺着厚重的蓝色桌布,两名士兵坐在桌后,桌上放着笔和纸。七八名士兵背着蒸汽步枪,站在登记处附近,警惕的四处打量。在登记处后面,就是洛山道口那个已经传开了的s型的胸墙铁盾防御设施。 “你好,欢迎来到爱莲娜。” 负责接待的士兵把艾利克斯的注意力从周边的防御上唤了回来,“你叫什么名字,谁家的农奴,会写字么?” “我叫艾利克斯·沃伦,是雷兹·卡皮拉子爵的农奴”,艾利克斯对自己的伪装身份一清二楚,“我会写字。” “那好,你在这里写上你的名字,然后到那边领一个号牌,等着凑齐了二十人,就跟着那个大个子进去,明白么?号牌不要弄丢了,不然被抓到了,你会被赶出来的。” “嗯,谢谢大人!” 艾利克斯接过号牌,发现那是一个写着1289四位数字的木牌,那个数字,和他在名册上登记姓名时对应的数字相同。如果艾利克斯没有理解错,这应该就是自己在爱莲娜的身份证明了。 好像,混进来也没那么困难嘛。 跟在他身后的话痨索姆也拿到了木牌,他和艾利克斯站在一起,还在喋喋不休。艾利克斯一边应付,一边想着之后的工作如何开展。如果能成功混进爱莲娜,稳定下来,就要想办法搜集情报,并找到送出情报的路。因为之前对爱莲娜太不上心,皇家警察在爱莲娜还没有建立稳定的情报通路,一切,都需要艾利克斯去摸索。 登记处的士兵指给艾利克斯的是个大高个士兵,那个士兵等面前的人凑够了二十个,做了自我介绍,说他叫维尔·沃伦,就带着大家进了道口。艾利克斯也得以一窥道口防线的内侧。和他期待的不同,洛山道口铁盾胸墙防线的内侧,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 “维尔大哥,维尔大哥”,队伍里话最多的索姆和同伴们聊了两句,觉得还不过瘾,找上了给他们带队的士兵,“你现在还是农奴么?” “我不是了”,维尔·沃伦带着微笑回答索姆的问题,“我不是恩斯潘省的农奴,我是跟着第四军团的敢死队上的前线,后来队伍散了,被第六军团收留,通过三次冲锋拿到了自由身份,然后就跟着老大来了爱莲娜。” “那你为什么没有换名字呢?我要是摆脱了农奴身份,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名字!” 索姆的问题也引起了艾利克斯的好奇,他稍微集中了一些注意力,听着维尔的回答。 “我们头,就是加斯腾斯”,维尔一边走,一边介绍,“他自己都没有换名字,还是加斯滕斯·沃伦。我们也问过他,他说在让整个安肯瑞因所有的农奴摆脱农奴身份之前,他是不会换掉自己的名字的。我们觉得有道理,也都不换。” 听到这个答案,二十名农奴一下子沉默了。哪怕是身为密探的艾利克斯,都从这个答案里对他从未谋面的加斯腾斯有了一个第一印象。 一个可怕的人。 “我……我也不换!” 沉默了一会,有人发言,紧接着,二十名农奴七嘴八舌的讲了起来。他们在问,加斯腾斯真的要解放全安肯瑞因农奴么?他能做到么?如果皇帝陛下不允许怎么办? 这些问题艾利克斯同样好奇,不过却显然超出了维尔的知识范围。他对很多问题都无法回答,只是单纯的相信,相信这位叫做加斯腾斯的男人,一定能兑现他的诺言。 “因为,他说的话,都实现了!” —————————— 穿过洛山道口,维尔领着二十名农奴到了食堂,请大家吃饭。饭很简单,黑麦面包和豆子汤。艾利克斯只吃了一口,就吃出了这些豆子汤的来源,这是近卫军后勤部供应给近卫军的罐头食品重新熬制的汤,有一种罐头食品特有的味道。 爱莲娜的食物还没有完全自给。 默默的记下第一个信息,艾利克斯捏着鼻子,学着其他的农奴,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分给自己的食物。之后,维尔带着他们穿过食堂,走过麦田和种着某种艾利克斯不认识的植物的田地,跋涉了大概一个小时,来到了一块荒地上。在荒地周围,有一些士兵坐在那里。他们见维尔来了,纷纷站了起来。 “农奴兄弟们”,维尔领着大家在荒地面前停下,“你们也知道,自从我们打了洛山道口保卫战,爱莲娜就成了那些大人物的眼中钉、耳中刺,不拔不行。为了防止有破坏分子混在你们里面,现在,我要请大家做一个测试——” 测试,是测试会不会干农活么? 艾利克斯这时无比庆幸,自己在接到这个任务之后,去田里锻炼过一个月,大部分的农活,翻地也好,种麦子也好,割草也好,他都能干的有模有样,除了耐久力差一些,看不出明显的区别。艾利克斯觉得,这就已经够了。而且,就从这块小小的荒地来看,他们二十个人每个人,能有半分地就不错了,也不会暴露他在体力上的短板。 “维尔大哥,这没问题,快开始吧!我们还等着生产冲锋呢!” 索姆习惯性的嚷了两句,维尔也不废话,直接下达了测试任务。 “好的,兄弟们”,他伸手一挥,“在我身后,有二十块和这个一样大小的荒地,每块一亩。你们的任务,就是每个人在今天剩下的时间里,把这块荒地翻弄好,明白么?” “好!!!” 对于整日劳作的农奴来说,这个工作并不困难。可在艾利克斯眼中,这已经是一个天大的问题。以他的体力,又怎么可能在一天里翻完一亩荒地? 130 情报工作 “走了,兄弟,去领工具!” 索姆拍了拍艾利克斯的肩膀,当先走向田地旁一堆放在一起的农具。艾利克斯跟着他过去,选了一柄手感不错的锄头,在维尔·沃伦那边领了一块地,干了起来。而在他工作的时候,一位背着蒸汽背包的士兵,全程都在观察他。 怎么办? 艾利克斯现在有些慌张,他虽然体验过农民的生活,却并不是农活的老手。收拾荒地比起种植良田,更能体现一个农奴的综合水平。自己这样的样子货,到底能不能蒙混过关? 或者,是不是可以期待,看守自己的这位士兵,同样是一个样子货? 从事情报工作很多年的艾利克斯知道,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现在既然已经逼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拿出全部力气,开始工作。 爱莲娜分给这些新到农奴的地,确实是荒地,从未开垦。艾利克斯需要做的事情很多,翻弄土地,除草,甚至砍掉几棵长在土地中间的小树。他使劲浑身解数,拿出吃奶力气,累弯了腰,磨破了皮,终于把分给他的荒地在傍晚时分草草收拾结束。等他驻着锄头站起身子,松了一口气,想要看看别人的工作进度如何时,才发现自己这块地,已经成了最后两块完工的土地之一。 “干完了?” 不知什么时候,在艾利克斯周围已经围上了一圈士兵,艾利克斯知道自己估计哪里漏出了破绽,他咬着牙嘴硬。 “嗯,弄完了,大兄弟。” “手伸出来。” 维尔的态度并不好,看向艾利克斯的目光也充满敌意,艾利克斯这时已经意识到了不妙,可周围一圈荷枪实弹的士兵,让他压下了任何抵抗的心思。他乖乖伸出手掌,亮出了自己的掌心。在他的双手掌心上,刚刚劳动磨破的皮还连着肉,一动,就钻心的疼。 “说吧,谁派你来的,来干嘛的?” 维尔看了一眼艾利克斯的手,开口就问。在他旁边的士兵冲上前来,按住了艾利克斯。累了一天的艾利克斯哪有心情和能力反抗?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人饶命啊,我其实不是农奴,我就是一个小市民。但是我自从听说了爱莲娜这个地方,就一直向往这里,想要过来看看,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啊——” “还狡辩?”,维尔踹了艾利克斯一脚,“要不是老子小心,还真被你骗过去了!带走吧,好好审问!” 压住艾利克斯的士兵齐齐应了一声,拖着一路挣扎的艾利克斯离开了这片荒地。生产团六连副连长维尔·沃伦走到艾利克斯翻弄的荒地上,用脚踩了踩地面,又蹲下身子,翻开泥土,检查艾利克斯刚刚翻耕的深浅。其他接受考察的农奴们跟在维尔的身边,不发一言。只有索姆这个大嘴巴,毫无畏惧。 “维尔大哥,这家伙翻的地怎么样?是不是不如我们?” “还行吧,凑合能用”,维尔笑笑,站直了身子。 “你们几个,检查都通过了。你们手上的老茧和干农活的老练姿势,证明了你们的身份。从明天起,你们就是爱莲娜的一员了,欢迎加入爱莲娜!” “哦!!!” 农奴们欢呼了起来,索姆跟着叫了几声,又看向了同一批里另外四个被挑出来放在一旁的农奴,问维尔。 “大哥,这四个人也是探子么?” “这四个人不太确定,我们要再观察一下。” 维尔一边回答,一边下达了下一个命令,“走吧,我带你们去临时住的地方。” ———————————— “头,最近我们已经检查出超过二十个探子了,外面的人对爱莲娜的好奇心很重啊……” 在当天晚上的议事会上,伊万例行汇报完最近招收农奴的进展,加了一句评论。其他人听到他这么说,都轻笑了起来。辛克等大家笑完了,说起自己的感想。 “还是头儿这个办法好,新来的人都赶去开荒,即帮我们开了荒,又识别出了探子和懒汉。探子统统关起来询问,确认了的,杀了肥地。至于那些不太会干农活,溜过来投机取巧的懒汉,统统送去开荒团,再偷懒,就赶出爱莲娜。这样子,一举两得,真是厉害!” “少拍马屁!”,加斯腾斯听辛克说的夸张,笑骂了一句。紧接着,他说起了自己的担心,“这种方法只能是粗筛,肯定有人已经混了进来。毕竟农奴也是可以收买的。我们爱莲娜消除阶级的制度模式,肯定也不会合所有人的胃口。所以,你们都给我盯紧了。特别是你,辛克,警察局现在在你那,你找些人,懂一点的,搞一个反侦察局,做好爱莲娜的安全工作,知道么?” “知道了,放心吧头。” “还有”,加斯腾斯又转向了古拉斯科,“工厂的三种新式武器,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力,关系到革命事业的成败,一定要好好保管相关资料,严格按照我的办法安排生产流程,确保各个生产流程相互独立,避免出现泄密事件,明白么?” “头你放心”,古拉斯科同样自信满满,“头辛辛苦苦设计的武器,我绝对不会让别人偷了去的。工厂的技术科都是可以信赖的老人,而且各自从事的业务都比较独立,不会出问题的。” “那就好”,加斯腾斯点点头,继续讲起下一个话题,“最新的消息,尼格鲁共和国的内乱已经结束,他们的大魔导师皮鲁·马尼诺打算竞选总统,也算是几个大魔导师里面混了个好结局。下一步,尼格鲁共和国很可能对安肯瑞因开战,我们应该怎么办,你们有想法么?” ———————————— “陛下,尼格鲁共和国的动乱即将结束,估计西边很快就会打起来。现在文峰皇子还在试图夺回穆恩泽,艾略特皇子那边也没什么进展,东线僵持,西线即将开战,局势岌岌可危啊。” 在安肯瑞因帝国皇帝保罗·吉布森面前,金狮大公爵亨利·克拉弗林神情严肃。宰相埃米尔·欧文和皇家警察警长菲拉斯·纳夫莱站在一旁,同样皱着眉头。 “我也知道岌岌可危!”,保罗·吉布森坐在一张巨大的沙发上,手里攥着最新的情报,“菲拉斯,你跟我说,尼格鲁共和国最快多久能完成战争准备?” “这个……”,菲拉斯看了一眼克拉弗林,“荆棘丘陵防线的设施和装备都是现成的,尼格鲁共和国在那边也留了人。他们的部队只要完成集合就可以出发,估计要不了两周的时间。” “也就是说,要解决罗宁格,就必须在两周内解决?”,保罗·吉布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靠坐在了沙发的靠背上,“这怎么可能?” “大人,要不要试着议和?”,埃米尔试探性的开口,刚想继续,就被保罗打断了。 “那个混蛋杀了我的五儿子,你让我跟他议和?你疯了?!”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在场几人齐齐劝说,保罗·吉布森这才冷静了一些。他闭上眼睛,想了很久,却怎么也找到一条可能有用的路。 “有没有办法给尼格鲁共和国找点事情做?”,再次睁开眼睛时,保罗露出的是求助的眼光。 “这个我们也想过”,克拉弗林并没有犹豫,“和尼格鲁共和国接壤的,除了我们,就是罗伦罗布斯和弗恩第三共和国。罗伦罗布斯致力于发展海权,前段时间还袭击了阿郎特帝国的边境,现在应该无心再开辟一个战场。弗恩第三共和国刚刚平复内乱,新任总统阿齐瓦·兰德是个老牌资本家,痛恨共产主义。他们在国内全面的共产主义肃清活动,杀了不少人。现在尼格鲁共和国的工人党还在议会待的好好的,如果要拉拢外部盟友,除了弗恩第三共和国,别无他法。” “我记得之前和他们在谈判,进展如何?” “一直在谈,因为罗宁格和内乱的事,中间一度暂停了。不过去年冬天的时候,他们提出的最大条件是让我们开放国内市场,我们一直没同意……” “开放国内市场?”,保罗眨眨眼睛,“如果我们同意了,他们就会对尼格鲁共和国出兵?” “当时没有谈到如此明确的地步,不过从阶段性的成果看,还是有希望的。” 埃米尔·欧文一直负责和其他几个主要国家的谈判,对相关进度比较了解,“不过,陛下。开放市场是个大事,我国的重工业在技术水平上相对落后,如果开放市场,国内的企业估计会面临严峻的生存困境。时间长了,重工业的发展可能遇阻……” “我看我们的澎湃动力公司不是挺好的么?那个什么蒸汽汽车,澎湃动力公司不也做出来了么?” “陛下,能做出来并不意味着能够批量生产和投入市场——” 埃米尔·欧文的背后是粮商,可他同样知道重工业的情况。他极力阻止开放市场,本意也是为公而非为私。只不过,在保罗·吉布森看来,市场和位置,显然后者更重要。 “行了,不要说了”,他摆摆手,似乎想要赶走什么东西,“就这么定了,尽快重启谈判,把这件事情敲定。他查理·罗宁能拉来罗伦罗布斯帮他,我自然也要弗恩共和国帮我,明白了么?” “喏。” 几人齐齐应下,转身告辞。在外面等了一会的艾略特皇子走了进来,跪在了保罗面前。 “父亲大人。” “你小子还有脸回来!”,保罗张嘴就骂,“我把近卫三军都给你,西部军区听话的也都给你了,你倒好,在长省住下来,打算安家了?” “父亲”,艾略特并没有回答保罗·吉布森的问题,“关于现在的形势,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少卖关子,说!” 保罗一句话把艾略特想说的过渡给挡了回去。艾略特停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父亲,现在西部军区听调不听宣,早晚要出问题。尼格鲁共和国要打,肯定也是从西向东,西部军区的根基在西部,必然会和尼格鲁共和国死磕。我们没必要那么着急,让他们先打一打,两败俱伤之后,再以中部军区为基础,和弗恩第三共和国两面夹击,把已经是疲兵之师的尼格鲁共和国打回去,您觉得如何?” “你的意思是……”,保罗其实很明白艾略特的意思。但是占领图卢卡斯公国一半的土地,可是他自己的决定,也是他自己的功劳。别人不说,他可不好说要放弃。 “……放弃图卢卡斯?” “不只是图卢卡斯,我们甚至要做好放弃西部三省的准备”,艾略特抬起头,很认真的继续,“以战略空间换准备时间,让西部军区和尼格鲁共和国打生打死的同时,我们尽快扫平罗宁格,安定后方,再转头向西——” “按你的速度,十年也平不了罗宁格!” 保罗又一句话把艾略特噎了回去。艾略特顿了一下,拿出了自己的方案。 “殿下,只要爱莲娜的勇敢者步枪能够供应上来,我们绝对可以突铁盾防线,击溃罗宁格叛军!” “那个枪真那么好用?”,爱莲娜的事情,保罗·吉布森其实知道,但是他了解的并不多。这次看艾略特对这把枪如此推崇,不由好奇起来。 “父亲,这把枪将改变现在的战争形态,谁能先拥有这把枪,谁就能取得战争的胜利!” “这么厉害?” 保罗反问了一句,也不等艾略特回答,就给出了答案。“你说的也不是不行,我本来也打算让西部军区先跟他们耗一耗,打赢了算那个钟司令有本事,打输了,我们也有时间去搞定罗宁格。这件事其实没有多少选择,该做的,我们都要做。” “还有一件事”,艾略特拱拱手,“爱莲娜平原是个不稳定因素,有共产主义嫌疑。他们现在掌握着最先进的武器技术,这很不安全。” “可是你也没搞定啊?难道现在还要逼反他们?” “那倒不用”,艾略特笑了,“现在他们名义上还是我们的臣子,父亲您可以等尼格鲁共和国再次发动战争之后,向他们发动凋令,让他们上前线,支援西部战区。如果他们去,后方肯定空虚,我们可以视情况拿下爱莲娜。如果他们不去,就有了收拾他们的理由,可以以此要挟他们免费提供更多的军备,进退皆可。” 在说到免费这个词的时候,艾略特咬牙切齿,显然是被加斯腾斯那个坑爹的定价伤到了。保罗·吉布森想了想,点点头,同意了艾略特的想法。 “让西部军区先打吧,等你手里的勇敢者步枪够数了,我就让爱莲娜上!” 131 索姆沃伦 “早啊,维尔大哥!” 吃过早饭的索姆·沃伦在去工地的路上碰到了他进入爱莲娜的介绍人,维尔·沃伦。他热情的打招呼,把手臂举得高高的,试图吸引维尔的注意。他成功了,正跟着一队士兵前进的维尔·沃伦转过头,同样冲他挥了挥手。 “那是谁?你们认识?” 和索姆·沃伦一起前往工地的乔恩·沃伦有些好奇。他是爱莲娜的老农奴了,加斯腾斯来了之后,他成了新农民。现在,按照爱莲娜的要求,像他这样的新农民,要带着索姆这样刚过来,还不太了解爱莲娜的新农奴一起工作,熟悉环境,顺便观察这些新人有没有问题。可哪怕是一直在爱莲娜生活的乔恩·沃伦,也不敢说认识了这片平原上的所有人。而这个索姆·沃伦,给他的感觉就是,走到哪里,都能在三分钟之内和人熟悉起来。 “啊,那是我上周过来的时候,带我们去开荒的兵爷,我后来才知道他是六连的副连长。” “六连啊,没怎么听说过……”,乔恩摇摇头,决定换个话题,“哎,你这两天怎么样,还适应么?” “挺好啊,吃的好,睡得好,还能有自己的房子,比我原来的日子可好多了”,索姆·沃伦大大咧咧的,“我原来过得日子,那叫一个惨啊,每天吃不饱,我们的管家还是个变态,天天用蘸了水的猪皮鞭抽人,我背上现在还有伤疤呢。我给你看看啊……” “不用了不用了”,从见到索姆一周以来,乔恩都看过那个伤疤三次了,他觉得索姆应该不是那种会对工作抱怨的人。可是昨天的新农民工作会上也说了,对新来的农奴,要多注意思想动态。想到这,乔恩决定走完自己的既定程序。 “这次盖的房子,是给你们这些新同志住的,虽然盖房子辛苦,但是盖好了,就有像解放一区那样的房子了。我们当年也盖过……” “知道啦知道啦”,索姆摆摆手,“给自己盖房子,我肯定尽全力!”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会帮你的。” 乔恩轻轻松了一口气,觉得索姆还算是个相对好管的农奴。他领着索姆来到距离解放一区不远的解放二区住宅区的工地,领了工具,和索姆一起干了起来。 建设解放二区是议事会上定的新工作。因为新来的农奴数量增长太快,加斯腾斯在议事会上提议,参照解放一区的办法,建设解放二区,同样是大排大排的平房,四人间,在保证建设者人人都有的份上,保障平原上其他的劳动者。由于解放一区在建设时投入了比预计要多的人力,还使用了大量的辉石,免去了年初返工的麻烦,爱莲娜现在有足够的人手。所以,这个提议在议事会上被高票通过。带来的结果,就是索姆这样的新农奴,在开完荒,扦插完之后,就被直接拉到了盖房子的工地上。 爱莲娜对新农民的管理采用集体制。大家一起吃饭,住在统一的住宿区。收上来的粮食除了一部分上缴之外,其他的全部算在农民个人名下。不过,因为大家共同吃住没有储粮空间的关系,粮食可以独立储存在平原的公共仓库,储存人会得到一个标记着自己提供粮食数量和质量的凭证,在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拿凭证换粮食。同时,有公共食堂管饭,大多数农民都没打算把收上来的粮食领回去,而是盘算着换些钱,买些别的物资。 因为军备销售顺利,爱莲娜在经济上非常宽裕。加斯腾斯暂时还没打算建立自己的独立货币体系。取而代之的,他用存粮凭证,建立了一套基于粮食的代币体系。农民们可以用存粮凭证换钱,宾波·博布鲁夫的民生局每天会公开一个双边价格,供农民们参考。如果拿存量凭证去民生局还钱,或者不种地的工人们拿钱去民生局换粮食,中间会有一个微小的差价。这个差价比外面的粮店要良心很多,民生局给的价钱也还合理。所以,这套制度虽然刚刚开始运转,但得到的反应,大多都是正面的。 只不过,因为黑麦和小麦的还未成熟,现在民生局的仓库大多存放的,是加斯腾斯攒起来的军粮。整个爱莲娜的粮食,现在依靠的,都是近卫三军后勤部供应的军粮和生产团从本地接受改造的小地主手里收购上来的粮食,虽然有些紧张,但是也基本够用。 “我说乔恩大哥”,在劳动了半上午之后,索姆和乔恩聊起了爱莲娜的粮食制度,“现在我们吃的都是军粮啊?这要是军粮吃完了该怎么办?” “现在的库存军粮已经可以吃到六月份了。到了五月底,我们种的土薯就可以收获了。这种东西虽然不太好吃,但是产量高,一年可以种三季,光现在这些种土薯的地,就不会让我们爱莲娜饿死人。而且,我们这段时间还开辟了大量的荒地,这些地有的会用来种小麦和黑麦,等到了秋天,我们就再也不会紧巴巴的过日子了。” “那可真厉害”,索姆一边说着,一边咬了一口手里的饼子。爱莲娜不论是农民还是工人,一天都只有两顿饭。中午饿的时候,每个人有个黑麦饼子可以充饥。这种日子虽然比不上城里的贵族,比原先当农奴时吃的也好的有限。但是因为身份不同,大家并没有太多抱怨。 “可不是”,乔恩一脸自豪,“而且啊,我听说,土薯这种东西,只要煮之前切开,拿盐水泡上半个小时,就会好吃很多呢。” “是么?那可太好了,我吃过土薯,味道确实不怎么好吃……” 索姆大大咧咧的答复,又和乔恩聊了几句,几口吃光了手里的饼子。他找了棵田间的小树靠着,眯了半个小时,又和乔恩去了工地。解放二区的建设如火如荼,大家都很有干劲,期待着完成三次生产冲锋拿到身份,没有谁想偷懒。 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一天的工作结束,索姆和乔恩在食堂吃了饭,径直去了新农民夜校。这也是加斯腾斯在爱莲娜搞起来的新东西。他说新农民代表着新的生产关系,必须要有文化,所有的新农民,都必须在夜校上课,学写字,学知识。恩斯潘省放开对农奴进入爱莲娜的限制之后,夜校的规模一下子扩大了很多。绝大多数的农奴听说这辈子有机会识字,都非常感动,学的一个比一个认真。 索姆也是这样,到了夜校之后,已经上过一段时间的乔治去了他们新农民的中级班,索姆则和其他的农奴们一起上初级班。初级班只有三门课,识字,算数和知识。在这三门课里,索姆最喜欢听的,就是知识。 今天的知识,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老师为大家上课。她穿着一件贵族大人们经常穿的,材料很好、似乎很昂贵的裙子,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的一群大老粗,开始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露娜,今天给大家讲的,是安肯瑞因贵族阶级的日常生活……” 女老师很好看,索姆觉得她一定是精灵或者其他什么,而不是像他自己这样的糙人。女老师讲的东西也很有趣,索姆从来没有想象过,也从来想象不到,这个国家的顶级贵族,包括皇帝到底是种什么状态。这位女老师甚至还介绍了一部分法师塔的生活状态,更加让索姆神往。那种奢华、那种享受,那种生杀予夺和大权在握,哪怕是索姆这种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每顿饭都有小麦馒头吃的农奴,都觉得无比神往。 露娜老师的课讲了足足一个小时,大家都听的很认真,也有很多问题,大部分都是关于贵族和皇族们如何享受的,露娜一一解答,来者不拒,直到下一门的老师,把她推出了教室。 这位老师叫黛西,也是位漂亮的女士。她给大家讲识字,教大家写字。在这门课上,索姆和其他的农奴们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笨拙的用笔在面前的沙盘上写字,试图记住那些看起来像鬼画符一样的东西。这个过程很辛苦,内容也枯燥,但是大部分农奴都知道,识字是改变他们命运最快捷的方式,所以,他们没什么抱怨,只是更加的努力和认真。 毕竟,市场上一个识字的农奴,价格可是比一个只知道种田的农奴要高出整整一半呢。 夜校的课持续到九点,最后一门上算数的老师把依依不舍的农奴们赶出了教室。乔恩·沃伦早早的就等在了门外,找到了同样在找他的索姆·沃伦。 “怎么样,有意思么?” “很好啊,很好”,索姆眼神亮亮的,“给我们上课的那两个女老师都很漂亮,美的很。” “露娜和黛西是吧?我也听过他们的课”,乔恩也是一脸憧憬,“不过你可要小心点,露娜可是大人物。我听他们说,这个人曾经是法师塔的学徒,是见过大魔导师本人的厉害人物,你可要小心点。” “怪不得……”,索姆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知道那么多事。不过那些大人物的生活真好啊,你知道么,他们吃的一种叫鱼籽的东西,要从很远很远的阿郎特帝国运过来的,有专门的蒸汽机车!” “我知道”,乔恩笑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些人可以过那么好的生活,我们就只能每天在地里刨食,连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保障不了?” “那是因为他们是贵族,我们是农奴啊!”,索姆一脸理所当然。 “可为什么我们一定是农奴,他们一定是贵族呢?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么?” 跟着乔恩往回走的索姆停下来了。他沉默,思考,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你是说,我们也能成为贵族么?” “不是”,乔恩笑了,刚开始上知识课的时候,他也有同样的疑惑,“加斯腾斯大人不是想让我们成为贵族,而是想让每个劳动者都有平等的地位,每个劳动者都能过上有饭吃、有衣穿、没有人压迫和剥削的生活。你现在刚开始上知识,很多课都没学。后面会有老师讲剥削和资本论的,你听了那个,就明白了。” “每个人都有平等的地位,每个劳动者都有饭吃,有衣穿,这可能么?”,索姆有些不确定。 “为什么不呢?想想你这段时间在爱莲娜见到的,看到的,你觉得呢?” “好像……有道理啊!”,索姆的眼睛更亮了,“可是这种事,皇帝陛下会同意么?大贵族们会同意么?” “不会啊,所以我们才要团结起来,随时准备战斗!”,乔恩在黑暗中挥了挥手,“听说最近要打仗了,生产团的士兵都在操练,民兵们的训练也增加了。如果我们打仗打赢了,现在的日子就可以继续,我们就可以解放更多的人。如果我们的仗打输了,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也没有漂亮的女老师和文化课了,你要回去继续种地,挨鞭子,最后劳累或者生病而死……” “我不要!” 索姆突然大声喊了一句,继而跟上了乔恩的步伐,“要打仗,那我去参军吧?我不怕疼,也不怕死!” “等你上完文化课,我们会有民兵训练的。如果真有敌人敢攻击我们,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会把他们赶走的。” “我也是!” 索姆点点头,沉默了两秒钟,又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乔恩大哥,你分地了么?” “分了啊,前段时间土地改革,我就分到了,四亩地,两亩好地,两亩劣地。” “那你这段时间跟我一起盖房子,地谁种啊?” “我那地都种了土薯了,现在每天拔拔草浇点水就行,不是太忙”,乔恩说完,猜到了索姆想问的事情,“你是想问你们能不能分地吧?可以的,爱莲娜还有很多土地,你们上次开发的荒地就是其中一部分。这次新来的同志,有些人和你一样在盖房子,有些人去开荒了。等房子盖完,分给你们的地估计也差不多了。” “可这个时候已经错过黑麦和小麦的播种时间了呀。” “不还有土薯呢?你忘了,这玩意可是一年可以种三次的!” 乔恩笑笑,停在了临时宿舍区的路灯下。这里是之前生产团士兵居住的帐篷,解放一区建好之后,生产团搬了过去,这里就腾出来,做临时住宿用了。 “好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天活呢。” “嗯,谢谢乔恩大哥!” 索姆站在辉石路灯下挥手,送别了乔恩,才低头回了自己的帐篷。他很累,可也很兴奋。在这里,只要劳动,就可以拥有自己的房子、土地,还不用担心受到地主和贵族的欺负,简直是…… 不可思议的幸福! 132 间接合作 陆元848年4月中旬,尼格鲁共和国内乱平定。原大魔导师,新任总统皮鲁·马尼诺签发一号总统诏令,发动对安肯瑞因帝国的复仇之战,定名为——荣光。 “去他妈的荣光战争!”,西部战区司令保罗·钟在赖林公国首都的住所内,又一次摔了杯子。自从和法师塔系资本家的代言人,辉石矿脉的管理人米盖尔·马丁内斯练手坑了皇帝保罗·吉布森、冰河大公爵查理·罗宁和法师塔主管布鲁克琳·阿奎特之后,他就知道罗斯维尔不再是安全之地,带着自己的亲信和嫡系,全部转移到了赖林公国,联合之前占领的半个图卢卡斯公国,做起了事实上的军阀。如果,如果尼格鲁共和国不发动这场所谓的荣光战争,那么他保罗·吉布森依靠手里超过二十万的优势兵力,绝对可以稳稳的当好地方一霸,过上舒服日子。可现在尼格鲁共和国一动,保罗·吉布森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腹背受敌的倒霉蛋,进不得,退不得。 “大人,当时我们决定在赖林拥兵自立的时候,就知道尼格鲁共和国早晚要打回来,也有对应的应对预案。这件事其实在我们的预料之中,还请您不要着急,平复心情。” 西部战区第三军团军团长斯凯·哈姆一边往沙盘上插旗子,一边安慰着保罗·钟。和他一起跟随保罗·钟来到赖林的第二军团军团长托比亚斯·帕斯和第四军团军团长罗夫·赫尔姆站在房间的另一侧,沉默不语。 “你是说那个我们先象征性打一下,然后宣布独立,让路让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通过的计划?”,保罗·钟伸手又想摔杯子,却发现自己无杯可摔,“我虽然不喜欢保罗·吉布森的做事风格,但是我也不想做卖国贼。查理·罗宁那条老狗能为了打内战丢掉冰河防线,我可做不到!” “可是大人……”,第二军团军团长托比亚斯·帕斯上前一步,“现在我们的兵力并不占优啊。之前的老兵,很多都被皇帝抽调回去帮艾略特皇子打罗宁格了。我们虽然千方百计留下了些,但是现在新兵老兵混在一起,军队的战斗力堪忧啊。” “我知道”,保罗·钟叹了口气,“可是咱们现在名义上还是安肯瑞因的军队。而且,更不好办的是,我们的后勤还没有独立。去年的战争破坏了赖林和图卢卡斯的农业生产,现在我们的粮食还在依靠安肯瑞因军部供应。也是吉布森他还有点良心,没断了我们的粮食,不然我们根本没办法在赖林待下去。” “可是大人,他给我们粮食,还不是想让我们卖命?”,第四军团军团长罗夫·赫尔姆出声反对,“我们为什么要给他吉布森家打生打死?去年图卢卡斯战役,我们打的那么惨,他还要治我们的罪,这人太过薄情,没必要在乎他给的好处吧?” “行了行了,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了”,保罗·钟不耐烦的摆摆手,“跟下面说,不管怎么说,荆棘丘陵防线一定要守住。那是我们最大的筹码!然后,我会和吉布森沟通的,去年图卢卡斯战役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他一直攥在手里!” “喏!” 看保罗·钟已经拿定了主意,几位将军不再多说,领命告退。保罗·钟在房间里坐了一会,换了身衣服,乘坐一辆没有标识的蒸汽汽车,出了门。 这辆从弗恩第三共和国进口的蒸汽汽车发出有规律的轰轰声,离开了赖林大公府。它穿过查得拉战后有些寂寥的街道,停在了一座装饰的富丽堂皇的酒店后门处。穿着黑色风衣的保罗·钟走下马车,在护卫的帮助下进入酒店,在酒店顶层的套房内,找到了他的盟友,法师塔辉石矿脉管理人,法师塔系资本家的代言人,米盖尔·马丁内斯。 “你看起来好像情绪不好?” 米盖尔·马丁内斯坐在阳台旁边的小桌旁,手里端着一个小小的瓷碟,“我这里有今年的鳟龙鱼鱼籽,你要不要来一点?” “不用了”,保罗·钟不耐烦的挥挥手,熟门熟路的打开酒柜,找到了一瓶上了年份的香槟,用挂在酒柜旁的开瓶器打开,拿了个罗伦罗布斯风格的鎏金雕花方杯,倒了大半满,一口干了下去。马丁内斯看着他做完这一套动作,才轻轻的笑了起来。 “你可知道,你刚刚那一口,可就喝掉了我半辆蒸汽汽车?” “老子管你那许多!”,保罗·钟骂了一声,一屁股坐在马丁内斯面前,“鱼籽呢,在哪?” “喏。” 马丁内斯把小桌上一个小碟子推到了保罗·钟面前。黝黑的,反射着辉石灯光的鱼籽被放在一片精心炙烤的面包片上,顶端还撒了一点点柠檬汁,看起来无比诱人。保罗·钟看着这份鱼籽停了一秒,伸手拿起,一口放进嘴里,仔细咀嚼,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怎么,消气了?” 保罗·钟摇摇头,闭上眼睛体味着那些饱满的鱼籽在口中爆裂的感觉,许久才长出了一口气。 “不好办啊,尼格鲁要打,手下几个又都是怂包,打都不敢打。不打,我们哪有自己的位置?” “也是,和平从来都是打出来的,你要想独立,不管是和尼格鲁,还是安肯瑞因,都要打一仗的。” “别说的那么难听,我毕竟还是安肯瑞因的将军。我不喜欢保罗·吉布森,不代表我不喜欢安肯瑞因。” “你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我们都是陨星之子”,马丁内斯拿过手旁的一个小小的,放在冰块里的玻璃罐,从里面舀出了一小勺鱼籽,抹在放在辉石烤炉上的面包片上,撒上一点柠檬,递给了保罗·钟,“可陨星之子,也是要活下去的。” “我知道”,保罗·钟接过那份鱼籽,却没有吃,“我现在头疼的是打到什么程度,能打到什么程度。现在尼格鲁内乱看似已经平复,但是内部矛盾并没有解决。皮鲁·马尼诺是被工人党强推上去的总统,实质上只是一个平衡双方矛盾的协调人。他发动的这场战争,是唯一可以缓和尼格鲁共和国社会矛盾的战争。所以,他一定会用尽全力去打。而我们,本来装备上就要落后,在内战爆发的时候,兵力上的优势也所剩无几,打过去年图卢卡斯会战的士兵一大半又调到了艾略特那边,我就算想打、想守,可手里的东西,可是捉襟见肘的很。” “你倒是看的明白”,米盖尔·马丁内斯起身,拿过保罗·钟刚刚打开的那瓶香槟,给自己倒了一杯,“不过你也说了,这场战争是尼格鲁共和国用来平复国内矛盾的。如果赢了,我们自然无话可说。可如果输了,或者进展不顺利,你觉得尼格鲁那边,会有那么多耐心继续推动这场战争么?” 保罗·钟沉默了,他吃下鱼籽,靠坐在椅背上,想了一会,得出了结论。 “归根到底,还是要能打赢才行。” “不一定要打赢,但一定要守住”,米盖尔·马丁内斯举起右手,摆摆手指,“铁盾胸墙防线已经证明了它的力量,温德思堡、穆恩泽和奥瑞德里的战斗已经证明,要突破铁盾防线,除了更加先进的武器,只有兵出险招才能取胜。荆棘丘陵地势一览无余,没有长锋山这种可以突破的地方。你们的防线从去年冬天建到现在,坚固程度比查理·罗宁和文峰的急就章要高上许多。对面就算有更厉害的武器,可也比不上艾略特皇子的蒸汽手炮。那铁盾防线连蒸汽手炮都挡得住,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做防守的话,那就是长期防御战,就要拿人命去填”,保罗·钟的表情仍然纠结,“而且图卢卡斯这么大,他们真的想绕路,也能绕过来的。铁盾丘陵防线虽然有向两侧延伸,但是我们的守备力量不足,不可能完全分割图卢卡斯的。” “所以还是要赢,对吧?” “你说的轻巧!”,保罗·钟不耐烦了,他探身拿过那罐鱼籽,自己给自己抹了一片,开门见山,“说吧,你这次来肯定是有东西的,不然不会过来。” “这话说的我可真伤心,现在吉布森不喜欢我们,法师塔下的资产丢了不少,我不来你这,也没地方去啊?” “他现在可不敢得罪你们这帮金主,说吧,有什么好消息?”,保罗·钟不再绕圈子,他对面前这个商人有了解,知道他没有货,是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候来查得拉的。 “你听说过加斯腾斯·沃伦这个人么?”,马丁内斯重新坐下,给保罗·钟倒了一杯满满的酒。 “你说。” “他是你们第六军团下的一个农奴,很聪明,投奔了六皇子。之前的改良型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还有你们最近配发的艾略特步枪和荣耀步枪,都是他设计的。他现在在恩斯潘省弄了一块地,自己搞了个工厂,生产武器。” “荣耀步枪是好用,但是不足以改变战局”,保罗·钟皱着眉头,“这个加斯腾斯,到底干了什么?” “大概两周前,他和六皇子闹掰,六皇子派了两个团去夺他的权,被他用六百人杀了个丢盔弃甲,所用的武器,叫做勇敢者一型。” “一种新步枪?” “一种可以改变战争形态的新步枪”,马丁内斯站起身,从房间里搬出一个长条箱。保罗·钟带着不相信的神色和他一起,打开了那个箱子。 “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是艾略特自己说的”,马丁内斯从箱子里拿出那把武器,双手托住,交给了保罗·钟。黝黑的,装备了高压气瓶和弹匣的勇敢者步枪,在保罗·钟眼里,无异于最美的艺术品。 “这枪不错”,保罗·钟拿在手里试了试,看了一下那个弹匣,“有什么特别的?” “后膛装弹,气压驱动,内刻膛线,配备十发弹匣,有效射程一百五十米,一百米范围内可以突破敌人的装甲”,马丁内斯从保罗·钟手里接过枪,有些笨拙的端住,朝着房间墙壁,扣动了扳机。 “哎!” 保罗·钟刚想阻止,就被枪声吓到了。这把枪的蒸汽背包明明还没有开,也没有预热,怎么可能射出子弹? “这把枪用的是高压气瓶,而不是水蒸气直接驱动子弹。所以随时可以射击,只有在气瓶气压不足的时候,才需要开动蒸汽背包为气瓶充气,怎么样,天才的设计,不是么?” 保罗·钟不再说话,他接过那把枪,仔细研究,又查看了枪的蒸汽背包,才确认了这把武器的真实性。他放下枪,开口问了马丁内斯一个问题。 “多少钱?我全要了!” “哎哎哎,不要那么着急么”,马丁内斯习惯性的摆摆手指,“这枪是加斯腾斯专门给艾略特生产的,用来进攻罗宁格,产能非常有限,价格也很昂贵——” “我不在乎价格,怎么才能拿到?”,保罗·钟明显没了耐心,“罗宁格的内战只是内战,僵持也就僵持了,现在敌人要打上门了,这种武器应该优先供应我们边境守军!” “供应你这个不听话的边境军阀?”,马丁内斯笑了,“这枪的去向,皇帝决定不了,艾略特也决定不了,只有一个人能决定,你能不能拿到它。” “加斯腾斯?你们怎么牵上线的?他什么条件?” “这个不劳你费心,他的条件也不困难”,马丁内斯从小桌上收起那罐鱼籽,小心盖好盖子,重新放进冰块,“他希望你能把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阻止在恩斯潘省以外。” 保罗·钟沉默了,马丁内斯也没有说话。春天的风穿过阳台的窗帘,发出轻柔的声音。 “这小子……也有些想法啊。” 保罗·钟含糊的说了一句,看着马丁内斯。 “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们啊,可都老了。” 马丁内斯耸耸肩,等着保罗·钟的答案。 “我没问题,具体价格和付款你来跟他谈,只要武器到位,我绝对可以守住荆棘丘陵!” 保罗·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终于找回了那个曾经的铁血司令的气势,可马丁内斯一句话,又把他打回了原型。 “钱还是我们先帮你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们不是一家人么?” 保罗·钟笑嘻嘻的,给马丁内斯倒了杯酒。马丁内斯没有客气,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如果说将军们控制世界的办法是士兵和武器,那么身为资本家,控制世界的办法,就是资本。 别无其二。 133 荣光战争 陆元848年4月20日,尼格鲁共和国东线司令部第17、18、19、20、21军和新编第22、第23、第24军共八个军16万人,进驻荆棘丘陵防线,与负责防守荆棘丘陵防线的西部战区第二军团、第三军团、第四军团共16万人遥遥相望。名为荣光的复仇战争,即将打响。 “团长,上面的命令下来了,我们团在第一锋线。” 作战参谋特穆拉·凯特利拿着命令冲进团部的时候,团长埃文·亨德森正在整理自己的领带。虽然已经不再是尼格鲁共和国战旗锋队的队长,但是他注重个人形象的习惯,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我知道了,作战计划呢?” “首次攻击由第17、第18和第19军发起,每个军负责一个师的锋面,整体锋面按照三个师、三万人的规模展开。这次进攻是试探性进攻,主要是看一下敌人的防御布置和战斗意志,师长大人说了,不要恋战,听到号声就撤回来。” “布什大叔还是这么稳重啊”,埃文·亨德森嘴里的布什大叔,全名叫塔伊家·布什,是尼格鲁共和国东线司令部的司令,上将军衔。在他还是尼格鲁共和国战旗锋队的队长时,和这位塔伊家·布什有不错的私交,所以言语上多少随意了些。他的作战参谋特鲁拉·凯特利可没有他这一重经历,低头不语。 “走吧,锋线就锋线,我虽然曾经被艾略特那个混蛋抓到过,可我也从来没害怕过打仗!” 对埃文·亨德森来说,过去的大半年时间,他过得并不愉快。安肯瑞因发动尼格鲁战争的时候,他和尼格鲁共和国的王牌部队战旗锋队正在图卢卡斯公国的首都斯特朗伍德测试装甲枪兵的战场效能。身为尼格鲁共和国的部队,在自己的属国被敌人进攻的时候,埃文·亨德森决定派出战旗锋队帮助斯特朗伍德抵御敌人的军队。在当时他的眼中,尼格鲁共和国的精锐部队,加上武器研究院的全套武器,对付敌人用来攻击小公国的部队,应该绰绰有余才是。可没想到,敌人同样派上了手炮骑兵,直接击溃了他的抵抗,还把他俘虏。 这一抓,就是半年。直到今年2月底,他才通过双方的俘虏交换行动,回到了尼格鲁共和国。因为打了败仗,还弄没了战旗锋队,埃文·亨德森显然不可能再担任战旗锋队的队长。他的父亲,史蒂夫·亨德森,尼格鲁共和国的财务大臣帮他活动了一下,结合他的意愿,把他派到了塔伊家·布什手下,担任一个中校团长。 预备作战的鼓声从帐篷外传了进来,埃文·亨德森背上自己的蒸汽背包,拿上指挥刀,掀开了团部帐篷的门帘。在他的前方,广阔而略有起伏的荆棘丘陵防线,展开了全貌。 第3团的团部和第3师的部队,全部集结在荆棘丘陵防线西侧的一座较大的丘陵上,从埃文·亨德森的角度,能看到整条防线最精华的部分。尼格鲁共和国和安肯瑞因帝国用了半年的时间,把这片曾经无人问津的荒原,变成了充斥着铁血味道的战场。一层一层沿着地形向南北两侧延伸的铁盾胸墙防线以条石和木桩为基,并在后方安装了可以滑动的、两米高的厚重铁盾。在铁盾的胸部高度,有无数用来射击的空洞,沿着那黝黑的铁盾整齐排列,像列队的士兵。因为防守时太过无聊,很多铁盾的正面和背面都被士兵们写上或者画上了很多涂鸦,在铁血的肃穆中增添了一丝生气。 在尼格鲁的铁盾防线对面,大概五百米开外,就是安肯瑞因的铁盾防线,一样的条石木桩,一样的厚重铁盾,一样的射击窗口。如果不是双方士兵的军服颜色不同,埃文都要以为自己面对的其实是一面镜子。半年的时间,这条双方对峙的防线吸纳了两个国家大量的人员和物资,现在已经成为了两条在图卢卡斯公国对立的黑色长蛇,随时等待着撕开对方的喉咙。 鼓声又响了起来。 埃文·亨德森和自己的队伍进入了战斗序列。按照本次作战的指示,最前排的锋线作战团全部配备装甲,作为装甲枪兵抵挡敌人的反击。埃文·亨德森作为团长,身先士卒,穿着一件雕刻更加精美的装甲,站在了自己团的第四排。 去年从安肯瑞因流传开来的排枪战术已经被证明是最适合蒸汽步枪的战术。尼格鲁战争对双方的历练,也不断完善了大家对这一战术的理解。埃文·亨德森把自己的团分成了4排,每排250人,两排一组,形成了一个宽大的进攻幅面。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团,已增加锋线的厚度。 鼓声还在继续,埃文·亨德森的第3团和其他的锋线部队穿过铁盾防线,在防线外开始集结。他们的行动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埃文·亨德森能看到,敌人的部队也开始在铁盾胸墙后集结。红色的身影不时从铁盾上的射击孔闪过,让他有些兴奋。 “当年被俘半年的耻辱,我们终将奉还!” 鼓声节奏一转,敲出了最后的鼓点。之后,空笛声响了起来。 “前进!!!!” 无数传令官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埃文·亨德森背着自己的背包,和自己的部队一起前进。他的作战参谋特穆拉·凯特利走在他身旁,有些轻微的喘息。 “别着急,很快就好了!” 埃文轻声安慰,对面的铁盾胸墙随着他们的接近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埃文甚至能看到上面用瑞因语和尼格鲁语写的口号。不过,在他来得及看清口号内容之前,空笛声转入了进攻的曲调。 “举枪!!!” 埃文·亨德森大声喊,他的命令穿过不到十米的距离,传入了前面两排士兵的耳中。这些穿着厚重装甲的士兵端起手中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指向了对面的铁盾。他们背上的蒸汽背包因为过热,正在发出袅袅的蒸汽。 “嘶——” 不时有武器的泄压声响起。 “开始进攻!!!!!!” 在埃文·亨德森的印象里,对面所使用的二七式步枪射程较近,己方有大概两轮优先射击的机会。可随着他开枪的命令下达,对面的枪声几乎同时响起,空气中纷飞的铅弹弹射到了铁盾和装甲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对面换了武器? 虽然战前的情报工作已经显示,对面很可能更新了武器。但是埃文·亨德森还是有些意外。可不论他是否意外,战争已经开始,战斗还在继续。 不断射出的铅弹敲击铠甲和铁盾,偶尔会有人从队列中倒下,对面也有人发出惨叫。可整体上,双方的战损率都不高。武器的威力弱于防具的威力,让这场进攻的开始,并没有太多的血腥。 双方的距离很快接近到了可以破防的位置。 空气中的血腥味开始浓厚起来。 “开枪!” “换!” “开枪!” “换!” 埃文·亨德森还在配合着空笛声发布命令。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哪怕对面的铁盾胸墙已经到了几乎可以触手可及的位置,还在有条不紊的装弹,射击。第3团前面的两排士兵已经消耗殆尽。埃文·亨德森自己,也加入了射击的队列。不时有铅弹在他的装甲上弹响,可埃文·亨德森,甚至都没有听到那声音。 “冲啊!!!!!” 从他们身后冲上了轻装的士兵,这些士兵高举着弯刀,穿过装甲枪兵之间的缝隙,跳到胸墙上,用力推搡铁盾,甚至开始翻越铁盾。那些装在滑轨上的铁盾被他们推的歪歪扭扭,不少士兵从铁盾上方冲了进去。厮杀声,从铁盾后面响了起来。 从铁盾后射出的铅弹,稀疏了下来。 “好像,也没那么难嘛?” 埃文·亨德森刚刚得出这个结论,就听到了铁盾后传出的爆豆似的枪声。刚刚冲进去的己方士兵们,一下子沉默了下去。 “前进!” 后方再次传来了新的指令。更多的士兵举着大刀冲了进去。还有士兵抱着粗大的撞木,两三下就撞开了铁盾,露出了足以通过两三人的空隙。更多的士兵从空隙里一拥而入,激发了更加密集的枪声。 埃文·亨德森从铁盾的缝隙中看到,那些红色的安肯瑞因军队在铁盾后方摆开了排枪阵型,己方冲进去的士兵,一个不拉的,都暴露在了敌人的火力下。这些为了肉搏没有装备装甲的士兵,在敌人的排枪火力下,迅速的消耗着。 而战局,还没有任何进展。 “锋线部队,突进!!” 鼓声又响了起来。特鲁拉·凯特利把鼓声翻译成了命令,让己方的装甲枪兵开始突进。对付敌人的排枪,只有装甲枪兵才能抵挡。 穿着装甲的士兵冲入了缝隙,里面的枪声更剧烈了。埃文·亨德森看着自己团里的士兵一个个冲进那些被撞开的缝隙,继而一个个被击倒,不知为何,感觉心里有一团火在烧。 “给我杀啊!!!!!” 他愤怒了,端着自己的步枪冲击,还没到那些缺口,却听到身后传来了撤退的鼓声。在撤退之前,埃文·亨德森只来得及从那些被撞歪、撞倒的铁盾缝隙中看到,一排一排穿着红衣的安肯瑞因士兵,正在朝着自己的兄弟和部下们射击。 死伤无数。 ———————————— “敌人的防御方式和我们预测的几乎相同,他们建立了多道铁盾防线,在铁盾防线之间放进排枪兵,用来攻击突破防线的我方士兵。因为突破防线之后,我方士兵很难展开排枪队形,所以在火力上无法压制敌人,很快就会被消灭。现在这种进攻方式,要想攻下敌人的铁盾防线,至少要有敌人两到三倍的兵力。” 第19军军长列维·斯拉特利站在沙盘前,讲述着自己的分析。参与本次进攻的第17军军长约翰·克莱蒙兹、第18军军长艾伦·卡瓦洛,以及其他参与本次会战的将军们,一起聚集在东线前线司令部内,分析着这次战斗的得失。 “我赞成斯拉特利将军的观点,用现在这种打法,要想突破铁盾胸墙防线,只有用人命去填,或者像阿郎特帝国进攻罗宁格那样绕路。” 约翰·克莱蒙兹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其他几位将军也纷纷表态,意见,基本都是一致的。 “今天的进攻验证了我们之前的想法,铁盾胸墙防线在现在这种排队枪毙的攻击模式下,很难突破”,东线司令塔伊家·布什敲了敲战术板,“所以,我打算明天发动第二次进攻,由第20、21和22军开始,17、18、19军休整。这次进攻,我们将使用武器研究院提供的新武器,蒸汽大炮。” “这么早?” 斯拉特利有些惊讶,“这么早就把杀手锏用了,是不是有点太着急?敌人还没有到最疲惫的时候,我们的消耗战也才刚刚开始打……” “这种武器应该尽早使用,减少伤亡”,布什将军解释了一下,“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在一个月内,收复图卢卡斯并拿下赖林,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听到塔伊家·布什的计划,各位将军思考了一会,开始发表意见。虽然各位都位高权重,但是在涉及到作战的时候,争论起来并没有什么大将风度,司令部渐渐喧哗了起来。 —————————— “如果能用蒸汽大炮,今天的仗不会打成这个样子吧?” 埃文·亨德森站在一具一人高的机械造物前,听着自己老朋友,武器研究院研究员阿塔·威尔士的安慰,无奈的摇摇头。 “不会的,第一次试探进攻,布什大叔不会同意的。这可是我们的杀手锏,肯定要等到战局焦灼、把对方消耗的差不多了再用。” “那样子,伤亡可就大了。” 阿塔·威尔士坐在蒸汽大炮的水箱上,手里翻弄着这具大炮拳头大小的炮弹。为了提高速度、降低功率,这种炮弹是特制的空心弹,能够用蒸汽动力推出超过两百米的有效射程,在有效射程内,可以直接摧毁甚至击穿铁盾。 “但是我们肯定能赢的”,亨德森走到那具大炮的炮口,向里看去。炮口里面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到。 “那是,毕竟这种武器,也只有我们才有。蒸汽大炮,将改变战争的进程!” 阿塔·威尔士对自己手中的武器信心满满,亨德森抚摸着大炮短粗的炮管,感觉着金属带来的安心感,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你说,要是敌人也有这种武器,或者其他的什么新式武器,我们怎么办?” 134 新式武器 “昨天你们打得不错,司令很高兴”,西部战区第三军团军团长斯凯·哈姆用脚翻过地上一具穿着对面蓝色军服的尸体,皱着眉头看了看,跟身后的第三师师长汤姆·利维说道。昨天敌人的进攻,是他第三军团打退的,战绩还不错,保罗·钟的心情,似乎也因此而变的美丽。 “是大人指挥的好”,汤姆·利维笑着回应。昨天的战斗爆发后,斯凯·哈姆决定来前线视察,顺便督战。他把整个第三军团的军团总部从后方搬到了胸墙防线之后,身先士卒,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和对方死磕了。 “行了,不要谦虚”,斯凯·哈姆拍拍汤姆·利维的肩膀,“我听说敌人今天还有动作?” “嗯,观察哨和外部的探子都发现了敌人的调动迹象。他们似乎换了新的部队,在我们阵线面前集合。我们估计,最近两天,他们还会发动攻击。” 斯凯·哈姆抬头看看天空,早上的荆棘丘陵晴空万里,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行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了,好好备战,我把第一师放在了你后面。如果人不够,或者战局焦灼,你的背后都始终有人!” 汤姆·利维点点头,把自己的军团长送回了军团总部。昨天的战斗虽然是双方的初次接触,可大家打的都很投入,己方也有些伤亡。不过,依靠目前这种铁盾防线和排枪阵型相结合的方式,汤姆·利维对守住荆棘丘陵并没有太多担心。毕竟,罗宁格和中部军区在东边打了那么久,不也没什么进展么? 刚回到师部没多久,一杯热茶都没来得及喝,传令兵的报告就打断了汤姆·利维的宁静。 “师长大人,敌人又开始集结了!!!” “这帮混蛋难道都不知道休息一下么?” 骂了一句,汤姆·利维也知道对方肯定急于打开局面。他一边吩咐作战参谋们要镇定,按照既定方式防守,一边走上了指挥台。因为第三军团军部前移的关系,他把自己的师部放在了六道胸墙防线之后,通过高高的指挥台,可以直接看到战场的情况。 在经过了一天的战斗之后,敌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倦意。不过,汤姆·利维从敌人的旗帜上能看出来,对面发起进攻的部队已经换了一拨。这也正常,在这种依托铁盾防线展开的攻防战中,防守的一方在兵力损失上,永远是比进攻的一方有优势的。 不过,有些东西让汤姆·利维很介意,他看着敌人这次摆在阵线前面的黑乎乎的大家伙,问跟在身旁的参谋长凯特·费尔顿。 “那是什么?” “不清楚,之前的情报里没提到这个,看起来似乎是某种新式武器”,凯特·费尔顿同样从那个巨大设施上感觉到了威胁,“看起来个头不小,不知道是怎么用的?” “看看吧,如果是新式武器的话,今天的仗要小心点打。” 汤姆·利维叮嘱了一句,仔细的看着对面摆出来的新设备,心里隐隐的有些担心。 那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 “快快快,木板呢?木板要跟上!” 尼格鲁共和国武器研究院研究员阿塔·威尔士紧张的声音都变了调子。这个蒸汽大炮的项目,是研究院院长蒂姆·格雷亲自抓的项目,议会和总统先生对此都高度重视。这首次亮相,自己可不能搞砸了。 随着阿塔·威尔士的命令,负责维护蒸汽大炮的武器研究院工作小组的成员们飞快的把一块块近三米长的木板摆在运载蒸汽大炮的六轮板车轮下。因为蒸汽大炮和它的运载工具太过沉重,未经过硬化的荆棘丘陵的土地,根本无法承担这种武器的重量。为了能把蒸汽大炮投入使用,阿塔·威尔士不得不人工为蒸汽大炮的六轮板车铺设简易的木板道路,铺好一块,前进一块。 空气中代表进攻的鼓声又响了起来。 “我们来得及吧?” 阿塔·威尔士的助手,尼格鲁共和国国家武器研究院助理研究员科曼·斯威特看着慢如蜗牛般前进的蒸汽大炮,又听到了空气中的鼓声,不由得有些焦虑。 “肯定来得及”,作战之前已经和本次发动进攻的将军们充分沟通的阿塔·威尔士对这个问题并无担忧,“这次是部队配合我们,不是我们配合部队,我们走的再慢,这些士兵们也不能超过我们。只有这样,才能把蒸汽大炮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哦,那我们弄快一点!” 科曼·斯威特点点头,又去催促那些同事和帮忙的士兵。可如此长条形的木板,要想铺好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加上鼓声和思维特的催促,就显得越发的慢了。 ———————————————— 和昨天急促的进攻步调不同,今天的尼格鲁共和国军队,似乎多了些绅士气息。他们跟着变的缓慢的鼓声,一点一点前进,昨天半个小时就能走完的距离,今天走了两个小时,还没走到尽头。 “这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这么慢?” 第三师师长汤姆·利维站在指挥台上,手里端着杯水,有些不解。在他的印象中,尼格鲁共和国的部队还从没有发起过如此蜗牛的进攻。这种进攻的速度,如果他手里有骑兵,甚至都可以发起一场骑兵反攻了。 “不知道,不过好像似乎在等那些大家伙”,参谋长凯特·费尔顿说中了真相,“前线的消息,那些大家伙似乎很重,前进需要不断的铺设木板路面,不然就会陷进去。他们的部队似乎在等那些大家伙的速度。” “那玩意看起来像是放大了的蒸汽手炮,威力可能很大。跟下面说,防守的时候注意点,做好铁盾防线被突破的准备,明白么?” “明白。” 凯特·费尔顿转身去下令,留下了他的师长,皱着眉头,看着那些黝黑的庞大造物。 ————————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比平常多两倍的时间,阿塔·威尔士和他的工作组终于把这些蒸汽大炮推到了射击距离,距离敌人铁盾防线一百八十米的位置。为了能够提高射击效果,他们没有选择两百米的极限距离,而是在一百八十米这样一个可以给敌人带来巨大压力的位置,进入了战备状态。 “快快快,放下放下,阻力铲阻力铲,给我敲到土里!!!” 阿塔·威尔士的助理科曼·斯威特还在发号施令。蒸汽大炮服务小组的工作人员和士兵,把刚刚在行进中并拢在大炮后方的两个粗大的阻力铲分开,插入了大炮后方的泥土中。有人用专用的楔子锁死了六轮板车的车轮。负责装弹的士兵把拳头大小的炮弹从炮口塞了进去。早已点燃的蒸汽机正在蓄气,发出了低低的嗤嗤声。 “它不会炸了吧?” 看到蒸汽大炮开始蓄气,助理研究员科曼·斯威特小声嘀咕了一句,往后退了退。其他的站在大炮周围工作小组的成员似乎也很紧张,下意识的离远了些。只有那些不清楚这门大炮威力和随之而来的危险的士兵们,还在有条不紊的工作。 在蒸汽大炮准备的间隙,空中的鼓声听了下来。阿塔·威尔士甚至能听到对面的喊声。 “对面的怂货,怎么不来了?是娘们么?是就过来让大爷干啊!” “躲在乌龟壳后面的软蛋,有本事你们出来像个爷们一样打啊!” 虽然使用的语言不通,但是战场上双方的辱骂似乎无师自通。阿塔·威尔士甚至听说,己方的将军们还专门去找了些能说瑞因语的士兵,专门用来骂战。不过,这些人虽然骂的热闹,但是决定胜负的,仍然是武器和士兵本身。 “就位!!!!” “就位!!!!” 随着蒸汽泄压阀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阿塔·威尔士这次带到前线来的五门蒸汽大炮,已经做好了发射的准备。阿塔·威尔士看着对面铁盾上的那些涂鸦,高高的举起了手。 “预备!!!!!” 助理研究员科曼·斯威特把阿塔·威尔士的手势转换成了命令。 战场上突然安静了下来。对面和己方的士兵,都在看着这些大家伙,等待着它展示不逊于自己个头的威力。 阿塔·威尔士的手高高的挥了下去。 “放!!!!” “轰轰轰轰!” 四声巨大轰鸣后,高温高压的蒸汽推动金属弹丸飞出炮膛,以所有人都无法反应的速度,直直的撞到了对面的铁盾防线上。那些厚重的铁盾在被命中的同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一下子被击倒了一片。 “再次装弹!!!统计战果!!!!” 看到炮击的效果,己方的士兵发出一声欢呼,对面的铁盾后则传来了惊叫。显然蒸汽大炮的威力超出了双方的预期。阿塔·威尔士看着对面铁盾防线上的两个炮弹射穿造成的孔洞,和另一个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打穿,反而是把正面铁盾推倒,并连带着推倒了周围三四面铁盾的战果,飞快的下达着命令。 空气中的鼓声又响了起来,己方的士兵开始前进,不过大家小心翼翼的让开了蒸汽大炮前方的区域。这种武器的威力似乎很大,没有人想被那种炮弹打在身上。 “老师,有一门蒸汽大炮炸了!” 就在阿塔·威尔士沉浸在试射成功的喜悦中时,助理研究员科曼·斯威特的一句话浇熄了他的兴奋。他顺着科曼斯威特的目光看去,发现在自己左侧最边缘的那门蒸汽大炮的蒸汽气瓶炸了,露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几个士兵倒在那门大炮周围,生死不知。 “材料强度还是不行啊……” 阿塔·威尔士低声嘀咕了一句。因为急于投入战场,蒸汽大炮并未完全设计定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能够装载高温高压蒸汽的气瓶和气缸,材料还不能完全过关。在尽可能的通过增加体积和厚度的方式提高了气缸和气瓶的强度后,蒸汽大炮在射击时仍然无法摆脱炸膛的困扰。而要想解决这个问题,需要材料学上的持续进步,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找到答案的。 虽然炸了一门炮,但是敌人显然也被这种武器给吓到了。第二次射击之后,虽然对面的铁盾上不过又多了三个洞和一面被击倒的铁盾,但是阿塔·威尔士能感觉到对面的恐慌。而在两轮射击之后,己方的士兵也进入了交战距离,枪声,响了起来。 ———————————— “那似乎是放大版的蒸汽手炮?” 第三师师长汤姆·利维站在指挥台上,看着不远处的战斗。尼格鲁共和国的士兵因为新武器的加持士气如虹,己方的士兵则有些不知所措。同时,因为第一道铁盾胸墙防线有两处被敌人的武器摧毁,不少蓝衣的士兵正在从那两个缺口冲入第一道铁盾防线后方。虽然排列在第二道铁盾防线前方的排枪士兵不断的击倒他们。但是敌人似乎并没有因此放弃进攻的打算。 “应该是,看样子威力不小”,第三师参谋长凯特·费尔顿点点头,“怎么办,这么下去第一道防线可能守不住。” “敌人的那种武器似乎很难移动”,只是这么一会功夫,汤姆·利维就找到了对方武器的缺点,“仅仅是突破第一道防线,他们守不住的。跟后面第一师的人说,我需要全部的预备队,准备发动强行反击,我要他们的那种武器!” “好!” 凯特·费尔顿大声应下,转头传令,汤姆·利维看着那五具巨大的武器,思考着自己可能有的对策。 ———————————— “进攻,进攻!!!” 虽然并不是士兵,但是助理研究员科曼·斯威特似乎很投入这场战斗。看到己方有源源不断的士兵冲入铁盾胸墙防线,而战斗似乎在向着己方有利的方向发展,他兴奋的叫了起来。 “头,我们怎么办,要不要继续射击??”,似乎是觉得不过瘾,科曼·斯威特转头请战,眼神里都是兴奋。 “不打了,现在我们敌人和敌人混在一起,没法打”,阿塔·威尔士在心里评估着这种武器的优劣,“这种武器移动性太差,只能打阵地战,稳定性也不太好,炸膛会造成不必要的损伤。不过威力还可以,绝对可以击穿敌人的铁盾。但是,似乎威力更小一些会更好……” 阿塔·威尔士看着那些铁盾上的洞,觉得这些洞还不如那几发把铁盾推倒的炮弹效果来得好。可为什么有些炮弹能击穿,有些却能推倒铁盾呢?是不是和入射角有关系? 阿塔·威尔士在战场上苦苦思索。而就在他苦苦思索的同时,对面传来了尖锐的号角声。阿塔·威尔士愣了一会,才意识到那号角声的意思。 那是进攻的号角。 135 反击开始 在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发动荣光战争的第二天,荆棘丘陵爆发了一场双方意料之外的小规模会战。尼格鲁方面,在投入了蒸汽大炮这种新型武器之后,他们突破了敌人的第一道铁盾胸墙防线,正在攻击第二道同样的防线。而在安肯瑞因方面,被突破的防守部队意识到了这种新型武器的威力和移动困难的缺点,突然发动了大规模的反击,意图抢夺至少一具蒸汽大炮。他们的意图被尼格鲁共和国方面发现,立刻投入了更多的部队,绝对不能让这种武器被敌人抢走。 于是,会战由此开始。由于战争爆发的地段位于双方的铁盾防线之间,交战的双方都没有足够的防御设施。尼格鲁共和国冲上前线的士兵有一部分装甲枪兵,在防御上占优。可安肯瑞因帝国的士兵则因为距离更近,在小区域内以数量取胜。双方围绕五台蒸汽大炮爆发了反复的争夺战。安肯瑞因帝国的军队一度控制了两具蒸汽大炮,可最终因为这种武器移动困难,尼格鲁方面又带走了辅助蒸汽大炮移动的长条木板,最终得而复失。双方的战斗从早上打到下午,终于不约而同的结束,在各自的铁盾防线间留下了堆积如山的尸体。 而最终,安肯瑞因帝国也没有抢到蒸汽大炮,不过,他们俘虏了一位敌方负责蒸汽大炮维护的工作人员,助理研究员科曼·斯威特。蒸汽大炮基本的设计思路和原理,由此进入了安肯瑞因军方的视野。 ———————————— “殿下,安肯瑞因在荆棘丘陵战斗中投入了一种叫做蒸汽大炮的武器,威力巨大,直接击穿了铁盾胸墙防线的铁盾。保罗·钟的手下苦战许久,才控制了敌方一名设计人员。皇帝陛下刚刚写信给保罗·钟,希望他能把那位被俘的设计人员送回罗斯维尔,供武器研究院研究。” 六皇子的随侍官比利·巴纳德站在近卫三军的军帐内,向艾略特汇报着最新的情报。在他周围,参谋人员们忙忙碌碌,正在准备即将发起的进攻。 “蒸汽大炮?听起来好像是我的蒸汽手炮的放大版?”艾略特看着沙盘,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又问,“你说,我把第一团放在这里,等突破之后冲进去,怎么样?” 发现皇子殿下似乎对蒸汽大炮没什么兴趣,巴纳德顺势换了话题,“应该没问题。我们的演练已经证明了,这种勇敢者步枪简直是排枪战术的克星。只要前排发起攻击的装甲枪兵们能够在罗宁格的铁盾防线上撕开一道口子,第一团的小伙子们,就能从这道口子彻底撕开整个铁盾防线。排队枪毙的战术,挡不住我们的攻击的。” 第一团,原来是近卫三军第一师第一团,是艾略特的王牌部队第一师中的王牌作战单位。最近加斯腾斯在艾略特的多次催促下,终于提供了1200支勇敢者步枪,完成了整个第一团的换装。得益于此,艾略特决定发动一次大的进攻,打开僵局。他听巴纳德说完,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也这么认为,装备了勇敢者步枪的第一团,采用那种俯卧瞄准射击的方式,可以轻松击溃敌人的抵抗。告诉下面的兄弟们,准备干大事了!” 巴纳德点点头,又和皇子殿下确认了一些进攻战役的具体问题,便出去传达皇子殿下的命令。留下了艾略特一个人,拿起了他放在桌上的情报。 “蒸汽大炮么?……” —————————————— “打起来了”,近卫三军第一师第一团第二连连长爱迪·吉利握着他心爱的勇敢者步枪,看着前面的战斗情况。虽然还没到他们出场的时候,但是在奥瑞德里城外僵持了如此之久后,爱迪·吉利的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战意。 更何况,他还有如此变态的武器。 “等他们撕开防线,我们就可以上去了。” 第二连副连长拉蒙·吉利,爱迪·吉利的弟弟,同样有些紧张的回答。虽然勇敢者步枪的气瓶已经贮满了气,可两人还是打开了蒸汽背包的蒸汽机,希望能够做好万全的准备。 “嗷——” 从前方传来了一阵欢呼声,敌人的第一道铁盾防线被撕开了口子,不少士兵开始从那个口子往里冲。继而引发了里面一排排整齐的枪声。 铁盾防线之所以被称为铁盾防线,除了能够抵御步枪铅弹的铁盾之外,就是连续多层铁盾防线中安置的排枪步兵,能够很好的压制从一两个小豁口冲进来的敌人。因为无法展开队形,这样冲进第一道铁盾防线的士兵很快就会被击毙,进攻者也很难接触到第二道铁盾防线。 “突破了,冲吧!” 看到自己的机会来了,艾迪·吉利带着自己的队伍冲了上去。早已知道作战安排的士兵们让出了道路,那个被前面进攻的人打开的豁口很快就出现在了爱迪面前。 “给我杀啊!!!!!!” 大声吼着,爱迪冲过了豁口,映入眼帘的,是站成一排的红灰相间的士兵。艾迪能看到他们平端着的排枪,和站在这些排枪手旁的旗手。 “趴下!!!” 冲入豁口的第一时间,爱迪按照之前的战术演练,下达了命令。紧接着,就好像被风吹倒的草坪以上,跟着他冲进来的一百多人,全部趴到了地上。 敌人的铅弹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射向了身后不知名的远方。 “瞄准,开枪!!!自由射击!” 呈散兵队列的第一团士兵们开始趴在地上射击。勇敢者步枪的气瓶发出有规律的嗤嗤声,把那些子弹射向各自的目标。因为无法瞄准趴着的敌人,又因为队列的关系无法做出掩护动作,负责防守的罗宁格军队士兵在这些奇怪敌人面前乱了阵脚。他们很快就被敌人迅速而猛列的火力击倒了一片,甚至还不知道如何发动反击。 “稳住,稳住!保持火力!” 爱迪·吉利大声喊,同时换下了步枪上的一个弹匣。最开始在演习的时候,他并不喜欢这种趴着射击的奇怪姿势,背后的蒸汽背包虽然比起二七式已经轻了很多,但是趴着的话,仍然能感觉到它的重量。而且,对传统的安肯瑞因战斗荣誉来说,趴着是一种很没有尊严的方式。 不过,随着演习的深入和对勇敢者步枪了解的加深,爱迪·吉利渐渐习惯了这种方式。趴着能够减少敌人命中自己的可能性,还方便瞄准,使用勇敢者步枪的话,比起站着打排枪,命中率要高出不少。 枪声还在继续,爱迪的第一团这个时候已经基本都冲了进来。他们呈扇形散开,或跪或趴,已经基本扫除了对面排队枪毙的敌人。而己方的损失,甚至仍然是零。 排队枪毙战术对队列的要求很高,当位于第一道铁盾防线和第二道铁盾防线之间的敌人队列被第一团打乱之后,战局就进入了更加平衡的状态。己方后续冲进来的士兵和敌人展开了乱战。并且,由于有第一团的存在,乱战很快就变成了屠杀。 在开战四十分钟后,敌人放弃了第一条铁盾防线。 “继续进攻!!!!!” 后方的命令紧随而上,爱迪·吉利在这个时间已经打空了自己随身十个弹匣的八个,他背上的蒸汽背包,正在发出特有的运转声,向他的高压气瓶充气。其他的士兵和他的情况也差不多,大家聚集在第一个豁口处,做小小的休息。 “怎么打?”,拉蒙·吉利看向自己的哥哥,“我们弹药不够了。” “回去拿吧,他们撕开口子也需要时间。” “第一团第一团,第一团在哪?弹药来了!!!!!” 刚刚作出回去取弹药的决定,甚至还没有付诸行动。后方的士兵就把他们最需要的东西运了过来。到此,第一团再也没有任何不足,他们飞快的装备弹药,有些士兵为了提高威力,甚至一口气给自己带了十五个、二十个弹匣。大家完成补给,又休息了一会,就看到了己方气势如虹的在敌人的第二道铁盾胸墙防线上撕开了口子。 “冲啊!!!!!” 爱迪站起身,背着蒸汽背包开始小跑。他手中的勇敢者步枪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摆动,像催命的死神。 —————————————— “我们攻破了敌人在奥瑞德里西侧的铁盾胸墙防线,伤亡率不到20%。” 在战后简短的总结会上,艾略特皇子面带喜色,“这种伤亡率,基本就等于没有伤亡!北边的罗宁格军队突破我那位兄长的防线时,损伤率一度超过40%,大量的部队被打残,打死。我们现在呢,只死了不到20%的人,在之前排队枪毙的时代,这简直是奇迹!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的第一团只有三个人死亡,还是因为对方的流弹!我认为,这场进攻战已经证明了第一团的实力,和这种散兵战术的有效性。我提议,尽快开始向奥瑞德里进攻!” 参加会议的近卫三军的将军们对艾略特皇子的提议并没有异议。大家完善了相关的战术之后,定下来第二天就直接发动对奥瑞德里的进攻,便结束了会议。艾略特皇子回到住处,在会客室见到了等待自己的随侍官比利·巴纳德。 “跟加斯腾斯说,他的勇敢者步枪,有多少我要多少。而且,这件事情要保密,不要泄露给太多人知道。” “这个……”,巴纳德有些为难,“现在已经很多人都在打听这种武器的出处了。我们虽然不会主动说,但是保密这种事,殿下你也知道……” “行了”,艾略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他想了想,放松了要求,“总之尽量控制信息扩散就好,特别是对面,绝对不要让他们知道这种武器的来历,知道么?” “明白了。” “好了,你尽快去爱莲娜,和加斯腾斯把下一阶段的产量全部拿下,明白么?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必须拿下!” ———————————————— “最近的两场战斗,荆棘丘陵防御战和奥瑞德里进攻战的结果,已经证明了一件事”,在爱莲娜每天晚上的议事会上,加斯腾斯用了一点时间来分析武器进展,“随着魔导时代的逝去,常规蒸汽武器正在进入快速发展阶段。不论是我们提供给艾略特皇子的勇敢者步枪,还是尼格鲁共和国弄出来的那个蒸汽大炮,都意味着,战争的内容、方式和工具正在发生快速的变化。我们的洛山一型和雷鸣一型,虽然在设计理念上都处于领先地位,但这种领先地位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各位在革命工作中,一定要清醒的认识到,武器虽好,但是决定战争胜负的,仍然是人!” 参会的各位同志听的很认真,不少人还在做笔记。辛克看没有人提问,自己举起了手。 “你说。” “大人,您说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可是荆棘丘陵防御战,是尼格鲁共和国的蒸汽大炮敲开了西部战区的防线。而奥瑞德里的进攻,也是我们的勇敢者步枪打破了僵局,从这个结果看,好像武器比人更重要啊?” “你说的有道理”,加斯腾斯点点头,很欣赏辛克有什么说什么的风格,“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没有这些武器,没有这些工具,我们还要不要革命?我们还要不要解放农奴?” “……那……当然要!” 辛克犹豫了一下,突然明白了加斯腾斯想说什么。加斯腾斯看着他,欣慰的笑了。 “工具是好东西,有了好工具,能让我们少走很多弯路。但是即使没有好工具,历史的进程仍然不可更改。无产阶级必将取代资产阶级,共产主义生产关系必将取代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在这个历史进程中,我们一定要成为推动者,而非逆流者。我们会争取得到更多好用的工具、有利的条件,但是,这些东西并不是发动革命的必要条件,我们一定要认清楚这一点!” 在坐的同志们认真倾听,不时有更多的人起身提问。加斯腾斯一一回答,非常耐心。他知道,在自己的带领下,这个世界的革命者拥有了很多优势。但是,他不希望这些优势磨灭同志们的革命意志。所以,他才会在议事会的结束,通过这种小课的方式,统一大家的思想。 毕竟,革命,才刚刚开始。 136 击退敌人 在荆棘丘陵蒸汽大炮争夺战爆发后的一周内,尼格鲁共和国东线司令部和安肯瑞因帝国西部军区的部队,围绕荆棘丘陵和蒸汽大炮,爆发了四次大规模的会战。尼格鲁共和国带上前线的蒸汽大炮十损其四,而安肯瑞因在战前布置完备的铁盾胸墙防线,也被摧毁了四条,还剩下的两条,也摇摇欲坠。 “司令,再这么下去,我们会输掉这场战争的”,在赖林共和国的首都查得拉,西部战区总参谋长米格尔·基利有些焦灼的站在保罗·钟面前,“我们必须提出对策了,要么放弃荆棘丘陵防线,与尼格鲁共和国议和。要么和皇帝陛下缓和关系,得到来自皇室更多的支持。只靠我们现在的资源,很难对付敌人的那种新式武器。” “现在还不到议和的时候”,保罗·钟坐在曾经属于帕克·赖林大公的宫殿内,看着自己的参谋长,“虽然敌人的蒸汽大炮很厉害,但是最新的战报,这种东西移动笨拙,很容易破坏。只要破坏了这些武器,敌人和我们么有根本差别。” “可是它们在被破坏之前,已经摧毁了我们的铁盾胸墙防线!”,米格尔·基利并不同意保罗·钟的看法,“铁盾胸墙防线建设需要大量的钢铁,现在国内钢铁紧张,赖林公国和图卢卡斯我们的占领区内又没有符合要求的铁矿,我们的铁盾全部依靠安肯瑞因的供应。现在东线的战斗也打的热火朝天,铁盾供应从半个月前就开始紧张。如果再这么打下去,就算我们摧毁了那些大炮,可是我们也失去了自己的铁盾防线!” “你说的也有道理”,保罗·钟轻轻点头,“你听说了么,最近艾略特那小子在奥瑞德里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直接打垮了对面的瓦尔什·罗宁,拿下了奥瑞德里。据说,查理·罗宁对此很愤怒。” “我听说这个消息了”,米格尔·基利还是一脸焦灼,“如果保罗·吉布森对查理·罗宁的作战进展顺利,我们的压力反而会增加。如果他彻底击败了罗宁格,那么我们就只有在放弃现在的半独立地位和被迫独立、两面受敌之间选一个。这两个选项,可都不是什么好选项。” “你说的对”,保罗·钟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是你听说过勇敢者步枪么?” “那是什么?”,米格尔·基利这下被问倒了,“某种新式武器?可是咱们的武器研究院的实力大人您也知道,就算有什么新武器,肯定也是优先供应皇子那边,我们是没机会拿到的……” “亲爱的基利先生”,保罗·钟看起来心情确实很好,他冲着自己的参谋摇了摇手指头,“你搞对了一件事,也搞错了一件事。勇敢者步枪确实是一种新式步枪。不过它不是皇家武器研究院那帮蠢货研究的。他是一个叫加斯腾斯的小农奴,在一个叫爱莲娜的小破工厂里做出来的——” “听起来更加不可靠了!”,米格尔·基利皱着眉头,“大人,我现在可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哈哈,亲爱的基利先生”,保罗·钟似乎很乐于调戏自己的参谋长,“这种武器,可是艾略特他能拿下奥瑞德里的关键啊!” 米格尔·基利沉默了,他低头想了几秒钟,再抬起头的时候,一是满脸的期待。 “大人,您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货了,能让我看看么?” —————————————— 在艾略特利用勇敢者步枪武装的第一团突破敌人铁盾防线不久,保罗·钟就得到了米盖尔·马丁内斯提供的,爱莲娜生产的勇敢者步枪,数量足足有一千支。而有了艾略特皇子的成功经验在前,保罗·钟毫不犹豫的用这一千支步枪,建立了自己的强击团。而在参谋长米格尔·基利和他就西部战区下一步作战策略发生争执的时候,他的强击团,已经抵达了荆棘丘陵。 “这些家伙能行么?” 西部战区第三军团第三师师长汤姆·利维站在自己的指挥台上,看着在己方士兵前集结的强击团,有些不爽。他和他的第三师在前段时间的战斗中死伤惨重,减员率超过30%,现在眼看几乎摧毁了敌人一半的蒸汽大炮,也摸到了敌人这种武器的缺点,马上就要转守为攻的时候,这些所谓的强击团的到来,让他感觉有一种努力很久的胜利果实被人抢夺的不爽感。 “钟将军专门为这件事写了信给军团长大人,应该是没问题的。我听军团参谋部的人说,这些人的战斗力很强,他们装备的武器也很强。艾略特皇子之所以能拿下奥瑞德里,和他们使用的武器有很大关系。” 第三师的参谋长凯特·费尔顿很理解汤姆·利维的心情。但是,作为参谋长,他仍然要确保军团的战略思路得以贯彻。 “而且啊,这次返攻,将以他们为主力,我们跟在后面。您之前不是总觉得和敌人硬碰硬死伤太多么?现在有他们顶在前面,肯定比我们自己上要好,对吧?” “就一个团,也敢大言不惭顶在前面?” 汤姆·利维不屑的摇摇头,“我倒要看看,他们打算怎么打,又是怎么个厉害法。” 在第三师的两位军官为了强击团的事情发生讨论后不久,西部军区的反击按照计划打响了。以第三军团的三个师为锋线,三个师为预备队,强击团为长矛矛尖的阵型出现在了荆棘丘陵那层层重叠的铁盾防线之间。而那些原本整齐排列的铁盾防线,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战斗后,靠近尼格鲁共和国的那一侧已经变的歪七扭八,不少地方甚至直接被摧毁、突破,那些曾经坚不可摧的铁盾甚至被粗暴的拆回、堆倒在了地上。 虽然有些惊讶于西部军区在劣势环境下继续发动反击的策略,但是面对敌人的反击意图,尼格鲁方面并没有胆怯。他们依托剩下的四门蒸汽大炮摆开了防御阵型,把重心放在了保护这些沉重武器上。负责防守的将军们经过讨论,一致认为,西部战区的目的,一定是这些蒸汽大炮。 可事实很快证明了他们的错误。这一次投入了整整六万人的大会战,本质,其实就是为那一个强击团铺设的舞台。而他们,也并没有让保罗·钟失望。最新的散兵线战术很好的证明了自己在进攻时的威力。那些满地乱跑、到处打滚的士兵,让尼格鲁共和国做好准备的排队枪毙阵型无所适从。而勇敢者步枪在射程上和穿透力上的优势,又让敌人感觉到了只能挨打、不能反抗的绝望。就算部分士兵对这种战术并不熟悉,在武器使用中出现了一些失误,但是从第三师师长汤姆·利维的角度看,这支被叫做强击团的战斗单元,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他们真能打”,在高高的指挥台上,汤姆·利维难得的称赞了自己的队友,“不过这种叫散兵线的作战方式,能不能拿来给我们用?” “利维师长,这种作战方式是基于武器的。我们的蒸汽步枪每开一枪都需要站立装弹,根本不具备使用散兵线作战的条件。而那个强击团所使用的武器,叫做勇敢者步枪的武器,能够连续射击,在趴着的情况下也能轻松装弹。只有这样,才有条件使用散兵线的战术。” 参谋长凯特·费尔顿似乎对这种武器做过研究,回答起来头头是道。而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强击团已经撕开了对面装甲枪兵的防线,带领己方跟在他们身后的士兵,刺入了敌人阵线的内部。 “这场仗,要赢!” 汤姆·利维重重的把拳头砸在了指挥台的围栏上,做出了最后的判断。 —————————————— “我们就是输在了这样的武器上?” 当天晚上,战斗结束,负责这次战斗的尼格鲁共和国东线司令部第21军军长罗伦·马吉欧、第22军军长詹姆斯·莱斯特在战后的分析会上,看到了他们从战场上找到的勇敢者步枪。虽然这种武器和它配套的战法很先进,但是当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意识到了强击团的不同之后,他们安排了大量的部队去攻击这个长矛的矛尖,只为了阻止他们继续深入。后来,强击团携带的弹药使用殆尽,安肯瑞因的军队也顺势收复了两条铁盾胸墙防线,进攻才停了下来。 “这种武器是一种革命性的武器,我们请武器研究院的研究员阿塔·威尔士先生为大家讲解一下。” 主持会议的是东线司令部司令塔伊家·布什。也许是因为从蒸汽大炮上得到了好处的原因,塔伊家·布什在听说了这次作战失利是因为敌人投入了新武器后,第一时间从后方赶到了前线指挥部,了解情况,并召开了这次会议。 “各位将军”,阿塔·威尔士还有些惊魂未定。他的助手被抓走了,他带过来的蒸汽大炮被敌人摧毁了四个,炸膛了两个,而敌人又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了一种超出他思维界限的武器。这些经历都在冲击他的意识,让他不断意识到战争的残酷。 “各位将军,这种武器是一种通过枪管下方的容器供弹、使用高压空气而非高压水蒸气推动弹丸设计的武器。这种射击巧妙的避开了水蒸气因为温度变化压力不稳,以及我们现有的蒸汽步枪需要站立装弹等问题。可以在短时间内提供大量的火力覆盖……” 虽然震惊于战争的真相,但是阿塔·威尔士一进入工作状态,还是专业的。他的讲解时间不长,但是已经说明了这种武器的威力。 “你们研究院,多久可以仿制这种武器?” 听完了阿塔的讲解,塔伊家·布什直接问起了最关键的信息。 “这个……”,阿塔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是一种全新的设计,我们需要一点时间。” “要多久?”,事关整个战局,塔伊家·布什需要更明确的答案。 “手工试制应该需要一到两周,批量生产的时间要看手工试制的结果,真的不好说……” 阿塔·威尔士很诚实的回答了塔伊家的问题。布什将军看他如此说,也明白了复制这种武器的难度。他的目光在勇敢者步枪枪身上的铭文上看了一眼,下达了新的命令。 “明天继续打,争取逼出他们使用这种武器的部队,不惜一切代价,抓一些活口。另外,发动一切力量给我查清楚,这种武器的来历!” ———————————— “你是说,这种武器叫做勇敢者步枪,不是皇家武器研究院发明的?” 在东线战场,查理·罗宁大公爵,也看到了同样的武器。虽然艾略特皇子已经非常小心,但是打仗总有伤亡,有那么一些勇敢者步枪,好的或者坏的,就这么流入了罗宁格守军的手里。 “是的,父亲大人”,跪在地上的第一养子瓦尔什·罗宁低头回答,“这种武器非常克制现有的铁盾胸墙防线,我们不了解他的特点……” “这不是你丢掉奥瑞德里的理由!”,罗宁大公的声音稍稍抬高了些,“不过是一种新步枪,就能让你的十万人不战而退?就算突破了铁盾胸墙防线,你自己也说使用这种步枪的敌人数量并不多。用人堆,也能把他们堆死了,不是么?” “父亲大人,我错了,请您责罚。” 话说到这,瓦尔什根本不敢也不想再辩解,他规规矩矩的跪着,等候自己父亲的发落。 “这件事先缓一缓,你给我找人,把这把步枪的来历给我查清楚。既然不是皇家武器研究院的产品,那就给我找找到底是谁设计的,谁生产的,搞明白这些信息,我们才好做针对性的应对,明白么?” “喏。” 瓦尔什·罗宁重重应下,知道这是父亲大人给自己将功赎罪的机会。他看着那支步枪侧面的铭文,思索着这些铭文的含义。 有了这个铭文,只要这些枪是安肯瑞因生产的,他绝对就能找到它们的生产者。然后,不惜一切代价,把那生产者的力量化为己用。 137 卧底的人 五月初,爱莲娜平原的第一批土薯成熟了。不断聚集而来的新农民们把这些土薯收获,一部分作为地租上缴,剩下的按照等级存入了公库,拿到了爱莲娜民生局发放的粮食券。依靠这种粮食券,新农民们随时可以换取等值的粮食,或者从民生局那里兑换等值的克朗。在建立粮食代币系统的初期,加斯腾斯并没有加入通货膨胀的因素,他在爱莲娜地区的人望和经过验证确实随时可以兑换的粮食券,为爱莲娜建立了一套相对独立于克朗的货币体系,增强了爱莲娜应对外部货币冲击的抵抗力。 不过,粮食券并不是这段时期爱莲娜的重点工作。整个四月,爱莲娜都像一座上足了发条的钟,在拼命的生产武器。它所生产的勇敢者步枪在东线和西线都取得了极其优异的战果,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循迹而来,希望能从这里找到那种武器的秘方。 “最近安保工作和保密工作还要进一步加强”,加斯腾斯在五月初某天晚上的议事会上,又一次强调了这一点,“我们的勇敢者步枪已经打响了名号,现在整个市场上只有我们一家卖家。不论是皇帝,还是保罗·钟,他们都不敢动我们。这段时间是我们发展最好的时候,大家一定要有危机意识,尽快提高工厂产能,加强民兵轮训,不断提高爱莲娜平原的战斗力。” “大人,保罗·钟送过来的那具蒸汽大炮,我们怎么办?”,工厂的管理者,托马斯·古拉科斯举手提问,“我觉得那种武器能够很好的突破敌人的铁盾胸墙防线,如果我们能够仿制,可以增强我们武器体系的完整性,提高威力。” “那个没什么技术含量”,加斯腾斯冲古拉科斯点点头,“对于爱莲娜平原的武器发展,我有一些自己的想法,现在还不成熟,所以不能告诉大家。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洛山一型和雷鸣一型已经足够我们自己使用,勇敢者一型的外销情况也很好,武器生产目前还是要追求产量。” 在坐的各位对加斯腾斯这方面的建议并没有反对意见。毕竟只有他能设计出那种变态的武器。大家就最近平原的生产和战备聊了聊,黛西举手发言。 “加斯腾斯,最近有好几条线都在追查《萤石》的发行途径,我们搞发行的人也遇到过几次危险,有几位同志已经牺牲或者被捕了。我估计,这么下去,很快皇帝就能找到我们。” “这个没办法,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加斯腾斯对此也有想法,“我们尽量拖延皇帝陛下发现的时间,给自己多一点空间吧。” 说完这句,加斯腾斯又提出了一个新的提议,“另外,现在爱莲娜平原内部的整顿和磨合工作已经基本结束,新农民和新工人体系已经建立,我打算,最近就开始向恩斯潘省扩张,把土地改革推广到整个恩斯潘省。” “可是大人”,辛克·沃伦举手,“最近的情报显示,恩斯潘省的地主阶级对我们的敌意很浓,行政长官亚罗·罗斯对我们也多有不满。如果扩张的话,肯定会产生矛盾的。” “不怕”,加斯腾斯笑笑,“我们手里捏着他们的小辫子呢,他们不会和我们正面冲突的!” “另外,大人”,伊万也举手示意,“我们的正规军规模是不是要扩张了,最近很多新农民表达了参军的愿望,他们中也有不少人希望我们能够解放更多的农奴,解放自己的家乡,我觉得这个呼声可以利用。” “扩军这件事确实应该提上日程了”,加斯腾斯点点头,这件事他私下里和伊万商量过,爱莲娜最近吸纳了很多农奴,新开垦的土地已经有些保障不了每人四亩的基本耕地。工厂的工人又需要一定时间的培训,把新增的农奴从民兵转为正规军,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案。 “我初步的想法,是把生产团扩充到生产旅,设三个团,规模控制在三千人左右。我做旅长,伊万·沃伦做副旅长,三个团的团长,我们再搞一次竞争上岗,选拔最优秀的指挥官,你们觉得如何?” “我们没意见!” 参加会议的工人、农民和士兵的代表们都有些兴奋。在这个节骨眼上,扩军是一个很强烈的对外扩张的信号,再加上加斯腾斯明确提出要对外输出土地革命,参会的同志们很清楚的认识到,爱莲娜已经完成了初步的积累,开始从发展转向扩张了。 —————————————— 陆元848年5月13日,完成扩军的爱莲娜向恩斯潘省派出了第一支土地改革工作队,并安排了生产二团随队护卫。作为爱莲娜体系建立以来的首次对外扩张,加斯滕斯安排他的老部下,原生产团二连连长,现生产二团团长加朗斯·沃伦陪同查理哈里·沃伦一起,在恩斯潘省推动土改。 因为爱莲娜平原属于穆恩市管辖,所以,按照就近原则,土改工作首先在爱莲娜周边属于穆恩市的土地上展开。由于提前和艾略特皇子打了招呼,得到了对方捏着鼻子的认可,得到消息的大地主早已逃离了穆恩市,留下了一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中小地主,直面爱莲娜平原的土改工作队。 “我再说一遍,我们这次过来,是要提高穆恩市的农业生产力的。现在东线不宁,西线热战,可咱们省里又有大量的土地抛荒,这是不对的!等到秋天没有粮食,可能会发生更加严重的粮食危机……” 土改工作队的队长,爱莲娜平原的土著农奴,最早逃到爱莲娜工厂的新农民查理哈里·沃伦正站在一个用板条箱搭起来的高台上讲话。他的话通过巨大的铁皮喇叭,传到了所有听到消息赶来的人耳中。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自由农和佃农,还有一些地主家派过来打听消息的农奴。他们安静的听着查理哈里的话,揣测着这些话背后的意思。 “说这些东西,他们能听懂么?” 刚成为新农民不久,因为在文化课上表现优异,得以作为土地丈量员参加本次土地改革的索姆·沃伦,站在人群后方,看着站在台上的查理哈里,“还是咱们在学校里说的简单,打土豪,分田地,多好理解!” “这个话可不好在外面说!”,看到距离他们比较近的听众们听到了索姆的大嘴巴,和他一起过来参加土改工作队的乔恩·沃伦连忙捂住了索姆的嘴,“这句话说出来得罪的人太多,头可不让这么说。” “还不是就这么回事?” 索姆还是大大咧咧的,不过他看乔恩·沃伦一脸要发怒的样子,识相的停了下来。查理哈里用了半个小时,遮遮掩掩的讲完了土改的目的,就在生产二团士兵的保护下,开始挨门挨户的搜集农奴契约,并当场下达了这些待解放农奴的第一个生产冲锋任务。 协助土地改革工作队丈量土地,划分田地。所有参与这项工作的人,都有资格优先分到土地。 在这个年代,农民对于土地有着一种狂热的追求。当大家弄明白了土改工作的政策,意识到帮助工作队不仅能解除自己的农奴身份,还能得到土地,成为自由农的时候,围观的农奴们沸腾了。他们积极踊跃的报名,甚至主动带着工作队和士兵们,去自己的主人家寻找自己的契约。而那些中小地主虽然对此非常不满,甚至有极端分子组织了小规模的反抗,但是在全部装备了勇敢者步枪的生产二团的士兵威压下,很快就不得不屈服,交出了土地和契约。对于这些最终采取合作的人,土改工作队并没有赶尽杀绝。他们用相对合理的价格收购了这些地主的土地,然后把他们礼送出境,以确保开展土改地区的纯洁性。 在这一过程中,索姆·沃伦作为一名土地测量员,表现非常积极,工作也很认真到位。负责监视他、观察他的乔恩·沃伦早就对他这种什么话都藏不住的人没了戒心,也积极的加入到了土改工作中。而就是在这一片忙乱之中,索姆·沃伦偷了个空子,在他们正在开展土改的村子边缘一间废弃的屋子里,见到了他的接头人。 “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接头人穿着麻布短打和短裤,头上绑着条毛巾,皮肤黝黑,除了手上、肩膀上没有常年劳作的老茧之外,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地道的农民。 “有钱拿为什么不来?”,索姆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性格,声音大的接头人浑身一抖。 “你给我小声点!” “行了行了,就你这打扮,就算咱们被人看到,也没人会怀疑的”,索姆笑嘻嘻的伸手,“我来了,你先把答应我的50克朗给我吧?” “没有消息,就没有钱。” 接头人语气生硬,“而且你去了这么久,一直没消息,要不是我一直盯着你们的行动,这次都不一定找得到你。说吧,你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给我们的,我们高价收购。” “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索姆摇摇头,“当时说的可是,只要我混进去了,你们就给我50克朗,先把钱给我,不然我现在就大声叫!” “暴露了你自己也没好处!” “反正我光棍一个,烂命一条,你不给钱,我就叫!” 接头人狠狠瞪了索姆·沃伦一眼,丢给它一个小包裹,“50克朗,都在里面了,说吧,有啥消息可以给我们的?” “我想想啊……”,索姆·沃伦抱着肩膀,在屋子里溜达了两圈,“我们那有个大人物,你要不要听?” “好!”,接头人显然对消息来者不拒。 “有个大人物,见过皇帝的那种大人物……”,索姆说了一半,停了下来,把手平伸在空中,“那个,那个,这个大人物呢……” 接头人不屑的嗤了一声,掏出一张10克朗的钞票,放在了索姆·沃伦的手上,“拿去!” “嘿嘿……”,索姆·沃伦接过钱,弯着腰行了个不三不四的礼节,“这个大人物,就是法师塔第一学徒露娜·布鲁斯特,很厉害的,见过皇帝,还见过大魔导师……” 一听到是法师塔的人,接头人明显兴趣就乏了一些。不过情报费已经给了,信息还是要听完的。索姆·沃伦并不是他们职业培训的探子,只是一个见钱眼开的农奴。他们答应给他50克朗,把他派去了爱莲娜。比起其他去了就没有消息的农奴来说,这个大嘴巴虽然各种看起来不靠谱,但是至少来了,这就不错了。 “还有么?” 接头人听索姆·沃伦讲了十分钟露娜的八卦,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打断了他。 “没啦”,索姆·沃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其他都没啥意思,种田分田地这种事,你要听么?” “就没有别的?”,接头人感觉自己不淡定了,60克朗就买了个他们早就知道的消息?回去了他的上级说不定会杀了他。 “你想知道啥?”,索姆笑嘻嘻的,“我帮你打听。” “这种事能打听吗?!”,接头人更愤怒了,不过看在对方态度积极的份上,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需求,“你们有多少部队?多少人?工厂都生产些什么武器,产能是多少?你们的粮食产量有多少?能给多少人吃?你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现在的靠山是谁,你有没有可能接触到武器的设计图,这样的信息,你有么?你要有,我高价收购。” “恩恩……”,索姆边听边点头,“行了,我记下来了,粮食产量我不知道全部,不过也有些消息,你要听么?” 一听索姆那个带着上扬语调的“你要听么”,接头人感觉自己头都要炸了。他咳嗽了一声,又给了索姆10克朗。 “我们种的土薯刚收割,产量大概有50万公斤,可多了……” “土薯?”,接头人楞了一下,“那东西能吃么?” “不好吃,不过可以吃”,索姆很认真的回忆,“我们头说了,先吃饱,再吃好,这么多土薯,好好保存,爱莲娜就不会饿肚子。” “嗯嗯,我知道了”,接头人暗暗把数字记在心里,又问,“还有别的么?” “没啦,其他的我回去帮你问。” “武器的事你小心点啊,当心被发现!” 接头人看索姆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又担心这个好不容易埋进爱莲娜的线头断掉,连忙叮嘱。索姆点头应下,又说了几句,转身告辞,只留下了接头人一个,在屋子里思考。 而在另一边,索姆找到了一直跟着自己的乔恩·沃伦,当头就把70克朗亮给了他。 “乔恩大哥,这是我刚刚卖给情报贩子情报的钱,我知道你跟着我,是怕我是坏人。我不是坏人,可是我喜欢钱,我现在主动跟你说了,我自己能留一半么?” 138 被出卖者 “我不是已经跟你们说了嘛,我确实是个农奴,这种身份哪个傻子会冒充啊?我就是在来之前碰到了那个人,说如果我混进来之后再出去找他们,就有50克朗拿。那可是50克朗啊,谁不想要,我就答应了。这次跟着土改工作队出去,正好见到他们了,我就和他们碰了头,拿了70克朗,都给乔恩·沃伦大哥啦。” “你别叫我大哥!” 乔恩·沃伦坐在旁边,看着这个大嘴巴农奴索姆·沃伦,心里又悔恨又好笑。得知面前的索姆·沃伦竟然是敌人的情报人员的时候,他当时差一点就叫来士兵把索姆抓起来了。不过看这个大嘴巴相当诚实,而且目的单纯,他就冷静了下来,把他带回了爱莲娜,送进了反侦查局。 “所以,你就是想要钱?那为啥还要回来?”,因为是第一个以这种特殊方式暴露的探子,这件事甚至惊动了辛克·沃伦。他站在索姆·沃伦面前,再次和他确认。 “那当然了,我喜欢爱莲娜,我也不希望爱莲娜被反动势力破坏——” “那你还卖情报?”,乔恩·沃伦打断了索姆·沃伦的话,语气里满是荒谬和愤怒。 “——我卖了也没伤着爱莲娜吧,而且,我说的消息,都是他们知道的,那个人当时给我钱的时候可不情愿了……” 索姆·沃伦说着说着笑了起来,辛克·沃伦走到一旁,和自己的副手,反侦查局的副局长夏姆·沃伦商量起来。 “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觉得可以信任”,夏姆·沃伦有了自己的判断,“这人看起来不是那种能藏住事儿的人,所以乔恩·沃伦才会一直觉得他没问题。不过这种人一旦决定藏起来点什么,那么一般人都问不出来。我看他对爱莲娜还是认可的。不如招做我们的人,给敌人提供可以控制的情报,如何?” “也是”,辛克·沃伦的看法和夏姆基本一致,“这样的家伙虽然少见,但是碰到一个还是很有意思的。就按你说的办,招做我们情报人员吧,和他好好说说。” 夏姆·沃伦点点头,和辛克·沃伦一起,重新走回了索姆·沃伦旁边,一起看着他。 “哎,两位大人,你们想好了?我能留下么?我喜欢爱莲娜!那个钱,我只要两成行不行?” 听到这人到了现在还想着要钱,辛克差点笑了出来。他憋住笑,给出了自己的决定。 “你留下来,加入我们反侦查局,行么?” “我能继续卖情报拿钱么?” “可以,不过只能说我们让你说的。” “那没问题。” 索姆笑笑,答应了下来。在他看来,能留在爱莲娜,为爱莲娜的的事业做一份贡献,还能拿些外快,实在是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了。 —————————— 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情报人员,一定会忘记自己是情报人员这件事。才能伪装的天衣无缝。 爱莲娜工厂技术科科长托亚·沃伦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从加斯滕斯成立生产团的时候就加入了他的队伍,一路跟随他来到爱莲娜,眼看着他在一摊烂泥中建立起了如此庞大的事业,即敬佩,也警醒。 艾略特皇子派他进来的时候,只是想让他盯着这个有些不安分的农奴手下,可他和艾略特皇子都没想到,盯到最后,这个加斯滕斯竟然已经有了如此庞大的力量。 不论是洛山一型,还是雷鸣一型,又或者是勇敢者一型,托亚·沃伦都亲手摸过,看过,熟悉过。这些武器的不少数据,甚至是他亲手测出来的。不论是在古拉科斯眼中,还是工厂其他的工人眼中,这个始终带着个眼镜,三句话不离蒸汽机的呆子,都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伙伴。而只有托亚·沃伦自己知道,他的身份,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在爱莲娜呆久了,文森特·纳夫莱参谋长那边又一直没有联系他,托亚·沃伦自己都快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现在生活在一个健康的、积极向上的大集体中,身边的所有人每天都精神饱满的起床,工作,大家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这种气氛非常让人陶醉,而那个目标,也确实让人神往。托亚·沃伦有段时间甚至以为,自己都可以用这个身份一直干下去,做一个致力于解放安肯瑞因农奴和工人阶级的革命者。 可这一切,都在不久前的深夜结束了。 文森特·纳夫莱派出的人,找到了他。 “皇子殿下想要勇敢者步枪的设计图,另外,加斯滕斯手里有其他武器的设计,他的那个尖刀连用的武器,你也要一并拿来。如果你做到了,答应你的好处,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接头人的声音低低的,并不大,却让托亚有一种透彻心脾的凉。他本以为爱莲娜是一片净土,可面前的人,却让他认识到,自己终究逃不过自己的过去,和这背后各方势力的纷争。 “你不要想着拒绝”,接头人似乎看出了托亚的想法,“我们手里有你是卧底的全部证据,包括你自己签字画押的字据。现在爱莲娜反侦察搞的这么严,你觉得,如果我们把东西亮出来,你能有什么结果?” 也许不会死,可自己绝对会失去现在的生活。 “所以,听好了。武器的设计图,所有的,一个月时间,拿出来,我们给你你要的东西,明白么?” 转身离去的接头人留下了最后的命令,托亚虽然有心反抗,却不知如何反抗。他恐惧于失去现有生活的可怕未来,不得不或有心或无意的,搜集着那些武器的信息。 而一旦开始认真去搜集那些人要的东西,托亚才真正认识到了加斯滕斯设计的这套生产体系的严谨。所有武器的分部件设计图全部保存在不同的人手中,每个人只有一个部件的设计图,且绝对不会给无关人等观看。生产线上的工人们按照设计图完成一天的生产后,这个部件的设计图会由保管人亲自收回保管,第二天再拿过来。而随着大家对各自工序的熟悉,设计图也不再每天都放在车间,而是由保管人放在安全的地方。这样,即使一部分人出了问题,也不会丢失全部的设计图。 与此同时,哪怕是身为技术科的科长,托亚的权力也是有限的。工厂的技术科力量非常薄弱,科里十几个人,只有两个人在加入革命之前识字。其他人都是在加入革命后才开始学习写字和生产的。而他们的工作,也和设计新武器无关,主要还是了解熟悉这些新武器的性能,并做适当的、基础性的维修工作。 紧紧依靠这些有限的接触,托亚并不能拿到所有部件的设计图。他依靠自己的个人关系,通过种种办法,拿到了四个部件的设计图的复制版。可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再多的图纸,他也拿不到了。 而且,对方还在要其他新武器的设计图,虽然说的含糊,但是对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洛山一型和雷鸣一型的存在,自己又怎么去拿那些放在加斯滕斯办公室的设计图呢?重重困难和各种阻力让托亚这几周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深陷困境的他,必须找到一个解决办法。 距离那人规定的一个月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托亚·沃伦最后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决定带一把雷鸣一型给那个人,让他送出去。至于洛山一型,太重了,他一个人拿不动。等下次见到那个接头人的时候,他打算把雷鸣一型交给那人,然后告诉他洛山一型的存在,看看他有没有办法把洛山一型送出去。 “不得不承认,你确实给了我惊喜。” 在土改工作队离开爱莲娜后的某个夜晚,托亚再次见到了接头人。他们技术科有十几把雷鸣一型,是用来测试的,负责统计和管理这些武器的人就是他自己,所以,拿出两把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就是尖刀连的新武器,我们管他叫雷鸣一型。比勇敢者更高的备弹量,更远的射程和更大的威力,稳定性和安全性也很好,绝对能让大人满意。” “有图纸么?”,接头人研究了一会,把那把枪放在了地上,“这个东西体积大,特征明显还重,不好拿。” “图纸很难拿到,全部都在驾驶腾斯的房间,那个房间二十四小时有卫兵守护。我也没到可以随意进出那间办公室的位置。” 托亚·沃伦如实回答。 “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么?”,接头人点点头,背起雷鸣一型的蒸汽背包,“他们还有什么新武器么?” “还有一种威力更大的武器,那种武器才是——” 托亚本想说,那种武器才是击溃了帕尔·克洛斯的元凶,也将是再次改变战场的绝对杀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他却不想说了。 这种武器的存在,如果泄露,爱莲娜会不会有危险? 在某个一瞬间闪现而过的念头里,托亚这么担心。 “什么武器?”,接头人却已经来了兴致,“除了这种雷鸣一型,还有更厉害的?” “嗯……嗯”,托亚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确实有。不过很大不好拿。你能找人到工厂来搬么,我可以帮他搬出去。” “很重是么?”,接头人低头沉思,“这件事不好办,派人到工厂里搬这么敏感的东西,不太好弄。你是技术科的科长,难道没有什么办法么?” “没有。” 托亚其实是有的,这些武器会定期去靶场操练,在去靶场和回靶场的路上,如果有其他的内应配合,他是有机会把洛山一型送出去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托亚突然不太想做这件事情。 接头人盯着托亚看了看,冷冷的丢了一句话。 “托亚·沃伦,别忘了你的身份。” 托亚并没有回答,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带走雷鸣一型,站在原地,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的未来,在哪里呢?如果继续这么出卖爱莲娜,如果加斯滕斯想要做的事情,如果他和他的同伴们一起努力要完成的事情,要实现的目标,因为自己而失败,该怎么办? 他,到底该何去何从? ———————————— 两天后,那把雷鸣一型在试图偷运离开爱莲娜的时候,被反侦查局的巡逻队发现,扣了下来。运送雷鸣一型的人当场自杀。辛克带着反侦查局的人,直接冲到了技术科。 “你们科里,有人把一把雷鸣一型给了敌人的人,那把枪,差点就被送出去!” 在清点完技术科所有的步枪后,辛克·沃伦站在聚集在一起的技术科同志们面前,表情惋惜而愤怒。 “大家都是一起过来的同志,同吃同住同劳动,加斯滕斯大人没有亏待你们一点点!我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好东西从来都是先给我们用。他还给了我们,给了你们自由的身份。他对我们这么好,你们却打算背叛他?” “我们没有啊大人!” “对啊大人,不知道哪个混蛋把枪送了出去,我们绝对是无辜的啊大人!” “会不会有小偷偷走的?也不一定是我们的人犯的事吧?” 聚集起来的技术科工人们纷纷申辩,神情焦虑。他们和辛克一样,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做这种事,他们焦急,申辩,自证清白,希望能够送走这位表情阴冷的大人。 “从现在开始,技术科暂停工作,所有人到宿舍待命。我们会一个个的和你们谈话,找到那个人!这枪是从你们技术科丢的,这个案子的线头,也只有你们技术科有!” 不论是托亚·沃伦还是其他的工人们,听到这里都知道自己之前规律的生活怕是要结束了。他们一边骂着那个出卖爱莲娜的混蛋,一边被士兵送回了宿舍。和之前的四人间不同,现在的这十几个工人,每个人都得到了独立的房间。 为了防止串供。 托亚·沃伦同样得到了一个这样的房间。他坐在房间里,看着空荡荡的地面,思考着自己的去向。 自己做的事,能瞒过去吗?如果能瞒过去,下一步怎么办?如果不能,又该如何? 窗外的日光昏暗,黯淡了房子里的光线。托亚·沃伦坐在光和影的交界处,沉默了。 139 被关注者 安肯瑞因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谚语,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托亚·沃伦纠结于自己未来的道路时,辛克·沃伦的调查,正在一步步逼近真相。 “那些步枪每天用完之后都会锁在保管室……” “保管室的钥匙只有科长和大个福莱尔有……” “我的钥匙一直放的好好的,我最近每天晚上都住在宿舍,和我的同志们一起。我不会一个人离开宿舍去工厂的……” “科长最近有时候会住在工厂里……” “是科长吧,他的钥匙可以打开仓库……” “不会是他吧?科长可喜欢这些武器了,他肯定舍不得给别人……” 虽然技术科的工人们意见并不统一,但是大部分的线索还是指向了几个可疑的人。托亚·沃伦就是其中之一。在经过几天的调查之后,除了几位可疑的人,工厂的技术科恢复了工作。而托亚·沃伦,则被带到了反侦查局。 因为最近情报工作形势很严峻,辛克·沃伦的反侦查局扩张的很快,他们使用了爱莲娜小镇的几栋旧建筑物,和一个包围起来的院子。并在建筑物里设置了暂时的牢房和审讯室。托亚·沃伦就被关在了其中一个牢房里,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原本只能住四人间的他,到了现在,却有了持续的单间可住。 “说吧,有时候诚实一些不是坏事”,辛克·沃伦坐在托亚·沃伦对面,心平气和,“加斯滕斯主席也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次武器泄露,被我们在山里巡逻的巡逻队发现,并没有产生最坏的结果。你就算承认了,我们应该也会给你一个机会。技术科的科长是做不了了,不过你还可以做一个普通的新农民,和你在当农奴的时候梦想的一样。自由的身份,自己的土地,可以饱腹、甚至还有富余的粮食收入。怎么样,想想吧?” 托亚·沃伦沉默着,低着头。他虽生为农奴,却因为出生在一位伯爵家族,小时候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家务服务生,见识过那些贵族们奢华的生活。所以,他从小就想要摆脱农奴身份,成为一个像他的主人那样的大贵族,前呼后拥,山珍海味。爱莲娜正在为之奋斗的东西,能给他自由和温饱,却不能让他成为贵族。相反,随着在爱莲娜生活时间的延长,他越来越清楚的认识到,加斯滕斯和他的追随者们要做的,是彻底的消灭阶级。在这个地方,没有人可以成为贵族,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那样的生活好么?托亚·沃伦觉得还不错,他甚至有些向往那样的生活。可他并不觉得爱莲娜会赢。只要这个国家的其他人知道了爱莲娜的真实目的,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毁灭这个组织。到那时候,区区一个弹丸之地,又能怎样? 所以,托亚交出了那把枪。可是,当他听说那把枪在边境被拦下的时候,心里的第一感觉,竟然是放松,放松自己的泄密,没有给爱莲娜带来不可弥补的损失。现在,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怎么样,想好了?” 辛克·沃伦很有耐心,他从事情报工作的时间不长,却也总结出了自己的规律。面前的人脸上的犹疑,他在最近接触的几个长期探子的脸上都遇到过。这些人和他一样,都爱上了爱莲娜,却碍于自己的身份和过往,迷茫了目标。而他的任务,就是把他们叫醒,唤回来。 “……对不起。” 托亚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不知为何,说出那句话的他,心情无比的轻松。 —————————— “最近的情报工作怎么样?” 在每天议事会后的党内会议上,加斯滕斯提起了这个问题。辛克·沃伦站起身,简要汇报。 “总体而言还不错,敌人的探子,外面来的,很好认,同志们在这方面警觉性很高。长期在我们组织里的,大部分都很喜欢我们的目标,劝一劝,就能回头,还供出了不少上线,给我们提供了很大帮助。少数死硬分子,我们在通过第三方证据基本能确认的情况下,全部剥夺一切身份,关了起来。这些人怎么处理,还要您拍板。” “还有啥处理的!”,伊万的大嗓门第一时间响了起来,“统统杀了好了,这些叛徒,杀了都算便宜他们!还有那个差点把雷鸣一型送出去的、工厂的技术科科长,必须杀了!他差点就把我们害死!” “其实也没送出去”,黛西插话,“就算送出去一具,外面也没那么容易仿制,最多就是知道我们手里有更好的货。仅靠一具雷鸣一型,想害死我们还是差一点的。不过我也赞成杀了,这样后面的人也会小心一些。” “杀了的话,后面的探子不好办,撬开他们的嘴就更严了”,加斯滕斯想了想,给这件事定了调子,“最后问一问吧,基本确认是探子的,不交代,就公审,然后吊死。交代的,剥夺身份,送劳改营,劳动改造好了再说。” 参会的人纷纷表示赞同。之后,黛西提出了下一个议题。 “各位,现在我们讨论一下第三批党员的情况吧。经过大家的考察和推举,现在我们有12位同志拟加入共运党,相关的情况,请这12位同志的推荐人来说一说,好吧。” “我先来吧”,工厂负责人古拉科斯站起身,“我这次提名推荐我们厂总装车间的克里斯特·沃伦,他一直以来工作认真,不论是效率还是生产的稳定性,都很好。同时,他在思想上也积极向党组织靠拢……” 加斯滕斯和其他参会的同志们一边听,一边思考。共运党到现在已经经历了两次扩容,党员数量从最早的八人增加到了现在37人。然而,对于要开展的革命事业来说,37这个数字,是远远不够的。随着夜校课程的深入和对共产主义宣讲的不断进行,加斯滕斯正在以一个稳定的节奏吸纳工人和农民中的积极分子加入。他要扩大自己的人才储备,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准备。 ———————————— 到了五月下旬,爱莲娜已经成了安肯瑞因主要势力多少都听说过的一个存在。她的代表物,就是在东线和西线战场上都证明了自己实力的勇敢者步枪。这种步枪彻底的改变了战争的形态,多次帮助步枪的拥有方以少打多,击破了罗宁格的铁盾防线,也击退了尼格鲁的多次进攻。让形势,朝着对安肯瑞因皇室有利的方面,渐渐的转移。 “加斯滕斯在恩斯潘省做的事情,有些过分了”,手下有了两个团的勇敢者步枪,部队已经拿下了奥瑞德里,正在向卡郎略特境内深入的艾略特皇子,对这个给了自己最大帮助的手下,评价却着实不高。 “可我们现在已经无法阻止他了”,艾略特的随侍官比利·巴纳德站在艾略特对面,手里的长杆拨弄着沙盘,“对勇敢者步枪的仿制进展缓慢。虽然按照逆向测量的方式能够做出差不多的武器,但是气瓶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决,我们做不出那种材料的高压气瓶。现在对付加斯滕斯,我们无法保证后续勇敢者步枪的供应不受影响。最近罗宁格对我们的两个主攻团也很关注,几次战斗,他们都不要命的在杀主攻团的人,勇敢者步枪也被抢了一些,我们承受不起断掉勇敢者步的风险。” “所以就只能捏着鼻子看着他在恩斯潘省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土改?你看他们土改的宣传文件了么,赤裸裸的共产主义!”,艾略特皱着眉头,因为有心无力更加觉得焦躁。 “我知道,但是如果我们贸然对付加斯滕斯,把他逼到敌人那边,不是更惨?” “那就只能哄着他?”,艾略特摇摇头,“这样下去不行,现在恩斯潘省的形势已经糜烂。仅仅靠一个爱莲娜,他就能耍的我们团团转,要是让他拿了恩斯潘省,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那边的消息,菲拉斯那边基本确认了,《萤石》也是从爱莲娜流出来的”,比利·巴纳德想到了这个消息,“加斯滕斯是一个共产主义者,这个已经是事实了。为了控制他,抑制他的发展,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哦,你说说看!” 艾略特来了精神,和比利·巴纳德聊了起来。艾略特一边听着巴纳德的想法,一边点头,明显很喜欢巴纳德的方案。在他们身旁的沙盘上,而代表近卫三军的红色小旗,已经围住了卡郎略特省的第二大城市。 柯蒂斯堡。 —————————————— “真是没想到……”,查理·罗宁站在柯蒂斯堡市政厅的大厅里,看着面前戎装整齐的将领们。他这次偷偷从北线来到柯蒂斯堡,就是为了督战,监督并鼓励自己的部队对抗对面那个可怕的敌人。 艾略特皇子。 “真是没想到啊……”,查理·罗宁重复了一遍,在他的面前,放着一把完好无损的勇敢者步枪,“我们的部队,竟然会因为一把枪,就输的这么惨。” “父亲大人,是孩儿指挥失误,丢了奥瑞德里,还请父亲大人责罚!” 第一养子瓦尔什·罗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同样不喜欢那把枪,但是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把失败的原因归结到一把枪身上。 “起来吧,你还要戴罪立功,责罚的事情,以后再说”,查理·罗宁扶起自己的儿子,又拿起了那把枪,“对我们来说,事情还不算太糟。这种武器虽然犀利,但是艾略特的手里也不多。最新的消息表明,他手里只有不到两千把了。两千把,也就是两个团,拼了命的杀人,又能杀的了多少?我已经想好了,这次柯蒂斯堡的会战,不管人数多少,一定要拼掉他们的两个团,玩死里干!明白么!” “是!” 站满大厅的将领们齐声大喝,声音几乎要冲破屋顶。查理·罗宁又和将领们聊了一会,结束了这次会面。他和瓦尔什·罗宁一起来到了位于柯蒂斯堡市政厅旁边的指挥部,面授机宜。 “那些武器,据说来自于一个叫做爱莲娜平原的地方,生产人叫加斯滕斯。我已经安排人去联系他,争取也能为我们拿到一些同样的武器,或者减少对敌人的武器供应。这场仗打到现在,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那个叫做加斯滕斯的人,已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左右我们的战局。这件事我告诉你,你知道就好。下次会战好好打,拿掉那两个团,之后我们开始反攻,明白么?” “恩,放心吧,父亲!” 瓦尔什再次跪下,眼睛看着地面。坐着的查理·罗宁看不到瓦尔什眼中的战意,不过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这位第一养子,从来都不是一个服输的人。 —————————— “这个加斯滕斯·沃伦是什么人,你们弄清楚了么?” 在西线战场,加斯滕斯的名字同样引起了高度关注。尼格鲁共和国东线司令部司令塔伊家·布什在距离荆棘丘陵前线不远的前线指挥部里,拿着一张加斯滕斯的画像,质问着自己的手下。 不怪他生气,投入了武器研究院的最新成果,投入了整整16万人,带着转移国内矛盾的重要使命,他无比的需要一个开门红。可是荆棘丘陵攻防战打到现在,除了初期利用蒸汽大炮拿下了敌人四条铁盾防线之后,双方的局势就变的胶着了起来。而对面装备了勇敢者步枪的强击团,给他的部队带来了极大的威胁。要不是己方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发动强势反击,已经拿下的四条铁盾防线甚至都可能被敌人夺回去。 “大人,生产这个步枪的工厂在恩斯潘省境内,一个叫做爱莲娜的山谷平原中。工厂的工人有很多是从图卢卡斯的首都斯特朗伍德一间工厂里出来的。工厂的负责人叫做托马斯·古拉科斯,还是斯特朗伍德那家工厂的工会主席。我们正在找人联络他,希望能找到突破口。” “哦?是我们的人?工人党的党员?”,塔伊家·布什有些惊讶,“那很好啊,找人联系他,问问那种武器的设计图买不买,或者,枪本身卖不卖,都问清楚。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尽快让自己的部队也拥有这种武器,知道么?” “明白!” 在场的几位将军纷纷应下,继而开始讨论起下一阶段的战术。面对这种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武器,保罗·钟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武器数量的不足了。而尼格鲁共和国的战略,也将紧紧围绕这一点展开。 140 各方焦点 到了五月末,安肯瑞因的东西线同时爆发了两场大型会战。东线南侧,由艾略特的近卫三军主动发起的柯蒂斯堡战役,因为不知道查理·罗宁和他带来的主力增援部队已经投入战场,艾略特皇子的近卫三军在前期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被查理·罗宁的主力部队从侧翼攻击,大败亏输。装备了勇敢者步枪的第一师第一团和第二团,遇到了敌人殊死搏杀,损失超过七成,失去了战斗力。近卫三军投入战场的四个师,战损率超过五成,第二师甚至整个被打没了编制,短时间内失去了发起进攻的能力。虽然对敌人造成了己方将近三倍的伤亡,但是失去了核心攻击力的近卫三军已经失去了进攻能力。他们退守奥瑞德里东郊,开始建立更加紧密的铁盾胸墙防线。 而在西线,尼格鲁共和国和查理·罗宁的想法如出一辙,通过在局部地区集中绝对的优势兵力,东线司令部的军队通过一次佯败引诱保罗·钟的强击团深入追敌,继而双侧包夹,扛着西部战区后续部队的拼命进攻,吃掉了因为大意过于靠前的强击团。战后逃回西部战区在荆棘丘陵控制区的强击团,十不存一。 至此,爱莲娜对外输出的将近五千支勇敢者步枪所组成的建制部队,基本被打散。东线和西线交战双方再次回到了铁盾胸墙的对峙阶段。不过,这把超越时代的武器给战争各方带来的影响还在持续的发酵,并将最终体现在战场上。 与此同时,阿郎特帝国似乎满足于拿下了冰河防线以北的土地,对温德思堡围而不攻,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对抗罗伦罗布斯的海军骚扰上。刚刚稳定了国内政局的弗恩第三共和国还在和安肯瑞因谈判,似乎并不急于动武。整个中心大陆的战火,在这一阶段仍然集中在安肯瑞因这个北方国家。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艾略特,罗宁格,保罗·钟和尼格鲁共和国的人,都通过各种途径,进入了爱莲娜。 “一路走来,见多了残垣断壁和废弃田野,我发现还是你们这里的生产搞的不错,看样子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啊。” 坐在露娜的宿舍里,法师塔资本家们的代言人,米盖尔·马丁内斯喝着露娜给他泡的黑叶茶,摇头晃脑。 “这里是一个和所有的地方都不一样的地方”,在爱莲娜呆了一个多月,露娜的皮肤变黑了,手臂也因为劳动变粗了些。不过,她的脸上却多了此前没有的活力和荣光。这位法师塔的第一学徒,坐在马丁内斯的对面,摆弄着手里的黑叶茶茶壶,若有所思。 “……虽然不想,但是不得不承认,奴隶制确实压抑了农民的生产力。同样的人,只是换了个身份,种地的产量能多出五成,你不觉得这是个奇迹么?” “这当然是个奇迹”,马丁内斯坐直了身子,“不过加斯滕斯他本身就是一个擅长创造奇迹的人。这次荆棘丘陵会战,西部军区惨败,损失极其惨重,而且丢掉了几乎所有的勇敢者步枪。如果你身后的那位,还想让保罗·钟牵制尼格鲁共和国,就请务必提供给我们更多的勇敢者步枪,可以么?” “你也知道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露娜微微笑着,“虽然这辈子都没怎么谈生意,但是我现在觉得,谈生意的感觉还不错。” 你在强势方,你当然感觉不错! 马丁内斯在内心吐槽了一句,提出了自己的需求,“对我们来说,价格好商量,巩固现有阵地,实现图卢卡斯和赖林控制区的事实独立是最重要的。我们要你们接下来所有的勇敢者步枪产能,全部现款,先付八成,接受以货易货。” “以货易货?”,露娜皱起了眉头,“我们缺什么么?” “你们的辉石矿产量有限,质量也不高,铁矿也面临同样的问题。而且爱莲娜除了爱莲娜工厂,其他的生产能力薄弱。布匹、日常用品、工具,很多东西你们都不好买,更何况现在安肯瑞因在限制对恩斯潘省的商品输入。和我们合作,我能保证你们能拿到这个世界上有的任何东西。” “听起来不错,看你这么着急,那我去问问看?”,露娜点头起身,似乎一秒都不想多聊。马丁内斯看着她推门而出,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请务必转告加斯滕斯,没有他的支持,我们守不住荆棘丘陵,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将直逼恩斯潘省!你们爱莲娜,也无法置身事外!” 露娜的身子顿了一下,走远了。马丁内斯愣了一会,坐了下来。他们虽然处于劣势,但是加斯滕斯同样有有求于他们的地方。所以他才会在做足姿态之后,喊出那句威胁。只有这样,才能让加斯滕斯真的重视他们的提议。 —————————— 而就在露娜和马丁内斯谈判的时候,爱莲娜工厂的负责人,托马斯·古拉科斯,也见到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人。 “哥,你怎么来了?”,虽然许久未见,但是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见到自己的亲哥哥,古拉科斯非常激动。他紧紧的抱住他的哥哥,继而跑前跑后的张罗了一桌饭食,还拿了两瓶酒,和他的哥哥坐了下来,问起了分离之后的经历。 “我听说斯特朗伍德被占领之后,就非常担心你”,托马斯·古拉科斯的哥哥赫特·古拉科斯咬了一口煮好的土薯,有些惊讶的扬了扬眉毛,“这个味道不错!” “恩,我们有办法让它不难吃”,古拉斯科笑笑,又问起来,“哥,斯特朗伍德被占领之后我就没有你的消息了,你咋会出现在这呢?” “还不是你们生产的那个勇敢者步枪”,赫特倒也坦然,“我后来参了军,但是训练还没结束,就深冬了。好不容易等立了春,国内又内乱。等内乱结束了,我才发现自己在南方司令部,根本来不了。要不是我是你哥,他们让我来问问你枪的事情,我根本没机会来这边的。” “我们那个步枪怎么了?你们都知道了?”,古拉科斯有些惊讶,“我听说有一部分步枪送到西部前线了,是不是挺厉害的?” “嘿,你说的轻巧,我们可是死了不少人呢”,赫特舀了一勺煮豆子,大口几口咽了下去,“不过你们这个伙食还是不如我们啊,我们每顿饭有肉有菜还有水果,苹果你知道吧,每天都有!” “哈哈,那是,毕竟尼格鲁共和国的东西更多一些,也没有内乱”,古拉科斯和赫特一起吃了起来,两人吃了一会,古拉科斯开门见山,“哥,你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确实有”,赫特点点头,“这次我们调查了一下勇敢者步枪的来历,发现是你们生产的,而你刚好在负责工厂的生产。我们想问一问,你愿不愿意回来,回来的话,给你一家属于你自己的工厂,你可以生产你想生产的任何东西,赚了钱,都是你的,不比在这里给别人干活舒服?” “哥,你这话说的……”,古拉科斯讲了半句,沉默了下来。他想了一会,拒绝了赫特的邀请,“哥,我还是不回去了,你在的话,爸妈——爸妈怎么样?”,好像突然想起来了自己的父母,古拉科斯中断了刚刚的话题。 “都挺好,他们从斯科特伍德逃到了我那,现在跟我们一起住,都没事,你放心好了。” “那就好”,古拉科斯停顿了一下,“你说的那件事,我就不回去了吧。这边的工厂虽然不是自己的,但是这边正在做的事情,我走不开。” “我知道了”,赫特倒也没有太勉强,他想了一会,直接提出了另一个诉求。 “你们那个勇敢者步枪,能卖给我们么?” “哎?”,古拉科斯虽然猜到了自己的哥哥是冲着勇敢者步枪来的,但是他以为对方是想要设计图什么的,却没想到竟然是想买成品! “给你们提供成品的话,那不是资敌?” “可你是图卢卡斯人,不是么?你还是工人党的党员,是尼格鲁共和国的人,而不是安肯瑞因这个落后封建势力的人,不是么?” “那不一样”,古拉斯科想都没想,“我曾经是工人党的党员,但是弗恩第三共和国发生了什么,哥哥你也看到了。通过议会参政试图推广共产主义是不可能的。我们和资本家们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现在尼格鲁共和国的工人党虽然暂时没事,但是将来肯定会出问题。哥哥,听我一句劝,像咱们这种身份,留在尼格鲁,肯定是会被剥削的,只有来了这里,才能真正得到尊重和自由。” “嚯,一段时间不见,小子你的大道理会讲不少啊”,赫特并没有被古拉科斯说动,“咱们的家在图卢卡斯,现在爸妈都在尼格鲁,我是不可能过来的。我这次过来就是看看你,顺便问问能不能买些勇敢者步枪,既然不行,我也很快要回去了,只要你在这边过的开心,就好。” “住两天吧,哥哥”,古拉科斯试图挽留,“这里很不错的,和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你住两天,就会知道爱莲娜的好了。” “下次吧,后面还等着我的消息呢”,面对古拉科斯的邀请,赫特也没怎么犹豫,“等这场仗打完,我再来找你。” “嗯,一定!” 兄弟虽然见面没多久,但是聊着聊着却没了话题。身份和立场的不同,让他们有很多话都说不出来。这顿兄弟久别重逢的饭,在两人的沉默中走向了尾声。 —————————— “加斯腾斯先生”,艾略特皇子的随侍官比利·巴纳德是几波势力中,最早见到加斯腾斯的。他也知道现在局势紧张,分秒必争,没聊几句就进入了正题。 “现在东线局势紧张,查理·罗宁亲自率队对战,皇子殿下压力很大。我们还失去了几乎所有的勇敢者步枪。如果再这么下去,东线战局会很不妙。而且,现在西线的战斗形势也不好,国家岌岌可危,在这种情况下,皇子殿下希望您能优先保障我们的勇敢者步枪供应,您看可以么?” “国家有难,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加斯腾斯义正言辞,“而且得益于皇子殿下的帮助,我们在恩斯潘省的工作开展顺利。所以,勇敢者步枪的问题,请转告皇子殿下不用担心,我们现在的工厂已经经过了一次,扩建,荣耀步枪的产量也压缩到了最低。现在每天二十只勇敢者步枪是没问题的,皇子殿下需要的话,我随时能给,全部都可以给!” “那就好”,比利·巴纳德听到加斯腾斯这么爽快,笑了。他上前两步,紧紧的握住加斯腾斯的手,用力的摇了摇,才貌似无意的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听说您这边还有一种武器叫做雷鸣一型,不知道可否为皇子殿下提供一些?据说这种武器比勇敢者步枪还要好用,实在是让听到消息的皇子殿下心里痒痒啊。” 听到巴纳德的这句话,加斯腾斯心里一紧。看来不管怎样严防死守,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他不动声色的微笑,装傻充楞。 “雷鸣一型是什么?这个我确实不知道。我们自己用的也是勇敢者一型,大家都一样。我怎么可能在皇子殿下面前藏私呢?您说是吧?” 就你这个就差举旗造反的人,还不敢藏私? 巴纳德在心里吐槽,表面上也是言笑晏晏,“哦哦,那一定是我们搞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加斯腾斯先生您能保障我们的勇敢者步枪供应就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向皇子殿下多多美言几句,强调一下您对我们的支持和贡献。” “那是自然,六皇子对我的提携之恩,我永不敢忘!” 加斯腾斯朝着东方郑重行礼,不过他这一礼,里面到底有多少真情实感,在场的两个人,心里都十分清楚。两人在敲定了后续的供货事项后便客气起来,巴纳德说他要离开向皇子殿下汇报好消息,而加斯腾斯则说会加紧生产,两人讲了几句废话便互相告辞。只留下了一间空荡荡的会议室。 沉默的看着事情发生。 141 阴谋阳谋 四方势力齐聚爱莲娜,只为了讨要一些新式武器的消息,并没有做到绝对的保密。很快,安肯瑞因的皇帝陛下保罗·吉布森就知道了这件事。 在罗斯维尔的皇宫区,穿着一身便服的皇帝保罗·吉布森站在书房的书架旁,手里拿着一份最近出版的《萤石》。他的六儿子艾略特,军事参谋金狮大公爵亨利·克拉弗林,皇家警察警长菲拉斯·纳夫莱,皇家武器研究院院长比利·奥杜耶,还有宰相埃米尔·欧文齐齐站在他的身旁,低头不语。 “所以说,你们在告诉我,这个曾经的《萤石》创办者,被判了死刑重罪的小农奴,就是现在这份《萤石》的幕后主使?” “是的,陛下”,菲拉斯·纳夫莱知道这个问题必须由自己来回答,“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爱莲娜,目前国内和在弗恩第三共和国境内流传的《萤石》,经过我们严密的侦查,已经确定是在爱莲娜的印刷工厂印制的。工厂的印刷设备是加斯腾斯自己利用爱莲娜工厂的设备生产的,参与印刷和撰稿的,主要是爱莲娜内务和媒体方面的负责人,黛西·理查森。她的父亲威廉姆·理查森是澎湃动力公司的总监,为加斯腾斯在爱莲娜的初期发展提供了许多帮助。” 保罗·吉布森沉默了,他翻弄着手里的《萤石》,看着上面对最新国际和国内形势的报道,以及关于阶级矛盾的分析,把几句刺眼的话读了出来。 “……现在安肯瑞因爆发的内战根本,是封建势力内部的权力斗争,是落后生产关系与落后生产关系之间的内部矛盾。不论谁胜谁负,都将削弱安肯瑞因的封建势力,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发展提供更加肥沃的土壤……” “大人”,埃米尔·欧文行礼发言,“这件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爱莲娜的加斯腾斯,是这段时期国内共产主义运动和思潮的领头人。而且,他麾下的爱莲娜平原,已经开始在恩斯潘省推动土改,并且掌握了一定的军事力量,还有先进的武器。这已经是一颗危及国家安全的毒瘤,要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毒瘤?”,保罗·吉布森拍了拍手里的报纸,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六儿啊六儿,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什么人都往麾下招。这个人,你说就让他当初被绞死,或者在敢死队死了多好,我们现在能少多少麻烦事!” “父亲,臣错了。” 艾略双膝跪地,头触地板,表示歉意。保罗余怒未消,没有理他,就让他那么趴着。金狮大公爵亨利·克拉弗利见状,开口发言。 “陛下,以目前的情况看,要消灭爱莲娜并不难。他的核心力量无非是现在已经扩编成一个旅的,当初从近卫三军和第六军团带走的生产团,大部分士兵都是我们的人。一个旅撑死了也就三千人,就算这三千人全部都装备了勇敢者步枪,或者他们内部使用的那种更好用的雷鸣一型步枪,也不过还是三千人而已。柯蒂斯堡战役和荆棘丘陵的会战结果已经证明了,只要人数优势足够,我们是可以成建制的消灭这种装备了新型武器的部队的。” “他们那种枪,现在能仿制了么?”,保罗·吉布森看向了皇家武器研究院院长,比利·奥杜耶。 “很难,技术上只要理解并不复杂。手工试制也差不多能做。但是高压气瓶的材料和工艺,我们还没有掌握。” “还有多久能复制出来?” “不好说,原样复制可能需要一定时间。不过,如果我们只是采纳他的后膛装弹和气瓶射击的理念的话,可以生产类似的武器,只不过储弹量、便携性能和稳定性上,可能不如原版。” “所以,最好还是能拿到设计图,对吧?” “那是自然。” 保罗·吉布森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重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你说你,竟然被一个曾经的下属卡住脖子,还去求他给你卖枪。你难道不知道,他卖给你的枪越多,他自己的势力就越大,我们的威胁就越大么?” “儿子只是不想输了东线战争”,艾略特再次低头,“这次儿子不打算如他所愿了。这么下去,我们都会被他控制。” “总算你还认识到了问题所在”,保罗·吉布森点点头,作出了决定。 “就像他说的,现在的东西两线,都是我们落后生产关系的战争,是内部矛盾。用它们共产主义的矛盾论分析,现在优先要解决的,是我们和共产主义运动之间这个根本性的矛盾。我决定,把消灭爱莲娜,拿到他们的武器技术作为第一优先工作,你们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了!” “父亲大人!”,艾略特第一个发言,“关于这件事,我的建议是这样的,如果能联系上西部军区,请他们协助的话,我们可以……” 书房里的人听着艾略特的计划,开始疑惑,继而开始点头。他们时而提出问题,时而作出补充。很快,一个针对爱莲娜的行动计划,渐渐浮出了水面。 “这个计划,就叫做埋葬吧”,保罗·吉布森在敲定了所有细节之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埋葬这些不该出现的东西,让共产主义这种东西,永不见天日!” —————————— 陆元848年6月初,荆棘丘陵防线再次爆发会战,西部军区与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爆发多次战斗,伤亡惨重,被迫放弃了荆棘丘陵防线,退守洛林—雷恩两座靠近赖林的图卢卡斯大城一线。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乘胜追击,收复失地,进逼至洛林—雷恩一线,随时可能再次发动攻击。西部战区司令火线告急,多次发信请求皇帝陛下保罗·吉布森派兵支援。可就在西线战局严峻的同时,查理·罗宁和他的直属部队也从卡郎略特省发起了反击,在奥瑞德里周围和艾略特爆发了一连串的交战,双方伤亡惨重。而在东线北线,文峰皇子的部队被卡里姆·罗宁发动的一连串突击击溃,失去了紫黛平原防线,再次退守诺伊萨姆城郊,在忙于收拢防线的同时,也向自己的父皇发去了求救信。 一时之间,整个安肯瑞因东西两线岌岌可危,而皇帝陛下手中,似乎已经捉襟见肘,再也拿不出足够的兵力,应付日益频繁的战争。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皇帝陛下派来的使节,国防大臣塞缪尔·奥德曼率队来到了爱莲娜。 “……鉴于最近东西两线形势严峻,且听闻驻扎于爱莲娜平原的生产旅战力惊人,先后以少量兵力击败前线大规模溃兵和近卫三军的一线作战部队。特令其即日起移交爱莲娜防守任务至西部战区第五军团,奔赴西线战场,抵御尼格鲁敌国入侵,为安肯瑞因的国土安宁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相关军需后勤事宜,一切由后勤部负责保障,确保生产旅能够以最为饱满的状态投入战斗。相关士兵战死抚恤事宜……” 加斯腾斯单膝跪地,聆听着国防大臣塞缪尔·奥德曼宣读的圣旨。在他的身后,生产旅副旅长伊万·沃伦,工厂负责人托马斯·古拉科斯,爱莲娜的内务负责人黛西·理查森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鉴此,望爱莲娜诸位爱卿以国为家,为国分忧,保卫安肯瑞因的土地和百姓不受敌国侵扰,钦此!” 圣旨的内容并不长,但是带缪尔·奥德曼读的很慢。他读完了,收起圣旨,递给了加斯腾斯。 “加斯腾斯大校”,在圣旨中,皇帝给加斯腾斯连升两级,题为大校,“恭喜了,请接旨吧。” 加斯腾斯行礼起身,恭敬接过圣旨,抬头表态。 “加斯腾斯必不会让皇帝陛下失望。” “那就好,我还有事,就不在这里多作停留了。后续防卫工作移交的事情,第五军团驻守恩斯潘省的第六师师长米哈伊·阿茨玛会直接联系你,确保工厂万无一失。” “感谢陛下关心”,加斯腾斯再行一礼,“我们一定会做好爱莲娜的防卫工作,做到生产、作战两不误,为陛下分忧解难!” “那就好,看来陛下没有看错人。” 国防大臣塞缪尔·奥德曼在加斯腾斯这位小小的大校面前异常客气。他又和加斯腾斯闲聊了两句,起身告辞。加斯腾斯和爱莲娜的众高层热情的招待奥德曼吃了午饭,送他离开爱莲娜,立刻召开了共运党的紧急会议。 “这件事情,你们怎么看?” 面对全党7位议事局委员,加斯腾斯在见到介绍了前因后果之后,开始听取大家的意见。 “绝对的陷阱!”,伊万作为生产旅的副旅长,直接表示反对,“一旦我们离开爱莲娜,爱莲娜立刻就会被那些人收走。工厂和武器都会被抢走,而失去了这些,紧靠生产旅,我们根本无法推动革命!” “确实是这样”,辛克表示赞同,“我们之前以为攻击会从艾略特那边过来,没想到直接是从皇帝陛下过来的。这是不是说明敌人们已经串通好了,要消灭我们,我有这个怀疑。” “各位,《萤石》是我们在印刷这件事,估计皇帝已经知道了”,黛西补充了新的信息,“我们在南福林堡建立的分发点四天前被皇家警察突击查封,在现场的17位同志全部被捕,生死不明。”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皇帝会下旨了”,加斯腾斯补充说道,“《萤石》是一份非常反动的共产主义报纸,之前统治阶级不知道这份报纸是我们印的,我们和统治阶级的矛盾仅仅限于和艾略特之间闹独立这种事,这种事,只要我们还在向艾略特供应勇敢者步枪,就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但是,如果皇帝那边已经证实了我们是《萤石》的始作俑者,那么我们面对的,就是共产主义运动和封建势力的关键矛盾了。这个矛盾没有解决的办法,只有消灭一方,才能存活另一方。” “我们的新式武器最近两次被敌人歼灭,可能也让他们客观认识到了我们的不足”,古拉科斯虽然是工厂负责人,但是在武器方面,他投入了很多精力,“最早我们以多打少,击败帕尔·克洛斯之后,新式武器的威力有被夸大的嫌疑。现在东线和西线的勇敢者战斗部队全部被歼灭,也让敌人看到了消灭我们的办法。” “纯粹的人数优势”,伊万不屑的啧了啧嘴,“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 “你别管有没有技术含量,能赢就是硬道理”,加斯腾斯开始往回收话题,“前因后果都分析的差不多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土薯第二季已经种下去了,第一季的产量很高,粮食方面保障平原内部的同志们完全没有压力。如果要保障恩斯潘省已经参加土改的新农奴的话,坚持到秋收也问题不大。” 查理哈里·沃伦提供粮食方面的情况。 “民兵呢?”,加斯腾斯看向伊万。 “最近来爱莲娜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们的总人数已经突破了三万人。如果发动一级战备动员的话,我们能拿出一万人的队伍,一个师。不过这只队伍之前的训练主要还是排枪战术,对新式的散兵线战术接触不多。” “兵力有些紧张啊”,黛西插话,“恩斯潘省的新农民呢,能动员么?” “参加土改的都可以,现在应该有七八万人了吧?”,加斯腾斯看向查理哈里。 “嗯,新农民目前有大概八万人,如果真的要打,说皇帝要收回我们分给他们的土地和身份的话,动员两万人问题不大。不过这两万人,也没怎么接受过军事训练。” “只能算二线部队”,伊万点点头,“总之大概就是这样了,一线部队一个师,排枪战术。尖刀连现在已经是尖刀团了,装备雷鸣一型和洛山一型。除此之外还有使用勇敢者步枪的生产旅,随时可以换装雷鸣一型。” “一个师加一个旅,再加一个战斗力最高的尖刀团”,加斯腾斯重复了一遍,看向了自己的同志们。 “你们觉得呢?” “打吧,没办法了。这一步如果让了,爱莲娜就没有了。” 伊万态度坚定。 “同意。”黛西举手。 “同意。”辛克·沃伦附议。 “我没意见。”查理哈里点头。 “工厂这边也没问题。”古拉科斯攥着拳,微笑。 “我也没意见。”宾波·博布鲁夫食指轻轻敲着桌面。 “我也是。”艾迪·沃伦最后一个表态。 “好”,加斯腾斯站起身,“打就打吧,早晚也要打。现在,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打!” 142 截断伏击 陆元848年六月上旬,安肯瑞因的战局悄然发生了转变。西线方面,保罗·钟停止了所有的进攻性试探,全线转入防御。而东线方面,艾略特皇子的近卫三军和仍然忠于皇帝的西部战区第一军团、第六军团死守奥瑞德里,也失去了进攻意愿。至于文峰皇子,在经历了这段时间的成长后,终于也能把防御战打的有模有样,虽然丢掉了紫黛平原,但是在诺伊萨姆的防守过程中,和对面的第三养子卡里姆·罗宁打的有声有色。整体看,虽然前期东西线的两次战役消灭掉了装备新式武器的部队,让安肯瑞因失去了进攻的意愿,但是不论是罗宁格、还是尼格鲁,也因为这两次战役伤了元气,攻击的节奏渐渐放缓了下来。 而就是在这一背景下,西部战区第三军团共六个师六万人,近卫三军第一师和西部战区第一军团共七万人,从东西两个方向,进逼恩斯潘省。恩斯潘省的大贵族们在加斯滕斯推动土改的时候就已经逃的差不多了,这一次得到消息的多是中小贵族,能跑的也都在极力逃离。就连恩斯潘省行政长官亚罗·罗斯,也借故去了罗斯维尔,把恩斯潘省丢在了身后。 “形势很严峻啊……” 在爱莲娜生产旅旅部的作战指挥室里,加斯滕斯看着面前的沙盘,语气并不轻松。伊万·辛克和一干原生产团的连长们站在他身旁,同样看着沙盘。 “从目前得到的确切消息,东西两方派出的兵力已经超过13万人,和我们的兵力比达到了13比1,就算加上恩斯潘省境内二次动员的新农民,这个比例也还在6比1左右,兵力差距悬殊啊。” 负责情报工作的辛克,在一起强调了双方的兵力差距,“从之前柯蒂斯堡战役和荆棘丘陵会战的情况看,我们装备勇敢者步枪的主力,生产旅,最多也就能对付三个师左右的敌人,再多,就会失去战斗力。” “尖刀团的情况要好些,因为洛山一型这种大杀器的存在,尖刀团一个团如果用来在合适地形防守,基本上可以对抗两到三个师,甚至更多,只要弹药补充到位。” 尖刀团的团长贝兰其尔·沃伦介绍了尖刀团的状态。 “这么算下来,我们所有的力量用来对付西边或者东边的一路敌人就已经非常吃力,如果两路敌人同时进攻的话……” 宾波·博布鲁夫愁眉不展。虽然是军事会议,但是因为这件事和接下来的应对决定了爱莲娜的未来,所以几乎所有方面的头头脑脑,都聚集在了这个不大的作战指挥部里。 “工厂那边能多生产些洛山一型么?那个武器是对付集团化敌人的利器。” 贝兰其尔把话题丢给了古拉斯科。 “已经尽全力了,但是还要保障雷鸣一型和勇敢者步枪,三种武器现在都是急需的。而且洛山一型的生产比较困难,现在两天一具,已经是极限了。” “洛山一型我们已经有差不多五十具了,弹药配备也充足,都给尖刀团,把尖刀团打造成我们下一步战术的核心。” 加斯腾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看看宾波·博布鲁夫,“治安方面你要费点事,爱莲娜平原以外的地方,我们可能不得不放弃持续管理。参与分地的农民和土地的资料,全部运回爱莲娜,保管好,以后打赢了,我们还要按图索骥,把这些地重新要回来,还给农民兄弟们。” “明白。”宾波·博布鲁夫点点头。 “反侦察的工作要继续做,现在形势严峻。之前一些墙头草可能会倒戈,你们给我盯紧了,别出问题。特殊时期没有怀柔政策,发现有问题的、可能是敌人的探子的,该杀就杀,不要犹豫。”加斯滕斯又转向辛克·沃伦。 “这方面你放心,不会出问题的。”辛克·沃伦信心满满。 “《萤石》还要继续做,把焦点集中在即将爆发的战争上。然后,等打赢了,我们就可以公开发布这份报纸了,好好期待吧。” “一定。” 黛西点点头,可表情仍然不轻松。虽然加斯滕斯已经开始安排工作,布置应对方案。但是最核心的作战思路,他还没有说。 “头”,伊万憋不住了,“这一仗怎么打,你还没说呢。” “我知道,我马上说”,加斯滕斯冲各位点点头,发现大家在伊万提问后都紧紧的盯着自己,知道这个问题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他笑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次作战,我们要换换思路,之前大家一直打的都是阵地战,大规模交战的双方摆好阵型互相逼近,然后开枪肉搏分出胜负。这种作战方法在蒸汽步枪时代是可以的,也是有效的。但是对我们的勇敢者步枪和雷鸣一型,就已经过时了”,加斯滕斯的话吸引了所有人全部的注意力。大家都知道,在现在,只有加斯滕斯,才有可能找到对付压倒性敌人的策略。 “所以是散兵线战术?”,身为生产团团长,贝兰其尔对散兵线战术研究的比较多,也比较了解。他大胆插了一句话,想看看自己的想法和头儿的想法是不是一致。 “也可以说是”,加斯滕斯冲贝兰其尔点点头,“不过不是艾略特或者保罗·钟那种基于阵地的散兵线。那样不够灵活。我要做的,是放弃阵地的游击战,把我们的士兵和部队变成刺客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找准机会,发动突击,实现目的,即刻撤退。不给敌人聚集、摆开阵型的机会。” “放弃阵地……”,伊万想了想,“所以我们不打算守卫恩斯潘省新开发的土地了?那样的话会不会影响新农民们的作战意愿?” “不是不守卫,只是换个方式守卫”,加斯腾斯正色道,“土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能够最大限度的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让他们失去发动进攻的能力,我们就能实现恩斯潘省的事实独立。而且,我们现在的新式武器,最合适的作战方式也是快速机动、打了就走的游击战方式。只有这种方式,才能够把我们有限的兵力集中起来,在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对他们形成致命打击。” “可是,头,我们从来没有演练过你说的这种所谓游击战,如果贸然开战,不熟悉战术的话,是不是也会出问题?” 伊万举手提问,“而且,我们有洛山一型的话,做阵地防御,也完全不用害怕敌人啊。洛山一型的火力输出非常强大,敌人排成排队枪毙战术冲上来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屠杀敌人。” “阵地战最大的问题是容易被包围,即使我们有洛山一型这种武器,但是如果被包围了,敌人不顾牺牲强攻的话,一个团一千人,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几万人的,你们带的子弹都没有那么多”,加斯腾斯很早之前就在琢磨自己的意图暴露后,如何防守恩斯潘省的事情,心里早有成算,“使用游击战的话,自由度就全部在我们这边。什么时候打,打谁,打到什么程度,都是我们说了算。只要在敌人行军路上设置足够多的障碍,不让他们进攻爱莲娜平原,我们的核心地区,就可以保证这次反埋葬战役的胜利。” 虽然对加斯腾斯说的话仍然不太理解,但是在场的人对加斯腾斯有着强烈的信心。他们就游击战术又讨论了很久,才在信任的基础上,大概理解了游击战术的精髓。 “这是我写的一篇文章,叫做《论游击战》,你们这两天可以看一看,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从现在开始,爱莲娜进入全线战备状态。打赢这一仗,我们就能打赢爱莲娜未来五年发展的空间!” 加斯腾斯最后给大家鼓了鼓劲,结束了会议。大战将至,爱莲娜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每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以爱莲娜不到一万五千人的正规军和不到两万人的二线新农民部队,他们该如何对抗十三万人的进攻呢? 在这一刻,虽然没有人怀疑过自己选择道路的最终胜利,但是,在这前所未有的敌人面前,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些忐忑。 ———————————— 陆元848年6月13日,效忠于西部战区司令保罗·钟的西部战区第三军团穿过第五军团的防区,踏上了恩斯潘省的土地。在不知道内幕的人眼中,原来负责防守荆棘丘陵防线的第三军团回到安肯瑞因境内虽然有些奇怪,也不是不可理解。可在知道内幕或者懂些军事的人眼中,看到第三军团摆出战时行军阵容小心翼翼的进入安肯瑞因自己的领地,却是一定会惊掉下巴的。 自己国家的军队进入自己国家的领土,什么时候需要如此小心翼翼了? “出动两个军团打一个生产旅?”,第三军团军团长斯凯·哈姆坐在自己的马车上,有些无聊的玩着手里的魔方。这是在尼格鲁共和国比较流行的一种玩具,第三军团长期驻守荆棘丘陵防线,也接触到了这种有意思的小东西。 “这个生产旅可不一般”,参谋长曼尼·卡斯迪尔坐在马车的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加斯腾斯曾经是艾略特皇子的熟人。之前司令大人建立的那个强击团,所用的武器据说也是这个地方提供的。如果能够拿下爱莲娜,我们就能得到那种武器的生产能力,以后还不是所向披靡?” “那倒也是”,斯凯·哈姆点点头,“比起和那些铁罐头死磕,我还是喜欢这种比较轻松的任务。” “这一次我们的重点不在爱莲娜”,曼尼·卡斯迪尔提醒道,“以爱莲娜的军事力量,不论是咱们还是对面,兵力都足以碾压。我们要做的,是如何和对面做好利益协调,确保我们自己能拿到所有想要的东西。” “我知道,设计图纸和工厂,必须保证到手”,斯凯·哈姆不耐烦的挥挥手,“我说小曼尼,你也不用翻来覆去的说这些事吧,出发之前司令就说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你还要说?” “将军大人知道就好,在下不说了。” 曼尼·卡斯迪尔笑笑,沉默了下去。两人一起看向窗外的景色。少卿,斯凯·哈姆感叹了一句。 “和平的景色,真是好啊——” “砰砰砰——” 几乎是在斯凯那句感叹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从队伍前方传来了有些陌生的声音。斯凯·哈姆虽然从未听过这声音,但是却敏锐的意识到,前面肯定出事了。他坐直身子,掀开马车的门帘,找到了自己的通信官丹尼尔·尤里奇。 “去问问看,怎么回事!” —————————————— 就在第三军团的军队进入恩斯潘省境内的同时,加斯腾斯带着整个尖刀团和所有的军队高层,埋伏在了第三军团前锋部队必经的一个穿过森林的路口。这里虽然地处平原,但是森林茂密,方便隐蔽行踪和逃跑。加斯腾斯把他的尖刀团布置在了道路两侧,超过四十挺洛山一型蒸汽机枪,他每边放了二十挺,构成了一个火力上的三角区,一个绝对的死亡地带。 “时间紧张,游击战和伏击战,我只给你们演示一次,之后大家就要分散作战,一定要学好这一课,明白么?” 头上顶着树枝编制的伪装帽,脸上画着绿色迷彩的加斯腾斯,趴在道路两侧最前线的观察哨的位置,和自己身旁的军官们低声讲解。虽然比起后方,这里危险异常,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但是加斯腾斯的老班底都是从敢死队上来的,对这种事,并不在意。 “头,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学的!” 伊万趴在加斯腾斯身旁,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本子,他一边用半截铅笔头记录,一边点头。其他的主要将领和他的状态差不多,大家都在用心记忆。毕竟,这可是接下来爱莲娜保卫战的根本。 “来了来了!” 有人看到了道路上出现的旗帜和队伍。那是第三军团第一师的部队,他们摆着战斗行军阵型,在前线和两侧的士兵,蒸汽背包都是满负荷运行,随时可以激发。 “什么时候打?” 辛克·沃伦在旁边低声问,虽然负责情报工作。但是对游击战这种东西,他也非常好奇,好说歹说,跟着加斯腾斯就上了前线。 “再等等,第三军团六万人,第一师有一万人。我们争取干掉他们一到两千人。所以,你们看着,大概过去了两个团的时候,我们就开枪。” 加斯腾斯低声下达命令,各位将军严格执行。不一会,负责计数的人报了上来。 “过去两个团了!” “开枪!” 143 游击战术 “砰砰砰——” 布置在道路两侧的洛山一型突然轰鸣,飞速倾泻而出的铅弹弹幕打了第三军团第一师一个猝不及防。正在行军的士兵们虽然全副武装,但是在没有掩体的情况下,哪怕部分士兵装备了缴获的尼格鲁共和国装甲,也不能抵御这种夺命的子弹。而且,这个时候的士兵们遇到突然袭击,下意识的反应是结阵自保而不是卧倒躲避子弹,这种错误的反应进一步加大了他们的伤亡。仅仅是几分钟的功夫,处于火力密集区的几百人就彻底倒在了地上。整个第一师的部队被分割成了两段。 “收网,我们在这里封锁他们的增援!” 加斯腾斯继续下达了下一步的命令。在他后方,早已按捺不住的尖刀团士兵们依托少量的洛山一型发起了攻击,把被包围起来的先头部队扫了一头血水。紧接着,尖刀团的士兵们端着雷鸣一型发起了冲锋,先是被切断,后来又被洛山一型打蒙的两个团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怎么反抗,就进入了被屠杀的境地。 而在这同时,被突然袭击的第一师大部队,只来得及在原地列阵,摆出排队枪毙的防御阵型。面对这种即没有胸墙、也没有充足的、足够厚度的装甲的人墙,加斯腾斯不屑的哼了一声。 “这些人,不往前走,咱们不打。往前走,咱们就打,不让他们去增援,知道么?” “好!” 所有人齐齐答应,眼神中洋溢着昂扬的斗志。虽然有些惊讶,但是事实似乎已经证明了,这种事先伏击的战术,到底有多么高的作战效率。 ———————————— “司令大人,前方遇敌了!不明身份的敌人截断了第一师的先头部队,有两个团被截断了。他们的火力很猛,先头部队冲不过去。” 第三军团的参谋长丹尼尔·尤里奇很快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他飞跑回来,把最新的消息报告给第三军团的军团长斯凯·哈姆。 “哦?”,斯凯·哈姆有些惊讶,“就这么一点兵力还敢跟我打伏击战?下令前线部队突进,不要顾忌伤亡!一定要把他们给留下!第一师有一万人,还都是战斗队形,怎么也能摸到敌人吧!” “明白,我这就过去!” 丹尼尔·尤里奇点头应下,有转身跑了出去。他要骑马到阵型的最前线,把司令的命令传达过去。至于这个命令会产生什么结果,能不能引导战斗走向胜利,并不是他一个传令兵所能决定的。 “加斯滕斯是一个不甘心失败的人,对吧?”,第三军团参谋长曼尼·卡斯迪尔看着丹尼尔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 “他再怎么不能接受失败也没用”,斯凯·哈姆一边吩咐后面的部队继续照常行军,一边笑着回答,“两个军团超过十三万人打一个团,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以大欺小的事。虽然有点不厚道,但是我就喜欢这种强势碾压的局势。他们这些人既然敢来,就不要走了,也能为我们之后的战斗省点力气。” “那是自然”,曼尼卡斯迪尔同样点点头,“他先来打我们也好,如果能够抓些关键人物,我们对爱莲娜的形势也会有更全面的了解。” “这是送上门的肉,为什么不吃?” 斯凯·哈姆靠坐在靠垫上,“我眯一会,有消息告诉我。” “好的。” 在马车一晃一晃的舒适节奏中,斯凯·哈姆闭上了眼睛。沉浸在困意中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命令,将给第一师带来多大的伤亡。 —————————— 正在指挥士兵们收割被分割的两个团的加斯滕斯,惊讶的发现,被他们阻隔在火力线以外的敌人,来自西部战区的大部队,竟然开始摆好阵型,徐徐前进。 “他们开始进攻了!”,伊万有些不敢相信,“我们打不打?” “为什么不打”,加斯滕斯笑笑,“今天我们就给他们上一课,有些东西,是他们不该摸的。” 命令飞快的传递了下去。就在敌人摆开队形缓缓推进的同时,埋伏在道路两侧的机枪手们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随着加斯滕斯轻轻地一挥手,已经进入射程内的敌人们随着突然暴起的枪声,倒下了一片,齐刷刷的。那种感觉,就好像宁静的长草荒原突然刮起了一股妖风,所到之处,众草俯首,无出其右。 枪声还在持续,敌人的士兵还在持续倒下。然而,他们并不像之前的一次见识到蒸汽机枪威力的帕尔·克洛斯的部队一样,在这种令人发指的杀伤能力下溃败。那些士兵们惊讶、沉默、怒吼,朝着森林里机枪的方向发射铅弹,继而继续前进。 “继续射击。” 加斯滕斯看敌人没有退缩的意思,自然也不会主动停止射击。爱莲娜的兵力本就薄弱,可不能因为他的心软,被至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其他的指挥官也知道这就是战争。大家沉默着,看着敌人继续像割草一样倒下。 仅仅是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地上的尸体堆成了一条明显的界限,过线者,有死无生。 敌人的进攻终于停了下来。那些士兵在界限后推推搡搡,却再也没有发动攻击的勇气。 “长官,后面完事了。” 贝兰其尔猫着腰跑了过来,“被割断的两个团被打蒙了,已经被打散了。” “好的,我们撤退”,加斯滕斯看着不远处那条尸体的界限,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早已接受过训练的尖刀团的士兵们飞速的撤离,只留下了在树木的阴影中晃动的灌木,影影绰绰。 ———————————— “这他妈打的什么仗!你们一个师,整整一个师,还是战斗行军队形,他妈的连敌人的屁都没摸着?一个人都没留下?” 再次被叫醒的斯凯·哈姆听到战果,勃然大怒。他也不管场合,直接把跪在面前请罪的第一师师长查宁·索德伯格骂了个狗血淋头,“你倒是给我说说,哪怕对方用的是那种新武器,你是怎么做到己方损失了四个团将近四千人,却连敌人一个人也没留下,甚至连人影都没见到,这样的,辉煌的,前无古人的战绩的,啊?” 查宁·索德伯格跪在地上,一声不吭。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种好像中了魔一样的战果,更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斯凯司令的勃然大怒。 “行了,斯凯”,参谋长曼尼·卡斯迪尔伸手拦住了正在气头上的斯凯·哈姆,“敌人这次用的可不是勇敢者步枪,应该是他们留给自己用的更有威力的武器。我们从尸体上发现了更大的铅弹,这种铅弹能够击穿装甲,射程很长,射速很快,我们的武器根本摸不到他们。这么快的射速,也无法近身,这一仗,根本就是无解的。” “……” 斯凯·哈姆接过那个铅弹,仔细查看。曼尼·卡斯迪尔走到第一师师长查宁·索德伯格面前,伸手要扶他起来,却被拒绝了。查宁直直的看着斯凯,等着他的判断。 “这个子弹确实不是现有蒸汽步枪的子弹,口径要大”,斯凯似乎冷静了一些,“这种子弹,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能够以非常快的速度持续射出的话,我们的步兵根本无法突破敌人的封锁,这是对的。” “是吧!敌人有这么先进的武器,所以才不接受皇帝陛下的旨意,这也合理不是。他肯定想着,有这么厉害的东西在手里,天下谁都不怕了。”曼尼·卡斯迪尔模仿着加斯滕斯的心态。 “天真!”,斯凯·哈姆气的笑了起来,“要是靠一种武器看就可以称霸天下,尼格鲁共和国早就突破荆棘丘陵防线了。打仗,从来就不是只靠一种或几种先进武器就能决定胜负的。” “那是自然。”曼尼·卡斯迪尔继续做捧哏,“关键还要看综合实力。” “可不是”,斯凯点点头,看着查宁·索德伯格,“索德伯格师长,我本打算免了你的职,以临阵脱逃为由军法处置。不过敌人这么厉害,我们又是第一次打,不是你的错。我现在打算命令第一师继续当前锋部队,你怎么看?” “在下绝不辱命!必须当好这个前锋!”,索德伯格声音嘹亮。他抬起头,直直的、坚定的看着斯凯·哈姆。 “请哈姆司令放心,这样的错误,我们不会犯第二次!” “那就好,我期待着你的表现!” 斯凯·哈姆会看着索德伯格,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只有最熟悉他的卡斯迪尔能看出,他深藏在眼底深处的那一丝丝的不确定。 敌人如此狡猾,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 “头儿”,虽然是共运党的第一批党员,但是伊万称呼加斯滕斯,还是喜欢用最早的那个方式,“现在我们怎么打?” “很简单”,加斯滕斯思路清晰,“西部战区的人被我们打了一次,变成了惊弓之鸟,行军速度肯定会再次下降。我在那边留了尖刀团的一个连,也就是一百人,到下午的时候偷袭他们一次,然后立刻就撤,吸引他们追击。而我们,则以逸待劳,等待他们分兵。” “他们会分兵么?”,贝兰其尔插话进来,“要是我是他们,我就直接把全部力量砸在爱莲娜,攻破了爱莲娜,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会分兵的”,加斯滕斯语气肯定,“在他们眼里,恩斯潘省已经全部是我们的控制区。而他们则来自两个不同的势力。西部战区和皇帝的人,如果觉得肯定会赢,就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多收复城市。谁收复的城市多,谁后期谈判时手中的筹码就越多,能拿到的技术就越多。所以,我们等他们分兵就好。他们聚集起来的兵力少了,我们就联合生产旅和第一民兵师,来一个大会战。如果他们始终抱团,我们就继续骚扰。” “这就是游击战么?感觉……很猥琐啊!” 生产二团的团长加朗斯·沃伦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么打,不是耍流氓么?” “不耍流氓,怎么赢?”,加斯滕斯笑了,“打仗,比的就是胜利,谁能赢,谁就是正确的,要始终记好这一点。哦,对了,虽然要狡猾、要用尽全力绞尽脑汁追求胜利,但是有些底线的事情,不能做。比如推着农民兄弟当肉盾之类的事情,知道么?” “那是自然。” 在场的将领们齐齐答应。加斯滕斯刚刚已经向他们展示了装备了先进而灵活的武器之后的战争方式。他们要做的,就是多看多吸收,尽量把这些知识,变成自己可以灵活运用的技巧。只有这样,才能保爱莲娜一方平安。 ———————————— 在被袭击之后,西部战区第一师的推进,谨慎了许多。第一师师长查宁·索德伯格派出了三倍的斥候,一定要探清楚前路周围有没有埋伏,避免再发生一次那样的惨剧。而他的这个决定很快就发挥了作用。在第一次袭击之后的当天傍晚,就在第一师即将抵达预计的扎营地的时候,前方斥候遭遇了敌人,昏黄的夜色下传来了零星的枪声。听到枪声的查宁·索德伯格立刻停止了扎营,命令全师戒备,并叫来了负责侦查的第九团团长吉姆·格里森。 “怎么了?” “大人,不知道。派往那个防线的斥候都没回来,我们也只听到了枪声!” “我知道了,再派斥候过去,多派一些”,查宁·索德伯格下了命令,还觉得不稳妥,“通知全师,战斗准备,我们不能让这些人骚扰到后面的部队,这是我们先头部队的指责!” “好的!” 第九团团长吉姆·格里森和传令兵萨顿·麦肯齐同时应了下来。索德伯格又想了一下,觉得没漏了其他东西,就放走了两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一定不能让敌人再次得手。 于是,第一师保持着全员作战状态保持了三个小时。直到很多士兵的蒸汽背包烧干了水,天色也全部变黑,索德伯格才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好像又被耍了。 144 撤销土改 比起从西侧进入恩斯潘省的斯凯·哈姆军团,第六皇子的近卫三军第一师和西部战区第一军团在恩斯潘省的进展则要顺利的多。加斯滕斯手里只有一个尖刀团,全部投入了西线对斯凯·哈姆的狙击上。而在东线上,艾略特皇子的军队兵分三路,在进入恩斯潘省的第三天,就实现了恩斯潘省东侧三座大城市的控制,并开始以城市为基础,向周边乡村延伸。 “都赶出来!把人都给我赶出来!” 近卫三师第三团团长埃里卡·罗素骑在马上,颐指气使。在他的命令下,士兵们正在把这个村子里没有逃走的、加斯滕斯所谓的新农民们赶到村子中央的空地上。面对未知的未来,新农民们有人求饶、有人抵抗,可来自艾略特的命令是直接而残酷的,埃里卡·罗素并没有缓和或者折衷的权力。 “统统给我赶到中间的空地上”,他大声下命令,“反抗者格杀勿论!” 仿佛是为了证实他的话,村子里某个角落响起了枪声,紧随枪声响起的,是隐隐约约的哭喊声。刚刚摆脱农奴身份没多久的新农民们沉默着,看着地面,渐渐聚集了起来。 骑在马上的少校团长埃里卡·罗素看着这些泥腿子用阴铡铡的目光看着自己,不屑的撇了撇嘴。虽然作为加斯滕斯曾经的好友,但是他也没想到这个当时有一些聪明的蒸汽专家,最终会走上共产主义道路。如果让现在的他回忆当时和加斯滕斯相处的时间里,有没有什么表象和征兆,他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些步枪和加斯滕斯脸上始终挂着的笑容。 命运是神奇的。曾经和他一起在参谋部筹划作战的同伴,一路成为艾略特皇子的红人,成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决定这个国家命运的关键人物。继而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共产主义分子,加斯滕斯的人生在过去的一年里起伏之大,让埃里卡·罗素觉得自己得到的这个少校团长索然无味。 不过,别人的生活终究是别人的生活,自己之所以能成为团长,还要得益于加斯滕斯当初在爱莲娜和六皇子殿下的随侍官帕尔·克洛斯打的那一仗。那一仗,把曾经的第一师第三团团长欧玛瑞·多诺万打的一蹶不振,回去不久就被免去了团长职务。而自己,则得到了近卫三军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的赏识,出任了新建第三团的团长。 “罗素团长,已经把人都聚集起来了!” 副团长奥里奥尔·瓦格纳走到埃里卡·罗素身旁,报告情况。在他的身后,数百名新农民挤成一堆,带着些恐慌和愤怒,看着包围了他们的士兵。 “很好。” 埃里卡·罗素知道自己的位置,他的成功来自于艾略特皇子,他要想继续成功,就必须紧紧靠拢艾略特皇子。他和加斯腾斯不一样,他没有离开艾略特皇子的资本,所以,他必须150%的执行艾略特皇子的命令。想到这里,埃里卡·罗素操纵马匹上前几步,站在了新农民们面面前。他挥舞马鞭,在空气中打出一声明亮的回响。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知道你们都他妈的是农奴,没有自由,契约在各自地主手里的农奴!加斯滕斯那个混蛋,他在恩斯潘省推广的土地改革,不仅仅是非法的,而且是极其严重的谋反事件!现在皇帝陛下已经决定彻底消灭爱莲娜和加斯滕斯,你们这些参与土改的人,原本统统都是要死的!” 听到这里,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喧哗,农民们或低声议论,或沉默不语。而为了配合埃里卡的话,包围了这些新农民们的士兵们抬起了手中的蒸汽步枪,做出了射击的预备姿势。 “但是——”,埃里卡很满足于大家的反应,“但是皇帝陛下是仁慈的!你们虽然犯了大错,但是也是受了加斯滕斯的蒙蔽!你们自己是不知道错误的。所以,陛下知道这个事实,给了你们活下来的机会。在场的所有农奴,只要承认自己的农奴身份,报出自己原本的地主,从我这里领取新的农奴契约,继续安心种地,服务好你们的主人,这样的话,我们就不会追究你们私分地主田地的责任,明白么?” 农民们并没有移动,他们对埃里卡·罗素的这句话甚至没什么反应。大部分的农民们听说要回归农奴身份的时候,眼神中的愤怒又多了些。埃里卡很不喜欢那种愤怒,他示意士兵们从人群中抓了两名农奴出来,压着他们跪在了地上。 “说,你们愿不愿意放弃加斯滕斯的错误理论,归还你们非法抢夺的地主土地,和取回非法放弃的农奴身份?” 那两名农奴蜷缩着身子,跪在地上,他们在剧烈的发抖,连声音都在发抖。 “大人……我们……我们不是农奴啊,我们本来就是农民,自耕农……” “对啊大人,加斯滕斯的政策,自耕农仍然可以继续耕作自己的土地的,所以我们没有走,农奴是他们啊……” 两人的答案明显不能满足埃里卡的要求,他皱了皱眉头,决定把事情做的彻底一些。 “不要狡辩!这个村子都是你们这种所谓的新农民组成的,全部都他妈的是不听话的奴才!给我老实说,你们到底是不是农奴,愿不愿意交出土地,做回农奴!说!” “大人……”,两个跪在地上的农民哭喊起来,“大人你要相信我们啊,我们真不是农奴啊……” “对啊大人,我们支持皇帝陛下啊,我们真的不是农奴啊!” “真他妈的聒噪!” 埃里卡骂了一句,给奥里奥尔使了个颜色。奥里奥尔得令,拿过士兵手里的枪,一枪打在了左边那个农民的身上,把他打翻在地。因为距离太近,虽然没怎么瞄准,但是高速飞行的铅弹也在那个农民身上打了一个洞,血液不停的喷涌出来,晕红了地面。 “大人,不要杀我啊大人,大人,不要杀我啊大人!” 另一名农民看到自己同伴的后果,惨叫起来。可下定决心要立威的埃里卡,又怎么会给他辩解的机会。他看着奥里奥尔,奥里奥尔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他把枪还给刚刚的士兵,下了命令。 “杀了!” “大人,不要啊大人——” “砰!——” “啊——————” 也许是开枪的士兵在关键的时刻手抖了一抖,第二位被开枪击中的农民并没有被打死。他滚倒在地,捂着肚子哀嚎惨叫,在不远处的新农民中激起了一阵波澜。奥里奥尔见这人叫的凄惨,挥手示意。两名士兵上前,又给他补了两枪。 世界,清净了。 “你们!” 埃里卡·罗素又点了两个人,“你们给我出来,跪下!” 周围的士兵们一拥而上,把被埃里卡点到的两个人从人群中拖了出来。那两人中的一人拼命求饶,另一人却并不惊慌。相反的,他抬着头,直直的看着埃里卡。 “哟,你想说什么?”,埃里卡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发毛,“说,你是不是农奴?!” “我是”,那人大会上呢个喊道,“我麦道尔·沃伦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一个农奴!是加斯滕斯给了我希望,给了我自由民的身份,还给了我土地和现在的生活!你们想消灭加斯滕斯,你们想消灭土地改革,这是不可能的!你们终将——” “砰——” “砰砰——” 这一次,不用埃里卡多说,连续三枪之后,刚刚还在怒叱埃里卡的农奴,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 站在场地正中的农奴们更安静了。 “我说过了”,埃里卡大声冲着这些农奴骂道,“你们他妈的都给我听好了!加斯滕斯死定了!他和他的爱莲娜,还有他的土地改革,必将被辗轧的渣都不剩!现在的你们,只有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做农奴一条路,听明白了么?” 人群沉默的看着埃里卡,无法形容的情绪在他们的胸膛中发酵、翻滚,却无处发泄。 “你!”,埃里卡回到了刚刚那个跪在地上、被抓出来的农民面前,“告诉我,你是不是农奴!” 那人深深跪在地上,两手趴在地面,小声答复。 “是……” “你他妈哑巴嘛?老子听不到!” “是!” “是不是农奴!” “是!!!” “还当不当农奴!” “……当……” “很好!”,埃里卡笑了,他伸手一指不远处临时摆放的桌子,“去那边,登记,领你的农奴契约,然后跟着我们回去,找你的主人!” 那农奴在地上跪了一会,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就在埃里卡要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起身了。令埃里卡有些惊讶的是,这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壮汉,竟然哭了。 “你们,都给我听着,一个个过来说,谁他妈的不听话,这就是下场!” 被士兵们保卫者的农民们终于开始移动了,他们一个个的来到那张书桌前,讲出自己的名字和曾经的主人,拿到那张象征自己的被奴役、被约束、被控制的文件,沉默的回到了广场中间。 “很好!这才对!”,埃里卡看着这些人,笑了。 “这个天下,终归是皇帝陛下的!你们谁,都要始终记得,皇帝陛下不给你自由,你就永远都是农奴,知道么?” 一阵风吹过村子中的空地,带走了所有人的声音。那些农民们看着埃里卡,目光里的情绪复杂难名。埃里卡不喜欢这样的目光,所以,他决定进入下一个环节。 “我听说,加斯滕斯的爱莲娜土改工作队,会在你们每一个村子里安排工作人员。那么,你们谁来告诉我,你们之中,谁他妈的是那个该死的土改工作员!” 农民们几乎没有犹豫,伸手指向了地上那具尸体。埃里卡有些惊讶的看着被他打死的头两个人,不太相信的指着尸体问道。 “是他?” “是他!” 农民们七嘴八舌的回答。埃里卡挠挠头,骂了一句。 “他妈的老子选的还挺准!” ———————————— “怎么样了?”,加斯滕斯看着不远处的敌人队伍,问身旁的伊万。他刚刚从侦察连回来,应该有些消息。 “艾略特的队伍不急着推进,他们控制了迪亚哥、达帕和索瑞纳之后,开始在城市周围取消土改,并且把那些曾经的农奴逼着赶回农奴。听说在艾略特的部队身后,有不少被咱们赶走的地主们,他们还指望着能从咱们手里把肉抢回去呢。” “取消土改?”,加斯滕斯一想,就知道这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情。他没犹豫,直接开口问道。 “他们是不是杀人了?” “头你真厉害”,伊万拍了一记马屁,“他们确实杀了人,有的团还屠了村呢。我们不少从爱莲娜过来,没来得及撤出去的兄弟们,都被杀了。” 加斯滕斯不再说话,他观察着远处的敌人部队,又问。 “他们的兵力是怎么布置的?” “每个村子两个团,一个负责强迫农民们交地当农奴,另一个负责护卫。在这周围,大概有八个这种组合在活动,相互之间距离都不远。” “这边的部队好像进攻的意愿不强烈啊”,贝兰其尔插话,“要是西边的部队,这个时候肯定向内部行军了。” “他想稳扎稳打,消灭我们存在的基础”,加斯滕斯冷静分析,“但是他用了错误的方式。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你们派几个人去联系一下那些农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那我们现在不打么?”,伊万又问,“他们杀了我们不少同志啊!” “不着急”,加斯滕斯很冷静,“他们相互之间距离太近,打一个点,很容易被其他人围上来。等有了更多的信息,我们再想办法干他们一票。” 伊万点点头,和加斯滕斯从观察位上退了回去。他们的尖刀团在骚扰完斯卡·哈姆之后,就全部带到了东线,希望能给艾略特添些堵。去没想到艾略特竟然稳得住,稳扎稳打,让形势有些棘手。 “艾略特的战术不错,他的兵力也能够支撑他这么打”,回到隐蔽地之后,加斯滕斯开了个小会,“不过他逼着那些新农民当农奴可是一招坏棋。这么下去,只会逼着这些人投向我们。而我们,也从来不会让农民兄弟们失望!” “头儿”,伊万走了过来,“最新的消息,他们有两个团准备去白羊村,那个村在山洼里,距离这里最远,周围没有别的村子。而且环境很适合隐蔽和撤退。” “很好,就它了!” 加斯滕斯轻吼一声,定下了进攻的下一个目标。 “让我们给他们再上一课!” 145 战局深入 爱莲娜派驻在白羊村的土改工作员杰米·沃伦,正面临一个痛苦的选择。那些皇帝陛下的军队包围了白羊村,把所有的新农民都从村里赶了出来,聚集在了扬谷场上。他们要求大家在农奴契约上盖手印,重新做回农奴。有人反抗,被杀了,剩下的人一个一个的拿到了契约。可哪怕如此,那些士兵并没有善罢甘休,他们用枪指着被包围起来的农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 “说,你们当中,谁是爱莲娜派过来的土改工作员?” 杰米·沃伦自问在白羊村的工作干的还不错,人缘也不错。大家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卖他。但是人群中的沉默让杰米感觉不安,他知道,这些新农民虽然暂时能保护他,但是,只要对方再加一点点压力,自己就会暴露。 毕竟,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为了某个高尚事业牺牲自己生命和全部的觉悟。 这是在夜校上课的时候,某次加斯滕斯过来给大家讲课时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杰米对这句话印象特别深刻。他看着那些士兵拿起枪,从人群中随便抓出两个人,然后对着所有正在看着他们的农奴们喊。 “再不告诉我们那个工作员是谁,我们就开始杀人了!一直不说,我们就把你们都杀了!知道么?爱莲娜的共产主义分子统统格杀勿论,任何试图保护他们的行为,都会被认定为共产主义分子,同样格杀勿论,明白么?” 人群仍然沉默,但是杰米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在所有人有所行动之前,站了出来。 “是我。” “哦?”,领头的军官走上前来,拿着一把长刀的刀背,顶着杰米的下巴,逼着他移开了看着自己的目光。 “不错啊,你叫什么名字?” “杰米,杰米·沃伦”,杰米·沃伦能感觉到刀背上传来的寒意,“你呢?” “哟?”,军官笑了,“我叫什么名字,你一个贱种,有必要知道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刀背敲打着杰米的脸,把他的脸打出了一片片红印。杰米咬着牙,可脸上的疼,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你们这帮共产主义分子,啊,各个都是一样的嘴脸”,军官还在敲击。然后,敲击变成了抽打,“都他妈的不知悔改!” “啪!” 伴随着最后的几个字,军官的指挥刀重重的砸在了杰米的脸上,火辣辣的疼。杰米试着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脸颊骨似乎被打碎或者打裂了,每一下口腔的动作,都带着疼。 “你他妈的给我跪下!” 军官一边骂,一边踹倒了杰米。可杰米不知为何,也许是被疼痛刺激的,他的那股子犟劲上来了。他立刻爬了起来,继续瞪着军官。 “有种……你他妈杀了我!” 军官没有说话,抽出军刀,一刀捅进了杰米的肚子。军刀入腹的一瞬间,杰米的感觉竟然是暖暖的,之后,才是疼。 “你们都给我看着!” 军官还在喊叫,“谁他妈跟着爱莲娜,就是这个下场!” “你……爱莲娜……加斯滕斯会给我……” 杰米两手紧紧握着军官的刀,全然不顾手指和指腹献血直流,“……他们……会给我……报仇……” “杀了。” 军官冷静的挥手,站在他身后的士兵走上前来,抬起枪,瞄准了倒在地上,流了一肚子血的杰米。 “砰砰砰砰——” 连贯而密集的枪声从村外传了进来。包围着村民们的士兵们好像突然被马蜂或者什么东西蛰了,他们一脸惊恐的表情,端着枪四处观察,好像在躲避什么看不到的敌人。 “敌袭!!!!!!” 尖锐的示警声响了起来,军官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笑着看着自己的杰米,也笑了。 “还愣着干嘛!杀了他!” “砰——” 沉闷的枪声之后,是更加密集的,另一种枪声。那枪声好像暴雨下的芭蕉或者瓦片,发出密集的、带着浓重不详意味的声音。军官和士兵们都无视了地上的尸体,他们拿起枪,开始列阵。 “都给我听好了!敌人是爱莲娜的军队,也是我们这次的目标,外面还有第四团的兄弟们帮我们顶着,我们有两个团,一定可以消灭他们!现在,列队!!!” 占领这个村子的第五团站成了一个方阵,所有士兵的蒸汽步枪都保持着待激发状态。令人讽刺的是,他们中的一大半,使用的都是爱莲娜生产的荣耀步枪。 村外的枪声在士兵们的阵型列好之后不久,就停了下来。军官想了几秒钟,命令他的部队开始朝着第四团的方向前进。第四团也有一千人,其中有一些还是老兵,应该能坚持一段时间,自己这个时间过去,大概是可以内外包夹,把敌人消灭在此的。 在列队前进的同时,军官还伺机按照艾略特皇子的要求,放了一发示警烟花。这样,看到烟花的周围部队,都会向他这里集中。万一敌人太强大,他也可以结阵自保,等待增援。 可事情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他的部队在行进中就遇到了狙击。敌人从道路两侧倾斜出暴雨一般的子弹,在他的士兵射程外就击倒了那些士兵。而在这个时候,军官甚至都没有找到敌人的所在。 “结阵,结阵防御!!” 虽然一片忙乱,但是军官还是按照训练的要求,下了命令。可是,他的命令注定无法得到贯彻和执行了。道路周围射出的子弹很快击垮了士兵们的阵型。大家死的死、逃的逃,一会时间,就从战场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军官,很不幸的,因为骑在马上,目标明显,在第二波攻击中,就被敌人击毙了。 当军官中枪,从马上倒下来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刚刚被自己杀死的那个人。 他说,加斯滕斯会给他报仇的。 还真的,报仇了啊。 ———————————— 突袭白羊山敌军的战斗很顺利,尖刀团在零伤亡的情况下,废掉了敌人两个团,击毙了超过一千人,剩下的士兵们则逃入了山野。当加斯滕斯和他的部队赶走了敌人,进入白羊村的时候,刚好看到了仍然聚集在那里的农民们。而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横七竖八的放着几具尸体。 “这里,发生了什么?” 加斯滕斯提问,知道来人是爱莲娜的部队的农民们上前说明,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加斯滕斯听明白了原委。他走到杰米的尸体旁,行了一礼。 “抱歉,我来晚了。” 在这之后,加斯滕斯并没有撕毁那些农民的农奴契约,他很诚实的告诉农民们,现在是爱莲娜的关键时刻,他们暂时没有能力保护这些农民。农民们可以拿着契约先忍一忍,等他们打赢了仗,再过来解除他们的农奴契约。而对不少农奴的参军请求,加斯滕斯也并没有阻止。他让这些农奴直接去爱莲娜,找设在道口的关卡并说明来意,也算是给了这些人第二个选择。让他有些惊讶的是,虽然只是暂时的农奴契约,可超过60%的新农民,却坚决不再做农奴。他们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单身上路,直奔爱莲娜平原。 “大人,我们已经不是农奴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当农奴了。我们要参军,这样再有那些人来,我们就可以杀了他们!” 某位农奴在离开白羊村前,把这样的话告诉了加斯滕斯。加斯滕斯有些感动,可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感动。他把这些人送到村口,便带着自己的队伍离开了白羊村。 像白羊村这样的环境可遇不可求,艾略特皇子的策略明显更加谨慎,也压缩了加斯滕斯的空间。于是,加斯滕斯决定,带着尖刀团一起,回去找生产旅,然后,选好合适的时间地点,和敌人打一波会战,打出爱莲娜的气势来。 对于已经普及了散兵线战术的尖刀旅来说,对地形的要求没有排队枪毙那么高。加斯滕斯和他的军官们很快就把会战地区定在了布莱克河湾。那是一条古老河流的河床,也是联通恩斯潘省东部的主要干道。按照艾略特皇子的习惯,他的一部分部队都会沿着交通道路前进,一部分部队会在非道路的平原上同步前进,相互照应。可布莱克河湾天然的下陷地形,决定了周围的部队很难即使赶来增援。同时,布莱克河湾的宽度有限,敌人的排队枪毙队形无法完全展开,锋面宽度不长,也就降低了生产旅的危险性。再加上河湾周围又长满了半人高的长草,就更适合散兵线战术的生产旅打一个漂亮的伏击了。 “这一次,我们的目的是,通过一次适度规模的会战,尽最大可能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给他们造成心理阴影,降低他们的心理预期,甚至逼着他们犯错。一旦犯错,我们就可以抓住机会,干掉他们!” 在最后的准备会上,加斯滕斯如此说道。所有参会的军官们齐齐鼓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自信和期望。 有着如此武器的生产旅,又岂是敌人这钟水平的军队可以理解的! ———————————— 对加斯滕斯而言,己方的先进武器和战术,在采用大规模的伏击战时,往往第一次效果最好。他希望第一次能够抓到条大鱼,可最终进入他的伏击圈的,却仅仅是西部战区第一军团第二师,一个效忠于皇帝陛下,但是战斗力一般的二线师。距离第二师最近的是第一军团第六师,两支部队的任务是占领前方的瑞德科斯城。而走河道的机会,则被第二师的师长抢到了手。对这些部队来说,走现成的交通道路,即快,又省事,自然是第一选择。 “头,他们进入伏击圈了!” 伊万看着敌人的先头部队经过自己面前,声音都是激动的。 “再等等,看着过去一半人的时候,我们就开始。” 加斯滕斯一边下命令,一边盯着一个刚刚从距离自己不远处走过的斥候。也许是他们之前袭击西部战区的军队太过顺利,艾略特皇子的部队在行军的过程中加强了戒备。大部队周围有不少斥候。不过,这些斥候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半人高的草丛里也会有大规模的敌人。他们对敌人的认识,还停留在前后和河谷上方有没有敌人的大部队,并没有用太多精力,去观察自己脚下的草丛。 也正是得益于此,加斯滕斯成功的实现了自己的战术意图。他等着敌人在自己面前走过一半,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一时间,暴雨一样的子弹倾泻到了敌人的头上,而敌人的反应,和这个时代从来没遇到过蒸汽机枪的人一样,被彻底的打蒙了。 短暂的战斗持续了十几分钟,被袭击的第二师被打散了。生产旅见状,立刻离开了河道,消失在了敌人的视野中。虽然在离开河道的时候耽搁了一会,但是敌人的增援没来得及赶到。他们同样摆着战斗阵型增援,速度自然上不来。加斯滕斯带着他的生产旅,顺利而圆满的完成了第一次中等规模的会战。 ———————————— “现在我们的情报已经很多了”,在近卫三军的移动指挥部里,刚刚问清楚了被伏击经过的艾略特,正在研究加斯滕斯他这个老部下。 “是的”,参谋长文森特一如既往的站在艾略特皇子身旁,“一种可以连射许多发子弹的重型武器,一种比勇敢者一型更加先进的蒸汽步枪,还有彻底放弃了阵型推进的作战习惯,我们要对抗的,是一种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拥有强大武力和崭新战术的敌人。” “你说的没错”,艾略特点点头,“不过,这个敌人并不是无敌的!” 因为是被伏击之后的作战会议,参会的将领们大多很沉默。他们听着艾略特皇子的话,思考着对敌的方略。 “是不是说他们人少?”,有人提问。 “不仅仅是这样”,艾略特并没有卖关子,“人少确实是他们最大的问题。这次伏击,虽然第二师被打散了。但是事后又跑回来一多半,损失可能也就两千多人,这还是我们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统计的。等下次我们有了应对经验,自然可以减少伤亡,甚至带走敌人的生命。” 众将领纷纷点头,艾略特矜持的笑了一下,把长杆点在了沙盘上。 “而且,不论他们多么滑溜,有一个地方,他们始终逃不过去。” 众将领的目光顺着皇子殿下的长杆,看到了他的目的。 爱莲娜。 146 空间压缩 到了六月中旬,恩斯潘省的形势渐渐明朗了起来。虽然加斯滕斯手下的尖刀团和生产旅对敌人的骚扰和伏击取得了优异的成果,造成了总计超过一万人的伤亡,但是仍然不能阻止敌人逐渐控制恩斯潘省的城市。这个位于安肯瑞因西部边陲的省份,总共有包括省会范恩斯滕在内的11座城市。东侧的迪亚哥、达帕和索瑞纳,在艾略特皇子发动进攻初期,就已经被控制。东侧靠内的瑞德科斯,也在加斯滕斯发动布莱克河湾会战后没多久,被艾略特拿到了手里。而恩斯潘省西部边境的斯图姆城、罗比达城和恩特布劳斯,也从一开始就被西部战区的敌人控制。剩下的穆恩市、萨姆市、艾尔克迪斯和省会范恩斯腾,则在西部战区和艾略特的近卫三军控制带之间,构成了一个南北方向的狭长区域。爱莲娜所属的穆恩市,就在这个区域的腰部靠西,距离西部战区第三军团斯凯·哈姆的军队,只剩下不到一百公里的距离了。 “头儿,我们这么打好是好,可是一直不和敌人刚正面,地盘都被敌人占领了,我们的空间会越来越小,这可怎么办?” 在生产旅的一次作战会议上,伊万率先提出了这个问题。在坐的各位新老军官,也有着同样的担忧。他们把目光投向加斯滕斯,期待着他能给出答复。 “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加斯滕斯想过这个问题。同样的问题在地球上的共产主义运动中,也出现过,“第一,控制城市并不等于控制了整个区域。他们可以控制城市,因为我们一开始也没打算守住城市。但是他们不能真正控制广大的乡下。而我们游击战的精髓,就在于充分发挥农奴兄弟们的作用,在敌人的控制区里,依托我们在高速移动状态下仍然可以保持较高战斗力的特点,躲过敌人的拳头,攻击敌人的软肋。第二,他们控制的城市越多,能用来作战的兵力就越少。如果像艾略特那样,每个村子放两个团,强制推广农奴制的话,他的七万人,很快就会变成被我们各个击破的靶子。而如果像斯凯·哈姆那样,每个城留半个师防守,剩下的部队继续进攻的话,兵力分散也会很严重。现在他们能用于进攻的军队从一开始的六个师,变成了四个师,有两个师因为战斗减员严重和用于防守大城市,已经失去了机动力。艾略特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们能用来进攻的部队也只剩下了四个师,有三个师的兵力都分散了开来,用于控制他们已经占领的区域。第三,伊万说的也对,如果只打游击战,恩斯潘省的空间虽然够,但是并不宽裕。我们应该在充分调动敌方的基础上,打一场类似于布莱克河谷的会战,给敌人以心理威慑。” “要打会战么?”,贝兰其尔跃跃欲试,“我们尖刀团要求一定要参与会战!” “会战要打,不过在会战开始前,我们要先充分利用自身的机动性和同等人数条件下的火力优势,为优势会战创造出条件”,加斯滕斯伸手示意众位军官稍安勿躁,“关于这一点,我是这么想的……” ———————————— 两天后,爱莲娜在恩斯潘省游荡的尖刀团和生产旅一起,绕过西部战区的锋面部队,袭击了西部战区负责守卫斯图姆城的第三军团第二师的三个团。双方发生了短暂而激烈的交火,负责守卫斯图姆城的第二师三个团被打散,战后收拢的溃兵不到一半,而加斯腾斯这边,伤亡不到一百人。 一天后,这支部队袭击了斯图姆城南侧的罗比达城守军,同样的三个团,同样的作战方式,再次完成了超过一千人的杀伤,己方损失不到两百人。 “大人,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在第三军团的指挥部里,第三军团参谋长曼尼·卡斯迪尔拿着战损报告,情绪激动,“我们在武器上落后太多,排队枪毙的战术根本无法抵抗敌人的散兵线。在这么下去,我们还没到爱莲娜,后方的士兵就被杀的差不多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让我想想”,第三军团军团长斯凯·哈姆摆摆手,看着沙盘。在沙盘上,原本已经被他麾下部队占领的区域里,遭受攻击的两个城市附近,已经被标记上了代表敌军的红色。 “加斯滕斯用来发动攻击的总共也就是一个团加一个旅,能找到他们的行踪,包围他们么?” “很难”,曼尼·卡斯迪尔很诚实,“我们对农村的控制力太弱。仅仅依靠我们自己的斥候,很难得到所有的消息。现在我们的部队到一个地方,下面农村里的农民和农奴就跑的差不多了,根本找不到人问他们的行踪。不过,从他们这两次袭击的地方看,他们的部队应该还在这一片区域。” 曼宁·卡斯迪尔在沙盘上划了一个不规则的图案,包括了斯图姆城以南和罗比达城以北的一大片地区。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大部队掉头回去,把这里包围,逼他们决战?”,斯凯·哈姆看着曼宁画出的那个区域,问道。 “是的,他们的人数太少了,所以只能偷袭,不敢和我们正面决战。正面决战的话,哪怕他们的武器先进,但是我们有人数的绝对优势,不计伤亡和他们打,是可以歼灭他们的。” “那爱莲娜怎么办?”,斯凯·哈姆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我们打爱莲娜,并不是和那个保罗·吉布森一样,是为了消灭共产主义,而是为了爱莲娜的技术,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艾略特他在东边搞的那些农奴契约什么的,都没有意义。那些玩意,等打赢了消灭了加斯滕斯再回头搞,是一样的。如果按照你说的,我们不计伤亡的把加斯滕斯的部队包围甚至歼灭,那么艾略特的人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占领爱莲娜。到时候我们手里一群残兵败将,怎么和艾略特抢爱莲娜的技术?” “那……”,曼宁想了想,“那就还按照原来的计划,尽快赶到爱莲娜?” 按照西部战区原本的计划,他们只需要用一周左右的时间,就可以赶到爱莲娜,和艾略特皇子的部队完成对爱莲娜的合围。可现在,因为加斯滕斯的游击和伏击战术,第三军团的前进速度比预期的要慢上不少,进入恩斯潘省将近两周了,除了连续的败仗和减员,第三军团几乎一无所获。 “把防守各城市的部队抽回来吧,我们要的是爱莲娜,也不是那些城市。安排重兵保护好我们的补给线,我们直接采取军团行军,争取尽快到达爱莲娜。他们现在在外面打我们打的舒服,等我们开始进攻爱莲娜,他们还不得回来?” “也是,既然他们不想正面决战,那就逼着他们正面决战!”,曼宁·卡斯迪尔领悟了司令的意思,开始制定更加具体的行军方案。斯凯·哈姆看着沙盘上代表加斯滕斯部队的小旗子,再次陷入了沉思。 这么打,还会有问题么? ———————————— 在西部战区第三军团抱团行军后不久,加斯滕斯的部队对东部地区艾略特皇子的控制区,展开了高频度和高密度的袭扰战。他们接连进攻了7个较大的村子,攻击了负责守卫这7个村子的14个团,伤敌毙敌超过四千人,成功的逼着艾略特收回了所有派驻在村子里的士兵,重新集中在了大部队周围。同时,艾略特还吸收了西部战区的经验,放弃了派兵保护他控制的城市。通过这些手段,他集中了仍然可以用来进攻爱莲娜的6万余人,直奔爱莲娜平原而去。 “头,这个情况好像和我们想的不一样啊……” 看着最新的战场情报,伊万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老大,“两边都攥成拳头了,我们不好打啊。” “是啊,头”,贝兰其尔也有些担心,“如果他们直接进攻爱莲娜,现在爱莲娜的防卫力量肯定不够,我们必须回去。可如果我们回去了,就要面对双方加起来超过11万的敌人,就算他们会分兵包围爱莲娜,可我们的这一万多人,又怎么对抗敌人那么多的士兵?” “他们这个应对策略是对的,逼着我们回防爱莲娜,不然就要面临失去爱莲娜工厂的风险。而这个风险,是我们承担不了的。” 加斯滕斯摸着下巴,看着沙盘,想了很久,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或者,我们在他们形成合围之前,先打一次会战,把一方打疼,怎么样?这样不光可以拉近双方发动兵力差距,在后面被包围的时候,至少也能有些心里有底,不慌。” “一万打十三万?”,贝兰其尔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 “不,是一万打六万”,加斯滕斯纠正,“我们必须在他们的兵力合围之前完成这次会战,然后回到爱莲娜,开始打爱莲娜防卫战。这一次会战,将是未来一段时间我们能打的唯一一次会战。这次会战的结果,将决定爱莲娜能守多久,能不能守住,所以,一定要认真打,尽全力打!” 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对把自己手中所有的牌都扔在桌上有些犹豫,可一旦决定了,加斯滕斯又恢复了原来雷厉风行的性格。他三下五除二的敲定了会战的大方向,就开始和各位同志商量细节。就像他说的那样,这次会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 两天后,西部战区第三军团自进入了恩斯潘省以来,第一次在行军方向上发现了爱莲娜的部队。大概一万多人的规模,已经完成了集结和列阵,并开始向第三军团进逼。 “好,很好!” 被游击战术骚扰的夜不能寐的斯凯·哈姆听到这个消息,恨不得仰天大笑。他手里攥着这么多部队,却拿敌人不到一个师的兵力毫无办法,这种耻辱,他可不想遭受第二次了。 “传我命令,作战阵型,命令第二师和第三师锋线展开,迎击敌人。第四师、第五师、第六师从两翼前出,包围他们!这一仗,我要打的他们连妈都认不出来!” ———————————— 由于交战双方都对这次会战做了充分准备,交战在西部战区第三军团呈半包围型展开之后,迅速开始了。 因为洛山一型蒸汽机枪数量有限,加斯滕斯把尖刀团分成了四十多个小组,每个组负责一只洛山一型蒸汽机枪。同时,他把主要装备勇敢者步枪的生产旅集中使用,打算从侧翼掩护大部队,避免被敌人包围。而他放在正中间的一个由新农奴们组成的民兵作战师,使用的仍然是荣耀步枪。加斯滕斯希望,在双方接战前,尽可能的依托己方的武器优势消磨敌人,减少民兵作战师的伤亡。 战斗在双方布置完不久就打响了。西部战区正面迎击爱莲娜部队的第二师和第三师,摆开了常见的排队枪毙阵型。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站在前排的士兵,每一个都穿了双层装甲。这些装甲虽然沉重,大大压低了士兵们前进的速度,但是也为他们提供了足够的防御。加斯滕斯这边的武器中,只有洛山一型可以在敌人的射程外勉强突破这些装甲,其他的武器,都拿这些装甲没办法。而区区四十挺洛山一型,虽然对敌人造成了大量伤害,但是也无力阻止敌人接近到开火距离的临界点。 到这个阶段,西部战区终于找到了相对平等的,可以对敌人造成伤害的战斗方式。虽然他们第一排的士兵被打散之后,后面的士兵仍然装备的是单层装甲、或者不穿装甲。但是自己的攻击能打到敌人这种感觉,让西部战区的指挥官们松了一口气。他们一边安排侧翼第四师、第五师和第六师加快完成包围,一边用一种完全不顾伤亡的态度,把己方的士兵送到那个互相交火、子弹横飞的战场。 “头儿,他们傻么?都打成这个样子了,就算那些双层装甲的士兵壳硬,可后面的士兵一样挡不住我们啊,现在锋线上的交换比,我们有绝对优势!” 虽然在敌人的双层装甲枪兵出现的时候,伊万和贝兰其尔等人都紧张了一阵。可随后他们就发现,敌人这样的士兵只有前两排,用一点代价消灭之后,后面的还是普通的士兵。这让他们感觉到了安心。以现在交战锋线上己方杀人如割草的战斗力看,这场会战似乎能取得不错的战果。 “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加斯滕斯一边观察着不远处的战场,一边低声的确认着自己的想法。他比其他人更早的发现了战场的隐患。虽然他们手里还攥着生产旅没动,锋线上的交换比也极具优势。但是敌人和己方的前线已经进入了近距离厮杀,短时间内无法分出胜负。如果再任由两翼把己方包围了,那么他们很可能会赢了锋线上的交战,但是输掉这场会战。 “不能这么打了”,加斯滕斯想了几秒钟,叹了口气。 “跟生产旅说,准备突围吧。” 147 胜和不胜 “啊,为什么?” 伊万一脸不解,贝兰其尔倒没有说话。他开始仔细琢磨战场,试图找出更多的细节,理解加斯滕斯的思路。 “很简单”,加斯滕斯伸手在己方部队的两翼一划,“我们的两翼是两座小丘陵。虽然选择这里会战的时候已经考虑了不被包围的因素,但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敌人在锋线上不要命的拖住我们,然后从两侧合围的话,我们的主力还是民兵师,排队枪毙战术很难应付被包围的阵地战。而且,就算我们投入生产旅,也只能确保一侧防线上有力量突围。到时候,我们大部分士兵都是步兵,虽然在移动中有着更高的战斗力,也不好迅速摆脱对方。时间长了,难免会出问题。” “可是,如果放弃现在这个形势,我们以后很难找到如此合适的会战机会了”,伊万还有些不甘心。 “这没办法,保存我们自己的有生力量比消耗敌人要重要。毕竟我们自己的有生力量更有价值。” 加斯滕斯话让伊万沉默了。在场的几位军官又商量了一下,很快形成了新的一致意见。 继续战斗,伺机脱离。 ———————————————— “司令,第二师、第三师已经损失了六个团了,再这么下去,他们有点撑不住啊。” 在西部战区第三军团的指挥部,参谋长曼尼·卡斯迪尔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他们的火力太猛,要不要缓一缓,给下面的人一点休息时间?” “不,不用”,斯凯·哈姆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我现在终于确认了,他们的那种先进武器,也不是无敌的。双层的装甲就可以挡住那种子弹,保护我们的士兵进入己方的射程。而他们这次变出来的这个师,不论是武器还是素质,和我们自己的士兵都差不多。他加斯滕斯就算在厉害,手里的大小王,也就只有那一个团和一个旅了。” “可是伤亡……” 曼尼·卡斯迪尔欲言又止。西部战区现在正在向军阀过渡,兵力的补充远不如之前方便。在这里死人太多,回去也不好交代。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用担心,只要我们能实现目的,死再多的人,钟司令都会原谅我的!” 斯凯·哈姆一边说着,一边把代表着第一师的小红旗插在了锋线处,“跟第一师说,报仇的时间到了。而且,告诉他们,敌人和我们一样,也是排枪战术!” ———————————— 斯凯·哈姆投入战斗的第一师,进一步增加了加斯滕斯的压力。锋线上的战斗还在持续,很多洛山一型蒸汽机枪的弹药供应都出现了中断。这个问题在之前多次袭击敌人的时候就有所体现,不过那个时候发动攻击的是生产团,大量的雷鸣一型填补了洛山一型的射击空白。可现在和洛山一型配合的变成了排队枪毙的荣耀一型,火力交替期间出现的巨大差异,很快就让敌人注意到了这个信号。 “他们的魔鬼枪坏了,冲啊!!!!” 不知道谁喊的话,也不知道谁最先附合。本来双方之间交战距离就只剩不到一百米,现在对面突然打乱阵型一冲,虽然在己方迅速反应的排队枪毙下倒下了很多人,但是更多的敌人也摸到了己方前排的士兵。甚至有不少人,直接冲着安置洛山一型蒸汽机枪的安置点冲了过去,一看就是打算抢那个被他们称为魔鬼枪的武器。保卫洛山一型的生产团战士用雷鸣一型暂时打退了这些人的进攻,在阵地周围留下了不少尸体。可放眼望去,更多的人还在冲上来。所有人似乎都是去了理智和名为恐惧的情感,他们有的挥舞弯刀,有的平端步枪,朝着己方士兵的枪口冲了过来。民兵师的农民们毕竟没有长时间经历过专业训练,虽然作战的热情满满,但是排队枪毙的节奏,却在敌人如潮水般的冲击下逐步丧失。眼看着敌人就要趁着这一次火力断档的时候冲破己方的锋线。终于完成了弹药补充的部分洛山一型,重新轰鸣了起来。 “砰砰砰——” 重新轰鸣的魔鬼枪压制住了敌人攻击。那些冲上来的士兵们听到枪声,还没来得及犹豫,就被击倒在地。一阵密集的枪声过后,双方的阵线前,重新出现了一条狭窄的空地。 “继续进攻!魔鬼枪没有那么可怕!” 仿佛是不约而同的,敌人军队中的基层指挥官下达着新的作战命令。在那些因为发动冲锋失去了阵型的士兵被屠杀殆尽后,排在他们身后,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士兵们继续端着枪,踏着鼓声走了上来。这些人中的不少人都经历了去年的图卢卡斯战役,战斗经验比民兵师更丰富。刚刚发生的事情已经证明了,曾经折腾的他们无法反抗的魔鬼枪,也会出问题,也差点被他们夺走、控制。这大大增强了他们对付加斯滕斯军队的信心。这些士兵端着枪,顶着洛山一型的射击前进,他们的战友被击毙,可他们,仍在前进。 果然,没过多久,锋线上的洛山一型,再次陆陆续续的哑火了。 “冲啊!!!!给我冲!!!” “保持阵型!反击!反击!!!!” 双方不同的命令在同一时间下达,战场上充斥着惨叫和怒吼,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一直在锋线后待命的生产旅,已经开始朝着侧翼移动。 ———————————— “可以,很好!把我们的士兵冲进去,和敌人混在一起,到时候就是拼肉搏,拼肉搏就是拼人数,就这么打!” 斯凯·哈姆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兴奋了,他站在观察台上,大喊大叫,像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的确,被敌人压着打了这么久,现在终于有机会展示自己的力量,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司令,你看那边,他们开始突围了!” 参谋长曼宁·卡斯迪尔发现了新的信号,他把方向指给斯凯·哈姆,果然看到了生产旅的动向。那些灰色的士兵正像潮水一样,冲向从左翼包围他们的第四师。 “散兵线战术,那是加斯滕斯手下的那个战斗旅,跟第四师说,就算全军覆没,也要拖住他们!” 斯凯·哈姆的眼神里全是兴奋,只要第四师能拖住生产旅,他就可以在这里打疼加斯滕斯,甚至夺到一些那种魔鬼枪。这种可以高频率连续射击的武器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他无比渴望自己的部队也能拥有这样的武器。 可是,斯凯·哈姆还是高估了第四师的战斗力。虽然第四师的人数是生产旅的三倍。但是双方接触的战斗锋面上,人数差异并没有那么大。统一装备雷鸣一型的生产旅一点也不怕面前还在排队枪毙的敌人。他们沉默的端着枪冲锋,轻易的就凿穿了敌人的防线,为己方士兵的撤离打开了通路。 然而,在现在这种会战形势下,民兵师的撤退并不顺利。已经开始接战的他们现在之所以能抵抗敌人的唯一优势,就是仍然在死死保持的、最基本的排枪阵型。如果撤退的命令下达,他们放弃排枪阵型,撤退就会变成了溃败,到时候,再想收拢部队恢复战斗力,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不得已,带着生产旅冲出第四师包围的伊万,带着他的生产旅再次凿穿了第四师正在恢复的阵型。这一次,他们从双方交战的侧翼强行插入,硬生生的撕开了黏在一起的双方士兵。这种战斗方式其实并不适合以灵活和机动见长的散兵线战术。生产旅的士兵出现了不少伤亡,才把被黏住的民兵师切割了出来。之后,以民兵师为先导,生产旅断后,加斯滕斯的部队从侧后方开始脱离战场。 “追!给我追!” 斯凯·哈姆意犹未尽,可这一次曼尼·卡斯迪尔不打算顺着他了。 “大人,如果我们用行军作战阵型,是追不上他们的,他们的撤退速度要比我们快。可如果我们不用行军作战阵型,对方一个反扑,我们立刻就会被击溃。我看这次作战成果打的还不错,要不,先歇一歇,然后继续把他们逼回去?” “你说的对”,斯凯·哈姆点点头,‘但是我们必须追!能像今天这样逼着对方和我们打对台的机会,以后怕是没有了。而且他们的那个师战斗力其实一般。逃亡的速度也不会太块,我们现在就追击,给他们造成持续的心理压力,看看他们会不会犯错!” “那要是被伏击了怎么办?” “被伏击了就停下,打一下就脱离接触。他们的伏击也是为了掩护部队撤退,不会跟我们纠缠的。” 斯凯·哈姆的想法很坚决。曼尼·卡斯迪尔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按照他的意思下达了作战命令。刚刚在交战中几乎没有损失的第五师和第六师奉命追击,做出了巨大贡献的第二师、第三师和第四师,则开始原地修整。斯凯·哈姆和曼尼·卡斯迪尔则跟着第五师和第六师,继续追着加斯滕斯的部队痕迹,冲了出去。 ———————————— “头,他们追过来了!” 在生产旅的殿后过程中,伊万找到了加斯滕斯。他正在和士兵们一起快速行军,脸上少见的有了愁容。伊万知道,这次的会战,结果并不如意。可哪怕如此,在见到伊万,听到他报告的作战情况之后,加斯滕斯立刻恢复了精神。 “追上来了?步兵?” “恩,没有列阵。” “那还犹豫啥,回头,打他丫的!” 加斯滕斯骂了一句,和伊万一起下令生产旅回头。刚刚的作战经历让一直一来都保持着常胜的生产旅将士们同样不爽。他们二话不说停下,短暂修整后掉头而上,直接杀了屁股后面的第五师一个措手不及。没有列阵的步兵完全无法对抗散兵线,生产旅的战士们大杀一番后,施施然离去,算是出了口恶气。而遭受到这一挫折,斯凯·哈姆也认识到了追击的困难,果断放弃了追击。 在那之后,加斯滕斯让民兵师回返爱莲娜,准备防御战。自己则和生产旅还有尖刀团,来到了预计的潜伏位置。 “这次的损失不小”,在战后的总结会上,加斯滕斯亲自公布统计结果,“民兵师伤亡两千余人。尖刀团因为分散,只伤亡一百余人,但被敌人抢走了三部洛山一型。虽然不知道敌人的损失,但是从战斗的情况看,应该在六千人左右。这样虽然我们在战损比上赢了,但是比起之前的战斗,这一次简直是大败亏输!我作为总指挥,要做检讨,深刻检讨!” 犯了错要检讨也是加斯滕斯在议事会上主推的行为。在场的军官们并不惊讶。他们等加斯滕斯说完,开始讨论这次作战的得失。得出的结论还是一样,在兵力差距巨大的情况下,装备了洛山一型和雷鸣一型的尖刀团和生产旅,应该单独行动,不应该被民兵师拖累了节奏。如果今天没有民兵师,只是打接触战的话,生产旅能够打的轻松很多。 “总而言之,游击战的战术经过这段时间的验证,已经可以证明是对我们最有利的战术。同时,这段时间你们也掌握、了解了游击战的概念。接下来,等敌人的双线兵力完成合围,爱莲娜就会被包围。虽然我们的判断是,在外部作战压力下,包围不会持续太久,但是这段时间,如果把所有兵力都压缩在爱莲娜,还是容易出问题。我打算留一部分人在外面,以更小的作战规模打游击,你们怎么想?” “我赞同”,伊万点点头,“我们武器上的优势要充分发挥。游击战能够最大限度骚扰敌人,头儿,我愿意留下来!” “我也是,尖刀团就是为了啃这些硬骨头诞生的,头,我也要留下来!” 贝兰其尔和伊万的表态迅速激活了氛围。大家踊跃报名,最后加斯滕斯经过商讨,决定把生产旅第一团和尖刀团留在外面。虽然在敌人的重重兵力下打游击非常危险,但是,加斯滕斯相信,这段游击战的经历,将极大程度提高这些人的战斗力和精神意志,让他们成为革命中更加坚固的推动者和支撑者。 至于爱莲娜,也将在接下来的困难时期,经历蜕变。 第六卷,初生的红色政权,完。 148 武装起义 作为弗恩第三共和国最东方的城市,瑞瓦德伦的七月已经进入了最热的季节。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完全无法阻隔来自阳光的热量。炽热的光线把这座城市的一切都烤成了扭曲的形状。而在这能把人热到虚脱的空气中,赤沙铸造厂的工人们,正在挥汗如雨的工作。 “卡西”,只穿着一条裤头,赤裸着棕色上身,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的塔拉及·汉森趁着轮班的时候,找到了坐在一只巨大船锚上喝水的卡西·洛纳根。锚场嘈杂的噪音和工人们喊号的声音,让除了两人之外的其他人,如何也听不清他们聊天的内容。 “都准备好了,要开始么?” 塔拉及的声音不大,再加上那嘈杂的背景音,很难听清。不过卡西·洛纳根还是听清了。他的身子比起半年前壮实了不少,肤色也变黑了,眼神里的迷茫也少了些许。 “当然”,卡西·洛纳根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去额头的汗水,“与其被这些资本家剥削到死,还不如站着死,对吧?” “那是”,塔拉及点头,“总共一百二十七个兄弟,不过只找到两把蒸汽步枪,还是安肯瑞因的二七式。这是黑市上最便宜的枪了,其他的都贵,也买不到。” “枪不重要”,卡西·洛纳根不在意的挥挥手,“只要计划顺利,枪我们很快就会有。” “明白,关于具体的计划……” 作为这次武装起义的组织副手,塔拉及还有很多事要和这位卡西·洛纳根确认。身为瑞瓦德伦的本地人,半年前卡西·洛纳根来到瑞瓦德伦,开创工联党瑞瓦德伦分部的时候,他就见过这个人。当时的塔拉及,对工联党那套议会共产的思路嗤之以鼻。他去工联党的工作场所问了问、看了看,就放弃了加入的想法。当时的塔拉及完全想象不到,时隔半年,自己竟然会和这位卡西·洛纳根一起发动一场武装起义。要说是什么把两个人,或者说,把瑞瓦德伦所有有心共产主义的人联合在了一起,那一定是阿齐瓦·兰德总统对共产主义的暴虐政策。 你不让我们活,我们自然会不让你好过。 在炎热的扭曲的空气中,两个赤裸着上身的工人看似随意的闲聊,大部分人都不会关心这些苦哈哈们到底在聊什么。不过监工奥莱克·奎恩认为,这些人不管聊什么,都不能耽误工作。他快步绕过地上的船锚,走到了两人身旁,发出了指令。 “你们,别聊天,好好干活!” 正在聊天的卡西·洛纳根和塔拉及·汉森停下了。两人毕恭毕敬的道歉,表示立刻就会回去工作。可监工奥莱克显然对此并不满意,他在大太阳下面站着监督这群懒蛋工作,本身就已经非常不爽,又岂会让这两个人如此轻易就蒙混过去。他斥责了两人一番,用手中的小鞭子一人抽了两鞭,满意的看着他们背上无数陈旧鞭伤之上又添新伤,才用脚把这两个人踹回了工作岗位。对付这些没文化、只知道要吃好喝偷懒打屁的工人,奥莱克觉得,自己这种管理方式是最好的。要在之前,他也许还不会这么过分。但是最近严查共产主义,他们看哪个工人不顺眼,只要给警察局报一个共产主义嫌疑分子,立刻就可以让那个工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了这样的杀手锏,奥莱克这样的人,就越发嚣张了。 繁忙的工作一直持续到晚上,因为最近罗伦罗布斯和阿郎特帝国在海岸线附近的冲突越来越激烈,弗恩第三共和国加大了对海上力量的建设。原本只是一个没有港口的海边小城的瑞瓦德伦,也因为紧挨港口城市皮勒堡,而繁忙了起来。同时忙起来的就是这些锚场的工人了。 吃过简单的晚饭,挨过漫长的傍晚,到了凌晨时分,塔拉及和卡西·洛纳根,以及其他决议发动起义的工人们聚集在了警察局周围。他们要想拿到武器的话,警察局是最方便的地方。而且,起义的时候先控制警察局,再袭击市政府,也是大家比较接受的一致方案。 “怎么样,准备好了么?” 蹲在警察局门口唯一一盏辉石路灯的光线外,卡西·洛纳根最后问了一遍身旁的同志们。所有人都轻轻点头,目光坚毅。瑞瓦德伦虽然偏远,可是工人阶级的生存环境更加恶劣,大家早就过够了这种日子。现在能用自己的双手和命博一条出路,自然欣然所致。 “可以了。” 仿佛是为了下定决心,塔拉及轻声确认。他的回答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卡西·洛纳根点点头,发出了信号。 “开始吧。” 于是,塔拉及和几个早已选好的兄弟们站起身,惊慌失措的跑到了灯光下,他们扒在警察局的门口,大声求救。 “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 听到求救声,值班的警察们出现在了门后。他们看了一眼塔拉及和他同伴身上的血迹,不耐烦的问道。 “他妈的吵什么吵!怎么了,说!” “工厂,工厂”,塔拉及激动的气都喘不过来了。如果站在卡西·洛纳根的角度来说,他的演技堪称完美,“工厂有人杀人了!有三个人死了!!!” “啥?”,听说是杀人案,警察也有些紧张,他又问了几句,发现从这些人身上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他让塔拉及等人在门外等着,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一队十名警察打开门,走了出来。 “在哪?带路!” “这边大人,在这边!” 塔拉及和他的工友们领着这些警察经过卡西·洛纳根埋伏的路口。早已等候在此的卡西·洛纳根和其他工友们一拥而上,在夜色中把刀捅进了这些警察的身体。不知为何,从未杀过人的卡西·洛纳根在杀死自己负责攻击的警察时,心里并没有多少波澜。在那一刻,他唯一的想法,是那个死在绞刑台上的,曾经的领袖。 发动起义的工人们拿了这些警察的武器,冲向了警察局。而这个时候,警察局值班的人走了有一半,剩下的人大部分也昏昏沉沉,很快就被攻破。工人们占领了警察局,找到了警察局的武器库房,释放了所有被关在警察局牢房的共产主义嫌疑分子,给所有人都配备了警用的蒸汽步枪,之后冲向了市政厅。这个时间虽然市政厅不会有人,但是在市政厅旁边的住宿区,这座城市所有的高官都在那里。只要杀了他们,城市就会进入群龙无首的状态,起义,也就会取得初步胜利。 攻入市政厅旁边的住宿区比想象的更容易。发动起义的工人们毫不留情的杀掉了大部分的官员,只留下了市长艾瑞克·道里欧。之后,他们分作三路,冲向了这座城市三个最大的工人聚集区。 而卡西·洛纳根,负责的就是赤沙铸造厂。他带人打开厂门,进入工人宿舍区,把大家从大通铺上一一叫醒,找来板条箱,站在箱子上,简单的向工人们宣告了瑞瓦德伦已经落入他们手中的事实。 “……所以,这座城市现在已经属于共产主义者,我们将从这里开始,解放全国六千万工人阶级。你们,是我的工友,也是我的前辈和导师。我站在这里,别的也不说,就问你们一句话,是像原来一样,背负着这些东西活着——”,卡西·洛纳根一边说,一边转过身,露出了背后的鞭痕,“还是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给自己打一个未来,给我们工人阶级打一个未来,你们说,选哪条路!!!” “那还用说,当然是像个爷们一样活着!” 工人群体中不少人站了起来,响应号召。可也有不少人性格老实温和,不太愿意参合到这样的事情里。卡西·洛纳根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有不速之客闯入了他们这个简陋的会场。 那是工厂的监工们。他们身为监工,始终住在距离工人们不远的地方,方便管理。晚上听到这边闹哄哄的,奥莱克·奎恩和其他监工带着一肚子气,拿着手里的小鞭子就冲了过来。他们本来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大半夜了不让人睡觉,好好整治一番。可到了现场他们才发现,事情似乎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你们他妈的——” 奥莱克带着怒意和憎恶的声音刚刚想起,就被无数双看向自己的眼睛给憋了回去。他飞快的环顾四周,发现厂里的工人几乎都聚集在了这里。而那些站在这些工人面前的人,不少也是厂里的工人。唯一的区别,是他们的背上有蒸汽背包,手里还有枪。 “……那个……你们忙……我……我先走了……” 奥莱克在一瞬间意识到了情况不妙。他点头哈腰,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完成了身份的转变。可卡西·洛纳根们又怎么会让这些人走掉。他们把这些监工抓住,绑起来,带到所有人面前,然后一一数落起他们的罪状。在场的工人们被这些监工欺压已久,早已满腹怨气。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反击的机会,自然不会吝啬。卡西·洛纳根带头拿起监工的小鞭子,一边讲述自己遭遇的欺压和不公,一边鞭打奥莱克等人。这些监工起初还在求饶,可很快就因为被打而愤怒,开始辱骂和威胁在场的工人们,说他们不得好死,肯定会被作为共产主义者处死。这一行为更加激发了大家的情绪,在前面的工人们一拥而上,把这些监工们打倒在地。卡西·洛纳根看大家的情绪差不多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掉了这些监工。 “你们也看到了,在这些人眼里,即使你们什么都不做,也会被作为共产主义者杀掉。那为什么还要卑躬屈膝,挣这一点点不够裹腹的钱呢?站起来吧,挺直脊梁站起来吧,让我们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不再被剥削,也不再被压迫,靠自己的双手,给我们所有的工人阶级,拼一个未来出来!” 到了这一步,再也没有人犹豫和徘徊。工人们加入了卡西·洛纳根的起义队伍。他们控制了工厂,杀掉了其他的监工,找到了各自的武器,然后在卡西·洛纳根的领导下,在市政厅和其他两路工人们回合。到了这一步,卡西·洛纳根和塔拉及·汉森麾下聚集的起义工人们,已经超过了两千人。 “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在市政厅的会议室里,卡西·洛纳根和塔拉及·汉森,还有来自瑞瓦德伦纺织厂的工人领袖亚罗·林奇,和他们各自的核心成员,正在商量下一步的方向。瑞瓦德伦的政权得来的太轻易,几个领袖一时之间都有些抓瞎。 “巩固政权,拿到更多的武器”,卡西·洛纳根是在座这些人中对情况最了解的,“现在我们只是暂时拿到了城市的控制权,但是大家没有足够的武器,我们起义的消息传出去,肯定会有敌人过来围剿。到时候才是决定我们胜负的关键。” “我觉得我们需要更多的粮食和钱”,亚罗·林奇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现在大家起义了,肯定不会做工人。我们需要训练,成为军队。那就需要能保障我们粮食和经济的来源。我觉得,今天我们可以控制城里的粮店、粮仓和银行,有粮吃,有钱用,才能继续干下去。” “有道理”,卡西·洛纳根点点头,“从消息传出去到敌人杀过来,应该需要一点时间。我赞同亚罗·林奇的观点,在这两天优先找到足够的粮食和资金。” “粮食的话,控制粮店就有”,塔拉及·汉森出谋划策,“至于资金,银行一定要控制。然后城里的那些资本家,怎么办?” “统统抓起来,然后剥夺他们的财产!在共产主义社会下,没有资本家!他们的钱都是剥削我们挣到的,自然要还给我们!” 卡西·洛纳根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同志们继续讨论了一会,完成了分工。铸造厂的工人们负责西城,纺织厂的工人们负责东城,它们将把这座城市所有的资本家清理一遍,为共产主义之后的运动筹集足够的资金和粮食。 关于未来发展的会议一直开到凌晨,当卡西·洛纳根和他的同伴们走出市政厅的时候,天空已经挂上了墨蓝。经过了一夜的动乱,这座安静许久的边境小城,终于开始了新的一天。 149 回师之师 整体而言,露娜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夜里十点钟,爱莲娜的夜校刚刚结束,身为一名夜校的兼职教师,露娜对这个工作的态度,从抵触渐渐变成了接受。最开始的时候,加斯滕斯,这片领地的领导人,一个原来连亲吻她鞋底的资格都没有的最卑劣的农奴,听说她来了之后,还专门和她谈过一次。她现在都记得,在自己那间小小的四人宿舍里,那位在罗斯维尔看起来还比较平凡的男人,是如何说服她的。 “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人有特权,所有人都要用劳动换取食物、衣服和活下去的资格。包括我自己在内,也要参加工厂的生产、种植和军队的训练。你也一样,我不管你之前在罗斯维尔有什么样的身份,又有什么样的过去,既然你选择了爱莲娜,你就要让自己适应这个地方。考虑到你是女同志,而且确实没有劳动经验,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白天去纺织厂工作,晚上做夜校的老师。如果你同意,你就可以留在这里,如果你不同意,那请你离开。” 虽然法师塔已经势衰已久,但是露娜还是很少遇到这么直接和强硬的要求。她想说自己并没有选择爱莲娜,只是为了找到黛西才来到这里。她想说在自己过去的生活里,像加斯滕斯这样的人,她随手可以碾死无数个。可是,她最终选择了沉默,和一个不太确定的回答。 “我想试试。” 她确实想要试一试,爱莲娜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她在这里的人们的脸上,能看到发自内心的笑容。虽然这里的生活水平并不如罗斯维尔,能给她提供的条件更是远远不如,但是她很好奇,共产主义这种虚无的东西,真的能让这些人,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么? “露娜老师。” 下课了的学生们从站在二楼走廊旁的露娜身旁走过,不时和她打招呼,语气和表情还带着拘谨。因为爱莲娜的人员扩充很快,所以露娜总能接触到刚刚加入这个集体的人,这些人的思想还被旧时代的观念所束缚,从她的讲课、见闻中知道她是一位大人物,所以说话时都不自觉地带着敬意。而在加斯滕斯、或者黛西这样在爱莲娜待了更久的人身上,那种来自于制度本身的敬畏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平等。而正是这种平等,再让露娜有些不适应的同时,也渐渐的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在这里,不会有人因为她是第一学徒高看她一眼,可同样,也不会有人因为她是那个逝去时代的遗留物而轻视她。大家看到的,除了她这个人,再无其他。 六月的爱莲娜哪怕是在晚上,空气中也带上了些躁意。露娜轻轻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离开了夜校。晚饭给每个人提供的黑麦面包和青菜汤并不能填饱她的肚子,在经历许久的控制饮食之后,露娜最近真切感受到了想吃而吃不饱,是种怎样的煎熬。 回到宿舍,梅梅和拉薇儿还没有回来,最近爱莲娜的形势紧张,据说外面的军队已经打到了家门口,军工厂、纺织厂、粮食工厂,所有的生产机构都在满负荷运转。梅梅和拉薇儿这个时候肯定还在纺织厂工作。因为在夜校做老师的关系,露娜可以免去晚上的这次加班。她任由散发着原木清香的房门敞开着,把自己丢在了床上。没有打开辉石吊灯的房间很暗,玉色的月光从窗外射入地面,在房间的地板上映出了一格一格的图案。露娜在穿上躺了一会,翻了个身,从她的枕头下拿出了那本《卢达克里斯之书》。 这本书陪伴了露娜整整十四年,却始终是那个样子。露娜曾经以为书上有什么保持状态的魔法,最终却发现它只不过是制作的特别精良。经过了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和颠簸,《卢达克里斯之书》的书脊有了些划伤,她经常翻看的那几页,也有了皱纹和淡淡的污迹。可哪怕如此,露娜仍然会偶尔把它拿出来,翻看几下,作为对那个逝去时代的怀念。 “魔法,是人类争取自由的武器。” 这是《卢达克里斯之书》写在扉页上的话,在大魔导师卢达克里斯所在的年代,掌握魔法的魔导师们让人类摆脱了被奴役的命运,在那个时代,魔导师是人类的精华,是改变人类命运的救世主。 可现在呢? 露娜把手放在那本书的封面上,轻轻摩挲,却并没有打开。激活魔力感应的那几页纸的全部内容,她都背了下来,就连那张引导图,也深刻的镌刻在了她的脑海里。然而,在这个魔法已经沉寂的时代,这些曾经被严密封锁、价值万金的知识,已经成了只能在夜校的课堂上提起的,无足轻重的过去。 放下《卢达克里斯之书》,露娜从自己的柜子里找到了那本《猎艳龙魔导师》,这本原本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小说,却不知为何被她视若珍宝。经历了这么久,她仍然在反复阅读那个没有任何真实性的故事。 可是今天,不知为何,露娜没有心情。 深夜的解放一区格外的安静,大部分这里的居民都还没有回来。在战争面前,没有人有偷懒和休息的资格。大家要么在工厂,要么在工地,几乎所有人都在为了这片土地的未来而努力。而更令露娜感觉惊讶的是,这些人的工作热情并不是来自于高额的工资或者回报,而纯粹是为了这片土地。这种不求回报的付出,有时候让露娜觉得很可怕。 除了刚来法师塔的那段时间,露娜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人了。 远远的,从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如果没听错,那应该是首次出战的民兵部队回师的声音。因为和黛西住在一间屋子,露娜在很多信息上都比较灵通。前段时间西部战区和艾略特皇子对爱莲娜两面夹击,加斯腾斯带着尖刀团和生产旅出去迎击,取得了很好的战果。后来说要打会战,就把已经集合训练完毕的民兵一师派了出去。留在这座平原上的所有人,对这次出征的结果,都很好奇。 去看看吧。 反正也无所事事,露娜爬起身,随手理了一下头发。这里没有法师塔可以每日沐浴的条件,更没有那些琳琅满目的护肤品和护发用品,露娜能做到的,就是每天早上用清水洗下头,保持自己最基本的形象。至于其他的东西,早已被她抛在了脑后。 离开解放一区,露娜步行了一会,找到了贯穿爱莲娜的主路。远远的,她就看到了聚集起来的人群,和影影绰绰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人影。她加快了步伐,在队伍穿过小镇的最后一刻,看到了这些战场归来的士兵。 和她预料的不同,这些士兵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 “听说打了败仗呢……” “也不是败仗吧,说杀了敌人不少人呢……” “听说敌人不要命的往上冲呢……” “毕竟只是民兵啊,能力上还是有差距啊……” “这要是输了,爱莲娜会不会……” “不会的,加斯滕斯是什么人,他从来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人群的议论声不大,但是不论是露娜,还是经过的那些士兵,都能听清楚。士兵们对聚集在道路两旁的人们很冷淡,偶尔只有认出了熟人,才会打声招呼。而露娜,则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似乎,前线的战局,并不是那么顺利? —————————————— “形势就是这样了,最后一次会战确实是我的决策失误,我们的武器和装备,决定了游击战是最适合我们的战斗方式。我把尖刀团留在了外面,还有生产旅的一个团,也留在了外面。贝兰其尔负责率领这支部队开展敌后作战。剩下的人我带了回来,下一步敌人就要打到门口了,爱莲娜将进入一段困难时期。” 和民兵一师一起回来的加斯滕斯,在抵达爱莲娜的第一时间就召开了议事会,他把这次游击战的成果和不足做了见到汇报,继而开始就下一步工作征求的大家意见。 “现在我们手上现金不缺,爱莲娜也有充足的粮食,让大家活下去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很多这边不能生产的东西可能会受到限制,大家要有心理准备。同时,要加大自力更生的工作力度,爱莲娜工厂有全部的工业母机,这段时间我会抽时间把能做的设备都做出来,尽力保障大家的生活水平。至于爱莲娜的防御作战,我牵头负总责,伊万负责具体管理和作战,各位有什么意见么?” “新山辉石矿和洛山铁矿怎么办?如果要放弃平原外的领地,就必须放弃这两个矿区。可这两个矿区如果丢了,我们会很难办。” 负责新山辉石矿的艾迪·沃伦和洛山铁矿的卡赖伯·沃伦都参加了这次会议。艾迪·沃伦率先提出了这个问题。 “对啊,这两个矿场丢了,我们的能源供应和钢铁供应都不好办!” “这个确实是个问题”,加斯滕斯皱着眉头,“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爱莲娜平原有没有可能找到新的铁矿和辉石矿,卡赖伯和艾迪,你们负责这两个矿这么久了,可有想法?” “这个……”,卡赖伯接上了话,“这个需要探矿师来找,不过可能性不大……” “对啊,辉石矿也差不多,如果有的话,肯定已经被人发现了……”,艾迪·沃伦对此也并不乐观。 “这个还是要继续找的,很多矿都是后来找出来的,爱莲娜平原虽然不大,但是紧挨着洛山铁矿和新山辉石矿。如果这两个矿有支脉或者矿脉深入了我们这边的山体,那就是最理想的状况。” “可是新矿的开采也需要时间啊……”,黛西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两个矿被敌人夺了,确实是个问题。现在看来,爱莲娜能充分自给的,好像只有粮食……” “这件事暂时不用担心”,加斯滕斯决定稳定一下军心,“之前为了保持生产,同时也是为了备战,我们囤积了很多辉石和铁矿石。即使被敌人断了两个矿场的供应,一年半载的也不用担心。” “那一年半载之后呢?”黛西穷追不舍,“敌人会包围我们多久,谁都说不好吧?” “应该不会那么久”,加斯滕斯摇摇头,“现在安肯瑞因的形势并不好,东线和西线都有敌人。两个军团的兵力不会在恩斯潘省待太久。只要撑过最开始的进攻期,他们的军队肯定会调动并后撤,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反击了。” “那就先要打赢爱莲娜防御战”,伊万举手发言,“虽然上次打那个随侍官的部队很轻松,但是现在敌人有绝对的人数优势,想赢不会那么轻松……” “应该问题不大”,加斯滕斯笑笑,“洛山一型在地形防守的时候威力会得到进一步加强。同时我们的人员补充也不是问题。更重要的是,以现在安肯瑞因的形势,底层群众被压迫的很厉害,如果我们公开打起旗号,并且能够撑过这波攻击,你们觉得,会发生什么?” “会有很多人过来!”,黛西第一时间想到了加斯滕斯想说的话,“前期《萤石》已经在全国范围,甚至周边几个国家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如果能够通过《萤石》宣传爱莲娜的话,我们会成为共产主义的一面旗帜!” “可是……这么高调不好吧?”,古拉科斯提出了异议,“如果太高调,皇帝那边肯定会更加想弄死我们。” “他们现在也想弄死我们”,加斯滕斯笑笑,“有什么区别么?” 加斯滕斯并不喜欢高调,如果可以,他宁愿爱莲娜一直低着头发展,直到拥有可以一举颠覆安肯瑞因的能力。然而,现实总是不尽人意,能够有现在这个基础,他已经很满意了。 “也是……”,古拉斯科放弃了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大家就爱莲娜下一阶段的防御工作做了更细致的讨论,才结束了会议。黛西和加斯滕斯做了简单的告别,知道自己的爱人这段时间在外面打游击战非常辛苦,不忍心太打扰他,便告辞离去。等她回到宿舍的时候,却发现一宿舍的人都在等他回来。 “怎么样,打的如何?”,露娜第一个开口。梅梅和拉薇儿虽然现在有了和露娜平等的身份,但是她们仍然习惯让露娜先说话。 “还不错,给敌人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前后可能杀了有七八千人,我们自己的损失不到一千人。” “这么厉害!”,梅梅和拉薇儿齐齐惊呼,“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办,敌人被打跑了么?” “还没有”,黛西耸耸肩,“他们人很多,很可能会包围爱莲娜,我们可能要过一段时间苦日子了。” “那没关系,反正最后肯定会赢的!” 梅梅和拉薇儿异口同声,露娜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的两位女仆,好奇他们的信息来自哪里。黛西倒并没有想那么多,刚刚的会议上,虽然形势严峻,但是大家普遍都非常有信心。她并不觉得有信心是件多么令人惊讶的事情。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可能发生的事情,才沉沉睡去。在她们房间的窗外,玉色的月光宁静的铺满爱莲娜,注视着这片土地。 150 包围清缴 陆元848年6月21日,从东西两侧进攻爱莲娜的部队,完成了对爱莲娜的合围。贝兰其尔把他率领的尖刀团和生产旅一团,重新编成了敌后游击纵队,避开了敌人的大部队,蛰伏了起来,而加斯滕斯则率领生产旅二团和三团,以及经历了首次会战的民兵师,进入了阵地防御阶段。与此同时,大量因为艾略特皇子废除土改逃到爱莲娜的新农民们,让伊万·辛克有了充足的人力成立了民兵二师。他们将作为辅助部队,在生产旅和民兵一师的率领下,继续开展爱莲娜防御战。 而就在爱莲娜平原的人们开始进入战时状态的时候,斯凯·哈姆和艾略特皇子,也在距离爱莲娜最近的城市——穆恩市见了面。 “能见面真不容易啊……”,艾略特皇子笑着握着斯凯·哈姆的手,用力摇了两下,“能一起联手,把加斯滕斯逼回爱莲娜这个小地方,你们出了大力气啊。” “哎,一样一样,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不是么?” 斯凯·哈姆不喜欢艾略特,就像保罗·钟不喜欢艾略特一样。虽然在皇帝陛下眼里,艾略特和西部战区关系紧密。可只有西部战区和艾略特自己知道,保罗·钟给自己打造的这片自留地,到底有多么难以渗透。 “哈姆将军这话说的好,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艾略特拉着斯凯·哈姆在窗边一张布置妥当的桌旁做了下来。这里名叫晴空,曾经是穆恩市最顶级的餐厅,非贵族无预约不可入内。后来爱莲娜势力扩大,贵族们能跑的都跑了,餐厅也渐渐败落了下来。这次收复穆恩市之后,艾略特便把这里作为了双方的会面之所,还找了当年在餐厅工作的厨师和服务生,力争重现餐厅当年的辉煌。 “现在加斯腾斯这个工厂主义分子趁着我国外敌当前的机会,偷偷发展自己的武装,仗着自己在蒸汽武器方面有所研究,囤积居奇,垄断市场,高价出售武器。他这种行为,是赤裸裸的资本主义垄断行为,可笑他还自诩为共产主义者,却做着比资本家还资本家的事情,真是荒谬。” 艾略特皇子这番话显然经过推敲,见面不说己方战绩如何,而是从加斯腾斯的行为上推出加斯腾斯在理论和事实上的自我矛盾之处,即巧妙的避过了己方前期伤亡巨大的事实,又指出了敌人的错误,可谓是避重就轻的一招好棋。和艾略特皇子相比,斯凯·哈姆就没那么随意了,他冲艾略特行了一礼,才接过了话头。 “皇子殿下说的是,现在洛林—雷恩防线的形势也不容乐观,敌人近期发动了多次进攻,我们虽然挡住了敌人,但是损失也非常惨重。保罗·钟司令已经三次送来急信,请我务必尽早结束在这里的战斗,掉头回援洛林—雷恩防线。如果必要,司令大人告诉我,也可以完全信赖皇子殿下的能力,把爱莲娜交给皇子殿下处理,想必也不会让我们失望。” 艾略特听斯凯·哈姆的前半段话,还有些开心。加斯腾斯的部队武器先进,战法犀利,他和西部战区谁先发动攻击,都会遇到强烈的抵抗。如果保罗·钟着急,那艾略特完全可以缩在后面,等斯凯·哈姆和加斯腾斯打的差不多了,再坐收渔翁之利。可听到斯凯·哈姆的后半段话,艾略特才意识到对面的人也不傻。他们这是在拿西线形势威胁自己,如果己方迟迟不对爱莲娜发动攻击,他们会掉头撤军,把这个烂摊子留给艾略特自己。 “看来保罗·钟司令还是不够了解您的作战风格啊”,几乎没有犹豫,艾略特决定以退为进,“这一路打过来,和加斯腾斯交战最多的就是您的部队,战果最辉煌的也是您的部队。上次会战,听说你们还缴获了敌人的那种先进武器,能够连续射击的蒸汽机枪。不论是从战斗和还是战利品上看,贵方的能力都远在我方至上。如果贵方要近期撤离,我一个人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呢?” “不瞒您说”,斯凯·哈姆听到对方主动提起会战,顺势接下了话题,“上次和对方的会战,我们损失过万人,超过一个师的兵力被彻底打废。再加上前期陆陆续续的损失,我们现在能战斗的人员也将将只有四个师,发动攻坚战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至于缴获的武器,虽然有,可也没有皇子殿下说的蒸汽机枪。对这种东西,我们一直想要,但是一直拿不到,也真是可惜。” “哦,那可能是我的消息有误”,艾略特并没有在战利品上计较太多,虽然他无比想要得到那种蒸汽机枪,但是现在可不是露出他这种需要的时候,“和贵方比起来,我们的战果就要少很多。虽然收复了八座城市,废除了加斯腾斯推广的新农民制度,但是敌人不断的骚扰袭击我们,打又打不过,抓又抓不到,也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损失。现在已经打到了敌人的家门口,一百里的路,我们已经走了九十九里,就差这最后一里了,如果在这个时候后继乏力,未免有些可惜。” “那是那是”,斯凯·哈姆停了下来,看着服务生端上一杯红茶,拿起勺子搅了搅,继续说道,“爱莲娜是一定要打的,加斯腾斯和他的共产主义,只能被消灭,没有其他的道路。但是具体怎么个打法,我们还要商量一下,毕竟现在我们的部队已经是疲军之师,就算要发动攻击,也要休整一下才行。” “我们的情况也差不多”,艾略特一边在心里骂对方老狐狸,一边笑眯眯的回应,“之前为了应对敌人的骚扰,耗费的精神太多。士兵们也有些疲惫,如果能休整一番,自然可以取得更大的战果。” “但是……” 斯凯·哈姆拖长了声调,却故意不说后面的话。他们两人这次见面,主要的目的就是对之后作战的分工和战利品的分配商谈一个初步的方案。现在对方提到了某种可以改变战场形势的建议,他自然要做出回应。 “但是如果休整一番的话,洛林—雷恩防线和卡郎略特那边的形势,是不是会更加紧张?” 斯凯·哈姆这句话是有的放矢。在进攻恩斯潘省的这半个月内,尼格鲁共和国和罗宁格叛军不约而同的发起了更加密集的进攻,似乎是看准了对面抽调兵力对付加斯腾斯之后留下的兵力真空。不管是东线还是西线,这段时间的作战都步履维艰。 “哈姆将军说的有道理”,艾略特点点头,“这件事确实要好好商议,我们到底如何发动进攻,能够在最大限度发挥战力的同时,避免把这场战争拖的太久,才是关键所在。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哈姆将军可愿意听一下?” “还请皇子殿下告知。” “爱莲娜平原共有东西两个主要入口,西南侧的洛山道口,之前我的人打过一次,结果不好。东南侧的新山垭口,此前并未发生冲突。目前我们两方的军队,你方距离洛山道口更近,我方则控制了新山垭口。不若我们就各自从这两个入口同时发动攻击,让加斯腾斯腹背受敌。到时候谁先攻入爱莲娜平原,谁就在战利品的选择上有优先权,如何?” “这个听起来很合理。” 斯凯·哈姆点点头,其实这个方法他们也想到了。在现在进攻双方貌合神离的时候,这种各自分开进攻不同入口的方式,能最大限度的缓和矛盾,释放战斗力。而且,如果他想保留力量,在进攻的时候也很容易放水。到时候压力自然会转移到艾略特皇子那边。至于战利品分配什么的,斯凯·哈姆觉得,加斯腾斯这么难啃的骨头,还是先让牙口好的人咬上几口,咬伤了再上比较好。 “那就按这个思路走吧”,艾略特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示意身后的手下拿出文件,“这是我们草拟的具体作战计划,还请哈姆将军过目。” 斯凯·哈姆接过文件夹,仔细的看了起来,艾略特自己也拿了一份,两人一边看,一边就具体的作战计划开始讨论。服务生们在他们周围川流不息,把一道道美味佳肴端了上来。两人边吃边聊,渐渐的形成了最后的进攻方案。 ———————————— 迪瓦拉·罗姆是一名穆恩市的小市民,也是晴空餐厅的服务生。在爱莲娜打过来之前,他的生活是灰色的,每天工作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拿到的工资却只够勉强果腹。虽然在穆恩市最顶级的餐厅服务,但是服务生就是服务生,没有尊严也没有地位。迪瓦拉·罗姆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自己能去乡下买块地,过自给自足的悠闲生活,可他根本无法凑够买地的钱。后来,爱莲娜控制了穆恩市,他拥有了得到土地最好的机会,为此,他果断离开了穆恩市,找到了爱莲娜正在实施土改的村庄,提交了自己的申请。爱莲娜的工作人员慷慨的给他分了地,让他看到了一个过上想要生活的希望。然而,没过多久,西部军区和六皇子就打了过来,爱莲娜的土改被推翻,刚刚得到的土地被收回,迪瓦拉·索姆再次成为了一名无家可归的小市民。 而这一次,他甚至没了工作。大量贵族纷纷逃离的穆恩市,也没有了适合他这个服务生的工作岗位。就在这时,艾略特的士兵找到他,让他去他曾经工作的晴空餐厅,服侍一顿晚宴。饿的前心贴后背的迪瓦拉自然不会拒绝,他小心的、细致的完成了整个服务流程,也听到了那两位大人物的交谈,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爱莲娜一定想知道这个消息。 恍恍惚惚中,迪瓦拉产生了这个念头,他把这个念头藏在心底,准备等服侍结束,就去投奔爱莲娜,顺便传递这个消息。可他的计划从一开始就被艾略特皇子的安排打断了。 “你们,你们所有人”,负责召集这些服务生的军官德米安·拉塞尔在晚宴结束后大声呵斥,“你们也知道刚刚谈话的人是谁,自然也知道你们听到了什么。听到了这些话,我们不可能放你们离开!要是按照我的意思,杀了你们这些人,是最保险的!” 十几名服务生和厨师发出了巨大的嘈杂声,大家纷纷求饶。混在人群中的迪瓦拉一脸沮丧,如果他们会被杀,那又该如何送出情报? “但是”,德米安·拉塞尔见大家反应激烈,话风一转,“皇子殿下是仁慈的,他有一个更好的想法,你们所有人,听好了,所有人,都给我加入军队,成为我们的士兵,管饭管住还发衣服,就不用死,怎么样,不错吧?” 当兵? 当兵打爱莲娜? 迪瓦拉·罗姆一点也不愿意。但是不愿意也没有办法,面对死亡的时候,他的选择并不丰富。而且,如果当兵上前线的话,他也可以通过装死、逃命的方式,逃到战场对面爱莲娜那一方,把自己的情报告诉对面,让这些剥夺了他的理想生活的人,自食其果。想到这里,迪瓦拉不再犹豫,在场的其他服务员和大厨同样没有犹豫的空间,他们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服从了军官德米安的安排,成了艾略特名下近卫三军的一名士兵,被拉到了军营,接受训练。和迪瓦拉·罗姆想象的不同,他们接受的军事训练非常有限,但是人身自由却受到了严格的限制。管理他们的德米安·拉塞尔也迟迟不告诉他们下一步的安排。过了几天,当他们再次被召集起来,去清空餐厅服侍另一场宴会的时候,迪瓦拉·罗姆才弄明白了这些人的真正意图。 以参军为名义,把他们控制起来,然后服侍那些大人物进餐。 这样也好,迪瓦拉自我安慰。他能听到很多有趣的信息和重要的消息,其中很多对爱莲娜都很重要。他把这些信息都记在心里,开始寻找向外界传送情报的途径。他坚信,只要自己坚持不懈的寻找,一定能找到通往爱莲娜的道路。 一定。 151 双线作战 洛山道口。 这座位于进入爱莲娜必经之路的道口,已经没了往日的人流,空无一人的硬土路面不知何时被挖出了一排排、一列列的战壕。这些战壕像无数在地上蜿蜒爬动的蛇,画出了扭曲的形状。在这些战壕后面,是曾经抵挡了艾略特皇子随侍官帕尔·克洛斯的铁盾胸墙防线。伊万率领的生产旅和民兵一师,就在这条防线后驻防。 “头,这种战壕真的可以解决问题?比胸墙防线更好?” 伊万站在临时指挥台上,看着前方这段时间加斯滕斯发动无数人力物力修建的战壕,“之前的铁盾胸墙防线我感觉很好用啊,为什么还要挖战壕呢?” “子弹是平着飞的”,加斯滕斯站在伊万身旁,“铁盾胸墙防线的主要目的,是在防守的同时,保证我们的士兵能够继续发动攻击。可现在我们有了后装枪,根本不需要站立装弹,自然也没有了使用铁盾胸墙防线的必要性。敌人采用排枪阵列射出的子弹,不论怎么瞄准,都很难击中躲在战壕里的士兵。而我们的士兵,则很容易就能趴在安全的战壕里射击,击杀敌人。在保证同样甚至高出一筹的输出的同时,我们的士兵能够得到更多的保护,是更先进的战术。” “恩……您说是就是吧……我还是等着看实际战果好了。” 伊万是个很认真的人,看不到这种战术的实际成果,他是不会完全接受这种防御方式的。加斯滕斯也了解他这个性格,自然不会勉强。两人聊了一会,就看到了敌人在己方前线开始列队。 “这么快?他们昨天才到,今天就开始发动攻击?”,伊万有些惊讶。对面的西部战区在上次会战中损失惨重,加斯滕斯和伊万在战前的作战会议上讨论时,一致认为敌人会休整一番,把发动首次攻击的机会交给艾略特。可不知道斯凯·哈姆扭了哪根筋,竟然在抵达防线之后的第二天,就发动了攻击。 “打就打吧,正好验证一下我的理论。” 加斯腾斯对防御战倒是没有太多担心,己方有武器、地利和战术优势,就算人数少了些,可怎么看赢面也比较大。他把指挥权交给伊万,站在一旁看了起来。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阵线前的敌人完成了集结,开始发动攻击。从人数看,大概有两个师的规模。因为洛山道口的地形问题,这两个师一在前、一在后,一做主攻,一做预备队。 “一个旅打两个师,有信心么?”,加斯滕斯瞅着一个空档,问起了伊万。伊万扭头看了他一眼,笑了。 “头你什么时候会开玩笑了?这种事还用担心么?” 伊万的判断没错。敌人使用的仍然是排队枪毙战术。只不过,结合之前和爱莲娜部队会战的经验,走在最前面的士兵们穿上了双层的装甲,虽然步履蹒跚,但是也有了安全感。而从爱莲娜方面看,伊万早已在战壕前面安置了超过二十挺洛山一型蒸汽机枪。发现敌人使用了双层装甲前排士兵的战术后,伊万把敌人放到了一百米的范围内,确保己方的洛山一型能够击穿敌人的护甲,才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因为双方同时进入了射程,所以对面和己方几乎是同时开火的。敌人的前排士兵按照鼓点指示,停下身子端起枪,却发现面对的是一条条膝盖高、连成一条长线的土堆,他们的敌人在土堆后面只露出半个头,根本无法瞄准。可这个时候鼓声的指示已经响起,士兵们纷纷开枪,子弹在空中飞舞,却根本无法集中他们想要击中的目标。 与此同时,在敌人进入攻击范围之后,洛山一型也同时开始轰鸣。它们那特有的“突突突——”的枪声,在战场上仿若雷霆,笔直站着的,穿着双层铁甲的士兵们也无法抵挡如此近距离射出的子弹,纷纷倒地。而在他们身后的士兵们只穿了一层装甲,有的甚至没有装备装甲,面对洛山一型的攻击,自然无法抵御。双方你来我往的交火持续了不到一刻钟,敌人发动攻击的部队损失惨重,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这就走了?” 伊万有些惊讶,“这可不是斯凯·哈姆的风格,他这刚开始,就想跑?” “估计是试探性进攻,毕竟战壕防御方式也是第一次出现,他们肯定也很好奇。” 加斯滕斯倒是对敌人如此迅速的放弃没有太多惊讶,“他们撤了也好,我们自己也要熟悉一下战壕战术的应用,从目前看,结果不错。” “那是,头儿你什么时候错过?” 伊万笑着拍了一记马屁,却基本是发自真心。跟随了加斯滕斯将近一年,他是亲眼看着加斯滕斯如何从一个被判处死刑的农奴变成了现在的共产主义领导人。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眷顾他,他的判断,几乎从不出错。按照他的判断推动计划,也基本都取得了预计的效果。 “行了,少拍马屁”,加斯滕斯笑笑,“这边就交给你了,我看你的指挥没什么问题。我去工厂看看,然后去新山垭口,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放心吧头。” 伊万笑笑,送加斯滕斯离开了指挥台。作为加斯滕斯的同伴,他对自己的这位领袖,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 ———————————— “哈姆将军,我想知道为什么作战刚开始没多久,您的部队就选择了撤军?” 在西部战区第三军团的前线指挥部中,艾略特皇子的特派观察员克里斯托弗·希尔顿站在斯凯·哈姆面前,表情严肃。斯凯·哈姆和刚刚负责发动攻击的第三师师长汤姆·利维听到这个问题,一起耸了耸肩。 “加斯滕斯又拿出了新玩意,那种在地上挖的洞和土堆,让我们根本无法命中敌人。而他们的洛山一型机枪还在收割我们士兵的性命。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艾略特皇子,也只能选择撤军吧?” 斯凯·哈姆对克里斯托弗·希尔顿还算客气。毕竟按照他和艾略特皇子的约定,双方互派观察员,观察对方对爱莲娜的进攻,同时也负责传讯,协调双方的作战步调。他虽然有心装装样子,但是也不能太过,免得被敌人抓住口实,影响战后的战利品分配。 “对啊,希尔顿大校,你也看到了,我们根本打不中敌人。就算你继续打下去,也是被屠杀的命。这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暂时中止战斗,寻找破解办法么?” “要破解,只有使用和他们一样的后装枪。只有后装枪才不需要站立装弹。摆脱了站立装弹的烦恼。我们的士兵也可以趴下来射击,减少目标。” 对于如何应对加斯滕斯的新武器和新战术,斯凯·哈姆其实已经有了想法。想到这个答案并不困难,不论是艾略特还是他自己,都知道。困难的是,如何实现这个想法中最关键的那个要素。 后装枪。 “皇家武器研究院已经在研究这种武器,如果有的话,我们会同时向贵方提供”,克里斯托弗也知道两位将军说的是事实。他给了一个模糊的承诺,继而告辞离开。斯凯·哈姆看他离开,才轻轻的呲了呲牙。 “我就知道这个加斯滕斯手里肯定有东西。这种在地上挖个洞防御的办法可不好办,让艾略特他头疼去吧。” “那是自然,我们前面那场会战至少打掉了敌人三千兵力。爱莲娜本来兵力就不足,再少了三千,肯定捉襟见肘。我们已经为进攻爱莲娜做了最重要的贡献,剩下的,也该让艾略特流点血了。” 汤姆·利维很支持哈姆将军的观点。在他看来己方已经为这场战斗做了足够的贡献,现在要做的,是缓一下喘口气,而不是愣头青一样梗着脖子冲上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离开了洛山道口,加斯腾斯穿过平原,抵达了第一工厂。这座工厂原本是澎湃动力公司在爱莲娜小镇的维修工厂,经过几次扩建,已经变成了加斯腾斯麾下最有生产能力的大型综合性工厂。从蒸汽机到各种各样的武器,几乎所有爱莲娜的工业设备,都是从这间工厂出来的。 “头儿,洛山那边打的如何了?” 见到加斯腾斯,工厂的负责人古拉科斯最先关心的,还是战局。这也是所有爱莲娜人共同关心的事情。前线的战争进展如何,直接决定了爱莲娜的未来和这些选择了爱莲娜道路的人的未来。这座平原上的每个人,都在等待着这场战争的结果。 “还行,敌人打了一下就退了,估计是试探性进攻”,加斯腾斯并不隐瞒,“我等下还要去加朗斯那边,看看艾略特的情况。” “一定没问题的”,古拉科斯态度坚定,“有主席您在,一定没问题的。” “我们要想赢,所有人都必须出力才行,我一个人,又能干什么?”,加斯腾斯边走边说,“现在工厂的情况怎么样,你说说吧。” “整体情况不错”,古拉科斯身为工厂的负责人,相关的数据早已记在了心里,“按照您的吩咐,荣耀步枪已经停产了。我们现在在集中全力生产雷鸣一型和洛山一型。目前的产量大概在每天八十只雷鸣一型,五只洛山一型,如果前线在使用的时候稍微小心一些的话,保证生产问题应该不大。” “很好”,加斯腾斯点点头,“武器的生产一定要跟上,原材料方面有问题么?” “辉石和铁矿问题都不大,就算每天满负荷生产,也能保障一年的生产力。不过问题是铅,洛山一型对铅弹的需求太大了,我们现在的子弹车间已经全力生产,按照现在的生产速度,最多只有一个月,铅的供应就跟不上了。” “爱莲娜平原没有铅……” 加斯腾斯回忆了一下,确认爱莲娜目前没有铅矿库存。他想了想,提出了一个替代办法,“铅不够用的话,就用铁弹头吧,威力还大些。” “可是那样的话,生产设备要重新设计。” “这个我可以帮忙,你到技术科找几个可以信任的人,我这几天争取把铁弹头的生产线拿出来。子弹是战争胜利的保证,这个绝对不能断。” “那就好,只要有设备,头你完全可以放心!”,古拉科斯拍着胸脯保证,加斯腾斯笑着锤了锤他的肩膀,转身告辞。他还要去新山垭口,看一下加朗斯·沃伦的情况。这位跟着他一起从图卢卡斯撤回来的老部下,被他从生产团三团的团长直接提到了民兵二师的师长位置,也不知道干的如何。虽然安排了卡赖伯·沃伦去帮忙,但是加斯腾斯还是想亲自去看看,再决定两侧防线的兵力配置。 ———————————— “皇子殿下,伤亡统计出来了”,随侍官比利·巴纳德站在艾略特对面,手里拿着几张纸。近卫三军总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站在巴纳德身旁,表情并不轻松。 “说吧”,艾略特挥挥手,“反正每次打加斯腾斯都是这样,我都习惯了。死了多少人?” “一千四百人”,巴纳德的声音沉重,“这还是我们立刻撤退之后的数字。如果当时按照原计划,把近卫三军第二师也派上去,那估计死的就不止这么多人了。” “一千四百人,也就是知道了敌人那些地上挖的坑的用途”,艾略特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加斯腾斯,真是不好对付。” “殿下,也不知道哈姆那边进展如何”,比利·巴纳德帮着思考,“如果他那边进展顺利,我们的压力会小一些。” “如果他那边进展顺利,我们也要玩命打才行”,艾略特纠正了他,“他们打的太快,我们拿什么抢战利品?这个还要等希尔顿大校的消息,先不着急。我们来说说对策。敌人那种防御方式,你们有什么好的办法么?” “那种防御方式,除非我们放弃排队枪毙,装备和勇敢者一样的后装连发步枪,才有可能突破,不然的话,无论如何都是不行的。” 比利·巴纳德对这个问题显然有了研究,他说完这句话,又强调了一遍。 “皇子殿下,现在普通的蒸汽步枪已经不行了,无法对抗加斯滕斯。我们必须开发和他一样的步枪,和勇敢者步枪一样的步枪,才能赢。” “我知道”,艾略特轻轻点头,“如果我没搞错,奥杜耶那边应该有了些进展。” 152 技术升级 “我们确实有了进展。” 当六皇子艾略特的随侍官比利·巴纳德在近卫三军参谋部后方的营帐里见到和他同名的、皇家武器研究院院长比利·奥杜耶的时候,奥杜耶就艾略特皇子的那句话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真的么?”,近卫三军总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同样惊喜,如果皇家武器研究院真的做出了可以批量生产的勇敢者步枪,那他们绝对可以突破加斯滕斯的防线。 “老友,我可不好骗你”,奥杜耶笑了笑,“其实并不完整。我们仍然没有那种小型高压气瓶的生产工艺。强行生产的话,枪的重量和续航能力都不好,同时造价也非常高,工业化也存在很多问题,不能解决六皇子殿下现在的对手。” “那你还说什么?”,文森特一脸不屑,“都这样了,开玩笑有意思么?” “我们在原样生产勇敢者步枪的过程中遇到了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于是我们换了一个想法”,奥杜耶并没有被文森特的激将法影响,“既然我们无法生产优秀的、或者说是合格的后装连发步枪,我们为什么不生产简单一些的后装步枪呢?放弃连发功能的话,只要把前装改成后装,保证气瓶能发射两到三枚子弹的话,我们可以很容易就实现这种慢速步枪的实验室设计,工业定型的的困难也少到几乎没有。” “三发子弹?那怎么拼得过勇敢者步枪?”,文森特还不满意,“要知道,加斯滕斯还有一种叫做洛山一型的蒸汽机枪,几乎可以无限制的发射子弹,我们的士兵,就算拿了你的什么慢速步枪,不还是劣势?” “不,不是这样的”,奥杜耶笑笑,“使用后装枪,我们就可以放弃排队枪毙战术,使用和对方同样的散兵线战术。这可以大大减少我们的伤亡,增加我们的士兵在场上的存活时间。相应的,敌人和我们武器之间的代差就会大大缩小,我们的人数优势就可以得到充分的发挥。” “用人命填技术差距?”,文森特冷静了下来。他刚刚的态度一大半都是装出来的,也是为了逼出奥杜耶的实话。 “差不多吧,反正我从艾略特皇子这边得到的消息,加斯滕斯手下,是没有那么多人的。” “他确实人手不够”,艾略特点点头,“打了这么久,也不过只有一个师多一点的力量,要是没有那些变态的武器,我们早就扫平爱莲娜了。” “要是没有那些变态的武器,我们也不会打爱莲娜,不是么?”,奥杜耶很清楚这次恩斯潘战役的由来,他打了个哈哈,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我们按照我们的理念生产了五十把慢速步枪,项目代号叫重剑,因为还没有定型,暂时没有正式命名。皇子殿下可以先测试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回去小批量生产,争取先武装一批我们的部队。” “很好,很好!” 听到这个消息,艾略特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走,这就去试,如果顺利,我们就可以干掉加斯滕斯!” 艾略特皇子既然下了命令,一行人自然无不听从。他们离开帐篷,刚想前往演武场,就看到了候在一旁的传令兵。 “怎么了?”,文森特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报告殿下,报告大人,我们的补给车队遭到了爱莲娜方面的攻击,护送补给车队的第五师第一团、第二团被打散,车队物资损失惨重。” 听到消息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不论是文森特还是奥杜耶,都把目光投向了艾略特。他们在等着,等着艾略特对对方这种骚扰行为的反应。 “袭击补给车队……”,艾略特的声音出奇的并没有明显的郁闷,他沉默了一会,下达了命令。 “清理剩余物资,救治伤员,增加下次补给车队的护送规模,这种小打小闹,是无法战胜我的。” 文森特和巴纳德齐齐点头,艾略特扭头看向文森特,“走,我们去试枪!” —————————————— “头儿这个战术还真好用,打了就跑,他们打打不过,追追不上也不敢追,简直和流氓一样!” 尖刀团的团长,现在爱莲娜敌后游击纵队的负责人贝兰其尔·沃伦一边大口吃着从敌人物资中抢到的熏肉,一边对刚刚的作战作出评价。在他的身旁,生产旅三团的团长哈巴·奈手里拿着两罐饼干,点头同意。 “可不是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敌进我退,敌停我扰,敌退我打,对吧?” “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你这一看头上课的时候就没有好好听!” 贝兰其尔吃完了那条腌肉,从箱子里又抓出两条,转身递给了身后一群农民中的领头人。 “亚斯明大叔,这些补给我们也没办法运到爱莲娜,自己也吃不完,你们多拿一些吧。这次能成功打倒艾略特的车队,你们也帮了不少忙。” “那都是应该的”,农民队伍的领头人叫亚斯明·内尔斯特。他曾经是农奴,加斯滕斯在爱莲娜推广土改之后变成了新农民,艾略特来了之后又被剥夺了自由民身份。从被艾略特剥夺自由民身份之后,亚斯明·内尔斯特就成了一名坚定的革命者。他虽然不太懂共产主义,但是却无比坚定的想要推翻艾略特,推翻这个国家。因此,他率领和他有着一样想法的农民兄弟们,干起了给游击队通风报信的事情。这次成功伏击敌人的车队,很大程度上也依赖于他提供的情报。 “那不一样,你们冒着生命危险帮我们,几条肉根本不足以表达谢意”,贝兰其尔把肉塞到亚斯明手里,又招呼其他人去身后拿,“这些肉都是专门腌制的军粮,你们拿回去如果被发现后果可能会很严重。保险起见,大家在这里先吃饱,剩下的我们拿一些,你们先办法处理一些,如何?” 见贝兰其尔诚意满满,这些刚刚体验自由不久就再次被剥夺了自由身份的农民们也不再矫情。大家席地而坐,和游击队的同志们一起吃,一起聊天,畅想着战争胜利后恩斯潘省的生活。不论是这些农民还是跟着一起打游击的士兵,大家都很开心。而他们的领头人贝兰其尔和哈巴·奈,心里更多挂念的,是另一件事。 也不知道爱莲娜那边打的如何了?希望自己这边的行动,能帮上爱莲娜的忙。 ———————————— 在贝兰其尔和他的农民兄弟们一起吃熏肉的时候,艾略特再次发动了对爱莲娜的攻击。近卫三军第一师携带着大量奴隶士兵,开始对新山垭口用战壕和胸墙构筑的防线发动冲击。加斯滕斯把他带到新山垭口的生产旅第二团安排在了前线,负责控制和使用洛山一型蒸汽步枪。而刚刚组建的民兵二师因为都是新手,则把他们安排在了胸墙防线后,使用被淘汰的库存荣耀步枪,来协助作战。这种铁盾胸墙和战壕相结合,新兵和老兵相结合的战术对艾略特部队发起的冲击还是有较强的抵抗能力的。艾略特的部队试着进攻了一会,就撤了下去。 “整体来说打得不错”,在这次小冲突后的总结会上,加斯滕斯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许,“防守战是相对简单的战斗方式,遇到的变化更少。加朗斯你就按这个方式打,如果敌人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不管牺牲多少,不要把他们放进来。战壕和胸墙能够最大化我们的武器优势,如果你放弃了这两道防线,仅仅依靠艾拉·郎夫有限的生产旅战士,没那么好打。” “那是自然”,加朗斯点点头,“我会和艾拉兄弟好好配合的,请头儿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加朗斯这句话并不是无故而发。他和艾拉·郎夫都是加斯滕斯从第19敢死队带出来的老部下,可现在因为某些原因,他成了民兵师的师长,还负责整个新山垭口的防御。而艾拉·郎夫还只是生产旅二团的团长,和他之间已经拉开了距离。虽然艾拉·郎夫看起来对这件事并不介意,加斯滕斯也总是说在爱莲娜没有职务高低,大家都是共产主义的同志,但是加朗斯还是在很小心的处理二者的关系。在几乎所有重大决策上,他都会充分征求艾拉·郎夫的意见,避免他的心理落差。从目前的结果看,这种方式似乎还行。 “恩,你们没问题的”,加斯滕斯并没有太在意加朗斯的想法,他点点头,又安排了一些工作,就转身告辞。爱莲娜防守战的关键是洛山一型蒸汽步枪,而洛山一型蒸汽步枪的关键是替换铅弹的铁弹头能不能成功投产。作为爱莲娜在蒸汽技术和现代工业上造诣最深的专家,他必须尽快拿出铁弹头的成熟生产方案,才能让爱莲娜继续独立下去。 —————————— 就在恩斯潘省的战局愈演愈烈,大量的地主阶级、贵族和小市民想法设法逃离恩斯潘省的时候,一个穿着破旧的麻布披风,身上散发着一股腐臭味的、乞丐一样的人,出现在了恩斯潘省东部城市迪亚哥的街头。他走路摇摇晃晃,看起来浑身无力。可无论他怎么摇晃,这个人似乎都有着明确的目标。从他身旁路过的行人们已经见多了这种因为战争失去了一切的流浪汉,他们从这个男人的身旁匆匆经过,少有停留。偶尔有几个年轻人递给他一块半块面包,他总要诚心诚意的道谢后,才尽量慢条斯理的吃下。如果那些递给他面包的年轻人有心,就能从他的道谢口音中听出一些端倪。 这个乞丐,来自罗斯维尔。 吃了几块面包的乞丐似乎有了些力气,他一步三晃,在迪亚哥城里晃了半天,似乎终于想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他用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寻找,终于找到了那个陌生而熟悉的门牌号。 南四路11号。 一座大门紧闭的小院,院门口还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字。 当铺。 乞丐在当铺门口看了一会,并未看到有人开门。他试着敲门,也无人应答。在战乱年间最火的行业,竟然在大白天关了门,这让他有些惊讶。不过,没有人就是没有人,乞丐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事实。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就近找了个角落,蜷缩了下去。 现在不开门,总会开门的,不是么? 到了下午,有人踢醒了乞丐。 “喂,干嘛呢?这不让呆着,滚!” 乞丐挪了挪身子,抬起头,看着来人,他毫不掩饰的用自己浑浊的目光和肮脏的脸,看着来人的样子。 “……这里……这里没人么?” “早就没人了,仗都打成这个样子了,有钱人早跑了,你也是,快滚!” 来人显然没有耐心,乞丐点点头,缓慢挪动身子,离开了他呆了半天的角落。那人看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转身离去。 乞丐似乎受了打击,他离开那个当铺,绕了一圈,找到了当铺的后门,重新坐了下来。不一会,刚刚驱赶他的那个人又出现了。 “哎,我说你,不知好歹是不是?” 那人一边骂,一边作势要踢。乞丐抬起双手做遮挡状,嘴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属于瑞因语的词。 “昆仑”。 踢他的人动作停了下来,他左右看看,昏黄的光线下,这个偏僻的小巷并没有旁人。他停了一会,轻声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昆仑。” 乞丐似乎从那人的动作确认了什么,第二次发音更加清晰,也更加自信。那人又朝地上吐了口痰,拽着乞丐的领子把他拽进了小院。小院里有颗树,地面上堆放着不少杂物,一栋二层小楼占据了小院的绝大部分空间。那人把乞丐推进院子,关上院门,才松开了手。 “你从哪里来?谁让你来的?” “西王母。” 乞丐又说了一个奇怪的发音。这一次,他似乎终于得到了对方的信任。那人紧绷着的脸突然笑了,他大步上前抱住了乞丐,全然不顾对方身上的味道。 “终于见到你了,同志。说吧,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做什么?” 乞丐并没有急着回答,他脱下斗篷,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 “我叫威廉姆·理查森,我要去爱莲娜。” 153 技术扩散 一直到和伊梅尔·布朗离开了迪亚哥,踏上了前往爱莲娜的道路,威廉姆·理查森才悄悄放下了一路以来的担心。突然放松的心弦让他浑身积攒多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出。虽然还在赶路,但是坐在马车上的他,很快就进入了短暂而深沉的梦乡。 虽然西部战区第三军团、近卫三军和第一军团在恩斯潘省的土地上作战正酣,但是城市与城市之间基本的交通仍然在运转。几个克朗的硬币交出去,伊梅尔就为自己和身旁这位已经确认了身份的大叔踏上了前往萨姆市的道路。距离爱莲娜最近的穆恩市戒备森严,无关人等很难入内。伊梅尔便选择了穆恩市作为他们搭乘马车的终点。之后,他们将通过一条只有情报人员知道的小路,进入爱莲娜,完成这次护送任务。 “你叫伊梅尔·布朗?” 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威廉姆·理查森躺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看着伊梅尔。他的目光里有些好奇,毕竟加斯滕斯手下的主力现在仍然是农奴,能碰到一个拥有自己姓氏的、支持爱莲娜而且正在为爱莲娜工作的人,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恩”,伊梅尔点点头,似乎知道了威廉姆想问什么,“我不是农奴,我原来在罗斯维尔读书,是个学生。” “那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因为我认为共产主义是对的”,伊梅尔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加斯滕斯他们发行的第一期《萤石》,我现在都保存着。每一期《萤石》,我都仔细看过。胡尼·哈瓦瑞大师的《论资本》,我也仔细学习过。从我个人的角度看,我认为在没有魔导师的这个年代,共产主义能够真正的释放这个国家每一个人的活力,改变它腐朽、黑暗、摇摇欲坠的现实。” “所以你就来了爱莲娜?”,威廉姆·理查森继续问道。虽然已经被逼离开罗斯维尔,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挂上了通缉令。但是威廉姆·理查森仍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共产主义者。比起共产主义者,他更倾向于认为自己是一个为了女儿加入某个团体的父亲。 “是的,只有这里有真正的共产主义”,伊梅尔在说到共产主义这个词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和弗恩第三共和国一样,从爱莲娜的加斯滕斯暗地里决定造反开始,安肯瑞因就开始了大规模的消灭共产主义的运动。从查封相关的报纸、书刊,到抓捕任何可疑的共产主义者,几乎所有的手段都拿了出来,务必要把共产主义扼杀在萌芽状态。虽然恩斯潘省是受加斯滕斯影响比较深的一个省,他们所乘坐的这辆长途马车也还算封闭。但是出于下意识的安全考虑,两个人在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还是会控制声音,注意影响。 “真正的共产主义……” 威廉姆·理查森重复了一遍,却很难理解伊梅尔话语中的那种热情。他安静了一会,又问。 “你可知道,现在这种形势,爱莲娜并不一定会赢。如果爱莲娜输了,你可能会死?” “死不可怕”,伊梅尔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答案,“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威廉姆·理查森被这句话惊到了。他有些惊讶的看着伊梅尔,没想到这样的话竟然会从这样的年轻人口中出现。 “不是我说的”,伊梅尔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第19期《萤石》上的原话”。说到这,伊梅尔把手放在胸口,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开始背诵。 “……共产主义并不是过家家和做游戏,选择这条道路就意味着选择个人的鲜血、苦难甚至死亡。然而,比起个人选择道路带来的痛哭,我认为更大的悲哀在于我们对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无知和愚昧。为了共产主义、或者为了其他的理想和事业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如果非要让我在漫无目的浪费生命和共产主义事业中选择一个,我一定会选择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描绘这幅无比壮美的蓝图……” 伊梅尔背诵的这段话,威廉姆也看到过,甚至还隐约有些印象。然而,让他这样流畅清晰的背诵,断然是不能的。他看着伊梅尔虔诚的神态,看着他坚定的目光,突然之间明白了加斯滕斯曾经告诉他的一句话。 “这个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东西,不是魔法和魔导师,也不是科技或者更大、更强的蒸汽机,而是信仰,和伴随信仰而生可以为之奋斗一生、奉献一切的事业。”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太投入了”,背诵完成的伊梅尔突然重新变成了一个害羞的大男孩。只有这个时候,他身上因为从事情报工作而产生的阴鹫和冷漠,才会在极短时间内消失,释放出他自己的本性。 “没事,没事”,威廉姆笑了一下,“我们到地方之后怎么进去?那个地方不是被封锁了么?” “封锁的只是东西两侧的主要道路,山上的小路他们封不住的。” 伊梅尔解释了一句,沉默了下去。威廉姆点点头,也安静了下来。这段短暂而安逸的马车之旅即将结束,之后,他将重新踏上征程,赌上自己的一切,直到见到自己的女儿和加斯滕斯。 ———————————— 就在斯凯·哈姆和艾略特围住了爱莲娜,为了加斯滕斯手中的武器和消灭共产主义打生打死的时候。在安肯瑞因西侧的尼格鲁共和国,加斯滕斯带来的影响也在悄悄扩大。 “怎么样了,老友?” 尼格鲁共和国东线司令部司令塔伊家·布什推开尼格鲁共和国国家武器研究院院长办公室那扇香木大门的时候,他的大嗓门已经把他这次来访的意图传遍了整个办公室。正在和轻武器部主任、威尔士步枪的发明者阿塔·威尔士低头讨论着什么的武器研究院院长蒂姆·格雷抬起头,冲塔伊家·布什招招手,笑了起来。 “刚好在说这件事情,你就来了,一起过来看看吧。” “那感情好!你可不知道,我们拿到这些枪可是死了不少人呢……” 塔伊家·布什毫不客气,他大步上前,伸手拨开两人,看到了放在一张巨大黑色桌子上的两把蒸汽步枪。其中一把的枪管上刻着瑞因语的命名。 勇敢者一型蒸汽步枪,爱莲娜蒸汽设备工厂生产。 而另一只步枪,则有着塔伊家·布什更加熟悉的、尼格鲁共和国的武器风格。黝黑的钢制枪管和黄色的木制枪托,还有他无比熟悉的雪山圆形徽章,被正正的雕刻在枪托侧面的正中,昭告着这柄枪的身份。 “这是我们的仿制品”,蒂姆·格雷顺着塔伊家·布什目光看过去,顺势开始介绍,“你拿过来的这把枪很厉害,不是一般的厉害,是划时代的那种厉害——” “那是自然,你是不知道为了它我们死了多少人。对面那些红狗拿这些武器又杀了多少人!”,塔伊家·布什一脸赞同,“我知道它很厉害,我想知道的,是咱们自己能不能做出这么厉害的东西!” “不,你不知道”,蒂姆·格雷和塔伊家是老熟人了,说话比较随意,“你只知道这把枪杀人如麻,却不知道它颠覆了多少蒸汽武器的设计方式和思路,改变了多少我们的武器理论。使用压缩空气而非水蒸气直接供汽,立刻就解决了我们一直没能解决的冷凝问题。而且,它——” 见到蒂姆·格雷进入了研究状态,塔伊家冲站在身旁的阿塔·威尔士耸耸肩,沉默了下来。过了足足有一刻钟,蒂姆·格雷才结束了他的讲解。他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沙发上的塔伊家·布什,又看了一眼安静的看着自己的阿塔·威尔士,自己笑了一声,问了一句。 “我们刚刚在说什么来着?” “布什司令问,我们能不能仿制这种勇敢者步枪。” “哦”,蒂姆·格雷给塔伊家·布什倒了杯水,“可以是可以,不过仍然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能还原到什么程度?”,塔伊家根本不喝水,他站起身拿过桌上的那把仿制枪,就开始仔细查看。 “这种枪的高压气瓶的材料和工艺是个问题,我们做不出一样水平的设备,就无法保证同等重量下的威力和续航能力。不过通过增加重量、降低要求,借鉴蒸汽大炮的设计思路,我们可以还原大概60%左右的水平。我们自己复制的这把枪,气瓶压力大概能够保证连续十发子弹的设计,之后就需要重新充气。同时我们也还没有完全解决小型高速蒸汽充气机的制造问题,使用蒸汽背包充气,需要大概五到七分钟的时间。” “让我想一下”,塔伊家伸手示意蒂姆暂停,“所以我们自己的武器可以射击十发子弹,之后就要有一段时间不能用是吧?” “对”,蒂姆·格雷爽快回答,“不得不承认,这个叫做爱莲娜的地方,在蒸汽武器的理论和实践上,都走在了我们前面。” “十发也不错了……”,塔伊家并不失望,“只要能和对面一样使用散兵线战术,我就满意了。现在的排枪战术遇上这种武器就是个死字。极不灵活,也没有威力。新的武器虽然仍然不如对方,但是至少在同一个大的技术水平上,没错吧?” “是在同一个世代上”,蒂姆·格雷纠正道,“如果说前装蒸汽步枪代表着一个蒸汽武器的大世代,那么这种后装的、使用压缩空气的蒸汽步枪,就代表着一个新的武器大时代。任何追赶不上这个大时代的国家和军队,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厉害,你拯救我们尼格鲁共和国”,塔伊家几句插科打诨,把蒂姆·格雷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肃穆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他拿起枪,背上背包,抬起头,一脸期待。 “你们的武器测试场地在哪,带我去!” ———————————————— “伤亡怎么样?” 和自己的老对手不同,斯凯·哈姆的心情并不好过。虽然决定暂时不再发动大规模战斗。但是出于对山后面那些武器的渴望,他在忍耐了几天后,又让第二师发起了一次进攻,结果,和此前一样,无功而返。 不仅无功而返,而且伤亡惨重。 “将军,不能再这么打了,这么打就是屠杀!”,第二师师长墨菲·利雅得的情绪有些激动,“敌人的战壕和机枪根本无法突破。我们的士兵排队上去就是送死的,上去一队死一队,上去两队死两队,上去三队就都炸了,跑的到处都是,这怎么打?” “他们的机枪不是会暂停一段时间么?”,斯凯·哈姆说的是他们之前发现的规律。敌人的蒸汽机枪虽然厉害,但是在连续射击一段时间后也会停下来休息。这段时间就是发起冲锋的好时间。他们之前能够在会战中抢到一具蒸汽机枪,靠的也正是这个短暂的间歇。 “那个时间窗口太短了,而且他们错开了不同机枪的休息时间,每个时间段内都有机枪能够持续攻击,我们无法攻破敌人的防线。我们必须想点其他办法。” “其他办法?”,斯凯·哈姆皱起了眉头,他们抢到的蒸汽机枪是现在最有价值的战利品。可奈何西部战区在蒸汽武器方面的力量薄弱,仅有的几位蒸汽武器专家对敌人的这种机枪一筹莫展,“钟司令可不会愿意把我们缴获的机枪给武器研究院的那帮人。” “那我们就找找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进入爱莲娜!”,墨菲·利雅得很快接上了话,“如果有,我们就可以绕开敌人防御最强的正面,发动奇袭。” “你觉得如果有这种路,加斯滕斯会不知道么?他手下的那些泥腿子,对这块地,不比我们熟?” 斯凯·哈姆对利雅得的建议并不乐观。不过他短暂的想了几秒钟,还是决定试一试。 “我会安排更多的人手去找路的,这段时间我们就做好封锁工作吧,所有的人和车辆,一律不许进入爱莲娜。我倒要看看,他加斯滕斯再厉害,又怎么把人和枪从这块山旮旯里变出来!” 154 寻找方向 距离发动革命的日子已经过去11天了,可卡西·洛纳根感觉,自己似乎仍然站在那天晚上浓重的夜色里,手里紧紧握着捅进警察胸口的那柄刀。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被他捅死的警察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故事。 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些和无所谓的事情了。占领瑞瓦德伦的过程太过于顺利,顺利的让他有些怀疑现实。而之后接踵而来的事情又太多太杂,让他这个毫无实际革命经验的领袖手忙脚乱。从防守到治安,从粮食到金钱,所有的东西都依赖于他的决定,而他所有的决定,都将在一定程度上决定这支小小革命队伍的走向。 “都说说吧,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必须找出来是谁干的!”赤沙铸造厂的工人,瑞瓦德伦起义军的副手,塔拉及·汉森拍着桌子,话里带气。在他的对面,是纺织厂工人力量的领导人亚罗·林奇,起义的总领导人卡西·洛纳根,还有亚罗·林奇的副手,奇普·肖纳尔。 在瑞瓦德伦市政厅这间宽大的会议室里,一场不期而至的会议正在进行。从革命发生后的第二天起,这座城市就陷入了混乱。警察被彻底消灭让不法分子们进入了天堂,抢劫、强奸、杀人,整座城市到处都是凄厉的哀嚎和惨叫。卡西·洛纳根和他的同伴们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从重从严处理,抓了一批杀了一批,才算是扼杀住了这股犯罪的势头。可哪怕他们的反应再迅速,那些不法分子造成的伤害已经产生,而后续的收尾工作,一直持续到革命开始后的第11天。 “这怎么找?现在队伍都超过了五千人,从这里面找十几个人?那还打不打仗了?” 亚罗·林奇的副手奇普·肖纳尔并不支持彻查的决定。哪怕那些可恨的强奸犯已经被证明来自于这只新生的革命队伍,可在奇普·肖纳尔的眼中,因为十几个人就停下现在的备战,显然是愚不可及的一件事情。 “奇普·肖纳尔!”,塔拉及的声音更高了,“你总是阻挠调查,是不是和那些人有些关系??” “有个屁关系”,奇普也怒了,“现在皮勒堡的军队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整整五千人,正规军!再有三天、最多五天,我们就不得不和这些人打一仗!这一仗要是赢了,我们在瑞瓦德伦就算是站稳了脚跟!要是输了,大家就一起上绞刑架!在这种时候,你们还非要纠结于几个强奸犯!?就不怕耽误了训练?影响了战斗?!” “我补充一下”,纺织厂工人的领导人,亚罗·林奇插话道,“我和奇普一样,都双手支持对那些强奸犯立刻处以极刑,统统绞死,以儆效尤。但是现在情况特殊,之前那些能抓的强奸犯,我们都已经抓了。该杀的也杀了,剩下的这一批,都说是我们部队内部的,这要是调查,就麻烦了。既费时间,也影响部队的凝聚力。我觉得,这件事要办,但是不能着急。先把皮勒堡这五千人的敌人应付过去,然后赢了,再慢慢查,输了,也就无所谓了,对吧?不能因为查这十几个人,我们就拱手把瑞瓦德伦和刚刚起步的共产主义事业送给敌人,对吧?” “我就不明白了,查几个强奸犯,怎么就影响打仗了?”,塔拉及还是那股子急火火的脾气,“现在城里的那些人,可是一直说我们要共产共妻呢!人心惶惶,我们要是连市民的支持都没有,还怎么打仗?” “市民的支持?那些资产阶级市民,都是我们该消灭的对象!”,奇普·肖纳尔在某些角度上更加激进,“我们要建立一个彻底的共产主义制度,就必须消灭这些小资产阶级。他们不是我们的战友,我们也不需要他们的支持。这些人就应该被消灭,他们的财产应该被充公,被再次分配,分给广大的贫苦工人阶级!” “这个……” 虽然都是共产主义者,但是大家对共产主义的理论和实现方式理解并不相同。要在平常,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大家可以在不断的学习和讨论中消除分歧、统一认识。可在战时,这种分歧就变成了致命的差异,随时可能导致队伍的分裂和毁灭。 卡西·洛纳根能隐隐看到这种可怕的前景,所以他有意无意的,都在努力维持大家基本的团结和一致。看现在大家又开始争论如何处理城里这些小资产阶级的问题,他及时发言,打断了这场注定不会有结果的讨论。 “如何处理小资产阶级的问题我们等打赢了皮勒堡的军队再说吧,反正这些小资产阶级也不会跑。就算他们跑了,他们的房子和钱也不会跑,我们该分的时候,轻轻松松就能分了。现在还是重点讨论一下如何处理这一群强奸犯吧。” 听到卡西·洛纳根发言,会议室安静了下来。身为工联党的曾经的副主席和瑞瓦德伦最早的共产主义推动者,他在在座诸位之中还是有影响力的。卡西·洛纳根等了一会,看大家并没有不同意见,便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的想法很简单,这件事要查,而且要立刻、彻底的查清楚。虽然那些小资产阶级不一定是我们的战友,但是被侵犯的妇女们,也有我们工人家的妻子、女儿,如果换做是你,你的妻子、女儿被我们这支队伍中的某些人侵犯,你难道不希望立刻把那些侵犯她们的人杀掉么?如果我们找理由拖着,迟迟不做处理,你们还会支持这样的队伍么?” “可现在马上要打仗了……” 奇普·肖纳尔还在挣扎,可哪怕是他,声音也小了很多。 “是马上要打仗了,但是不能因为马上要打仗了,就放任这些污秽之人、污秽之物继续在我们的队伍里存在!就算这场仗打赢了,皮勒堡还有更多的驻军,我们怎么办?等打赢了这些驻军,再去清理这些人渣?还是等打赢了皮勒堡的驻军,打赢了索洛恩省的驻军,打赢了整个弗恩第三共和国的所有军队,推翻了阿齐瓦政权,再来清算这些不法分子?换做是你,你愿意等到那个时候么?” 会议室更沉默了。奇普·肖纳尔看了看亚罗·罗斯,亚罗·罗斯冲他摇摇头,奇普眨眨眼睛,安静了下来。 “各位,发动革命这件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做,我也没有经验。很多事,《论资本》的书上也没有写,《萤石》上写的也不详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根据自己内心的想法来做,按照自己的感情来做。我不懂大道理,但是我知道一件简单的事。如果你要做一件事,那么把自己想象成被那件事影响的市民、百姓或者受害者,你愿意接受你自己提出的处理方案么?如果可以,那么就做,如果不行,那就不做,这就是我的想法。” 卡西·洛纳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多到让他自己的都觉得惊讶。原先跟在卡伯·卢亚身旁的时候,他更多的是在做一个跟随者,而不是一个领导者。他需要做的事情是执行、在恰当的时候发表意见,而不是领导这支队伍前进。现在,能把一只革命队伍带到现在,能让大家都听令于自己,这让卡西·洛纳根有些惶恐、也有些战栗。就算是在处理强奸犯这样一件小小的事情上,卡西·洛纳根的心里,其实都并没有太多底气。他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和评判标准说出来,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支持。如果大家支持,那最好。如果大家不支持,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卡西主席说得对!”,塔拉及·汉森并不知道卡西·洛纳根心里的纠结,他只听到了卡西的话,也非常赞同卡西的话,“我们又不是只打一仗的。革命要想赢,我们肯定要不停的打仗。可要是不停的打仗,那这些违法分子,这些人渣,我们就不处理了么?如果不处理这些人渣,我们的队伍,又怎么可能胜利呢?所以,就应该从快从严,立刻处理!” “林奇,你怎么想?” 卡西·洛纳根把问题丢给了林奇。现在革命队伍的成分相对简单,主要还是赤沙铸造厂和纺织厂的工人。铸造厂的工人,他基本上能够决定。而纺织厂的工人,就必须听从亚罗·林奇的意见。 “你说的也对,该查就查吧,一切都是为了革命的胜利,不是么?” 亚罗·林奇并没有坚持。奇普·肖纳尔看他不再坚持,也就不再提出反对意见。这只小小革命队伍的高层,对如何处理部队里的强奸犯和抢劫犯,就此打成了一致意见。 “好了”,塔拉及轻轻拍拍桌子,“我们现在再来说一下,怎么打好下一仗吧?” ———————————— 三天后,来自皮勒堡的弗恩第三共和国第25集团军驻索洛恩省第2军第1旅的三千七百名士兵,抵达了瑞瓦德伦这座小城的郊外,看到了严阵以待的起义军。 起义军,共产主义军队,造反部队,外界对这只队伍的称呼并不相同。可在第25集团军驻索洛恩省第2军第1旅旅长维奥拉·霍华德看来,都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旅长,已经看到敌人了,怎么打?” 第1旅作战参谋大卫·雷诺兹在明确了敌人的位置后,开始请示。维奥拉·霍华德看着对面的敌人,发现他们甚至连统一的军服都没有。那些敌人中有些人穿着工人的工服,有些人穿着警察的制服,有些人甚至只是穿着自己平常的衣服,杂七杂八,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团渣滓。 “排枪战术,列队前进!” 对付这种没有训练的乌合之众,维奥拉不觉得自己需要太多的关心。排枪战术的三排枪之后,敌人肯定会死伤惨重。而且,看敌人现在的组织状况,说不定会直接崩溃,四散而逃。到时候,平复国内首场共产主义叛乱的功劳,就将记在他的名下。 “还愣着干嘛,快去!” 被自己想象的未来鼓舞的维奥拉发现自己的作战参谋还站在身旁,不由得来了一股无名火。你站着不动,难道是想阻挠我得到功劳? “不是,大人”,大卫·雷诺兹发现了维奥拉的情绪不对,“我们怎么布阵?几团打前战?” “一团二团并列前进,三团预备队,快去,开始!” 在维奥拉的催促下,刚刚抵达瑞瓦德伦郊外的第一旅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他们摆出整齐的排枪战术,开始跟随着鼓点向着敌人前进。而对面那些连军服都不齐的乌合之众,竟然也开始列队,甚至摆出了七扭八歪的、和己方一模一样的排枪阵型。 “嘿,他们还真敢学!” 维奥拉·霍华德看到敌人的应对,有些惊讶,他侧头吩咐大卫·雷诺兹,“去问问前面,敌人的武器装备怎么样?” 在维奥拉这个位置,他看不到敌人装备的细节。如果需要更多的情报,需要前线的士兵及时反馈。不论是弗恩第三共和国,或者是其他共和国的军队。对这一套流程都驾轻就熟,不一会,维奥拉想要的情报就穿了回来。 “大概只有一半人有枪。” “其他人呢?” “用的刀。” “哈!” 维奥拉发出一声夸张的笑声,“这样也要打?” “对面估计是没打过仗的雏吧?” 大卫·雷诺兹的心态也轻松了些,开始和维奥拉一起鄙视对面的装备。而在两人聊天的时候,双方的部队已经进入了交战范围。 “砰砰砰——” 第1旅的排枪开始响起,声音整齐而美丽。与其同时,对面也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枪声,不仅杂乱,而且声音都不一致,很明显是来自于不同的武器。双方的第一阵排枪过后,对面的士兵倒下了一片,而己方,则大部完好。 “行了,要赢!” “肯定能赢!” 维奥拉和大卫同时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在他们接受的教育之中,出现如此巨大的战损差异,对面的指挥官除了投降,就只有逃跑一个选择。而不论他选什么,第1旅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取得战争的胜利。 然而,事情的进展超出了两人的想象。在两轮排枪之后,对面也发现了排枪战术造成的伤亡太大。他们几乎没有犹豫,就做出了应对。 所有人,对面剩下的所有人,高举着弯刀、长刀、镰刀和各式各样的蒸汽步枪,对着面前排队枪毙的敌人,发起了冲锋。 “他们……疯了么?” 维奥拉看着在己方的枪声下倒下的敌人,和那些倒下敌人身后跨过尸体,继续冲锋的敌人,张开了嘴巴,喃喃自语。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处,双方军队的距离随着这种决死冲锋再迅速的缩小,最终混成了一团。 “这简直……” 大卫·雷诺斯放下了手中喝了一半的伦丁,同样长大了嘴巴。这场仗打到现在,两个人第一次对战斗的结果产生了疑问。 这么打,能赢么? 155 对敌方略 “这场仗,怎么打才能赢?” 在爱莲娜东侧,新山道口外的营地里,六皇子艾略特再次抛出了一个他提出过数次的问题。 “殿下,打爱莲娜,宜缓不宜急啊。” 站在六皇子面前的金狮大公爵亨利·克拉福林给出了他最近的答案,“现在我们和西部军区把爱莲娜双向包围,战略上是有优势的。爱莲娜虽然易守难攻,但是之前只有一个小镇,工业基础薄弱,人口也不足,经济持续发展的能力差。虽然他们的战壕战术防守坚固,洛山一型的蒸汽机枪也杀伤力巨大,但是不管是战壕还是机枪,都需要人去使用,去防守。我们现在已经彻底封锁了爱莲娜,如果确保这个平原只进不出,很快加斯滕斯就会因为人手不足、经济乏力和物资匮乏陷入困境。到时候,我们甚至不需要打仗,就能让他不战而降!”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近卫三军总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等金狮大公爵说完,开始发言,“安肯瑞因现在的形势不允许我们在恩斯潘省停留太久,东线的战局需要我们。西线的战局也需要斯凯·哈姆的军队。如果我们把超过十万人的军队扔在这个小小的爱莲娜,东西两线都可能出问题。” “之前征召的士兵,很快可以投入使用”,艾略特低着头丢出了一个最新消息,“而且,父亲正在计划再次征兵四十万人,扩充近卫军体系,人力不足很快就不再是问题。” “四十万人?”,金狮大公爵亨利·克拉弗林皱起了眉头,“这几乎相当于全国总动员了。” “不到那个地步”,艾略特抬起头,“算上之前征兵的60万人也才100万,和我们全国的人口比起来,并不是不能承受的数量。” “但是已经影响正常经济运转了”,文森特补充道,“所以就算有新的兵员补充,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这个国家无法长时间支撑如此规模的军队。” “我们能支撑什么规模的军队,不取决于我们,而是取决于敌人”,艾略特对这一点看的很清楚,“如果现在的兵力守不住东西两线,我们就必须再次征兵,这一点,你们都很清楚。” 文森特和亨利同时点了点头。国家的存亡要比国家的经济来的重要,真到了举国动员的时候,自然也没谁回去介意全国动员对经济的影响。 “殿下,如果这样的话……”,亨利停顿了一下,给出了一个并不新鲜的答案,“那就只能堂堂正正的进攻了。他们的人手不足是硬伤,只要我们多杀人,他们自然坚持不下去的。” “多杀人意味着我们自己也要多死人”,文森特强调了这一点。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艾略特站起身子,在房间里走了两步,“我一定会强攻的,强攻是我们目前最可行的、速胜的办法。如果不强攻,只是耗着的话,我们可能都不如对面耗的起。” “那斯凯·哈姆那边呢?要不要知会他们,同步发动进攻?”,文森特提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你怎么想?”,艾略特把问题丢回给了文森特。 “告诉他们,然后各打个各的,谁先打进去,谁先分配战利品。” “也是个办法,之前不也这么说的么?” “如果我们真打,而且取得了效果,他们自然会知道。而且比起斯凯·哈姆,时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皇帝陛下的正统谁都否认不了。征兵我们要比保罗·钟容易,拖下去,对他们不利。”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艾略特做出了决定。 “派人去和斯凯·哈姆知会一声,然后继续寻找周围山上的小径,看看有没有什么捷径能把人派进去的。然后,我们还是要把重点放在如何进攻上,上次的双层装甲似乎效果不错,有没有可能再弄一些?” “已经通知后方工厂加速生产了,简易板甲的工序并不复杂,双层装甲很快就可以供应上来”,文森特身为近卫三军总参谋长,对己方的装备供应还是比较了解的。 “武器研究院那边的慢速步枪呢?” “还在试生产,一周前的消息,大概有五百只左右。” “那还要等等”,艾略特村摸了一下,“攒够两千只,我们就可以装备两个团,再配上双层装甲,和后方的大部队,我们就能发动一次有威慑力的进攻。具体的进攻时间,一定要和斯凯·哈姆协调好。虽然大时间上,我们不占优势,但是一两周,我还是等的起的。” 亨利·克拉弗林和文森特点了点头,他们虽然有时候会和艾略特皇子有不同意见。但是他们的任务就是提出建议,并在皇子殿下作出决定后查缺补漏,推动决定落实。所以,在艾略特已经作出决定的现在,不管两人之前想法如何,都只剩下了一个目的。 推动这场会战取得预期的、甚至更好的效果。 然而,就在艾略特皇子和他的两位核心参谋就下一步的攻略达成具体意向的时候,一名传令兵带来了让三人都感到惊讶的消息。 “殿下,殿下,最新消息,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突破了洛林—雷恩防线!西部战区几乎失去了对图卢卡斯的控制权,尼格鲁共和国随时可能进攻赖林公国!” —————————— “这怎么可能!” 听到消息的斯凯·哈姆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跪在他面前的传令兵以头触地,语气悲凉,“大人,这是真的!尼格鲁共和国拿出了超过四十门改良后的蒸汽大炮,威力巨大!我们的铁盾防线根本防不住敌人的这种攻击!洛林—雷恩防线几乎是一下子就被冲垮了!第四军团几乎被打废了!钟司令已经开始在赖林公国境内布置防线了。司令大人的最新命令,如果您已经拿到了需要的东西,立刻回去!!” “现在?立刻回去?”,斯凯·哈姆皱起了眉头,“现在回去的话,我们之前的牺牲就白白浪费了!你知道我们之前死了多少人么?” “将军,这是司令大人的原话!” 跪在地上的士兵用力磕头,声音凄厉。斯凯·哈姆深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下来。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名传令兵,不论他和这名传令兵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保罗·钟的决定的。 “我……我再想想。” 丢下一句话,斯凯·哈姆沉默了下去。如果单从发动战争的目的看,为了勇敢者步枪发动这场爱莲娜进攻战役的西部战区,在拿到了洛山一型蒸汽步枪后,已经实现了最初的目的。但是,如果从可能拿到的收获看,一挺洛山一型,显然比不上爱莲娜那座几乎有无限可能的兵工厂。特别是,在经历了和爱莲娜的战斗之后,斯凯·哈姆有一种直觉,只要他们这次放过了爱莲娜,就将再也没有战胜爱莲娜的机会。 空旷的指挥大厅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斯凯·哈姆的决定。这位久经战场的将军,在沉默了五分钟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通知下去,明天班师回营!” —————————————— “这个消息绝对是你们想象不到的好消息!” 在每天例行的议事会上,负责情报工作的辛克·沃伦面带喜色,“尼格鲁共和国攻破了洛林—雷恩防线,西部战区要撑不住了。斯凯·哈姆已经下令明天撤军,我们西线的压力,很快就会消失了。” “但是艾略特还在准备大型战役,不是么?”,伊万插话道,“西线没了压力,艾略特也不会放任斯凯·哈姆离开的。如果他派兵接管西线,对我们直接形成全面包围,我们怎么办?” “靠他那已经被打残了的四个师?”,从最早的第22敢死队出来的卡赖伯·沃伦,并不完全赞同伊万的担心,“他要是敢分兵,我们就能联合贝兰其尔,里应外合彻底消灭他的部队!” “他要是不分兵,我们就可以从西线得到喘息的机会!”,辛克·沃伦接过话头,“不论如何,爱莲娜的危机似乎都可以解除!” “这件事情还是要辩证的看”,加斯滕斯打断了大家的讨论,“虽然尼格鲁共和国突破洛林—雷恩防线暂时缓解了我们西线的压力。但是如果西部战区守不住赖林公国,我们就要直面尼格鲁共和国。那可不是一个西部战区可以等同的对手,而且,他们在工业实力和国力上,都要彻底的、完全的超过我们。到时候,我们的仗可就更不好打了。” “这倒是……” 伊万嘀咕了一句,安静了下来。加斯滕斯指出的问题确实存在,在坐的各位也都不笨,自然知道,如果真的发生了加斯滕斯预测的事情,爱莲娜到底会面对如何的困境。因为辛克带来的消息产生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扩大,就被更加阴暗的未来所泯灭,大家脸上的神色再次沉重了起来。 “哦,对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辛克开始补充,“有情报说,这次尼格鲁共和国使用了一种叫做蒸汽大炮的新型武器,威力巨大,突破了铁盾胸墙防线,西部战区现在拿这种武器没辙。” “蒸汽大炮?”,加斯滕斯想起了那个他听说过的东西,“我听说过这个武器,不久前我们的勇敢者步枪就是和这种武器发生了对抗,从结果看,使用我们步枪的西部军区是赢了的。不过这次,好像尼格鲁那边准备的更加全面了。” “蒸汽大炮是可以不断改进的”,负责工厂的古拉科斯少见的发了言,“如果他们拿出了更有效率的蒸汽大炮,仅仅依靠西部军区那些二七式和荣耀步枪,确实很难抵抗。” “那我们呢?”,比起敌人,伊万更关心自己,“头儿,这个什么蒸汽大炮,你能做出来么?” “这个问题你们不是问过我吗”,加斯滕斯笑了,“这种武器虽然强大,生产起来虽然有些难度,但也不是不可行。不过,在我看来,蒸汽大炮并不是我们要选择的发展道路,生产是一定会生产的,不过优先度要放在洛山一型后面,从性价比和移动性上看,洛山一型要比蒸汽大炮要好用,不是么?” “对啊,有洛山一型在,谁也进不了我们的弹幕,就算是蒸汽大炮又如何?”,卡赖伯大声说道,既是附和加斯滕斯,也是给大家打气。 “好了,大炮的事情等会再讨论,加斯滕斯轻轻敲敲桌子,现在斯凯·哈姆要走,对于爱莲娜下一步的战略,你们有什么想法?” ———————————— 关于下一步战略的会议一直开到深夜,加斯滕斯才送走了自己的这些同志。他简单洗漱之后昏昏睡去,却没想到在第二天的早上,见到了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一位来自西部战区的使者,自称是第三军团参谋长的曼尼·卡斯迪尔。 “卡斯迪尔先生?”,听到来人自报家门,加斯滕斯有些惊讶,“如果我没理解错,您身为第三军团的军团的军团参谋长,至少是少将军衔,就这么过来找我,不怕我把你抓了祭旗??” “恐惧死亡并不能走向胜利”,卡斯迪尔并不惧怕加斯滕斯的威胁,“我这次过来,是跟您商量一件事。” “你说。” “我们在西线遇到了尼格鲁共和国一种非常棘手的武器,叫做蒸汽大炮”,曼尼·卡斯迪尔的语气并不急躁。如果不了解内情,肯定没有人能相信,他背后的那位大人物,已经被尼格鲁共和国的这种武器打没了威风,“您是武器方面的专家。您在武器方面的造诣也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如果是您,该如何对抗这种巨大的杀人机器?” “如果我没猜错”,加斯滕斯已经明白了这位参谋长的意思,“您是希望我,这个你们昨天还在试图杀死的敌人,为你们提供对抗你们敌人的武器?” “不是我们”,卡斯迪尔严肃纠正,“是安肯瑞因的敌人。如果西部战区守不住赖林公国,您的爱莲娜也逃不过去。毕竟,爱莲娜平原的武器是什么水平,不仅仅只有我们知道。” “所以,你在威胁我?”,加斯滕斯饶有兴致的提问,“这可不是你应该有的态度。” “那是自然,卡斯迪尔点点头”,继而直视加斯滕斯,“我们只想知道,您有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论什么代价!” 156 交易达成 “不论什么代价?”听到卡斯迪尔的回答,加斯滕斯笑了。他请卡斯迪尔坐下,亲手为他斟了茶,放在他对面,才抛出了自己的答复。 “卡斯迪尔先生,从昨天接到消息,到今天早上过来找我,您的行动并没有经过保罗·钟司令的许可吧?” “斯凯·哈姆将军和我有战前临机专断的权力”,卡斯迪尔并没有去碰那杯茶,他做的笔直,面无表情。 “和共产主义分子苟合,违背皇帝陛下的命令,甚至可能会出卖艾略特的后背,这样的临机专断,您也有么?”,加斯滕斯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追问,语气咄咄逼人。 “如果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司令大人不会介意的。” 卡斯迪尔显然也做过准备,回答加斯滕斯的问题毫不犹豫,而且,非常果断。 “那……”,加斯滕斯放松身体,翘起二郎腿,“你能给我什么?” “空间”,卡斯迪尔把双手放在桌子上,身子前倾,增强自己的压迫力,“空间,和时间。” “可就算我不答应你,你也要走的,你走了,我自然就有了空间和时间,不是么?” “那样的话,你将失去一个盟友,一个愿意在皇帝陛下重压下给予你支持的盟友。” “一个随时可能被尼格鲁共和国消灭的盟友?”,加斯滕斯轻轻笑了起来,“卡斯迪尔先生,您未免太高看西部军区现在的地位了吧?一个脱离了后方,在赖林公国试图搞小王国的军阀势力,真的值得我拿出自己压箱底的东西交换?” “比起一个盟友”,卡斯迪尔仍然毫不退让,“如果您更喜欢一个武装到牙齿、对安肯瑞因抱有强烈敌意的邻居,我也并不介意。” “卡斯迪尔先生”,加斯滕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您是在威胁我么?” “不,我是在恳求您,恳求、并且说服您”,卡斯迪尔摊开手,“虽然您的情报工作让我有些惊讶,但是事实就摆在桌面上。它们不会因为我说了什么,或者没说什么就发生变化。尼格鲁共和国一定会打过来,我们也许能撑住,也许撑不住。如果我们能撑住,您就得到了我们的保证,保证不会对恩斯潘省的西侧发动任何攻击,还会向您提供大量的轻工业制品和生活必须品。如果我们撑不住,您和您的爱莲娜,将直面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我们去年曾经杀的他们血流成河,您觉得,他们会因为您是共产主义分子,就对您和您的势力网开一面么?” “你说的很有道理”,加斯滕斯点点头,“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但是,想要我的帮助,你们需要给我更多。一个口头的承诺是不行的,没有人会把口头承诺作为制定决策的依据,不是么?” “一条矿脉”,卡斯迪尔抛出了自己的价码,“一条顶级辉石矿脉,就在恩斯潘省,西侧,距离爱莲娜不远。” “哦?”,加斯滕斯直视卡斯迪尔,“你为什么会知道?而且,你不怕告诉我,我自己去找人开采?” “法师塔和我们一直有合作”,卡斯迪尔这次过来显然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们手里掌握着很多未开采顶级矿脉的信息,恩斯潘省刚好有一条,就是这样。” “那,我自己去开采呢?” “寻找矿脉和开采都需要专业人士,虽然爱莲娜在武力上很强大,但是不得不承认,您在探矿和采矿上,并不专业。” “也有道理,可我们现在不缺辉石”,加斯滕斯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这个条件似乎对我吸引不大。” “辉石是这个世界上最保值的矿产,您有了辉石,就有了一切”,卡斯迪尔看了眼手表,放下手中的杯子。 “加斯滕斯先生,我们的军队马上就要出发了,很抱歉不能继续和您聊天。抵抗尼格鲁共和国的事情,不论您帮不帮忙,我们都会做。这场仗也许能赢,也许会输,可不论如何,我们西部军区,绝对不会在自己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放一个尼格鲁共和国的士兵踏上安肯瑞因的国土。如果,我是说如果,您在未来遭遇了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请您不要忘记,我们也曾经在前线,和这些敌人浴血搏杀过。” 起身,穿衣,拿起帽子,卡斯迪尔站在门口最后一次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一个承诺,一条矿脉,一个盟友和一道屏障,这一切都只需要您的一点点帮助。加斯滕斯先生,大家身体里流的都是安肯瑞因的血脉,希望您做出正确的选择。待我们回到赖林公国之后,保罗·钟司令会迅速派人过来拜见您,希望到时候您能给我们想要的答案。” “我知道了,我送你出去。” 加斯滕斯保持沉默,和西部军区化敌为友的决定影响太大,他也需要和自己的同志们商量。卡斯迪尔这次过来并没有保罗·钟的授权,对方也需要回去请示。双方能在第一次接触就谈到这个地步,他是很满意的。剩下的,就是决策和根据最新情况调整下一步的战略。 送卡斯迪尔离开后,加斯滕斯立刻召集所有在爱莲娜的共运党议事局委员,就卡斯迪尔提出的建议召开了会议。大家对斯凯·哈姆如此果断的放弃了恩斯潘省的战局表示惊讶,也更加清晰的认识到了尼格鲁共和国的威胁。对于卡斯迪尔提出的合作事项,主要的议事委员们同意,在确保对方筹码可靠的情况下,可以开展合作。至于提供给对方的武器,则是之前已经提供过的勇敢者步枪。由于这段时间爱莲娜为了备战已经停产了勇敢者步枪,加斯滕斯和议事委员们决定恢复勇敢者步枪的生产,同时降低雷鸣一型的产量。更低成本、但是生产速度更快的勇敢者步枪即使不再供应西部军区,也可以加快爱莲娜的换装速度,提高大家的战斗力。 到此,尼格鲁共和国突破洛林—雷恩防线对爱莲娜带来的影响已经有了对策。对于斯凯·哈姆离开后留下的防守真空,加斯滕斯和议事局委员们也达成了一致意见。 把防守洛山道口的生产旅三团和新组建的生产旅四团派出去,和贝兰其尔汇合,找机会发动对艾略特皇子的进攻,消磨敌人的有生力量。如果可以,最好可以打个出其不意。 ———————————— “他就这么跑了?!” 艾略特得到消息的时候,斯凯·哈姆的军队已经开始掉头离开,洛山道口外森严的胸墙防线已经被撤走,曾经人声鼎沸的军队大营也变的有些寂寥。而从洛山道口开出来的生产旅三团和四团,则已经开始向着艾略特的军队急行军。时间,正在一点点向着爱莲娜倾斜。 “我们必须立刻派人接管洛山道口的防御,不然爱莲娜的部队会再次进入恩斯潘省!一旦把他们放出来,再加上现在在外面打游击的游击纵队,我们会很被动!” 金狮大公爵亨利·克拉弗林的声音少有的带上了明显的焦虑。作为战役的总指挥之一,他很明白如果把爱莲娜那些擅长打游击战的部队放出来,对己方会有多大的威胁。 “克拉弗林公爵说的对,我们现在必须小心,同时,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够再增派至少五万人过来。在没有装备优势的情况下,只有纯粹的人数优势才能保证恩斯潘省战场的均衡。” 近卫三军总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对战局的判断和克拉弗林相同。一旦进攻洛山道口的西部军区军队撤退,爱莲娜一定会迅速的向恩斯潘省投入兵力。到时候,艾略特的部队就会变成一只体积庞大但是攻击力孱弱的巨象,只能遭受柴狗的撕咬,却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 “传我的命令!所有部队进入高度警备状态,加四岗,全员备战,防止被敌人偷袭!” 看两位大将的想法一致,艾略特不再犹豫,他先把命令传达下去,才开始虚心讨教下一步的打法。 “两位大人,现在战局打成这个样子,我们该如何是好?爱莲娜到底应该怎么打?” “办法还是之前的办法”,克拉弗林伸手轻轻拍了拍艾略特肩膀,“等我们的慢速步枪出来,然后用人海战术消耗他们。在这之前,尽量避免和敌人在运动中作战。我们继续封锁新山垭口,然后巩固对周围两座城市的控制,在这一片小区域内建立安全区,然后,立刻请皇帝陛下增派5万人,甚至10万人过来。在敌人的武器占优的情况下,只有人数才能实现对抗。” “要请求增兵么……” 艾略特的声音里有些犹豫。对于要强的他来说,请求增兵意味着承认失败,而承认失败,会让他在和文峰皇子的竞争中出现破绽。而破绽,是他最不喜欢的事情。 “皇帝陛下对共产主义深恶痛绝,为了消灭共产主义分子,他一定会同意增兵的。而且爱莲娜手中的武器如果能够被我们拿到,皇帝陛下一定能够接受这种程度的损失的。” 文森特跟随艾略特的时间更久,了解艾略特的顾虑。他几句话消解了艾略特的担心,帮助他下了决心。 “好吧,那就这样吧”,虽然不甘心,但是艾略特是一个很有行动力的人。他很快敲定了行动方案,决定调动更多的力量,彻底消灭爱莲娜。 ———————————— “头,我们和贝兰其尔分开打,会不会不太妥当?” 在生产旅第三团、第四团的指挥部中,伊万对加斯滕斯分兵进攻的想法提出了谨慎的质疑,“我们本来人就少,两个团加起来只有两千人。贝兰其尔那边也差不多两千人。用两千人打六万人,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 “我们的武器先进,行动效率更高,能打能跑,有什么好担心的?”加斯滕斯胸有成竹,“而且我们尽量不和敌人的大部队缠斗,要打的,也是他们的补给线,交战地区的兵力比,控制在一比一到一比二之间,我们打起来就完全没有压力。” “这就是头儿一直说的局部兵力优势吧?”,生产旅三团团长哈巴·奈,对加斯滕斯的建议表示了明确的支持,“头,就说打哪吧?这段时间在爱莲娜憋久了,都被憋死了。” “就这。” 加斯滕斯在地图上伸手一指,给出了他们的目标。 ———————————— 七月的恩斯潘省已经进入了盛夏,哪怕仅仅穿着单薄的夏日军服,但是厚重的蒸汽步枪和给养背在身上,仍然让行军中的士兵们一头汗水。只不过,作为艾略特皇子麾下的精锐,这些近卫三军第二师的士兵们,并没有发出多少抱怨。他们只是沉默的排成作战行军阵型,小心翼翼的前进。 “我说,这天可够热的,那小子会上钩么?” 近卫三军第二师的参谋长理查·莫尔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拍了拍身旁的粮包,“他要是不上钩,咱们这趟可就亏大了。” “上不上钩也要这么打”,第二师的师长约翰·杜登皱着眉头,看着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道路,“皇子殿下可是说过,敌人很可能已经离开洛山道口了,这三天来,一点动静也没有,肯定不正常。他们要是不想和我们打会战,肯定是憋着劲打伏击的。他们要打伏击,我们自然要做出应对,不然也不会把咱们师放出来,不是么?” 理查·莫尔知道约翰·杜登说的没错。敌人迟迟不见踪影,打伏击的概率很大。皇子殿下一定也是反复琢磨,才想出了这么一个钓鱼的法子。他让近卫三军第二师的精锐伪装成送粮的车队,一大半士兵都装成了民夫,或者藏在了粮车上。如果敌人敢冒出来,近卫三军第二师就能集中重拳,给那些泥腿子上一堂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课。 “来了,来了!” 就在第二师的两位将军讨论战局的时候,从队伍右侧一片不算茂盛的树林里撒豆子一般冲出了大群的敌人。看他们那灰色的军服,还有手里端着的那种带把步枪,一看就是爱莲娜的游击队。早有准备的近卫三军第二师在遇敌的第一时间就吹响了战斗号角,外围扮作护送队伍的士兵们开始列队,结阵。 “现在要动手么?” 理查·莫尔看着已经开始接战的前方,轻声提问。 “不,再等等”,约翰·杜登握紧了拳头,“现在他们还能跑,等他们陷进来了,我们再动手!” 157 暂时退却 加斯腾斯和伊万的部队很好的贯彻了加斯滕斯的战略思想,他们从藏身的树林冲出来之后,几乎立刻进入了冲锋状态。错落有致的散兵线以班为单位交替前进,所有人都举着枪,所有人都没有开枪。 “在进入射程之前不要浪费子弹,要知道每一枚子弹的生产都需要占用爱莲娜工厂的时间,希望你们每个人能让后方的工人兄弟们的劳动,不白费。” 这是加斯滕斯对游击战中弹药使用的指导思想。因为补给不足,游击战必须更加谨慎的使用弹药。同时,因为射程优势,士兵们也可以更加安全的瞄准、射击,武器的代差给了爱莲娜的游击队绝佳的游击战和运动战环境。 “射击!!!!” 十数个指挥官的声音在几乎差不多相同的时间响起,已经进入射程的游击队士兵们开始射击。在他们的枪口所指的方向,敌人的运输队并没有表现出常见的慌张,反而紧紧的聚拢在一起,靠在外侧的士兵们甚至在这极短的时间里依托马车和运粮车建立了简单的工事。这些士兵躲在工事后,平端着枪,安静的瞄准。对面射来的弹雨飞过他们的头顶,在他们身体前方的掩体上弹响,不时有士兵被击中,发出惨叫,死亡。可哪怕如此,运输队的士兵们仍然保持着基本的阵型和让人不安的沉默。 “这支队伍太冷静了”,加斯滕斯看出了问题,“这不是一直纯粹的运输队!” “是钓鱼的鱼饵?”,伊万瞬间领悟了加斯滕斯的意思,“那怎么办,要撤退么?” 刚刚离开爱莲娜的生产旅三团和四团给养充足,他们并不需要运输队的物资。袭击这个运输队,主要目的仍然是给艾略特的队伍添堵。如果这支队伍有什么隐藏的阴谋或者陷阱,伊万并不介意放弃这次短暂的交战。 “继续打”,加斯滕斯保持着基本的判断,“就算有诈,人数也不过这么多人,我们有武器优势,打下来是没问题的。派些人去周围看看,当心敌人的伏兵。” 伊万安排了身旁卫队的士兵去查看周围敌情,继而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交战双方上。这么一会的时间,己方的士兵已经冲到了距离对方一百五十米左右的黄金位置。在这个位置上,己方士兵的弹药有着充足的动能,而敌人的二七式和荣耀步枪,都没有进入射程。经历了实战考验和严格训练的生产旅战士们趴伏在地上,一枪一枪的瞄准射击。他们背上的蒸汽背包不时发出嗡嗡的运转声,为压力不足的气瓶充气。从枪口飞出的子弹旋转着射向目标,持续的给对方造成伤亡。 加斯滕斯观察着战场的形势,心里做着基本的判断。己方的这种射击距离会让敌人很难受。虽然他们早有准备,甚至可能在那些运粮的大车里藏了钢板。但是这种只挨打不还手的状况,敌人就算再精锐,可定也不能持续忍受。要想打破这个僵局,他们必须做出行动,放弃现在的工事,主动出击。可他们只要主动出击,己方的士兵一定会让他们认识到后发连射线膛枪的威力。 正如加斯滕斯预料的,敌人果然开始行动了。他们推起大车,开始借着大车的掩护朝着游击队的战士发起冲锋。从那些运粮的大车上站起了不少士兵,胸前架着铁板,手里端着步枪。他们的身体随着大车的前进左右晃动,但是手里的枪口却始终保持着基本的稳定。 “这些人是精锐!这肯定是个陷阱!” 伊万又嘀咕了一句,却被趴在他身旁的哈巴·奈吐槽,“谁都看出来这是个陷阱了,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打?” “要打”,加斯腾斯很坚定,“我们的武器和战术优势不是那么容易抵消的,你们看着吧。” 正如加斯滕斯所说,虽然敌人拿出了装甲战车,但是仍然改变不了双方的武器差距。游击队的士兵们击毙了不少敌人推车的士兵,让装甲战车停在了原地,又击杀了不少战车上的士兵。然而,敌人的人数优势在这个时候渐渐体现了出来,陆陆续续有战车进入了射程,游击队也出现了伤亡。甚至不少战车上的士兵在进入射程后跳下了战车,挥舞弯刀试图肉搏。虽然游击队仍然保持着谨慎的接触距离,小心的控制双方的接触面,但是随着交战时间的深入,游击队这边的伤亡人数,也开始增多。 “头,这么打是不是不行?”,伊万有些焦急,“虽然敌人死的更多,但是我们只有这两千人,真要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有伏兵么?”,加斯滕斯答非所问,提出了一个他更关心的问题。 伊万叫了两个人过来问了一下,给出了答案。 “没有。” “跟他们说不用节约弹药了,火力压制一波,看看反应。” 加斯滕斯调整了战术,前线的游击队员们迅速的执行。本来还保持着基本的射击频率的游击队士兵突然加大了射击频率,骤然而起的枪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又稀疏了下去。这一波火力压制给正在发起战车冲锋的敌人带来了不小的伤亡,也迟滞了他们的攻势。在游击队的枪声稀疏下去之后,敌人的士兵犹豫了一会,才再次发起了冲锋。 “树林里地形更有利,跟他们说边打边退。” 加斯滕斯再次下达了新的命令。游击队员们开始依靠射程优势边打边退。这些士兵中一半都是老兵,在后退的同时仍然保持着队伍整体的稳定。而来自生产四团的新兵们虽然有些慌乱,但是在老兵们的带领下,也跟上了队伍的步伐。虽然在后退的过程中保持了节奏的大体稳定,但是游击队的后退给对方带来了超出预期的激励信号。看到那些有若魔鬼的敌人难得的露出疲态,运输队的士兵们发出了兴奋的嚎叫,他们推着战车冲锋,战斗欲望旺盛,却发现战车被挡在了树林外,不得进入。 “头儿果然是头儿,进了树林就不行了吧?没了那些车子,我看他们能怎么办!” 伊万看到己方有力的阻止了敌人的战车攻势,瞬间放松了下来。加斯滕斯在他身旁指挥让他消除了最大的心理障碍,可以更加轻松的观察战局。然而,和他想象的不同,加斯滕斯并没有因为敌人进攻被阻断表示出任何明显的喜悦。 “再打一波,然后撤吧。” “哎?”,伊万有些不理解,不过他仔细琢磨了一下,也大概猜到了加斯滕斯做出这个命令的出发点。敌人的装甲战车和远超出预计人数的兵力,让己方的损失超出了预期。在这么打下去,虽然应该能赢,但是也和游击战的思路不符。游击战本来就是敌进我退的战术,确实没必要和敌人硬碰。 加斯滕斯的命令很快得到了执行。进入森林的游击队员们并没有和敌人缠斗太久。他们依靠己方武器的射程和命中率优势,边打边退,逐渐摆脱了敌人,消失在了森林深处。在他们身后,近卫三军第二师的士兵们犹豫了一会,放弃了追击。 “这次打的不错!” 在脱离接触后不久,近卫三军第二师师长约翰·杜登就给这次接触战的战果定了调子,“虽然伤亡将近千人,对敌人的杀伤还不到一百。但是这场战斗验证了我们的新的战术,使用装备了铁甲的战车,我们可以提高部队的推进能力,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对抗敌人的武器优势。” “不过铁甲战车也有缺点”,近卫三军第二师作战参谋理查·莫尔补充到,“铁甲战车装载的士兵有限,无法像排队枪毙战术那样,提供足够的火力覆盖。从这次的战斗也能看出来,我们超过三十辆铁甲战车,将近六百位士兵,给敌人造成的杀伤却有限。” “也是,而且推车的士兵顶着子弹前进,心理压力也很大”,约翰·杜登点点头,“这还是咱们的部队,心理素质好,要是换一个部队,是没办法这么打下去的。” “不过怎么说都是一种可行的战术,要给皇子殿下好好汇报”,理查·莫尔总结道,“总比现在的打法有利。” “那是自然”,约翰·杜登看向远方,郁郁葱葱的树林里,敌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他不禁有些好奇,谁,将会成为加斯滕斯的下一个目标? ———————————— “头,我觉得我们能赢,是因为伤亡太大不打了吗?”,在撤退的路上,伊万主动提出了问题。加斯滕斯在用兵上还是比较激进的,现在突然收敛了,让他有些好奇。 “伤亡是一方面”,加斯滕斯跨过一道沟堑,“另一方面是因为敌人的目的。我们发动游击战的目的是袭扰敌人,破坏他们的后勤,扰乱他们的节奏,降低他们的战斗意志。而这支队伍是专门建好用来埋伏我们的,他们的目的就是和我们打仗。在这种情况下继续交战,我们的目的不能实现,敌人的目的可以实现,就算我们赢了,其实也是输了。因为我们遂了敌人的意愿,和他们正面打了一场。” “哦,我明白了”,哈巴·奈,“这应该就是头说的,打仗不能让对方如意的意思。这次打仗,对方想打,我们的目的不是打,而是袭扰,所以继续打下去,哪怕赢了,其实也没有实现目的。” “就是这个意思,而且对我们的人员伤亡也很大,不划算。” 加斯滕斯点点头,放任伊万和维尔继续讨论。在他的心中,有一个隐隐的担心没有说出口。因为没有火药的关系,这个世界的爆炸物极少,发展出类似地球那样的大威力火炮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像尼格鲁共和国那样的蒸汽大炮,因为使用的是实心炮弹,在杀伤力上有限,更多的是起到威慑作用。同时,在武器威力上,要想进一步提高使用气动推动弹丸的杀伤力,对技术、材料和制造工艺的要求会加速提高。与此相比,发展防御性设备,如士兵装甲或装甲战车的成本则要低上很多。在加斯滕斯的判断中,这个世界武器的发展趋势,将转向防御性武器,而非进攻性武器。他本以为这边的其他国家没那么快意识到这一点,可从刚刚的交战来看,已经有人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发展防御性装备的思路上。如果任由对方在这一思路上发展下去,己方的火力优势将被更快的抵消,革命军队的敌人也将更加强大。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随着魔导时代的离去和自己引入的蒸汽后装线膛枪的普及,这个世界的武器和防具发展必将进入快车道。自己拥有的知识虽然先进,但是这个世界的聪明人同样很多,他必须在己方优势最大化的这段时间内,尽可能的为革命事业创造条件,扩大优势。 所以,时间很紧张。 “头,我们下一步去哪?” 伊万和哈巴·奈讨论了一会,开始提问。这一仗他们伤亡一百多人,虽然绝对数量不多,但是在生产旅的历史上也不少。他和维尔都很关心队伍下一步的目标。 “换个目标,继续打”,加斯滕斯的态度很坚决,“我们这次出来,就是要尽快给敌人造成更多的压力,为我们争取空间。如果能实质性控制恩斯潘省的一部分土地,作为爱莲娜外围的革命区域,我们就能得到更多的战略主动。” “好,打!” 伊万自己是非常喜欢打仗的,他对加斯滕斯的建议自然没有异议。哈巴·奈刚当上三团团长没多久,也希望能多一些机会作战。两位指挥官和加斯滕斯一合计,下达了新的作战命令。 掉头向南,寻找新的目标,歼灭敌人有生力量,让敌人日不安神、夜不能寐! 158 坚持原则 “洛纳根主席,我们这次征兵的统计数字已经出来了”,站在卡西·洛纳根面前,赤沙铸造厂武装力量的副手,塔拉及·汉森拿着一个小本子,表情并不轻松。 “有多少?”,虽然和第1旅的交战已经过去了一周,但是卡西·洛纳根感觉自己仍然在那天的战场上。飞舞的子弹、高高挥舞的长刀和弯刀,还有空中零星飘落的羽箭,填满了他所有的视野。在交战的后期,不管是他、塔拉及,又或者是纺织厂的亚罗·林奇,都已经拿着所有可用的武器上了战场。在战术不如敌人,训练不如敌人,武器不如敌人的时候,他们这些革命者,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共产主义的信仰和为之奉献生命的勇气。那样的战斗是卡西·洛纳根从未经历过的,也是他的战友们从未经历过的。鲜血和惨叫声在这些很少见血的工人们面前绽放,像血色的花。而敌人那些棕色的军服和黑色的枪,还有炽热的、从枪口喷出的水蒸气,则变成了氤氲的雾,遮蔽了战场的残酷。不知道打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间,卡西·洛纳根是在某一个时间点,突然意识到,这片战场上,除了自己和自己的战友们以外,就只剩下了尸体。 “不到一千人”,塔拉及的声音低沉,“之前愿意革命的都加入革命了,现在招的,都已经把所有能招的、有点意向的都拉进来了。再招,就只能强制征兵了。” “强制征兵?” 卡西·洛纳根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心里有些抵触。共产主义的革命者应该是相信、信仰共产主义的革命者,而不是被从街上抓来的壮丁。那样的人,又如何能成为革命队伍的一员。他的革命队伍如果加入了那样的人,又如何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革命队伍? “是啊,不强制征兵的话,我们会守不住瑞瓦德伦的”,瑞瓦德伦纺织厂的亚罗·林奇少见的和塔拉及站在了一起,“上次作战伤亡太惨重了,我们五千多人的队伍,死掉了将近三千人,阵亡率超过一半!而且敌人还没有走,他们的军营就在城东!虎视眈眈!要是我们不及时征兵,不赶快征兵,下一次他们打过来,我们就没有足够的士兵可以上了!” 死了三千人么? 卡西·洛纳根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复。他的意识被两人的谈话再一次拉到了当时的战场上,死亡、惨叫、鲜血和尸体,那些他曾经认识的人,那些他曾经不认识的人,统统都死在了那片土地上。而那片土地,对他来说甚至并不陌生。 “洛纳根主席!”,塔拉及的声音变的大了一些,“现在时间分秒必争,而且城里的人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外逃。如果我们再不采取措施,人跑了,强制征兵也找不到人了!” “跑了的,都不是革命者吧?”,卡西·洛纳根问了一句,“他们跑了,我们不也省了防范他们的力气?” “可是仅靠革命者,我们守不住瑞瓦德伦!”,亚罗·林奇的声音更大了,“卡西·洛纳根主席,我们现在面临的可不是吃面包还是吃肉的问题,我们面临的是生还是死的问题!敌人和我们打了这一仗,肯定会请求增援,我们会面临越来越多的敌人!而我们自己的士兵,现在连三千人都不到!我们怎么和他们打!瑞瓦德伦的市民还在持续外逃,你又不让管!他们都快跑光了!等他们跑光了,我们拿什么去和敌人硬碰硬!” 卡西·洛纳根没有说话,他走到窗边,看着阳光下的瑞瓦德伦,有些茫然。曾经的他以为,革命斗争才是最正确的道路。可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所谓的革命,竟然是如此的残酷而血腥。比起那个已经在绞刑架上死去的卡伯·卢亚,卡西·洛纳根觉得自己并没有因为选择了正确的道路幸运多少。 “那些工人们呢?共产主义是为了工人服务的,瑞瓦德伦有超过三万名工人,就只有这么点人站出来?” 也许是不想走到强制征兵的那一步,卡西·洛纳根还在挣扎。 “他们都是一群怂包!”,说到其他的工人,塔拉及就像被点燃了的辉石,浑身都在散发出怒其不争的气场,“这些人领东西、发钱的时候都在,一说征兵和打仗,都他妈的跑没影了!还共产主义呢!给这些人共产,有个屁用!” “是的,洛纳根!”,亚罗·罗斯上前一步,和卡西·洛纳根站在了一起,看向了窗外的瑞瓦德伦。这座小城虽然不大,但也曾经人声鼎沸。可自从起义以来,城市的人口不断流失,管理也趋于混乱,整片整片的城市区域失去了活力,正在逐渐死去。 “现在的选择关系到我们的生死存亡,如果你想要赢,你想要共产主义赢,我们就必须限制市民离开瑞瓦德伦,同时强制征兵。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足够的兵力去对抗敌人,去击败敌人,去传播共产主义!” “只有这样么?” 卡西·洛纳根拿起桌上的《萤石》,翻看了起来。在过去的漫长时间里,这份报纸给了他革命的方向和信心。可现在,在他急需要答案的时候,他却并不能从这份报纸中找到引导。 我该怎么办? “卡西!”,塔拉及是真的急了,“敌人随时都可能打过来,我们必须做决定!” “那就征吧……” 卡西·洛纳根低下了头。如果想要活下去,很多东西都不得不舍弃。他曾经很明白这个道理,甘心做一名被压榨、被剥削的工人。后来他知道了共产主义,懂得了剥削和被剥削,学会了剩余价值。那个时候的他,相信共产主义的社会才是自己的目标。可仅仅是起义打了一仗,他就对这个目标产生了怀疑。 依靠强制征兵的方式得来的胜利,真的是革命者的胜利么? 塔拉及·汉森和亚罗·林奇都没有在意卡西·洛纳根的纠结和心情。他们在得到卡西·洛纳根的许可后,第一时间离开了会议室。征兵的工作分秒必争,他们必须立刻去传达精神,开始强制征兵。距离上次战斗已经一周了,敌人随时可能杀过来。如果再不扩充队伍,不仅革命会失败,他们这些人,都很可能会死! ———————— 卡西·洛纳根知道他的两位同志去干什么了,可他无力也无法阻止。就连他自己,也找不到一个除了强制征兵之外,可以补充兵员,与敌人对抗的办法。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之前队伍里的强奸犯,现在还在辨识过程中,也许,他应该去看看。 能够还那些被欺负的百姓以公道,如果可以做到这一点,自己的事业,应该不算太坏吧? 心情有些低沉和烦闷的卡西·洛纳根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到了执法队的所在地,原先的瑞瓦德伦广场。来自全城各处的受害者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十几天,一个个的辨识革命队伍的士兵,试图找出那些强奸犯。 “洛纳根主席,您来了?” 卡西·洛纳根的到来惊动了执法队的队长,伊桑·玛切特,一位来自赤沙铸造厂的工人。他晃动着健硕的身体迎到了卡西·洛纳根面前,轻轻锤了锤他的肩膀。 “恩,我来看看,怎么样了?” “你来的正好,基本上找的差不多了。” 伊桑·玛切特一边说,一边拉着卡西·洛纳根走进了执法队的营地。这片营地全部用帐篷搭建,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规律。一顶一顶的帐篷随意安置着,把诺大的广场分隔成了曲折的小径。在卡西·洛纳根赶来的这个时间点上,帐篷大多都是空着的。 “不少兄弟都死了,帐篷还没来得及收”,伊桑·玛切特见卡西·洛纳根看着那些帐篷,连忙解释,“还有些回家了,这一仗打的有点惨,大家都想见见自己的家人。” “那维持秩序的人手够么?” “还行,还有不少兄弟都坚持着呢,你不是吩咐了么,这个案子必须一查到底,我们都在忙这件事呢。你来的也挺巧的,我们已经找到犯人了。” 伊桑·玛切特一边介绍,一边把加斯滕斯领到了广场中央。在这里聚集着不少士兵,有些身上还有伤。他们站成一排从站在中央另一侧的十几位带着面纱的女人面前走过,让她们确认自己的脸,确认自己有没有参加过之前的强奸行为。士兵们的表情很疲惫,疲惫中带着无奈和一丝丝紧张。而那些女人们,看起来似乎也并不轻松。 卡西·洛纳根把目光投向广场中心的右侧,在那里看到了三四个被绑起来的士兵。伊桑·玛切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连忙介绍。 “这些就是犯人了,都被认出来了,我们就绑起来了,等您发落。” 卡西·洛纳根走到那些被绑着坐在地上的士兵们面前,看着他们,停了一会,才问。 “是你们干的么?” 那些士兵们沉默着,过了一会,才有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答话。 “是又怎么了?老子他妈的给你们打生打死,因为几个女人,你要杀了老子?” 卡西·洛纳根不喜欢这个人,他不喜欢这个人说话的方式,也不喜欢他说的内容。也许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卡西·洛纳根张口的时候,声音异常的愤怒。 “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普通人家的妻子、女儿!我们发动革命,是为了解放劳苦大众,不是为了欺压劳苦大众!你们这么干,和强盗、土匪有什么区别!” 卡西·洛纳根的声音吸引了广场中央不少人的目光。正在缓慢移动的士兵队伍停下了,那些正在辨认士兵的女人们也停下了,大家把目光投向了卡西·洛纳根,投向了那些被绑起来的士兵们。 “光讲他妈的大道理有屁用!”,那个瘦瘦的士兵嗓门异常的洪亮,“上星期那场仗,老子的兄弟们死了一大半!没一个逃兵,没一个怂的!老子们为了革命连命都不要了,你现在要因为几个女人找我们的事?实话告诉你,当初跟我一起的,二十多个人,现在死的就剩六七个人了。他们和我一样,爽了几个娘们。他们也和我一样,在战场上和那帮傻逼玩命干!他们死了,老子活着,我们都他妈的是英雄!都他妈的为革命卖过命、流过血!你现在要搞老子?为了几个女人?你转头问问那些娘们,靠她们,能打仗么?能打赢么?打不赢,你他妈哪来的革命?!” 听到瘦瘦士兵的这番话,卡西·洛纳根不知为何冷静了下来。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用一种冷静中的愤怒回答了他。 “士兵,我们是革命者,是共产主义的部队。我们起义,是为了推翻欺压工人的资产阶级政府,而不是为了享乐或者女人。你们打仗拼命,我很激动、也很感动。可我们队伍里的所有人,不都是这么拼命么?大家都在拼命,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去强奸别人的妻子、女儿?你们加入这个革命队伍,为的,到底是个人私欲还是共产主义事业?啊?如果是为了趁着混乱作威作福,如果是为了自己的享受,那你们就算是死了,也不配当一个革命者!” 那个瘦小汉子笑了,他抬起头,用下巴尖冲着卡西·洛纳根。 “讲那么多废话,你有种杀了我?现在就这么多兵了,你们这些官老爷,还指着我们帮你们卖命,帮你们革命呢!你杀了我,谁帮你杀人,谁帮你革命?” “你错了”,卡西·洛纳根的声音更低了,“我很感激你为革命付出的一切,但是,你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们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大家参加革命,为的都不是我或者其他什么人,而是自己和自己的信仰。不是什么‘帮我革命’,而是为了自己,为每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而革命!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革命,而是为了让所有的工人都能过上好日子而革命!你要是看不透这一点,哪怕你加入了革命队伍,你也不过是个土匪而已!”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自己!” 那人还在狡辩,语气却不知不觉的弱了许多。卡西·洛纳根也不想再跟这样的人纠缠。他让伊桑·玛切特叫来执法队的行刑官,最后确认了这些人的身份和罪行,带到了场地中央。在这过程中,这些人漫骂、嘶吼,却无法改变卡西·洛纳根的决定。当他们在广场中央站定,看到周围士兵和人们的目光,才突然意识到了死亡的临近。他们崩溃了,开始哭喊、讨饶,却仍然没有影响卡西·洛纳根的决定。 “你们,该死!” 他简单的说了几个字,下达了开枪的命令。数声枪响过后,刚刚还在讨饶和谩骂的、他自己的士兵倒下了。其他的士兵和受害者们看着这些尸体,目光中有莫名的情绪在闪动。卡西·洛纳根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但是他清楚一点。 那种情绪,很像希望。 159 去打游击 “洛纳根主席,谢谢你!” 看到那些士兵被枪杀,站在广场右侧、正在辨识强奸犯的女人们纷纷跪了下来,她们跪在地上,看着站在那的卡西·洛纳根,诚恳道谢。这些人的气色并不是很好,衣服也沾满尘土,这段时间的动荡和战斗,对大部分的百姓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卡西·洛纳根的目光从这些女人的身上扫过,轻轻叹了口气。他上前两步,把她们一一扶起。 “这是我应该做的,对士兵管理不严,让你们受委屈了。” “人都死了,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站在前面的一位大姐很坦诚,她看着卡西·洛纳根,似乎从他的行为上确认了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是共产主义,但是从你身上,我觉得不管什么主义,只要在你的领导下,一定是好的主义。我知道你们最近在征兵,我回头就跟我家那口子说,让他报名。你帮我报了仇,我男人就有理由帮你打仗,就这么简单,是不是啊姐妹们?” 大姐最初是在和卡西·洛纳根说话,说着说着,就转过身冲着自己的同伴们喊叫。在场的女士们纷纷附和,表态说要为卡西·洛纳根的征兵和革命事业做贡献。卡西洛纳根一一道谢,心里有些欣慰,却并不轻松。在他看来,这十几名妇女,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然而,事情的发展再一次超出了他的想象。等到了第二天,在强制征兵工作的准备刚刚结束正要开始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不少自愿报名的士兵。这些士兵很多都是被家里的女人催着过来的,那些女人的理由很简单。 这个人不让我们的姐妹受辱,那我们就不能让他受辱。 塔拉及·汉森和亚罗·林奇对这个状况都感到惊讶。不过惊讶归惊讶,对人数求贤若渴的两位革命队伍领袖立刻招收了这些自愿报名的士兵,拢拢总总加起来有近千人。也算是暂时缓解了革命队伍的人数危机。 “我想了想,还是不要强制征兵吧”,在因为广场行刑爆发的一波征兵潮过去之后,卡西·洛纳根叫停了塔拉及和亚罗的强制征兵计划。这一次,他有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和底气。 “洛纳根主席,我知道你是受前两天那些主动报名的人的影响”,塔拉及很理解洛纳根的心情,“可是这些人总共也才不到一千人,强奸犯又不是天天有,天天可以杀。过了这几天,我们还是人手不够,怎么办?” “如果强制征兵,我们就失去了百姓的支持。如果失去了百姓、人民的支持,我们就不是共产主义革命队伍,就变成了一个纯粹的造反者。我相信,不论是你们还是我,都不愿意背上一个纯粹造反者的名号的。” “那仗怎么打?”,塔拉及并不满意卡西·洛纳根的答复,“我们的人手还是不够,再像上次那样打一仗,就算我们赢了,也没了队伍,其实也就输了。更别提解放全国的工人阶级了。” “我们为什么要和城外的敌人打仗?”,卡西·洛纳根反问道,眼神里的犹豫和迷茫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不见。 “厄……”,塔拉及被卡西·洛纳根的这句反问噎到了,他愣了一会,才给出了答案。 “不打,他们就要打我们。而我们一旦输了,就要死,就没命了。所以我们才要和他们打。” “能打赢么?”,卡西·洛纳根再问,语气平静。 “这个……”塔拉及欲说还休,憋了一会才给出了答案,“给我足够的兵,应该可以。” “可我们没有足够的兵,不是么?”,卡西·洛纳根决定不再卖关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叠的皱巴巴的纸,小心翼翼的展开,递给了塔拉及。 “这是最新的一期《萤石》,这期公开了《萤石》的印刷地点和发行方,是安肯瑞因帝国一个叫做爱莲娜的地方,那里正在发生轰轰烈烈的共产主义运动,工人阶级在那里已经取得了暂时的独立,也得到了一定的支持……” “他们也造反了?”,塔拉及大声问,有些惊讶。 “算是吧”,卡西·洛纳根有些不确定,这一期的《萤石》虽然讲到了正在进行的恩斯潘战争,但是并没有说的很详细,卡西·洛纳根也不确定爱莲娜现在的独立到底是什么状态。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而是这里介绍了一种叫做游击战术的东西,主张避实击虚,攻敌必救,我觉得很适合我们。” 塔拉及没说话,他要过《萤石》,仔细的看了起来。卡西·洛纳根站在他身旁,和他一起看着这份他看过很多次的报纸摘录。夏日的阳光通过市政厅的窗户在两人的身体周围铺开,像一颗巨大的、被点燃的辉石,散发着燥热的气息。 “这个可行么?”,塔拉及简单看了一遍,大概知道了文章的内容。可他对这个文章中提到的战斗方法,却仍然有些不确定。 “当然可行”,卡西·洛纳根点点头,“爱莲娜可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干的不错的共产主义基地,他们的经验,应该错不了。” “我要再想想”,塔拉及不太想放弃瑞瓦德伦。他们都是工人,如果离开了工厂和城市,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嘛。 “那是自然”,卡西·洛纳根很有耐心。在他自己看来,《萤石》的理论告诉了他一个新的方向,一个可以保存有生力量的方向。而只要有了方向,大家前进的脚步,就会轻快很多。 “那……头儿”,塔拉及还有个问题没问,“如果真要打游击的话,咱们怎么撤?” “撤退咱们自然有办法,现在关键是要把打游击的想法确定下来”,卡西·洛纳根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只要定下了大方向,后面的问题都很好办。而且,打游击能够把我们从瑞瓦德伦解放出来。现在瑞瓦德伦的人跑了很多,工业生产也基本上停了,粮食虽然短时间还够,但是长时间肯定会出问题。我们守着瑞瓦德伦已经没有多少好处,愿意和我们一起走的同志,要么死了,要么就已经加入了我们的队伍。现在不走,我们留在这里干嘛?” “你说服我了”,听了卡西·洛纳根的一番话,塔拉及干脆点头,“我再和亚罗·林奇商量一下,如果没问题,就按你说的做!” ———————————— “露娜老师!露娜老师!” 虽然是在白天,虽然是在纺织厂。但是遇到露娜的人跟他打招呼的时候,都会恭敬的喊她一声露娜老师。而同时,因为露娜和所有人一样都在工作,这又无形中增加了工人们对露娜的好感。大家有意无意的,会帮露娜多干一些活,或者在吃饭的时候把有限的肉叉给她。露娜能感觉到大家的好意,她也很喜欢这种好意。只不过,在某些夜深人静或者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闻着身上衣服散发出来的隐隐的味道,抚摸着自己因为忙碌疏于打理,变的干枯分叉的头发,露娜心里也会反复产生一个疑问。 自己的选择,真的对么。 在工厂呆到下班,已经是下午六七点钟,虽然是夏天,西边的天空也挂上了红色的晚霞。露娜用最快速度消灭了自己的晚饭,半根黑面包和一块土薯,还有一小碟豌豆和两片腌肉,就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同住一个宿舍的黛西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工厂,她是爱莲娜内政方面的负责人,事情又多又忙,每天回来都会很晚。而露娜的两位仆人,拉薇儿和梅梅,则应该还在工作。现在爱莲娜正处于战争状态,所有的工厂都在加班加点的生产,两位前女仆估计要到很晚才能回来。 坐在宿舍的门口,看着一排一排整齐的有些单调的平房,露娜突然有点惆怅。初来爱莲娜的新鲜感和被抛弃、被孤立的危机感平复之后,她开始无聊和怀念,怀念她曾经在法师塔度过的日子。在那样的日子里,就连她曾经养过的狗,都不屑于吃她今天吃的食物。 “山水轮流转,人总有走背字的时候……” 露娜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却又看到了自己手指上的裂口和起皮。要是在曾经的日子里,但凡她的手有一点点问题,她都有理由打死一两个卫兵或者侍女。虽然她不是那么暴虐的人,但是那种能够对别人生杀予夺的权力,让露娜如今想起来都有些怀念。 罢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露娜换了一句话安慰自己,便打算收拾东西回去备课。她晚上还有夜校的课要上,并不能耽误太久。可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个让她有些惊讶的人,远远的出现在了这排房子的尽头。 那是法师塔辉石矿脉的管理人,现在法师塔剩余资本家的代言人,米盖尔·马丁内斯。 “哟,露娜大公爵,看起来心情不好?” 马丁内斯也远远的看到了露娜,他的招呼声和他的微笑一起打破距离的阻碍,出现在了露娜面前。露娜轻笑一声,下意识的理了理头发,又有些沮丧的用肩膀上的毛巾包住了一头乱发,才看向了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马丁内斯。 “露娜老师,这位先生说认识您,我就带他过来了。他一个人进的爱莲娜,已经在洛山道口登记过了。我就在外面等着,您要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陪着米盖尔·马丁内斯过来的士兵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露娜知道他是怕来人图谋不轨。她感谢了那士兵几句,就把米盖尔·马丁内斯迎进了屋子。 “你怎么来了?”,一进门,甚至还没坐下,露娜就开口发问。她实在是好奇,据她的了解,现在米盖尔·马丁内斯应该在赖林公国的首都查得拉,和那位保罗·钟一起吃香喝辣才对。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有段时间不见,看起来你过得还不错啊?”,米盖尔·马丁内斯熟门熟路的在房间里自己找地方坐下,完全无视了到处乱扔的女性衣物和用品,“是不是?” “好不好你看得出来”,露娜可没有调笑的兴致,“我等会还有课,你有什么事,要么现在说,要么先去招待所住着,等我下课说。” “好好好,露娜大公爵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米盖尔·马丁内斯还是笑嘻嘻的,他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两个瓶子,放在了露娜面前。露娜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发出了小小的惊呼。 “米芾利的护肤霜!” “恩,而且是最顶级的限量款,不是特别贵宾根本拿不到”,马丁内斯把两罐护肤霜往露娜面前推了推,“看你这段时间挺辛苦,这是专门给你带过来的。” “能让你这个抠门拿东西过来,一定是大事,说吧,有啥我能帮忙的?”,露娜知道面前这个人不见兔子不撒鹰,也不着急收起桌上那两瓶护肤霜。她这段时间受的摧残颇多,仅靠这两瓶护肤霜,可不能解决她所有的问题。 “我想见加斯滕斯,面谈。” 马丁内斯也不藏着,开口提出了要求。 “哦?”,露娜转了转眼珠子,“为什么?现在我们被打的这么惨,你们还有什么想法?” “具体的不能告诉你”,米盖尔·马丁内斯摇摇手指,“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保罗·钟守不了多久了。” 听到这句话,对爱莲娜面临局势有所了解的露娜下意识的抓紧了自己的手指。如果失去了西布军区的屏障,爱莲娜将直面尼格鲁共和国的兵锋。那可是一个蒸汽大国的国家军队,给爱莲娜带来的压力,绝对不是现在恩斯潘省的战争所能比拟的。 “为什么?”,露娜直直的看着米盖尔·马丁内斯。她怕这个人不说,又补了一句,“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帮你。” “因为尼格鲁共和国的蒸汽大炮已经开始量产了。” 米盖尔·马丁内斯并不打算隐瞒,“他们用了四十门炮,摧毁了洛林—雷恩防线,后续还有更多的大炮在奔赴前线。没有了你们的勇敢者步枪,西部军区是守不住的。这些情报是我们从绝密渠道获得的,保罗·钟还不知道,我先过来,也是想先听听加斯滕斯的想法。” “我知道了,我会向上反映的。” 露娜直到这时才收起了那两瓶护肤霜。她把米盖尔·马丁内斯送出门,在自己的床上坐下,开始发呆。 如果西部战区沦陷,爱莲娜被摧毁,自己,又能去哪? 160 投资合作 还在恩斯潘省带着伊万打游击的加斯滕斯,并不知道在爱莲娜有人等着他。他和生产旅三团、四团,又绕着艾略特的防区转了两圈,杀了两千多人,自己也死了一百多人,才把已经熟悉了游击战的三团交给了贝兰其尔,和他之前手里的尖刀团、生产旅一团合在一起,组成了三个团三千多人的队伍。为了便于称呼,贝兰其尔管新组建的队伍叫敌后游击纵队,继而送走了加斯滕斯。他的头儿,这位创造奇迹的人,将带着经历过战火考验的生产旅第四团,回去继续守卫爱莲娜。而他,贝兰其尔,则已经爱上了打伏击的感觉。 加斯滕斯其实也想继续打一段时间,他们之前的游击战虽然给艾略特造成了一定损失,但是距离破坏他的进攻节奏还远远不够。但是,爱莲娜现在的形势也很紧张,他要是在外面漂太久,就可能会错过重要的信息。而且,他们这一路游击打下来,又收拢了不少不堪重新过回农奴生活的、曾经参加土改、分了地的新农民,加起来也有三千多人。他们是冲着爱莲娜来的,更是冲着加斯滕斯来的。除了自己,加斯滕斯也不知道还有谁能把这些人平安的带回爱莲娜。 从和贝兰其尔告别的地方回到爱莲娜,用掉了加斯滕斯四天的时间。幸好西部军区已经离开了恩斯潘省,艾略特也被贝兰其尔骚扰的自顾不暇,加斯滕斯这次行军才没有遇到什么敌人。等到了爱莲娜,他把新招收的士兵交给和他一起回来的伊万,径自去了工厂办公室。他要去问一问,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 “你回来了,太好了!” 黛西看到加斯滕斯回来,一脸喜色,站在她身旁的威廉姆·理查森笑着走到了加斯滕斯面前,伸手握了握他的手。 “怎么,不欢迎我来?” “欢迎,当然欢迎!”,加斯滕斯忙不迭的应下,继而招呼大家重新坐下。爱莲娜不缺工人、不缺技术也不缺工厂,唯一缺的就是懂技术的人。他曾经无数次想把自己的这位准岳父拐过来,无奈却始终没有成功。可没想到,没过多久,他竟然自己来了。 “只是没想到,理查森大人这么快就过来了,我还以为要再等一段时间呢”,加斯滕斯自己拿了水壶开始给倒茶,黛西站在他身旁,看着自己的父亲。 “亲爱的,你是不知道,我这个爹差点就没命了。” “哦?”,加斯滕斯扬扬眉毛,却并不惊讶。恩斯潘省打成这个样子,皇帝要是还没想到去动一动黛西的父亲,那他可就要鄙视皇帝的智商了。 “还不都是你们害的”,威廉姆笑笑,似乎之前他经历的那段逃亡的时间无足轻重,“现在我既然来了,加斯滕斯你小子可不要瞒我。我这几天已经去工厂看过了,古拉科斯那个木头脑袋,说没有你的命令,我连研究所的门都不能进!你说这不是可笑么!我是谁啊,还觊觎你们研究所那点技术?” “哎?你要是不觊觎,那我就把你在爱莲娜养起来,让你和其他工人一起每天劳动,怎么样?”,加斯滕斯知道自己这个准岳父口是心非,故意撩拨他。 “别别别”,威廉姆连忙伸手,“我这不是着急么”,他晃晃脑袋,继续说道,“我都来了,你也别藏着了。你们这个地方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专业人才。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忙的够呛吧?” “那倒是,您来了,我就轻松多了”,加斯滕斯笑笑,把斟好的茶放在威廉姆面前,“我们现在确实人手紧张。我设计了一个新的铁制子弹生产线,但是就是没做出来。下面的人能看懂设计图,但是做出来的东西总是差点意思。我这段时间又忙着打游击,也没顾上。理查森大人既然来了,不如就从这里开始?” “铁子弹,会不会太重?你怎么解决压力和动力问题的?蒸汽系统匹配了么?” 威廉姆一听有事情做,开口就开始抛问题。加斯滕斯扭头冲黛西笑笑,张嘴无声的说道。 “你看你爹。” 黛西也笑了,她捏捏加斯滕斯的肩膀,在他身旁坐下,“你还是好好讲讲吧,有我爸在,你的工厂可就有了技术上的主心骨了。要我说啊,虽然你点子多,设计的东西也多,但是如何把工厂管好,我爸可比你专业。” “那是那是,那是自然。” 加斯滕斯连忙点头,继而拿出设计图,开始和威廉姆沟通。这位大专家的到来确实帮了他大忙。有了威廉姆的帮助,他就可以丢下工厂大多数日常性和生产性的工作,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爱莲娜的革命事业和更先进武器装备的设计上来。所以,虽然一开始带着些调笑的意思,但是一旦开始讲解,加斯滕斯立刻就进入了认真模式。 毕竟,对现在的爱莲娜来说,每一分力量都是宝贵的。 ———————————— 结束了和威廉姆的交谈,加斯滕斯把他领到工厂实验室,在现场未完工的生产线上更加细致的介绍了现在的进度和问题,才回到了自己在工厂的办公室。在那里,黛西已经准备了一顿简单的午餐,作为迎接他回来的奖赏。而午餐过来,甚至没来得及休息,加斯滕斯就在会客室见到了专程过来拜访自己的、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的米盖尔·马丁内斯。 “初次见面,加斯滕斯大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果然英俊潇洒、才智非凡啊!” 米盖尔穿着一整套正装,额头上沁着细细的汗珠。在没有空调的盛夏,他这份着装能够把身体不健康的人热晕。加斯滕斯把房间里的蒸汽风扇调大,给这位法师塔资本家的代言人倒了杯伦丁,给自己冲了杯茶,坐在了马丁内斯的对面。在这整个过程中,马丁内斯站的笔直,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而当加斯滕斯完成了接待客人的一整套流程之后,他才放下手中的帽子,脱下外套,坐在了加斯滕斯面前。 “马丁内斯先生的到来确实让我有些惊讶,不知道您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加斯滕斯一向不喜欢废话,尤其是在和自己的阶级立场截然不同给的敌人面前。米盖尔·马丁内斯代表的是他注定要消灭的那个阶级,而且是那个阶级最顶层的一些人。他能给这位代言人一个笑脸和一杯伦丁,已经是看在他不顾危险,主动过来拜访自己的份上了。 也许是从露娜那里听说了加斯滕斯的风格,也许是早有准备,马丁内斯收拢了脸上礼节性的微笑,张嘴就是一个重磅炸弹。 “最多两周,西部军区将成为历史。尼格鲁共和国的兵锋将直指安肯瑞因。我们虽然已经不再是这个国家最强大的力量,但是我们仍然是这个国家最富裕的力量。我们希望,在失去了保罗·钟之后,能和您合作,改变这个国家。” 听到马丁内斯的话,加斯滕斯扬了扬眉毛。对方语气里的笃定,让他确信,马丁内斯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消息。他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过了一会,才开口提问。 “为什么保罗·钟一定会输?” “没有野心的学徒无法成为魔导师”,马丁内斯引用了一句谚语,“但是普通人再有野心,也不可能成为魔导师,不是么?” “你们放弃了保罗·钟?我觉得他做的不错啊,能在那位皇帝陛下眼皮子底下实现半独立,还和罗斯维尔保持着基本的关系,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可不是随便一个将军就能搞明白的。” “就像你说的,保罗·钟是一位将军,一位很优秀的将军。但是他总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一位将军,要的太多的话,我们也很无奈。” “是因为最近洛林—雷恩防线被突破么?”,加斯滕斯和马丁内斯说了几句晦涩的话之后,选择开门见山,“你们觉得他守不住赖林,更守不住你们的事业,所以就来找我?你们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么?” “对法师塔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敌人,只有朋友。” 米盖尔·马丁内斯引用的话来自卢克·布鲁斯特之前两位的大魔导师加布里埃尔·贝内特。当时正值法师塔在世界各国非常活跃的时期,没有人可以对抗法师塔,所有对抗法师塔的人,都死了。加布里埃尔在杀死他的某位反对者之后发表了上述宣言,乍一听很热情,可背后却隐藏着冰冷的杀意。 “在现在这个时代,仍然抱着法师塔的荣光不放,可不是一件好事。” 加斯滕斯皱皱眉头,对方看来不想直接说明。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琢磨着对方掌握的情报和这次过来的目的。难道真的要合作? “加斯滕斯大人是搞共产主义的,我们知道”,米盖尔·马丁内斯自顾自的说道,“不过就像哈瓦瑞大师在《论资本》中说的那样,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家可以和魔鬼做交易,甚至把绞索套在自己头上。现在保罗·钟已经不堪大用,如果我们不选择您,整个安肯瑞因将再无我们的立锥之地。都是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人,我们并不想离开这个国家。” “查理·罗宁。” 加斯滕斯点出了另一个名字。 “就像我之前跟您说的,我们想改变这个国家,而查理·罗宁,只想自己做皇帝。” 米盖尔·马丁内斯在“改变”这个词上加重了发音。加斯滕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坐直了身子,有些惊讶的看着马丁内斯。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和大人您一样”,马丁内斯还是那副带着礼貌微笑的公式化表情,“你不觉得,另外一位保罗大人,也该休息一下了么?” “没了保罗·钟,你们拿什么让他休息?” 直到这时,加斯滕斯才明白法师塔系的资本家们到底想干什么。看来最近保罗·吉布森对法师塔系资本的蚕食又加速了,不然也不会把这帮人逼到这个份上。 “我们不需要人”,马丁内斯毫不惊讶加斯滕斯猜到了他的想法,“我们自己有人。我们需要的,只是你的武器,你那可以改变战争面貌的武器。” “想买枪?”加斯滕斯戳破了那层纸。拐了这么多弯弯绕绕,最后的目的果然还是自己的武器。 “想投资您和您的共产主义。” 马丁内斯郑重纠正,“如果您同意,我们会在爱莲娜建立一个办事处,也会转移一部分人和资产过来……” “无产阶级革命不和资本家合作。” 加斯滕斯打断了马丁内斯的发言,表情严肃。 “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么?”,马丁内斯并没有因为加斯滕斯的表态而显露出任何的沮丧之情,“您在最新一期的《萤石》上写的那篇《谁是我们的敌人》,我已经拜读过了。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您,在现在这个阶段,那位——”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马丁内斯用手指了指罗斯维尔的方向,“——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相信,精通《论资本》的您,一定知道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的关系,对么?” 加斯滕斯被面前这个阅读面似乎挺广的马丁内斯逗笑了。马丁内斯看他笑,自己也笑了起来。两人笑了一会,加斯滕斯放松了自己。 “说吧,你们知道什么,想要什么,能给我什么价钱?” “尼格鲁共和国的改进型蒸汽大炮已经进入量产,目前的产能不清楚,不过我们知道,超过五十门大炮已经在奔赴前线的路上,再加上之前前线的四十门。保罗·钟守不住赖林的。” 蒸汽大炮?那种东西对付密集队形的排队枪毙,就算是实心弹,威力也是很可观的。法师塔资本系做出这种判断,也是合理的。 加斯滕斯想明白了缘由,又问。 “那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要你的武器,雷鸣一型,一百把,每把枪配两百发子弹。” “什么价钱?” “一个辉石矿脉,顶级,就在附近。” 听到马丁内斯的开价,加斯滕斯突然有些想笑。不久之前,斯凯·哈姆的那位参谋长曼尼·卡斯迪尔,也用了同样的东西来诱惑他。看来,自己这边缺辉石的事情,这些人都知道了。 “好啊,我们谈谈。” 虽然猜到了对面的筹码,但是加斯滕斯仍然很有兴趣。如果他没猜错,这些资本家要干的事情,能够大大减轻爱莲娜的压力,甚至给他带来新的转机,也不一定。 蒸汽风扇发出嗡嗡的声音,把带着燥热的风,吹过了两人的身旁。那些风喧嚣着在房间里打转,继而渐渐的沉寂了下去。 再无声息。 161 突然崩溃 在恩斯潘省通往赖林公国的道路上,西部战区第三军团正在行军。去年年底为了发动战争而扩宽的道路两侧,还堆积着来不及清理的泥土。在那些或高或低的土堆之上,茶色的小花星星落落,随风摇曳。 “这是无忧花吧?” 坐在马车上,斯凯·哈姆看着窗外的花,轻声询问。夏日的风从马车外吹入,带走了车厢里的丝丝躁意。 “好像是,今年的无忧花开的特别早。” 第三军团参谋长曼尼·卡斯迪尔把车厢里的冰柜开到最大,让那已经有些融化的冰块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语气里有些唏嘘。无忧花的名字虽好,可并不是什么昂贵或者稀缺的植物,这种小花对土地和气候的适应能力极强,在安肯瑞因西部的广大地区都有生长。它唯一的要求,是足够的温度。只有温度达到一定程度,它才会开花。最早给它取名无忧的原因已经不可靠,据说是因为这种花的随和与易栽。 放弃进攻爱莲娜的决定在做出之前很困难,可一旦真的离开了,卡斯迪尔也并不觉得有多么难过。虽然这次恩斯潘省之行损失惨重,但是他们也缴获了敌人威力最大的武器——洛山一型蒸汽机枪。报喜的消息早已送出,来自保罗·钟的回话还没有抵达,不过,不论是卡斯迪尔还是斯凯·哈姆,对这次回去的结果,都不太担心。 “你见过他了,感觉如何?” 哪怕在车厢里放了冰块,夏日的燥热仍然无法完全抵挡。斯凯·哈姆敞开了军服的胸襟,露出了胸口长长的刀疤。那是他年轻时与尼格鲁共和国的士兵在赖林公国的土地上作战时受的伤,也是他勇武的见证。 “有些难以形容”,卡斯迪尔的思绪被斯凯·哈姆的问题带回了几天前。和加斯滕斯的会面短暂而紧张,虽然表达了自己的意图,也得到了对方的回答,但是现在回忆起来,他对那个年轻的武装力量的领导者,竟然无法在第一时间概括出主要的印象。 “非要说的话,是沉稳,沉稳和狡猾吧。” “这两个词可不常见。” 斯凯·哈姆笑笑,“那个人听说只有十八岁,我十八岁的时候,还在战场上砍人了,连第二天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可他呢,已经是一方势力的领导人了。而且,咱们和艾略特两边加起来十万人,愣是拿他没办法。” “咱们两边不齐心,他的武器也太先进了些”,卡斯迪尔对这个倒是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如果真的要灭了他,咱们不在,全部交给艾略特还好些。” “看你说的,我们也是听从皇帝陛下命令的,怎么感觉不像呢?” “大人,皇帝陛下的命令出了恩斯潘省到底还管不管用,你还不知道么?” 斯凯·哈姆和曼尼·卡斯迪尔说到这,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虽然西部军区现在的形势不算好,但是保罗·种对他们还是不错的。再加上法师塔资本的支持,这些人都得到了比在皇帝麾下干活时更多的好处,心,还算是比较齐的。 “就是不知道尼格鲁那边的进攻到底如何”,虽然是在说笑,斯凯·哈姆隐隐也有些担心。洛林—雷恩防线虽然不如荆棘丘陵防线经营的久,但是也是下了大工夫的,按道理不该这么快就被攻破。敌人的那种蒸汽大炮,据说稳定性不高还经常爆炸,也不应该对战局有这么强的威慑力啊。 “过边境了。” 卡斯迪尔突然说了一句,伸手指了指窗外,“第五军团好像在修防线。” “金狮大公爵一家,名叫金狮,其实和狗也差不多。司令对他们不错,可这些人心里就是向着皇上。要是我们守不住赖林,就靠他比尔·克拉弗林那点人,还想守住恩斯潘?” “也正是如此,我们现在才能和安肯瑞因保持基本的关系。真要是第五军团做大了,咱们的日子反倒要不好过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军队已经离开了正在修筑工事的部队。自从西部军区开始听调不听宣之后,皇帝陛下就加大了对恩斯潘省的投入,第五军团很快恢复了编制,整整六万人,还计划全系配备荣耀步枪。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爱莲娜被逼反了之后,荣耀步枪的供应一下子少了一大截。第五军团因为不在前线,受到了拖累,到现在的主要兵器还是二七式。 “将军,前面遇到了第二军团溃兵!” 传令兵的禀报打断了斯凯·哈姆和曼尼·卡斯迪尔的聊天。两人对视了一眼,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斯凯·哈姆甚至连自己的衣服都没顾得上拉上,就冲上了马。卡斯迪尔的速度也不比斯凯·哈姆慢多少,两人一前一后从正在前进的部队旁奔驰而过,赶到了行军队列的最前方。 在这里,已经清晰的可以看到道路两旁有一股一股穿着安肯瑞因红色军服的士兵,他们衣冠不整,既没有队列、也没有指挥,一波一波的走在道路边缘。对于从他们身旁经过的第三军团的士兵,他们也只是偶尔聊上两句,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喂,士兵!” 斯凯·哈姆迎上前去,拦住了一队溃兵,他的卫队忙不迭的跟上,把这队溃兵围了起来。被围起来的十几个人看到这个架势,知道来了大官,也都紧张起来。他们聚成一团,有意无意的,把一个人推到了最前面。 斯凯·哈姆知道这个人就是这一小撮人的领头人了。他也懒得废话,骑在马上,张嘴提问,“前面怎么了,你们为什么在这?” “长官,第四军团败了,尼格鲁包围了查得拉,大家都跑了,罗夫·赫尔姆将军也跑了,赖林守不住了!!!” 那士兵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他周围的士兵慢了一步,也跪在了地上。斯凯·哈姆这个时候却没了去管他们的心思。士兵带给他的消息太过震撼,让他一时间没有反映过来。 “没了?!赫尔姆败了?!不可能啊!司令刚给了他四万人,他手里有超过十万人呢,怎么可能败了!!!” 语气里带着些不敢相信,曼宁·卡斯迪尔驭马上前。他和斯凯·哈姆对这个消息一样感到震惊。可现在并不是震惊的时候,前线溃败的消息必须迅速封锁并核查真伪,否则会严重影响现在正在行军的自己的部队。他开口提问,一是缓解一下自己的震惊,二也是为了听到更多的细节。他需要更多的细节,才能判断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 “败了!敌人用了蒸汽大炮,我们的铁盾胸墙防线和排队射击的队列根本挡不住,一炮下去,防线没了,队列里的人也死了一大堆。大家根本打不过。一开始,我们还想着拼一拼,可到了后来,死人太多,就有人开始跑了,最后大家死的死、跑的跑,我们就到这了……” “你是哪个部队的,之前负责守卫哪个防区?”,曼尼·卡斯迪尔侧眼看了一下斯凯·哈姆,发现自己的这位将军还在沉默,便继续提问。现在是关键时刻,他们两个指挥中枢,绝对不能乱。 “第四军团第五师六团二连,我叫亚力克·维亚德,军衔上士。我们之前驻防阿那瓦。” 士兵跪在地上,看着地面,声音里带着颤抖。逃兵按照军法是死罪,他现在能不能活,就看面前这两位长官的意志了。 “阿那瓦沦陷了?” “不知道,我们跑的时候还在我们自己的控制当中。” 亚力克·维亚德如实回答。 “阿那瓦·肯定已经没了”,斯凯·哈姆在这个时候插话进来,“通知下去,立刻停止行军,就地驻扎,收拢溃兵。向前方派出三倍的斥候,我要查清楚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通知下去,现在前线战局未明,所有部队进入紧急状态,没有得到许可,一律不得脱队!” 看到斯凯·哈姆恢复了状态,卡斯迪尔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按照斯凯·哈姆的指示把命令一一落实,又找人开始收拢溃兵,忙了一会,才重新找到了和斯凯·哈姆讨论的空隙。 “查得拉被围,敌人已经打到了阿那瓦。我问过好几拨士兵了,阿那瓦崩溃已经是四天前的事情了,现在前线战局不明,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情况比想象的更加严峻。阿那瓦是赖林公国最靠近恩斯潘省的大城,如果敌人已经打到了阿那瓦,意味着整个赖林公国可能已经落入敌手。至于查得拉现在还在不在控制当中,保罗·钟司令又生死如何,他们现在断了消息,根本无从得知。在这种情况下,带着一只败兵之师贸贸然进入敌人控制的区域,是非常危险且不明智的事情。但是,如果不去,万一查得拉还有救,他们就会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而且,更严重的是,不论是他曼尼·卡斯迪尔,还是斯凯·哈姆,他们的家人都在查得拉。如果查得拉沦陷,他们都跑不掉。 “我还说为什么一直没有后续的消息,原来是被围了。” 斯凯·哈姆抬起头,看着卡斯迪尔,“老友,是我大意了。我一直在等保罗司令的消息,却从来没想过,他的消息可能已经出不了查得拉了。现在前方局势未明,任何贸然行动都可能让我们万劫不复,为今之计,只有就地驻扎,建立临时防线,同时等待前线消息。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抓些敌人过来问问情况。” “斥候我已经全派出去了,单人双马,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卡斯迪尔的声音里也带着焦虑,“希望查得拉没事。” “希望查得拉没事。” 斯凯·哈姆重复了一句,沉默了下去。他虽然已经做到了将军,但是一直习惯于服从。保罗·钟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个特点,才让他做了自己的亲信。现在一直以来领导他的人情况不明,斯凯·哈姆不得不自己承担起领导人的职责,为自己这五万人,找到出路。 —————————— 在斯凯·哈姆的斥候正在飞速的向赖林公国境内渗透的时候,这座小公国的首都查得拉,也迎来了命运的转折点。 “大人您回去休息一下吧,再这么下去,您会受不了的!!!” 西部战区第二军团军团长托比亚斯·帕斯站在西部战区司令保罗·钟的面前,态度诚恳,语气略略有些急躁。在他的身后,能听到隐隐的轰鸣声。那是尼格鲁共和国的蒸汽大炮,也是连续摧毁西部战区三道防线的利器。 “我不下去”,保罗·种挥挥手,好像想要赶走什么,“只是些空有声响的玩具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可是,您已经在前线守了两天两夜了,再不休息,您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你们休息了吗!士兵们休息了么?你们都不休息,敌人也没打退,我一个人,又怎么好意思回去?!别废话了,给我好好指挥!” 保罗·钟一句话驳回了托比亚斯·帕斯的请求。他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看着远处的战况。敌人发动的这波进攻已经持续一个小时了,他们推到前线的二十六门炮,有十七门都已经哑火了。己方的损失虽然惨重,但是仍然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在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回去? “你们都听到了!!!这仗打不赢,司令都不会休息!我们也不会休息!都给我听好了,擂鼓!给我死命打!!!!!” 托比亚斯也是急了,他的嗓子都已经喊哑了。罗夫·赫尔姆的第四军团突然溃败,彻底打乱了保罗·钟司令的部署。现在查得拉四面受敌,被围的水泄不通。己方的第二军团苦战多日,能战之人已经不到五万。这么下去,查得拉很可能会守不住。 到那个时候,他们这些人,又能跑到哪去? “放下”,保罗·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有些走神的托比亚斯这才发现,司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那座大鼓的旁边。他看着司令大人脱下上衣,从同样赤膊的鼓手手里,拿过了那柄长长的鼓锤。夏日的风吹过保罗·钟的身体,吹起了浅浅的皱纹。老司令握着鼓锤掂量了一下,转头给了托比亚斯一个微笑。 鼓声,再次响了起来。 不知为何,托比亚斯看着那位赤裸着上身擂鼓的老将军,竟然莫名的想哭。 162 战局大变 “司令,敌人的进攻比想象的要猛烈,我们要不要先撤下18军,休整一下?” 保罗·钟的鼓声在战场响起不久,得到鼓舞的士兵们就给发动攻击的尼格鲁共和国东线司令部带来的新的问题。东线司令部司令塔伊家·布什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看着远处的战场。第19军军长列维·斯拉特利站在他的侧后方,提出了建议。 “不,司令,我们还撑得住!一鼓作气拿下查得拉!第18军没问题的!” 第18军军长艾伦·卡瓦洛站在列维·斯拉特利身旁,提出了反对意见。有了武器研究院的蒸汽大炮,所有人都看到了唾手可得、近在咫尺的胜利。在这个时候,让18军把部队撤下来,把胜利的果实让给19军?他艾伦·卡瓦洛可不是那种傻老帽。 “司令,18军一直打到现在,伤亡惨重。敌人的抵抗意志激烈,不如把17、19军都派上去吧,我们兵力充足,绝对可以一鼓作气拿下查得拉的。到时候,您不仅是第一位收复整个赖林公国的司令,还将成为第一位踏上安肯瑞因领土的司令。您将成为后魔导时代最强大的军神!司令,现在有武器研究院的蒸汽大炮在,我们的部队所向披靡。哪怕敌人抵抗顽强,但是最后的结局是无法改变的。我们注定取得战争的胜利。您还犹豫什么呢?让我们一起杀上去,一战定胜负吧!” 说话的是第17军的军长约翰·克莱蒙兹。他见第19军列维·斯拉特利想抢功失败,便主动提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既然司令不想换下第18军,那干脆大家一起上,有功劳也一起分,这样还公平一些。 “嗯,也行”,塔伊家也知道自己手下这些将军在想什么。去年被安肯瑞因按在地上打了半年,所有的尼格鲁共和国战士们都在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终于胜利在望,谁又不想成为第一个冲进敌人司令部的那个人呢? “传我命令,左翼第19军、右翼第17军投入全部预备队,发起总攻!” 塔伊家作出决定的速度非常快。这不是他不谨慎,而是他手里的牌太好了。武器研究院前后提供的接近一百门蒸汽大炮,为他的军队提供了奠定胜局的关键。哪怕这种装在八个轮子的板车上的沉重武器即不便于运输,也容易爆炸,但是它可以突破铁盾防线和摧毁排队枪毙阵型的特性,每次在作战开始的时候,都能迅速摧毁敌人的意志。而且,在得到了敌人把第三军团派去了恩斯潘省对付那个共产主义势力的消息之后,塔伊家·布什就很清楚的认识到机会来了。本来双方兵力就差不多,现在对面一下子抽出了一整个军团去对付一个不到一万人的小反叛势力,让他觉得对面的人脑子被驴踢了。有着超过六万人的兵力富余,又有蒸汽大炮这样的杀手锏。他塔伊家·布什又怎么可能把一手好牌打坏? “得令!” “得令!” 列维·斯拉特利和约翰·克莱蒙兹的反应几乎是同时的。两人兴奋的互相对视了一眼,冲了出去。第18军军长艾伦·卡瓦洛冲塔伊家·布什耸了耸肩,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算了,这可是大功劳,让你一个人吃也不合适。” 塔伊家·布什心里还是有数的。这次跟他过来打赖林的九个军,第17、18、19军是他的嫡系,用得最顺手,也就一直带在了身旁。至于第20、21军和新编第22、23、24五个军,他则分别安排在了查得拉的另外三侧,负责包围查得拉。蒸汽大炮作为杀手锏,被他全部带在了身旁,这就基本上杜绝了其他军队首先攻入查得拉的可能性。不过,在上次洛林—雷恩防线大胜之后,他也给其他五个军的军长松了口子。只要他们有能力、有本事攻入查得拉,该给的荣誉和奖励,他一样不少。 随着塔伊家命令的下达,第17军和第19军剩余的各两个师,总计四个师的预备队也投入了战场。他们排列着整齐的队列,端着枪,前排的士兵穿着装甲,跟着空笛声前进。在国家进入战时轨道之后,简易板甲的生产速度大幅提升,现在已经基本上能做到接近10%的配给率。塔伊家也就顺势把装甲枪兵分开使用,提高了排队枪毙队形第一二排的防御能力。从实战的效果看,也是不错的。 “对面现在可是保罗·钟在敲鼓呢。” 东线司令部参谋长斯特凡·施格瓦上前一步,递给了塔伊家·布什一副望远镜。塔伊家·布什接过来,朝着远处观望了一会,笑了起来。 “这老东西倒是个有骨气的,派出去劝降的人到了么?” “应该到了,不过还没等到回信。” “我本来以为他这样背叛自己主人的人是可能会接受投降的。不过从现在的架势看,估计是悬了。” “他已经无路可退了,皇帝不会给他好下场,投降我们也不是他这个位置的人愿意接受的。而且一个败军之将,我们能给他的东西,估计他也看不上。” “也是”,塔伊家撇撇嘴,“反正试试吧,也不费什么钱。” ———————————— “让我投降?”,保罗·钟敲了一会鼓,出了一身汗。他把鼓锤递给等在一旁的士兵,丢给了在旁边等待命令的士兵一句冷冷的回复。 “跟他们说,我保罗·钟不是那种给敌人下跪的人!” “我知道了,这就去办”,托比亚斯·帕斯点点头,转身吩咐了下去。等他再回到保罗·钟身旁的时候,这位司令大人已经穿好了衣服,正拿着望远镜看着对面的指挥塔。 “你说塔伊家那个家伙,现在在想什么呢?” 为了便于指挥,双方的前线指挥塔距离并不远。而面对决战,保罗·钟和塔伊家·布什都选择了抵前指挥。这给了他们通过望远镜看到彼此的机会。 “估计是等打赢了怎么庆功吧。” 托比亚斯·帕斯倒是实诚,他皱着眉头,汇报了另一个坏消息。 “司令大人,您的鼓声激励了我们士兵的士气,刚刚那一拨打的很好。不过敌人似乎派上了第17军和第19军的预备队,形势并不乐观。” “我知道”,塔伊家·布什用毛巾擦去汗水,“只要他们的蒸汽大炮哑了,人数都不重要。我们的士兵被压了这么久,他们的蒸汽大炮一旦坏了,大家憋在心里的那股劲一出来,绝对能打一个防守反击。” “嗯,最新的统计,他们现在能使用的蒸汽大炮不到十门了,对我们的战局确实影响有限。” “你就等着吧,等他们的大炮再哑火两门,我们就冲出去决战!” —————————— “司令,武器研究院的消息,有八门大炮已经修复,可以使用。” “那就全部派上去!对面那个老家伙能坚持到现在,等的不就是我们的蒸汽大炮都炸掉么。这东西虽然容易坏,但是架不住我们随身带了专家。把这八门炮从正面投入,再把所有坏掉的,但是看起来还是好的炮拉过去,安排一些士兵开始欢呼,告诉他们我们又来了五十门炮!” “好的司令!”,东线司令部参谋长斯特凡·施格瓦点点头,转身下令,之后又转了回来。 “司令大人,您这一手以假乱真,估计是要载入军事史了。” “哈哈,马屁等我赢了再说”,塔伊家·布什又拿起了望远镜。他要看看,自己的命令到底能不能起到他想要的结果。 —————————— 从后方拉上来的四十二门蒸汽大炮果然起到了化学反应。看到己方还有这么多蒸汽大炮,已经陷入混战的尼格鲁士兵纷纷发出了兴奋的欢呼。而看到了敌人投入了新的蒸汽大炮的西部战区士兵,脸上则纷纷露出了绝望的神色。刚刚投入战场的第17军、第19军预备队抓住这个双方心理出现巨大落差的机会,一鼓作气,粉碎了敌人最后的防线。 就好像原本坚固的堤坝在超出自身负荷的洪水面前突然溃败,就好像搭建的高高的积木被抽掉了最下层关键的一块,西部战区的军队和士兵在突然之间崩溃了。他们丢下武器,或者逃跑,或者投降。战场上的局势在一瞬间发生了顷圮式的逆转。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面前,再无足以抵挡他们的军队和士兵。 “他们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新的大炮!” 保罗·钟看着战场的形势在一瞬间崩溃,喃喃自语。在他的身旁,他的卫队已经冲了上来,要带他离开这个已经不再安全的地方。他的手下,第二军团军团长托比亚斯·帕斯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这位老司令的手,凉凉的。 “司令大人,不能犹豫了。不管敌人的蒸汽大炮是真的假的,下面已经崩溃的这件事是改不了的。仗打到这个地步,我们已经尽力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放弃查得拉,去找斯凯·哈姆。他那边有六万人,还有蒸汽机枪的战利品。只要有人有武器,我们在哪里都能起来的。”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们使诈!!!” 保罗·钟还在喃喃自语,可他的卫队、他的亲信已经不会让他再把时间浪费在注定要失败的战局上了。他们半拉半拖的,把保罗·钟带离了这座高高的指挥台。而在他们的身后,尼格鲁共和国的士兵已经发起了冲锋。 —————————— “殿下,我们要赢了!!!!” 站在高高的指挥塔上,看着远处欢呼的士兵,文峰·吉布森有些恍惚。从来到北线这几个月,他经历的除了败仗,就是败仗。在他的记忆里,好像从来没有一次胜利的喜悦。现在,面对敌人突然之间的崩溃,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捏了捏自己的脸。 “殿下,是真的,我们赢了,在您的指挥下赢了!恭喜您!!!!” 中部军区司令巴里·麦卡尼一脸喜悦。作为文峰皇子名义上的长官,这几个月他给文峰皇子擦的屁股,比他一辈子给别人擦的屁股都多。万幸的是,在他们几次坚守,几次反击,几次溃败的时候,他们的对手,艾略特皇子也并没有取得太好的进展。 “赢了,真的赢了……” 文峰·吉布森用力揉了几把脸,转过头问麦卡尼。 “我们下面要干什么?” “殿下,您是这场战斗的指挥官,接下来的命令由您来下达。我相信,在经历了这么多的锻炼之后,您一定可以做好指挥官这份工作。” “好!” 看到麦卡尼笑着看向自己的脸,文峰皇子也来了精神。他高高举起手,用力向前挥去。 “传我的命令,乘胜追击,收复紫黛平原!!” —————————— “父亲,我失败了。” 和文峰皇子的喜悦不同,输掉了第二次诺伊萨姆会战的卡里姆·罗宁,再一次跪在了他的养父面前。 “输了不要紧,要紧的是要明白为什么输。” 查理·罗宁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不过,和两个月前比起来,他更苍老了。哪怕是夏天,他的腿上仍然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身上穿,也是厚重的夹克。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力量从他身上剥夺了所有的热量。 “父亲。” 卡里姆喊了一声,却并没有说话。他这次贪功冒进,在吃掉了敌人一只前出部队之后,打算乘胜追击,一股气拿下诺斯萨姆。却没想到中了对面文峰那个小狐狸的圈套,被一个伏击吃掉了大半部队。他能回来,还是得益于自己卫队的拼死保卫。整个战斗的过程,他已经向自己的父亲汇报过了,为什么输掉这场战斗,他知道,他的父亲也知道。 “现在的形势不好啊……” 查理·罗宁并没有就责任问题继续谈下去。他挥手示意卡里姆起身,推着自己的轮椅到了窗边。下午的同泰城沐浴在燥热的阳光下,整个都透露出一股暖意。 “罗宁格的底子还是太薄了,我们这么打仗,后方的经济有些吃不消。原本想要速胜,却没想到敌人拿出了铁盾胸墙这种东西。在我们现在的武器水平上,强攻这种防御损失太大,绕后又需要地形,并不是那么好打的。” “没问题的父亲大人,我们一定会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卡里姆·罗宁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自己说这些什么意思。他一边小心翼翼的回答,一边揣摩着这背后的深意。 “昨天,保罗派人来见我了”,查理·罗宁看着窗外,声音小到听不清。卡里姆看着自己父亲头顶稀疏的白发,突然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冰河大公爵了。 “他说,现在尼格鲁和阿郎特大敌当前,安肯瑞因如果再内耗下去,很可能会国将不国。他问我,愿不愿意投降,答应给我一个太平王爷,保我下辈子衣食无忧。” 查理·罗宁平静的丢出了一个消息。他抬起手,按住了扶住自己轮椅的儿子的手臂。 “儿子啊,你说,我该不该答应呢?” 163 东进西退 西部军区第三军团军团长斯凯·哈姆在进入赖林公国的第三天,迎到了他的司令,保罗·钟。同时迎到的,还有不到五万人的溃兵。这些人衣冠不整、丢盔弃甲的出现在了呈行军阵型前进的第三军团面前,差点被第三军团当敌人打了。要不是冲在前面的人反应的快,高举着手中的武器大喊自己人、自己人,可能斯凯·哈姆就成为第一个向自己司令的部队开枪的将军了。 “查得拉没了,敌人投入了超过六十门蒸汽大炮,我们的排枪战术根本无法对抗。我能活着回来,还是那帮卫队死命拉出来的。” 坐在临时搭建的军帐里,许久未见的保罗·钟不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透着深深的疲惫和绝望。 “敌人进攻的太急,很多东西都没带出来。不过你们的家属,我们一个不拉都撤出来了,这也是我做的、少有的几件有先见之明的事情,等会你就可以派人去找了。他们都在队伍中间,很安全。” 斯凯·哈姆看着面前的老人,很难想象这就是他那位曾经崇拜的司令大人。曾几何时,保罗·钟是那么的果敢英明,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决定,他的决定也从来没让失望过。可现在,这个坐在他面前交代后事的老人,真的是那个曾经带领他走向辉煌的司令么? “司令,家人的事可以以后再说,现在的关键,是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站在一旁的第二军团军团长托比亚斯·帕斯上前一步。他和斯凯·哈姆想的一样。当前的关键,是他们这些人到底应该向何处去。逃出来的5万人加上斯凯·哈姆的5万人,半年前跟随保罗·钟进入赖林公国的二十万人已经少了一半。这剩下的十万人,向西,是无法对抗的尼格鲁共和国军队。向东,则是他们曾经几乎要背叛的国家。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这10万人的出路,到底又在何方? “现在?”,保罗·钟抬起头,看看斯凯·哈姆,又看看托比亚斯·帕斯,“你们觉得呢?” “我们过来的时候看到比尔·克拉弗林的第五军团正在修建边境防线,我们可以后撤进入安肯瑞因,和他们一起建立防线。现在尼格鲁共和国兵势凶猛,单靠他们是守不住边境的,我们回去,就算他们不喜欢,也得咬着牙捏着鼻子忍了”,斯凯·哈姆拿出了自己的方案。在他看来,回到安肯瑞因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而且现在的形势,也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这样不行”,托比亚斯·帕斯提出了反对意见,“如果回去,士兵们可能没事,但是咱们几个肯定没有好下场,绝对不会给我们再次领兵的机会了。” “但是不回去,我们无路可去!” “我们可以去中央山脉!”,托比亚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现在的形势,掉头回去肯定是个死。继续前进,回去安肯瑞因打仗,我们几个肯定也活不下去。与其这样,不如我们带着人去中央山脉,那里地形复杂,地势崎岖,不论是骑兵还是蒸汽大炮,在那里都无法施展。我们有十万人,到中央山脉之后,很容易就能控制当地的几个小公国,躲在山脉里做自己的小皇帝,不也舒服?” 听到托比亚斯的建议,保罗·钟和斯凯·哈姆都睁大了眼睛,他们俩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托比亚斯,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钦佩。 “这个方法我之前倒是没想过,不过中央山脉位于四国交界之处,我们这十万人,还都是军人直接过去,说不定会被四个国家联手剿灭也不一定”,斯凯·哈姆提出了自己想法,在他看来,与其躲到山沟沟里等死,还不如在安肯瑞因最需要的时候站出来。 “而且,大人”,斯凯·哈姆还在继续阐述他的理由,“托比亚斯说的只是一般情况。现在战局这么紧张,这些人又都是我们的亲信,我们手里有兵,还怕他抓我们小鞭子?” “有兵没钱没粮,到时候脖子还要被卡的”,托比亚斯也认真了起来,“去中央山脉,没有敌人,又有地形保护,除去安肯瑞因的三个国家,尼格鲁忙着打安肯瑞因,弗恩第三共和国据说还在内乱,阿郎特帝国的大魔导师还在打仗,他们哪有心思去管我们?我们用这段时间控制中央山脉的好位置,建国,然后不就可以舒服过日子了?” “但是——” 斯凯·哈姆还想分辨,但是却被保罗·钟打断了。他挥挥手,示意两位手下停下。 “行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们的意见我都听到了,我会好好想的。现在,我们都需要简短的休息一下,顺便收拢一下队伍。敌人刚刚攻下查得拉,现在应该没有追击的兴趣。我们先休息一下,再定下一步的方针。” 听到保罗·钟的命令,托比亚斯和斯凯·哈姆对视了一眼,沉默了下去。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他们有大概的方向,但是保罗·种才是那个能确定最后路线的人。哪怕他老了,吃了败仗。可两个人还是习惯于听从他的命令。 军长在一瞬间沉默了下来,外面士兵们相互聊天的嘈杂声远远的传了进来。几位将军和司令看着地面上的光斑,开始思考。 ———————————— “陛下,最新的消息,西部战区败了,赖林公国被敌人占领,西部战区剩下的部队正在向恩斯潘省撤退。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能够和从恩斯潘省撤出来的第三军团回合。” 埃米尔·欧文带来的消息让保罗·吉布森愣了一会。昨天他刚刚得到了文峰皇子打了上阵之后的首次胜仗的消息,喜悦的心情还没过去,就听到了这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陛下?” 埃米尔·欧文问了一句,语气有些不确定。从国家的角度来看,这个消息很不好。从去年延续到现在的安肯瑞因和尼格鲁共和国之间的战争,胜负的天平正在倾斜。而不幸的,安肯瑞因并不在胜利的那一边。 然而,从皇帝自己来看,一直不听话的西部战区以这样一种方式落幕,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已经失去了最后根据地的保罗·钟已经没有多少选择。只要他回来,那么皇帝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再次实现国家在军事上的基本统一。 “他怎么输的?” 等了几分钟,保罗·吉布森终于给出了回应。埃米尔躬身答复。 “据说尼格鲁共和国拿出了六十多门蒸汽大炮,摧毁了他们的防线。这种武器对付铁盾防线和排队枪毙的阵型非常有效,保罗·钟守不住的。” “那我们呢?” “这个……” 埃米尔·欧文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停顿了一下,才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举国之力的战争,不是一两件新式武器可以决定的。” “恩斯潘省那个小子,不也是因为武器先进,才让将近十万人拿他没办法么?” 保罗·吉布森的思维似乎跳跃的很快,让埃米尔·欧文有些跟不上。不过加斯滕斯这个人现在已经是安肯瑞因高层都十分关注的名人了,他立刻意识到了皇帝的思路在哪里。 还是武器。 “是的,他的荣耀步枪、勇敢者步枪,还有雷鸣一型和洛山一型,给了他用那个小小的山中平原对抗我们两个军团兵力的资本。虽然也有不齐心的因素在,但是不能否认,这个小子在武器方面是个天才。” “不仅是武器,还有战术思想”,保罗·吉布森皱着眉头,“排队枪毙战术也是他弄出来的,新式武器也是他弄出来的。艾略特在来信里说,他还搞出来了游击战、散兵线战术,都是适应他那种新武器的战术。” 说到这里,保罗·吉布森转过身子,朝着窗户走去,埃米尔跟在他身后,听着他的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埃米尔”,保罗·吉布森的声音并不轻松,“我总觉得这个小子如果再不控制,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比尼格鲁共和国和罗宁格还要严重么?”,埃米尔有些惊讶,“加斯滕斯的技术虽然先进,但是爱莲娜平原的基础太薄弱了,他很难做大。尼格鲁共和国打过来的话,我们不帮他,他也会死。陛下是不是太过于看重他了?” “不,你不明白”,保罗·吉布森站在窗边,看着远处沉默的法师塔,“这就是一种感觉,比起我们的老对手和那个快死了的冰河大公爵,这个小子和他所代表的思想,才是最可怕的。” “那我们就跟六皇子殿下说一下,彻底干掉他?”,埃米尔仍然没有理解保罗·吉布森的忧虑从何而来。不过身为宰相,他自然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六儿最近让他骚扰的心急火燎的,不增兵,怎么打?增兵了,尼格鲁的士兵怎么办?还有那个保罗·钟,他到底怎么选,我们也不知道。虽然老二最近做的不错,但是整体的形势,仍然不乐观啊。” “陛下,西部战区的事,可能还要您快点拿决定。如果保罗·钟他一时想不开,投降了尼格鲁共和国。那对我们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毁灭倒谈不上,只不过是更难打罢了”,保罗·吉布森转过身子,坐在了窗边的沙发上。在大魔导师还在的时候,他经常坐在这个沙发上,什么也不做,就看着远处的法师塔,思考。 “陛下,对保罗·钟,建议还是尽快劝降为好。不然他狗急跳墙,我们会承受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这个可以,我会写封亲笔信,请人带给他,至于他接不接受,那就是他的事了”,吉布森靠坐在沙发上,懒洋洋的,“不过我了解这个人,他虽然不喜欢我,但是他不是一个没有立场的人。你不需要太过担心。” “明白。” 埃米尔点点头,继而接着问起。 “二皇子殿下上了报告,打算在收复紫黛平原后伺机进攻穆恩泽,他希望我们能提供更多的荣耀步枪。现在荣耀步枪的产量仍然有限,大部分都给了六皇子。您看……” “分五成给他”,吉布森挥挥手,“都是儿子就不能厚此薄彼,一碗水端平,让我看看他们谁能干得更好。” “明白了。” 埃米尔点点头,又拿出了一沓新的文件。 “陛下,今年的农业生产……” 在这间巨大而空旷的房间里,安肯瑞因的最高领导,正在决定这个国家的未来。而在爱莲娜那个小小的会议室,共运党议事会的委员们,也在珍重的作出决定。 “我反对和法师塔系的资本合作。资本家,特别是大资本家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应该消灭他们,而不是拥抱他们。如果我们连这样的资本家都可以接受,那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就根本没有敌对阶级。所以,抱歉,头,我不赞成这个提案。” 作为把加斯滕斯当做偶像来崇拜的人,伊万·沃伦极少极少顶撞加斯滕斯。但是,在决定是否要和法师塔的资本家合作的这个问题上,他少见的坚持了自己的立场。 “没事,很高兴你有自己的想法”,加斯滕斯的表情并没有任何不满,“这件事我也拿不住,才拿出来和大家讨论的。各位也都要像伊万一样,告诉我你们的真实想法。毕竟,比起外面的势力,首先维持我们党内意见的公开透明好团结,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头,我们不缺钱,辉石现在也够用。就算恩斯潘省有未被发现的巨大辉石矿,也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够挖掘的。如果革命胜利了,我们想怎么挖就怎么挖,不需要法师塔。如果革命失败了,就算法师塔支持,我们也没可能挖的。所以,辉石矿脉这个因素,我觉得不能作为法师塔的筹码。” 和伊万不同,黛西在试图梳理敌人提供的筹码中,对己方真正有用的东西。虽然马丁内斯提出的交易条件非常优厚,但是现在对资本家万分警惕的她,总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陷阱。 “我知道了,其他的同志们呢,让我听听你们的看法。” 加斯滕斯点点头,看向了还没发言的同志们。几位同志犹豫了一会,辛克站了起来。 “头,这件事我也觉得要慎重……” 164 新的提议 和法师塔资本系的合作,因为几位主要议事委员的反对被暂时搁置。加斯滕斯理解自己这些同志们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是水火不容的,现在爱莲娜内部搞的这套经济体系,虽然没有明确称呼,但是也是参照地球上的计划经济体制建立的,私人所有的除了农民的粮食和工人的工资,就再无其他。工厂、销售武器得到的收入,都是统一管理。而房子、土地则仍然延续了实质性的私有制。加斯滕斯为此还专门在党内议事会和爱莲娜议事会上做过讲座,讲解在特殊时期下,实施有限度的私有制以及生产资料有限度公有制的必要性,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在这样的背景下,突然提出要和资本家合作,从共产主义的立场出发,确实不好理解。他是从地球过来的人,自然知道如果运用得当,资本也能成为共产主义革命者的工具,只不过,这个道理,不是一两句话能讲清楚的。再加上,他现在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从法师塔得到的东西,也就把这件事搁置了下来。爱莲娜等他消息的米盖尔·马丁内斯对此不置可否,留下了些礼物告辞而去。加斯滕斯送他离开后,转身继续投入了爱莲娜的革命事业。 在现在这个时点上,随着爱莲娜开始公开自己的存在、并和国家正面对抗,她需要应对的问题也越来越多。从内部看,之前因为恩斯潘省战局逃入平原的大量农民,带来了更多的劳动力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大的后勤压力。安排人手开垦荒地,准备第二轮土薯的种植,第一轮黑麦和小麦的收割,是现在爱莲娜的主旋律。而这一切,都被加斯滕斯压在了查理哈里·沃伦的头上。这个当初第一个跑到爱莲娜来,请求加斯滕斯给予他自由民身份的农奴,现在已经是爱莲娜农业方面的总负责人。 除此之外,恩斯潘省的形势仍然不容乐观。虽然西部因为斯凯·哈姆的暂时撤军得到了一定喘息,加斯滕斯甚至派出了不少工作队和部队重新开始控制一部分地区。但是在东侧,艾略特皇子的反击仍然猛烈。虽然依靠着武器优势和游击战术理念,贝兰其尔的游击纵队不断的在给艾略特的部队造成杀伤。但是随着双方交战时间的增长,敌人也渐渐找到了对付贝兰其尔游击队的方式。派出特别强壮的士兵,披挂三层的装甲,已经可以在中距离上抵挡勇敢者步枪的子弹。装备了钢板的战车虽然有诸多不便,但是用来保卫运粮队伍,也取得了一定效果。贝兰其尔的游击队也在出现伤亡。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如果艾略特真的像情报里所说的那样,打算申请援军的话,那么他很可能成为这个世界上对付爱莲娜最有经验的人。真到了那个时候,仗还有的打。 如果说艾略特的成长还需要时间,爱莲娜东侧的情况暂时还能保持稳定,那么爱莲娜的西线还有更大的威胁。赖林公国失守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国内,有心人已经开始关注尼格鲁共和国军队的动向。如果他们攻入恩斯潘省,以恩斯潘省现有的力量,肯定无法守住。到时候,爱莲娜将直面尼格鲁共和国的兵锋。是打是和,也是让人棘手的问题。打,敌人的技术水平更加先进,甚至憋出了蒸汽大炮这种武器,人数也占优势。不大,身为安肯瑞因人,投降一个入侵实力,并不是以拯救安肯瑞因为己任的共运党应该考虑的事情。 再说回来,虽然要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但是当初跟着加斯滕斯一起走过来的同伴们也在成长。黛西作为这支队伍里少有的大学生,承担起了爱莲娜的内政和财务管理工作。古拉科斯负责生产,威廉姆·理查森正在熟悉技术方面的内容。辛克·沃伦的情报局做的有声有色,宾波·博布鲁夫的民生局也走上了正规。而像卡赖伯·沃伦、贝兰其尔·沃伦这样的军人,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这让加斯滕斯省了不少心,也给了他更多的时间,去处理真正棘手的东西。 “您说您是赫特·古拉科斯,古拉科斯的哥哥?” 加斯滕斯看着坐在他面前这位穿着短打、露出精干肌肉的壮年,有些惊讶。古拉科斯是图卢卡斯人,可他的哥哥却代表尼格鲁共和国出现,这之间的关系,让他感觉有些微妙。 “您的尼格鲁语讲的真好。” 古拉科斯同样有些惊讶。他并不是很擅长瑞因语,临时抱佛脚学的东西显然不能拿到台面上来。为了以防万一,他也邀请古拉科斯参加这次会谈,希望他能为双方坐下翻译。可没想到,在他对面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革命力量领导人,竟然讲了一口流利的尼格鲁语,甚至有些单词的使用和口音还带着些沧桑感。 “没事的时候学了学”,加斯滕斯笑笑,揣摩着这位客人的来意,“不知道赫特先生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其实很简单”,赫特看了看身旁自己的弟弟,内心有一丝丝的愧疚。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古拉科斯事先不知道。如果古拉科斯知道了,估计自己也就没可能通过他见到这位加斯滕斯了。 “我这次来是代表尼格鲁共和国,请您和我们一起合作,建立一个新的、共产主义者掌权的安肯瑞因的。” “啊?” 在旁边安静旁听的托马斯·古拉科斯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叫。加斯滕斯挪动了下身子,知道对方在这个时候出现,也是应该。只不过这个倡议,真的让他有些惊讶。 “我们的这个爱莲娜只是个小打小闹的混乱之地,也不知道哪里让贵方的大人物高看,能担得起建立一个崭新安肯瑞因的重担?” “爱莲娜可不是小打小闹的地方”,解决了语言问题,已经做了充分准备的赫特进入了他熟悉的状态,“这段时间爱莲娜和艾略特皇子、还有西部军区的战局我们也在关注。你们以少打多,能够在绝境中抱住自己的地盘,甚至发起了效果斐然的反击,这些成果,是您否认也否认不了的。而且,您手里掌握的武器技术,不客气的说,整个世界的人都想要。在弗恩第三共和国的黑市上,曾经出现的一把坏掉的勇敢者步枪,被卖到了十二万弗元的天价。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动静,但是我们有情报显示,现在正在关注爱莲娜的,可不仅仅只有我们尼格鲁。” “您谬赞了”,加斯滕斯笑笑,“就像我一直跟我的同志们说的,我们的成功,最根本的来自于人,之后,才是技术和武器。只有真正信仰共产主义的同志们,才能让这片土地和我们的武器,发挥最大的作用。” “您说的对,这也是我们想要学习的地方”,赫特顺着加斯滕斯的话往下说,“不瞒您说,我也是尼格鲁共和国工人党的党员,同样也以共产主义和《资本论》为信仰。我们和那个腐朽的、落后的安肯瑞因不同,我们和你们一样,信仰共产主义,希望能够改善工人阶级的生活。仅仅是从信仰和理论上来说,我们也应该是您的盟友,而不是您的敌人。” “只要你们的部队不进入安肯瑞因,我们就是朋友”,加斯滕斯的态度极其明确,“可如果你们进了安肯瑞因,我们之间就只能是敌人。” 听到加斯滕斯如此干脆的拒绝了赫特的提议,托马斯坐在一旁、表情焦急。可是碍于身份和场合,他并不好直接发言,只是不断的冲加斯滕斯使眼色。加斯腾斯侧头看了他一眼,换了一种更加缓和的语气。 “当然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既然你们找到了我,我也很好奇您这边想要的东西,和能给我的价格。” “我们能给您的,是一个崭新的安肯瑞因”,赫特再次强调了他一开始的提议,“最近我们和西部战区的战局您也看到了,也听说了。武器代差带来的优势是不可弥补的。我们有更先进的武器,更庞大的工厂,和更坚定的士兵。保罗·钟不可能阻止我们,保罗·吉布森同样也不能。他既然选择了对我们开战,就必须承担这个决定的后果。我们的复仇,在见到他的血之前,不会停止。” “所以你们会进攻安肯瑞因?” “不,不仅仅是进攻,我们会杀死保罗·钟,消灭现在这个腐朽的、落后的安肯如因,建立一个崭新的、积极向上的,如果您同意,甚至是共产主义的安肯瑞因。我知道您的爱莲娜也在为了共产主义努力,我们也在为了共产主义努力,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信仰是相同的。我们还都掌握了领先于这个世界的武器。我们天生就应该是合作者,而不是敌人,不是么?” 赫特讲话的时候有些激动,语速很快。不过加斯滕斯从头到尾都听懂了。他想了一下,对赫特的讲话做了一个简单的总结。 “所以,你们希望我帮助你们管理战败后的安肯瑞因,以爱莲娜的班底建立新政府?” “不是帮我们,是帮您自己。如果我们不进攻赖林公国,现在您的爱莲娜还在被双线进攻呢。如果我们不发兵进攻,保罗·钟和艾略特可能会投入全部精力进攻爱莲娜,那个时候,以爱莲娜现在的能力,守起来可不会很轻松。” “客观上说,你们的进攻确实缓解了我们的压力。” 加斯滕斯并不打算否认这个事实。他看着赫特,继续提问。 “不过,缓解是缓解,如果代价是国家的灭亡,我可并不会感到开心。” “不是灭亡,是新生,是在您的领导下的新生。” “这可不是一个小决定”,加斯滕斯试着梳理思路,“赫特先生,您是在正式向我提出,和贵国结盟的提议么?” “不,但是这是我们非常有诚意的前期沟通。如果您觉得可以谈,我们会安排更加核心的大人物过来,和您就这件事做进一步的深入讨论。” “那你们想要什么?”,加斯滕斯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不过他还是要问一下。万一对方只想要一个自己签名就把事情办了,那他何乐而不为呢? “同样很简单,我们希望您能授权我们生产勇敢者步枪和雷鸣一型步枪。这样,等您的新安肯瑞因平定,我们就可以联手,用我们强大的武器和实力,向世界传播共产主义,解放全世界的工人们,您不觉得,这才是贯彻哈瓦瑞大师理论最好的办法么?尼格鲁和崭新的安肯瑞因一起,把共产主义推向世界!” 加斯滕斯安静了下来。他最开始以为尼格鲁是过来要技术或者提出威胁的,去没想到对方竟然抛出了这么大一张饼。而他需要付出的,只是两种武器的生产技术而已。乍一听,这似乎是一个划算无比的买卖,也难怪托马斯·古拉科斯一直在旁边抓耳挠腮了。这种事,他一定很希望自己答应吧? “赫特先生”,加斯滕斯坐直了身子,“您的提议,诚实的说,我很感兴趣。但是以我对贵国的了解,如果你们真的能彻底打赢安肯如因,真的会把它交给一个共产主义者么?如果我没记错,贵国的议会中,工人党的席位也并不是第一大党啊。” “私下里和您谈结盟和利益分配这种事,我们肯定不会在议会上说。但是我们也征求了几位关键人物的意见,他们对此并无反对意见。” “您说的你们,到底指的是谁?我想知道您是代表尼格鲁共和国,还是共和国中的一部分势力,比如工人党,在和我谈判。要知道,把一块安肯瑞因这么大的土地让给我这样的人,可不是一个大部分人会赞同的决定。” “您的眼光真犀利”,赫特继续拍马屁,“我们确实并不能代表整个国家。实话和您说,和您结盟的决定,是工人党内部的决定,并没有提交国会审议。不过也请您放心,我们工人党答应的事情,是不可能不通过国会的。” 165 我的答案 “让我再梳理一下……” 加斯滕斯放缓了交谈的节奏。尼格鲁共和国的这个提议,诚实的说让他有些意外。现在的爱莲娜虽然开始在国际社会上表现出自己的存在,但是距离可以和传统的六大国平起平坐,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在他的判断里,尼格鲁共和国是不会把他、把爱莲娜作为一个可以平等看待、甚至开出价格进行谈判的对手的。 “您,或者说尼格鲁共和国工人党,向我提出的建议。建议是,如果我愿意把雷鸣一型步枪和勇敢者步枪的生产授权给你们,你们就同意我们爱莲娜,做安肯瑞因的新主人,对么?” “恩……基本上是这个意思”,赫特·古拉科斯点点头,“作为尼格鲁共和国第二大党,作为同样信仰共产主义、追求共产主义的同志。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信任的。” “两把枪的设计和制造方法,换一个国家?”,加斯滕斯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对我们来说也未免太划算了吧?” “很高兴您这样想”,赫特·古拉科斯的表情并没有太大波动,“如果你初步认可我们的建议,我们可以在稍后进入更加实质性的谈判。不过,最好要快。等我们击败保罗·钟,攻入安肯瑞因内部,您所提供的武器,可能就没有那么大的帮助了。” “你们就这么有信心能打赢安肯瑞因?”,加斯滕斯一边思考一边提问。 “这个国家已经腐朽了。而且,比起其他国家,它腐朽的更厉害,你身为这个国家的国民,身为站起来反对这个国家制度的反对者,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赫特·古拉科斯并没有直接回答加斯滕斯的问题,而是提出了一个反问句。不过,他话里的意思,不论是加斯滕斯还是托马斯·古拉科斯,都能听明白。 “好了,我知道了。” 加斯滕斯点点头,站起身,“很高兴您能提出这样一个提议,我们会认真考虑的。现在,请容许我为您介绍一下爱莲娜,并安排您休息一下。明天,明天我会就这个问题,给您正式的答复,可以么?” “当然可以,我很期待您的好消息。” 赫特·古拉科斯笑着点点头,跟着加斯滕斯离开了会议室。加斯滕斯带着他参观了爱莲娜的小城和工厂,把他安置在了专门接待来客的招待所,才找了个机会,把托马斯·古拉科斯叫了出来。 “头,我来之前真不知道他是要提这个建议,他只是说想见见你呢,顺便给您捎个话……” 一得到独处的机会,托马斯·古拉科斯不等加斯滕斯开口,就开始道歉。加斯滕斯等他说完,才开始安抚他。 “没关系,就算不通过你,尼格鲁共和国的人也能找到别的途径见我的。这不是主要问题。” 听到加斯滕斯的答复,托马斯露出了一个安心的表情。他转而开始关心另一件事。 “头,我这个哥哥提的建议,您觉得靠谱么?” “在靠谱不靠谱之前,我们要先想清楚一个问题”,加斯滕斯这段时间已经基本想好了这件事的处理方式,“对方代表的,是尼格鲁共和国工人党,是这个国家的第二大政党,也是正在侵略我们的敌人。而尼格鲁共和国,是和安肯瑞因齐名的六大国,在国力和技术水平上,甚至比安肯瑞因还要先进。你觉得,这样的国家,会和我们平起平坐的谈判么?” “可是他也说了,因为我们都信仰共产主义……” “信仰共产主义的是工人党,可不是尼格鲁共和国。如果我们答应他,交出了两种武器的设计图和制作方式,他们反悔赖账,说这是议会的决定,他们工人党为了帮我们兑现承诺已经尽力了,我们怎么办?” 加斯滕斯希望古拉科斯明白的,是爱莲娜和尼格鲁共和国之悬殊的实力差所带来的协定履行的问题。就像他所说的,如果爱莲娜接受了尼格鲁共和国的条件,先不说这个行为是不是叛国,就说对方能不能保证他们之前的承诺,就根本无法监督,更没有力量去追责。 “……我们确实没办法,不过,都是共产主义的追随者,还是这个世界上不多的共产主义力量,他们应该不会坑我们吧?” “你指望一个资本主义国家的温和派共产主义政党和我们这种决意要发动革命、消灭资产阶级的政党站在一条壕沟里?” 加斯滕斯伸手拍了拍古拉科斯,“具体的晚上会议再说吧。这件事肯定要上会,不过我的意见你应该也明白,我是不太信任这件事的。更何况,我也不想叛国。” 加斯滕斯很清晰的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古拉科斯也就把疑问都留到了晚上的议事会。而当加斯滕斯在议事会上把尼格鲁共和国的提议提出,给大家讨论的时候,果然不出意料,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参加议事会的成员们对此进行了激烈的讨论,最终还是采纳了加斯滕斯的意见。 身为安肯瑞因人,就算不赞成这个国家的制度,不喜欢这个国家的运转方式,也不能背叛这个国家,更不能借助外来势力,消灭这个国家。这是根本。而且,对方所提出的建议,爱莲娜根本无力监督,更无法保证协议的正常履行。再考虑到两种先进武器的生产线泄露能给尼格鲁共和国士兵带来的武器加成和战斗力加成,参会的议事委员们基本上一致通过了最终的决议。 拒绝这位赫特·古拉科斯提出的倡议,继续坚持爱莲娜独立发展的道路。毕竟,正如加斯滕斯说的,别人给的东西再好,都只能是别人的。共产主义者想建立的社会,只能由共产主义者建立。 —————————— “真的很遗憾,你们不知道你们错过了什么。” 在离开爱莲娜的最后时刻,赫特·古拉科斯如此说道。他挥挥手,消失在了加斯滕斯和他弟弟的视野里。加斯滕斯看着赫特乘坐的马车缓慢的离去,和古拉科斯回到了爱莲娜。现在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杂,他可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一件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一直到了晚上,到了可以和黛西在深夜的办公室独处的时候,他才重新拾起了这个话题。 “亲爱的,你说,我是不是错过了一个让革命快速胜利的机会?” “当然不是,我们不都说了么,敌人如果反悔,我们没有任何办法。而且,我们也都不想当叛国贼。” 黛西把给加斯滕斯泡的浓茶放在桌上,坐在了加斯滕斯的腿上,“而且,你不是最坚定的反对者么,原来自己也在犹豫?” 加斯滕斯摇摇头,哪怕把这件事再次放在他面前让他选择,他估计自己仍然会拒绝赫特·古拉科斯。他之所以会再次提起,更多的是因为现在爱莲娜所面临的诱惑。从保罗·钟到裁决法师塔,从尼格鲁共和国到更多的潜在势力。这个世界最高层的那些人,已经注意到了自己。而自己,还根本没有和他们掰腕子的实力。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谈判,仅仅是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对爱莲娜来说,都是在走钢丝。一着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 “我只是觉得,爱莲娜可能太早的引起太多人注意了……” 加斯滕斯这次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两年了,他取得了自己之前从未想象过的成就,却也把自己死死的绑在了这架战车上。他的肩膀上,不再只有梦想,还担起了更多的责任。他的决定,影响的也不在是他自己,而是爱莲娜的这几万人,甚至是安肯瑞因、尼格鲁和那些更遥远国家的普通人。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的影响力,已经在这个他熟悉而陌生的世界里,掀起了风暴。而爱莲娜,就位于风暴的中心。 “你可以的”,黛西敏感的感觉到了加斯滕斯的惶恐和不安,她紧紧的抱住他,好像要把自己融化在这个男人的怀里。 “如果你不可以,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人可以了。” 说完,甚至不给加斯滕斯回答的机会,黛西吻上了加斯滕斯的唇。 夜色,燥热。 —————————————— 赫特的马车离开了爱莲娜,在一处山谷中停了下来。脱下了身上的礼服和正装,换了一身难民衣服的赫特,从车上下来,消失在了山谷之中。他穿过爱莲娜的控制区,和那些正在重新分地的农民们聊了聊,又穿过位于势力真空的混乱地带,进入第五军团的防区,绕过那些士兵的眼睛,避开在防线外驻扎的西部战区的军队。他穿山越岭,借助不同工具、服装,穿过了双方的封锁线,找到了尼格鲁共和国东线司令部,见到了东线司令部司令,塔伊家·布什。 “他们怎么说?” 塔伊家·布什看起来心情不错。虽然他的老对手,保罗·钟最终也没有选择投降,而是选择了继续战斗。但是他仍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他站在沙盘前,看着双方的兵力布置,和赫特·古拉科斯说话的时候,头也不抬。 “加斯滕斯拒绝了我们的建议。” “这也正常”,塔伊家·布什笑着摇摇头,“这些安肯瑞因的蛮子,虽然国家落后愚昧,但是倒多少都有一些愚忠。那个保罗·钟也是,明明知道自己拒绝投降也不可能得到那位和他同名的皇帝陛下的原谅,却还是坚持在恩斯潘省建立防线。他也不想想,除了我们,这个世界上还有他容身的地方么?” 赫特·古拉科斯并不答话。他的任务是谈判、汇报,并不是和这位大人物聊天。他觉得,这位大人物应该也不会想和自己聊天。 “你觉得,爱莲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听说那里共产共妻,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让赫特有些意外的是,塔伊家今天似乎就是想找他聊天。他想了一下,想起了在爱莲娜见到的那些人,想到了他怎么劝都不来、也明确拒绝了自己透露某些信息要求的弟弟,想到了他在回来路上看到的,那些笑逐颜开、正在耕作自己土地的新农民。他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了两个词,来形容他见到的爱莲娜。 “大人,在我看来,那是一个神秘而可怕的地方”,赫特说完这句,看塔伊家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知道自己应该继续说下去。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介绍了这一路的见闻,重点描述了爱莲娜的状态,和他与加斯滕斯谈判的过程。塔伊家听的很认真,遇到不明白、不清楚的地方还会提问。也幸好赫特的记忆力还不错,基本回答了塔伊家的问题,解答了他的疑问。 “赫特,你知道你看到的东西,是什么么?” 塔伊家·布什听完了,反问了一个问题。赫特愣了愣,没有回答。 “那是信仰。” 给出了这个答案,塔伊家的表情变得严肃,“信仰这种东西,如果大家都没有,也就无所谓。但是,如果有些人有,那这些人就会做出非常可怕的事情。特别是,在我们这些人眼里,他们的很多行为都会变得不可理喻。更可怕的是,如果他们刚好是我们的敌人,你就会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恐惧。” 是这样么? 赫特不知道。在他的认识里,拥有了蒸汽大炮、全国上下一心决定要打赢这场战争的尼格鲁共和国,是不可战胜的。他们的对手,那个腐朽的、落后的、国内烽烟四起,自己都要坚持不下去的安肯瑞因,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赢下这场战争的。而爱莲娜这个小小的地方,这个只不过拥有了些先进武器的地方,总人数可能都不到五万人的地方,真的配得上塔伊家的形容么? “你不要不相信”,塔伊家绕过沙盘,走出指挥部。他的将军和参谋们跟着他,和他一起看着外面己方的军队。 “你们还没有和拥有信仰的军队交过手。我也没有。但是我知道,如果可以,不要和这样的敌人交战。” “可是,我们不是要打爱莲娜么?”,在塔伊家的身后,有人提问。 “打是要打”,塔伊家转过身,表情认真而严肃,“这种东西,最好在他们成长起来之前摁死。而且,他们手里还有我们要的东西。攻下爱莲娜,拿到勇敢者步枪和雷鸣步枪,配上我们的蒸汽手炮,尼格鲁共和国将真正的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 看塔伊家提起了下一步的攻略,所有人都严肃了起来。塔伊家环视四周,再次强调了他们的战略。 “各位,爱莲娜这个地方虽小,但是他们拥有的东西影响巨大。用最快的速度、依靠蒸汽大炮突破敌人最后的防线,拿下爱莲娜。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尼格鲁共和国。到那个时候,我们将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国!” 所有的将领抬头看着自己的司令,目光炯炯。在他们的身后,安肯瑞因的边境线,已经遥遥可及。 166 他的选择 在安肯瑞因和赖林的交接线上,一座一座石质界碑高高矗立,遥遥连成一排。在界碑的两侧,雕刻着用瑞因语书写的文字,宣告着安肯瑞因对界碑之后土地的主权。西部战区司令,六十二岁的老人,保罗·钟,站在一座因风雨而沧桑的界碑旁,抚摸着这块石碑,沉默不语。在他的身侧,尼格鲁共和国军队的营地已经遥遥在望。蓝白相间的雪山旗飘扬在赖林公国的土地上,发出猎猎的声响。 “没有投降,也没有去中央山脉,甚至没有去向保罗·钟低头,你们一定很恨我吧?恨我把你们,把这十万人,放在了两军之前,放在了这处绝地。” 保罗·钟的声音在风中显的飘忽,站在他身旁的第三军团军团长斯凯·哈姆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大人,我们不后悔。只要是您的命令,不管去哪里,不管做什么,我们都不会后悔,更不会怨恨的。” “是的,大人”,站在另一侧,手里拿着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的西部战区参谋长米格尔·基利侧头看着自己的司令,“我们的命都是您给的,现在就算还给您,我们也不亏。” 保罗·钟轻笑了两声,回身眺望。自从决定在安肯瑞因驻防之后,他们就主动联系了安肯瑞因国防部,也得到了一定的支持。现在,西部战区剩下的十万人,正在这条边境线上,修筑防线。同样的铁盾胸墙,同样的层层交错。只不过,他们面对的敌人,已经不再是当年只懂得使用威尔士二型步枪排队射击的尼格鲁共和国军队了。 “大人,我们回去吧,这里太靠近敌人了,危险”,第二军团军团长托比亚斯·帕斯出言相劝。现在的界碑已经不是安全的所在,敌人随时可能发动攻击。在这里待久了,要是被敌人活捉了,那可就真的颜面扫地了。 “嗯,界碑也看过了,敌人也看过了,我们回去。” 保罗·钟点点头,最后轻轻的抚过那粗糙的界碑,看着上面的文字,叹了口气。诚实的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块界碑所承担的使命,还能延续多久。 ———————————— “司令大人,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进攻了!” 在高高飘扬的雪山旗下,东线司令部参谋长斯特凡·施格瓦穿着崭新的军装,站的笔直。东线司令部司令塔伊家·布什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看着自己的部下和士兵。 他挥了挥手,下达了命令。 “传我命令,进攻!!!!” 鼓声在空气中响起,一声一声的传令和口号像海浪一样,从以塔伊家·布什为核心的指挥台向外扩散。早就做好进军准备的士兵们排列着整齐的行军队列,开始跨过边境。那些沉默的界碑,沉默的看着自己的敌人们进入自己所守卫的领土,无动于衷。 归根到底,它们只是些石头而已。要维护安肯瑞因的尊严与荣耀,靠的,只能那些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 陆元848年7月27日,尼格鲁共和国攻入安肯瑞因。 ———————————— 情况比想象的更恶劣。 站在沙盘前,保罗·钟皱着眉头,看着并没有多少复杂性的地势。赖林公国和安肯瑞因的边界地势平缓,几乎无险可守。有限的几座小山包,在找到办法破解敌人的蒸汽大炮之前,也不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因此,按照保罗·钟的命令,西部战区的士兵们在一片平原上建立了自己的防线。一样的铁盾胸墙,一样的森严壁垒。和之前不同的是,士兵们在铁盾胸墙前大概一公里到两公里的位置,挖掘了大量的壕沟。这些壕沟的灵感来自于爱莲娜,作用却仅仅是为了阻止敌人的蒸汽大炮。那些运载蒸汽大炮的八轮大车对地形的要求很高,这些壕沟能够很好的迟缓敌人以蒸汽打炮为核心的进攻,为西部军区争取更多的时间。 “大人,斥候的消息,敌人已经越过国境了。” 西部战区总参谋长米格尔·基利已经承担起了传令兵的工作。他从军帐外跑进来,气喘吁吁。 “司令,要开始了。” 斯凯·哈姆轻轻说道,手里却不自觉的攥紧了自己的佩刀。 “开始就开始吧,这一仗总是要打的。” 保罗·钟把手里代表己方的最后一柄小旗,插在了沙盘上敌人兵锋的正前方。他侧头左右看看,轻声提问。 “你们的家人,都送回去了?” “嗯,都送到金狮大公爵的领地了。” “那就好,后顾无忧,就让我们漂亮的打好这一仗吧。” “喏!” 围站在保罗·钟周围的将军们大声应下,声音嘹亮。当胜负已经不那么重要,当他们选择回归并在这片土地上作战的时候,那些曾经纷繁复杂的思绪都变的简单,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只剩下了一个唯一的信念。 不论如何,西部战区的名号,不能丢! —————————— 虽然交战双方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是战争也并没有那么快开始。塔伊家·布什的蒸汽大炮战术,军队的行军速度完全依赖于那些沉重而不便运输的蒸汽大炮。超过六十门蒸汽大炮被放置在特质的钢架大车上,行驶在经过硬化、原本是用来连接赖林公国和安肯瑞因交通的道路上。可哪怕如此,随着蒸汽大炮前进的工程队仍然要不时的把特质的厚木板垫在车轮下,确保大车能够顺利通过某些障碍。在这样的小心翼翼下,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在进入安肯瑞因半日后,才遇到了他们的第一道障碍。 由西部战区军队挖掘的壕沟。那些壕沟宽超过三米,深超过四米,简直就是横亘在行军路上的锁链。这些锁链彻底挡住了尼格鲁共和国军队的进军。而在壕沟的后方,西部战区甚至安排了以团为单位的部队,大部分都是骑兵,负责袭击骚扰敌人。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要填满壕沟,就需要对抗敌人骑兵的散枪。要进攻,就要越过壕沟。不论如何,都不能舒服的行军。 “不过是些壕沟罢了,把人压上去,冲过去占领对面的阵地,然后填满它们,不要顾及伤亡。” 塔伊家·布什的思路很清楚,对策也很明确。敌人是不可能在壕沟后面放置大部队的,己方的蒸汽大炮可以在壕沟这一侧架设,直接摧毁敌人的防线。所以他们才选择把骑兵集中起来,实行骚扰战术。而对付骚扰战术,只要自己这边不顾牺牲,把士兵填满壕沟,再冲上去。没办法也来不及排列排枪阵型的骑兵们,是无法阻止自己的。 “大人,敌人的骑兵们在壕沟后方排列了排枪阵型,第一批冲过去的步兵损失惨重!” 新的战报给塔伊家·布什带来的,是浓浓的惊讶。骑兵放弃马儿去打排枪步兵战术,确实可以阻止己方的人越过壕沟。但是他们既然不打算在这里决战,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要知道,只要自己这边不顾伤亡,那些小小的排枪阵型,又能阻止自己多久呢? “报告司令,我们摧毁了敌人的防线,已经开始回填第一道壕沟!” “填两条路,让大车过去就行,不用都填满。” 塔伊家·布什下达了命令,又问了一句。 “敌人伤亡如何?” “敌人死战不退,我方猛烈进攻,杀伤敌人超过一千人,敌人几乎被我们尽歼!” “我知道了,通知下去,尽快行军!” 塔伊家·布什轻轻摇摇头。安肯瑞因虽然是骑兵大国,但是培养一名骑兵的成本仍然不低。把这些骑兵丢在这里,他保罗·钟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 “敌人突破了第一道壕沟。” 在西部战区的司令部里,气氛并没有尼格鲁共和国那么激昂,所有人的面色都非常沉重,就连说话,似乎都带着压力。 “伤亡如何?” 保罗·钟把沙盘上敌人的小旗往前挪了挪,低声问。 “七成殉国。” 拿着小旗的、苍老的手抖了抖,又稳定了下来。 “把名单做好,送到罗斯维尔,他们都是安肯瑞因的英雄。” “喏!” —————————— 在进入安肯瑞因之后的第三天,在突破了西部战区临时挖掘的两道壕沟防线后,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终于再次见到了他们的老对手,西部战区的军队。蓝色的雪山旗和红色的陨星旗在风中飘扬,发出猎猎的声响。 “两道壕沟,六千骑兵,挡了对方三天,我们已经尽力了。” 在陨星旗下的指挥塔上,西部战区参谋长米格尔·基利轻声和保罗·钟汇报,“接下来,就是硬仗了。” “皇帝陛下的回话来了吗?” 保罗·钟在决定留在安肯瑞因打仗之后,就给皇帝保罗·吉布森上了谢罪信。他在信里承认了自己意图事实独立、占山为王的错误,也表示面对尼格鲁共和国的进攻,自己决定为安肯瑞因、以戴罪之身流尽最后一滴血。同时,他还对如何应对尼格鲁共和国的蒸汽大炮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这封信是他保罗·钟,给西部战区这些幸存者留下的最后的礼物。他希望,皇帝陛下能够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给自己手下这些人,一条活路。 “还没有。” 米格尔·基利是少数知道保罗·钟写了这封信的人。他的回话并没太多情绪,但是保罗·钟能感觉到他的情绪。那是感动和沉重。 空气中传来了尼格鲁共和国的鼓声。从他们的指挥台上,已经能看到敌人部队前排的士兵身上装甲反射的光。 不知为何,那光是如此的刺眼。 —————————————— 第一天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三个半小时,尼格鲁共和国的六十门蒸汽大炮射击了九轮,却仍然没有突破西部战区的防线。这些从赖林公国撤回来的士兵们和将军们,用一种让在后方构筑第二道防线的第一军团、和他们的敌人都十分惊讶的意志力和战斗力,顽强的挡住了敌人的进攻。 “司令,数字出来了,因为很多尸体无法辨认和失踪,不少部队整个建制都消失了,所以可能不太准确……” 米格尔·基利把一张写了几个数字的纸递给了坐在辉石灯光下发呆的保罗·钟。现在已经是深夜,除了值班的两位将军和参谋团队,其他的人都回去休息了。白天分外拥挤的指挥部在辉石灯光的照耀下,有些寂寥。 保罗·钟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放在了身旁的沙盘上,盖住了那些红蓝交错的小旗。他拿过茶杯,轻轻喝了口茶,又放了下去。 “那封信回来了么?” “还没有。” 米格尔·基利低着头,他知道保罗·钟在等待什么。这个已经做出决定的老人,现在唯一关心的,只有他的手下和手下的亲人。而皇帝陛下的原谅,是他能为自己的手下,争取的最后一点权利。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吧……” 保罗·钟抬起头,目光穿过军帐厚厚的毡布帐顶,看向了天空。在墨蓝色的天空上,圆月低垂,群星闪耀。 —————————— 第二天,尼格鲁共和国的进攻持续了六个小时,六十门蒸汽大炮炸膛十二门。而西部战区的防线,依然健在。 “司令……” 米格尔·基利拿着那张纸走进军帐的时候,保罗·钟坐在和昨天一样的位置,发呆。一杯浓浓的黑叶茶被他放在了沙盘上,飘散着袅袅的烟。 “我不看了。” 保罗·钟站起身,走出了军帐。夏日夜间的风吹过他的脸,热热的。隐隐约约的,有虫鸣在夜色中响起,此起彼伏,像音乐大师随性奏出的旋律。 “有回信了么?” “还没有。” 米格尔·基利的声音里,已经有些微微的颤抖。保罗·钟和西部战区之前做的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原谅。司令想在这里,想在这片土地上,用他和手下士兵的牺牲,来换一个原谅,来换一个活路,真的正确么? 真的,可以么? “那就再等等。” 保罗·钟在夜色中站了一会,走回了军帐。米格尔·基利紧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位老司令坐在他最喜欢的椅子上,然后沉默了下去。 稍倾,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167 他的落幕 第三天,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再次发动进攻,投入战场的军队超过八万人,蒸汽大炮射击近百次,发起冲锋二十二次,战斗持续时间超过十个小时。 可保罗·钟的部队,仍然守住了阵线。 夜晚,虫鸣繁繁,星光璀璨。西部战区总参谋长米格尔·基利和前两天一样,拿着一张薄薄的纸,站在保罗·钟的面前。这位戎马一生的老人,这个时候正在下棋。坐在他对面的,是第三军团军团长,斯凯·哈姆。 “司令,数字……” “托比亚斯呢?”,正在下棋的保罗·钟好像没有听到米格尔·基利的话,他头也不抬的问,问话的对象,却是坐在他对面的斯凯·哈姆。 “他……” 在今天上午,战斗最激烈的时候,第四军团军团长托比亚斯·帕斯带领第四军团剩下的三万人,放弃阵地,临阵脱逃。他们丢盔弃甲,沿着双方交战的战线向南方逃去,全然不顾自己的战友、兄弟和司令,仍然在防线上奋战。他们的离开险些直接导致西部战区防线的崩盘。要不是在他们身后构筑防线的第五军团见机补位,保罗·钟可能就已经失去了今天这样在指挥部下棋的机会。 “他跑了”,保罗·钟自言自语,“跟了我二十四年,最后连声告别也没说。” “他是个懦夫、混蛋、该死的贱种!” 米格尔·基利听到保罗·钟提起这个人,情绪激动,“大家都在防线上视死如归,这个贱人却筹划着逃跑!真要是因为他的突然逃跑丢了防线,我死也不会放过他!” “米格尔”,保罗·钟伸手移动棋盘上的旗子,给斯凯·哈姆施加了更多的压力,“怕死这件事,并不应该被唾弃。毕竟,所有人都是怕死的,我也不例外。” “可是,司令!” 米格尔·基利还是有些不忿。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不忿的,到底是托比亚斯的不辞而别,还是自己没有像托比亚斯一样,及时抽身。要知道,随着战斗的深入和双方战损的增加,战败后己方将军和士兵的待遇,将会越来越差,甚至不排除敌人在胜利后发动一场屠杀的可能。 “算了”,保罗·钟伸出手,“把战损报告给我看。” 米格尔听到,连忙把手中攥了很久的纸递给了保罗·钟。保罗·钟接过来看了一眼,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眼。 斯凯·哈姆和米格尔·基利都没有吭声。诺大而空旷的指挥室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许久,保罗·钟才做出了决定。 “……明天,你们带着自己的人,走吧。” “大人?” “司令?” 米格尔·基利和斯凯·哈姆的称呼不同,表达的关心和惊讶却是一样的。他们不约而同的站起身,对着保罗·钟表态。 “司令,我们绝对不会做临阵脱逃的人!我们会和您一样,在这条防线上,战斗到最后一刻!” 听到两人的答复,保罗·钟笑了。他抬起手,指向米格尔·基利。 “一个傻子”。 然后,他又把手指指向斯凯·哈姆。 “和一个笨蛋。” 最后,他放下手,坐了下来。 “三天,我们已经尽力了,就算第五军团上来补位,我们也不可能再坚持一天了。你们可知道,如果你们今天不走,明天一开打,你们很可能再也走不掉了么?” 斯凯和米格尔并没有再回话,两人沉默的磕响脚跟,像根钉子一样,钉在原地。他们要用行动,表达他们的态度。 指挥室再次安静了下来。又过了一会,保罗·钟又问了起来。 “有回信么?” 米格尔·基利摇摇头。 “看来,是我多想了啊……” 保罗·钟轻轻叹了口气,“我做过的那些事,他不原谅,也是可以接受的。是我,太天真了。” “司令!”,米格尔看了一眼斯凯·哈姆,不太确定要不要当着他的面谈论这件事。可保罗·钟显然已经不再介意。他轻笑一声,拿起棋盘旁的茶,一口喝了下去。 “来,再下!” —————————————— 第四天,保罗·钟和前三天一样,再次登上了那个高高的指挥台。在他的视野里,敌人的军队排列出整齐的队列,以那剩下的三十六门蒸汽大炮为核心,摆出了层次分明的进攻阵型。而己方经过这些天的战斗,也掌握了一些应对的办法。针对对面的蒸汽大炮,士兵们稀疏有致的守卫在铁盾胸墙防线的后方,等待着战争开始的时候。 “司令。” 米格尔·基利上前一步,做最后的劝说。 “司令,您其实没必要一直在这里等着的。这里太危险了,随时可能被敌人攻破。我已经和第五军团的比尔·克拉弗林商量好了,我们整个指挥部,都可以到他们的后方去——” “家人已经麻烦他们照顾了,我们自己,就不要让他们再废那么多心思了。” 保罗·钟侧过头,看着米格尔,“等会敌人突破了防线,你等我一会,再走,行么?” “司令!”,米格尔不知道为何,看着自己的司令站在自己面前,镇定的对自己说你可以先走的时候,突然有些想哭。 “我们不会输的!” “对,我们不会输的!” 保罗·钟笑笑,脱下了上衣。 “把鼓锤给我,我来敲鼓。” —————————— 两个小时后,已经伤亡超过一半的西部战区再也无力回天,他们守卫的、临时搭建的铁盾胸墙防线终究还是没能幸存。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突破了他们最后的防线。在这些来自尼格鲁的士兵面前,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指挥塔,和包围在指挥塔下的卫队。 “司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米格尔·基利是真的急了,他带着四位精干的卫队士兵站在了保罗·钟面前,“这次,您不走,我也要带您走!” “米格尔,不用这样的。” 保罗·种拿起望远镜,看了看敌人指挥塔的方向,刚好看到塔伊家·布什也在冲这边瞭望。也许是一时兴起,也许是筹谋已久,保罗·钟突然轻轻地冲对面挥了挥手。 枪声在指挥塔下响了起来。保罗·钟的卫队有一百把勇敢者步枪,他们人虽然少,但是战斗力很强,竟然在短时间内阻止了敌人的进攻。不过,不论是保罗·钟还是米格尔,都知道仅靠那一百条枪,是无法改变结果的。 “早知如此,当时多买一些就好了。” 保罗·钟侧头给米格尔留下了一句话,然后拔出了自己的配刀。他的配刀是精心制作的名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司令!别!” 米格尔看着保罗·钟抽出佩刀,把那把刀架在脖子上,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这位司令大人要做什么。他惊呼一声,上前半步,却被保罗·钟拦了下来。 “别过来!” 米格尔停下了脚步,在他的视线里,已经可以看见保罗·钟脖子上留下的血迹。 “把我的头带给吉布森,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这是西部战区司令,保罗·钟将军,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是日,尼格鲁共和国突破了西部战区在恩斯潘省组织的防线,他们的兵锋面前,再无可以匹敌的敌人。 “传我的命令,修整一天,然后进攻爱莲娜!” 尼格鲁共和国东线司令部塔伊家·布什,下达了最新的命令。经历了连续四天战斗的士兵们,将在一天的休息之后,攻向那个小小的山间平原,去补全尼格鲁共和国军队的最后一块短板。 ———————————— “我本来以为他是个没什么大局观,只想着自己的军阀”,得到消息的时候,加斯滕斯正在工厂和威廉姆·理查森讨论技术问题。的到消息之后,他愣了几秒钟,和威廉姆·理查森分享了自己的看法。 “却是没想到,这个人还有这样的一面。” 随即,加斯滕斯召开了紧急会议,商讨下一步的战局变化。所有的议事会成员都在规定时间内赶到了会场。 “西部战区防线被击溃了,第五军团也没能守住。现在已经没有力量挡在我们和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之间了。我猜测,过不了几天,我们就能在洛山道口,看到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了。” “他们会进攻我们么?”,古拉科斯问了个问题。 “他们有不打我们的理由么?”,加斯滕斯反问,继而看向在座的每个人,“我们手里有先进的武器生产线,他们之前想谈判要,我们没给。现在他们只要打一仗就有可能得到,他们为什么不打?” “那我们就把他们赶回去!反正也不是没打过,也不是没打赢过!” 伊万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只要爱莲娜集中全力,还没有对付不了的敌人。 “尼格鲁共和国和斯凯·哈姆不一样,和艾略特皇子也不一样”,加斯滕斯比伊万更清楚形势的严峻性,“这一仗是一定要打的,但是如何打,怎么打,我们必须想好。对方可是有蒸汽大炮和装甲枪兵的尼格鲁共和国,如果打不好,我们可能会输,知道么?!” 在坐众位齐齐应允,继而开始讨论。加斯滕斯也加入了讨论。只不过,在他参与讨论的整个过程中,他的脑海里,始终都是不久前西部战区第三军团参谋长曼尼·卡斯迪尔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 “我们西部军区,绝对不会在自己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放一个尼格鲁共和国的士兵踏上安肯瑞因的国土。如果,我是说如果,您在未来遭遇了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请您不要忘记,我们也曾经在前线,和这些敌人浴血搏杀过。” 那个人,那个留下这句话的人,还活着么? ———————————— “陛下,保罗·钟死了,在防线崩溃之后的指挥塔上自杀。他吩咐西部战区总参谋长米格尔·基利把自己的头带了过来。现在人就在外面,要让他进来么?” 在罗斯维尔的皇宫内,宰相埃米尔·欧文正在向皇帝做这次突发事件的报告。安肯瑞因的皇帝,和保罗·钟同名的保罗·吉布森,懒洋洋的侧躺在卧榻上,翻看着手里的文件。听到埃米尔的提问,他抬起眉毛,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多年宰相。 “这件事你还用问么?你去看一看,问一问就行了。那帮人当年差点弄死我,还间接逼反了罗宁格。想通过这么简单的方法让我原谅他们,未免显得也太简单了。” 埃米尔点头,退下。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他一个人回来了。 “人走了?” 保罗·吉布森还是那个姿势,问话的语气也懒洋洋的。 “走了,人头我看过了,确实是保罗·钟。” 埃米尔·欧文汇报完毕,等了几秒钟,问了一个问题。 “陛下,米格尔和我问起了那封信的事,我该如何回复?” “信?”,保罗·吉布森愣了一下,想了几秒钟,起身从旁边的书架上一个木盒中找出了那封来自保罗·钟,还没有拆封的信。 “这封信,我不看就知道写了些什么”,保罗·吉布森把信随意的扔在了桌上,“自己的根据地被人打了,我这边又不好混。他还能说些啥?无非是摇尾乞怜罢了。这种信,有什么好看的?拿去烧了吧。” “我知道了,陛下。” 欧米尔点点头,拿起那封信,交给身旁的内侍,继而问起了更重要的问题。 “陛下,现在恩斯潘省的兵力已经空了,第五军团剩下的部分也根本挡不住尼格鲁。艾略特皇子还在恩斯潘省,要不要叫他回来?” “回来?回来干嘛?”,保罗·吉布森站起身,走了两步。 “把最新准备好的二十万人全部给他,把训练完毕的手炮骑兵师给他,告诉他,他要是敢放敌人离开恩斯潘省,我就不要他这个儿子了!” “好的,陛下。” 埃米尔·欧文轻轻点头,继而按照保罗·吉布森的要求,转身叫了金狮大公爵亨利·克拉弗林进来。在他的意识里,那个在恩斯潘省自杀的保罗·钟,已经彻底的从这个世界消失。至于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他和保罗·吉布森一样,一点看的兴趣也没有。 毕竟,一个死人,不论说什么,都不可能活过来了。 168 皇子殿下 “情况比想象的更严重”,在爱莲娜工厂的会议室里,共运党议事会的所有成员,正在召开紧急会议。西部战区防线崩溃的消息以一种飞快的速度传到了爱莲娜,也迫使所有人,再次把尼格鲁共和国的威胁放到了台面上。 “西部战区保罗·钟麾下有超过十万人,这还不算他后期在赖林公国征召的人数。再加上在他们身后构筑防线的西部战区第五军团,我们保守估计,这次边境会战,在前线抵挡尼格鲁共和国进攻的我方士兵,至少有十五万人。具体的人数,因为了解情况的将领们死的死、逃的逃,我们无从知晓。” 作为情报局长的辛克·沃伦,正在所有议事会成员面前做回报。从前线逃下来的溃兵像洪水一样冲过了恩斯潘省大半的土地。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有打算在恩斯潘省停留,即使少部分停留了一下的,也更多是为了寻找足够的食物和衣物,方便之后的逃亡。 “我们找了一些溃兵问了问,大家普遍认为敌人的蒸汽大炮是无法抵挡的。西部战区守住防线的这三天,据说是纯粹用人命堆出来的。前线的尸体已经堆成了好多座小山,甚至改变了地形。他们对艾略特皇子和我们能够抵挡尼格鲁共和国的可能性都不抱希望,甚至还在劝我们尽快逃走。” “有没有试着从这些人中征兵?”,伊万问了一句,“我们的部队还是太少了。真的要打防御战,人手不够。” “这些士兵都打怕了,很多还是兵油子,不征也罢,免得带坏了队伍的气氛”,加斯滕斯插话,“不过粮食一定要控制好。现在第二轮土薯已经种好了,黑麦和小麦也临近收获,农业上千万不要出问题。要知道,如果尼格鲁共和国真的打过来,我们能守住,接下来也是一段比之前更难熬的时期,没有粮食,是万万不能的。” “这个头儿你放心,交给我了。” 查理哈里·沃伦拍拍胸脯,把会议的话题重新集中到了对付尼格鲁共和国的战略上。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加斯滕斯看着辛克,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在边境修整了一天,之后就开始向我们这边移动。他们的移动速度受蒸汽大炮的移动速度影响,很慢。而且,也不知道他们对沿途那些城市如何处理。如果他们不进攻城市,直接进攻我们的话,最少五天,应该也能赶到洛山道口了。” “也就是说只有五天了?”,伊万嘟囔了两句,“要不要把贝兰其尔叫回来?” 贝兰其尔和他的敌后游击纵队这段时间还在和艾略特纠缠。虽然每次进攻都能取胜,但是也出现了一些人员伤亡。议事会之前就讨论过把游击纵队叫回来补给和充实人员的事情,这次赶上尼格鲁共和国进攻,就又拿出来提了一次。 “叫回来估计来不及了”,加斯滕斯更客观,“再派一个团出去,充实他们的力量,给他们更多的给养。对付尼格鲁共和国的这种阵地推进,游击队必须加强。” “工厂现在有大概三百支雷鸣一型和五百支勇敢者步枪的成品,可以给我们军队换装。” 托马斯·古拉科斯补充道,“应该可以支撑生产旅再一次扩军。” “民兵一师的主要装备还是我们之前库存的荣耀步枪和艾略特步枪。生产旅用的都是雷鸣一型和勇敢者步枪。生产旅留在爱莲娜的部队有二团、三团和四团,如果用这加起来八百支的先进步枪装备一个团,再把二团派出去,贝兰其尔那边能有一个游击旅,我们手里还有一个完整建制的旅。” “装备雷鸣一型和勇敢者步枪的部队有两个旅,我们的一线战斗力大概有六千人”,加斯滕斯起身在身后的黑板上开始写,“加上民兵一师和二师,这两支部队现在也有了一定的战斗力,总共大概有两万五千人的队伍。” “还可以再扩军”,伊万补充,“尼格鲁共和国打过来之后,逃进来的农民就更多了。在不影响农业和工业的前提下,再弄出一个师问题不大。” “粮食供应会稍微紧张一些”,查理哈里做了提醒,“按照现在的军队规模,我们的粮食库存大概在半年。再扩充一个师,粮食可能连半年都不够了。” “新的部队没有足够的武器”,加斯腾斯很清楚现在爱莲娜的问题,“找些聪明伶俐的出来干工人,加快工厂二期扩建的进度。我们需要更多的武器。部队的话,再拉出半个师吧,武器跟不上的话,先不要足额配置,安排他们做本土防御和巡逻。同时开始加强训练,做我们兵力的第二梯队。” “好的。” 伊万点点头,结束了关于兵力的讨论。之后,大家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尼格鲁共和国身上。 “头,他们会打我们么?上次我哥哥赫特过来,可是想和我们结盟的。大家都是共产主义信仰者,他们不一定会想消灭我们吧?” “他们是妥协派,而共产主义是不可能通过妥协成功的”,加斯滕斯一句话下了定论,“不管他们怎么说,我们都要做好抵挡他们进攻的准备!” 加斯滕斯的话为会议之后的讨论定下了大方向,大家就尼格鲁共和国军队的应对方案做了漫长而深入的讨论,才结束了会议。加斯滕斯离开会议室,喝了口水,就转身进入了另一件专门用来接见外部访客的会议室。 在那里,六皇子的随侍官比利·巴纳德,正在翻看最新一期的《萤石》。 “让您久等了。” 加斯滕斯推门而入,和巴纳德握手,坐下。 “听说这份报纸上的很多文章,都是您亲笔写的?”,巴纳德似乎并没有因为等待而变得焦躁。他优雅的合上那份报纸,抬头看着加斯滕斯。 “有段时间是,现在不是了”,加斯滕斯笑笑,“六皇子最近可好?” “不好,很不好”,巴纳德倒也不瞒着,“二皇子文峰在北边打了几场胜仗,我们这边还陷在恩斯潘省,尼格鲁共和国又要打过来了,你们的那个贝兰其尔天天阴魂不散。皇子殿下能保持心情平稳,已经很不错了。” “那我还要说声对不起了”,加斯滕斯没有诚意的笑了一下,“你我双方现在打的不可开交。皇子殿下请您过来,不知可是有什么想法?” “哦,这个相信你也听说了”,巴纳德坐直了身子,“西部战区防线崩溃,边境失守,尼格鲁共和国大军将至。恩斯潘省现在只剩下你我双方势力,挡在敌人面前。皇子殿下的意思,是不是我们能暂时休战,一致对外?” “怎么个一致对外法?”,加斯滕斯也来了精神。虽然对和艾略特和好不报希望,但是他也想听听,这位比利·巴纳德,或者说他背后的六皇子,到底卖的什么药。 “很简单,我们知道你们的武器是爱莲娜的核心机密,我们也不要生产技术。我们只希望你们能提供一些雷鸣一型给我们,我们拿着枪上去和敌人厮杀。不用你们出人,也不用你们死人,也不用你们出技术。只要你们生产武器,勇敢者步枪我们按照之前协定的价格给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们要想要物资或者粮食,我们也没问题。至于雷鸣一型,你开个价,只要我们能接受,多少都好说。爱莲娜唯一需要做的,是保障我们的武器供应,让我们的士兵去前线和尼格鲁共和国厮杀,怎么样,这个交易,还算划算吧?” 艾略特的建议听起来相当诚恳,甚至有些受委屈。堂堂一个大国的皇子,为了抵抗外敌入侵,从爱莲娜买枪,甚至连赊账都不行。这个消息要是放出去,不知道多少人会觉得艾略特是个怂包。 “这个建议倒是不错”,加斯滕斯点点头,“不过皇子殿下如何保证,我们卖出去的武器不会被用在我们自己身上?” “这个没办法”,巴纳德耸耸肩,“皇子殿下可以用他的名誉发誓,绝对不会把从爱莲娜卖到的武器用在爱莲娜的军队身上。可如果加斯滕斯大人您非要更加客观的保证方法,我们也没有。毕竟,做生意如果不给出一些基本的信任,这个生意也做不下去,不是么?” “我要求解除新山垭口封锁,一半的费用使用物资支付,先见物资,再给武器,如何?”,如果仅仅是出售武器,加斯滕斯并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而且尼格鲁共和国确实已经兵临城下,为了安肯瑞因的安危着想,艾略特应该也不敢在这方面耍花样。 “没问题,皇子殿下说了,要什么,怎么要,如何给,都听您的”,巴纳德很坦诚。 “武器我们只能供应勇敢者步枪,雷鸣一型是爱莲娜自用的武器,不能提供。” 加斯滕斯收紧了口子,尽量避免最先进的技术流传出去。 “这个也没问题”,巴纳德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花,“最好的东西不外传,我们也可以接受。” “我们工厂产能有限,需要更多的生产设备,你们可以提供么?按照武器的价格折算就行”,爱莲娜最近工厂产能吃紧。新的生产线生产全部依赖于威廉姆·理查森之前带过来的那套二手设备,虽然能用,但是效率并不高。加斯滕斯提这个要求,也是想看看对方的诚意。 “这个我需要回去请示,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巴纳德轻轻点头,继而提出了要求。 “我们希望,贵方能够在一周内提供五千只勇敢者步枪,我们想尽快建立成建制的,可以应对敌人威胁的新式武器部队。” “五千只没办法,我们的产能达不到。半年能有三千只就不错了”,加斯滕斯摇头,“不过如果扩产的设备到了,这个产量有希望尽快实现。” “二手的也行”,巴纳德的身子仍然笔直。在谈判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会下意识的保持紧张状态。 二手的?加斯滕斯楞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对方想要爱莲娜现役部队手中的武器! “这个不行,爱莲娜需要一定的自保能力”,加斯滕斯摇摇头,“很抱歉,这个我们不能答应。” “那样的话,我回去不好交差啊……” 巴纳德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提出了另一个建议。 “如果贵方不能让我们尽快建立新式武器部队的话,不知道爱莲娜可否协助出兵,先行抵御对方进攻?这样等我们的部队成形,大家再换防,我们来承担后续的防守任务,如何?” “你刚刚还说不需要我们出兵,只要出武器就行。” “可是你们无法在我们需要的时间内提供我们需要数量的武器,如果尼格鲁共和国真的打过来了,没有足够的武器,我们需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才能守住恩斯潘省。到时候,万一他们对爱莲娜有兴趣,万一有什么意外,我相信我们双方都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对吧?” 巴纳德的语速有些快,他一直看着加斯滕斯,观察着他的反应,继续说道,“另外,这个想法是我个人提出来的,并没有和皇子殿下商量,如果您同意,我会努力说服皇子殿下,毕竟现在大敌当前,大局为重,如果爱莲娜能以国为先,我们谁都不会为难你们的。” “所以,我们的协议就是停战,然后我们供应武器,你们上去打仗。在初期的时候我们的士兵也要上去打一波,是这个意思吧?” 加斯滕斯简单的概括了巴纳德的来意,巴纳德点点头,表示就是这个意思。 “基本上是,关于贵方出兵的事情,我们回去了还要请示,不过大体上是这个方案。” “我明白了,大敌当前,难为皇子殿下有这么细密的心思了”,加斯滕斯起身,握住巴纳德的手。 “具体的内容,我也需要和爱莲娜的同志们商量,相信您和皇子殿下也需要一点时间商量。不如这样,今天我们就谈到这,后续的内容,等六皇子确定了,我们再谈,如何?” “可以,毕竟这是大事,仅靠我一个人也定不下来”,巴纳德很用力的握了握加斯滕斯的手,“贵方的士兵和武器都很厉害。我们希望,贵方能够让尼格鲁共和国认识到,我们安肯瑞因从来都不是好欺负的。” “那是自然。” 加斯滕斯送巴纳德出了门,安排人把他送出境,回到了工厂的办公室,坐在了他最喜欢的沙发上。 如果真的能和艾略特和解,那下一步,就是联合对外? 这件事,能成么?应该做么? 加斯滕斯陷入了沉思。 169 一致对外 旧的战争还没结束,新的战争再次逼近。在等待艾略特皇子回话的时候,加斯滕斯又一次见到了尼格鲁共和国的代表,托马斯·古拉科斯的哥哥,赫特·古拉科斯。 “加斯滕斯先生”,再次出现在加斯滕斯面前的赫特明显精神了很多,着装也更为高档正式,“相信边境会战的结果您也听说了,我们的大军摧毁了保罗·钟的抵抗,帮你们的皇帝陛下解决了一个不听话的手下,他一定很高兴才对。” “他高兴与否,我都不关心”,加斯滕斯对赫特可没有对巴纳德那样的平静,他的语气冷冷的,“现在你我双方互为敌人,你们的军队正在侵略我们的国土,不知道赫特先生现在出现在这里,到底是有什么想法?投降和合作的事情,我希望您不要再提了。我们爱莲娜虽小,但是既不是卖国的贼、也不是亡国的种,和你们合作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看到加斯滕斯这次的态度和上次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赫特有些惊讶,不错过惊讶归惊讶,他的底气还是在的。 “加斯滕斯先生,我很欣赏您的气节,但是我也善意的提醒一下您,以现在的安肯瑞因,是没有力量抵挡我们的。而保罗·吉布森的反动的、暴虐的、侵略性极强的反动政府也必须被推翻,这是我们的底线。一旦反动政府被推翻,皇权被颠覆,谁能成为新的安肯瑞因的主人,将由我们来决定。如果您现在拒绝合作,不要说做新安肯瑞因主人的事情了。我担心的是,您和您的爱莲娜,可能看不到新的安肯瑞因成立的那一天。” “你在威胁我?”,加斯滕斯冷笑了一声,“刚打了一场胜仗,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那场胜利只是开始,技术的进步是人力所无法阻挡的。你发明了排枪战术,你很厉害。但是蒸汽大炮已经决定了,排枪战术注定的被淘汰,被丢入历史的垃圾堆。你们爱莲娜的武器很厉害,这一点我们也承认。但是就你们那点人,又能干什么呢?不说别的,给我们三天时间,我们就能推平爱莲娜!” “猖狂!” 加斯滕斯起身怒叱,“赫特·古拉科斯先生,如果您这次来就是说这些没有理智的废话的,那恕我不能奉陪了。” “加斯滕斯先生”,赫特·古拉科斯也站了起来,“现在我们给你的价格是最好的。等你那不自量力的军队和我们打过一仗,等我们摧毁了你们那虚假而自大的信心,我们将再也不会给你现在的条件。到时候,不要说你会后悔!” “送客!” 加斯滕斯懒得再听赫特多言,他让士兵把赫特送走,自己在会议室坐了一会,才平复了心情。对方派来的这个人似乎并不是过来谈判的,说话咄咄逼人,出口狂妄自大,对付这样的人,对付这样的敌人,就必须用他们的枪,让他们知道怎么做人! —————————— 赫特被加斯滕斯赶走后并没有立刻离开,他找到自己的弟弟,托马斯·古拉科斯,进行了简短的交谈。 “弟弟,你哥哥我一直说话实诚,我看你在爱莲娜干的也挺好,我也不瞒你,今天过来,哥就不是来和加斯滕斯谈判的,就是来给他下最后通牒的。这些话他要是问起来,你可以跟他说,没关系。我来找你,是看在咱们两个兄弟一场,我给你一条后路。等我们击败了爱莲娜的部队,攻入了爱莲娜,你只要带上你们所有的技术图纸,找到任何一位连长以上的军官,报塔伊家·布什的名字,我保你平安无事。如果你有任何关系好的人,兄弟,或者工厂里懂技术的工人,也都可以带上,我保他们都平安无事。我刚刚说的这些话,你自己听听就行,就不要跟加斯滕斯说了,哥哥这也是为你好,毕竟咱们是一家人,爸妈还想着你能回去看看他们,万一你要出了事,我也担待不起,对吧?” 说完这些话,赫特·古拉科斯也不等他的弟弟回话,就告辞离开。托马斯沉默了一会,重新投入到了他的工作当中。大敌当前,工厂生产任务繁重,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纠结这些事。只不过,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心,当黛西问起他,赫特和他说了些什么的时候,他并没有把最后那些话讲出来。 毕竟,不论是谁,都想有些自己的小秘密,不是么? —————————————— “露娜老师,尼格鲁要打过来了。听说他们打赢了二十万的西部战区的军队,是真的假的?我们会赢么?” “打赢了多少敌人我不知道,不过我们不也打赢了十万西部战区和六皇子殿下的联军么,所以这些敌人并没有那么可怕。我想,我们肯定会赢,毕竟我们代表着最先进的生产关系,不是么?” 这两天的夜校上,已经不止一位学生问起露娜同样的问题。在他们眼里,露娜是大人物,理应知道爱莲娜现在发生了什么,也理应知道事情的真相。可他们不知道,到了爱莲娜四个多月,露娜其实并没有进入爱莲娜的核心决策层。她所有的消息,都是从黛西那里听来的。 结束夜校的课程,露娜走过夜色深重的街道,走过轰鸣的工厂厂区,回到了自己位于解放一区的宿舍。她的两位前女仆都没有回来,黛西也还在加班,在这间并不大却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在这盛夏的夜晚,露娜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寒意。她找出一条薄薄的丝绸披肩,披在了肩膀上,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又要打仗了,这一次,爱莲娜能赢么? 露娜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且,随着在爱莲娜停留时间的增长,重复劳动的疲惫感已经渐渐击败了她的好奇心和新鲜感。她的手变得粗糙,她的皮肤变的不在白润,劳动和疲惫正在加速她的老化,而她,甚至不知道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如果说黛西是为了她的理想而奋斗,那她露娜,又是为了什么,天天在这里拼死拼活呢? “笃笃——” 有人敲门,这让露娜感觉有些意外。自己的室友们是不会敲门的,她简单的理了下头发,打开门,却看到了一张有些意外的脸。 法师塔资本系的领头人,米盖尔·马丁内斯。 “你怎么来了?”,露娜有些惊讶,“你要见加斯滕斯?” “是的,不过我想先见见你”,马丁内斯和身旁护送兼监督他的士兵打了个招呼,走进了房间。露娜给了那位士兵一个放心的眼神,虚掩上门,招呼马丁内斯坐下。 “现在马上要打仗了,你们怎么看这场战斗?” “尼格鲁的赢面很大”,马丁内斯苦笑,“不过我们也不是没有希望。我们之前希望能投资加斯滕斯,也好给我们找一条后路,可上次来,加斯滕斯似乎对我们并没有兴趣。我这次过来,是想问问你,他的想法可有变化?” “我不知道”,露娜有些无奈,她记得自己应该和马丁内斯说过自己的处境,“我现在并不能进入爱莲娜的核心层。比起这个地方的决策者,我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劳动者,你想做的事情,我可能帮不上忙。” 马丁内斯沉默了,他其实知道露娜的状况。可是和露娜一样,法师塔系的资本家在保罗·钟失势之后也遭遇了严重的打击,现在的他,也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嫁给加斯滕斯?”,憋了半天,马丁内斯憋出了另一句话,“你长得很美,背景也很好。如果你愿意,付出一点小小的努力,就可以成为加斯滕斯的夫人。一旦你成为加斯滕斯的夫人,我们法师塔的人,也就有了着落,不是么?” 做加斯滕斯的女人? 露娜只是想了一下,就摇了摇头。看看黛西吧,加斯滕斯的正牌伴侣,还不是每天忙上忙下,累的和狗一样。哪怕如此,她甚至还每两天要去一趟纺织厂,去和普通工人一起劳动。这样的命运,可不是她露娜想要的。 “我不行的,他喜欢的不是我,而且他也不是那种会被美色迷惑的人。” 露娜拒绝的很干脆。私底下,她自从来到爱莲娜,就想过自己和加斯滕斯在一起的可能。可是,从日常不多的接触中,她能感觉到,加斯滕斯对自己,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 “也是,是我莽撞了。” 马丁内斯叹了口气,站起身,“我再去找一次加斯滕斯,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就必须离开这里了。恩斯潘省不久之后将成为战场,法师塔的残余力量,不能都消耗在这里。” “那你们会去哪?皇帝他不会给你们活路的”,虽然离开法师塔已久,但是露娜知道法师塔的处境。保罗·吉布森最恨的就是他们裁决法师塔的人和事。哪怕马丁内斯他们去摇尾乞怜,估计效果也不会好。 “我知道,推翻保罗·吉布森是我们的唯一目标”,马丁内斯走到门口,扭头给出了答案。 “如果这边不行,我们就只剩下了罗宁格一个选择。” 说完,他离开了露娜的房间,重新把整个空间,留给了这个孤独的女人。 坐在杂物纷乱而拥挤的房间里,露娜突然感觉有些好笑。尼格鲁的大军还没到,所有的人和势力都动了起来,为的,无非就是活命而已。不论是曾经高高在上的法师塔,还是掌管这片土地的加斯滕斯,都不过如此。 不大的房间里,渐渐响起了低低的笑声,许久许久,才安静了下来。 ———————————— 又过了一天,加斯滕斯等来了艾略特的回话。 “如果贵方愿意出兵配合我方阻止敌军深入,我们愿意邀请贵方共同停战,一致对外。” 这次见到加斯滕斯的巴纳德明显高兴了些,停战抗敌战略有了曙光,让他和艾略特都很兴奋。如果能在对外战争中力挽狂澜,哪怕是和父皇嫌弃的共产主义势力联手,在功劳上,也比和罗宁格打生打死的文峰要高出很多。到时候,既能赶走敌人,又能建立新式武器军队,还能更加靠近皇位,就算让爱莲娜逃过一劫,可那又如何?比起皇位,任何东西都没那么重要。 “好的,我们也没有不同意见”,加斯滕斯已经取得了议事会的同意,大家对于和艾略特皇子的联合并不反对,“我们会派出贝兰其尔的游击纵队从敌人侧翼进行攻击。同时,我们也会集中全力开始生产勇敢者步枪,希望你们能尽快提供生产线。” “生产线已经在路上了”,一旦作出决定,艾略特的行动能力是很快的,“估计还有三天就到。是我们能从澎湃动力公司买到的最先进的设备了,应该能符合你的要求。” “很好”,艾略特诚意超出了加斯滕斯的预期,“贵方什么时候解除对新山垭口的封锁?我们需要更多的农民。” “贵方的游击队撤离恩斯滕省东部的同时,我们会撤走防线和部队”,巴纳德这次过来明显准备充分,“加斯滕斯大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或者新的条件,我随时愿意为您解答。” “只靠我们很难守住,你们的军队什么时候过去?” “我们在等皇帝陛下的支援,一旦新兵就位,会立刻开始布置防线。” “新兵什么时候就位?”,加斯滕斯追问了一句。这个时间点很关键,如果太晚,爱莲娜可能承受太多的压力。 “最多一周,在我们达成协议之前,他们就已经出发了。” “很好。” 加斯滕斯说完,沉默了一会。巴纳德同样沉默了一会。两人对视了一眼,笑了,握住了彼此的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170 伏击中军 一旦和艾略特皇子的协定敲定,整个爱莲娜就进入了备战的快车道。除了防守在新山垭口的民兵二师,和驻防洛山道口的民兵一师,加斯滕斯决定投入手中全部的两个先进战斗旅,包括贝兰其尔的游击旅和伊万的生产旅,来作为进攻尼格鲁共和国的主要兵力。在确认艾略特的部队已经开始撤离新山垭口之后,加斯滕斯亲自率领,贝兰其尔负责一旅,伊万负责二旅,整整六千人,装备了齐备的勇敢者一型、雷鸣一型和洛山一型,并且能够熟练使用散兵线战术的,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军队,离开了洛山道口,进入了恩斯潘省茫茫的平原之中。 他们的目标,是尼格鲁共和国的蒸汽大炮。 “头儿,那个艾略特真的可信么?如果他骗我们离开,半路伏击我们,或者等我们走了开始进攻爱莲娜,怎么办?” 伊万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他想到的事情,都会第一时间说出来,问一问,才放心。加斯滕斯听到他的问题,瞪了他一眼,懒得回答。贝兰其尔在一旁笑笑,给出了答案。 “我们现在的兵力,生产旅和游击旅在一起,不需要布阵,散兵线战术灵活度极高。艾略特打又打不过,追又追不上,不敢动的。至于爱莲娜,有洛山一型蒸汽机枪阵地和能够熟练使用排枪战术的民兵二师在,他们进不了新山垭口的。至于洛山道口,有绕路的功夫,我们的情报网络也就发现他们的动向了,不用担心。” “那倒是,是我想的简单了”,伊万点点头,又开始了另一个话题,“头,敌人的军队离我们不远了,我们这次真的只打大炮,不打人?” “不是不打人,是不主要打人”,加斯滕斯对这个问题还是很重视的。在开战之前,他必须把战斗的思路和目标讲清楚,免的两位得力干将执行不力。 “这个打仗,最关键的一点,是以强打弱,攻其必救。尼格鲁共和国这次为什么能够一路从赖林公国打过来,打的西部战区丢盔弃甲,还不是因为他们的蒸汽大炮?这种武器威力比较大,但是弱点也很明显,移动不便,极易损坏。如果我们能够摧毁他们的蒸汽大炮,那么就相当于拔掉了老虎的牙齿,他们的军队人数再多,我们也不足为惧。” “那为什么不顺路多杀点人呢?他们那么多人,多杀些人,我们后面也好打呀?”,伊万还是执着于杀人。毕竟,任谁使用过那么方便好用的雷鸣一型和洛山一型后,都会对这种武器带来的杀人的爽快感欲罢不能。 “雷鸣一型和洛山一型很厉害,但是也有缺点”,加斯滕斯语重心长。他制作的新武器极大的降低了革命的难度,但是也让自己的部队产生了武器依赖症。他必须通过多种途径谆谆善诱,避免这种心理影响革命。 “有缺点?” “不会吧?” 这一次,伊万和贝兰其尔异口同声。两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顿时紧张起来。如果他们既信赖又喜欢的武器有缺点,那还是早一点知道比较好。 “你们觉得呢?雷鸣一型和洛山一型的问题在哪里?”,加斯滕斯希望自己的同志们多思考,提高独立性,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射击间隔比较大?”,伊万说的确实是个问题。因为使用高压气瓶的原因,在连续射击一段时间后,高压气瓶气压不足,两种武器都需要一段时间充气。这个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也会导致火力真空,那种突然哑火的感觉,确实让人不爽。 “价格昂贵,生产复杂?”,贝兰其尔想的是生产方面的事。这两种武器的生产远比之前的二七式要复杂,工厂忙的三班倒,产量也迟迟不见起色。如果非要说这两种武器有缺点,也只能是这个了。 “也对,也不对”,加斯滕斯笑笑,给出了答案。 “这两种武器,最大的缺点在子弹”,他摘下身上的一个弹匣,展示给两位同志。细长的弹匣里,一颗颗铁质子弹整齐排列,像列队的士兵。 “这种弹匣,加上蒸汽步枪、背包和其他设备的重量,一个士兵最多带上十个也就差不多了。如果你们火力全开,十个弹匣甚至撑不了半小时的射击。洛山一型的弹匣更大,这个问题也更严重。我们的部队出去打仗,前半个小时是我们最强大的时候。一旦半个小时过去,子弹快打完了,或者已经打完了,我们和敌人就没有本质区别,甚至可能要拼大刀。那个时候,我们人少的劣势就会完全暴露出来,明白么?” 听到加斯滕斯的话,伊万和贝兰其尔都陷入了沉思。己方火力强大的优点,从加斯滕斯提出的这个角度,从持久战的角度来看,忽然成了缺点。两个人之前打的仗,贝兰其尔打过久一点的,知道弹药的重要性。伊万主要打防御战,弹药供应非常顺畅,确实没在意这个。现在经加斯滕斯提起,两人也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头,所以说我们如果要进攻、或者要和敌人正面作战,最好能在子弹用完前结束战斗,对吧?” “恩,就是这样”,加斯滕斯欣慰的点点头,“我们的军队,最强的时候就是发起进攻的前半个小时。如果你们省着点子弹,这个强势期还能延长一段时间。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撑太久。虽然在我们的火力强势期内,我们能很轻易的摧毁敌人的抵抗,但是你们心里一定要有这根弦,要知道,你们的强大,并不是可以长期持续的,要懂得在弹药不足的时候放手。毕竟,我们的每一位士兵,都是我们革命的同志,也都是未来革命的种子,能多活一个,就多活一个,明白么?” “明白了。” “知道了老大,放心吧!” 两人齐齐应下。加斯滕斯看两人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再一次开始布置任务。他们的战术很简单。一是找到敌人的大部队,这并不难。超过二十万人在恩斯滕省的行军不可能掩人耳目。二是寻找机会,进攻敌人的蒸汽大炮,摧毁那些大炮,然后撤离。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有洛山一型在,就算敌人人数再多,爱莲娜都有守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不过,头儿,说是我们联合作战,可是艾略特那小子不也没派兵么?让我们一边冲上去打头阵,是不是太亏了?” 伊万和贝兰其尔都知道爱莲娜和艾略特协议的内容。两人对于这个协议一开始就让爱莲娜打头阵这件事,也一直有些不理解,在议事会上就提出过,当时加斯滕斯解释过。现在因为有时间独处,两人也就再次提了出来,想再听听老大的讲解。 “打尼格鲁共和国,有和艾略特的结盟,我们要打。没有和艾略特的结盟,我们也要打。所以,打不打,不是看艾略特,而是看我们自己。现在他主动找上门,许了我们不少好处,让我们做一件我们本来就打算做的事情,你们不觉得,这很划算么?而且,通过和尼格鲁共和国的战斗,我们也能进一步提高爱莲娜的强军形象,增强我们的威慑力,提高话语权,明白么?” “明白了。” “知道啦!” 两个人答应的干脆。可是看他们的表情,加斯滕斯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理解了。不过,不论如何,这场仗必须要打。 知道这一点,也就够了。 ———————————— 离开爱莲娜一天之后,加斯滕斯的部队就从情报网络里得到了敌人的最新动向。他们已经逼近了恩特布劳斯市西郊,距离爱莲娜所属的穆恩市,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了。 既然确定了敌人的位置,爱莲娜的部队也进入了接敌状态。敌人因为要运送蒸汽大炮,最便捷的道路就是联通城市和城市之间的公路。而他们的移动速度,也受到蒸汽大炮的限制。加斯滕斯和伊万、贝兰其尔仔细研究了下地图,就找到了一处很好的伏击点。那是在联通恩特布劳斯和穆恩市之间道路的中端,两座紧挨在一起的丘陵上。当地人管这两座小丘叫乳峰丘,意思浅显而直接。联通两座城市的工作从两座小丘的交界处经过,形成了一个两侧高、中间低的地形,正适合埋伏。 在简单的商定之后,加斯滕斯和伊万、贝兰其尔达成了一致。他们的部队将安置在道路刚刚离开最危险的地段,敌人可能会松一口气的乳峰山东侧,一片稀疏的灌木林中。到时候,在敌人绷紧了神经经过乳峰山之后,贝兰其尔和伊万的部队,将会把敌人拦腰切断,直接进攻中军,摧毁蒸汽大炮,然后撤离。整个战斗过程强调一个快字,要充分利用自己的火力优势,快进快去,在最小伤亡的情况下,把事情办了。 战术布置好了,剩下的就是操作。因为不需要事先摆好阵型,所以爱莲娜的军队有着伏击的天然优势。他们只需要把自己隐藏在灌木丛中,听指挥,跳出灌木丛,朝着敌人倾斜子弹,打开缺口,冲进去摧毁蒸汽大炮,然后撤离就行。伊万和贝兰其尔把战术层层下达,确保所有的基层指挥官和大部分士兵都知道了己方的作战思路,就进入了伏击位置。 埋伏的时间并没有等待太久,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就出现在了加斯滕斯的视野里。超过二十万的队伍挤满了这条原本宽敞的道路。而且,因为人数实在太多,那些不需要护卫蒸汽大炮的士兵,甚至在大路两侧的田野里行军,一步一个脚印,也不知道踩坏了多少庄稼。 当然了,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关心庄稼。伊万的生产旅在左,贝兰其尔的游击旅在右,他们很耐心的把敌人最前的士兵放了过去,一直等到守卫蒸汽大炮的中军出现在了攻击范围内,才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突兀的号角声响起来的一瞬间,尼格鲁共和国的行军队列猛的一顿,受到攻击的部分停了下来,而在受到攻击部分的前后,士兵们还在前进。一时间,在受到攻击的点上,敌人的队伍出现了明显的混乱。紧接着,尼格鲁共和国的士兵们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枪林弹雨之中。更远的射程,突然爆发的攻击,瓢泼雨打般的子弹,一下子撂倒了队伍外围齐刷刷的一层。而且,随着生产旅和游击旅攻击的持续,中军的第二层、第三层就像阳光下的雪糕一样,正在飞快的融化、消失。 “目前为止,还不错。” 加斯滕斯这次并没有冲在第一线,而是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观战。为了提高两位同志的战斗素质和意识,这次作战,在战前完成讲解之后,具体的作战方式由两位同志自己决定。只有加斯滕斯觉得需要撤军的时候,他才会行使自己的权力,把派出去的兵收回来。 从加斯滕斯的位置,能很清楚的看到,敌人原本在蜿蜒行进的队伍因为己方的进攻停滞了下来。而在队伍的中部,原本厚实的阵型正在快速的削弱,己方的士兵们已经距离那些蒸汽大炮不远了。 “只要能消灭蒸汽大炮,我们就能赢!” 加斯滕斯不小心说出了自己在心里念叨的话,却发现周围没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观察着,看着这次人数相差悬殊的交战,能不能够实现预期的目的。 也许是新式武器的威力确实太大,也许是敌人在行军中并未进入战斗状态。在这条长蛇的前后两侧开始派出士兵试图支援中央的同时。尖刀旅和游击旅已经削掉了敌人三分之二的防御。在加斯滕斯所在的位置,仍然能听到他们的枪声,突突突突的,响个不停。 很快,游击旅和生产旅的士兵们就接触到了最外面的蒸汽大炮。爱莲娜的士兵们把事先准备好的冶金辉石激活,丢在了那些蒸汽大炮的气缸里,或者高压气缸的缸体内。紧接着,原本包围在蒸汽大炮周围的士兵纷纷撤离。过了一会,超高温的冶金辉石融化了气缸,破坏了蒸汽大炮的关键部件。 到现在为止,都很顺利! 171 小小失误 加斯滕斯观察着战斗的进展,轻轻握住了拳头。目前为止,战斗进行的很顺利。敌人在己方突然爆发的密集火力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护卫蒸汽大炮的军队被迅速的击垮,己方的士兵们正在一门门摧毁敌人的蒸汽大炮。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只要贝兰其尔和伊万的部队完成对敌人蒸汽大炮的摧毁任务,利用己方的移动性优势撤出交战,今天的行动就算是取得了圆满的胜利。 敌人会怎么应对呢? 加斯滕斯看向了已经意识到了己方在做什么,正在从外侧迂回,试图包夹的敌人,估算着他们抵达并封锁己方打开缺口的时间,替自己的队员衡量着战场的局势。 爱莲娜的游击队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深入到敌人的军队正中。以往的游击战术都是打了就走,点到为止,很少会像一把长刀一样深深的刺入敌人的身体。如果让敌人实现了包围的意图,己方的士兵可能有些麻烦。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问题应该不大。 加斯滕斯目测了一下敌人移动的速度,确定己方的士兵应该来得及撤离。之后,他开始更认真的观察起敌人的队伍。这些来自尼格鲁共和国的士兵们穿着蓝色的军服,大部分都装备了装甲,使用的武器仍然是威尔士二型步枪,和一年前与他厮杀的敌人并没有本质不同。因为使用前膛枪的缘故,在遇到突然袭击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迅速进入战斗状态,被己方的部队一举插进了中军。然而,随着交战时间的延长,加斯滕斯能看到,那些没有被己方冲锋正面波及的士兵们,正在开始列阵、着甲,并试图对己方的士兵发动进攻。而己方的士兵虽然给予了猛烈的还击,并几乎是在瞬间摧毁了敌人几次有组织的抵抗,但也不免出现了伤亡。毕竟,在如此深入敌人军队内部的情况下,己方的射程优势已经被大大压缩,敌人使用的步枪虽然落后,但也是能击中爱莲娜的士兵的。 从加斯滕斯这个角度,并不能很好的看到摧毁敌人蒸汽大炮的进展。不过,那些蒸汽大炮的气缸和气瓶在他的可视范围内仍然很显眼,只要用望远镜持续观察,还是能看清己方士兵的战果的。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因为没有火药,摧毁这些蒸汽大炮只能使用被激活的冶金辉石。而冶金辉石从被激活到释放足够的热量摧毁蒸汽大炮的气缸,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在这段时间里,爱莲娜的士兵们要对投入冶金辉石的蒸汽大炮做适当的防守,防止敌人派人去把冶金辉石清理出去。而敌人似乎也知道失去蒸汽大炮意味着什么,他们疯狂的进攻护卫蒸汽大炮的爱莲娜士兵,哪怕己方死伤惨重,也要把丢进气缸中的冶金辉石中拿出来。虽然他们的努力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徒劳,但是仍然有不少爱莲娜的士兵因为敌人的疯狂进攻而受伤、死亡。 “头,是不是该撤了?”,库尔特·沃伦一边数数,一边小声提议。他是加斯滕斯从第六军团带出来的老兵,之前跟着伊万护卫加斯滕斯的安全,后来伊万出任武装部队指挥官,就把加斯滕斯的卫队交给了库尔特。这个小伙子是一位狂热的加斯滕斯信徒,比起共产主义,他更信仰加斯滕斯。伊万和加斯滕斯都觉得,他应该能做好卫队队长的工作。 “多少了?”,加斯滕斯看着敌人从两侧开始收拢的队伍,有些担心。 “三十二门了,超过一半了”,库尔特一直在计算己方摧毁的蒸汽大炮的数量。根据情报,敌人现在能用的蒸汽大炮在六十门左右,摧毁一半的话,爱莲娜的防守压力就会轻很多。 就在库尔特和加斯滕斯讨论撤退时机的时候。正在从行军队伍两侧收拢的敌人,突然加快了速度。他们一边收拢,一边斜斜的朝内包围了下去,要断掉贝兰其尔和伊万的后路意图,非常明显。 “吹号吧,我总觉得有点风险。虽然我们武器先进,但是让敌人包围了,还是不好办的。” 加斯滕斯衡量了一下,觉得今天的进攻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战果。剩下的二十几门蒸汽大炮,就算留下,对己方的威慑也有限。毕竟,壕沟战术的诞生,就是为了应对地球上那炮火轰鸣的战场。用来对付这边连开花弹都没有的蒸汽大炮,理论上是不存在什么问题的。 表示撤退的号声响了起来,特制的低音号能把声音传的很远。正在敌人阵中交战,摧毁蒸汽大炮的伊万和贝兰其尔同时听到了号声。两人犹豫了一下,观察了一下形势,不约而同的做出了一个决定。 继续打,摧毁所有的蒸汽大炮,再行撤离。 他们做出这个决定是有依据的,敌人护卫蒸汽大炮的部队已经被他们摧毁,剩下的二十几门蒸汽大炮已经没有人保卫,像脱光了的姑娘一样站在原地等他们临幸。他们只要摧毁敌人零星的抵抗,把冶金辉石扔进去,然后离开,就可以了。 “快,把辉石扔进去,然后我们撤!!!!” 贝兰其尔命令队伍的机枪小组调转枪口,做好突围的准备。负责摧毁蒸汽大炮的小组则还在拼命的重复着打开气缸、扔进冶金辉石、关上气缸、寻找下一具蒸汽大炮的过程。而在他们的身后,之前冲进来时撕开的豁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渐渐合拢。 “他们为什么还不撤?” 加斯滕斯有些焦虑,敌人合拢包围的速度有些超出他的预期,而且,在己方如此强势而不可阻挡的进攻面前,敌人甚至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慌,除了最开始进攻时的些许慌乱外,敌人表现出了比他预期更加镇静的应对。 “他们肯定是想彻底摧毁敌人的蒸汽大炮。” 库尔特猜中了伊万和贝兰其尔的想法,加斯滕斯的判断也和他一致。不过,从敌人的应对速度上看,留给伊万和贝兰其尔的时间不多了。 “报告旅长,敌人的包围圈马上要合拢了!” “报告旅长,我们马上要被敌人包围了!” 伊万和贝兰其尔的传令兵几乎是同时报告了内容相同的信息。两位旅长再次过问了一下士兵们摧毁蒸汽大炮的进度,发现留给尼格鲁共和国的蒸汽大炮已经不足十门,便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他们的命令通过旗语和鼓声层层下达,很快传达到了每个士兵的耳中。 从加斯滕斯的角度看,己方已经在敌人中军会师的两支队伍,在摧毁了敌人最后一些蒸汽大炮并稍作停留后,开始突围。也许是默契,也许是心有灵犀,贝兰其尔和伊万并没有像进入时那样,从两个方向离开,而是齐齐选择了队伍南侧,也就是加斯滕斯所在的这一侧,开始突围。由贝兰其尔的军队在前,由伊万的军队殿后,士兵们平端步枪,一边射击一边前进,开始向着已经基本形成包围圈的敌人发出怒吼。 而在敌人这边,包围了生产旅和战斗旅的尼格鲁士兵们基本上都穿着简易的铠甲。他们保持着仓促之间基本成型的排枪阵型,开始向爱莲娜的部队射击。而爱莲娜的部队,则严格遵守着加斯滕斯的指导,采用散兵线的作战方式,或跪或趴,举枪反击。 因为威尔士步枪是滑膛枪,命中率有限,单支步枪的射击对爱莲娜的士兵影响有限。但是结成排枪阵型的士兵们齐射出的子弹,也正在给爱莲娜的部队造成伤亡。虽然士兵们手中的雷鸣一型和洛山一型持续不断的发出轰鸣,给敌人造成了大量的杀伤,但是更多的敌人正像沙子一样,不断的从两翼挤占着爱莲娜队伍的生存空间。从加斯滕斯的角度看,己方的士兵就像是一个被水包围的气泡,正在一边变小、一边向着边缘移动。 “头儿,怎么样?能出来吧?” 库尔特也感觉到了隐隐的不安。敌人太镇静了,不论是面对己方的突袭,还是面对蒸汽大炮被摧毁的现实,还是面对先进火力的狂轰乱炸,他们都并没有太大的慌乱。虽然死伤远远超出己方,但是敌人的士兵们,仍然在按照空笛声的指示,列阵,射击,被摧毁。 “我们的活动空间太小了,这样不好”,加斯滕斯皱着眉头,“散兵线战术需要一定的空间,而且也不适用这种密集突围。再吹一遍号,告诉他们尽快出来。” 听到号声的时候,伊万和贝兰其尔也正在骂娘。两人的队伍会师之后,就顺道把指挥机关合在了一起。他们也发现了敌人不同寻常的镇静。要知道,面对如此巨大的伤亡,一般的军队早就崩溃了。 “头说让我们用最快速度撤离。” 伊万侧耳听了一会,听出了加斯滕斯的意思。他看看贝兰其尔,等着他的决定。 “撤就撤,敌人的包围圈是临时形成的,应该不会太厚,我们冲吧!” 冲锋的命令下达,爱莲娜的队伍开始发起冲击。而与此同时,包围他们的尼格鲁士兵们也发起了冲击。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扔掉了背上的蒸汽背包,高举着长刀开始冲锋。因为之前刻意压缩了两支部队之间的距离,这些发起肉搏冲锋的士兵们,只要越过不到二百米的距离,就可以把手中的长刀砍在爱莲娜士兵的身上。而到了这个地步,爱莲娜的士兵们在把手中所有的子弹都倾泻到敌人身上后,也不得不后撤,让身后的机枪接过狙击敌人前进的任务。 “不好,这是有计划的埋伏!” 直到看到敌人包围圈侧翼和后方的士兵开始发起冲锋,加斯滕斯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以来隐隐不安的原因。今天的伏击,似乎每一步都进入了敌人的剧本,前期进攻的顺利,摧毁蒸汽大炮时敌人的撤退,以及现在这个包围圈的建立,都意味着敌人预料到了己方的这次进攻。 “那怎么办?!” 听到加斯滕斯说这是敌人的埋伏,库尔特有些紧张。爱莲娜在这次战斗中投入了手中最强大的力量,如果有什么闪失,对这个底蕴并不深厚的根据地来说,甚至可以说是灭顶之灾。 “强行突围,只有这样!” 加斯滕斯能想到的,贝兰其尔和伊万也能想到。只不过,敌人在包围圈最薄弱的外侧,也采取了相应的应对。不知什么时候,大量的,装备着钢板的马车被停放在了包围圈的外侧,正正挡在了爱莲娜部队突围的正前方。 “他们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装甲板车是艾略特为了对付贝兰其尔的游击骚扰发明的战术,虽然仍然不能完全阻止贝兰其尔的游击战术,但是也能给贝兰其尔增加麻烦。加斯滕斯听贝兰其尔说过艾略特的这套战术,只不过,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这是艾略特的战术?”,库尔特也听说过这套战术,他同样惊讶于尼格鲁共和国消息的灵通。这位年轻的卫队队长看着自己的领袖,眼神里有些微的无助。 “头,怎么办?” “再等等,通知卫队准备接应。” 加斯滕斯手里可用的士兵还有一千人。这是出发前伊万塞给他的,说是要保证他的安全。加斯滕斯当时想了一下,并没有拒绝。现在,如果己方的士兵突围受阻,那么这一千人,将成为爱莲娜手中最后的机动兵力。 “我们的武器那么厉害,敌人就算不要命,也挡不住我们吧?” 库尔特还在喃喃自语,可加斯滕斯的心里已经开始紧张。如果他没估计错的话,经过了这么久的战斗,己方武器的那个致命短板,正在显露。 伊万和贝兰其尔的弹药,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172 危险边缘 “司令,这么下去不行,敢往上冲的精锐损失太大了,而且士兵们情绪有些激动,宪兵队已经出动了,但是不知道还能稳定多久。您必须尽快做决定,否则,一旦士兵乱了,我们的这次伏击就彻底失败了!” 在尼格鲁共和国的前线指挥部,东线司令部参谋长斯特凡·施格瓦正一脸焦灼的看着他的司令塔伊家·布什,等待着他的命令。和安肯瑞因开战将近一年,斯特凡·施格瓦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烈的战场,己方的士兵好像泥捏纸糊的玩具,一冲上去,就被敌人凶猛异常的火力撕碎。负责这次包围作战的第19军和第18军四个师四万人,在正在进行的战斗中,损失率已经接近了军事条例规定的30%,那些敢冲、能冲的士兵正在大量死亡,大量的、廉价的伤亡和敌人那魔鬼一样的武器,正在迅速摧毁己方士兵的信心。虽然在人数上尼格鲁有着绝对的优势,但是这么打下去,士气会跌到谷底的。 “不着急”,塔伊家·布什摆摆手,低头看着沙盘。在那个反应了恩斯滕省地貌的沙盘上,乳峰山的左右早已被插满了小旗。 “爱莲娜虽然小,但是他们的武器非常先进,我们从西部战区缴获的那些枪已经说明了问题。要想拿下恩斯滕省,要想让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真正成为这个世界上不可抵挡的强大军队,我们就必须摧毁爱莲娜的抵抗,拿到他们的技术。而这个计划,就是从今天摧毁他们的主要战斗力开始。所以,一定要耐得住性子,一定不能半途而废。” 塔伊家·布什的思路非常清楚,“通知罗伦·马吉欧和詹姆斯·莱斯特,让第21军、22军做好准备。如果列维·斯拉特利的第19军,还有艾伦·卡瓦洛的第18军撑不住了,他们就必须上。现在就下命令,从外围建立第二层包围圈。还有,不要用战斗行军阵型,直接跑步到位,到位之后再组织列队,明白么?” “明白了,我这就下达!” 斯特凡·施格瓦点点头,转身离去。塔伊家·布什看着他掀开的门帘,沉默了两秒,才低声叹了口气。 哪怕是他自己,对这场战斗的结果也心里没底。敌人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显出疲态,己方的士兵能不能在崩溃前把敌人逼到那一步,是他最担心的事情。这一次,哪怕做好了万全准备,最后到底是自己的士兵承受不住心理压力崩溃,还是敌人的武器耗尽弹药崩溃,竟然也只是五五开的样子。 ———————————— “报告旅长,一团、二团、四团、六团的弹药都不足了,我们的攻势受阻!!” 就在塔伊家·布什担心自己的计划之时,伊万和贝兰其尔也遇到了加斯滕斯担心的问题。因为敌人不要命的冲击和进攻,他们两个旅的弹药正在快速消耗,不少团的士兵都已经打光了大部分的弹匣,不得不把雷鸣一型调到了单发模式,开始瞄准射击。战场上的枪声,渐渐的稀疏了下来。 “这样下去就危险了!”,贝兰其尔说破了伊万的担心,“我们不能恋战了,必须加速撤退!” “我知道了”,伊万想了想,看向贝兰其尔,“我们把弹药集中,优先供应前方和侧翼,后方的士兵以防守为主,怎么样?” 伊万的提议是有道理的。在他们背后,是被摧毁的蒸汽大炮们。高温的冶金辉石散发的热量,把那一块区域便成了不便通行的恶劣通道。敌人只是在残骸的另一侧建立了包围圈,并没有跟随他们的撤退推进。后方,也就是两人刚刚进攻时的前方,现在是爱莲娜这两只队伍压力最小的位置。 “我同意,就这么办!” 伊万和贝兰其尔的命令开始下达。可就在他们下达的同时,明显开始变得稀疏的枪声给了敌人明确的信号。已经在爱莲娜军队凶猛火力面前有些犹豫的尼格鲁士兵们兴奋了,他们呐喊着、高举着弯刀和蒸汽步枪从两翼进攻,而正面的士兵们则依托装甲板车和排队枪毙的阵型,摆出了一副你们休想过去的样子。在伊万和贝兰其尔队伍的某些位置,甚至已经发生了双方士兵的肉搏接触,要不是洛山一型机枪给力,他们可能就会被那些疯了一样的敌人缠住。 “快快快,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伊万现在也有了紧迫性。他和贝兰其尔随着部队前进,一边前进一边调整着战术细节。随着两人命令的不断下达,身陷重围的两个爱莲娜战斗旅,开始以强硬的姿势,向外突围。 —————————— “不行了,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加斯滕斯这还是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留预备队,“把我们的卫队派上去,里应外合,撕开口子!” “可是,大人,卫队是用来保卫您的安全的,我们不能离开您!”,库尔特有些为难,卫队的最高使命是保卫加斯滕斯的安全。哪怕伊万和贝兰其尔当着他的面死掉,如果拯救两人的代价是加斯滕斯的生命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放弃。 “没事,我也跟着上!”,加斯滕斯做出了一个不理智的决定,“你在第六军团的时候应该听过我的事情吧,我当年也是从敢死队打出来的,不怕这个阵仗!” 加斯滕斯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指了指敌人的阵型,“你看,敌人有新的部队正在跑步进入阵地,希望建立外围的包围圈。到那个时候,双层包围圈一旦建立,里面的人就出不来,爱莲娜会有大麻烦。所以,我们必须把我们的人给拉出来!” “大人,要不我给您留一半人,您在这指挥就好,怎么样?” “不用说了,都是革命同志,身份没有高低贵贱。如果那些人愿意为了革命事业去死,那我们为什么不行?” 加斯滕斯摆了个高调,镇住了库尔特。库尔特按照命令下去安排部队了,而加斯滕斯,则再次拿起了望远镜。 ———————————— “旅长,我们旅二团和三团都几乎没有子弹了,不少地方已经开始肉搏了!” “旅长,我们的四团、五团和六团子弹都告急了,再这么下去,我们很可能会陷入肉搏,甚至被敌人围杀!” “大人,敌人似乎在装甲板车后面有新的动静,目前我们观察的情况不是很清楚,不过大体上应该是一条新防线,防止我们突围的!” 听着纷至沓来的坏消息,伊万和贝兰其尔都皱紧了眉头。现在,厮杀声在他们的耳边已经清晰可闻。左右环顾,已经可以看到不少拿着大刀的人正在发动冲锋。那些人穿着尼格鲁共和国的蓝色军服,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恐惧和兴奋。 他们要利用这段时间爱莲娜的火力空档,拉近双方距离,为最后的胜利保持优势。 “集中弹药和火力在正前方,我们突围!” 伊万和贝兰其尔终于下达了最强硬的命令。正在突围的士兵们把身上不多的子弹分了分,给了前线一大部分。这些子弹提供之后,部队正面的火力又密集了起来。可是这一次,敌人似乎感觉到了爱莲娜部队的疲态,他们的进攻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更加激烈了。 —————————— “头,我们什么时候进去?”,部队集结完毕之后,库尔特带着和一起人,很郑重的问道。现在在场的大部分士兵都知道这次行动遇到了挫折,他们正调整着自己的武器,希望能为这场战斗贡献自己的力量。 “现在,不能再等了!” 加斯滕斯已经留意远处的枪声一段时间了,从枪声的频率和节奏变化来看,贝兰其尔和伊万的弹药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现在,在包围圈中已经很少听到雷鸣一型和洛山一型那特色鲜明的连射枪声了,取而代之的,是单发射击的沉闷声音。这些声音被淹没在敌人的排枪枪声中,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明白了,大人您一定要小心!” 库尔特点点头,下达了命令。加斯滕斯手中最后的一只力量,一个团规模的卫队,即将进入战场。 —————————————— 埃文·亨得利趴在地上,看着前方一处正在射击的火力点。身为第18军第3师第3团图长,他的任务就是带领自己的战士完成上级交办的任务。在他之前的人生经历中,除了战争初期被安肯瑞因俘虏之外,再无其他大的坎坷。而现在,他的人生,即将迎来一个长期低谷后的顶峰。 与爱莲娜的先进武器部队交战,并且击败他们。 “咔咔咔——” 原本响亮的蒸汽机枪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气阀空转的声音。身为曾经和阿塔·威尔士一起被俘的战士,埃文·亨得利对这种声音并不陌生,每次这种声音响起,都意味着对面有一挺机枪停下了射击。要在十几分钟之前,一挺机枪停止射击后,另一挺机枪会立刻跟上,阻止亨得利和他的手下继续进攻的意图。可现在,战场上竟然出了一段安静的空白。 亨得利知道敌人的机枪哑火了,他从地上爬起来,举起手中的弯刀,大喊: “给我冲!!!!” 在他身后,和他一样趴在地上的士兵们纷纷起身,拿起弯刀和长刀就朝着敌人冲了过去。在这种时候,他们的心里除了胜利,就是胜利。虽然没有敌人那样,可以在从地上弹起后继续射击的武器,但是敌我双方不远的距离给了埃文·亨得利和他的士兵们一定的信心。 这么点距离,冲也冲过去了。 事实也是如此,在趁着敌人的火力空档冲锋之后,埃文·亨德森的队伍终于凿穿了那条防线,最后守卫防线的十几名爱莲娜士兵死战不退,被他们全部杀死。那挺一直在残杀他的士兵的机枪,也成为了他们的战利品。 “不要管枪,继续给我冲啊!!!” 埃文·亨德森看自己不多的士兵们正在试图去拿枪,立刻阻止了他们。现在正是分秒必争的时刻,那些武器,等打赢了,还不都是自己的。 埃文·亨德森的判断没错,虽然己方的士兵濒临崩溃,巨大的伤亡让他想起来都心有余悸,但是从敌人的枪声稀疏下来开始,己方的士兵和军官就向打了兴奋剂一样,连续发起了多波更加不要命的冲锋,并从交战以来第一次,开始给敌人带来成规模的杀伤。 照这么下去,能赢! ———————————— 埃文·亨德森的判断,伊万和贝兰其尔也意识到了。两人都认识到了加斯滕斯不久前才讲到的,爱莲娜这些先进部队的一个隐患。 在弹药不足的时候,其实爱莲娜的士兵,也不过是士兵而已。 “不能这么下去了!”,伊万看到己方护卫侧翼的士兵开始犹豫、后退,知道已经到了你死我亡的时候。他吸气用力,大喊到: “老子当年也是从敢死队出来的,没有武器,只有砍刀的仗,老子打过,你们这些人,有些也打过!让对面那帮小兔崽子看看,我们爱莲娜的部队,不论有枪没枪,都是最厉害的!” 伊万的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上并没有传太远,但是听到的士兵们却把他的话传到了更远的地方。虽然没有漂亮的辞藻和修饰,但是伊万的话也激起了大家的凶性。正在渐渐失去先进武器加持的士兵们终于拿出了视死如归的觉悟,开始和敌人拼刺刀。 —————————— “司令,我们的部队和敌人接触了,已经进入拼刺刀的阶段了!” 参谋长斯特凡·施格瓦的声音带着兴奋,塔伊家听到这个消息,也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把敌人逼到这一步,剩下的就是用己方的人数优势压倒并摧毁敌人了。而今天这一仗过后,爱莲娜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通知下去,发起总攻,不要停,不要放跑一个敌人!” 塔伊家·布什下达了最新的命令。可是,就在他走到沙盘旁,想要平复即将胜利的心情的时候,传令兵送来了一个坏消息。 “司令,发现敌人的援军,大概不到两千人,正在对我们包围圈的薄弱处发起进攻!他们的弹药充足,我们负责阻止敌人撤退的部队要挡不住了!” “什么!?”,塔伊家·布什叫了一声,继而意识到对方留了预备队是正常的。虽然从他得到的情报看,今天袭击己方的应该已经是敌人的全部先进武装力量。但是,事实是最终的胜利者。既然敌人还有援军,那么这一仗,还有的打。 173 撤退撤退 不记得是哪位地球上的将军说过了,战争,拼的就是双方失误的多少,失误少的那一方,将获得最后的胜利。 在今天这场战斗之前,加斯滕斯虽然知道这句话,但是他并没有切身的体会。而直到他带领自己的卫队,从外围撕破了敌人正在构筑的防线,即将凿穿敌人布置的第一道包围圈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今天这场战斗,打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身为总指挥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没有艾略特援军的情况下,把爱莲娜最精华的战斗力一次性全部投入到和一个不了解底细的敌人的战场上,是他犯的第一个错误。而明明有超越时代的武器,却不好好发挥这种武器的灵活性,反而偏偏要和敌人打正面战,一定要把自己本可以在敌人射程之外屠杀敌人的士兵,送到可以被敌人的步枪射击、大刀砍杀的距离,则是他的第二个失误。明知道己方最大的缺点是弹药,却并没有做足够的准备和储备,导致爱莲娜的两个旅陷入了如此危险的地步,同样也是他的责任。如果对方的指挥官足够聪明,如果对方的指挥官不犯错,那么爱莲娜自半公开独立以来,就可能遭受最大的败仗和损失。 不过,幸运的是,敌人也在犯错误。他们让构建第二道包围圈的士兵放弃阵型、跑步前进,虽然克服了战斗阵型移动缓慢的缺点,却也降低了这些士兵的战斗力。没有阵型保护、无法使用排队枪毙战术的士兵,是根本无力阻止战斗欲望正盛、弹药充足的加斯滕斯卫队的。只是几轮连射的功夫,敌人匆忙之间构筑的第二道防线就被加斯滕斯撕开了口子。而正在和被包围的爱莲娜部队激烈交战的第一道包围圈,显然也没有做好腹背受敌的准备。加斯滕斯的卫队们用最大的效率飞速的倾泻着弹药,终于从敌人的后背敲开了缺口,和伊万、贝兰其尔的部队回师。 “头,给你添麻烦了!我们这次没打好!” 在激烈的战斗间隙,加斯滕斯找到了伊万和贝兰其尔,两人一见到加斯滕斯就要跪地谢罪,被加斯滕斯拦住了。 “这件事错不在你们,错在我。现在时间紧张,废话少说,立刻组织士兵集中弹药,全部供应后方,阻断敌人追击。我的卫队会在前方突围。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我们现在撤退!” “好!” 虽然两人都有很多话说,可现在明显不是说话的地方。以加斯滕斯的卫队为先,以伊万和贝兰其尔的队伍殿后,这只不到七千人的队伍掉头向外,开始突围。 尼格鲁共和国对爱莲娜部队的突围明显是有应对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之前正在包围他们、进攻他们的尼格鲁共和国士兵们开始追在爱莲娜士兵的屁股后面跑。双方士兵的体力消耗都很大,特别是爱莲娜的这些士兵,背着将近二十公斤的蒸汽步枪的全套设备战斗了一个多小时,精神和体力都接近了极限。现在看到撤退即将成功,不少士兵心头一松,身子就没了劲。而在他们身后的尼格鲁共和国士兵,则依靠人多的优势,已经做了轮换。他们对爱莲娜部队紧追不舍,还不时的发生小规模的交战。殿后的生产旅二团、三团每跑一段距离,都要停下来射击,阻止身后的追击。可哪怕如此,两支军队的距离也并没有显著拉开。 “头,我们往哪走?” 直到整支队伍进入了相对稳定的逃亡状态,伊万和贝兰其尔才有时间去询问加斯滕斯进一步的指令。加斯滕斯对乳峰山周围的地形早已烂熟于心,他想了一秒钟不到,就给出了命令。 “往西山山后走!那里有片树林,更适合我们边打边退!” 爱莲娜的部队坚决执行加斯滕斯的指令,士兵们边打边退,渐渐接近了那片树林。只要他们能进入那片树林,就可以依靠地形优势给敌人来一个反打。而那些追击过来的敌人,这时候也基本上没了阵型,打一个反打,然后脱离接触,是贝兰其尔这段时间游击战打烂了的套路,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胜算。 然而,事情再一次超出了加斯滕斯和爱莲娜军队的预料,就在爱莲娜部队即将进入森林的时候,森林里响起了整齐的、甚至让人有些绝望的枪声。一排一排的铅弹从树木和草丛中的间隙中飞射而出,兜头就击倒了毫无防备的爱莲娜部队的前排。 那是不知何时埋伏在森林里的尼格鲁部队。他们虽然使用的是爱莲娜看不上的威尔士二型步枪,但是得益于伏击、事先列阵和爱莲娜部队处于逃亡状态的关系,他们的首发射击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而在这之后,他们才从隐蔽地点爬了起来,站起来开始装弹。而在他们身后,事先已经准备好的二线士兵,已经开始了第一轮射击。更多的铅弹飞出枪膛,射入了有些惊慌的爱莲娜的队伍。 “他妈的有埋伏!” 伊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有点急了,前有埋伏、后有追兵,他们自己又都是步兵,弹药有不足,该如何摆脱敌人的追兵?如果无法摆脱,加斯滕斯,爱莲娜,又该怎么办? “镇定!”,加斯滕斯这个时候还是表现出了自己的心理素质。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树林里的敌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威胁。他们的首轮射击虽然给己方的士兵造成了一定的伤亡,但是现在冲在前面的可都是加斯滕斯的卫队,这些士兵并没有经历高强度、长时间的战斗,弹药也充足。刚刚在面对敌人进攻时他们下意识的反击,已经对树林里的敌人造成了大量的伤亡。这一点从树林里射出的第三轮排枪的声音密度就可以看出来。而且,在自己没有作出决定之前,前排士兵身为爱莲娜士兵的骄傲,已经让他们自觉进入了战斗状态。士兵们飞快的扑倒在地上,或蹲或趴,很快就压制了敌人的火力。 不过,这种压制并不能决定胜利,只能给加斯滕斯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下一步的方向。伊万和贝兰其尔同时看着他,等待着他的指令。这一年多来,加斯滕斯带领他们从无到有,从一个死刑犯变成了一种先进生产关系的代言人和践行者,从未让他们失望过。他们天然的相信,现在的加斯滕斯,同样不会让他们失望。 到底是继续朝着树林进攻,还是掉头他向,加斯滕斯必须作出决定。他这次用了稍微久一些的时间思考,最终给出了答案。 “森林里没有多少人,给我继续进攻!突破敌人封锁,从森林里撤退!” 伊万和贝兰其尔对视了一眼。按照他们本来的想法,既然前路有人拦截,自然应该掉头向其他方向逃跑。毕竟乳峰山并不高,可选择的撤退方向也不少。不过,加斯滕斯的威望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两个人压下心中的疑问,点头应下,开始下令进攻。 而一旦进攻的命令下达,前排的加斯滕斯卫队投入了更凶猛的火力,伊万和贝兰其尔都焦灼的看着森林里的动静,希望能够像加斯滕斯所说,敌人布置在森林里的敌人有限。如果那样,他们就可以摧毁这条防线,继续后撤,最终摆脱接触。 几分钟后,从前线反馈的信息论证了加斯滕斯的论断,森林里的敌人并没有阻止他们多久,就被击退了。爱莲娜的士兵们得以进入森林。而跟在他们身后的敌人,在面对森林的时候也并没有犹豫。虽然断后的爱莲娜部队仍然在通过点射击杀追兵,但是这并不能完全摧毁追兵们的意志,他们在森林外犹豫了一下,继而冲了进去。 —————————————— “司令,敌人突破了我们在乳峰山西侧森林里的防线,逃入了西三号森林,我们怎么办?”,东线司令部参谋长斯特凡·施格瓦站在塔伊家身旁,有些兴奋也有些功亏一篑的遗憾。 “哦,在什么位置?”,塔伊家·布什开始在沙盘上寻找。为了?这次伏击战,塔伊家的作战参谋们给沿途所有的重要地形都做了编号和标记。 “在这里”,斯特凡·施格瓦伸手指了指。在沙盘上,那片埋葬了不少人命的森林,只是几根绿色的木棍。 “爱莲娜的部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塔伊家·布什站在沙盘旁,皱着眉头,“能识破我们布置在森林里的兵力空虚,并果断发起进攻,突破我们的防线,他们的指挥官是不错的。现在,他们的逃亡已经偏离了我给他们安排的路线,既然这样,也就只能将计就计了。” 说到这里,塔伊家·布什开始正式下达作战命令。跟随进入了乳峰山西侧树林的部队将得到补给和更多的人员,而在其他几个地点埋伏的部队,则开始试图包围这片森林。只要能以这片森林为主,把爱莲娜的部队集合、统一赶到一块去,他就可以继续摧毁这支战斗力爆表的队伍,为尼格鲁共和国技术上和战场上的优势,奠定最坚实的基础。 “司令,诚实的说,我觉得这次我们打的够好了。能够在武器代差这么大的情况下,差一点把敌人留下,我觉得我们已经胜利了。这次敌人的伤亡挺大,对人手不足的爱莲娜来说,应该算是惨重损失了。” 参谋长斯特凡·施格瓦半是真心、半是恭维的拍着马匹,塔伊家·布什呵呵一笑,回应了一句。 “差一点就是还没做好,如果能像计划那样,把他们一举歼灭,我们这场仗,也就赢了一大半了。” —————————— “头儿,这次敌人的指挥官很厉害啊,能把伏兵事先放在这。他怎么知道我们要从这跑的?” 在森林里,暂时摆脱了追兵的爱莲娜部队正在稍事整顿,伊万和贝兰其尔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就抓着加斯滕斯讨论这次战斗的得失。 “我估计他应该也猜不了那么精准。他比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所以我觉得,在我们发起进攻之后,他可能在乳峰山周围几个主要的、可以撤退的地方都放了伏兵。我之所以让大家直接冲击伏兵,而不是另走他路,也是考虑到这片森林我们之前勘察地形的时候还安全,伏兵显然是仓促布就这一点,才最终决定进入森林的。同时,从他试图让士兵放弃阵型、跑步建立外围包围圈包围你们的行为,可以大概猜出这个人是一个敢于冒险的人。而敢于冒险的人,显然是不会有耐心等到大量的伏兵就位的。” “头儿英明”,伊万的马匹也是张口就来。不过不论是他自己,还是贝兰其尔或者加斯滕斯,都知道他说的这句话,并没有多少虚伪和水分。 “接下来,我们怎么走?”,贝兰其尔插话,“敌人的部队就在森林外,他们很可能会调动更多的部队进攻我们。这片森林不大,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 “你说的对”,加斯滕斯点点头,“我们休整十五分钟,清理人数,收集子弹,优先配给断后士兵和前排冲锋士兵。其他的士兵,一律只许单发射击,要利用我们武器准确度更高的优势,在节约子弹的同时,保证威力。” “那我们往哪走?”,伊万追问了一句,“如果回去的话,他们肯定会拦在路上的。” “我们向西,继续向西,然后找机会拉开敌人的阵型,反打两拨,摆脱追踪。等摆脱追踪之后,我们就可以去预先设置的储备点补充弹药了。” 按照加斯滕斯的理论和贝兰其尔这段时间的游击战规则,加斯滕斯这次带了两个旅出来的同时,也在沿途设置了几个安全的物资补给点,用于战后补充。只不过,在设置补给点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会出现这种被敌人伏击、弹药中途全部用光的情况,所以补给点距离乳峰山略有些远,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很难安全抵达并补给。 不过,对于如何摆脱追兵,加斯滕斯对此早已有了想法,“敌人在追击我们的时候不可能使用战斗阵型,我们武器的射程和威力优势可以充分发挥。我相信,像今天这样的战斗,如此巨大的伤亡率,就算是尼格鲁共和国的士兵,也会受不了的。一旦他们对战斗产生畏惧心理,就是我们彻底摆脱他们的时机。” 伊万和贝兰其尔双双答应。虽然目前仍未脱离险境,但是两人不约而同的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只要加斯滕斯在,他们没可能输的。 174 兵分两路 “司令,他们从森林里出来,向西方撤退了”,在尼格鲁共和国的指挥部,斯特凡·施格瓦正在报告爱莲娜军队最新的动向。 “很好,如我所料”,塔伊家笑了笑,“命令第21军第一师,用最快速度追击!我们要像猎狗撵鸭子一样,把他们撵的精疲力尽,再一网打尽!” —————————— 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非常短暂,战士们只能完成基本的武器保养,在随身水壶中的水用尽之后,战士们甚至没能找到一处给水壶和蒸汽水箱加水的地方。至于在战斗中受伤的战士们,也只能简单包扎,等待后续处理。在完成了最基本的修整之后,这只首次打了一场硬仗的队伍,再次出发。 森林对于加斯滕斯的部队有天然的地形加成,散兵线战术可以在这种地形中充分发挥自己的威力,给追击的敌人造成巨大的杀伤。而追击的敌人如果不列阵,是无法在同等人数或者数倍人数的情况下还击的。如果列阵,又无法在森林中推进。所以,在休整后,爱莲娜的队伍只是击杀了零星的敌人斥候,就在两个多小时的穿行后,从森林的西侧钻了出来。 “都走了这么远了,是不是能把追兵摆脱掉了?”,伊万站在森林边缘,看着远处的景色。盛夏的日光照在他的脸上,把那些被汗水和污渍涂抹的痕迹映的分外清晰。 “很难,一路上敌人都有斥候跟着我们,殿后的战士们杀了不少,但是还有。你看我们后面,那些发烟草的烟柱,就是斥候发给后方的信号。所以,我们现在仍然没有摆脱危险。” 贝兰其尔的游击战经验比伊万更丰富,对敌人可能使用的战术也更清楚,“头,虽然我不清楚尼格鲁共和国的套路,但是从我和艾略特的部队战斗的经验看,当对方知道我们弹药将尽的时候,就是敌人最疯狂的时候。在我们抵达补给点、完成弹药补给之前,都不能松懈。” “我们还有多少弹药?”,加斯滕斯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看向了伊万。 “雷鸣一型现在大概只有三成战士有超过一个弹匣的储备了,剩下的战士,有一半人手里的子弹不到三十发,还有一半人的已经打光了。洛山一型因为沉重不便运输,我们带出来的不多,子弹也有限,目前还有大概三十多个弹匣,每个弹匣五十发子弹,大概一千五百发子弹”,对于两支队伍的弹药数量,伊万现在非常敏感。 “就算一发子弹一个敌人,我们最多也就杀掉几千敌人,对吧?”,加斯滕斯问了一句,看伊万和贝兰其尔点点头,给出了自己最新的命令。 “走吧,我们尽快向弹药补给点进发,随时警惕追兵!” ———————————— 离开森林一个小时后,一只敌人的轻骑兵缀上了爱莲娜的部队。 “他们竟然还有骑兵?”,伊万这下有些着急了,“怎么早不拿出来?” “他们早拿出来,对我们也没好处啊”,贝兰其尔把手中的土薯干递了一块给伊万,“我们在东边打游击的时候,也被骑兵追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有山进山,有林走林,能甩掉。而且敌人也不敢和我们正面打,他们打不过的。” “但是老这么追着,我们不就始终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伊万皱着眉头。被人在屁股后面撵了半天,他的心情并不好。 “打游击战,屁股后面没追兵,还能叫游击战么”,加斯滕斯也在嚼土薯干。用盐水泡过在晒干土薯干味道并不差,加斯滕斯吃的很满意。 “头说的也是,这也没办法”,伊万接过贝兰其尔递过来的土薯干,嚼了两口,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这么下去,难道我们要把他们带到补给点去?” “那肯定不行”,加斯滕斯已经想过这个问题,“敌人的骑兵追上来以后,步兵肯定很快就会到。如果被他们的大部队抓住,我们就很难脱身了。等会我们商量一下,今天连夜离开,分兵两路,一路诱敌,大张旗鼓、故作声势,吸引敌人注意。另一路则带着大部分人马悄悄前往补给点,补充弹药后,再寻找机会和诱敌的部队会和,杀敌人一个回马枪。” “头,我来诱敌吧!我打游击经验丰富,我的游击旅的老部下们也都是老手,绝对没问题的。” 还没等加斯滕斯说完,贝兰其尔就举起了手,“这件事只有交给我才最稳妥。” “你不能走”,伊万按下了贝兰其尔的手,“你要和头一起行动。你的经验和你的部队,必须保证头儿的安全。让我和我的生产旅去打吧。我们很多都是从敢死队出来的,逃命这种事,同志们都很熟悉。” “头,让我去吧,诱敌这么危险的任务,只有我们这些游击战的高手,才能更好的完成您的命令。” 贝兰其尔转过头,看向加斯滕斯。他的目光里没有任何的畏惧和退缩,满满的都是自信和战意。 “头儿,让我去吧,贝兰其尔必须跟着您。我们生产旅,不会比他的游击纵队差的!而且逃命这种事,还是让敢死队的人来做,比较合适,您觉得呢?” 伊万也转过头,看着加斯滕斯。他的目光里同样满是真诚和战意,毫无畏惧之心。 看到两位同志的反应,加斯滕斯有些发呆。分兵诱敌的想法从离开那座森林之后,他就有了。只不过还没想好怎么说服自己的两位同志。毕竟诱敌的人承担着更大的风险,甚至可能会死。他知道自己只要下命令,两位同志都不会拒绝自己。可他没想到,自己甚至都没来得及下命令,两位同志就开始争先恐后的要求诱敌。 要知道,在弹药不足的情况下,那可是最危险的工作了。 “这件事我已经想好了”,加斯腾斯侧过头,轻轻擦了擦眼睛,“贝兰其尔·沃伦,你的部队经验丰富,你自己也打过游击战。可以说在实战经验上,你比我懂得多。我相信你,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不会让爱莲娜失望。但是,兵力我不能给你太多,一个团已经是极限,弹药我可以保证你们团每个人至少一个弹匣,怎么样,能完成任务么?” “头儿,只有一个团——” 伊万有些焦急的试图插嘴。一个团的兵力,一个团弹药不足的兵力,如何能对抗他们身后的大军?可他的疑问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贝兰其尔打断了。 “保证完成任务!” 贝兰其尔站起身,行了一个郑重的军礼。加斯滕斯站起身,轻轻抱了抱他。 “别死啊,兄弟。” —————————————— “司令,骑兵已经追上敌人了,下一步怎么办?”,在尼格鲁共和国的指挥部,东线司令部总参谋长斯特凡·施格瓦把一面小旗插在了加斯滕斯他们休息的地方,“这里周围都是平原,地形很适合追击。骑兵一旦缀上了,他们跑不掉。不过按照之前他们展现的战斗力,要想稳稳拿下他们,至少要派三到四个师才行。” “他们没有弹药了,没了子弹的爱莲娜部队和我们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都是人。打起来大家是一样的”,塔伊家·布什脸上带着笑,虽然这次敌人的伏击给己方造成了惨重的人员损失,但是能把敌人逼到掉头逃跑的地步,他尼格鲁共和国还是第一份。身为这场战斗的总司令,塔伊家有心情、有理由高兴。 “那……我们派两个师?”,斯特凡·施格瓦有些不太确定,“两个师是不是不太稳妥?” “谁说要派两个师了?”,塔伊家侧头看了一眼施格瓦,“让17军、18军都去,行李负重只带必需品,最快速度赶过去。告诉骑兵部队,按照我们之前的部署,不断骚扰敌人,别让他们休息。等17、18军赶到了,四个师干他们两个旅,还是残缺不全的两个旅,应该没问题了吧。” “好的司令”,斯特凡·施格瓦点点头,“这次我们缴获了大量敌人的雷鸣一型步枪,还有四挺洛山一型蒸汽机枪,怎么处理?” “全部用最快速度送到后方去,让武器研究院那帮人用最块速度吸收消化。如果他们有用,我们也不至于在这里用人命去填武器的窟窿了。” 塔伊家·布什给出了答案后,又想了一下。 “你让约翰·克莱蒙兹和艾伦·卡瓦洛过来,我再跟他们说说。这次追击是我们难得的机会,一旦让对方有时间补充弹药,再想有这么好的机会,就很难了。所以不论牺牲多大,都一定要务必抓到敌人、摧毁敌人,明白吧?” “明白”,斯特凡·施格瓦郑重点头,转身离开。塔伊家·布什站在沙盘前,看着那片敌人暂时休息的地方,沉思不语。 爱莲娜在东侧,这些人却在向西逃。他们反向而行,除了想要摆脱自己,还有什么目的呢? ———————————— 在决定分兵的当天晚上,加斯滕斯和伊万率领生产旅和游击旅的大部留下绝大多数弹药,悄悄离开了他们驻扎的地方。而贝兰其尔则率领游击旅一团,继续在原地驻扎。为了迷惑敌人骑兵的视线,他和游击旅第一团在加斯滕斯离开后不久,就开始故意弄了些声势出来撤退。只不过,他们的方向是继续向西南方向撤退,而加斯滕斯,则开始向东侧的补给点靠近。 第二天下午,急速行军的第17、18军追上了骑兵部队。因为骑兵部队的持续骚扰和高机动性,虽然在几次接触中,贝兰其尔的部队也给骑兵部队造成了一定伤亡,但并没有摆脱敌人,反而是因为持续的战斗,消耗了士兵们大量的体力。从伏击战开始到被敌人的大部队追上,贝兰其尔和他的游击旅一团整整一天都处于紧张状态,所有人都非常疲惫。再加上敌人的骑兵的骚扰,虽然弹药问题解决了一些,但是士兵们的战斗力并没有回复多少。 “旅长,我们成功的吸引了大部队,头儿他们应该没问题了吧?” 游击旅一团团长,原尖刀连的战士奥莱格·沃伦抱着自己的枪,一边走,一边问。在他们身后目力所及的地方,就是骑马紧随他们的骑兵,以及大批同样快速前进的步兵。 “不能掉以轻心,现在我们和头之间距离还近,如果被他们发现破绽,头儿可能有危险,我们必须继续伪装,把他们带到距离头儿更远、头更安全的地方,知道么?” “知道!” 奥莱格点点头,扳弄着自己蒸汽背包的开关,“旅长,您接下这个任务,就没想过活着回去吧?” 奥莱格说话的声音很低,可贝兰其尔还是听到了。他突然停了下来,左右环顾。周围的士兵都在急速行军,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俩的谈话。 “谁说的,我们打游击这么久了,连这点敌人都甩不掉,你也太小看咱们了吧?” “这边地形平坦,敌人还有骑兵,跑,跑不过。打,弹药不够,我们根本摆脱不了敌人,不是么?” 奥莱格的声音很冷静。他之前在尖刀连做战士的时候,就因为脑子好、对战斗有一种天然的直觉,才被贝兰其尔发掘,一步一步当上了一团的团长。现在,他同样意识到了贝兰其尔的想法,挑明,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也好做准备。 “……”,贝兰其尔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才开口。 “这次确实不同以往,仗不好打。不过也不是没有希望,大家在爱莲娜生活了这么久,实在不行化整为零,藏到百姓和农民家里去,也许还有希望。而且,如果头他们拿了弹药,也会回来和我们会师的。所以,哪怕战局再艰难,我们自己不能先没了信心,知道吧?” “恩”,奥莱格点点头,继而轻声的补了一句。 “旅长,就算你带我们去死,我们也会去的。为了革命,必要的牺牲从来都不可避免,不是么?” 贝兰其尔又沉默了,他安静的前进,前进,丈量着脚下的道路。身后的枪声不时响起,那是正在持续阻击敌人的殿后部队。夏日的风从两人的身旁吹过,充斥着无处宣泄的躁意。 “真热啊。” 过了好久,贝兰其尔才说了句无关的话。 “是啊,真热。” 奥莱格回了一句,沉默了下来。 这个夏天,还未结束。 175 所谓牺牲 在追击了那些该死的爱莲娜部队两天之后,约翰·克莱蒙兹的第17军和艾伦·卡瓦洛的第18军,终于追上了敌人。 更准确的说,是敌人放弃了逃跑。 在距离乳峰山一百八十公里的一条小河边,这场迟来的决战,终于即将开始。敌人在小河边停下,开始备战。他们用土石构筑简单的防线,并开始在地上挖沟。而尼格鲁共和国的士兵,则用骑兵和大刀队封锁了两翼,开始在敌人正面列阵。阵型,还是那个加斯滕斯发明的排枪阵型。而阵型的目标,正是这个阵型的发明人。 “这帮小兔崽子,还他妈挺能跑。” 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约翰·克莱蒙兹和艾伦·卡瓦洛正在聊天。从他们的角度,能很清晰的看到敌人的灰色军服,像蠕动的地犀虫,卑微而肮脏。 “再能跑又怎么样?现在安肯瑞因没人能帮他,也没人能阻止我们。等杀了这帮人,占领爱莲娜,拿到他们的技术,再吃下安肯瑞因,我们就将成为这个世界的第一大国。到时候,我们疆土的面积,将完全取决于我们议会的心情。” “哈哈,你倒是想的好事”,克莱蒙兹笑笑,锤了自己这位同僚一拳,“这帮孙子杀了咱们不少兄弟,我手下能打仗敢打仗愿意死的士兵都死的的差不多了,估计你也一样。要不是这次他们没子弹了,我估计我手下这帮剩下的小崽子,早就跑了。” “是啊,那种武器,叫蒸汽机枪的,简直太可怕了。” 卡瓦洛又想起了几天前被伏击的时候,看到敌人从那个小小设备中倾斜出恶魔般子弹时自己那绝望而不敢相信的心情。 “谁能想到,一个小农奴,竟然能把武器做到这种地步!” “他确实是个天才,可惜的是走错了路。他要是不搞共产主义那一套,而是继续靠着艾略特发展,恐怕现在就不是我们打安肯瑞因,而是艾略特带着几十万的大军,使用着大量的蒸汽机枪,攻入我们的国土了。” 克莱蒙兹觉得自己的总结很到位。这个年轻人空有一个天才般的脑子,却走了一条错误的路。共产主义这种东西,除了忽悠了一堆人送死之外,又有什么用呢? “也是,共产主义这种东西,除了忽悠人去死,又怎么可能实现呢?”卡瓦洛的想法和克莱蒙兹是相同的,“看看我们工人党,通过议会和资本家们和谐相处,既能为工人们争取权利,又不需要打仗和送命,这才是工人运动的王道,不是么?” “得了吧,你又不是工人,难道你父亲不希望干掉议会的工人党么?”,克莱蒙兹了解卡瓦洛的家庭背景,就像卡瓦洛了解他的背景。两人一是高官之子,二是资本家的孩子,都没吃过苦,又何来理解工人、支持工人运动呢? “死了更好,没死的话,也只能这样了”,卡瓦洛笑了笑,看着传令兵挥舞旗子。 “要开始了,让我们一起为爱莲娜送终吧。” 一边说着,卡瓦洛甚至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行了一个葬礼上的礼节。克莱蒙兹看着他笑了笑,也安静了下来。 代表进攻的空笛声,在空气中响了起来。 ———————————— “旅长,都准备好了。” 在悠扬的空笛声中,游击旅第一团团长奥莱格站在贝兰其尔面前,神情肃穆。 “那还犹豫什么”,贝兰其尔正了正胸前的金色徽章。那是加斯滕斯最喜欢的徽章,也是他在爱莲娜表示身份的象征。敌人如果想活捉加斯滕斯,一定会让士兵们注意这个徽章。至于其他可以变装的部分,他贝兰其尔也都尽力去做了模仿。虽然瞒不过见过加斯滕斯的人,但是混淆追兵们的视线,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大人……”,奥莱格站着不动,声音有些犹豫,“让我来扮头儿吧,您就换一身普通军服,跟着大家撤退就行,可以么?这种事,真的不需要您来做。您带着游击纵队打了这么久,军事经验和指挥经验都很丰富,头儿不会想让您死的。” “我们总会死的”,贝兰其尔这次终于没有回避奥莱格关于死亡的话题,“唯一的问题,是我们的死亡,到底是重于雪山,还是轻于鸿毛,不是么?” 贝兰其尔引用的,是加斯滕斯经常念叨的一句话,奥莱格也知道。他定定的看了贝兰其尔一会,擦了擦眼角。 “旅长大人,你要保重啊!” “你也是,给我好好活着!” 贝兰其尔和奥莱格紧紧拥抱,继而分开。在这危急关头,两人都有各自的任务。两天的追击不仅耗尽了游击旅一团的弹药,也耗尽了大家的精神。他们既无法摆脱敌人,也没办法发起决定性的反击。到了后来,在旅里党员同志召开的会议上,大家一致决定,与其这么憋屈的被敌人追死,还不如来一场痛痛快快的战斗。把一团的绝大多数有战斗能力的人放在后面,和敌人决一死战。轻伤员则分散撤离。同时,所有战士都得到了统一口径的信息,一旦被俘,就告诉敌人,加斯滕斯就在撤退的那些人里。 只有这样,才能在游击旅一团被敌人消灭后,继续把敌人牵制在这片土地上,给加斯滕斯和大部队,更多的时间。 奥莱格看着自己的旅长贝兰其尔·沃伦转身,突然叫住了他。 “旅长!” “怎么了?”,贝兰其尔转身,看着奥莱格。 “如果……如果要有一个姓氏的话,我想叫泰罗。” 奥莱格的声音不大,几乎都被湮没在了已经响起的空笛声中。可哪怕如此,贝兰其尔也听到了他的话。他大声回应。 “泰罗是吧,我记住了。顺便,如果你能活着回去,记得告诉头儿,我喜欢的姓氏,叫弗莱!” ———————————— 三个小时后,这场四万余人对一千人的战斗,结束了。 盛夏正午的日光照耀在这片土地上,把一切都变的燥热。土地上的血迹已经渗入地下,只留下了暗红色的痕迹。尸体和武器横七竖八,在这片无名的土地上陈列。 像壮观的雕塑。 第17军军长约翰·克莱蒙兹站在三具纠缠在一起的尸体旁,沉默不语。第18军军长艾伦·卡瓦洛站在他的身旁,同样看着面前惨烈的景象。 在两人面前的,是三位普通的士兵,一位来自爱莲娜,穿着灰色的、被血染红的军服,手里拿着一杆雷鸣一型步枪,枪头上的三棱军刺,深深的刺入了压在他身上的尼格鲁共和国士兵。而那位尼格鲁共和国士兵手中的长刀,同样深深的插入了爱莲娜士兵的胸部。可那位爱莲娜士兵显然没有死绝,他和这位尼格鲁士兵互相刺伤、倒卧在地后,竟然还有余力伸手抓住一位路过他身旁的尼格鲁士兵。那位士兵手里紧握着长刀,刀锋一半卡在地上那位爱莲娜士兵的手臂上,看样子是要砍断那位垂死爱莲娜士兵的手臂。可一枚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流弹钻进了他的胸膛,结束了他的生命,也让三个人的最后一刻,就这么定格在了这片土地上。 “这些人……”,克莱蒙兹的声音里并没有太多兴奋和喜悦,“……真是可怕。” “确实……”,卡瓦洛非常赞同克莱蒙兹的观点。一路走来,这片不大的战场上,双方交战之惨烈和凶悍,已经彻底的震慑了他。身为第18军的军长,从参军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要命、不怕死、哪怕耗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带着敌人一起走的战斗。哪怕他们最后取得了胜利,哪怕他们杀光了这些抵抗到最后一刻的敌人,哪怕他们已经几乎完成了任务。可站在这些尸体面前,看着这些景象,闻着空气中浓厚的血腥气,卡瓦洛不知为何,竟然觉得自己的脊背,一阵阵发冷。 “幸好只是爱莲娜……”克莱蒙兹说了半句话,就移开了话题,“怎么样,伤亡统计和加斯滕斯的去向,找到了么?” 虽然克莱蒙兹没说完,但是卡瓦洛知道他想说什么。这样的敌人,幸好只有爱莲娜有。如果安肯瑞因的一半军队能像今天这些人那样战斗,那他们尼格鲁共和国,根本就没有杀进这个国家的机会。 “伤亡统计基本上出来了,我方死一千五百余人,伤六百余人,敌方死八百余人,伤二十余人”,卡瓦洛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沉重,“虽然敌人没什么子弹了,但是仗打成这个样子,我也很惊讶。” “一千人不到杀了我们两千人,这还是没有子弹的情况下。我现在明白他们为什么说爱莲娜的士兵战斗力强了。不要命的兵加上要人命的枪,这样的兵要是在我手里,去年安肯瑞因根本就进不了我们国境。” “恩,确实是这样,这样的兵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训练出来的。”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人数这么少?”,克莱蒙兹感觉到了什么不对,“他们进攻我们的兵力可不止这么点。” “一路上追击还死了一些,在第一场伏击战中死了也不少。还有,据被俘的士兵说,他们的头领,那个叫加斯滕斯的家伙,和自己的卫队已经扮成老百姓分散逃走了。” 卡瓦洛已经汇总了所有的信息,他和克莱蒙兹分享之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既然知道了加斯滕斯在这,我们不能就这么回去。最好能抓到他,这样才能彻底解决爱莲娜之患。” “恩,没想到他也来了,估计是觉得自己必胜,过来看我们笑话的,却没想到自己成了丧家犬,被我们撵的到处跑,真是可笑。” 其实刚刚得知加斯滕斯也在这次逃亡的队伍中时,克莱蒙兹是有些不相信的。哪个国家和势力的领导人,会不顾自己生命安全,参加危险性这么高的前线战斗?也只有这个农奴出身的贱命,敢这么儿戏了吧。 “我已经安排骑兵部队追击了,还给他们配了最好的斥候”,卡瓦洛继续说道,“追击残兵应该用不了这么多人,不然我留在这边,约翰你先回去,也给咱们司令安安心?” 回去?回去了抓到加斯滕斯的独食不就被你吃了? 约翰·克莱蒙兹轻笑了一声,“现在加斯滕斯还没有抓到,这么回去不显得咱们工作没做好么?不然这样,我派人回去报喜,免得耽搁了大部队的近战。咱们都留些人在这边,找一找加斯滕斯,怎么样?这附近的农民早就跑的差不多了,他们那些人逃命也没地方逃,也找不到掩护,要追击,应该很容易才是。” “也是”,卡瓦洛知道克莱蒙兹看穿了自己的意图,他也不急,笑一笑,就开始和克莱蒙兹站在尸体堆中安排下一步的计划。负责清扫战场的士兵们经过他们身旁,把那三位士兵分开,把两位尼格鲁的士兵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要拖走掩埋。至于那位爱莲娜士兵的尸体,他们则看也不看,打算就这么扔在这里,任其腐烂。 “哎,你们”,克莱蒙兹叫住了那些打扫战场的士兵,“这个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名字,埋了吧。他们打仗如此拼命,哪怕是敌人,也要给予一定的尊重,知道么?” “是的,将军。” 几位士兵领命,把那位爱莲娜士兵的尸体也拖了去。几人走后,这片区域就只剩下了地上暗红的血迹,隐约记录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 克莱蒙兹看着那些士兵把尸体拖走,侧过头,和卡瓦洛交流起来,“这些兵还不错啊。我之前听人说,打扫战场是肥差,可以从死人身上发不少财呢。” “确实是”,卡瓦洛笑笑,“不过这些爱莲娜的兵身上都没什么钱。有些人带了粮食券,据说可以在爱莲娜的民生局换粮食,咱们也用不上。下面的人也说了,爱莲娜的兵,都是穷鬼。” “穷鬼”,克莱蒙兹重复了一遍,“也许只有穷鬼,才能把仗打成这个样子吧?” “恩,大概。” 卡瓦洛沉默了下来,在他的周围,那些尸体正在被逐渐清理。再过段时间,这片土地将被时间修复,除了经历过这场战斗的人,将再也没人,能记得这里发生了什么。 —————————————————————————— 第七卷,渐起的血色高潮,完。 176 血色长路 就在第17军、第18军和贝兰其尔负责诱敌的第一团发生战斗后不久,爱莲娜的大部队就抵达了他们预定的弹药补给点。因为游击旅第一团吸引了敌人几乎所有的兵力,那天深夜先行离开后,加斯腾斯和他的队伍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偶尔遇到些本地的农民,对他们也没什么恶意。再加上尼格鲁共和国还没来得及完成对恩斯潘省西侧的占领,爱莲娜的队伍便顺利的完成了撤退之路的后半段。 补给弹药,食物,填充水壶,休息。长长的撤退之后,不论是士兵还是军官,都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很多士兵甚至在抵达补给点之后的第一时间倒头就睡,都没来得及解下身上的蒸汽背包。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加斯腾斯和伊万还惦记着贝兰其尔的生死,也不得不让大家在这片安全的隐蔽区域休息了大半天,才重新召集了队伍。 “各位同志”,没有扩音设备,加斯腾斯选择了向各位连长讲话,继而间接传达给士兵们,“咱们这次的仗,打的很辛苦,成果也很显著。我们摧毁了敌人的蒸汽大炮,破坏了他们最有力的杀手锏。虽然这场战斗我们有两千多位战士死伤,是爱莲娜自军事独立以来,在河谷会战之后遭受的最惨重的损失。但是我加斯腾斯在这里向每一位同志保证,我们每一名士兵兄弟的死,都是有价值的!他们为我们的革命事业奉献了自己能奉献的所有,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听讲的军官们对加斯腾斯的讲话回以热烈的掌声,很多人的眼角都挂着泪花。在死去的同志们中,有他们的兄弟、同胞,甚至是儿子、父亲。但是,正如加斯腾斯所说,为革命事业而死,比起庸庸碌碌的死在田间地头,要更加的有价值,更加的值得铭记。 “各位兄弟,我们能一路摆脱敌人的追兵,在这里休整,完全是得益于贝兰其尔旅长和游击旅第一团的兄弟们,帮我们引开了敌人。现在,在我们已经安全的时候,他们还在被敌人追击,甚至可能还在和敌人厮杀。我们爱莲娜的军队,我,我们共产主义的军队,只要有可能,绝对不会抛弃队友。现在,我下令,所有部队在一个小时后完成集合,我们出发,去迎接我们的英雄贝兰其尔旅长和所有游击旅第一团的士兵,好不好!?” “好!!!!” 军官们的搭话震耳欲聋。他们得到了休息,他们的武器重新有了弹药,他们装满了自己的水壶,也回复了精神。想起之前战斗的惨烈,所有人心里都有股气,现在,他们要把这股气,发泄出去! “好,请各位回去之后和我们的每一位士兵兄弟传达,一个小时后,我们出发!” ———————————— 完成讲话之后,士兵们进入了备战状态,加斯腾斯和伊万也回到了他们自己的休息区,一个几根树枝搭起来的棚子里。在这里,他们将对爱莲娜下一步的战略做最后的讨论。 “头,我们的弹药虽然得到了补给,但是总量仍然不宽裕。要是再回头打几仗,可能又会陷入弹药不足的窘境,这个因素,我们必须考虑进去。” 伊万的表情并没有刚刚倾听加斯腾斯讲话时那么轻松,“而且,这次战斗减员太厉害了。伏击战损失了两千多人,贝兰其尔带走了一千人。我们手中剩下的,要按照满编计算,只剩下一个旅了。一个旅对付敌人的十八万人,实在是有些……”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加斯腾斯的态度远比贝兰其尔坚决,“这一仗打下来。我们的优势在什么地方,我们的劣势在什么地方,你应该也明白。再打尼格鲁,我绝对不会把士兵们派出去和敌人硬打。我们要充分发挥游击战的精髓,有机会就打,打了就跑。敌人要是追击,我们就反打,在运动中调动敌人,在运动中消灭敌人,在运动中给我们找到空间。” “我知道了,头儿”,伊万明白了加斯腾斯的意思,“我会好好领悟这一仗的教训的。等下士兵集合完之后,我们就出发!” 加斯腾斯点点头。他虽然在地球学习了很久的战争知识,也对地球上那个红色国家的成长史和战争史了如指掌。但是他毕竟没有亲自参加过热兵器时代的战斗。仅仅从字面和史料上,加斯腾斯很难完全还原当时的情景,更不可能知道历史书上短短几行字背后的鲜血、生命和由此得出的细节和经验。就拿补给点来说吧,最开始贝兰其尔去打游击的时候,他们甚至都没怎么考虑补给的问题,一度导致贝兰其尔的部队也缺乏弹药。要不是当时西部战区和艾略特皇子对爱莲娜的封锁没那么紧密,贝兰其尔的游击战术,甚至都可能打不下去。而现在爱莲娜的游击队所积累的战争经验,很多也是用实实在在的人命学来的。在这历次不断的战斗中,每个人都在成长,加斯腾斯也是。 “头儿”,伊万刚出去,又转身回来,“敌人正在快速向爱莲娜行军,我们这些主力不回去的话,万一爱莲娜的防守有个闪失,怎么办?” “不用担心”,加斯腾斯对此也有了考虑,“我们之前那一仗虽然损失惨重,但是也摧毁了敌人的蒸汽大炮。没有蒸汽大炮,我们的民兵一师和民兵二师自然能够守住洛山道口。毕竟,家里还有不少洛山一型蒸汽机枪,这种武器在阵地战弹药充足的时候能发挥巨大的作用,所以,不用担心。” “明白了。” 伊万觉得加斯腾斯说的对,毕竟敌人没了蒸汽大炮,爱莲娜面对的局面就和之前被西部战区和艾略特皇子包围的时候差不多。更让人安心的是,现在爱莲娜和艾略特皇子达成了结盟,全方位的封锁变成了有后方支持的阵地战,物资供应上也会轻松不少,没理由输的。 “很好”,加斯腾斯开始收拾桌子上那张简易的地图,“等到时间了,我们就出发。希望贝兰其尔他们没事。” —————————— 贝兰其尔正在逃亡。 和他的士兵兄弟一起。当时离开最后决战阵地的时候,有大概三十位士兵和他一起,用来假扮加斯滕斯和他的卫队。在贝兰其尔的计划里,只要离开交战区,找到一个村子,脱下军服换上麻衫,他们这些农奴出身的人,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农奴。到时候,不论敌人怎么找,都是不可能找到他的。 然而,事情和贝兰其尔想象的不太一样。离开交战区后,他们找到了两个村子,可两个村子都已经空空如也。不论是地主还是农奴,又或者是新农民,都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了空空落落的村子,在夏日的阳光下寂静。他们在村子里找到了些衣服换上,却无法按照原计划扮演农奴安置下来。毕竟,如果村子里的人都走光了,他们这些没走的,就又成了新的破绽。 在那之后,在他们继续逃亡之后没多久,敌人的骑兵和步兵又接近了他们。那些骑兵中很多都是经验极其丰富的斥候,对于追踪这种事也很娴熟。贝兰其尔和他的逃亡小队伍甚至和敌人的一只搜索小队发生了交战,并不得不再次分兵,以确保自己的安全,迟滞敌人的搜索进度。到了这个时候,贝兰其尔还始终记得自己的任务。 用尽一切手段,浪费敌人的时间,为加斯滕斯和爱莲娜创造更多的空间和时间。 “旅长,这个村子也没人了。” 派到刚发现村子里侦查的肯尼亚·拉提法是贝兰其尔的队伍中少有的有姓氏的战士。他来自罗斯维尔大学,是一名信仰共产主义的大学生,古拉科斯本来想把他拉到工厂去,但是这个小伙子非要打仗,还一定要到最危险的前线去,贝兰其尔就把他带在了身边。从恩斯滕省东部到恩斯滕省西部,这么长时间打下来,肯尼亚·拉提法实际上已经成了贝兰其尔的通讯兵和参谋。而一路逃亡到现在,能陪在贝兰其尔身旁的,也只剩下包括拉提法在内的三位士兵了。 “这些人都跑了,我们继续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作为爱莲娜游击战打的最久的人,贝兰其尔深知在这种时候,时间就是生命。他和自己的三位同志刚想离开,就看到了远处高速奔驰的骑兵们。他们显然发现了什么,甩下了和他们一起搜索的步兵,正朝着这个村子飞奔而来。 “快走!” 贝兰其尔知道,如果敌人真的把他当成了加斯滕斯,那跟在他身后的一定是尼格鲁军队能找到的最优秀的斥候。而他们缺弹少药,甚至连沉重的蒸汽背包和武器,都已经为了保证速度,在逃亡过程中掩埋。在这种情况下被敌人发现,他们几人除了一死别无他法。所以,留给他们的选择,其实只有一条路。 继续逃亡,逃的越久,加斯滕斯就越安全。 想到就做,贝兰其尔和三位士兵离开了他们观察村子情况的位置,伏低了身子在田野中移动。夏日田野中种满了黑麦,半人高的麦子田无人照顾,杂草丛生。弯着腰的逃亡者们在这些黄绿交杂的田野中奔跑时,如果不仔细观察,确实很难发现。 但是,贝兰其尔们的撤退还是停了下来。在他们前面,敌人已经开始构建松散的封锁线,明显是算定了这个村子附近有逃亡的人。四个人毫不犹豫,他们在见到敌人封锁线的第一时间就转头换了方向,一定要用最快速度,在敌人的封锁线还未合拢的时候,摆脱敌人的封锁。 ——————————————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如此激烈的战斗。完成补给掉头而回的加斯滕斯大部队,很快就从俘虏和躲进山里的农民口中,大概还原了事情的经过。整个第一团全体牺牲的事情虽然不能十分确定,但也接近真实。而当这个消息在部队中传开后,战士们的愤怒接近了顶点。 “大家都在要求反击,我也觉得不能让游击旅一团的兄弟们白死。头儿,你怎么想??” 伊万是攥着拳头说这句话的,加斯滕斯自然也明白他的想法。可是他更清楚的是,战士们的情绪很高涨,但绝不能让情绪主导决策。加斯滕斯结合已有的情报和周围的地形,决定再来一次伏击。这一次,他的目标是屠杀了生产旅一团的敌人第17军、18军。 “我们在这里伏击”,加斯腾斯在地图上圈了一个地方,“全部使用洛山一型,敌人在全歼贝兰其尔的部队后肯定会松懈一些。我们就在这里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全部使用洛山一型,不要吝啬弹药,打十分钟,等敌人反映过来准备追击的时候,我们立刻就跑,绝不恋战,明白么?” 加斯滕斯选择的地形非常适合逃跑,伊万也没有其他意见。只不过,在出去传达命令之前,伊万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 “头,你说,贝兰其尔他还活着么?” “他不会死的”,加斯滕斯的回话斩钉截铁,“他是我们这些人里最懂游击战的。他绝对不会死的。” —————————————— “哎,你说这个人是加斯滕斯么?” 尼格鲁共和国东线司令部第17军的斥候队长贾达·李维诺亚骑在马上,一手举起手中的人头,问自己的同伴。刚刚割下来的人头还淌着血,滴滴答答的,弄湿了他的军服。 “不知道啊”,李维诺亚的同伴,副手,奎恩·赫尔的马屁股上同样挂了七八人人头,随着马匹前进的步伐,一晃一晃的,“反正我们遇到的人都杀了,看起来像是军人的人也都杀了,是不是,回去不就知道了?” “也是”,李维诺亚点点头。他是第17军的资深斥候,曾经是山中的一名猎手。加入军队之后,他依靠自己的能力很快崭露头角,也拿到了全军斥候队队长的位置。这次追击加斯滕斯的残兵,斥候方面的统领,也同样是他。 “而且啊,这个人身上不是搜出了那个徽章么?”,奎恩·赫尔还在讲话。打了胜仗的他们,心情都比较放松,“上面通知说,有徽章的人很大可能就是加斯滕斯。老大,我觉得你要中头彩了。” “哪那么容易啊”,李维诺亚笑了几声,“要真是中了,我请你吃酒。” “那就等着老大的酒啦!”,奎恩·赫尔大声附和,伸脚踢了几下马腹,追上了李维诺亚的速度。在他们身后,十几名骑兵的马屁股上,无一不挂着或多或少的人头。这些人头随着马匹的颠簸,在他们的身后画出了一条血色的长路。 177 求与不得 加斯滕斯和他的队伍在离开补给点一天后,做好了伏击第17军、第18军的一切准备。而第17军和第18军对此完全不知,他们正在保持行军队形快速移动,看那速度,是打算尽快追上前面的大部队了。 “头,他们现在开始朝爱莲娜赶,是不是……” 伊万的声音里有些担忧。如果敌人放弃了搜索贝兰其尔的第一团,那很有可能他们已经抓到了、或者杀死了他们的目标。贝兰其尔的生死,正在向大家都不愿看到的那个方向倾斜。 “不要想那么多”,加斯滕斯知道伊万担心的是什么,他头也不回的看着前方正在进入伏击圈的敌人,压低了声音。 “贝兰其尔如果活着,我们找到他,给他庆功。如果牺牲了,那我们就用这些敌人的生命和鲜血给他陪葬。” 加斯滕斯的话很硬,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愤怒。伊万很少见到加斯滕斯生气,但是他知道,一旦加斯滕斯生气,那意味着,一定会有人倒霉。 倒大霉。 “开枪!!!!” 一声短促的命令,早已架设在预定位置的洛山一型开始轰鸣,雨点般的弹药倾斜向正在行军的敌人。那些敌人完全没有意识到竟然还会有人敢在这里袭击他们,顿时乱作一团。洛山一型超长的射程给了发起伏击的爱莲娜部队极其优秀的、单方进攻的舞台。十二挺洛山一型的枪声和子弹,带着爱莲娜部队几日逃亡积攒的愤怒和怒气,射入了人群当中。敌人的士兵们试图结阵,可很快就被打散。他们试图寻找掩体,可行进中的部队又哪有什么掩体可言。他们想要趴在地上,但是洛山一型的线膛子弹更高的命中率,让趴在地上的士兵也逃脱不了被击中的命运。只是短短几分钟时间,爱莲娜的这波袭击,就给敌人带来了数百人的死伤。 “撤退!” 看到敌人前后的部队已经进入了迎战状态,猜测敌人的骑兵部队也马上会出现,加斯滕斯果断下达了命令。在恋战和打硬仗上吃过亏的爱莲娜士兵们果断执行了命令。他们把洛山一型的枪体、蒸汽锅炉和支架分别拆开,背在背上开始迅速撤退。毫不恋战。而手拿雷鸣一型的士兵们则担负起了阻挡追兵的任务。至于敌人,在聚集起一定人数之前,也不会像没有和爱莲娜交过手的敌人一样,盲目追击进而给敌人送上新鲜可口的靶子。在两位军长的直接命令下,被伏击的第17军只是试探了一下,就放任伏击者离开了攻击范围。 不过,他们仍旧派出了骑兵部队,缀在了发动伏击者的人身后,定位他们的位置,增加他们的压力。并在适当时候,配合步兵队伍,消灭这只胆敢袭击尼格鲁大部队的敌人。 “发动袭击的人应该就是逃掉的加斯滕斯和他的部队了。那种特有的蒸汽机枪的声音,士兵们是不会听错的。” 在两只军队的指挥部,第17军军长艾伦·卡瓦洛正在和第18军军长约翰克莱蒙兹交换意见,“没想到他还有胆量回来。” “他们手里武器先进,只要不犯之前的错误,完全可以打的我们还不了手。之前安肯瑞因的艾略特·吉布森,就是被他们的这种打法几乎拖垮的。” 约翰·克莱蒙兹的情绪并没有因为加斯滕斯的伏击而感到沮丧,“这次伏击,估计也就是几百人的死伤。他们真要想依靠这种骚扰阻止我们和大部队会合,也是徒劳。总共只有不到三天的路程,能够适合伏击的地形也就那么几处,就算他们每次都成功伏击,也不过是干掉我们一两个团的兵力,对大局于事无补。” “恩,是我高看加斯滕斯了”,艾伦·卡瓦洛笑笑,“他的目光终究还是被他的农奴经历所限制。没有系统的军事培训,没有多年的从军经历,仅仅依靠想象,能打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是啊,毕竟他也不知道,我们的杀手锏并没有被他破坏”,艾伦·卡瓦洛拿起马车小桌上的茶,喝了一大口,“我估计,他肯定觉得摧毁了我们的蒸汽大炮,爱莲娜的留守军队依靠先进武器,应该可以阻止塔伊家司令的进攻。可是他肯定想象不到,被他摧毁的那些蒸汽大炮,很多原本就是坏的。而好的蒸汽大炮,现在正在跟随大部队前往爱莲娜。他既然如此托大,那我们就配合他一下,暂缓行军,全力和他们打游击。只要能拖住他,不让他回到爱莲娜。以现在的情报,没有了一线战斗部队和领导人的爱莲娜,又能坚持多久呢?” “你这个想法和我的一样”,约翰·克莱蒙兹点点头,“反正我们两个军战斗减员也挺厉害。剩下的这不到四万人,去了对大部队的帮助也有限,如果能把加斯滕斯和爱莲娜的一线部队拖在这,那我们可就立了大功了。如果能抓住对方一两个失误,俘虏或者杀死加斯滕斯,我估计等回去了,咱们两个都可以升上将了。” “哈哈,升职的事情回头再说吧,现在的关键是不犯错误。骑兵队我已经派出去了,给他们的命令就是不要打,也不要放跑,远远的跟着就行。让他们没有时间发动伏击,也让他们没有时间离开视线。只要能做到,拿下爱莲娜,就不会有大问题了。” 艾伦·卡瓦洛自觉自己的计划已经做到了完美。约翰·克莱蒙兹同样这么想,两个人就细节问题又讨论了些时候,就下达了新的命令。 两支军队分开行军,根据骑兵斥候的指引,和爱莲娜的游击队捉迷藏。他们已经打定主意,就用这四万人,把加斯滕斯和爱莲娜最后的一线部队,拖死在这片土地上。 ———————————— 刚刚得到了一大笔赏金的斥候骑兵队队长贾达·李维诺亚心情很好。刚开始得知自己抓到的人并不是加斯滕斯的时候,他有些失落。但是将军们看在他抓到了爱莲娜武装力量的第三号人物——让艾略特都头疼不已的贝兰其尔份上,也给了他一大笔奖赏。而正在他期待着下一次这种从天而降的好机会的时候,爱莲娜伏击第17军的枪声让他兴奋的差点跳了起来。 “头儿,这次应该是正主儿了吧,抓到三号人物,给了您五百特鲁的奖金。要是抓到一号人物,不得给您升成大校啊!” 李维诺亚的助手,奎恩·赫尔骑着马走在李维诺亚的身旁,心情同样不错。作为抓到敌人三号人物的参与者,再加上李维诺亚在两位将军面前的称赞,他也得到了一笔不菲的奖金。这同样给了他把现在手中的追击任务做好的动力。 “嗨,先抓到再说吧”,李维诺亚脸上带着绷不住的笑。虽然说话的意思是谦虚。但是他的语气,却怎么看都是开心,“不过这次的敌人也是够谨慎的,很多痕迹都被他们处理了,追起来不好追啊。” “还不是被大人您找到了蛛丝马迹,追上了他们尾巴?”,赫尔非常流畅的继续拍着马屁,“两位将军可是给了您称号叫血狐狸呢,只要被大人您这只血狐狸追上了,再狡猾的猎物,也跑不出我们的手掌心,对吧?” “我自然不会让将军大人们失望”,李维诺亚点点头,观察着周围的地形。这是一条并不宽敞的小路,在和平时期可能只是供商人们行走,敌人撤退的时候踩坏了路旁很多庄稼,留下了明显的痕迹。而在不远处,一条细细的小溪穿过一座小小的石桥,流向远方。如果不考虑战争的因素,应该是一片宁静而温馨的田野景观。 “他们应该是过河了。” 赫尔讲出了一个大家都知道的判断。 “废话,通知下去,小心过河,保持距离,继续追击!” 李维诺亚下达了命令。他们和敌人保持着大概一公里左右的距离,避免敌人突然扭头进攻。虽然还不知道后方两位将军的决定,但是李维诺亚知道,只要自己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恋战,就一定可以圆满的完成任务。 “突突突突————” 就在李维诺亚的先头部队的一小半过了河的时候,突兀的枪声在李维诺亚的周围响起。几百名头上戴着枯黄的麦秆、脸上抹着黄泥的士兵从麦田中露出头来,开始射击。洛山一型密集的枪声和雷鸣一型的点射声交相辉映,只是一会的时间,就惊了李维诺亚不少的马匹。 顿时,队伍陷入了慌乱。过河的队伍也遭到狙击,无法回援。河这边的则是敌人的主力,正在一边开枪,一边缩小包围圈。而骑兵们本来就是用来盯梢和追击的,甚至蒸汽步枪都配的不多。有不少骑兵想转头逃亡,却被路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绊马索绊倒了不少。当司职侦查的斥候遇到了决心消灭他们这些跟屁虫的爱莲娜部队的时候,战斗力上的天然差距,让这场伏击很快变成了一场屠杀。 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连同李维诺亚在内的近千人的骑兵部队,成功逃出来的,不到一百骑。而刚刚还在期待着未来的李维诺亚,因为自己显眼的军服,一早就被敌人击毙。反倒是见机的快的奎恩·赫尔,带着一支小队伍,脱离了接触。 ———————————— “这次的伏击打得不错”,加斯滕斯拿着一沓厚厚的尼格鲁纸币,站在刚刚发生战斗的小路旁,“这个骑兵队队长还挺有钱,这里面有500特鲁呢。” “恩,这支骑兵斥候应该就是之前追击我们的那一只。尼格鲁共和国的骑兵本来就不多,排枪战术推广之后能派上前线的就更少了。干掉这支队伍,我们的撤退路线就安全多了。” 伊万正在检查贾达·李维诺亚的行李,希望能找到更多的情报。他翻出一张印着银色花纹的纸,看了两眼,丢给了加斯滕斯。 “头儿,这个好像有用,你帮忙看看?” 这只游击队里,能够阅读尼格鲁文字的人并不多,加斯滕斯也就顺手接过,看了起来。可他没看两眼,突然睁大了眼睛,把那张纸紧紧的攥在手里,大声的骂了一句。 “操!” “头?”,伊万极少见到加斯滕斯的情绪如此外露,有些关心也有些好奇。 “贝兰其尔他……”,加斯滕斯手里拿的,正是第17军军长约翰·克莱蒙兹代塔伊家司令授予贾达·李维诺亚的奖状,奖励他抓获并杀死了爱莲娜武装力量的第三号人物,贝兰其尔·沃伦。看到这样的东西在自己手中出现,加斯滕斯又如何控制得住自己内心的愤怒。他犹豫了几秒钟,终于还是咬着牙把事情告诉了伊万。 “……他……牺牲了。” 伊万愣在了原地,许久没有说话。之后,他拿过身旁士兵的勇敢者步枪,对着那具尸体打空了弹匣,才停了下来。加斯滕斯和其他人看着他的动作,无人阻止,也没人想要阻止。 “……各位”,加斯滕斯攥紧了拳头,“我一直都在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是要始终做好流血牺牲的准备的。今天,贝兰其尔为了让我们安全撤退,为了爱莲娜的革命事业能够继续,奉献了自己的生命。明天,我们中的每个人,都有可能为了同样的理想和信念,用生命为革命献祭。可不论如何,我希望,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不论军级高低,不论出身贵贱,不论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和挫折,只要活着,都一定要记住每一位,每一位为了革命牺牲的人。要知道,等到有一天革命成功了,等到有一天,我们可以生活在一个平等的、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社会里的时候,是这些人,是这些我们要牢牢记住名字的人,用他们的生命,铺就了通往胜利的道路,明白么?” “明白!!!!” 军官和士兵们的回答震耳欲聋。所有人都提着气,不少人眼角含着泪花。可就像加斯滕斯说的那样。同志已经牺牲,革命还要继续。活着的人,唯有用出自己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把革命推向成功,才是对那些先辈们最好的纪念。 夏日的风燥热,空气里孕育着无法言喻的情绪。在这片金黄混杂着鲜红的土地上,夏天,还远未结束。 178 进逼山谷 贝兰其尔的牺牲对加斯滕斯率领的队伍,即是一次冲击,也是一种悲伤的激励。得知贝兰其尔被杀,不论是游击旅还是生产旅的战士,都发誓要报仇,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可是,在这样激愤的群众情绪面前,加斯滕斯还是能沉得住气的。他仔细检查了被杀骑兵身上携带的装备和能找到的材料,又派出大量的斥候侦察敌人第17军、18军的动向,很快就发现了敌人的问题。 “各位,现在有一个新问题”,在一座无名小丘的上,加斯滕斯正在和自己的同志们分享情报,“敌人的第17军和第18军的行军速度下降的厉害,而且貌似有掉头的想法。从他们的兵力布置上看,很可能是想逼咱们再次决战。” “这种亏,吃一次还不够么?”,伊万咂咂嘴,“我们的优势在于火力优势、射程优势和不用列阵的灵活性,傻子才和他们决战。我觉得,我们就继续打骚扰,能杀他们多少就杀多少,等子弹紧张了,我们就回爱莲娜,准备防御。” “骚扰和再次伏击肯定是必须的”,加斯滕斯点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左手边的拉伦兹·沃伦。他是原游击旅二团的团长,在旅长贝兰其尔被杀,一团团长奥莱格·沃伦生死不明,三团团长里维·沃伦主动让步推荐的情况下,成为了游击旅的代旅长。也许是刚刚成为旅长的关系,拉伦兹·沃伦还有些腼腆,并没有要发言的意向。 “不过我们必须始终坚持游击战的一个重要原则,那就是做敌人不想让我们做的事情。现在敌人不再行军,周围也没有别的目标,看样子是想在这里逼我们再次交战。那么,在理想情况下,我们就应该避其锋芒,或者伺机待动,或者直接返回爱莲娜。打仗不能在敌人想要的时间、地点打敌人想要的战斗。现在他们想要在这里和我们正面交战,那我们就偏偏不让他们如意,继续观察,加强情报搜集,做好撤退准备。这才是我理解的,游击战的核心思想。怎么能让敌人难受,我们怎么来。” “可是头儿,现在战士们情绪很激动,如果一直不打,我担心战士们情绪会有波动”,伊万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加斯滕斯点点头,“再加上我自己心里也憋着一口气,找个机会,利用我们的优势打一下,一摸就走,也不是不可以。你说呢,拉伦兹?” 加斯滕斯开始有意让拉伦兹发言。身为游击旅的旅长,他必须更多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拉伦兹的作战天赋和勇武是得到大家承认的,他现在需要的,是更多的勇气和平等看待自己和伊万的心态。 “那个……”,拉伦兹抬头看了一眼加斯滕斯,发现他正在用鼓励的目光看着自己,“我觉得,如果敌人的两个军留下来,不是他们的意思,而是敌人战斗总司令的意思。那是不是意味着,被我们放跑的大部队,有可能想利用我们被缠住的时间做点事情?” “哟,不错啊小子”,伊万用力拍了拍拉伦兹的肩膀,“这个我倒没想到。头儿也说了,不能让敌人如意。要是你也这么想,那我们就讨论一下,看看什么时候回爱莲娜?” “爱莲娜应该问题不大”,加斯滕斯一手按着额角,梳理着己方的信息,“敌人使用的还是排枪战术,这种密集阵型是无法突破弹药充足的洛山一型机枪防线的。敌人的蒸汽大炮被我们摧毁,重武器上也不太可能造成威胁。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是我们,那么洛山道口足以支撑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足够我们作出决定并且返回了。” “或者,他们想去打艾略特?”,伊万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可很快又自己否认了,“这不太可能吧。打艾略特的话,爱莲娜的位置很不好,他们的指挥官如果理智,还是应该先拿下爱莲娜才是。” “敌人的可选择目标很多,他们甚至可能离开恩斯滕省去别的省。这点我们没有依据,即使展开讨论,估计也不会有结果”,加斯滕斯收拢话题,“总之既然敌人现在想和我们决战,我们就在确认己方有优势的时候摸一下敌人,然后避开锋芒,在让战士们的求战心情得到释放后,回师爱莲娜。” 对于加斯滕斯的这个建议,伊万和拉伦兹都表示赞同。两人和爱莲娜达成了一致意见,正打算继续讨论一些细节问题,突然接到了通讯兵的新信息。 “加斯滕斯主席,伊万旅长,拉伦兹旅长”,传令兵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伙子,叫瑞奇·巴利斯,是来自恩斯滕省省会范恩斯滕的工人,有一定的文化程度。加斯滕斯看他机灵,也愿意打仗,腿脚还快,就把他放在了通讯连。 “怎么了?”,伊万示意瑞奇·巴利斯说话。 “我们的斥候发现,敌人派出了一只大概两千人的队伍,在之前被我们伏击的骑兵引导下,正在循着我们的留下的痕迹继续追踪。” “两千人,步兵?这不是可以一口吃下?我看敌人这次是脑袋大了要犯错误了。这么点人,用来追踪我们,只要看好他们和大部队拉开距离,我们吃掉他们完全没有问题!”,伊万听到这个消息很兴奋,他看着加斯滕斯,等着他。 “头儿,下令吧,我们去报仇!” “两千人?步兵?”,加斯滕斯皱起了眉头,“以他们对我们的了解,不应该犯这种错误吧,会不会有诈?” “有没有打了不就知道了”,伊万对此并不担心,“反正他们的骑兵大部队已经被我们干掉了。只要加强情报,做好斥候工作,确认敌人的大部队和我们的队伍有一定距离,我们就可以安全的吃掉这两千人。如果他们的大部队想钓鱼,我们也不会傻到明知是饵还上钩,对吧?” “也是”,加斯滕斯对伊万的建议并没有很好的否认理由,于是,他便按照这个三人小会的精神,召开了一次扩大范围的战术会议,对吃掉这两千人的方案进行了充分的讨论,继而开始了战斗准备。 按照部队主要同志的一致意见,爱莲娜的游击队将在这次进攻后脱离接触,返回爱莲娜,筹备阵地防守和与艾略特做物资交换的事情。至于这场战斗的结果,几乎所有参与讨论的人,都相信他们必将取得胜利。 —————————— “派两千人出去给他们吃,这可是会引起很大争议的”,在第17军、18军的指挥部,第18军军长艾伦·卡瓦洛正在和第17军军长约翰·克莱蒙兹聊天,“老约翰你这么搞,可是有点冒险了。” “冒险的是我个人的军事前途,稳当的是这次的大局。刚刚我们已经聊过了,就像我说的,只要我们和派出去的这两千人保持一个合适距离,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而等他们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我们再拉开距离,卖个破绽。他们肯定会憋不住一拥而上。就算这两千人被他们全歼了,可我们就至少又拖了他们两天的时间。有这两天的时间,塔伊家司令估计已经发动了爱莲娜攻势了。如果司令那边进展顺顺利,等我们撵着加斯滕斯的部队回到爱莲娜的时候,那片土地,已经属于我们尼格鲁了。” “也是,如果事情能这么发展,司令一定会理解你的想法和你的计划的。” 艾伦·卡瓦洛轻声附和。虽然他在心里觉得克莱蒙兹的这个策略有失大将风度,而且很容易失去军心。但是在明面上,从逻辑和道理上,这个方案确实能够实现他们的要求。所以,他也就没有再强行阻止。他现在希望的,只是尽快搞定这边的事情,去爱莲娜前线争争夺军功。在六大国互相之间平静了八百多年后,现在的战争,已经成了胜者方军队最有力的上升通道。 “恩,成大事者必须不拘小节。这两千人,我就给他了,等他被噎死了,也是活该。” 约翰用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两位将军一人端了一杯茶,开始聊起恩斯滕省东部的战略。似乎在他们的眼中,现在的爱莲娜已经不足为惧。 —————————— 不得不说约翰·施特劳兹的这个战略是成功的。加斯滕斯率领的爱莲娜部队对这个放在面前的两千人分外谨慎,总担心是诱饵。搁在平常,这只前出部队和后面大部队的距离已经足以让他们发动一场突袭并撤退。可现在,不论是加斯滕斯还是伊万,都更加的小心谨慎。在等待观察了一天半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趁着大部队做饭休息的时候,突袭了前出的两千人,杀掉了一大半,跑掉了几百人。完美的把这一口肉,吃了下去。 而就在加斯滕斯的部队吃掉克莱蒙兹送出的这两千人的时候,尼格鲁共和国东线司令部的大部队,也终于抵达了爱莲娜的门外。 “司令,我们距离爱莲娜西侧的主要入口洛山道口已经只有不到三公里的距离了。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东线司令部参谋长斯特凡·施格瓦站在塔伊家面前,汇报着部队的情况,“第17军、第18军说要拖住爱莲娜的主力和加斯滕斯,现在还没有到位。第19、20、21、22四个军,都已经停止行军,进入待命状态。” “跟他们说前出扎营,逼到一公里的位置。通知蒸汽大炮师,连夜推动大炮前出,做好明天一早直接开战的准备”,塔伊家对于如何打好这一仗早就做了不少研究。虽然敌人的兵力和自己相比相差悬殊,但是安肯瑞因和西部战区和艾略特都在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地方栽过跟头,他自然不会大意,“晚上安排双岗双哨,防止敌人夜袭。派兵封锁洛山山区,截断里面和外面的信息和人员、物资往来,把敌人给我严严实实的摁在这个小山谷里,绝不能放出一个人、一封信!” “明白”,施格瓦点点头,继而提议,“爱莲娜东侧是艾略特皇子的控制区,我们无法封锁那边。而且,发动攻击的话,是不是要小心艾略特皇子的部队?” “去救一个背叛了自己的奴才?”,塔伊家不以为然,“他艾略特还没有那么贱!” “那么防守方面,要不要安排部队做应对?” “不用”,塔伊家在沙盘旁走了几步,指着沙盘上插在爱莲娜东侧的陨星旗,“最新的情报说,艾略特在等他那个皇帝老子的援兵。在援兵到之前,他会按兵不动。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跟拜纳·弗兰克说一声,让他的20军注意侧翼,留两个师备用。” “明白。” 施格瓦再次点点头,顺手送出一记马屁,“司令考虑这么周全,拿下爱莲娜指日可待。” “赢了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塔伊家故作谦虚,“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敌人,赢了是应该,输了,就是可耻了。” “那是,那是。” 施格瓦笑笑,离开了指挥部。塔伊家盯着沙盘看了两秒,也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大战在即,哪怕是他这个司令,也是会紧张和激动的。 —————————————— “各位,敌人已经到家门口了,我们怎么办?” 在爱莲娜小镇,已经发现了敌人部队的留守高层们,正在开会。黛西作为爱莲娜内政负责人、加斯滕斯半公开的恋人和共运党议事会的委员,主动组织了这次讨论。 “头儿走之前交代过,利用我们的地形和武器优势严防死守。充足的洛山一型蒸汽机枪能够战胜一切使用排队枪毙战术的敌人”,卡赖伯·沃伦作为民兵一师的代师长,第一个发言。 “现在二师的大部分也到了洛山道口这边,我们在这片区域投入的兵力将近两万人,洛山一型蒸汽机枪超过五十挺,区域火力密度极大。再加上之前修好的铁盾胸墙防线和壕沟防线,防御敌人的攻击应该没有问题。” 加朗斯·沃伦作为民兵二师的师长,第二个发表了看法。在场所有党员中,爱莲娜现有武装力量的领导人就是这二位了。黛西看他们对防守的信心比较充足,也轻轻松了一口气。不过,本着加斯滕斯一贯严谨细致、尽可能做好万全准备、穷尽所有风险的习惯,黛西还是请大家把可能的风险和问题列了出来,并一一讨论解决方案。此外,她还和各位议事会成员重新梳理了一遍爱莲娜战时状态的细节,才结束了会议。而当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哪怕是盛夏,空气中也有了丝丝凉意。 站在广袤的、墨蓝色的夜空下,黛西仰望星空,不知不觉合拢了手指。那是三神教的传统祈祷姿势。身为无神论者的她,已经很久没用了。 希望,明天一切顺利。 179 蒸汽大炮 陆元848年8月16日,恩斯滕省万里无云。 在已经被壕沟和铁盾胸墙防线严密包围起来的洛山道口后方,爱莲娜内政负责人黛西,民兵一师师长卡赖伯·沃伦,民兵二师师长加朗斯·沃伦,还有一众爱莲娜部队的参谋和通讯兵,一起登上了位于洛山道口后方不远处的指挥台。他们将在这里,指挥这场爱莲娜防御战。敌人,是尼格鲁共和国第19、20、21、22四个军共12万人,而己方的防守力量,只有训练了不到半年的两个民兵师。 “敌人的动向如何?” 黛西对军事并不了解,可是身为加斯滕斯的女人和爱莲娜内政的负责人,她已经用自己缜密的工作思维和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同时,作为加斯滕斯的女人,留守爱莲娜的同志们对于由她代为统筹管理爱莲娜的事物,也并无抵触。 “敌人昨天晚上一直在忙。不过他们防守很严,我们的探子进不去。因为语言关系,情报工作很不好做。” 负责情报工作的辛克·沃伦同样也来到了指挥台上。这一仗是决定爱莲娜命运的一仗,所有能来的高层,除了应对新山垭口艾略特军队和维持爱莲娜小镇治安和生产的同志之外,都来了。 “而且,我们很在意那些东西”,卡赖伯·沃伦伸手一指,把众人的目光引向了敌人连夜摆在阵前的庞大设施。那些设施用厚厚的苫布盖着,只能看出体型巨大,却看不出具体所为。 “加斯滕斯的回信是说他们把敌人的蒸汽大炮都破坏了是吧?” 黛西看到那些东西,有些不祥的预感。她不由的再次和身边的人确认,确认自己的爱人已经如他所说,摧毁了敌人的杀手锏。 “最近一次来信里,加斯滕斯主席是这么说的。他还说在继续骚扰敌人、尽可能杀伤敌人之后会返回爱莲娜。” 卡赖伯·沃伦也在担心同样的问题。他在发现敌人放在阵前的那些庞然大物后,甚至还专门找来了当时加斯滕斯送来的信。可惜的是,在场的这些人都没有见过蒸汽大炮,也就无法从外形上判断那些武器的真实面目。 “不是蒸汽大炮的话,难道是战车或者投石车?”,加朗斯·沃伦有些不太确定的猜测。 “艾略特的那种装甲战车用来进攻确实不错,不过我们的壕沟防线就在那摆着,敌人不会看不到。这种车过不了壕沟的。而且有洛山一型在,他们也很难把足够的士兵派过来填坑。” 卡赖伯否认了加朗斯的想法。可在场其他同志也没有更好的猜测。同志们重新确认了洛山道口的各层防线,便开始等待敌人的出现。 毕竟,不论那些东西如何神秘,它们总要在进攻中使用的,而只要在进攻中使用,它们的真面目,就一定会揭晓。 —————————————— 爱莲娜民兵二师三团一连连长乔恩·沃伦伸手擦掉额头的汗珠,又把手上的汗在裤腿上擦了擦,重新握紧了手中的荣耀步枪。他背后的蒸汽背包中的辉石正在稳定的释放热量,隔着厚厚的隔热层,烤的他有些难受。 “连长”,乔恩·沃伦手下的士兵,前段时间从恩斯滕省逃进来的新农民瀚德·沃伦伸手推了推他,“敌人那些大家伙是什么呀?” “大家伙?” 乔恩·沃伦刚刚的注意力其实并不在敌人的阵型上。他正在担心加斯滕斯。当然了,那位高高在上的领导人其实并不需要他担心,乔恩·沃伦也相信加斯滕斯这次出征不会有事。他担心的是,没有加斯滕斯的爱莲娜,到底能不能守住洛山道口。毕竟,这么久以来,加斯滕斯作为爱莲娜的领路人,已经在所有爱莲娜的人民心中,树立了绝对可靠的形象。 “那……那不会是蒸汽大炮吧?” 瀚德·沃伦的声音有些发抖,毕竟尼格鲁共和国用蒸汽大炮摧毁了西部战区保罗·钟军队的事情已经妇孺皆知。乔恩·沃伦伸手挡在眼前,遮住阳光,看到了那些被剥去苫布的大家伙。黑色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粗大炮管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八根车轴的宽大车子在马匹的拉动下,开始随着空笛声缓缓向着乔恩·沃伦防守的阵线移动。一同移动的,还有敌人的步兵方阵。那些方阵前排的士兵穿着三层的简易板甲,没有装备武器,一步一挪,跟着空笛声的节奏踏着步子。数万人一同踏步的声音震动了空气,让乔恩·沃伦的喉头有些发紧。 “那是蒸汽大炮?”,乔恩·沃伦重复了一遍问题,声音有些颤抖。按照加朗斯·沃伦师长的布置。所有使用旧式蒸汽步枪的民兵部队,一部分在壕沟中列阵,一部分在胸墙防线后列阵。而使用洛山一型的士兵们,则在事先安排好的火力点中,负责对敌人施加毁灭性的打击。这套防御阵线经过了西部战区斯凯·哈姆军队的考验,原本应该让人十分安心。可是,看到敌人那沉重而巨大的武器,看到敌人那整齐移动,沉默而坚实的阵型,不知为何,乔恩·沃伦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些发虚。 “连长?” 瀚德·沃伦还在讲话,乔恩·沃伦侧过头,发现自己连的士兵们都在看着自己。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连一百人的连长。就算他害怕,他也不能在兄弟们面前表现出来。 “蒸汽大炮又如何?”,我们爱莲娜的军队,还从来没有吃过败仗。而且,加斯滕斯主席也说了,蒸汽大炮并不是武器发展的主流方向,它们打不过我们的洛山蒸汽机枪的!” 事实上,乔恩·沃伦对于加斯滕斯所谓的武器发展方向到底指什么并不是十分清楚,不过,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话。士兵们听到他的话,明显安心了一些,开始在他的命令下做最后的准备。蒸汽背包蓄压到位开始泄压的声音变的越来越频繁。守卫爱莲娜的士兵们,也做好了准备。 乔恩·沃伦下意识的看向了身旁一个前出的洛山一型蒸汽机枪火力点,那里趴着十个人的机枪小组。从他这个角度和距离,看不到那些人的动作和表情。不过,只要能看到那个小组和那挺机枪还在,乔恩·沃伦就觉得对这场战斗有了底气。 毕竟,就像他说的那样,爱莲娜在这样的战斗中,还没有输过。 空笛声还在继续,敌人的蒸汽大炮在距离洛山道口防御阵线大概两百米的位置停了下来。这个位置已经进入了洛山一型的射程,前出的洛山一型也试探性的打了几枪点射。可是敌人用可移动的钢板挡住了那些蒸汽大炮的正前方,洛山一型机枪的子弹在装甲板上弹响之后,却再也无力突破敌人的防御。 列阵的尼格鲁士兵从大炮与大炮之间的间隙走过,继续前进。好像是事先约好的一样,他们让出了大炮的射击弹道。 “轰轰轰——” 几乎是同时,超过四十门蒸汽大炮在这片并不宽阔的区域开始齐射,高速飞行的炮弹从爱莲娜的壕沟防线上方飞过,直直的砸在了壕沟防线后方的铁盾胸墙防线上。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整齐坚固的铁盾胸墙防线就被敌人的炮击打成了不连续的一段一段的铁板。不少铁板被击穿或者砸到,原先在铁板后列队的士兵们出现了一定伤亡,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是蒸汽大炮!!!!” 乔恩的声音被淹没在了此起彼伏的洛山一型机枪声中。也许是被敌人的蒸汽大炮刺激到了,也许是希望能够给敌人对等的压力。己方所有布置在前线的洛山一型蒸汽机枪中的一半,开始持续射击。连续不断的机枪声填补了炮声之后的空白,无数的子弹飞过交战双方之间的空地,打在了那些正在踩着空笛声推进的排枪阵线上。尼格鲁共和国装备了三层装甲的士兵在这个距离上,在如此厚重的装甲保护下,受伤有限。一部分士兵的腿和手脚被击中,有些后排的士兵被装甲弹飞的流弹所集中,发出了一些惨叫。可整体而言,这一波火力交换,爱莲娜的士兵,并没有占到便宜。 “连长,怎么办!!!!” 瀚德的手在颤抖。要不是他们的荣耀步枪已经放在了壕沟前方的土堑上,乔恩都要怀疑,瀚德的这一抖会不会不小心把子弹射出去。 “我们不着急”,战斗开始的兴奋感正在渐渐冲淡乔恩·沃伦的恐惧,“我们的枪射程近,等敌人进入我们射程,我们再开枪!不要着急,更不要害怕,我们的身后,就是我们的家。” “好!”,瀚德冷静了下来。他不再说话,把侧脸贴在荣耀步枪上,开始瞄准。在他的前方,敌人的蒸汽大炮已经开始了第二轮射击。 “轰轰轰——” ———————————— “那是蒸汽大炮!那怎么可能是蒸汽大炮!”,黛西看着双方第一轮的火力交换,无法控制自己的惊讶,“加斯滕斯不是说他把敌人的蒸汽大炮都摧毁了么?” “头儿应该不会说错”,卡赖伯·沃伦的声音也有些紧张,“有可能敌人补充了新的蒸汽大炮。或者他们把一部分蒸汽大炮藏了起来。可不管如何,这些东西似乎都成了我们的问题。” “头儿已经为了爱莲娜在努力了,我们也不能输”,加朗斯·沃伦正在仔细的观察己方的损失,“这种武器对铁盾胸墙防线杀伤太大。我看这个样子下去,我们的铁盾胸墙防线守不了多久。不过壕沟似乎受影响不大,要不要把士兵都撤到壕沟里?” “壕沟里空间有限,排枪战术无**换,士兵只能间隔射击,火力密度和铁盾防线后的排枪阵型有差距”,卡赖伯·沃伦对洛山道口的防御是下过苦工的,“我们在壕沟里安排排枪士兵,主要是为了弥补洛山一型机枪的火力间隙,避免敌人突袭并控制我们的火力点。主要的输出还是依靠铁盾胸墙后的排枪阵型。如果把士兵撤下去的话……” “撤下去吧,这么下去,很快铁盾胸墙防线就没有了。” 加朗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而在指挥台的下方,敌人的蒸汽大炮射击已经进入了第四轮。而敌人的步兵方阵,也已经进入了洛山一型最舒服的火力区。轰轰轰的炮声和密集的机枪声交相响起,掺杂着隐隐可闻的惨叫声,让空气中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黛西?”,卡赖伯·沃伦看向黛西,“你怎么看?” “我不懂打仗”,黛西咬紧了自己的嘴唇,“这件事,你们定,不管你们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们!” “那……撤出去吧。” 卡赖伯并没有坚持。比起火力密度下降,爱莲娜更宝贵的是人命。总共就两万人,如果在这里死太多,可是真的会出问题的。 “另外,辛克”,黛西转头看向辛克·沃伦,“想办法联系上加斯滕斯,告诉他我们这里的情况,如果可以,请他尽快回来。” “明白,我这就安排!” 辛克点点头,转身开始下令。与此同时,卡赖伯的命令也传了下去,原本在铁盾胸墙后防守的士兵们开始脱离铁盾胸墙,进入壕沟。而壕沟里原本的排枪士兵,则已经开始辅助射击。 当敌人的步兵方阵进入大概一百米的距离,洛山一型的射击终于可以展现完全的威力。敌人前排的士兵只着甲,不拿武器。在进入射程后,他们必须让出缝隙给身后的士兵射击。而这些缝隙,就成了催命符。与此同时,针对敌人的头部、腿部防护不足的问题,洛山一型机枪的机枪手也开始刻意避开敌人的胸部装甲,重点攻击薄弱环节。这一政策取得了效果,敌人开始出现大量的伤亡。 可与此同时,敌人也开始了还击。他们使用的步枪是滑膛枪,子弹准头有限,对壕沟里的爱莲娜士兵并没有太大威胁。可哪怕如此,到处乱飞的子弹也总能找到不走运的倒霉鬼。爱莲娜的防守士兵们,也缓慢的出现了减员。 战斗,仍在继续。 180 惨烈防守 乔恩·沃伦这是第一次打仗。也是第一次打这么激烈的战斗。在他们防线左前方的机枪点除了蓄气的时候,几乎没有停过。啪啪啪的机枪声好像炒豆子一样,稳定着爱莲娜士兵们的军心。而敌人的蒸汽大炮,声音则要低沉浑厚的多,它们射出的炮弹在把乔恩·沃伦身后的铁盾胸墙防线摧毁的差不多之后,开始转向了那些机枪火力点。即使是滑膛炮,可在敌人的密集炮击下,总会有些炮弹命中目标。所以,虽然进展很慢,但是敌人确实在摧毁爱莲娜的机枪火力点。 “呕——” 乔恩·沃伦的手下,那个叫做瀚德·沃伦的士兵正在干呕。在他的身旁,是一具被一枚打偏了的炮弹把上半身整个砸烂了的尸体。血液、内脏和肉块喷洒的到处都是。就连乔恩·沃伦的身上、脸上也有不少。而距离那名士兵更近的瀚德,更是浑身上下都是一片片的红肉。这个小伙子哪见过这种场面,又哪有心理准备去应付如此残酷的战争?他在身旁之人被炮弹打碎之后,愣了两秒钟,开始剧烈的呕吐起来。对他来说,这似乎是他唯一应对那具尸体的方式了。 “继续射击!继续射击!都别停!!!” 乔恩·沃伦试图指挥,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很难传出很远。原本并不宽裕的壕沟里挤进来了很多之前负责防守铁盾防线的士兵,变的有些难以下脚。不少士兵们甚至连给枪装弹的空间都找不出来。而与此同时,原先负责守卫壕沟的士兵们还在按照奇数偶数的顺序间歇开枪。开枪的,装子弹的,试图前后轮动的,还有不时被敌人飘飞过来的子弹打死的,整个壕沟里乱成一团。 “整队!整队!!都他妈的给我整队!!!!” 乔恩·沃伦对这场战斗的大局并没有太多了解。不过他有一种直觉,壕沟里的局面绝对不能再这么持续下去,否则肯定会出问题。一直以来脾气都非常不错的乔恩·沃伦难得的发了脾气,而他的连队因为他的命令,开始逐渐恢复秩序。随着其他部队的基层指挥官开始加大力度维持秩序,那些后加入壕沟里的士兵,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排好队形,间隔射击!听指挥的鼓声,别乱开枪!” 乔恩下达了新的命令。士兵们虽然对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发火有些不满,可也渐渐开始按照命令执行。一时间,壕沟里射出的子弹整齐了很多。乔恩·沃伦刚刚松了一口气,就被一枚再次射偏的炮弹打乱了节奏。那枚炮弹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把两名站在一起的士兵砸了个稀巴烂,在壕沟的地面上滚了两下,停了下来。刚刚安静下来的士兵们又慌乱起来。乔恩·沃伦继续扯着嗓子大喊,好不容易再次安抚了大家,从前方的阵地上却又传来了炮声。 而这一次,几乎所有士兵,包括乔恩·沃伦在内,都把自己缩回了壕沟内部。等炮声过后,他们才探出头来,继续开始射击。而在他们的前面,敌人的步兵方阵,仍然在根据炮声的节奏,持续推进。 ———————————— “司令,敌人的防线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固,负责主攻的第19军伤亡有些大,已经有四个团被成建制摧毁了。步兵方阵也已经派上去超过二十个了,但是进展仍然不明显。” 在尼格鲁共和国军队的指挥部,东线司令部参谋长斯特凡·施格瓦正在向塔伊家·布什汇报进展。 “想想西部军区在这边遇到的挫败,我们能打成这个样子,已经不错了”,塔伊家·布什并没有因为这伤亡数字表现出震惊,“蒸汽大炮怎么样,坏掉的多么?” “目前为止总共炸膛了三门,我们还有四十二门炮可以用。因为洛山道口地形的问题,这些大炮用在这么小的区域内,效果还是不错的。” “敌人的机枪阵地呢,能摧毁么?” “可以”,说到这个,斯特凡·施格瓦明显来了精神,“使用大炮直接轰击的效果不错,虽然炮弹的准确程度有限,但是敌人的所有士兵都所在壕沟里,我们也就只能冲壕沟射击。从开始到现在,我们已经成功的摧毁了两个敌人的机枪点。” “才两个?”,塔伊家皱皱眉。在决定进攻爱莲娜之前,他就对这个小小土地的能量感到惊讶,并进行了深入研究。他甚至仔细阅读了加斯滕斯写在《萤石》上的论游击战等文章,揣摩加斯滕斯的心思。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漫天过海、李代桃僵,用坏掉的蒸汽大炮把加斯滕斯的精华部队全部拖在了外面。现在防守爱莲娜的士兵和将军都是新人,比起他麾下训练有素的士兵要差很多。所以,塔伊家一直相信,自己和自己的士兵,是可以打赢这场爱莲娜攻坚战的。 “恩,敌人的机枪点前方和侧方都垒起了厚实的土堆,我们的炮弹很难直接命中。偶尔命中的,也可能打不中目标。到目前为止,我们能确定的,前线士兵返回的信息,确实只摧毁了两处机枪点。” “两处就两处吧,传我的命令,继续进攻,今天的任务是摧毁敌人一半的机枪点,不达任务,绝不停止!” ———————————— “现在形势不好”,在爱莲娜方面的指挥塔上,卡赖伯·沃伦和加朗斯·沃伦的表情都不太好,“敌人的蒸汽大炮太有威慑力了。现在壕沟里的士兵放枪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被打中。这一定程度影响了我们的射击密度。而且,敌人的蒸汽大炮还在持续摧毁我们的机枪点。已经有五个我们的机枪点被摧毁了。机枪可是我们现在阵地防御战的关键,如果我们放弃了机枪,这场仗就更难打了。” “我们能摧毁敌人的蒸汽大炮么?”,黛西试探的问。她知道自己不懂军事,不在必要的时候,是不会主动提出建议的。但是根据共运党的议事规则,身为一名党员,在这场关乎爱莲娜生死的战斗中,她有义务也有责任提出自己的想法。 “可以试试”,卡赖伯的语气并不是十分确定,“我记得最早尼格鲁共和国第一次使用蒸汽大炮的时候,西部战区使用的是我们的勇敢者步枪组成的战斗部队。那只战斗部队似乎成功突破了敌人的保护,夺取并摧毁了尼格鲁的蒸汽大炮。” “可我们的先进武器部队都被加斯滕斯带出去了啊……” 加朗斯·沃伦很清楚自己手中的牌,“我们现在能调动的民兵一师和民兵二师,因为成员相对复杂和工厂产能有限的关系,使用的还是我们之前积压的艾略特步枪和荣耀步枪。这种武器可是必须配合排枪战术使用的。在现在这种战场环境下,我们不可能顶着敌人的攻击离开战壕,列阵反击的。而且,敌人的蒸汽大炮对排队枪毙阵型是大杀器,就算我们顺利列阵,也很难突破敌人数倍于我们的防线的。” “那就只能这么打?”,黛西走到指挥塔旁,看着前方的战局。敌人的方阵好像无穷无尽,被机枪摧毁一个,就又出来一个。他们顽强的前进、前进,缓慢而坚定的逼近着爱莲娜的壕沟防线。 “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任何脱离壕沟的方式都会导致更多的、更大的、我们承受不起的伤亡”,卡赖伯·沃伦走到了黛西身旁,一起看着前方的战场,“这就是战争,没有牺牲,是没有胜利的。” ———————————— 塔伊家部队的进攻,整整进行了超过四个小时。这场攻坚战从早上打到中午,双方在洛山道口这片不大的区域内丢下了超过一万具尸体。其中大多数是尼格鲁共和国的,可也有不少,穿着爱莲娜的灰色军服。 而从战果上看,塔伊家的部队损失了五门蒸汽大炮,摧毁了爱莲娜10个机枪火力点,还破坏了敌人的铁盾胸墙防线。至于爱莲娜,则顶住了敌人的压力,以惨重的代价守住了洛山道口的防线。 乔恩·沃伦拿着自己的那份土薯和肉肠在壕沟边上坐下,把双腿耷拉在壕沟里,看着前方的战场。午后的阳光照射在那片堆满了尸体的土地上,把所有的东西,不论是血、肉还是武器或者铠甲,都染上了一层金色。 在经历了一上午的枪炮轰鸣之后,停战之后的洛山道口,格外的安静。 “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乔恩身旁响起,那是瀚德·沃伦,一个第一次上战场的小伙子。他嘴里大口嚼着肉肠,坐在了乔恩·沃伦身旁。 “头,你说今天我们这仗,算是打赢了么?” “当然”,乔恩想都不想,“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守住洛山道口,我们守住了么?守住了。这就是赢了。敌人哪怕有蒸汽大炮,可也不同样拿我们没辙?” “可是,连里死了七个人”,瀚德·沃伦几口咽下肉肠,“如果照这个速度打下去,不出十天,我们就没兵可用了。” “你还操心的挺多”,乔恩·沃伦被瀚德的想法逗笑了,他想了想,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忘了我们是什么身份啦?民兵啊民兵。爱莲娜现在不缺人。我可是听说,民兵三师已经开始征兵了,头儿和黛西他们是不会让我们无兵可用的。” “那就好”,瀚德咬了两口土薯,又问,“敌人的蒸汽大炮似乎很好用啊,头是怎么说的,这种武器真的不好用么?” “头儿说,蒸汽大炮不是武器的发展方向……” 乔恩努力回忆着自己从第三方听到的、头儿说过的话,却想象不到武器的发展方向应该是什么样子。如果这样能够压着爱莲娜打的蒸汽大炮还不是武器的发展方向,那什么才是武器的发展方向呢? ———————— 两个小时后,尼格鲁共和国再次发起了进攻。爱莲娜守军死死抵挡。也许是有了上午的经验,下午操作蒸汽大炮的炮手们的准头提高了一些,爱莲娜防线上的蒸汽机枪又被摧毁了11挺。而敌人的蒸汽大炮因为过度使用和不过关的质量,也自爆了6门,双方在关键武器的战斗损耗上似乎相差不大。然而,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远道而来,加斯滕斯的守军则依靠着工厂。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尼格鲁共和国会首先失去自己所有的蒸汽大炮。 “这件事不用担心”,在经历了一天战斗之后的夜间会议上,塔伊家安抚着军心。白天的战斗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但是付出的代价可是不小。将近一万名尼格鲁共和国的士兵长眠在了这片土地上。而他们的牺牲换来的,则只是战术层面微不足道的优势,“我们后方的新蒸汽大炮已经出发半个月了,应该很快就到。等那些蒸汽大炮到了,我们就有了充足的武器进攻。而且,根据研究院的人的说法,前期炸膛的炮比较多,是因为很多炮在生产过程中没有经验。现在生产的蒸汽大炮,已经经过了改进,炸膛的数量会越来越少。” “能越来越少的话,我们的胜算还是挺大的”,第19军军长,今天负责发起主攻的中将列维·斯拉特利总结道,“敌人拿我们的大炮没办法。他们想要突进破坏或夺取的话,就必须拿命冲。而且情报显示,敌人成建制的先进武器军队都被加斯腾斯带出去打我们的17、18军了,现在他们还被拖在后方,回不来。对面负责防守的是两个新编的民兵师,使用的是和我们一样的前装蒸汽步枪。在武器水平上,我们双方相差不大。而我们的人数占有极大优势。只要照今天这个速度打下去,我们肯定能赢!” “不可轻敌”,塔伊家·布什一只手托着下巴,脸上的神色并不轻松,“永远不要小看加斯腾斯。他的势力虽然弱小,但是这个人一贯是个能够创造奇迹的人,绝对不能给他翻身的机会。告诉约翰·克莱蒙兹和艾伦·卡瓦洛,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把加斯腾斯和他的部队,拖在爱莲娜以外!” “明白!” 参谋长斯特凡·施格瓦点点头,转身开始下达命令。塔伊家·布什看着面前的沙盘,再次沉默了下来。 拿下爱莲娜这个弹丸之地,到底需要多久,又需要投入多少时间呢? 181 全军覆没 一声雷声响过,暴雨好像不请自来的恶客,猛的砸在了交战双方所有人的头上。高温的蒸汽背包被雨滴淋湿,发出嘶嘶的声音,在空气中蒸腾起了一片片的雾气。这雾气模糊了交战双方的视线,让机枪和炮弹都失去了准头。可哪怕如此,指挥这场作战的第20军军长拜纳·弗兰克仍然没有下达撤退的命令。 “都给我顶住,往上压!敌人的机枪点只剩不到20个了,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不要顾惜伤亡!所有阵亡士兵三倍抚恤,父母家人包养终老,谁的团能第一个冲进敌人的壕沟,我给他们每人50特鲁!” 从军长直接下达的命令层层传达,在混乱的战场上掀起了一阵波澜。之前因为大雨和敌人的顽强抵抗而有些松懈的军心再次提振了起来。要知道,拜纳·弗兰克提出的奖赏,和早上开战之前塔伊家司令提供的奖励是可以重复计算的。如果哪个团真的有那个命,能攻下敌人的壕沟,那拿到的钱足够让自己的家人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这极大的鼓励了士兵们的士气。他们在雨中呐喊,任由那些硕大的雨点把他们浇湿、淋透。他们就那么穿着被浇湿的装甲,背着散发着袅袅水蒸气的蒸汽背包,继续冲锋。而在他们对面,那些已经战斗了三天,疲惫不堪但是依然顽强的敌人,仍然在通过蒸汽机枪和排枪轮射,阻止他们的前进。在他们的脚下,没来得及收拾的尸体东一具西一具,一不小心就会绊倒几个倒霉蛋。有些人顺势倒地之后,就趴在了地上不再挪动。而更多的人,则重新爬起,继续发起进攻。虽然大雨瓢泼,但是被雨水激起的,除了血腥气,还有更多凄厉的杀气。 战斗,仍在继续。 ———————————— “形势很不好”,在洛山道口后方的指挥塔上,加朗斯·沃伦和卡赖伯·沃伦的神色被前两天更加严峻。而他们的主心骨,黛西·理查森则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我们的士兵死伤已经超过三千人了,民兵一师成建制的团被打废了两个,还有两个团也半残了。我们已经安排了民兵二师接替,但是如果敌人一直这么不要命,民兵二师也撑不了多久。” “是啊,而且敌人的蒸汽大炮准头越来越高了,这两天虽然补充了十几挺蒸汽机枪,但是敌人摧毁我们蒸汽机枪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如果照这么下去,就算敌人只剩下一半的蒸汽大炮,我们的蒸汽机枪数量一旦下降到某个地步,防线很可能会守不住!” 又一阵连片的雷鸣响过,雨越发的大了。 “联系上加斯腾斯了吗?” 黛西的声音有些嘶哑。仗打了三天,她就在指挥塔上呆了三天。吃饭睡觉都在塔上,她虽然不懂军事,但是士兵们只要回头能看到她在指挥塔上,似乎就有了更多战斗的勇气。为了这一点点、哪怕是微不足道的鼓励,黛西都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她现在很虚弱,突然而来的雨水浇熄了她的温度,似乎也浇熄了她的勇气。下意识的用双手扶住肩膀,黛西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加斯腾斯拥抱过了。 加斯腾斯,她的爱人,还好么? “还没有……”,辛克·沃伦是负责这件事的,这两天,他麾下所有的力量都已经出动,开始在恩斯滕省西侧寻找加斯腾斯和他的部队的消息。 “他还没回来”,黛西紧紧的搂着自己的肩膀,“在他回来之前,我们不能把洛山道口给丢了,明白么?各位!” 卡赖伯·沃伦和加朗斯·沃伦同时点了点头,他们知道,那位大人把他的心血——爱莲娜交给了他们。如果他们把爱莲娜弄丢了,那将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无法承担失去洛山道口,失去爱莲娜的损失。 就在这时,就在指挥台上的众人下定决心,不顾任何牺牲,一定要守住洛山道口的时候,前方的阵线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那喧哗声是如此之大,甚至连高高在上的指挥台都能明显的感觉到。几位爱莲娜高层的视线穿过雾蒙蒙的水雾,能很明显的看到己方的阵线突然出现了巨大的波动,刚刚还在被己方机枪和轮射的火力阻碍的只能一步一步向前挪的敌人,突然之间加快了行动的速度。而不知为何,己方的士兵和机枪,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抵抗的意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黛西的语气带着惊讶和惊慌,现在正是双方战斗焦灼的时候。如果在这个时候,己方的防守出了问题,那洛山道口很可能会失守! “黛西大人,黛西大人!!!!” 仿佛是听到了黛西和指挥台上一众将官的疑问,传令兵贝莱德·尼尔一步三喘的爬上了指挥塔。他的脸上带着许久不见的惊慌和恐惧,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摧毁了他的信仰。 “镇定!!!!” 卡赖伯·沃伦的声音好像带着雷鸣,一下子压下了贝莱德·尼尔的恐慌。他终于稍微冷静了一些,大滴大滴的雨水从他的脸颊上流过,让他的面庞有些不确定的模糊不清。 “大……大人”,即使被卡赖伯的狮子吼唤回了神志,可重新回忆起那个消息的贝莱德,脸上的惊恐仍然挥之不去,“敌人在阵前喊话,说,说加斯腾斯主席的军队被他们正面击破,生产旅、游击旅全军覆没,游击旅旅长贝兰其尔被杀,主席加斯腾斯被杀,我们,我们,我们的部队,全死了!!!!” “轰隆隆——” 一道巨大的霹雳闪过,照亮了所有人惨败的脸。 在他们前方的阵地上,敌人吹响了冲锋的空笛,敲起了决战的大鼓。在这一瞬间,原本看起来还保持基本均势的战场,出现了崩溃的征兆。 雨水越发的大了,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把整个安肯瑞因的大河大江大海,都浇在了这片小小的土地上,浇在了这一众跟随加斯腾斯从无到有,把革命事业建立起来的人们的身上,心上。 空笛声还在继续,炮声还在轰鸣。可那些厮杀声,惨叫声,怒吼声,机枪声,似乎在这一刻都从黛西的世界里消失了。她的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加斯腾斯,死了? 那个在路灯下,告诉他即使是魔导师也要打趴下的加斯腾斯,死了? 那个拉着她的手,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仙也没有魔法,只有人民自己可以拯救自己的加斯腾斯,死了? 那个写出了无数文章,一手建立了安肯瑞因甚至整个中心大陆革命事业的加斯腾斯,死了? 雷声好像巨人的怒吼,在低低的黑色云层中咆哮,翻滚。一道道亮如白昼的闪电从天空划过,撕裂了天空,也撕裂了黛西的心。 不,他还没有死! 黛西突然从贝莱德的话中找到了绝望中的那道光明,找到了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动力。 这个消息是敌人放出来的,而敌人放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还不好说。很有可能,很有可能,只是为了给爱莲娜的部队制造恐慌,好为他们的攻击打开缺口。 敌人的话,不能相信! 而且,既没见到尸体也没听到自己人的回报,仅凭着敌人的一句话,就认定加斯滕斯已经死亡,这既是对加斯滕斯的不负责任,也是对革命事业的不负责任!! “立刻向所有的部队传令”,仿佛是一瞬间,黛西找回了自己。那个曾经一个人、一柄枪去拯救自己爱人的女人,又回来了。 “告诉他们,我们昨天还收到了加斯腾斯的信,他们一切顺利,对敌人造成了极大的杀伤,正在向爱莲娜赶来。告诉他们,敌人所说的,都是谎言。我们的军队使用的武器是最先进的,我们的军队的士兵是最先进的,我们追求的理想和信念是最先进的,只要我们拼尽全力,我们的部队,不可能失败!” “我知道了!” “我这就去办!” 在指挥台上的所有人在这一瞬间,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他们惊慌,他们恐惧,可他们看到了黛西的坚定和信仰。于是他们也找回了自己。没错,敌人说的这些话,既无根据也无证据,根本无法证明加斯滕斯的生死。而且,那个男人,那个名叫加斯滕斯的男人,是一个总能创造奇迹的男人。他,一定会回来的! 命令被迅速的下达,同时下达的,还有不惜一切代价稳定军心的命令。几乎从不出现的宪兵队开始进入阵地,原本用来休整待命的民兵一师重新进入阵地。刚刚从工厂运过来的6挺蒸汽机枪被投入了阵地。在这一瞬间,爱莲娜所有的力量,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他们,一定,绝对,不能丢掉洛山道口,不能丢掉爱莲娜,不能丢掉那个人的事业! 至少,在他们死去之前,不行! “你们继续指挥,我马上回来!” 黛西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没有给卡赖伯和加朗斯反对和询问的机会和时间,直接爬下了指挥台。同志们看着她离去,虽然不解,却并不怀疑。 如果说,这片土地上只有一个人最后还相信着加斯腾斯,那个人一定是黛西·理查森。所以,她的离去,绝对不是逃避,更不是恐惧,而一定有其原因。 在持续的空笛声中,爱莲娜的鼓声,再次开始轰鸣。 ———————————— 离开指挥塔,和自己的两位卫兵一起骑上马,用最快速度向工厂回返。一路上黛西碰到了很多热情的新农民。他们中有的是跟着生产团从前线下来的老兵,有的是一直在爱莲娜生活的农奴,更多的是从恩斯滕省甚至更远的地方逃过来的农奴。虽然在下雨,可他们仍然在田地里忙碌,雨水打在他们身上的蓑衣上,继而变成娟娟的水流留下来,浸入地面,渗入泥土,成为生的希望。 “黛西大人~” “黛西大人!” 新农民们看到黛西,向她问好。黛西骑着马匆匆而过,只能挥挥手表示回应。陪着她一起的两位卫兵一直保持着沉默。那个消息他们也听到了,虽然不愿意相信敌人的谎言,但是在内心深处,他们也在担心,担心加斯滕斯的部队,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从洛山道口骑马到工厂,黛西用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她和卫兵在工厂门口下马,径直步入了工厂大门。加斯滕斯的办公室在这片工厂里,她的生活也就在这片工厂里。而她要找的东西,也在这片工厂里。 古拉科斯听说她来了,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他刚想开口询问前线的战况,却被浑身湿透、表情严肃的黛西给惊到了。某种下意识的直觉让他认识到,现在前线的局势可能并不顺利。他看着黛西推开加斯滕斯办公室的门,伸手想要说话,可最终沉默了下去。 那扇门,在他面前关上了。 “黛西来了?” 闻风而动的,是黛西的父亲威廉姆·理查森,他现在是工厂技术部的主任,正在帮助加斯滕斯完善某些新设备的设计和生产。但是,他同样也关心着前线的战况,听说黛西回来,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恩,她面色不好,回来直接进去了,我连话都没顾上说。” 古拉科斯如实反馈,威廉姆闻言皱起了眉头。由于从小接受良好教育,黛西是很注意礼节的一个人。能让她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安洛格,前线怎么样了?” 古拉科斯认识守在门口的卫兵,开口就问。可安洛格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自己同伴一眼,摇了摇头。 “等黛西大人出来,您直接问她吧。” “我知道了。” 古拉科斯点点头,屏住了呼吸。前线一定出了大问题,不然,这些卫兵早就绷不住了。他看向那扇紧闭的门,开始好奇。 在这种时候离开前线,可不是黛西的风格。她为什么要回来,回来,又能做些什么呢? —————————— 房间里的黛西则根本没有去思考门外的古拉科斯。她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一个刚刚闪过她脑海的念头。她打开房间的衣柜,掀开衣柜下面的隔板,从身上找出一根小巧精致的钥匙,卸下隔板下的锁头,从那个隐蔽的暗匣里,拿出了她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个长条形的硬木盒,用油布包裹。黛西把木盒抱到桌上,放平,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睛,手指交叉,沉默了几秒钟,揭开油布,打开了那个木盒。 那柄由她的哥哥尼克·理查森设计,加斯滕斯完工的蒸汽狙击步枪,安静的躺在木盒里。保养完好的它散发着黝黑的光,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时刻。 雨,越发的大了。 182 让子弹飞 “黛西!” 在黛西背着那个硬木盒子打开加斯腾斯的门时,她的父亲,威廉姆·理查森叫住了她。 “爸,现在前线时间紧张,我不能跟你说太多。你有什么事么?” 虽然距离洛山道口已经有些距离,可黛西总觉得自己的耳边仍然回荡着战场上的枪炮声和士兵们嘶吼和呻吟。她紧绷着脸,皱着眉,哪怕是对自己的父亲,也没有露出任何轻松的神色。 “我知道,我就跟你说几句”,威廉姆从自己女儿的脸上猜到了前线战局怕是有些不顺利。他决定不再询问关于战局的问题,而是自己给出自己刚刚想到的一个点。 “黛西,现在前线是不是还在打?在下雨的时候,是不是敌人仍然在进攻?” “嗯,他们攻的很凶,我必须赶快回去。” 黛西下意识的用手抚了抚背上的木盒,语气里有明显的焦虑。古拉科斯看了一眼那个木盒,无法想象里面是什么。能让黛西放下战场,从前线赶回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又能对这场战争,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 “还在打的话,敌人的武器会受影响”,威廉姆知道自己的女儿是真的着急,“他们使用的威尔士二型蒸汽步枪,我研究过。枪上的二级气瓶为了减重,隔热做的不好。现在下大雨,雨水会加速二级气瓶里高压水蒸气的冷凝,降低他们的枪膛压力——” “爸,你知道我不懂”,黛西脸上出现了威廉姆十分熟悉的、小时候不想听课的那种表情,“他们的步枪会怎么样,不能用么?” “射程会下降,威力也会下降。如果雨还是这么大,那么再打下去,他们的蒸汽步枪甚至有可能直接失效。而我们的荣耀步枪在设计的时候已经做了效果很好的双层隔热,不太受这种天气的影响。所以,如果一定要在雨中开战,我们是有优势的。” “真的么?!” 黛西脸上终于紧绷的表情终于稍微和缓了些。今天的仗打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好消息。她有些不相信的拉住她父亲的手,再一次确认。 “爸爸,你说的是真的嘛?下雨天敌人的武器会受影响,甚至失效?” “嗯,你爸爸是干什么的?你还不知道”,威廉姆拉着黛西的手,用力的握了握,“女儿,我不知道前线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一定要记得,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你的身后,我们所有人都是你的后盾,你最坚实的后盾。” “我知道,爸爸。” 黛西轻轻笑了笑,伸手叫上了卫兵,“我们走了,前线还在等着我回去——”,她的脚步似乎轻快了些,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爸,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啊。” “放心吧!” 威廉姆挥挥手,看着黛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站在一旁的古拉科斯这时才找到发言的机会。 “不知道前线怎么样了,总感觉不太妙。” “没问题的”,威廉姆心里其实也在担心。只有最熟悉的黛西的他,能从黛西刚刚的表情和动作中,看出前线的形势不是一般的糟糕。只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种负面消息四处传播。 “一定没问题的。” 威廉姆重复了一遍,想要加强自己的信心。古拉科斯直直的看了他几秒钟,才转身离去。 “我去工作。” —————————————— 民兵二师三团一连的连长乔恩·沃伦用手擦去脸上的雨水,大声的骂了一句什么。可在如此大的雨中,哪怕是站在他身旁的瀚德·沃伦,也无法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 “连长!”,几乎是扯着嗓子,瀚德大喊,“他们说主席死了!” “放他妈的狗屁!” 乔恩连想都不想,就骂了回去,“对面的傻逼放狗屁,你也信?为了打赢我们,他们说瞎话和放屁一样,你要是信了,还好意思入党?” 瀚德最近正在积极申请入党,乔恩·沃伦是他的考察人。他这句话一下子稳定了瀚德的军心。这个小伙子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重新端平手中的步枪,上前一步,趴在了壕沟前方搭建的土坡上。 在他的身旁,士兵们按照奇偶的顺序,一一做好了射击准备。 从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了开枪的鼓声。那鼓声在雨中也变得沉闷,可携带的信息,却仍然清晰无比。 荣耀步枪和艾略特步枪在雨中齐齐射击。飞出枪膛的铅弹穿过雨幕,打在了对面敌人的队列之中,带起了一阵惨叫和呻吟。 仗打到现在这个程度,敌人前排的装甲士兵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后排的长枪兵直接暴露在了爱莲娜的火力之下。每一次从壕沟中射出的齐射,都会带走不少人的性命。可敌人并没有因此退却,高额的奖励和他们背后的督战队,让这些士兵只能把生命挥洒在这片壕沟和机枪之前。他们惨叫、呻吟,继而列队,射击,用手中的武器,继续发起进攻。 “都给我听着,黛西大人传话,加斯腾斯主席一切都好,已经杀伤了大量的敌人,正在往回赶。敌人说的话都是谎言,不要相信!!!” 在积水已经深到膝盖的壕沟里,来自指挥塔的命令正在快速下达。原本有些忐忑的士兵们暂时被安抚了情绪,有些松动的防线也暂时稳定了下来。可是,这场大雨正在暴露壕沟战术一个致命的短板。 排水不足。 “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 乔恩·沃伦又引导自己的士兵们进行了一轮射击。他从支撑自己的梯子上退下换弹,却发现壕沟里的积水已经深到了膝盖。无数士兵们在这些泥水中搅动,把泥水渐渐地搅成了泥浆。有些原本放在壕沟地上的物资,已经在水里飘了起来,一不小心就会撞到。 “这他妈的……” 虽然上过爱莲娜的夜校,但是乔恩·沃伦的文化水平其实有限。他凭直觉能猜到,这种情况如果持续下去会出问题,但是他却一时间想不到如何应对,只是骂了两句,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战斗上。敌人虽然在不断伤亡,但是己方的机枪点也在不断被敌人摧毁。现在前线仍然在射击的机枪,已经不到三天前的一半。而敌人每次前进的距离,都在接近他们所守卫的这条壕沟。 大雨,还在继续。 而那些不要命的敌人,就在雨中发起了冲锋。 也许是觉得双方将接近到了合适的距离,也许是觉得手中的武器在雨水中没有那么顺手,敌人的指挥官再次吹响了冲锋的空笛。敌人的士兵放下武器,举起弯刀,开始朝着乔恩·沃伦所在的壕沟发起冲锋。 “射击!射击!稳住,不要慌!” 乔恩·沃伦还在指挥,他还幸存着的士兵们也还在射击。至于仍然能够使用的机枪点,则更加是拼了命的向前方倾斜着子弹。以这些机枪点为圆心的大片扇形区域内,尸体推挤如山。可在那些哑火的机枪点前,有些敌人,已经和己方的士兵发生了直接接触。 经过连续三天对机枪火力点的定点打击,洛山道口机枪防线的火力覆盖出现了不少缺口。而敌人,正在依靠这些缺口,撕开爱莲娜的防线。 乔恩·沃伦是幸运的,在他的左前方,属于他们的那个机枪点在昨天被击毁之后,补充了新的机枪和人员。所以,对着他们这片区域发起冲锋的敌人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在他的身后,不少士兵已经开始向着左右侧敌人的突破口支援。遥遥的喊杀声,也似乎越来越响亮了。 “连长!我们能赢么?!” 瀚德几乎是趴在乔恩·沃伦的脸上在吼叫。听到他的问题,乔恩·沃伦下意识的一个嘴巴子扇了过去。那声响亮的耳光,不仅打蒙了瀚德,还吸引了周围几名士兵的注意力。 “连长?!” “他妈的给我闭嘴!”,乔恩·沃伦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如此暴躁,“给老子好好打!” 瀚德有些委屈的看着自己的连长,却也知道自己估计是问了个错误的问题。他抹抹脸,一声不吭的开始装弹。而在他的前方,发起冲锋的敌人们在机枪前放慢了脚步,甚至一度停下了步伐。可很快,他们身后督战队用喊话和威胁把他们重新送上了战场,送到了机枪的枪口之下。 而就在这个时候,机枪声,停了。 “没气压了,你们小心!!!!!” 负责机枪点的士兵回头大喊,乔恩·沃伦骂了一句,从泥浆里捞出了自己的长刀。他周围的士兵和他一样,也拿起了各自的武器。仗打到现在这个样子,也到了该拼命的时候了。 ———————————— 黛西回到指挥塔上的时候,指挥塔上已经少了一半多的人。卡赖伯·沃伦不在,留守的加朗斯·沃伦看到黛西,直接就迎了上来。 “这雨太大了,壕沟积水严重。我们的机枪火力网不全,敌人已经突破了壕沟多个哑火的火力点所负责防守的区域。现在士兵们正在和敌人白刃,但是我们人手严重不足,真这么打下去,会出问题的!” “卡赖伯大哥呢?”,黛西走到指挥台旁,放下木盒,拿起望远镜看向了对面。那些她已经熟悉的敌人指挥官的身影,在雨水中变的朦胧。 “他下去督战了,说在这上面干看着难受”,加朗斯走到她身旁,看了一眼那个木盒,“这是什么?你回去就是为了拿这个?” “嗯,这是我们的秘密武器”,黛西侧头看着加朗斯,笑了一下。被雨水淋湿的头发紧紧的黏在她的脸上,勾勒出不规则的图案。可即使如此,黛西的这个微笑仍然带着些天然而倔强的美,让加朗斯有些愣神。他反应了一下,看着黛西打开木盒,开始组装。 “我在这盯着,你要是呆不住,也下去吧。” 黛西低头组装,头也不回。虽然已经将近一年没有碰这把枪,但是当她的手重新摸到那些零件的时候,她第一次把这把枪交给加斯腾斯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 阳光,图书馆巨大而平整的书桌,那个带着微微笑意的男人。 还有满满的祥和和宁静。 “那我下去了”,加朗斯·沃伦点点头,看黛西正忙着,便径自下了梯子。他的民兵二师现在也有些不稳,需要他去镇场督战。敌人传递的那个假消息虽然已经被辟谣,但是大部分士兵,心里多少都有些疑虑。在这个关键时刻,虽然对黛西手中从未见过的武器有些好奇,也好奇一把枪又如何阻止对方的进攻。但是加朗斯知道自己不能等下去了,他的士兵需要他。而黛西,也一定可以把她自己的事情做好。 “照顾好她。” 简单叮嘱了卫兵安洛格·沃伦一句,加朗斯离开了指挥台。黛西用了一点时间把步枪组装好,开始激活辉石,给蒸汽气瓶加压。她想起了自己父亲说的,关于气瓶隔热层的话,便脱下自己的外套,包在了自己这把狙击步枪的气瓶上。之后,像十个月之前一样,她把步枪举起,端平,把自己的右眼放在了瞄准镜之后。 整个世界,在她的面前开始变的清晰。 ———————————— “司令,这次简直是天助我们!” 在尼格鲁共和国的前线指挥塔上,负责本次进攻的第20军军长拜纳·弗兰克正在激动的向塔伊家·布什汇报情况,“大雨让敌人的壕沟里积满了水,极大的影响了他们的作战效能。我们的蒸汽大炮又持续性的摧毁了他们不少机枪点,让他们的机枪火力无法全部覆盖阵线。您下达的冲锋命令让我们的士兵撕裂了敌人的防线,虽然伤亡惨重,但是我们正在突破敌人的防线!” 塔伊家·布什并没有立刻回话,大雨敲打在他头顶的雨蓬上,发出哗哗的声音。他的目光扫过围在他身旁的参谋和将军,观察着他们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 “就是死伤太多,这次如果赢了,也是士兵们拿命搏出来的,实在不值得我们居功自傲。” “那是那是”,拜纳·弗兰克连连点头,“司令,现在我们占有上风,是不是要继续投入?我们20军虽然有些损失,但是也有信心拿下敌人的洛山道口!” “可以,你不用留预备队了,我给你留”,塔伊家·布什很镇定,似乎今天的胜利他早已料到,“等拿下爱莲娜,我给你们放假!” “谢谢司令,不过我们还想着打到罗斯维尔再休息呢”,拜纳·弗兰克脸上的喜悦发自内心,爱莲娜虽然小,但是它的重要意义所有人都清楚。能拿到攻破洛山道口的首功,他的中将军衔,肯定是跑不了了。 “不过还是司令考虑周全,把加斯腾斯已死的消息放出去,敌人的阵线立刻就乱了。要不是雨太大不方便,我们还可以把贝兰其尔的人头给他们扔过去,保准让他们扎营!” 既然差不多能赢,拜纳·弗兰克开始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讨塔伊家欢心上,毕竟,不论是军功评定还是职级晋升,都少不了他这位司令的帮忙。可是,塔伊家听到他的话,并不开心,反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拜纳·弗兰克有些惊讶的抬头,却发现司令用手捂着自己的右胸,有大量的血液正在从他的手掌下涌出,润湿了他的胸口。 “咳咳——” 塔伊家开始剧烈的咳嗽,肺部被破坏让他无法顺畅的呼吸,胸口的伤正在带走他身体里的热量。他无力的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拜纳·弗兰克的手。 “救——救我——” 183 血刃白刀 “司令!塔伊家司令!” 拜纳·弗兰克看着莫名其妙受伤的司令,惊慌失措。一直以来,塔伊家司令都是尼格鲁共和国这次东征的负责人,他也用自己的指挥技术和经验,帮助东征部队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虽然这只庞大队伍里派系复杂,人心多样,但所有人对塔伊家都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服气。如果塔伊家有什么问题,这次东征又会怎么样,拜纳·弗兰克简直不敢想象。 塔伊家·布什还没有死,他受的伤虽重,但不致命。不过,如果不加以处置,他很快就会死亡。拜纳·弗兰克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既然事情依然如此,他也没有对不起自己将军的称号。这位已经五十多岁的老人一把撕开了塔伊家胸前的衣服,看到了他的伤口。那是一个他非常熟悉的,见过无数次的伤口。 那是一个来自某柄蒸汽步枪子弹造成的伤口。 可是,在这座高高的指挥塔上,又有谁能把子弹射到这里来?又有谁能突破将近二十万大军和超过两千人精英卫队的阻拦,把子弹送进塔伊家的胸膛? 难道,有内鬼? 还是说,有人想叛乱或者造反? 拜纳·弗兰克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他一边用自己的手绢按住塔伊家的伤口,一边左右环顾,想找到那个袭击自己的人,可是所有正在向他们身边围过来的人们表情都是和他一样的惊讶和慌张,并没有人看起来有任何的异常。拜纳·弗兰克看了两遍,没有头绪,便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塔伊家的伤势上。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哪怕被他按住了胸口,可塔伊家的献血已经染红了他们两人的衣服。 怕是伤到心脏了。 拜纳·弗兰克暗叫了一声不好,他侧过头,想要叫士兵过来抬人,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擦了一下他的脸。他伸手摸了摸,却摸到了一手血。 紧随之后的,才是火辣辣的疼痛。 “司令!!!!!” 同样站在旁边的第21军军长罗伦·马吉欧发出了好像自己的父母被人当面杀死一样的惨叫,拜纳·弗兰克楞了一下,才看向了被自己按住伤口的塔伊家·布什。这位一手带着尼格鲁共和国从防御战转入进攻战,即将击败爱莲娜的司令,右侧额头上突然多出了一个血洞。鲜红色的血正从那个洞里汩汩流出。而在他的后脑,白色的红色的污物像是写意的泼墨画,溅了满地。 “袭击!敌袭!!!” 这一次,拜纳·法兰克终于对敌人的攻击从何而来有了印象。他离开了明显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也不可能救活的塔伊家·布什,用最块的速度拿起了望远镜,朝着对面指挥塔的位置望了过去。在那边,在他已经无比熟悉的指挥台上,那位名叫黛西·理查森的女性指挥官,正趴在那里,扛着一柄巨大的、他从未见过的,像枪一样的武器,瞄准这里。 在拜纳·弗兰克的望远镜里,他甚至看到黛西冲他遥遥的挥了挥手。 挥手? 为什么挥手? 拜纳犹豫了一秒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浑身汗毛倒立,全身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虽然不知道敌人的武器为什么可以不讲道理的打这么远,但是他知道,塔伊家·布什并不是敌人唯一的目标。在即将被己方攻破防线的现在,爱莲娜既然拿出了如此夸张的武器,那他们的目的,一定是尽可能的多杀指挥塔上的尼格鲁军官。 “卧倒!!!!!!” 拜纳一边朝后倒去,一边大声嘶吼。可是,没有看到对面指挥塔情景的其他人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在拜纳以一种非常难堪的姿势倒地之后,他们看向拜纳的眼神,好像看着一个出演滑稽剧的小丑。 “快卧倒!!!” 拜纳这个时候的心思是很单纯的,他并没有去思考塔伊家·布什死后军队的指挥权如何分配,也并没有去思考如果对面的人杀了更多这个指挥塔上的人,自己是不是就能更上一步。他只是单纯的希望,希望自己的这些同僚,不会被敌人的武器就这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杀死在指挥塔上。 然而,他的提醒很及时,可他的同僚们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第22军军长詹姆斯·莱斯特同样被一枪撂倒,这座指挥塔上的人,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敌人正在使用什么超远射程的武器,攻击他们这些将领! 不得不说,这些久居高位的军官们还是有警觉性的。一旦意识到了危险从何而来,指挥官们采取了最直接的行动。他们有人放倒了用来挡雨的雨棚,遮住敌人的视线,有人开始顺着梯子快速的下撤,希望能摆脱敌人的攻击。在这个过程中,又有三位将官和参谋被击杀、击伤。可是,其他的军长们,总算是从敌人的袭击中逃脱了一条性命。 用逃命的速度离开了指挥塔后,军官们在指挥塔下聚集,他们躲在从敌人的指挥塔看不到的角度,召开了一次紧急的联合会议。在东线司令部司令塔伊家·布什和第22军军长詹姆斯·莱斯特被击杀的情况下,仍然在现场的东线司令部参谋长斯特凡·施格瓦、第20军军长拜纳·弗兰克、第21军军长罗伦·马吉欧成为了现场的最高决策人。 “怎么办?” 罗伦·马吉欧并没有第一时间表态,而是把包袱丢给了斯特凡·施格瓦和拜纳·弗兰克。和更想要军功的拜纳·弗兰克不同,罗伦·马吉欧已经意识到了更深层次的危险。如果,敌人的那种长距离武器使用限制较少,那么己方的指挥层将会受到敌人致命的打击。现在大家所使用的指挥塔战术体系也整个都要调整,在这种情况下,这场战争的走向还不确定。如果现在担起指挥的责任,那么等到这场战争输了,那么指挥的人也肯定逃不了责任。所以,罗伦·马吉欧选择了把自己放在一个不那么主动的位置上,通过观察参谋长和其他几位军长的行动,来做出自己的决定。 “继续攻击!” 斯特凡·施格瓦对此并没有犹豫,“敌人的这种武器可以直接攻击到我们的指挥塔,却在之前从未使用过。这种武器要么有极大的限制,要么特别难于使用。我们基本可以判断,这种武器不会被使用到对付普通士兵的战斗中去。同时,这场仗打了三天,敌人偏偏在今天拿出了这种武器,这说明我们已经逼出了敌人最后的杀手锏。敌人之所以直接进攻我们的司令部,要的就是我们惊慌失措,放弃进攻。我们绝不能遂了敌人的愿望,反而要继续进攻,加大给敌人施加的压力,直到他们全盘崩溃!” “我们应该在更后方的位置建立总指挥部,同时加强防守,避免再被敌人直接进攻司令部”,拜纳·弗兰克补充了一句,又看向了罗伦·马吉欧,“马吉欧将军,你怎么看?” “我支持施格瓦参谋长的意见,趁他病要他命,继续发起进攻,拿下洛山道口!这场雨帮了我们大忙,敌人的壕沟已经站不住了。他们将被迫回到地面上,和我们直接交火。我们的人数优势能够得到充分的发挥。而且,现在我们在部分地段已经和敌人开始肉搏,打赢这场仗,希望很大!就算是塔伊家司令,肯定也希望我们继续打下去的!” “很好!” 斯特凡·施格瓦重重的点了点头,“传我的命令,第20军全力进攻,第21军做好作战准备,我们今天要一鼓作气,拿下洛山道口,为塔伊家司令复仇!” ———————————— 民兵二师三团一连连长乔恩·沃伦把自己的刀从地上的尸体上拔出来,站在雨水中,环顾四周。在他的身后,战壕里的水已经到了大腿深。而在他的周围,敌人的士兵正在和他的手下厮杀。在他们左前方的那个蒸汽机枪火力点,在大概二十分钟前被敌人的蒸汽大炮摧毁。现在,战争的胜负,既不依靠那些先进的武器,也不依靠他曾经背着的沉重的蒸汽步枪,依靠的,是他们这些参加战斗的每一个人的鲜血和生命。 “革命从来不是请客吃饭,革命从不缺少流血牺牲,如果因为畏惧死亡而拒绝革命,那你们还不如回去过自己的旧日子,继续当那没有未来的农奴……” 加斯腾斯在某次夜校讲座上的话在乔恩·沃伦耳边回响。乔恩·沃伦伸手抹去了脸上的血水和汗水,看准了一个敌人的士兵,呐喊着冲了上去。 就像加斯腾斯所说的,就像他自己所认知的。他们农奴,一直都是社会的最底层,一条命,甚至不如那些大人物喝的一杯茶、吃的一口饭值钱。这样的贱命,如今却可以为了自己的未来拼搏和奋斗,他乔恩·沃伦,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要知道,如果这场仗赢了,他还是那个在爱莲娜过得很愉快的新农民,有自己的土地和房子。可如果这场仗输了,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有什么可怕的呢? 乔恩·沃伦嘶吼着冲了上去,他常年劳动的手臂虽然瘦削,可也有着惊人的力量。他的面孔因为愤怒而狰狞,他的嘶吼因为渴望而疯狂,在他的面前,敌人的士兵们犹豫了、退缩了,可又不得不和他厮杀。他奋不顾身的冲击,挥砍,偶尔按照在民兵训练中学到的东西躲避,他砍翻了一个人,又砍翻了一个人,然后又砍翻了一个人。在他的面前,敌人似乎无穷无尽,在他的身后,他的战友们似乎也无穷无尽。在这个没有边界、没有时间、没有痛觉,什么也没有的战场上,乔恩·沃伦的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和他手中的那把刀。 “要知道,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未来,本身就是一件非常、非常幸福的的事情。” 这是加斯腾斯在某次讲座上的话,乔恩·沃伦记得很清楚。对他来说,革命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他只要跟着加斯腾斯,种地、当兵、杀人,杀足够多的人,种足够多的粮食,他的革命,就成功了。 ———————————— 黛西在己方的指挥塔下找到加朗斯的时候,他刚刚把手里所有的预备队都派上了战场。洛山道口不长的防线上,机枪火力点已经沦陷大半。而敌人,似乎还没有放弃的打算。他们在雨中向前、向前、向前,而加朗斯和卡赖伯也不得不投入手中所有的筹码。现在,洛山道口已经打成了一滩他们无法摆脱的沼泽,脱离已经变得不可能,唯一的生路,在于不顾一切的战斗。 “敌人他妈的都不要命了!我就没见过这么敢打的人!”,见到黛西,加朗斯的第一句话还是抱怨,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情绪,问起了他一直很好奇的那件事,“怎么样,你那个秘密武器起作用了么?” “起作用了”,黛西亲眼看着塔伊家和另一位将军死去,自然知道自己的射击有没有效果,“通知下去,告诉所有我们的士兵和敌人的士兵,我们已经杀了敌人的司令塔伊家·布什,他们的其他指挥官也已经逃跑,现在敌人的指挥塔上,空无一人。他们的指挥官丢下了他们自己逃命去了,就这么说。” 加朗斯真个人愣在了半空,什么叫塔伊家·布什已死?那个家伙躲在远远的指挥塔上,只能用望远镜看到,却怎么也够不着。如果能杀他,他加朗斯早就杀了,还用等到现在? “这个……现在散布谣言,很容易被敌人戳破啊……” 加朗斯委婉的规劝,却被黛西瞪了一眼,“我骗你干嘛,这不是谣言。我杀了塔伊家·布什和他们另一位将军,你把话传下去,敌人自然知道真假。” “好!” 加朗斯对黛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过想了想那个他没见过的武器,又想了想加斯腾斯这位主席的神奇之处,加朗斯最终选择了相信。他飞快的把命令传达了下去,还不忘了通知卡赖伯,之后,他和黛西一起,重新爬回了指挥塔。他要亲眼看一看,敌人的指挥塔上,是不是真的如黛西所说,空无一人。 184 暂时喘息 当加朗斯·沃伦拿起望远镜,看向敌人的指挥塔的时候,尼格鲁方面的指挥官早已放弃了那座指挥塔。加朗斯能看到的,只有被放倒的雨棚,和模糊的血迹。尼格鲁方面让卫队士兵爬上指挥塔,把塔伊家·布什和第22军军长詹姆斯·莱斯特的尸体搬了下来,所以,留给加朗斯的,就只有间接能证明发生了什么的血迹和残骸。 “你真的……这不可能……你怎么做到的?” 加朗斯放下望远镜,带着一脑袋的问号转向了黛西。他实在是有太多问题了。黛西到底是用什么杀死的对方,这种武器为什么可以拥有如此之长的射程,我们能不能把这种武器投入到现在进行的战斗当中,这种武器能用来继续刺杀敌人的指挥官么…… 想要问的问题太多,可加朗斯的时间并不充裕。每耽搁一秒钟,爱莲娜的士兵都会伤亡更多一些。在双方已经开始白刃相见的时候,每一条生命的逝去,都在把爱莲娜拖向失败的深渊。所以,加朗斯最终也只能把所有的问题压缩在了一个问题里面。 你怎么做到的? “这是加斯滕斯留下的武器”,黛西用一个短句回答了加朗斯的问题,“只有一把,使用限制很大。” 于是加朗斯瞬间明白了。既然是加斯滕斯留下的武器,那自然可以拥有如此巨大的威力。既然只有一把,那也可以理解黛西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他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自然不会再犹豫。 “我这就去传令,如果可以,请你在这里,继续攻击敌人的指挥官,特别是前线的指挥官。” “我知道了。” 黛西点点头,重新拿起了那柄蒸汽狙击步枪。加朗斯看了一眼那柄他从未见过的,但是却有着让人惊心动魄的武器之美的长枪,转身爬下了梯子。在这一刻,他的内心是平静而喜悦的。 加斯滕斯,终究还是给他们留下了翻盘的杀手锏。 ———————————— 后面的士兵开始用尼格鲁语喊什么的时候,乔恩·沃伦已经几乎拿不住自己的刀了。他半跪在地上,用已经有了豁口的长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的左肩被敌人狠狠的砍了一刀,骨头似乎断了。可令乔恩·沃伦赶到惊讶的是,他并不觉得有太多的疼痛。而在他的面前,三名敌人的士兵正看着他,逡巡不前。他们每个人都完好无损,没有受伤。但是他们每个人都在乔恩·沃伦的疯狂前犹豫了。这个爱莲娜的农民、士兵,打起仗来好像一头来自三神教所谓地狱的魔鬼,奋不顾身、没有痛觉、择人而噬。他们砍伤了他,他们却不敢上前杀了他。在垂死的魔鬼面前,他们担心来自敌人的反噬。 乔恩·沃伦在笑。当他真的把自己的所有、一切都投入到战场中之后,他发现打仗和杀人其实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只要他比敌人更拼、更不要命、更狠,他就可以赢。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几个人了,他甚至已经看不清前方的景色。雨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让他的视野充满了暗色的红。 我要死了。 乔恩·沃伦的身体在发抖,在大雨中战斗,奋不顾身的厮杀和肩膀上的伤都在迅速的消耗他的生命。可他并不后悔,为了革命和农奴们的未来,他已经尽力了。也许,等革命胜利了,那些拥有新生活和新身份的农奴们不会记得他的名字。但是,就像加斯滕斯所说的,哪怕没有名字,可爱莲娜永远记得每个人的牺牲和奉献。 隐隐约约的,乔恩·沃伦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什么,那并不是他熟悉的瑞因语,而更像是敌人使用的尼格鲁语。难道,后方也被敌人突破了?难道,这场仗要输了? 不,我还没有死,这场仗,还没有输!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乔恩·沃伦再一次站了起来。站在他面前的三名敌人士兵惊慌失措的后退了两三步。看到他们的反应,乔恩·沃伦笑的更开心了。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腥腥咸咸的,带着些令人迷醉的香。紧接着,他转过身,看向了身后。 哪怕死了,他也要知道,这场战斗的结局。 让乔恩·沃伦欣慰的是,在后方喊话的并不是敌人的士兵,而是己方的士兵。于是他知道阵地还在,革命还在。于是他转过身,打算最后献出自己已经微不足道的一点力量。可是,那些敌人的士兵似乎已经不再关注他,他们正在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后方,看向那座高高的指挥塔。 机会。 乔恩·沃伦并没有去关心敌人为什么回头,他已经模糊的意识敏锐的捕捉到了战机。趁着敌人回头的时候,他又可以杀一个人!他迈开步子,张大嘴,发出无声的嘶吼。他高举已经豁口的长刀,好像厉鬼一样朝着敌人扑了过去。 然后,挣扎着试图发起冲锋的他摔倒了。他脚下一软,重重的扑倒在了地上。他已经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他已经流尽了自己所有的血。当他嗅到土地的清香和血液的腥气时,他知道,自己的时间,终于还是到了。 可惜,没能再杀一个人。 多好的机会啊。 对不起,主席。 我尽力了。 —————————————— 也许是敌人的指挥官逃离指挥塔压断了敌人士兵最后的一根弦。也许是失去了蒸汽机枪和先进武器的民兵们,用自己悍不畏死的勇气击垮了敌人最后的信心。也许是渐渐停歇的大雨,让敌人觉得失去了胜利的希望。也许是不时从天而降,杀死那些前线指挥官的子弹,粉碎了敌人的支柱。在黛西·理查森击杀塔伊家·布什将近一个小时后,敌人的部队,撤退了。 爱莲娜,守住了他们的洛山道口,可却失去了超过三分之一的民兵。 尼格鲁,失去了他们的司令,可他们还剩下将近九万人,随时可以进攻。 这随着大雨消停而暂时停歇的血肉战场,随时可能在下一个瞬间,成为新的死亡之地。 而参战的双方,都在利用这最后一点时间,在战争的天平上放上最后一点筹码。 ———————————— 随着战斗的延续,加斯滕斯隐隐感觉到了些什么不好的征兆。这一次出击进攻敌人的蒸汽大炮,出现了太多让他意外的事情。初次进攻时敌人的镇定和反击的坚决。子弹耗尽后敌人骑兵部队的死死追捕,以及在贝兰其尔牺牲后,自己带着队伍反杀所陷入的沼泽,似乎都在暗示着他,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什么巨大而让人脊梁骨发凉的阴谋。 “头儿”,虽然已经建党大半年了,但是伊万的习惯,还是管加斯滕斯叫头儿,“我们又发现了敌人的斥候,这里估计呆不久了。” “呆不久就撤,我们现在的目的是尽快摆脱敌人,回到爱莲娜”,加斯滕斯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衣服。连续的作战和逃亡,让所有的士兵都非常的疲惫,哪怕是在小溪旁加水的片刻功夫,加斯滕斯和他的士兵们,都能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上一会。 “我总觉得,敌人这么努力的拖住我们,一定不单单是为了报我们摧毁了他们蒸汽大炮的仇”,加斯滕斯和伊万再次讨论起了敌人的战术,“他们一开始给我们送人杀,我还没发现。但是任何正常的指挥官都不会在明知道我们能吃掉两个团的情况下,不断的派出两个团规模的部队给我们杀。而且,在发现我们弹药消耗殆尽后,甚至带着大部队抛下辎重试图找我们决战,把我们逼入南部山区。这甚至都偏离了他们最初的进攻路线。站在这个时点上看,他们的意图,似乎就是把我们拖在这里。” “可我们已经分析过很多次了,敌人并没有能突破爱莲娜防线的条件”,贝兰其尔的牺牲让伊万变的更加低调了。他原先的大嗓门越来越少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着什么情绪的男中音。 “他们的蒸汽大炮被我们摧毁了,我们的蒸汽机枪对他们来说是无解的。就算他们拿人命填,可爱莲娜弹药充足,也不可能像我们一样被敌人耗光子弹。所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我们没想到的地方。” 加斯滕斯皱着眉头,在他的身边,游击旅和生产旅剩下的三千多名战士正在快速的做好出发准备。而远处的天空上,敌人释放的信号烟已经开始袅袅飘起。 “难道他们和艾略特有勾结?”,伊万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这个设想了,“他们对付我们的战术,很多都和艾略特的战术很像。有没有可能艾略特和敌人联合了起来,希望能借敌人之手消灭我们?” “不大可能”,加斯滕斯摇摇头,背起了自己的行囊。哪怕是革命的领导人和共运党的主席,他也从来不把自己的行囊让别人背负。革命只有岗位不同,没有身份高低贵贱,加斯滕斯一直在坚持和践行这条最基本的理念,“艾略特就算想杀我们,也承担不起我们的技术外泄给尼格鲁的风险。他顶多在爱莲娜遇袭的时候不伸手援助,是不太可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通敌的。如果他这么做,我估计保罗·吉布森都不会原谅他。” “也是”,伊万点点头,又回到了最初的结论,“我们还是要赶快回去。不过现在敌人把我们逼到南部山区后又开始在外侧建立封锁线,突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容易也要干”,加斯滕斯的声音带着紧迫。他并不畏惧敌人,但是他总担心在这场战斗中,有什么东西他漏算了或者失误了。在他不知道的那些信息里,是不是有什么信息,能够改变现在战场的局势,或者改变爱莲娜的命运? “集中所有弹药,丢下不必要的物资。没有子弹的洛山一型,全部分拆之后分别掩埋。我们这次,必须突围!” “……好!” 听到要拆掉他们在这几天的战斗中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洛山一型,伊万有些不舍。为了不让这些武器落入敌人手中,他们甚至牺牲了超过三十名战士。可现在,形势所迫,这些武器必须被放弃。 “丢了可以再造,但是敌人,必须甩掉!” 加斯滕斯再次安慰伊万,同时也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可就在这时,传令兵瑞奇·巴利斯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主席,有从爱莲娜过来的同志,是反侦查局的,说有重要情报要当面告诉您!” 是来自爱莲娜的消息! 加斯滕斯立刻紧张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枪。 “人在哪里?” “那边,防线外围,他身份不太确定——” “带我过去!” 加斯滕斯已经等不及了,他必须知道爱莲娜发生了什么,才能做下一步的决定。他和伊万跟着瑞奇·巴利斯一起,连走带跑的找到了那个人。而在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加斯滕斯就知道,爱莲娜出事了。 那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年轻人,衣衫褴褛,身上肉眼可见的伤口不下四处,甚至还有一个枪伤,一看就是在突破敌人封锁的时候受的伤。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那是失血过多的明显征兆。在见到加斯滕斯之前,他侧靠在一颗树旁,闭着眼睛,胸口几乎没有起伏。任何在战场上走过几轮或者粗通医术的人都能从他的状态判断出一个简单的事实。 他要死了。 “我是加斯滕斯,谁派你来的,怎么了?”,加斯滕斯在年轻人面前跪下,伸手扶住他的头,看着他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微微睁开的眼睛,强行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焦急,轻声询问。面对面前这个正在燃烧最后一丝生命的年轻人,加斯滕斯生怕自己稍一大声,就会吹熄他的生命之火。 “主席……”,见到加斯滕斯,年轻人似乎又有了精神,他挣扎着坐起,伸手指向胸口,“……敌人正在进攻洛山道口,他们的蒸汽大炮完好无损,我们防守非常吃力。敌人甚至在阵前宣告,说贝兰其尔被杀,您失踪,游击旅和生产旅全军覆没。同志们都不相信,还在死守,但是,我们都希望能——”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存在不想让加斯滕斯听到更多的内容,年轻人的话语戛然而止。他指向自己胸口的手软软的垂了下来,整个人在加斯滕斯的怀里,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加斯滕斯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悲伤。来人告诉他的信息太过重要也太过让人惊讶,他必须迅速采取行动。他伸手解开来人的胸口,找到了他刚刚想要拿出来东西。那是一张简单的字条,写字的人加斯滕斯很熟悉,那是他的爱人,黛西·理查森手写的便条。 “如果可以,请尽快回来!” 185 全面动员 “头儿!这怎么可能!我们明明摧毁了敌人的蒸汽大炮,我和贝兰其尔一起干的,我亲眼看着兄弟们把冶金辉石扔进蒸汽大炮的气缸,我亲眼看着那些气缸在高温下融化,这怎么可能是假的?敌人又是从哪里来的蒸汽大炮?” 跪在那个年轻人的尸体前,伊万和加斯滕斯一起看完了那张字条。他的语气焦急,神情焦虑,爱莲娜发生的事情正在牵动他的心弦。他无法冷静,也不能冷静。 “他们可能隐藏了一些,也可能新运输了一些”,加斯滕斯的声音冷的像冰,“又或者,他们放在外面让我们摧毁的,本来就是假的、或者已经坏掉的蒸汽大炮。我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们拖住,拼了命也不让我们回去了。原来,他们的点在这里……” 来自年轻人的情报像一块最关键的拼图,驱散了几天来一直萦绕在加斯滕斯脑中的迷雾。他突然明白了,原来敌人对他们会进攻蒸汽大炮早有预谋,才用了些手法,让他们认为已经摧毁了蒸汽大炮,把他们拖在这里。再之后,把大部队派过去,带着完好无损的蒸汽大炮进攻爱莲娜。在失去了生产旅和游击旅之后,自己又不在,爱莲娜的同志们面对从未见过的武器,很有可能进退失据,进而出现破绽。 “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加斯滕斯仰起头,头顶的天空灰蒙蒙的,看不见阳光。他的目光从天空中盘旋的乌鸦群中扫过,落在了伊万的脸上。 “不惜一切代价,突围,用最快速度回到爱莲娜!” ———————————— 紧急示警的号声响起来的时候,露娜正在纺织厂工作。最近前线战斗紧张,爱莲娜的所有人的工作量都在增加。身为安肯瑞因等级最高贵的大公爵,身为曾经的法师塔第一学徒,露娜自己都无法想象自己竟然像一个奴隶一样在这里工作。不断的、重复的踩踏缝纫机,不断的,重复的把一块块的布料缝成衣物。这种工作既没有快感、也没有成就感,露娜不得不彻底的压抑自己心中的反感,才能完成每天的工作任务。 “呜————” 高亢的警报声让露娜的手一抖,一条缝线被砸歪了方向。露娜低声骂了一句,停了下来。和她一样停下来的,还有同一个车间超过五十名缝纫女工。 “露娜小姐,这是紧急警报的铃声,这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意味着出现了危害爱莲娜安全的重大事项。所有有民兵身份和参加过轮训的新农民都要到指定的地点报道。工厂的工人也是一样。我们女工,则要进入战时状态,增加工作量的同时,也要佩戴自卫武器……” 虽然已经不是露娜的奴隶,但是拉薇儿·沃伦仍然陪伴着露娜。在号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她就把自己在夜校学到的知识告诉了她这位曾经的主人。 “战时状态?前线出问题了?” 露娜其实记得这个号声的意思,她只是有些不敢相信。因为高强度重复劳动而变的迟缓的脑子渐渐恢复了敏捷,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难道洛山道口失陷了?” 和露娜一样,不止一个人想到了这个可能性。车间里响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所有人都开始无心工作。而就在这时,工厂的厂长,维克德·亚历山德拉,带着一队士兵出现在了车间的门口。 “各位,各位,不要惊慌”,虽然说着不要惊慌,但是维克德自己的表情,都严肃的有些可怕,“我在这里向大家传达共运党议事会的最新指示——” 车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人们屏息静气,等待着那个最可怕的答案从厂长的嘴里说出来。 “今天,我们和尼格鲁共和国军队在洛山道口爆发了激烈的战斗,我们在伤亡三千余人的情况下,击伤击杀敌人超过两万人,并杀死了敌人的总指挥官塔伊家·布什,取得了优异的战果!” 维克德·亚历山德拉一开口就是好消息,希望能缓和大家的情绪。可还在鸣响着的紧急号角,让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坏消息。 “但是”,维克德也知道自己终究要说到这里,“但是我们的民兵一师、民兵二师损失惨重,大量的蒸汽机枪被敌人破坏。按照这个速度,敌人明后天的进攻将带给我们非常大的压力,因此,议事会决定,从现在起爱莲娜进入全面战时状态,所有参加过轮训的工人、农民全部征召入伍,准备补充上前线。空缺处的工作岗位由我们女同志填补。对我们纺织厂来说,原有的三班倒改为两班倒,每天工作时间延长到十二个小时。同时,我将抽调一部分员工加入第一工厂,接替男同志们为前线战士生产武器。现在,同志们有自愿报名的么?没有的话我会按照名单抽取——” “唰——” 纺织厂的车间里一瞬间长出了一片手臂的森林。面对逼上家门的敌人,面对正在破坏自己革命事业的敌人,纺织女工们同样有着踊跃的积极性。露娜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竟然是少数没有举手的女工之一。她犹豫了一下,举起了自己的手。 “好,我现在开始点人,希望你们有心理准备,第一工厂的工作可不比这里,很辛苦的,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维克德·亚历山德拉开始点名,露娜默默在心里祈祷,祈祷自己不被选中。然而,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故意和她过不去,她的名字很快就被亚历山德拉点到了。 “露娜·布鲁斯特!” 听到这个名字,在露娜周围所有的女工都转头看向了她。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也都为她主动举手参加更加繁重的工作而感到惊讶和欣慰。几秒钟之后,不知道谁先起的头儿,看着她的女工们开始鼓掌,掌声从弱到强,把露娜的脸,鼓成了一个红通通的小苹果。 罢了,自己报的名,哭着也要干完。 露娜离开自己的缝纫机时,心里是这么想的。第一工厂,武器工厂,这个地方的密级很高,不是特别可靠的人是进不去的。现在因为战争原因,她得以进入爱莲娜这个最重要的工厂,也未尝不是更加接近爱莲娜核心的一个途径。 然而,露娜·布鲁斯特终究还是把事情想的简单了。离开纺织厂进入第一工厂的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工作竟然是组装!把枪械零件按照工长的指示装成更大的零件,然后由流水线后方的工人把更大的零件装成枪。这个过程和纺织一样的枯燥无味,而空气中的枪油味混合在附近锻造和冶炼车间的炽热空气中,让露娜很快就汗湿了衣襟。然而,和她从纺织厂过来的同伴一样,她已经完全没有精力去顾惜自己的衣服、容貌或者皮肤。她的意识里,只剩下一个简单的事实。 我是大公爵露娜·布鲁斯特,我不能输!任何方面,我都不能输! ————————————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露娜和拉薇儿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头顶是大雨过后晴朗的星空,身旁是星星点点飘飞的萤火虫。如果无视她浑身几乎黏在一起的衣服和手臂的酸痛,这本应是一副美好的夏日夜景。可再加上洛山道口的战争疑云和小路上往来人们的沉重面色,夜景中的美好也就被隐约的焦虑替代,让露娜感觉有些不能呼吸。 “露娜——” 在小路旁的辉石路灯阴影中,有人轻声招呼。露娜循声看去,却惊讶的看到了法师塔资本家们的代言人,米盖尔·马丁内斯。 “你怎么来了?” 露娜有些惊讶,这个时候爱莲娜的形势不好,边境应该戒备森严才是,这个人又是怎么进来,怎么冒出来的? “你不要管这个”,米盖尔一句话堵住了露娜的疑问,转过头对拉薇儿说道,“拉薇儿,你先回去,我和露娜说两句话。” 拉薇儿并没有听从米盖尔·马丁内斯的话。她看向露娜,得到了她肯定的眼神后,才转身告辞。露娜和米盖尔·马丁内斯看着拉薇儿离开,才离开了小路,走了路旁的阴影之中。 “我这次过来,是有重要事情找你”,虽然是和露娜在夜色中独处,但是米盖尔却没有心情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单刀直入,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爱莲娜要完了,你不是和黛西住在一起么?能不能想办法拿到加斯滕斯办公室的钥匙,他的武器设计资料都在里面,你要是能弄到一套,我保你安全离开爱莲娜,还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你看我像是缺荣华富贵的人么?又有什么国家,能给我曾经法师塔第一学徒的待遇?” 露娜的话语里带着不屑,可紧接着,她就开始关心马丁内斯话里透露出来的情报。 “你说爱莲娜要完,可有依据?我们今天才用三千人杀了敌人三万人,洛山道口也守住了,应该问题不大才对。” “你们的民兵总共才两万人不到,这三天打下来,死伤超过五千人,剩下的人也疲惫之至。而且,敌人的蒸汽大炮摧毁了你们很多蒸汽机枪,洛山道口的防守已经危若累卵。更关键的是,你们的领头人加斯滕斯·沃伦已经被敌人的第17军、18军堵在了爱莲娜以西,根本回不来。你们的生产旅和游击旅,就我了解到的情况,也吃了大亏,贝兰其尔都死了。这种情况,你觉得爱莲娜能守几天?” 马丁内斯的坦率和直接让露娜沉默了下去。她的教育背景让她能够很清楚的理解马丁内斯提供给她的信息到底意味着什么。如果真的如马丁内斯所说,在兵力不足、领导人不在和先进武器被克制的情况下,爱莲娜想要守住敌人的进攻,确实非常困难。 “你说的根本不可能,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遍了,我并不能接近爱莲娜的核心层。也不知道钥匙在哪里,就算我找到了,我也无法进入工厂,更不可能进入加斯滕斯的办公室。” 不知不觉间,露娜已经不再拒绝马丁内斯,反而开始陈述实际操作的困难。在她的内心深处,连日来的高强度劳动和对往日生活的渴望,正在悄悄的改变她的想法。 “你不需要操心这些”,米盖尔·马丁内斯的声音里带着自信,“你只要搞定钥匙,剩下的交给我就行,明白么?” 露娜再次沉默了,夏日夜色中的蝉鸣此起彼伏,让空气变的有些燥热。 “行了,就这件事,我最近都在附近,还会来找你的。记住,你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洛山道口被攻破,我们可能根本没有时间去搜集图纸了。所以,要下手的话,一定要趁早!” 米盖尔·马丁内斯留下最后一句话,消失在了夜色中。露娜在原地愣了一会,重新踏上了返回宿舍的路。 这个初生的革命根据地,真的会像马丁内斯说的那样,被敌人摧毁么?如果它被摧毁了,那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 就在米盖尔·马丁内斯把最新的悲观预测告诉露娜的同时,艾略特的参谋部也把汇总好的洛山道口防御战的情报,放在了他的面前。 “爱莲娜的日子不好过”,近卫三军总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在艾略特对面坐下,拿过一杯放在冰块上的凉茶,一口喝干。 “他们的伤亡很高,能够用来防守的总人数太少。而且他们的主力部队都在外面,加斯滕斯又生死未知。如果尼格鲁共和国继续保持今天的攻击强度,爱莲娜撑不过下一个三天。” “他们怎么杀的塔伊家·布什?” 艾略特随意的翻弄着手上的材料,语气轻松。自从和爱莲娜和解以来,他的部队再也没受到敌人游击队的骚扰,对新山垭口的进攻也停了下来。这几天的日子,过的不要太轻松。 “现在还不知道”,文森特·纳夫莱皱起了眉头,“应该是某种射程很远的武器。我们的线人说,爱莲娜的人不仅用这种武器杀了塔伊家,还杀了第22军的军长詹姆斯·莱斯特,还击杀了一些前线的指挥官。如果是真的,我们现在使用的指挥塔,就必须改善,或者取消……” “这个我知道”,艾略特挥挥手,打断了文森特,“我想知道的是,这种武器,我们有没有可能拿到?” 186 各方行动 “这个估计很难”,文森特·纳夫莱摇摇头,“但看爱莲娜之前经历了这么多战斗都没有使用这种武器,这次又是被逼到几乎要被人破了洛山道口才拿出来使用,就可以知道这种武器要么刚刚研制出来,要么有着极大的限制。否则他们早就用这种武器击杀了和他们作对的指挥官,把他们的势力范围扩大到恩斯滕省全省了。” “你说的是,他们如果真的可以随意使用这种武器,早就可以杀了我和斯凯·哈姆吧?”,艾略特笑着调侃。可文森特·纳夫莱却被他这句话吓的不清,他慌忙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皇子殿下,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您是皇子,天生有趋利避害之能,这种武器是杀不了您的。” “行了,我哥坐火车都能被查理·罗宁杀了,又有什么不可能?”,艾略特站起身,走出了指挥部。在外面,大雨过后的星空明媚,夜幕像绣满了珍珠的华锦,有着令人沉醉的美。 “你说,爱莲娜还能撑几天,我们又该怎么办?” 在星空下,皇子殿下的声音也随意了些,文森特·纳夫莱犹豫了一下,决定说些自己的想法。 “殿下,现在艾略特是唯一挡在尼格鲁共和国面前的部队了。他们帮我们争取的这三天时间,让我们很快就可以等到皇帝陛下的援军。可以说,如果没有艾略特争取的这三天,我们根本无法和尼格鲁对抗,几乎一定会失去恩斯滕省。所以,就算爱莲娜所走的道路和我们的理念不同,但是他们同样为守卫这个国家的领土做出了实打实的贡献。我觉得——” “你觉得应该帮帮他们?”,艾略特回过头,眼神里的情绪复杂难名,“爱莲娜是他们的地盘,他们不守也得守。说是为了国家,还不如说是为了他们那点小势力。至于援军,就算没有他们,我艾略特还挡不住敌人三天?你也太小看了我们近卫三军和你自己。要知道,能拯救这个国家,能击败敌人的部队,只有可能是我们安肯瑞因帝国的军队,再无其他!” 虽然艾略特没有明说,但是听到这里,文森特已经知道了艾略特的想法。身为皇子,他的立场和出发点,从来都和文森特这样的将领不同。文森特也不是一个死脑筋的人,见艾略特对支援爱莲娜没兴趣,他便话锋一转,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皇子殿下,如果不支援爱莲娜,那我们怎么对付尼格鲁?又怎么介入战场?而且,如果我们不管爱莲娜,他们的技术被尼格鲁共和国夺了去,我们可就因小失大了。要知道,尼格鲁共和国的生产能力和工业化水平要高于我国,更要高于爱莲娜那个土作坊。如果真的给敌人拿到了加斯滕斯的图纸,那皇帝陛下一定不会高兴的……” “这件事我自有打算”,艾略特摆摆手,示意文森特安静,“你听,这夏天的蝉鸣,是多么的喧嚣,又是多么的美好。” 文森特被艾略特突然的脱线搞的有些无语,他无奈的耸耸肩,安静了下来,艾略特皇子也安静了下来。随着两人变得沉默,大自然的声音开始渐渐在夜色浮起,缓缓包围了他们。蝉鸣声和蟋蟀声在夜色中此起彼伏,像暴风雨前的海洋,在看似平和的声音中酝酿着不可估量的风暴。 ———————————— 和爱莲娜、制裁法师塔或者皇子殿下预测的不同,尼格鲁共和国的指挥部并没有太多取得了战场优势的喜悦,取而代之的,则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 “我说……各位”,第21军军长罗伦·马吉欧轻轻的用手中的长杆敲了敲指挥室沙盘的外周,“咱们能不能不要争了,尽快把这件事定下来?现在我们难得取得了对敌人的优势,如果不抓紧的话,可能会出问题的。” “司令死了,不先把实际负责人定下来,谁还有心情管打仗的事情?”,第19军军长列维·斯拉特利环视四周,“这件事我觉得没什么可讨论的,参谋长斯特凡·施格瓦一直都跟着塔伊家司令,也一直都是我们司令部的二号人物,让他做暂时的指挥官,我觉得没有问题。” “附议!” 第20军军长拜纳·弗兰克脸上被敌人子弹擦破的伤口已经结痂。那伤口随着他讲话的动作一动一动的,好像一条趴在他脸上的血色蚯蚓,“这件事有啥好说的,都听施格瓦将军的,我觉得没问题!” “我倒是觉得不能这么草率”,第21军军长罗伦·马吉欧摇摇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他甚至无视了参谋长斯特凡·施格瓦看向他的晦涩难名的目光,“施格瓦将军是一位非常好的参谋,这一点我承认。但是他当第12军军长的时候,大魔导师还在,我国根本没机会和敌人展开军团级别的战斗。不客气的说,施格瓦参谋长缺少率领军队和大规模敌人正面对抗的经验。现在我们付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好不容易取得了对爱莲娜的优势,如果在这个时候因为指挥的关系失去了大好时机,谁来负这个责任?谁来背这个锅?” “那你是什么意思?”,第19军军长列维·斯拉特利的声音里带着些怒意,“司令尸骨未寒,你就想着夺权?” “我可没说自己要当这个代管司令”,罗伦·马吉欧轻轻摇摇手,“我只是想说,选择代管司令一定要慎重,不然出了问题,作出决定的人谁都跑不掉。” “参谋长一向都是一把手的替补,这是我国军队的惯例,也是写在战术操典中的原话。如果军队主官在战斗中阵亡,按照职级高低和权力序列,依次传递指挥权。这么简单的事,你为什么还要反对?” 第20军军长拜纳·弗兰克看罗伦·马吉欧在这里胡搅蛮缠,直接搬出了战术操典。罗伦·马吉欧看他连条例都拿了出来,也不好意思再反驳,直接闭上了嘴巴。 “好吧,那我们直接按照战术操典来吧”,拜纳·弗兰克看罗伦·马吉欧怂了,也不想多事,直接开始推动权力移交,“在塔伊家司令牺牲的情况下,由东线司令部总参谋长斯特凡·施格瓦暂时管理这次荣光战争的东征部队,也即我们在场的第19、20、21、22四个军,以及现在负责狙击加斯滕斯的第17、18军。第22军军长詹姆斯·莱斯特被敌人袭击死亡,无法表决。我们在场的三位军长,可有不同意见?” “没有”,第19军军长列维·斯拉特利点点头。 “随便”,第21军军长罗伦·马吉欧看着地面,没有表情。 “我也没有意见”,拜纳·弗兰克最后强调了自己的意见,之后把指挥权交给了代管司令斯特凡·施格瓦。 “施格瓦代司令,现在战争的权杖,就交给您了。下一步如何进攻,还请您示下。” 斯特凡·施格瓦身上穿的衣服上还带着塔伊家的血迹。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换掉这件衣服。这位将近六十岁的老将军冲拜纳·弗兰克点点头,直接抛出了自己的方案。 “下一步继续进攻,塔伊家司令的战术已经被证明是卓有成效的,我们继续按照司令的计划进攻就好。至于第22军的代军长,同样按照战术操典的规定,由第22军参谋长威廉·布拉纳担任。” “一定完成任务,保证不辱使命!” 一位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站起身,行了一礼。在场几位军长冲他点头示意,继而看向了斯特凡·施格瓦。第22军的军长谁来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的仗,让谁打头阵。 “至于具体的战斗部队”,斯特凡·施格瓦对整个东线司令部的这六个军的情况还是了解的。第17、18军是塔伊家的嫡系,最听塔伊家的话,所以塔伊家敢派他们去和加斯腾斯捉迷藏。第19军、第20军的军长是他施格瓦的人,自然会支持他。第21军同样是塔伊家的嫡系,也是塔伊家留在手里的杀手锏。这三天的进攻,第21军一次也没上前线,是现在东线司令部保存最完好的战斗力,这里面要说没有塔伊家的私心,他斯特凡·施格瓦第一个不信。至于第22军,之前在塔伊家和自己之间摇摆不定,不过那个墙头草现在已经死了,新提拔的威廉·布拉纳是个比较死板的人,有战术操典在,他肯定不会违抗自己的命令。从这些情况看,明天派谁打头阵,已经很明显了。 “第19、20两军这两天损失惨重,也为我们拿下爱莲娜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明天请第21军首先发起进攻,以精锐之师一举突破敌人防线,为塔伊家司令报仇。罗伦·马吉欧将军,你可同意?” “我没问题。” 罗伦·马吉欧无精打采,他显然意识到了这是来自斯特凡·施格瓦的挟私报复。但是,在塔伊家司令已经死去的现在,他并没有足够的底气去和斯特凡·施格瓦叫板。所以,他的选择只剩下一个,那就是接受命令,率军出战。 “很好”,斯特凡·施格瓦点点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第19、20军过去三天的牺牲和战斗为我们的胜利打下了坚定的基础。希望马吉欧将军能够再接再厉,化优势为胜势,早日为我们尼格鲁共和国攻破洛山道口!” 在场的十几位高级将领齐齐鼓起了掌。罗伦·马吉欧不得已站起身再次表了态,才做了下来。 “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下,敌人那种能够超远距离击杀我们军官的武器如何应对。你们有什么看法?” 话题终于到了这个逃不过去的点。在塔伊家司令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击杀之后,敌人的武器已经给在场的高级将领们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身为已经进入军队高层的将军们,他们没有人想像塔伊家·布什那样,憋屈的死去。所以,大家对这个问题的讨论是热烈而充分的,而结论,也是显而易见的。 所有将军一致决定,放弃前线指挥塔,把东线司令部的指挥部设在后方大本营。同时,安排专人在前线指挥塔上观察敌情,并及时向后方报告。这种方式虽然加长了信息传送的时间,降低了效率,但是也确保了敌人不能再次使用斩首战术。而在此之后,大家又确认了第二天作战的种种细节,才在浓浓的夜色中结束了会议。 “将军!” 离开指挥部,第21军参谋长朱迪·达福追上了他的军长罗伦·马吉欧,“军长,今天的形势一看就拦不住斯特凡·施格瓦他接管权力,您为什么要站出来呢?不然的话,明天的进攻也不会交给我们。” “笨”,离开了司令部,周围没有其他的同仁,罗伦·马吉欧的表情轻松了不少,“我不这么演一下,明天的进攻任务,他们会交给我?打了三天,爱莲娜已经变成了一栋摇摇欲坠的危楼,随时可能倒塌。这个时候,谁上去踹最后一脚,谁就是最大的受益人。我要是顺着他们说,施格瓦那个老家伙肯定把明天的作战任务给22军,想都知道他的理由是为詹姆斯·莱斯特那个倒霉蛋报仇。暗地里还不是权力平衡的那一套?现在我这么一闹,他们肯定想让我们先上去消耗,然后把桃子给他们自己吃了。但是打仗这种事,上去容易下来难。我们上了前线,结合幸存的蒸汽火炮,一口气直接干掉敌人,把这个大功劳落袋为安,最好能够抢在所有人面前把爱莲娜的技术人员和图纸都控制起来。到时候,有最重要的筹码在手,就算司令大人死了,他们又能拿我们怎样?” “将军大人英明!”,朱迪·达福看罗伦·马吉欧早有准备,话锋立刻就变了,“将军大人演的真好,我都没看出来!” “那是,要是你都能看出来,我还怎么糊弄那帮人精?”,罗伦·马吉欧的心情明显不错,“明天早上,通知一师、二师做好准备,他们打第一炮,三师做预备队。跟大家说认真点打,不要顾惜性命,直接拿下洛山道口,我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好!” 朱迪·达福点头应下,一脸信任。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始终有些担心。虽然失去了大部分的蒸汽机枪,但是敌人在肉搏的情况下抵抗意志如此坚决,明天的交战,真的会如马吉欧将军预料的那样么? 187 星夜奔逐 加斯滕斯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奔跑了。在他的记忆中,只有第一世他还是一名小小的奴隶兵的时候,曾经为了活命连夜跑出了七十多公里,逃离了敌人的控制区,也带回了敌人发动攻击的消息,不仅没有因为逃兵行为受到处罚,还得到了长官的嘉奖。而从那之后,在他两个世界的人生经历中,都再未经历如此高强度的逃亡。 “头儿!” 伊万自从决定突围之后,始终和加斯滕斯形影不离。加斯滕斯知道他的想法,是想做自己的最后一块盾牌。他心里感激,却并没有付诸语言。革命从开始到现在,牺牲的同志们不在少数,要对得起他们的牺牲,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革命传承下去,发展壮大。 “我们摆脱了么?” 加斯滕斯小跑了几步,停了下来。他的卫队和他一起停下,继而开始在周围做简单的布防。伊万两手驻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息,过了许久,才抬起头回答了加斯滕斯的问话。 “还没有……敌人一直追在我们屁股后面……” 敌人确实没有走远。如果仔细倾听,加斯滕斯甚至能听到身后远处传来的厮杀声。那是留下殿后的部队在和敌人做生死搏杀。为的,只是能给加斯滕斯多一点点时间离开。 “他妈的,要是有子弹就好了!” 喘息了一会,伊万重重骂了一句。要是他的游击旅和生产旅弹药充足,对付这些使用前装蒸汽步枪、没有列阵的敌人不要太容易,一波冲锋就能打的他们不敢冒头。可现在他们手里子弹寥寥无几,已经到了不到关键时刻不能使用的地步。在这种情况下,要想摆脱或者阻止身后数十倍于己方的敌人的追击,就变的困难无比。 “我们确实缺乏节约弹药的意识,也没意识到敌人的真实目的,才被拖到了现在”,加斯滕斯一路上已经反思过无数次。如果在进攻那些蒸汽大炮的时候能够更仔细的检查,如果在第一次摆脱敌人追击后能够果断脱离,如果在拿到补给后能够直接返回爱莲娜,如果……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如果和假设,可真正的道路只有一条。既然之前的选择把他逼到了这条路上,那他就只能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处处陷阱。 “头儿,这不怪你,是敌人太狡猾!” 到了这个时候,伊万还没忘记帮加斯滕斯圆话。或者说,在他的意识深处,他已经认定了加斯滕斯不会犯错,现在的困境,只是敌人的强大和时运的不巧所导致的,绝对和加斯滕斯的指挥无关。 “这件事我自己清楚”,加斯滕斯并没有因为伊万的话而觉得轻松,“我们现在的时间每一秒都是后方的战士用生命抢出来的,我们绝对不能浪费。再休息五分钟,我们出发。” “好”,伊万站起身,看向身后。在浓重的夜色里,敌人使用的辉石照明灯在夜空中打出了长长的光柱。而在那些光柱下面,己方的士兵正在和敌人厮杀,用枪、用刀、用牙齿和手。 如果把目光放的更远一些,能发现在他们周围的广大区域内,无数的辉石灯光正在以他们为圆心收拢。虽然速度很慢,但是只要有些基本判断的人,都能意识到,当那个圆圈彻底收拢的时候,就是这只小小队伍的死期。 “这么下去不行,我再带两百人过去吧!只要能在敌人收拢包围圈之前逃出去,头儿您就可以回去爱莲娜。而只要您回去爱莲娜,我们就没有输!” 伊万的声音里带着焦急。出发时的六千余人一路打到现在,只剩两千三百多人了。超过三千名坚定的革命同志,超过三千名爱莲娜悉心培育的精英战士已经长眠在了这片土地上。而剩下的人,生命仍然岌岌可危。 “我去吧!”,接替贝兰其尔代行游击旅旅长职责的拉伦兹·沃伦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在逃亡途中,整个游击旅和生产旅的指挥部都始终和加斯滕斯一起行动,伊万的建议虽然声音不大,但是也被拉伦兹听到了。 “伊万同志是爱莲娜的老同志,军事斗争经验十分丰富,将来生产旅和游击旅的重建离不开他。这次带人断后,九死一生,不适合伊万同志。我拉伦兹大半辈子都是一个浑浑噩噩的农奴,是头儿你给了我自由,教我认字,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理想,什么叫做幸福。让我去吧,我烂命一条,受了头儿您这么多好处,也到了该回报的时候了。” “两位旅长,这种事还是交给我们三团吧,我们三团还有四百多人,足够狙击敌人了。我们三团也是到现在幸存人数最多的人,之前干看着其他团的同志们牺牲,我们心里难受啊!现在敌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几位又都是根据地最宝贵的指挥官,没必要也绝对不能在这里送了性命。断后这种事,就交给我们吧!加斯滕斯主席,您下命令吧!我们游击旅三团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也一定会保证完成任务!” 三团团长里维·沃伦的一只手已经断了,简单用撕破的衣服包了一下兜在胸前。那是在半天前的一次狙击战时,被敌人的大刀砍的,伤口深可见骨,直到现在都在渗血。可哪怕如此,他看向加斯滕斯的目光,都没有一点犹豫。 “让我去吧!”,伊万上前一步,“跟着头儿您从开始走到现在,我已经知足了!我坚信革命一定会胜利,我也相信头儿您告诉我们的那个社会,一定能够实现!这么久以来给头儿添了不少麻烦,现在也该我表现的时候了!我伊万·沃伦可是跟着头儿从敢死队出来的,论资历,论拼命,你们谁都拼不过我!” “你少来!”,拉伦兹·沃伦一把挤开了伊万·沃伦,“贝兰其尔已经牺牲了,你要是再有什么不测,谁来带兵打仗?啊?你难道想让头放下爱莲娜的革命工作,天天带兵打仗不cd他妈别说了!” 加斯滕斯少有的发了脾气,“不过是去断后而已,真的就当你们一定会死?我教你们游击战是白教的?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维尔·沃伦和他的一团已经在为我们断后了,要相信自己的同志!现在,听我的命令,立刻出发!如果,如果真的还需要你们断后,到时候我下命令,你们谁都别他妈怂!” “是!!!!” 在场的指挥官们齐齐行礼,继而开始沉默的做出发的准备。说是做准备,也不过是喝掉水壶中不多的存水,然后扔掉没有子弹的武器,把身上的负担减到最轻。而加斯滕斯一边收拾,一边强忍着眼眶的酸涩。也许是受了他自己一贯冲锋在前的指挥习惯影响,从恩斯滕省南部山区开始突围以来,除去已经牺牲的游击旅一团团长奥莱格·沃伦,生产旅和游击旅的五位团长,两位牺牲,一位正在带人断后,剩下的,三位团长和伊万他自己,没有一个表现出任何的胆怯之情。他即为这只悍不畏死的队伍感到骄傲,也现在所面临的困境感到悲伤。身为一只革命队伍的总的领导人,他必须随时随地牢牢记住,任何一个错误的决定,所付出的代价,都是鲜活的生命。 “出发!” 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这只正在突围的革命队伍再次出发。而在他们的身后,喊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只剩下了安静的月光,和那些死死咬在他们身后的辉石灯光,还在等待着日出。 —————————— 两个小时后,游击旅代旅长拉伦兹·沃伦带领两百名战士断后。加斯滕斯亲手帮他戴上了军帽。 五个小时后,游击旅三团团长里维·沃伦带领整个三团向加斯滕斯告辞,加斯滕斯和他拥抱了一分钟,祝他平安。 七个小时后,当太阳再次从东方升起照亮大地的时候,加斯滕斯和伊万带领着剩下的一千四百多名战士,回到了通往穆恩市的道路旁边。到了这里,距离他们的目的地爱莲娜,只有不到五十公里的距离了。他们终于成功的把第17军、第18军甩在了身后,接下来,只要他们拿出所有力气赶路,没有其他意外的话,当天晚上就可以赶到爱莲娜。 爱莲娜,只需要再坚持一天,就可以等来他们的领袖,他们的导师和主心骨。 加斯腾斯。 可爱莲娜,等的起么? ———————————— 就在加斯滕斯和他的队伍在道路旁遥望爱莲娜的时候,来自第21军的空笛声,正在洛山道口上方回荡。排列整齐的,精神饱满的尼格鲁东线司令部第21军的士兵们,正在蒸汽大炮的掩护下,列阵推进。而在他们的前方,已经因为激烈的交战变的面目全非的爱莲娜阵地,安静的好像一片墓地。 “都他妈的给我准备好!敌人不到射程不许放枪!听后面的鼓声,一起射击,听明白了么?!” 民兵二师三团副团长乔恩·沃伦的大嗓门打破了壕沟里的宁静。昨天的大雨让壕沟的底部到现在都还有些泥泞,可爱莲娜的民兵们已经无暇去顾忌脚底的泥水。他们紧紧握着手中的长枪,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敌人,有人紧咬着嘴唇,有人在轻微的发抖。这些人已经经历了三天噩梦般的防守战役,他们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十分疲惫。可哪怕如此,他们也必须站在这里,因为在他们身后,爱莲娜已经无路可退。 乔恩·沃伦喊完话,脚下一滑,靠坐在了壕沟里。他昨天侥幸未死,可受的伤失血过多,让他现在都没什么力气和精神。他的小跟班瀚德·沃伦晃晃悠悠的从壕沟里挤了出去,又很快挤了回来,带了一个水壶过来。 “团长,喝点水吧。” 乔恩·沃伦接过水壶,刚抿了两口,就听到了敌人的空笛声从缓慢转为急促。同时出现的,还有敌人蒸汽大炮的射击声。虽然这些大炮的数量比起前几天已经少了不少,但是己方的蒸汽机枪也所剩无几,双方的大威力武器都在快速耗尽,剩下的,就是赤裸裸的血腥沙场。 “全体注意——” 乔恩·沃伦重新站了起来,在他的面前,穿着三层装甲的铁罐头们排成整齐的一行,正在接近。乔恩·沃伦侧头看了一眼转移到另外一处阵地的蒸汽机枪,发现他们也在安静的等待。于是他知道,还没有到开火的时候。 在这一刻,空气中的空笛声,分外的安静。 ———————————— 民兵二师九团团长伊瑟尔·罗德坐在长长壕沟靠外侧的土堑上,用随身携带的小块辉石点燃了手中的烟。在他的前方,安静而空旷的道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夏日的风带动路旁的小草,微微的晃动。 和正在激战的洛山道口不同,面对艾略特部队的新山垭口这一侧平静的有些无聊。在洛山道口战况吃紧的时候,原本用来防守新山垭口的民兵二师被抽调的只剩下了伊瑟尔·罗德的九团,还在坚持防守任务。而原本布置在这边的超过三十挺蒸汽机枪,也只剩下了九挺。负责管理这九挺机枪的人,是一位从游击旅回来养伤的连长,叫乔纳·沃伦。他的一只手在战斗中被敌人砍断了,不能再跟着部队作战。原本他领了地,想做个农民,可随着战事吃紧,就又主动回到了战场上。负责分配战士的同志们看他身残,便把他派到了新山垭口,想着可以相对安全一些。 “哎,伊瑟尔”,乔纳走到伊瑟尔身旁,找他要了一根烟,“你说洛山那边要是出事了,我们怎么办?” “那还用说,上前线啊。我听说黛西大人正打算在爱莲娜河湾那里建设第二道防线,到时候我们很可能被派过去。反正都是打仗,我这条命也是主席给的。现在到了给他的时候,我也不吃亏。” 伊瑟尔·罗德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并不严肃,也不郑重。不过乔纳知道,就像他自己一样,他们这些人,都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只可惜,他们不能直接参加洛山防御战。 “主席说了,这是分工不同”,伊瑟尔自我安慰。他刚想再说点别的,却突然腾的一下站起来。坐在他身旁的乔纳意识到问题不对,和他一起站起了身子。 “我……操!” 当伊瑟尔看清了那吸引他注意力的噪音来源的时候,他情不自禁的骂了一句。而在他的身旁,乔纳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了蒸汽机枪的阵地。他一边跑,还在一边喊。 “小心!!!敌袭!!!!” 在伊瑟尔的视野内,在新山垭口外的道路上,一群群穿着红色安肯瑞因军服的士兵们,正排成战斗队列,朝着新山垭口赶来。 那是艾略特皇子的部队。 空气,越发的燥热了。 188 腹背受敌 “来人止步!” 伊瑟尔·罗德一个人站在新山垭口防线外的道路上,面对着对面整齐排列的安肯瑞因士兵们。那些穿着简易板甲,手里握着蒸汽步枪的士兵们在距离他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稍倾,有一位军官模样的人走上前来。 “这位军官,我是近卫三师第三团团长埃里卡·罗素,曾经和加斯滕斯一起在我们近卫三军的前身,近卫三师参谋部工作过,我们还是不错的朋友。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他,和他提我的名字,你就知道我不是在骗你了。” “埃里卡·罗素少校,我是负责防守新山垭口的爱莲娜民兵二师第九团团长伊瑟尔·罗德。现在爱莲娜正在和尼格鲁共和国入侵的军队交战,洛山道口战况紧张,我们已经封锁了新山垭口的交通,暂停了一切内外往来。您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埃里卡·罗素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他的目光越过面前的这位伊瑟尔·罗德,看向了新山垭口的防线。这道防线已经存在了很久,也阻止了艾略特皇子很久,虽然埃里卡·罗素并没有亲自带兵和这条防线接触,但是他对这条防线同样有着最基本的认知。那些膝盖高的土堑后,是爱莲娜发明的新的防御工事,叫做战壕。而在战壕的后面,是埃里卡比较熟悉的铁盾胸墙防线。从防线的缝隙里,埃里卡能看到有不少士兵正在铁盾后移动,看样子正在进入战斗状态。 “罗素少校?”,伊瑟尔·罗德可不打算给埃里卡·罗素太多磨蹭的时间,“您带着这么多士兵过来,是要干什么呢?” “哦”,大概扫了一眼爱莲娜的防线,埃里卡·罗素并没有看出什么,他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拍脑袋,“看我这脑子。我们艾略特皇子殿下听说你们正在和尼格鲁共和国的侵略者交战,心急如焚。虽然我们的兵力不多,但是皇子殿下也在第一时间决定派兵支援你们。我身后是整个近卫三军第一师,第二师和第三师也在新山垭口外待命。为了安肯瑞因,为了爱莲娜,为了我们的盟约,我们绝对不会对尼格鲁共和国的侵略者视而不见。我这次带兵过来,就是为了来增援你们的!” “那谢谢了”,伊瑟尔·罗德听到埃里卡的话,表情柔和了一些,“不过因为正在交战的关系,爱莲娜现在不方便请您的部队进来。如果皇子殿下真的有心帮我们,还请他把部队派到爱莲娜以西,直接和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交战,分担我们的压力。您觉得如何?” “绕路我们担心来不及”,埃里卡·罗素一脸我是替你着想的样子,“从新山垭口到洛山道口,就算我们用最快速的急行军,也至少需要三天时间。我可是听说,贵方的防守压力很大,洛山道口随时可能失陷。作为爱莲娜最重要的门户,我们肯定不会看着洛山道口失陷的,我身后的这些士兵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精英部队,随时可以为了守卫爱莲娜奉献生命。如果罗德团长您真的是爱莲娜的一员,真的深爱着爱莲娜,那你一定不想看到她被尼格鲁共和国击败、摧毁。所以,请您放我们过去,我们会用我们的勇武和生命,证明我们对盟约的忠诚!” 埃里卡·罗素的表达能力很好,语气语态也把握的很到位。伊瑟尔·罗德虽然是学生出身,但是在这个人面前还是嫩了点。他被埃里卡·罗素说的不知道该怎么接才好,却也知道绝对不能放面前这些人进入爱莲娜。现在的爱莲娜几乎所有的战斗力都在洛山道口,如果把这一个师放进去,将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万一,万一这些人心怀不轨,那爱莲娜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这件事我决定不了”,想来想去,伊瑟尔·罗德决定用自己的办法拒绝对方,“我需要请示长官,请您和您的队伍后撤五百米驻扎,我会尽快给您回复。” 想拖着? 埃里卡·罗素在心里冷笑了两声。他接到的命令可是尽快进入爱莲娜,又怎么会给对面这个雏拖下去的机会? “罗德团长,现在时间真的很紧张,洛山道口每分钟都在死人,敌人的进攻每分钟都在加强。如果我们在这里等着,万一贵方的长官批准的慢了,我们的支援到的慢了,让尼格鲁共和国破了洛山道口,那损失,谁来负责呢?是你么?还是我呢?” “洛山道口不会破。” 伊瑟尔·罗德不喜欢埃里卡说话的强调和语气,他的声音也不自觉点严肃了些,“埃里卡·罗素少校,请您立刻带领您的队伍后撤五百米驻扎,我将尽快向上级汇报您的请求。如果您不照做的话,不要怪我们把您认定成为入侵者。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伤亡,我们都不好看。” “哎呀,你怎么能这么死脑筋呢!”,埃里卡·罗素一拍大腿,原地跺了跺脚,“都像你这么死脑筋,爱莲娜早完了!要不这样,你放我的部队进去,我和我们近卫三师一起去见你的长官,向他当面澄清,取得他的许可,如何?这样既不耽误事情,也能满足您的要求,简直是最好的办法了!” “对不起”,伊瑟尔·罗德已经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加斯滕斯曾经说过,战争的精髓就是不让对方如意。而艾略特皇子的势力,在伊瑟尔·罗德眼里,怎么看都不是盟友。 “请您和您的队伍立刻后退,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说完这句话,伊瑟尔转身就走。埃里卡·罗素喊了他几声,也不见他回头,便大声的叹了几口气,一边喊着“如果爱莲娜出了什么事,都是你今天的决定造成的”,一边长吁短叹。他的这番表演直到看到敌人的蒸汽机枪指向了自己才停了下来。这位曾经的作战参谋,现在的一团之长冲着蒸汽机枪的方向行了礼,沉默了下来,故作沮丧的转身离开。而在他的身后,只有一个团的伊瑟尔·罗德看着他的背影,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如果艾略特决定在这个时候撕毁盟约进攻爱莲娜,那爱莲娜可能真的撑不过去。毕竟,现在在新山垭口集结的防御力量太少,仅仅一个团和九挺蒸汽机枪,也许能阻挡对方一段时间,但是这个时间绝对不会很长。而对方一旦突破了新山道口,那么爱莲娜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再也无力反抗。 “他们来者不善!” 负责管理蒸汽机枪防御的乔纳·沃伦和伊瑟尔·罗德问清楚了刚刚发生了什么,直接给出了他的判断,“绝对不能让他们进来!” “我知道,可是我们这的人太少了,如果他们要强攻,估计挡不了多久……”,伊瑟尔·罗德的想法和乔纳·沃伦是一样的。可惜的是,他同样清楚自己的实力,“现在对面还不知道我们兵力空虚。如果他们知道了,撕毁那个所谓的盟约,然后出兵进攻我们,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没办法,只能派人尽快向议事会汇报了,希望议事会能有办法”,乔纳·沃伦的表情沉重,“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守好新山道口,哪怕付出我们所有战士的生命!” “我知道。” 伊瑟尔并没有多话。他离开乔纳·沃伦,召集了自己的连长,就当前的战况做了说明。同志们在听到艾略特的部队试图进入爱莲娜之后群情激奋,纷纷表示要死战到底。伊瑟尔对自己的兄弟们毫不畏战的态度感到欣慰,但是,他的内心仍然在担心着一个问题。 我们真的,能守住新山道口么? ———————————————— 黛西在哭。 她趴在高高的指挥塔上,看着下方的战场。夏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不知为何竟然有股火辣辣的痛。在她的肩膀上,她的哥哥尼克·理查森设计,加斯滕斯完工的那柄蒸汽狙击步枪安静的看着她,像一个沉默的伴侣。 到了洛山垭口防御战的第四天,双方的先进武器都差不多耗了个干净。敌人的蒸汽大炮能用的只有二十二门,比之前少了一半。原本就准头堪忧的这些武器在失去了足够的规模效应后,摧毁机枪火力点的速度也下降了。然而,爱莲娜这边能拿出来的机枪也不多了。不到二十挺机枪,虽然理论上仍然可以基本覆盖洛山垭口的通道,但是气瓶蓄气和换弹的间隙,敌人总会趁着空档往前冲一冲。而现在填补上去的民兵一师、二师的士兵,也只能在敌人逼近战壕之后,从战壕里冲出去和敌人厮杀。黛西通过狙击镜看到了这一切,她看到了有战士刚刚冲出战壕就被敌人射死,也看到了敌人在己方的机枪面前大片大片的死去。她还看到了有士兵丢下蒸汽背包,拿着长刀和敌人厮杀,在人群中几进几出,却最终被淹没。从她的位置,她可以看到几乎整个战场,可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清晰的认识到了战争的残酷。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她的同志们在下面死去,而她能做的,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事情。 “这是最后一发了。” 不大的指挥塔上,并不是只有黛西一人。整个爱莲娜军事力量的高层几乎都在这里。他们已经开始习惯黛西所使用的武器,也接受了这种武器长的不讲道理的射程,更是把扭转战局的希望,寄托在了黛西的这把狙击步枪上。 然而,加斯滕斯当初在给这把枪制作弹药的时候,可没意识到它还能承担如此艰巨的责任。不到一百发子弹能给现在的爱莲娜提供的,也只是一两个小时的喘息。 “那个……别浪费了……” 加朗斯趴在黛西身旁,拿着望远镜帮她选择目标。并不是经常使用蒸汽狙击步枪的黛西无法保证每枪都能命中。而她每射失一枚子弹,加朗斯都感觉好像自己被打中了一枪。 “打那个!头上戴着个徽章军帽的!” 加朗斯发现了目标,黛西也找到了他的目标。那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军官,他的帽子制作精良,哪怕隔着如此之远的距离,都在轻轻的反射着阳光。黛西把瞄准镜移到了他的脸上,犹豫了一下,又移到了胸口。 夏天的阳光把她的长枪晒的有些烫手,黛西松开托着枪管的手掌,又重新握紧。在她的瞄准镜里,那位军官正在咆哮。 “砰——” 蒸汽狙击步枪击发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大。黛西眨了眨眼睛,再次从瞄准镜看出去的时候,那位军官已经捂着胸口倒下了。 “干的漂亮!” 加朗斯大声称赞,黛西擦去眼泪,爬了起来。长期保持狙击姿势并不舒服,她的腰、手臂和肩膀都在隐隐作疼。可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点,黛西并没有心思去考虑自己的身体。 “我没子弹了”,她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喜悦,“下面打的很危险。” 黛西说的没错,她在寻找敌人指挥官的时候也在观察战场,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敌人今天投入战场的是之前从未出手的第21军,据说是塔伊家的嫡系和精英。这些战士还没有被洛山垭口的蒸汽机枪摧残和折磨过,精神状态和斗志都处于最佳状态。而对比己方部队,连续四天的高强度战斗已经耗干了这些民兵的精力。他们毕竟不是专业的军队,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主席他……” 加朗斯欲言又止,加斯滕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在场的的大多数人都开始担心,担心敌人昨天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几分真实。可是,这样的疑虑和担心并不能简单的说出口,那是没有人愿意打破的默契。 “杀!!!!!!” 突然而起的喧嚣声自下而上传了上来,黛西顺着声音移去目光,却发现那是己方的士兵正在跃出壕沟。今天的第九次,敌人趁着蒸汽机枪充气和换弹的功夫压了上来。而己方的士兵,也是第九次的用身体堵了上去。 这仗,到底该怎么打? 我们,能赢么? 黛西眨眨眼,握紧了拳头。 在她的头顶,天空蔚蓝。 190 新山危机 虽然很不满意河湾防线的条件,但是爱莲娜和共运党已经别无选择,他们命令士兵们用最快的速度建立防线,并开始调动民生局和治安局的人撤退整个爱莲娜平原西部的新农民。这本应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不过因为之前全体动员的时候,很多新农民都加入了刚组建的民兵三师,所以需要撤离的人数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多。而且,在部队从洛山道口后撤的时候,辛克·沃伦已经安排一部分士兵去召集在平原上生活的新农民,不少新农民都跟着大部队一起撤到了河湾地区。这些农民兄弟看防线需要人手,很多都主动留了下来,帮忙建立防线。还有一些农民带着自己家的菜刀、镰刀和耙头之类的东西,要求参与防御。加朗斯·沃伦和卡赖伯·沃伦商量了一下,把这些农民也编入了预备队,打算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投入战场。而在这之前,他们将主要用于构建河湾防线。 “这条防线不能久守”,黛西带着议事会的同志们用最快速度简单巡视了防线之后,就得出了结论,“我们人数不足,武器优势虽然有,但是也不足以改变战局。在这里守,就是和敌人硬拼人命,我们拼不过的。” “如果放弃这里,就只能依托柳荫河防守了”,加朗斯提出了他们之前就在讨论的另一个思路,“不过柳荫河并不难渡。这里的河水又平缓,即使让出河湾西部,防守压力仍然很高。” “但是我们会有更多的时间”,黛西知道自己并不是军事专家,但是她仍然有自己的明确的意见,“两位,我对打仗不太了解,我只是觉得让我们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这些士兵同志和新农民们死在这里太可惜。加斯滕斯的信上也说了,人是最宝贵的,如果人死了,我们的革命就真的无法被传承了!” “也有道理”,加朗斯陷入了纠结。正如黛西所说,在没有完工也没有地形优势的河湾西部防线和敌人硬碰硬,将是一场比洛山道口防御战更加艰苦的战斗。以爱莲娜现在的兵力,很可能会损失惨重。相反,如果能够依托柳荫河构建防线的话,敌人准备渡河的东西怎么也要一两天的时间,而能把这一两天拖过去,加斯腾斯应该就能回来。只要加斯腾斯回来,不管是上山打游击还是和敌人在这里死磕,大家心里都会踏实不少。 “退守柳荫河以东确实能够拖延更长的时间……” 卡赖伯也在想这件事,“不然我们直接放弃河岸以西,退到河岸以东怎么样?” 几位主要的负责人都没有吱声。现在河岸以西的防线构建并未完工,撤退的话损失也还可控。不过,那些搬到河岸西侧的土石和铁盾,可能就要拱手让人了。 “还有粮食……” 辛克嘀咕了一句。爱莲娜西部的农田面积超过爱莲娜总农田面积的一半,如果丢了西部,爱莲娜的今年的粮食产量可能会出问题。 “粮食的事以后再说”,黛西下定了决心,“我们要把防线撤到柳荫河以东。不过现在的西侧阵地不能放弃,我们要保证农民兄弟过河,保证伤兵和妇女过河,等大家都撤走了,部队再撤!” “好!” 对于黛西的这条提议,大家都没有不同意见。基于此,更多的、细化的命令被逐条制定并传达下去,整个河岸西部的军队和农民们,开始按照共运党议事会的最新精神,抢救人员和物资,同时准备应对敌人的第一波进攻。 而就在黛西觉得,他们终于算是找到了一条可行的道路,能够暂时阻止敌人继续深入,她也可以稍微的休息一下的时候,来自新山垭口的消息让她的神经再次紧绷了起来。 艾略特皇子的部队近卫三军在新山垭口外集结,要求进入爱莲娜,帮助爱莲娜抵抗入侵! ———————————— 洛山道口被攻破的消息传到新山垭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来自民兵二师的通讯兵带来了这个消息,同时带来的,是来自共运党议事会的命令。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放艾略特皇子的士兵进入爱莲娜。同时,如果可能,劝说他们绕道爱莲娜南侧,从敌人后方发起进攻,以解爱莲娜之围。” 站在伊瑟尔·罗德面前,卡赖伯·沃伦的表情非常严肃,“我知道你们的兵力非常有限,可现在爱莲娜已经拿不出更多的人了。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已经攻破洛山道口,随时可能进攻爱莲娜小镇。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抢救物资和人员,同时步步阻击敌人。对面的艾略特皇子居心叵测,如果放他们进来,爱莲娜绝对会出事。所以,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不能让敌人进入爱莲娜!” “我知道,卡赖伯师长”,伊瑟尔·罗德郑重表态,“只要我活着,绝对不让一个艾略特的士兵进入爱莲娜!” “很好!我会和你一起。” 卡赖伯点点头,继而问起了对面的情况。伊瑟尔叫来了乔纳·沃伦一起,向卡赖伯师长汇报了相关的情况。 自从早上出现并第一次提出进入爱莲娜的请求之后,那个叫做埃里卡·罗素的团长又来过四次,每次的态度都比上一次更加严厉。最后一次的时候,他已经拒绝和伊瑟尔交谈,只是要求爱莲娜派出可以负责的长官,否则他们将在下午强行进入爱莲娜。 “他要长官?我们就给他长官”,卡赖伯·沃伦听了两位同志的叙述,很快想出了对策,“头儿曾经给我们讲过一个空城计的故事,我觉得不错。你派人通知过去,就说我过来了,让他们师长出来谈。” 卡赖伯·沃伦的要求很快得到了回应。只过了四十分钟,他就带着伊瑟尔·罗德,和对面近卫三军第三师的师长安东尼·阿特金森,以及那个一直过来挑衅的埃里卡·罗素,在新山垭口外坐了下来。负责组织这次简单会谈的伊瑟尔·罗德收拾了路旁一座被遗弃的酒馆,放了一张桌子几个凳子,每人倒了一杯水,就算是布置好了双方见面的场地。 “听说你们洛山道口压力很大,我们艾略特皇子这才让我们过来的。不然我们才不会来呢,这里穷乡僻壤,除了泥腿子就是泥腿子,有什么好看的!” 安东尼·阿特金森一开口就带着火药味,明显没打算好好谈。卡赖伯虽然是农奴出身,但是跟着加斯腾斯一路干到现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轻笑一声,给了回复。 “不想来可以走,爱莲娜可不欢迎你这种大人物。” 安东尼·阿特金森被卡赖伯的话气笑了,他也不啰嗦,右手轻轻一拍桌子,身子前倾。 “废话不多说,我这次来不是和你们商量的,你们洛山道口打成了什么样子,我知道,你也知道。奉艾略特皇子的命令,爱莲娜的技术资料和武器知识是现在安肯瑞因最宝贵的财产。如果我们判断你们爱莲娜没有能力保护这些东西,那我们将自己出手,保证这些宝贵资产不落入敌人的手中!你听明白了么?不需要你们同意,甚至不需要和你废话,如果我觉得你们守不住爱莲娜工厂和那些武器资料,我们会自己动手,免得这些东西落入敌人手中,知道么?” 安东尼·阿特金森的态度非常强硬,提出的最后通牒也非常霸道。卡赖伯自己家知道自己家的事,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去阻止对方。但是,他又必须阻止对方,以为后方争取更多的时间。在脑子里再次回忆了一下头儿讲的那个故事,卡赖伯让自己的表情严肃了一些。 “既然阿特金森这么说,那我们也没什么话好说了”,他站起身,“爱莲娜有能力保卫爱莲娜的财产,不需要你们帮忙。如果你们真的有心,当年我们和赖林大公签订附属国契约的时候,可也说了赖林公国是安肯瑞因最亲民的伙伴和盟友。现在尼格鲁占领了赖林,怎么不见你们去拯救呢?” 卡赖伯一边说,一边朝着门口走去,阿特金森站起身,伸手想要挽留,却刚好被转身的卡赖伯看到了。他伸手点了点阿特金森,最后提醒道。 “另外,那些武器和资料,是我们加斯腾斯大人发明的,可不是什么安肯瑞因的共同财产,希望你们知道。” 说完,卡赖伯竟然推开酒馆的门就要离开。安东尼·阿特金森起身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对方这次过来的态度非常强硬,让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情报。难道爱莲娜守卫洛山道口其实并没有多么困难?难道自己想趁虚而入的想法错了? 最终,安东尼·阿特金森也没有挽留卡赖伯,卡赖伯也并没有留下来继续谈。他慢慢悠悠的离开酒馆,还左右看了两眼,和伊瑟尔·罗德聊了两句,才上马回返。守在酒馆门外观察的士兵们把他的动作和行为告诉了阿特金森,让他的心里更忐忑了。 看这位卡赖伯·沃伦的态度,好像爱莲娜面对的形势,并没有那么危急啊? 就在安东尼·阿特金森看着卡赖伯离开,自己也打算返回再次请示跟着大部队一起过来、但是故意不见爱莲娜方人员的艾略特皇子的时候,从他们驻扎的方向,跑出来了一列五骑。五位骑兵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阿特金森面前,还没下马,就把皇子殿下的命令喊了出来。 “可靠消息,尼格鲁共和国已经攻破洛山道口,爱莲娜军队损失惨重,已经无力回天。皇子殿下命令,立刻赶回师部,准备发起进攻。我们要在尼格鲁的部队之前拿下爱莲娜,把资料和武器抢救出来!” 听到来人的喊话,阿特金森站在原地愣了两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被那个卡赖伯骗了。他跺脚骂了两声,翻身上马。 “他妈的差点被骗了,跟老子回去,我们干死那帮泥腿子!” ———————————— 在阿特金森用最快速度赶回军队准备发起进攻的时候,卡赖伯·沃伦和伊瑟尔·罗德也回到了新山防线的驻地。 “卡赖伯师长真厉害,我看对方完全被我们唬住了,这么下去,对方应该没胆量发起进攻了。只要我们封锁好消息,不让对方知道真相,新山垭口应该可以稳定几天。” 伊瑟尔·罗德一下马就有些激动的和卡赖伯分享自己的看法。他并不是在拍马屁,而是真的觉得卡赖伯的谈判很到位。这种发自内心的强势和自信,放在他身上,是怎么演也演不出来的。 “不能掉以轻心”,卡赖伯·沃伦却并没有伊瑟尔那么乐观,“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对方早晚会知道这件事。而一旦对方知道了这件事,他们肯定会立刻发动进攻。通知下去,所有士兵做好接战准备,最早今天,最晚明天,敌人应该就会对我们发动进攻!” “明白!” 伊瑟尔大声回答,继而跑出去开始传达命令。卡赖伯看着他离开,才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后背的衣服已经全湿了。幸好为了端架子,他还穿了军装外套,不然当场就要露馅。 “卡赖伯师长!!!” 刚出去不久的伊瑟尔再次跑进来的时候,脸上的轻松彻消失不见,“我们的哨兵发现,敌人开始战斗列队进逼了!还吹了冲锋号!” 刚刚脱下外套坐下的卡赖伯愣住了。他停了足足有五秒钟,才站起身重新穿上了外套。 “该来的总是会来,通知下去,不惜一切代价,绝对不能让敌人进入爱莲娜!” 说完,他又低声吩咐伊瑟尔。 “你找可靠的人过来,我写封信,你帮我送给议事会。现在敌情紧张,万一我们没守住新山垭口,后方也必须有个心理准备,知道吧?” “我明白!” 伊瑟尔点点头,站直了身子。 “卡赖伯师长,请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一个敌人通过我们的防线!用我的生命起誓!” 卡赖伯站起身,同样立正行礼。 “我相信你!这场仗,我和你一起打!” 191 崩溃边缘 如何用一个团的兵力防守敌人至少三个师的进攻? 在加斯腾斯给共运党的将领们讲授游击战术的时候,曾经介绍过爱莲娜当初狙击艾略特皇子随侍官帕尔·克洛斯的过程。己方用两个连的兵力击杀了对方两个团、将近三千人的兵力。当时的地形和武器装备和现在差不多。己方都有蒸汽机枪和铁盾胸墙防线,敌人使用的也是前装蒸汽步枪。但是,两次战斗也存在巨大的区别。敌人不再是从未见过先进蒸汽武器的雏儿,而是和贝兰其尔的游击队厮杀许久的老手。己方的身后也不再是让人高枕无忧的爱莲娜基地,而是处处烽火、随时可能出问题的爱莲娜。在这种情况下,己方的士兵们又该如何应对、如果作战呢? 除了抵死一战,卡赖伯·沃伦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可是,抵死一战这个答案虽然能够免去自己的责任,但却不能实现战斗目的。卡赖伯和伊瑟尔·罗德的牺牲,如果不能阻止敌人进入爱莲娜,那对革命事业又有什么帮助呢? “卡赖伯师长,敌人逼上来了。” 伊瑟尔·罗德趴在战壕边缘,一边观察对面的情况,一边回头向卡赖伯汇报。卡赖伯趴在一架蒸汽机枪旁边,看着机枪手装上弹匣,确认气瓶压力,才抬头给了伊瑟尔一个让人放心的眼神。 “来了就来了,没什么好怕的”,卡赖伯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把敌人放近一点再打。他们现在前排的士兵都穿的跟铁壳子似的,离太远了打不穿,也浪费子弹。咱们机枪和火力有限,要用在刀刃上。” “明白!” 机枪手和伊瑟尔同时答道。他们安静下来,开始等待敌人接近射程。而在他们的对面,穿着双层装甲的近卫三军第三师的士兵们,正在鼓声的节奏下列队前进。夏日午后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装甲上,继而反射过来,晃的人眼晕。 天气,热的让人烦躁。 —————————————— 得知洛山道口被攻破的时候,查理哈里·沃伦正在一块即将收割的田边休息。身为爱莲娜农业方面的负责人,他最近正在逐一梳理爱莲娜主要农田的种植和收割情况,好对爱莲娜今年的粮食产量有一个大概的估算。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那些从河湾西侧逃回来的农民们。那些人拖家带口、背着大包小包,在伤兵的引导下踉踉跄跄的通过查理哈里·沃伦身旁的大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保持着沉默,只有少数人会在被人问起时,简单的答上一两句。 虽然信息量不大,但是这一两句的内容已经足以透漏最关键的那个消息。洛山道口失守了,敌人长驱直入,即将进逼柳荫河河湾。 “局长,洛山道口失守,我们该怎么办?” 查理哈里·沃伦的助手,农业局办公员吉米·沃伦站在查理哈里身旁,神色有些慌张。他是爱莲娜在恩斯滕省推动土地革命之后加入革命队伍的,并没有经历过加斯腾斯刚刚来到爱莲娜的那段时间,神色里有着明显的惊慌。 “之前都商量过,我们都有预案,不怕。” 查理哈里把手里的毛巾往头上一系,三两下收拾好了包裹,“走,跟我回局里!” 爱莲娜农业局在爱莲娜小镇的南侧,一栋木质的三层小楼里。这里原先是一位大地主的家,加斯腾斯来了之后,地主逃走,房子空置。查理哈里·沃伦带着农业局的同志们找办公用地的时候,就选在了这里。 在查理哈里·沃伦和吉米·沃伦冲进农业局的院子时,消息已经提前传到了这里。院子里聚集着不少农业局的工作人员。这些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曾经在前线战斗拼搏的伤兵,还有一些是从全国各地过来的、信仰共产主义的大学生。那些伤残士兵找了些二七式步枪,正在给大家发放。而学生们则聚在一起低头讨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都安静一下!!!” 查理哈里看到这种情况,心里有些欣慰。看来这段时间爱莲娜的严峻形势,已经给大家做好了初步的心理建设。听到局长回来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动作。大家一起看向查理哈里,等着他的安排。 “我相信你们已经得到消息了,洛山道口失守”,查理哈里开始讲话,一边讲话,一边喘息。他是和吉米·沃伦跑过来的,气都还没喘匀,“最近爱莲娜的战略形势不好,敌人对我们的包围一直没有松懈。加斯腾斯主席也曾经说过,只要革命没有最终取得胜利,敌人消灭共产主义的尝试就不会停止。但是,我们这些革命同志必须始终很清醒的认识到,共产主义代表的是一种不可抵抗的历史潮流,共产主义终将取代资本主义,现在我们遇到的任何挫折,都将最终成为我们革命胜利后的纪念和见证!” 院子里的同志们沉默不语,查理哈里说的话他们都听加斯滕斯说过,这些话被查理哈里再说一遍,并不能增强他们的信心。 “局长,大道理我们都听过,也都知道,你就说吧,我们该怎么干!要不要上前线!” 讲话的人叫雷·沃伦,是跟着加斯滕斯的生产团从第六军团来到爱莲娜的老兵了。他的一侧耳朵和脸皮被一次战斗中被敌人削掉了,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可却永远失去了自己的脸。部队的长官把他送到了农业局,想让他休养一段时间。 “目前没有接到通知说我们需要上前线”,查理哈里其实并没有接到官方的通知。这段时间黛西带着议事会的绝大多数人都上了前线,他们后方的这几位,消息不免就有些闭塞。 “不过相关的情况,咱们局里也讨论过,按照之前的方案执行就行”,查理哈里虽然是农奴出身,但是他的经历让他并不缺少急智,“雷,你带领局里可以战斗的同志,迅速武装起来,然后上街帮助维持秩序。洛山道口崩溃,爱莲娜可能会乱,不能出事,这是底线,知道吧。” “明白!” 雷点点头,继续瞪着查理哈里的下一个命令。 “吉米,你和局里的同志,把咱们的文件都收一收,打包好,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收拾东西的时候注意点,不要什么都拿。土地改革的资料和地契是必须的,其他不重要的东西,都可以不要!” “好的!” 吉米·沃伦大声答应,走到了同志们身旁,继续看着查理哈里。 “吉米和雷可以找同志们帮忙,各位在干好自己的活儿的同时,也要协助两位同志做好相关工作。我们农业局虽然不能直接给打仗帮上忙,但是我们自己的工作,绝对不能掉链子。如果组织有需要,我们也绝对不能拖组织后腿,知道吧?” “好的!” 院子里的同志们大声回答,声音震耳欲聋。查理哈里看着他的兄弟们,欣慰点头,之后走进了办公楼。身为局长,在大乱将至的时候,他也有很多工作要做。 ———————————————— 露娜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在爱莲娜第一工厂的工作并不轻松,两班倒一班十二个小时的工作强度和高频度重复的工作耗干了她所有的精力。早上回到宿舍倒头就睡的她,并不知道在自己睡觉的时候,爱莲娜的战局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露娜,露娜!!!” 敲门的人声音很熟悉,露娜在半睡半醒之间总觉得那声音似曾相识。她强撑着坐起身,看了一眼手上的机械表。 下午三点四十二分。 距离上工还有四个小时,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敲门? 带着些起床气和疑惑,露娜起身开门,看到了门外的梅伦·沃伦。 “梅梅?怎么了?” 自从露娜宣布给予两位农奴自由后,梅伦和露娜的接触渐渐的少了一些,虽然都是住在一间屋子,但是拉薇儿和露娜明显走到更近。现在,见到梅伦少有的一脸急切的想要和自己说什么,露娜有些好奇。 “洛山道口被攻破啦!敌人冲击爱莲娜了!!!” 梅伦的声音里带着焦急,“现在大街上都是从西边逃过来的新农民和撤退下来的伤兵,到处都在传。尼格鲁共和国的士兵攻破了洛山道口防线,我们死伤惨重。大家都在担心爱莲娜守不住……” “不可能啊!” 露娜没等梅伦说完,就说出了自己下意识的想法。她见过加斯滕斯,也见过爱莲娜所使用的武器。那种颠覆认知、超越时代的武器,怎么看也不会输给尼格鲁那帮人吧? “真的,我不骗你!”,梅伦推开门,冲进屋里,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快速讲话。 “工厂给我们这些人轮流放假,让回来收拾东西,做好撤退的准备。街上都在传,如果爱莲娜失守,我们就要上山打游击了。” “打游击?” 在荒山野岭里面穿梭,吃不饱穿不暖,被敌人像耗子一样撵得到处跑? 露娜的身子下意识的抖了一下,那种未来可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慌乱的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抓起自己那本《猎艳龙魔导师》,又拿起那罐被她用了一大半的米芾利护肤霜揣在怀里,继而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睡衣。 “是的,打游击,所以必须的东西都得拿好!” 梅伦收拾东西的速度飞快,露娜被她带动,也开始收拾东西。只不过,在这一刻她的心里除了恐慌,还有焦虑。 真的要上山,像猴子一样生活? —————————————— 爱莲娜的混乱并没有影响新山垭口的战斗。在发起进攻两个小时后,艾略特皇子的近卫三军第三师,却仍然没有突破伊瑟尔这一个团组成的单薄防线。 “他妈的你们都是一群废物!!!!” 在第三师的指挥部里,艾略特皇子正在发飙。包括第三师师长安东尼·阿特金森在内的一帮将领,低着头被他训斥,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敌人总共就只有九个火力点,九挺蒸汽机枪,你们上万人打了半天,除了死人,就一点进展没有?他妈的尼格鲁随时可能攻入爱莲娜,你们的动作再不快点,我们根本抢不到爱莲娜的技术!” 艾略特皇子少有的爆了粗口。现在局势分秒必争,他一分钟也浪费不起。可自己的这帮手下,竟然因为敌人这么一点点兵力,就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这怎么可以接受? “殿下,殿下息怒啊殿下!”,在艾略特皇子的盛怒之下,只有老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站了出来,“我们可没有尼格鲁共和国的蒸汽大炮,这件事情急不得。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刚刚换装完毕的第一师第一团、第二团和第三团接替进攻。他们使用的是我们武器研究院的仿制品,后膛蒸汽步枪,叫重剑。这种武器能够拉平双方武器的技术代差,让我们取得胜利。” “那还犹豫什么,派上去啊!” 艾略特见是文森特说话,声音不自觉的软了一些,他又转过头,骂了阿特金森几句,才再次下达了命令。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们必须在一个小时内进入爱莲娜!” ———————————— “目前为止,我们干的不错!” 卡赖伯看着阵地前面敌人丢下的遍地尸体,语气里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在没有蒸汽大炮掩护之后,只使用前装蒸汽步枪的敌人给己方阵线带来的压力,大大的低于他的预期。 “可是我们的战士也死伤了一百多人”,伊瑟尔·罗德并没有卡赖伯那么轻松,“我们就算能用一百人换对面一千人,可对面足足有三万人,我们也挡不住啊。” “一般来说,敌人只要阵亡超过三成,就会崩盘,所以我觉得还行。而且我们这里弹药充足,机枪阵地也没什么危险。敌人就这么送上来让我们杀,守下来还是有希望的。” “嗯,希望是!” 伊瑟尔·罗德应了一句,刚想继续说话,却又听到了敌人的冲锋号。他在原地挪了挪身子,端平了手中的荣耀步枪。 “他们又来了!” “那就干他们!” 卡赖伯回了一句,继而看向了敌方。可是,和他预期中的整齐列队的排队射击战术不同,这次冲上来的敌人,东一个西一个,既不列阵也不再直立,看起来更像是某种他熟悉的战术。 “散兵线战术!!!!” 卡赖伯小声惊呼,后脊梁寒毛直竖。敌人拿出这种战术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掌握了后装枪技术! 这场仗,不好打了! 192 噩耗连连 卡赖伯自认也是跟着加斯腾斯的老人了,从最早作为第22敢死队的队长,看着加斯腾斯率领的第19敢死队在自己前面拼命,到现在可以独当一面,在加斯腾斯不知所踪的时候,为他守卫这一大片基业,他经历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在遇到加斯腾斯、在经历这些事情之前,卡赖伯·沃伦从来没有想象过,一个连人的身份都没有的农奴,能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然而,在他现在所面对的局势中,他的经历仍然不够。他拿着长刀和敌人肉搏过,使用二七式步枪站在队列中和敌人厮杀过,使用加斯腾斯的艾略特步枪和荣耀步枪和敌人战斗过,使用雷鸣一型、勇敢者一型甚至洛山一型为了革命拼命过。可哪怕如此,他这辈子却是第一次面对同样使用后装步枪的敌人。虽然敌人的后装蒸汽步枪看起来并不如己方的先进,也没有连射功能。但那毕竟是和雷鸣一型、勇敢者步枪同处于新时代的武器。当己方的武器和敌人的武器之间的巨大代差被弥补,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卡赖伯,又该拿什么翻盘? 更何况,目前守卫新山垭口的这些人,手里大多拿的还是荣耀步枪? “他妈的!!” 自从见到卡赖伯之后一直彬彬有礼的伊瑟尔·罗德正在骂人。他一边骂人,一边后退,把手中的荣耀步枪枪托朝下竖立起来,从腰包上掏出铅弹,从身后摸出通条,把铅弹放进枪口,再用通条小心翼翼的一捅到底。之后,他重新拿起枪,爬上战壕靠近敌人一侧的土坡,开始瞄准。 而在伊瑟尔·罗德完成这一串动作的时候,在他们周围的九挺蒸汽机枪火力点,有四个已经射完了一梭子弹,正在换弹、充气。另外四挺蒸汽机枪作为他们的替代者,在它们换弹充气的间隙开始射击,以保证阵地上有最基本的火力密度。 “啪——” 伊瑟尔·罗德开枪了,他飞快的后退,把枪托朝后放在地上,从腰包里拿出铅弹。而就在这时,几枚敌人射出的子弹从他头顶飞过。站在他身旁的一位战士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伊瑟尔被敌人的这一轮攻击影响了,他的手一滑,小小的铅弹掉在了地上,混入了泥土中。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伊瑟尔弯腰去捡,却忘记了自己并没有盖上腰包的盖子。原本放在腰包里的铅弹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突然就撒了不少出来。正在努力捡起地上那枚铅弹的伊瑟尔意识到了自己损失了一大半铅弹,气的他一挥手,把铅弹扔出去,还用脚踹了一下自己的蒸汽步枪。 “这他妈的怎么打!!!!根本没法打!!!” 伊瑟尔一边骂,一边从腰包里拿出一枚新的铅弹,开始装弹。卡赖伯看着他手里不断摆动的通条,突然有些想哭。 什么时候,爱莲娜的兵要使用落后的武器和敌人拼命了? “啊——呼——啊——呼——” 躺在地上的士兵似乎知道现在不是惨叫的时候,他正在发出压抑的呻吟,伴随着为了缓解疼痛而刻意拉长的呼吸。卡赖伯两步上前,跪在地上,掏出自己的三角巾,用小的那块擦去那位战士脸上的血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小的铅弹刚好打穿了这位战士的脸颊,他的右脸上有一个明显的血洞,从这个洞,能看到他的口腔、舌头和牙齿。那些组件正在随着他的呼吸和呻吟在血肉中搏动。 “没事,没事,小伤,小伤……” 卡赖伯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哽咽。他用大块的三角巾盖住这位战士的伤口,扶起他的头,把三角巾的两头从他的脖子后方绕过去,用力系紧,打了个结。 “马尔万,马尔万!没事的,没事的,听我的,没事的啊——” 卡赖伯在这种时候突然特别想要一支头儿曾经说起过的吗啡。可是他既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可以拿到。他在包扎完马尔万的伤口之后,有些无措的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而在他的身旁,伊瑟尔还在骂骂咧咧的射击、装弹。不远处的蒸汽机枪持续的射击,发出突突突的声音,好像催命的鼓点。 “我……我要枪!” 马尔万坐了起来,他伸手抹了把脸,摸到了渗出三角巾的血液。他把那全是鲜血的手放在眼前看了一下,站起了身子。 “我没事!我的枪呢!” 卡赖伯伸手想去阻止他,想让他休息。可他最终握住了马尔万的枪,递给了他。这位半张脸都被血色浸透的战士,抖抖索索的完成了装弹的动作。而在他装弹的时候,血液从他的脸上和下巴低落,有些落在了地上,有些落在了枪上,还有几滴,顺着通条滴入了枪口之中。 “妈的!” 马尔万也在骂人,伊瑟尔也在骂人。在这一刻,好像整个新山垭口都在骂人。卡赖伯低声骂了一句,强行把自己的目光从马尔万身上移开,看向了前方的阵地。 敌人,仍然在进攻。 不再使用排队枪毙的队列,面对散兵线,蒸汽机枪虽然仍然能起到压制作用,但是却无法像之前一样屠杀。敌人的身影或趴或站,偶尔在机枪换弹或者充气的时候跳起来,前进,然后继续趴下、下蹲,射击。虽然他们的武器只能一发一发的射击,但是因为采用了来自爱莲娜的散兵线战术,新山垭口防线的安全区域,正在快速的被压缩。 “听我命令!预备——射击!!” 伊瑟尔还在指挥,战士们依靠手中的荣耀步枪顽强抵抗。但是,在人数和武器的双重劣势下,敌人还是渐渐接近了己方的阵地。而随着使用蒸汽机枪的机枪手被敌人渐渐击杀,始终在阵地上持续的蒸汽机枪的声音,开始变得稀疏。 “卡赖伯师长,请你告诉主席,我伊瑟尔·罗德,绝对不会让敌人进入新山垭口!” 在周围三座机枪火力点都被敌人打到安静之后,伊瑟尔·罗德侧过头,对卡赖伯很认真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他看着对面和己方距离不到五十米的敌人,大声喊了起来。 “兄弟们!跟我上!!!拼命的时候到了!!!!!!” 伊瑟尔一边喊,一边脱掉蒸汽背包,从战壕里鱼跃而起。和他一起跳出战壕的,是几乎所有剩下的士兵。他们高举弯刀,冲向敌人,继而在敌人的单调的枪声中倒地。虽然不少人倒下了,但是敌人使用的重剑蒸汽步枪每射击一次都需要充气的缺点,还是给了他们接近敌人的机会。战士们冲进人人群,用刀砍,用手撕,用牙咬,用所有可以使用的武器和方法,阻止敌人进入爱莲娜。 卡赖伯看着面前惨烈搏杀的战士们,长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在这一刻,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充斥着某种尖锐的鸣叫。那鸣叫是如此的巨大和刺耳,甚至让他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听觉。而在因为单调的噪音而变得沉默的视野里,所有正在厮杀的人,所有正在倒下的人,都变成了慢动作。那些挥舞的弯刀和鲜血,在空中缓慢而优雅的舞蹈,那些死亡的和垂死的生命,在这片土地上沉默的绽放。 “突突突——” 蒸汽机枪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操纵机枪的机枪手把子弹投向了双方混战区域的后方,暂时压制了敌人的兵力补充。己方的士兵们利用这个间隙,把被切割出来的敌人们杀散,重新回到了战壕。 伊瑟尔几乎是滚进战壕的。深达两米的战壕在他面前好像变成了一张柔软的床。他的身子顺着战壕的坡度滚了两滚,又在墙上撞了两下,才侧躺在战壕底部,停了下来。卡赖伯伸手把他扶起,才发现他的浑身都在发抖。 “怎么样,我们守住了……”,看到卡赖伯,伊瑟尔伸出右手,轻轻竖起大拇指,“我们……爱莲娜的兵,不是孬种……” “对,对,你们守住了……” 卡赖伯抱住伊瑟尔,轻声呢喃。在他的前方,在战壕的外面,这一具那一具,堆满了双方的尸体。穿着红色军服的安肯瑞因士兵和穿着灰色军服的爱莲娜士兵们彼此相拥着,沉睡在了这片土地上。 鲜血,正在缓缓的浸入地面。 敌人冲锋的鼓声,又响了起来。 ———————————— “这是第六次冲锋了。” 站在一辆装甲战车上,艾略特皇子看着不远处的战场。在他的位置,交战双方的喊叫和枪声已经不太明显。他能看到的,只有那些不断晃动、前进、继而倒地的身影,还在证明着敌人的反抗。 “差不多了”,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站在艾略特身旁,“敌人已经没有多少兵了,蒸汽机枪也哑了六挺,这一波,能拿下了。” “嗯。” 艾略特轻声应下,继续看着不远处的战场。他始终沉默着,沉默着,直到他看到不少红色身影的士兵冲入了战壕,甚至从战壕后冲了出来,便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个时间,终于来了。 “传令下去,近卫三军全军进军,用最快速度进入爱莲娜,我们要抢在敌人之前拿到爱莲娜的技术资料!” “明白!” 文森特点头,转身过去传令。而艾略特则伸手扶住了战车的装甲板。机器冷轧的铁板即使在夏天,摸上去也凉凉的。艾略特把手掌贴在钢板上停了两秒,拿了起来。 “干的不错,给今天带头进攻的所有团级以上干部,授蓝带勋章!” —————————————— 就在艾略特的部队通过新山垭口开始进入爱莲娜的时候,加斯滕斯和他幸存的七百多位士兵,终于来到了洛山脚下。 “头儿,前面就是洛山了。我们在这边有几条小道,可以安全进入”,灰头土脸伊万坐在地上,用有些发虚的声音和加斯滕斯汇报着情况。 “我知道了,休息十分钟,尽快进入爱莲娜。派一队斥候去洛山道口,看看情况。” 加斯滕斯一屁股坐在了伊万身旁,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连续的、高强度的赶路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伊万挪了挪身子,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才问起了下一步的计划。 “头儿,我们现在就剩这些人了,武器也都没子弹了。回爱莲娜之后也帮不上忙,必须补给之后才能投入战场。我们需要一点时间修整和补给。” “我知道”,加斯滕斯虽然疲惫,但是脑子却一直没有停下,“完成补给之后,我们要用最快速度支援洛山道口。我担心在没有勇敢者一型和雷鸣一型的情况下,我们守卫洛山道口损失太大。如果死人多了,后面的事情就不好办……” “主****!!!!” 刚刚派出去没多久的传令兵瑞奇·巴利斯连滚带爬的冲到了加斯滕斯面前,一下子跪了下来。 “……他们,他们说,……敌人,敌人攻破了洛山道口!” “什么?!” 加斯滕斯腾的站了起来,浑身的疲惫似乎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哪里来的消息?准确么?现在爱莲娜怎么样?” “是……是从爱莲娜里面逃出来的农民们说的,我们在小径入口找到了两个。我已经把他们带过来了。” 加斯滕斯顺着瑞奇·巴利斯的手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家农民。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和三个小孩,穿着爱莲娜纺织厂做的夏短袖和短裤,两位大人的肩膀上背着两个大包,一幅要出门逃难的样子。 “主*****……主席!!!!” 夫妇中那位男性农民第一时间认出了加斯滕斯,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膝盖爬到了加斯滕斯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主****!爱莲娜,爱莲娜……” “爱莲娜怎么了?” 加斯滕斯感觉有一只巨大的手抓紧了自己的心脏,用力的捏了一下。 “爱莲娜……爱莲娜……” 农民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你他妈倒是说啊!!!” 伊万在旁边听不过去,骂了起来。被他这一骂,农民猛的一抖,冷静了一点。 “爱莲娜被攻破了么?”,加斯滕斯已经不想等了。哪怕会直面那个最可怕的结果,他也要亲口问出来。 “没……”,农民摇摇头,继而又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打进来的时候,民兵师的战士们让我们撤退,说洛山道口破了,敌人随时可能会进攻爱莲娜。我就带着老婆孩子跟着大家撤到了河湾里面。我们的战士们就在河湾外面和敌人打仗,死了好多人。到处都在传,说你不要我们了,说主席你已经死了。我太害怕,就带着老婆孩子跑出来了……” 已经被逼到河湾了么? 加斯滕斯感觉抓住自己心脏的那只手又安静了下来。他咽了一口唾沫,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三个小时前吧……” 农民犹豫了一下,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的答案。加斯滕斯在心中估算了一下,目光重新变的坚定。 “还来得及!” 193 紧急会议 坏消息总是比好消息传得快。 新山垭口被攻破的消息,随着传令兵和逃难的农民们一起,进入了爱莲娜。本就因为河湾即将发生的战斗而有些惊慌的爱莲娜百姓们,陷入了深深的惊恐。 洛山道口破了,新山垭口没了,他们的领导人加斯滕斯不知所踪。而敌人,近在咫尺。自加斯滕斯拿到爱莲娜控制权以来从未经历过战争的爱莲娜,正在经历战争。而从加斯滕斯举起反旗后基本从未失败过的爱莲娜,也正站在失败的边缘。 “局长,听说新山垭口也破了,我们怎么办呐?” 爱莲娜农业局的职员吉米·沃伦背着一个二七式蒸汽步枪的背包,手里拿着步枪,伸手按住了查理哈里·沃伦的手。 “啥?” 正在忙于疏导秩序的查理哈里·沃伦没有听清楚。他反手按了一下吉米·沃伦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便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人群中。 洛山道口被攻破后,爱莲娜的秩序比查理哈里想象的要好很多。要求参军或者领取武器的人很多,逃跑的人也有一些,但是闹事的人基本没有。这也和加斯滕斯一直坚持的人口筛选政策有关系。混混和地痞流氓很难进入爱莲娜的领地。而能得到新农民的资格的百姓,对爱莲娜的归属感都很强。 “各位,各位!”,查理哈里冲自己面前拥挤的人群挥挥手,“领取武器的兄弟可以去朝阳广场,那里有部队的人在给大家发武器。你们可以领取武器集结之后直接去河湾备战。爱莲娜感谢你们在危急时刻的不离不弃,爱莲娜也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现在,请不要着急,跟着我这位同志,排队去朝阳广场,明白么?” “好的!” “我们能赢么?!” “加油啊!!” “我们一起把敌人赶出去!!!!” 人群七嘴八舌,却还保持着基本的秩序。查理哈里听着大家的话,心里一阵暖意。他是从社会的底层挣扎出来的人,见多了人性的黑暗面。现在面前的这些人,虽然穿着朴素,很多都没有文化,长的也很有劳动人民的朴实,但是他们对爱莲娜的信任和支持,还是让查理哈里在危难之中看到了希望。 “局长!” 看着记不清第几次聚集起来的百姓们跟着同事去往朝阳广场,吉米·再一次拽住了查理哈里·沃伦的袖子,“局长,我听他们说,新山垭口被攻破了!” “新山垭口,那不可能啊?那外面不是艾略特皇子的部队么?我们应该是和他们结盟了啊?” 作为议事会的成员,查理哈里能够得到很多第一手的消息,爱莲娜和艾略特皇子结盟的时候,加斯滕斯还专门开会讨论过,他印象深刻,自然不会忘记。所以,听到吉米告诉他的消息的第一个瞬间,查理哈里是不相信的。他直觉觉得,一定是吉米听错了,或者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查理哈里反问,一手却下意识的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长枪。爱莲娜的情况他非常清楚,如果洛山道口和新山垭口同时被攻破,那么这片小小的革命根据地,就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新山垭口被攻破了!!!!!艾略特皇子背信弃义!大家去新山垭口逃难的要小心啊!!!!” 有不认识的人在街上大喊着经过。查理哈里看了一眼那人,发现他并没有穿着爱莲娜公职人员的制服,知道这位只是一位百姓。他快走两步,拦下了他。 “这位同志,你说新山垭口被攻破了,可是真的?” “当然了”,那人有些慌乱的看了查理哈里一眼,“他们都这么说,据说传令兵都已经冲进第一工厂了,共运党的高层们都在开会呢!” 高层并没有开会。 身为议事会成员,查理哈里很清楚自从洛山道口被攻破以来,共运党的高层并没有召开集体会议,黛西倒是派人过来通知过当前的情况。就算新山垭口真的被攻破了,但是面前这人也并没有完全说实话。而且,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你问完了么?我要走了!再不走就跑不掉了!” 那人挣脱了查理哈里的手臂,试图离开。查理哈里灵光一闪,伸手再次抓住了他,同时回身叫人。 “吉米,过来帮我把他抓了!” “好!”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在场的农业局的工作人员不少,有些还是退役的士兵,大家三下五除二把那人抓起来,才想起来问查理哈里为啥要抓他。 “这个人可能是反动势力的探子或者间谍,他在大街上公然造谣,制造恐慌,我有这个怀疑。吉米,你带两个人把他送到反侦查局,让他们问问看。” “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呢!”,那人一听要把自己送到反侦查局,一下子闹腾起来,“我就是听说了个消息跟大家说一说,免得跑都没有时间跑,我哪里错了?哪里有问题了?你们是不是要滥杀无辜,是不是不想让大家知道新山垭口被攻破了?啊?” 这人讲话的声音很大,渐渐的吸引了些百姓过来。查理哈里知道这是非常时刻,不能犹豫,一拳打在他嘴上,封住了他的话。 “各位,新山垭口的情况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但是正在建立的民兵四师有足够的兵力抵挡敌人的进攻。即使挡不住,也会给大家留出足够多的撤退时间。这个人,我怀疑是间谍或者探子,会把他送到反侦查局。你们要是有兴趣,可以跟着一起去看看。” “唔……我输——屈打成早……” 那人的牙被查理哈里打掉了两颗,说话都说不太清楚。常年干农活的查理哈里下手还是很重的,这个结果也是他故意制造的。再次踹了一下那个人,查理哈里让吉米·沃伦把他带走,才算是解了这一桩突如其来的事情。 “查理哈里同志,查理哈里同志!” 远远的,有人骑马朝着查理哈里跑来,查理哈里循声看去,发现来人穿着军装,应该是部队的人。 “我是查理哈里·沃伦,怎么了?” 查理哈里没等那人来到面前,就迎了上去。虽然暂时抓住了一个疑似敌人的探子。但是关于新山垭口的情况,他仍然十分想知道。 “查理哈里同志”,那人翻身下马,“我是黛西的卫兵贝莱德·格尔。奉黛西同志的命令,请你去第一工厂会议室参加紧急议事会会议。” “我知道了。” 查理哈里心里咯噔一下,有了更加浓重的不详预感。他吩咐了几位留在现场的同志继续农业局的工作,和贝莱德·格尔一起上了马。在前往工厂的路上,查理哈里试图问会议的内容和关于新山垭口的情况,却被贝莱德拒绝了。 “查理哈里同志,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黛西同志请我尽快邀请议事会的委员们参会。关于新山垭口和现在爱莲娜的战局,黛西同志会在会议上做说明的。” “我知道了。” 查理哈里沉默了下去。他不再追问,反而开始琢磨爱莲娜下一步的出路。如果加斯滕斯没能在敌人攻破爱莲娜之前赶回来,那他们可能真的要像之前讨论的紧急预案一样,带兵带人上山打游击,等待加斯滕斯的回归。 爱莲娜街道上的马匹并不多,查理哈里和贝莱德很快就来到了第一工厂前的朝阳广场。在这里,部队的同志们正在组织闻讯赶来的百姓们列队并领取武器。他们将在这里做简单的编队后,直接投入河湾战场。 因为时间紧张,查理哈里并没有在广场前停留太久,他简单看了几眼,就跟着贝莱德来到了会议室。刚推开门,就听到了加朗斯·沃伦的声音。 “我反对!把这样的百姓派上前线就是送死!而且我们现在和敌人的人数差距太大,河湾地区之前又没有修筑什么工事。仅仅依靠这些没打过仗的农民们,不仅会输,还会白白让他们送了性命!” “不然怎样?”,辛克·沃伦前倾着身子和加朗斯吵架,甚至都没看到站在门口的查理哈里,“别忘了,不到一年前,你我都不过是农民而已。打仗杀人这种事,学过更好,没学过影响也不大。头儿也说了,当兵打仗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关键还是要有信念!我觉得,外面这些兄弟,最不缺的就是信念!” “信念可弥补不了地形和人数的劣势!”,加朗斯·沃伦的声音有些大,明显情绪激动,“这些都是我们革命辛苦培养的种子,这些百姓,现在活下来,就能把革命传承下去。等头儿回来了,一呼百应,又是一个爱莲娜。但是你要把他们都派上战场,都送去死,我们拿什么继承革命!头也说过,最重要的,永远是人!不能都死光了!” 查理哈里听了两句,就明白了双方的争论焦点在那里。是把外面这些自愿聚集起来的百姓送上战场,还是让他们分散逃生,即决定着河湾守卫战的胜负,也决定了在这种危机时刻,爱莲娜的残余力量是走是留。 “查理哈里”,在查理哈里同样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黛西来到了他身旁,“我们刚刚接到消息,艾略特皇子违背了我们的盟约,进攻新山垭口。守卫新山垭口的民兵二师第九团全体牺牲,前往谈判的卡赖伯·沃伦同志生死不明。现在艾略特皇子的军队正在快速向爱莲娜接近,我们刚刚把民兵四师的三个团派过去构建防线了,但是大家对此信心都不太足。你来的正好,等他们说完了,你也说说你的看法。” 查理哈里点点头,想了几秒钟,问了黛西一个问题。 “有头儿新的消息么?” “还没有”,说到加斯滕斯的时候,黛西的表情明显有些担心。不过她很快就隐藏了这一情绪,“这件事等下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定下下一步的方略。” 查理哈里再次轻轻点头,继而侧过头听着自己同志们的争论。因为时间紧张的关系,加朗斯·沃伦和辛克·沃伦说话的声音都非常快,两人争论的焦点,还是如何对待百姓的问题。不过,随着更多的人加入讨论,争论的内容变成了到底是打游击还是死守。支持打游击的辛克等人认为,让老百姓分散逃跑,共运党带着战士们上山打游击,是保存力量,等待加斯滕斯回来的最好办法。而以加朗斯为代表的死守派,则认为既然民心可用,爱莲娜的基业建立起来也不容易,应该再打一打试一试,不行的话再跑,不能不战而退。查理哈里和黛西是在场两位仅存的没有表态的委员,其他的委员在讨论的过程中都已经亮明了自己的态度。最后,大家渐渐安静下来,看向了黛西。 “黛西,你是加斯滕斯主席的爱人,你说吧,应该怎么做?”,加朗斯·沃伦把决定权交给了黛西。他直直的看着黛西,眼神里的态度坚定而诚恳。 “恩,你说吧,我们的想法都说过了,现在时间紧张,不能太耽搁。” 辛克·沃伦也表了态。黛西看了一眼查理哈里,问他。 “你觉得呢?” “我觉得应该打一打”,查理哈里知道时间紧张,“爱莲娜我们投入了太多心血,就这么放弃,大家肯定不甘心。而且我们还有一搏之力,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会成功?” “我知道了”,黛西点点头,面向大家。 “这件事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外面的百姓,既然是自愿来的,再跟他们强调一下,打仗可是会死人的。如果还坚持要求加入,我们就收下,然后不管是上前线还是打游击,都是我们的战士。至于河湾阵地,先利用柳荫河的地利优势守上半天。等到晚上,看有没有加斯滕斯的消息,如果有,我们按加斯腾斯的意思走。如果没有,或者他的指示不明显,我们就准备脱离。现在除了加朗斯、艾迪两位同志负责部队指挥之外,其他的同志都带着各自的东西开始准备撤离。笨重物品一概不带,只带上关键资料,明白么?” “明白!” 虽然加斯滕斯不在,但是议事会的秩序还是不错的,各位委员达成一致后开始迅速安排工作。查理哈里和黛西聊了两句,也告辞离开。而在会议室窗外的广场上,聚集起来要求参军的人,还在慢慢增多。 空气,越发的燥热了。 194 濒临绝境 加斯滕斯正在爬山。 洛山并不是很高的山峰,也不是新山那样绵长的山脉,它是由三座互相联系的小山峰组成的半环,像怀抱一样自西向东把爱莲娜拥在怀中。对于这座山,加斯滕斯并不陌生,来到爱莲娜之后,他不止一次走过这座山,不止一次穿过山中的小径,登上山顶,眺望四周。可是,像现在这样,用尽生命中所有的力气爬山,却还是他的第一次。 “头儿……” 伊万跟在他身后,气喘呼呼。和他们一起从南部山区逃回来的士兵们在加斯滕斯的前后拉成了一条长长的、粗粗的灰色长蛇,在山腰上时隐时现。 加斯滕斯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伊万正抬头看着自己。他消瘦许多的脸上挂着明显的黑眼圈,神态里是止不住的疲惫。看到曾经健硕而精神饱满的大汉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加斯滕斯心里一紧,说话的声音都轻了些。 “怎么了,说。” “后面……”,伊万停了下来,夏日午后的山腰上,空气仿佛凝固。一股一股的热浪从周围把战士们包裹,让人窒息。 “后面……被咬上了……” 加斯滕斯的目光从伊万脸上移开,看向了山下。在那里,不断聚集的蓝色士兵们,正在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偷偷穿越洛山,进入爱莲娜已经不可能。加斯滕斯在决定使用这条小路的时候就知道,在爱莲娜已经无暇分兵顾及这些小路暗径,在敌人已经取得了巨大战术优势的时候,这条他们以为隐秘的小路,随时可能被人发现。更何况,他们还带着六七百人的队伍。 “不理他们,我们继续走!” 在这一瞬间,加斯滕斯的感性战胜了理性。他明知道最好的办法是再次留下部分士兵断后,为自己赢得更多的时间。可是这一路走来,他看到的牺牲太多太多,多到他已经没有信心去面对下一次牺牲,去面对那些注定要死去的战士的脸。 “不行的。” 伊万并没有跟着加斯滕斯迈开脚步,“这样我们走不掉的。战士们太累了,每一步都在用所有的力气在爬。而敌人休整了这么久,不论是武器还是体力都处于巅峰状态。按照现在这个形势,他们很快就会赶上我们的。” “是的,主席,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们必须有人断后”,一张有些陌生的年轻面孔出现在了加斯滕内斯的视野里。加斯滕斯想了一下,意识到这位是自己新的卫队队长,莱森·沃伦。他之前的卫队队长已经牺牲了,莱森·沃伦成为卫队队长,还不到两天。 看着莱森·沃伦的年轻而同样疲惫的脸,加斯滕斯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知道,派人断后是最后的也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明明知道,慈不掌兵,要想革命成功就不能畏惧牺牲,可是他就是开不了那个口。 下一个让战士们去死的命令,比加斯滕斯想象的,要难上太多。而每一个命令都是让战士们去死,更是远远超出了加斯滕斯的心理承受范围。 “头儿,我去吧。” 伊万的声音很轻,轻到不仔细听,根本都听不清楚。可加斯滕斯还是听清楚了,他下意识的伸手就拦,却被伊万的眼神阻止了。 伊万看向加斯滕斯的目光,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头儿”,伊万站直了身子,缓慢的抬起双手,拉伸着自己的身体,继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呻吟。 “头儿,你也知道,我最早是个杀人犯,是个死囚,是个活了今天没明天的渣滓。是您,让我看到了一个更好的世界,给了我活下来的理由和可以奋斗一生的目标。能遇到您,是我这辈子最好最好的事情,真的。” 加斯滕斯感觉天气好热,热的他眼角都是汗水。他眨眨眼,伸手擦去,却发现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反而越擦越多,好像喷涌的泉。 “您曾经说过,人一辈子,最难得的,是知足。我,伊万·沃伦,一个农奴,一个死囚,一个早就该死了的人,能跟着您走到现在,我已经知足了,我已经满足了,我已经得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了。这些东西让我在做梦的时候,都是幸福的……” 伊万伸手板开身后蒸汽背包的通气阀,开始给自己的勇敢者步枪补气。他曾经健壮的手臂,在阳光的照耀下,竟然有些异样的瘦削。 “所以,已经够了。真的够了”,伊万伸手压住了想要讲话的莱森·沃伦,“谢谢您,头儿,是您,让我知道了什么才是活着。” “伊万师长,让我去吧!!!!!” 莱森的喊话里带着哭腔,他上前一步,就想拦住那位正要转身的男人,可那男人用凶狠的怒吼,止住了他的脚步。 “你给我他妈的站住!!!” 伊万在这个时候,整个人都是愤怒的,“莱森·沃伦,你他妈给我听好!老子不在的时候,头儿的安全,就交给你了!!你要是敢让头在你死之前受伤,你趁早给我去死!听到没有!!!” “听到了!!!” 长久的服从和训练让莱森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伊万看他这样,突然笑了。他的笑声粗糙而嘶哑,像许久没有润滑的齿轮。 “好!我信你了!” 说完,伊万转身,看向了在自己身后聚集的战士们。加斯滕斯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伊万——” “头儿!!!”,伊万背影对着加斯滕斯,用更大的、粗暴的声音打断了加斯滕斯的话。 “你带我们打了这么多次仗,哪次你不是冲在最前面?你要是认我这个兄弟,就别让我做没卵蛋的男人!行么??!!” 说完,伊万不等加斯滕斯回话,开始对着战士们喊话。 “兄弟们!!!你们他妈的是不是没卵蛋的男人!!!” “不是!!!” “你们他妈的是不是爱莲娜的兵?!!” “是!!!” “那都他妈的跟老子走!谁要是敢让一个敌人突破我们的防线,趁早他妈的自己去死!!!” “是!!!!” “那还愣着干嘛!!!跟老子杀人去!!!!!” “杀!!!!!” 看到战士们的状态和情绪,伊万扭头看了一眼加斯滕斯。 “头儿,你看,这就是我们爱莲娜的兵,有这样的兵,我们不会输!” 加斯滕斯咬住嘴唇,沉默,点头。 伊万最后看了一眼这位带领自己从死亡边缘拯救出来的男人,扭头下山。再也没有回头。他的身影在这一刻变的无比的轻松。 轻松,且潇洒。 “我们走。” 加斯滕斯并没有目送伊万太久,不远处蓝色的敌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接近,留给他和爱莲娜的时间都非常紧张。现在,哪怕一分钟的伤心,对他来说都是奢侈的。他能做的,只有把所有的悲伤和愤怒都埋在心底,然后,活下去。 莱森·沃伦跟上了加斯滕斯的脚步,卫队二十名战士,跟上了加斯滕斯的脚步。最后跟在加斯滕斯身旁的通讯兵瑞奇·巴利斯,跟上了加斯滕斯的脚步。出发时超过六千人的队伍,最后只剩下不到三十人,开始攀登进入爱莲娜的最后一段山路。 而在他们身后,枪声和喊杀声渐渐响起,在山谷和山峰中回荡,像一曲悲怆的交响曲,久久不能停息。 ———————————— 陆元848年8月20日的爱莲娜,处处烽烟。 “排队排队排队!都他妈的给老子排队站好!一个团站成三排、三排听到没有!!!!!!!” 爱莲娜民兵四师五团三连连长宝通·沃伦,正在努力的让自己的士兵们站成一排,好排成最基本的排枪队列。而在他的身旁,民兵四师六团、七团正在和他做同样的事情。老兵们维持秩序和骂人的声音此起彼伏,让这片爱莲娜兵力聚集的地方,变成了热闹的菜市场。 民兵四师是爱莲娜启动紧急动员令之后临时组建的部队,加入这支部队的大多数人都没有接触过军事训练,是地道的农民和工人。而在不到三天的时间内,既让他们掌握艾略特步枪和荣耀步枪的用法,还要教会他们基本的队列指令,几乎耗尽了四师所有老兵所有的精力。可哪怕如此,在即将遭遇敌人的现在,这些空有一身战斗热情的农民们,还是只能勉强保持最基本的队列。 “都给我听好了!!!” 宝通·沃伦还在喊叫,“鼓声就是命令,鼓声就是节奏!跟着鼓声的节奏迈步,一二一、一二一,知道么?然后,连续的两声重击是开枪,再两声重击是换弹,再两声重击是开枪,听明白了吗?” 站在宝通面前的、属于五团三连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继而有些犹豫的看着宝通。 “连长,我们直接杀就行了吧,这些鼓太麻烦了,不懂啊!!” 队伍里有人抱怨,宝通瞪了他一眼,骂道。 “你他妈自己想死我不拦着,可别害了战友和爱莲娜!要想抵挡敌人,现在排枪战术是我们能用的最好的战术,只要大家不怕死,顶着敌人的排枪往前冲,我们就一定能赢!一定能把敌人赶出爱莲娜!!!” “喏!!!!” 士兵们七嘴八舌的回应,继而吵闹起来。宝通不喜欢这种吵闹和混乱,但是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维持秩序。他回到自己连队队列的右手边,自顾自的开始下命令。 “预备——” 新兵们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少人开始注视前方,把手放在了伸手气缸的阀门上。 “出发!!!!” 宝通一声令下,鼓声响起。民兵四师第五团作为这次狙击艾略特皇子的先头部队,踏上了联通爱莲娜和新沙垭口的通道。在他们的身后,是有些歪歪扭扭但是态度坚决的新兵们。而他们的对手,则是久经战火考验,甚至能够依靠人数和装备优势把和爱莲娜先进武器之间差距控制在可控范围的艾略特皇子第三近卫军。 “我再说最后一次!!!” 抵达预定位置后,宝通重新回到了自己连队面前,大声传授他自己也并不丰富的经验。 “排队枪毙战术,要想赢,就是要比谁的骨头硬!谁的胆子壮!我们使用的这种蒸汽步枪,距离越近,打的越准!如果我们双方列队接近,谁先开枪,谁就很有可能会输!我们只要咬紧牙关,憋着,让敌人先开枪,先开上一两轮,然后我们拉近距离再开枪,就能赢!听明白了么?只要不怕死、听鼓,就能赢!” “听明白了!” “知道啦!!!” “谁怕死谁是孬种!” 战士们的答案七七八八,但是意思都是一样的。宝通满意的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根据他们接到的情报,艾略特皇子近卫三军的三个师,正在快速通过新山垭口进入爱莲娜。而他们的先头部队,很快就会和民兵四师发生接触。 那将是一场决定爱莲娜命运的防御战。 宝通在开始变的昏黄的阳光下沉默着,思考着。而在他的前方,身穿红色军装的敌方部队,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民兵四师的战士们出现了一些轻微的骚动。当超过三万人的队伍排列整齐的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双方人数上的差距,让这些几天前还是农民的战士们的心理,出现了一些波动。 “为了爱莲娜!!!!!” 队伍中有人大喊。 “为了爱莲娜!!!!” 更多的人开始大喊,渐渐的,喊声从混乱变的整齐,喊声里的恐惧和压抑也变成了激情和热血。战士们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句简单的话,最后渐渐沉默了下来。而这时,他们的目光已经不再迷茫。 鼓声,响了起来。 “走!!!” 宝通大喊一声,迈开脚步。站在他身旁的士兵们同样开始迈开脚步。大家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踩着鼓点,开始接近敌人。 而敌人,同样踩着鼓点,开始接近这批不自量力的士兵。 在没有武器优势的情况下,想要用三千人阻挡三万人? 产生这个想法的爱莲娜,又该如何取得胜利? 195 不得不战 在宝通·沃伦的认识里,取得胜利的唯一方法,就是比敌人晚开枪。虽然比起身旁的战友他算是老兵,但是他的老兵资格也仅限于在民兵二师期间接受的有限的军事训练和教育。对于排队枪毙战术各种复杂的变化,宝通·沃伦只知道个大概。他唯一记得的,就是教官交给他们的铁律。 排队枪毙战术,如果在双方武器射程相近的情况下,一定要比敌人玩开枪,才能赢。 “都听着后面的鼓声!都别怂!我们要比敌人晚开枪!!” 第三次强调了自己记得的知识,宝通·沃伦一只手夹住自己的荣耀蒸汽步枪,另一只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虽然一天已经将近结束,但是接近傍晚时分的天气,并没有凉快多少。 而在他的对面,穿着红衣的敌人已经清晰可见。比起己方单薄的队形,一次进攻就投入了一个师力量的敌人阵线,看起来是那么的坚固而不可摧毁。 空气中鼓声急躁了些。宝通·沃伦把敌人套进自己的瞄准环,继而和环上的两个刻度比较了一下,知道对方已经进入了自己的射击范围。然而,敌人并没有开枪的意思,他们的意图很明显也很好猜,同样在等待着爱莲娜的狙击部队先开枪。 要是有蒸汽机枪就好了。 宝通·沃伦自己也只是远远的见过几次蒸汽机枪。那种威力巨大的武器彻底刷新了他对战争的认识,也让他意识到了爱莲娜的强大,坚定了他对爱莲娜的信心。只不过,不久前还在看着那些蒸汽机枪在靶场上摧枯拉朽的宝通·沃伦,可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在没有蒸汽机枪的情况下,和一群没经过训练的新兵蛋子一起,以少打多。 “不能开枪不能开枪不能开枪……” 走在宝通·沃伦身旁的战士在小声的、不算的重复着同样的话。刚刚有些走神的宝通·沃伦突然一惊,才发现己方的队列和敌人的队列之间,只有大概八十米左右的距离了。在这个距离上,双方的武器都几乎可以发挥大半的威力,一轮射击过后,对面怎么也得躺倒一成到两成的敌人。可是,在这样的诱惑下,不管是自己的战士,还是对面的士兵,都没有人开枪。 “不能开枪不能开枪不能开枪……” 战士还在重复着咒语一样的话。那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和控制节奏的鼓声一起响起,就让宝通有些压抑。他托着荣耀步枪的左手手心全是汗水。而握在枪把上,点住扳机的食指更是僵硬的好像石块。 为什么还不开枪? 为什么还不开枪? 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 宝通的内心在咆哮,双方的距离还在缩短,已经接近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数字。在那个距离之外,大家的第一轮射击的命中率将随着双方距离的接近而不断提升。而在那个距离之内,后开枪的队伍能得到的,将远远小于他们失去的。 为什么还不开枪! “嘭嘭!” 急促的鼓声几乎是不分先后的响了起来,正在不断接近的双方士兵右手猛的一紧,手中的子弹已经射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宝通身旁的战士们倒下了一片。他看向对面,发现对面的情况和自己这边差不多。 一时之间,惨叫声、呻吟声不绝于耳。 可是,对射仍在继续。 排在第二排的士兵几乎没有停顿就朝着对面射出了自己手中的子弹,而对面的士兵好像照镜子一样,做出了同样的事情。唯一的区别,是宝通所在的民兵四师的士兵们动作有些微的慌乱和走神,而敌人的士兵,看起来则更加的严肃和规范。 “嘭嘭!” “砰砰砰!” 鼓声和枪声次第响起,宝通这个时候已经退到了后方装弹。他手忙脚乱的用捅条捅着自己的铅弹,却怎么也捅不进去。他急的抬手擦汗,却发现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都是鲜血。 “我中枪了?” 宝通有些迟钝的看向自己的腹部,在那里,一个不大的红色小洞正在朝外流淌着血液。 “不疼?” 宝通下意识的产生了这个疑问,可是他心中的疑问显然不会有人来解答。在他的周围,所有人都在为了爱莲娜和敌人拼命。而在空气中,不断响起的鼓声也变的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压抑。 宝通终于完成了装弹。而在这个时候,他身旁的战士们早已没了阵型,大家大概的站成一条有些弯曲的人墙,有些低头装弹,有些举枪射击,不仔细分辨,甚至都无法分出大家的位置。 “杀啊!!!!!!” 看距离足够接近,对面的敌人在又一次射击之后,高举着弯刀冲了过来。宝通看着自己身旁的同伴,突然认识到,自己的生死和爱莲娜的生死,都压在了这场小小的战斗上。 “杀啊!!!!” 宝通高喊着举起后背的大刀,冲了上去。他的腹部隐隐作疼,可他并不介意。在他的全部视野里,只有对面那些咆哮着冲过来的敌人。 他们的衣服,是血一样腥红。 ———————————— 在宝通·沃伦和他的同伴们为了爱莲娜拼命战斗的时候,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出现在了柳荫河以西、爱莲娜正在构建的阵地前方。他们在阵地前大概一公里的位置聚集、扎营,继而派出斥候,开始侦查周围的地形并扩大控制区域。守卫在柳荫河西岸防线的士兵们,能大概看到敌人的动作。 “快快快,石头木桩统统不用,给我把沙袋堆起来,堆起来就好!!!” 加朗斯·沃伦沿着一条正在赶工的胸墙防线前行,在他的身前身后,忙碌的士兵们正在利用最后的时间构筑防线。因为时间紧张,原先以木桩固定、石块填充,再加可移动的铁板组成的铁盾防线根本来不及建设。加朗斯·沃伦和同志们不得不采用急就章的简易办法,用沙袋和砾石先堆出一个半人高的工事,聊做防御。可是,敌人抵达的速度太快太快,他们甚至连这样的防御都未能完工。 “这样的工事能行么?” 在卡赖伯·沃伦不在期间,接替他管理民兵一师的贝肯·沃伦走在加朗斯身旁,语气里有些不确定,“只用沙袋的话,如何保护上半身?” “垒高一点,凑合用吧……”,加朗斯对这种急就章的工事也并不是特别满意。然而,时间和敌人都不会允许他去修建更加完善、更加坚固的工事。他和贝肯·沃伦沿着工事一起前行,正在修筑工事的士兵们有的认出了他们,让开路行礼。有的没有,还在埋头干活。加朗斯帮着一位士兵把沙袋堆上工事,才转头和贝肯·沃伦继续交谈。 “卡赖伯去了新山垭口就没有消息了,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他没带我们去,一个人去,估计也不好做事。现在留在那边的还是你们的九团,也不知道能不能搞定艾略特。” “伊瑟尔那个人,怕死是不怕的,就是不太精细。卡赖伯过去帮帮他,也能让我们更安心的对付这边的敌人。” 身为民兵二师的师长,加朗斯对自己手下的九个团长性格和能力如何,还是有基本的认识的。在他看来,卡赖伯和伊瑟尔如果能合作,艾略特皇子只要不动武,就不会有问题。 “敌人今天不会进攻了吧?我看他们蒸汽大炮都没过来。” 贝肯对加朗斯的判断并没有疑问,他侧头看向远方敌人忙碌的阵地,开始聊起当前的战局。 “很有可能,而且现在快天黑了,天黑了打仗,对他们对我们都不是好事。” 加朗斯答话的声音不大。对于如何守卫河湾西侧尽量长的时间,他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无非就是一个字,拖。敌人现在需要收拾营地、控制周围的空旷区,忙得很,一时半会应该想不起来进攻他们。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多的建筑工事,提高军队的战斗力。 听到加朗斯的话,贝肯轻轻点头。他的判断和加朗斯一样,敌人应该会等他们的大杀器蒸汽大炮到位之后,在明天发起进攻。而己方要做的,就是尽量抵抗并杀伤敌人后,用最快的速度撤回河滩东岸。 可是,尼格鲁共和国军队的行动再一次超出了加朗斯和贝肯的判断。就在加朗斯和贝肯完成了正在修筑的工事检查时,远处还没有安置好营地的尼格鲁军队,再次开始集结。 “战斗准备!列阵防御!所有人都给步枪充气!小心敌人的进攻!!!” 在发现敌人的行动后,己方阵地上进入战斗准备的喊声此起彼伏。从洛山道口退下来的民兵一师和民兵二师的士兵们,在刚刚修筑了不到一半的防线后开始列队。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上,耀眼的日光正在渐渐的变得温和。 时间已是傍晚,战斗还未结束。 只是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敌人的先头部队就完成了集结,开始吹响风笛。这加剧了爱莲娜方面的紧张情绪。要知道,现在留在阵地上的,都是在洛山道口奋战了四天、几乎没怎么休息的士兵们。他们来到河湾西侧之后,先是帮助农民疏散,又是构建工地,基本没有休息的时间。让这样一疲惫到极点的士兵再次准备作战,本身就很难有太大的战斗力,就算敌人的蒸汽大炮没到,双方同样对拼排队枪毙,爱丽安娜的部队也难有胜算。 “他们开始前进了……” 站在十几个箱子搭起来的高台上,加朗斯把他看到的信息反馈给了贝肯。贝肯点点头,让无关人等退入河滩东侧。按照他们的计划,河滩西侧的阵地原本就不需久守,能够拖对方一天,就拖对方一天。能够拖对方半天,就拖对方半天。 从加朗斯的角度,身着蓝衣的尼格鲁士兵在傍晚的日光中变成了一种难以辨识的棕色,他们踏着空笛,一步一步的接近着爱莲娜的河湾阵地。 “有多少人?” 贝肯爬了上来,坐在了一个箱子的边沿,“敌人这么着急发动进攻,人数应该不多。我们有没有可能反打一波?” “大概一个师,军旗之前没见过,不是一直和我们打的第19、20、和21军的人,应该是他们的那个22军。” “人多了就是好,可以打车轮战,这个师应该是一个满员师,而且这一次还没打过仗,精神状态和求战欲望都不错”,贝肯皱着眉头,“这么下去,我们不好打了。” “嗯,一师和二师现在能打的人加起来也就是一个师的兵力,很多士兵还非常疲惫。不过我们也不一定要在这里死磕。打一打,杀伤他们的有生力量,然后撤回河湾东侧,再跟他们拖着。等主席回来了,我们在让敌人知道什么叫郁闷。” 一直以来,加朗斯对主席的东向都三缄其口,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对贝肯说起。作为加斯腾斯的忠诚用户着,贝肯一听到有主席的消息就来了兴致。他靠近了加朗斯一点,小声问。 “主席啥时候回来?” “不知道”,加朗斯摇摇头,“不过一定会回来的,而且应该快了。等主席回来,我们要让这些敢趁主席不在进攻爱莲娜的尼格鲁杂种好看!” “嗯!杀光他们!” 贝肯的声音不自觉的大了一些,不过随即被空中更大的鼓声淹没。在两人的前方,双方士兵的第一列队形,已经开始接战。 枪声像骤然而起的暴雨,响成一片。 —————————— “是不是又打起来了?” 在爱莲娜第一工厂的办公室,黛西抬起头,看向了河湾的方向。她总觉得自己听到了枪声,但是从柳荫河河湾到第一工厂的距离,并不足以让她听到任何声音。在她的视线里,只有西侧天空漫天的晚霞,像血色的长虹,挂在天际。 “不知道,不过我们的探子说敌人在用最快速度行军,如果他们坚持要趁我们准备不足连续进攻,今天晚上继续打,也是有可能的。” 辛克一边收拾着手头的东西,一边看向黛西,“黛西,你要不要也准备一下。新山垭口的情况很糟糕,第四师九团在和敌人遭遇后已经没了消息,探子说他们的部队还在快速向爱莲娜行军。我们在东侧的兵力根本不足以组织一次有效的狙击战,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 黛西轻声应了一句,沉默了一会,又骂了一句。 “操他妈的艾略特!” “头儿一早就说过,不能相信封建势力,和他们的结盟始终要做两手准备。我们也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在尼格鲁共和国进攻的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辛克皱着眉头,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些,“等过了这一劫,我们要好好和吉布森家算算账。” “必须的。” 黛西把自己的目光从那染红了天际的晚霞上收了回来,转身出门。 “我回去拿点东西,等会过来收拾。” “好。” 辛克把最后一沓会议纪要装进箱子,看了一眼这个见证了共运党成立的会议室,轻轻叹了一口气,关上了门。 血色的日光渐渐的,渐渐的,溢满了这间沉默的房间。 196 他回来了 希德·沃伦坐在一块及膝高的石头上,抽着粗烟卷,看着从洛山山头散射到天空的昏黄日光,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是爱莲娜的老居民了,从这个山中平原还没有那个爱莲娜的小镇起,希德家就在这里扎了根。他的祖辈最早是行脚商贩,后来来山里当了猎户,再后来自家开垦荒地、耕作务农,渐渐的在这片平原安定了下来。可到了希德这一代,因为处事不慎得罪了人,便被夺去了所有财产,打成奴隶,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甚至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希德本以为他这辈子完了,却碰上了一个不要命的加斯腾斯,三两下就赶走了那些大地主,给了他一个新农民的身份和四亩土地,也重新给了他希望。 然而,这安稳的希望并没有持续多久,只是在自己的土地上种了一茬土薯,战争就开始了。先是西部军区和艾略特皇子,再是尼格鲁共和国,爱莲娜的军队打来打去,就被敌人打到了家门口。希德报名去参军,可他年纪大了,帮不上忙。负责管理军队的大人就把他编到了民兵序列,让他每日务农的时候,顺道看护洛山上的几条小径,免得有敌人的探子摸了进来。最开始,担任这个工作的还有将近两个团的士兵。可后来战局紧张,诺大一个洛山就留了两个连的机动部队,负责看顾整个山区。而这几条山中小径,则留给了他一个人。 一个人,守卫着小半座洛山。 手里最后一丝烟卷抽完,希德把烟锅在石头上磕磕,把里面的辉石磕掉,把烟锅挂在了屁股上。他站起身,抬头看了看天,弯腰捡起了渐渐熄灭的辉石。 一天将末,该吃饭了,晚上的守卫自然有巡山纵队接管,无需他担心太多。 可就在这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树林里穿了出来。对这种声音早已熟悉的希德便知道,又有人穿过那条小径进山了。这些天爱莲娜局势紧张,想通过这条小径进山的人虽然不多,可也有那么几个。单身一人的,他一个人就能应付,也杀了两个对不上暗号的疑似探子。而两三人甚至三五人一起出现的,他便先吹响警号,把那两个连的留守战士叫来,一起处理。如此这般,也算是守得了这片山区的安宁。 希德是老山民了,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来人颇多。他一边后退,把自己藏在一从灌木后面,一边摸出了那个小号。现在打仗,留守机动的两个连队行动速度很快,只要他吹响号角,很快就会有人来支援。 树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忽然之间,就有人从树木掩映之中走了出来,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从树林中陆陆续续走出了二十几人。那些人在小径出口的地方聚集起来,把一个人围在中间。 希德伸手去拿小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那些人他不认识,可是那些人的衣服他认识,那是爱莲娜士兵特有的灰色军服,既不张扬也不威武,没有哪个国家的军队会使用的颜色,偏偏得了加斯滕斯主席的青睐。那些人既然穿着灰色的军服,那就一定是爱莲娜的部队。希德轻轻松了一口气,从藏身处站了起来。 “喂!你们是哪个部队?” 那些人被希德的声音一炸,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把手中的枪指向了他。希德甚至能听到蒸汽背包运转的咕嘟声。他后退了一步,举起双手。 “我是爱莲娜的农民,我叫希德,负责守卫这条山路。你们是哪只部队?为什么会从小径进来?” “这位大爷”,一位一看就是领头人的人从队伍后面走了出来。希德看着他越走越近,看着他的面庞渐渐清晰,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见过这个人。 “我是加斯滕斯·沃伦,我刚从外面战场回来,请问现在爱莲娜的情况如何?敌人打到哪里了?” 加斯滕斯·沃伦? 希德微微张口,却没有说话。爱莲娜战局不利,哪怕是他这样边缘的人物,也听说了不少流言。现在见到大家朝思暮想的加斯滕斯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加斯滕斯主席!你终于回来了!” 希德大喊了一声,继而二话不说掏出了号角,用最大力气吹响了它。嘹亮的号角声在山中回响,渐渐传开,激起了一群飞鸟,在空中盘旋鸣叫。 然而,和希德预计的反应不同,那些守卫在加斯滕斯身旁的士兵们在他吹响号角没多久就冲了上来,掐断了刚刚奏响的音乐。其中一个年纪轻轻、面庞黝黑的小伙子用手紧紧的按住希德的手,声色俱厉。 “说,你为什么吹号?!” “我……”,希德被这些人的反应惊呆了,他楞了一下,才继续回答问题。 “我们有两个连的战士在不远处,我吹号是叫他们过来。他们和我一样等着主席回来了,主席回来了,大家肯定都很高兴!” 希德觉得自己的解释已经很到位了,可是那个士兵和他的同伴仍然死死的抓着他,让他感觉有些不解和委屈。 “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士兵还想说话,却被加斯滕斯打断了,“行了,小莱森,这位应该不是骗子。我们带着他躲起来,看看是什么人过来,不就都知道了?” “哦……” 被叫做小莱森的士兵轻声答应,继而把希德松开了。可是他并不道歉,也没有什么歉意,而是带着怀疑的目光看了希德几眼,才带着他一起,和大家躲进了树丛。希德虽然对这个士兵的行为不满,但是想到现在的形势,也知道这种谨慎是保卫主席安全的必须。他和这些人一起保持着沉默,等待着机动守边部队的出现。 “大爷,抱歉刚才莱森有些鲁莽了,我们也是担心爱莲娜的局势,怕万一敌人控制了洛山内侧出事,才有些冒犯,希望您不要介意。” 加斯滕斯直接挪到了希德旁边,亲自道歉。希德本就不介意这件事,现在见主席对自己如此客气,更是有些诚惶诚恐,他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却仍然不敢说话。加斯滕斯见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问起最近的情况。可是希德一直都在守边,知道的消息也多是听说,即模糊不清,又真假难辨。加斯滕斯和他聊了聊,得到的情报有限,便不再多问。一群人就这么或坐或蹲,隐藏在树林中,等待着听到号声之后赶来的队伍。 只是一会的功夫,马蹄声遥遥出现,负责守卫洛山地区的边防纵队第三连、第四连将近两百人出现在了希德吹号地点的附近。加斯滕斯和莱森一看到这些人,心里的担心就放下了大半。这些人穿着爱莲娜的灰色制服,应该就是自己的部队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加斯滕斯还是安排莱森先和希德一起过去对接,确认了身份,才走出了树林。 “主席!!!!!” 三连和四连的战士们见到加斯滕斯,既惊讶又欣喜。他们没想到加斯滕斯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在确认了主席的身份后,便团团围住了他,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加斯滕斯伸手安抚大家,问起了最近的局势。这些士兵们的消息可要比希德灵通一些,很快加斯滕斯就弄清楚了大概的情况。 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已经逼到了柳荫河河畔,随时可能发起进攻。艾略特皇子攻破了新沙垭口,爱莲娜随时可能被敌人占领。 “没时间了,我们去爱莲娜!” 听到这里,加斯滕斯再也没了闲聊的心思。他在赶回爱莲娜之前就有些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尼格鲁共和国会趁机搞事,却没想到艾略特竟然真的敢撕毁盟约,落井下石。现在爱莲娜落入如此境地,很大程度上,都要归咎于艾略特那个结盟的提议。没有那个提议,加斯滕斯就不会带着生产旅和游击旅去摧毁敌人的蒸汽大炮,爱莲娜也不会把大量的防御力量集中在西侧,从而让东侧空虚,给艾略特钻了空子。 “艾略特的帐我们回头再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立刻赶回爱莲娜!” 加斯滕斯既然做出了决定,士兵们自然无条件执行。三连和四连给加斯滕斯匀了二十多匹马,又安排了四连随行护送,才和加斯滕斯依依不舍的告别。老农民希德·沃伦站在土路边上,看着那位主席骑着马和战士们渐行渐远,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留在原地的三连连长凯瑞·沃伦来到他身旁,熟门熟路的从他腰上摘下烟锅,又从他的腰包里翻出辉石和烟丝,三两下安好,放在嘴边,深深的嘬了一口,继而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呻吟。 “他就是主席啊……” 希德喃喃自语,目光仍然停留在主席一行人身上。他们正骑着马飞奔,在落日下带起一片细微的扬尘。 “可不是”,凯瑞·沃伦点点头,“我之前见过主席几次。有一次我们队伍训练,主席来看我们,还在场地上和我们一起打靶。他打靶也很厉害,比我们最好的同志命中率也差不了太多。当时我就觉得他年轻,现在看看,还是觉得他年轻。” “他可是上神眷顾的人,才十八岁就已经是咱们的主席了。你十八岁的时候,我十八岁的时候,都在干嘛?啥都不懂呢。他是主席,是上神眷顾的人,那自然和我们不一样”,希德并没有隐藏自己朴素的信仰,“不过,主席就带着这么些人回来了?大部队呢?我们的生产旅和游击旅呢?只靠这二十多人,也不好打赢敌人吧?我可是听说敌人有七八万人呢。就靠这二十几个人,怎么赢呢?” 希德的这个问题难到了凯瑞·沃伦,他又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圈,停了许久,才有些不确定的给出了答案。 “也许在外面埋伏着,准备抄敌人后路吧。主席那么厉害,用兵如神,咱们看不懂、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吧。” “恩,那是自然”,希德点点头,从凯瑞手里拿过烟锅,自己吸了一口,继而笑着把烟圈吐在了凯瑞脸上。 “小凯瑞,主席回来了,那我们还用跑么?” 希德问的是之前凯瑞带来的通知,因为敌人已经攻破了洛山道口,再守卫洛山上这些小径的意义已经不大。按照凯瑞接到的命令,像希德这样的老农民兼民兵,都可以在明天撤离,带着家伙细软逃入山中,等战局平定再下山。希德并不想走,现在看到加斯滕斯回来,他自然又问起了这件事。 “当然不用了”,凯瑞挠挠头,脸上是满满的信任,“主席回来了,我们自然能打赢那些尼格鲁狗。既然可以打赢他们,我们为什么要跑呢?” “那倒是”,希德点点头,又把烟锅递给了凯瑞。凯瑞接过来吸了最后一口,帮着希德把里面的辉石磕出来,连烟锅一起递给了他。 “我要走了,还有巡逻任务,也不能一直在你这儿耗着。主席回来的事情,按照主席刚刚的吩咐,不要乱说,我们还等着给敌人一个好看呢!” “我知道,我知道”,希德笑的像是一只钻进了粮仓的老鼠,“我自然不会说的。” “那就好。” 凯瑞·沃伦告辞,继而转身上马,告辞离开。希德站在原地看着凯瑞的队伍远去,又回头看了一眼洛山山顶昏黄的日光,把烟锅和辉石小心放好,踏上了回家的路。 淼淼的山林里渐渐响起了歌声,那是希德家世代传唱的一首老歌,讲述一位猎户在山中打猎,遇到了美丽的仙女,双双坠入爱河的故事。苍老而悠扬的歌声在森林中回荡,渐渐飘扬开来,让黄昏的洛山,也带上了一丝丝喜悦之情。 天色,将暗未暗。 197 我们能赢 “你们已经完了,这颗大树要倒了,你又何必抱着它不放呢?我亲爱的哥哥?” 赫特·古拉尔斯坐在他的哥哥、爱莲娜工业生产负责人托马斯·古拉科斯的床上,看着他的这位亲哥哥,语气七分肯定,三分调侃。他的哥哥站在他面前,身上穿着和所有爱莲娜士兵一样的朴素灰色军服,只有肩膀上有一颗黄铜徽章,能证明他爱莲娜领导层的身份。 “革命是不会输的。” 托马斯·古拉科斯的声音闷闷的,爱莲娜正在被东西夹攻,眼看就要守不下去。按照议事会的统一安排,他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回宿舍收拾东西,准备上山游击,却没想到一出工厂没多久就碰到了自己的哥哥,不得已便把他领到了宿舍。 “呵呵”,赫特笑了两声,“革命不会输,那你现在在干嘛?”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托马斯·古拉科斯瞥了赫特一眼,眼神里有压抑的愤怒。虽然是亲兄弟,但是他仍然接受不了自己这位哥哥诋毁革命,“反倒是你,既然你觉得你们要赢了,为什么还要跑过来找我?你可知道,只要我喊一声,外面的卫兵随时会把你抓了砍头?” “我的亲哥哥,从小到大,你都不是那么绝情的人,所以,你吓不到我”,赫特并没有被托马斯砍头的威胁所吓倒,“我过来找你,还不是看在我们俩兄弟一场的情分上,给你一个飞黄腾达、报效祖国的机会?” “哪个祖国?” 托马斯开始收拾东西,他拿出自己这些日子学习的笔记,大概翻看了一下,装进了背包。 “当然是尼格鲁,我亲爱的哥哥”,赫特脸上带着假模假样的惊讶,“难道你就因为跟着那个该死的加斯腾斯、那个嘴上没毛的小年轻干了一年,就忘了自己的祖国了?你还需要我提醒么?我们都是尼格鲁的人,尼格鲁共和国的人!” “不,我们是图卢卡斯王国的人,而图卢卡斯王国,已经消失了。” 托马斯从床下拉出一个箱子,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打游击可不是旅行,个人物品不能携带太多,他准备只装几件耐穿的衣物,把空间留给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 “可消灭图卢卡斯的不正是安肯瑞因么?你还在为安肯瑞因卖命?!你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很蠢么?”,赫特挪了挪身子,让托马斯有更多的空间整理衣物。 “消灭图卢卡斯的是皇帝的安肯瑞因,不是我们的安肯瑞因。共产主义必将取代资本主义,这是历史已经证明了的的真理。而我们工人阶级要想真正实现幸福,就必须和共产主义站在一起。加斯腾斯和加斯腾斯领导的爱莲娜,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推动共产主义走向胜利的势力。我不加入这个队伍,我去干吗?有这个机会彻底改变工人阶级的利益,我不去做,难道和你一起,去给资本家打工?” “工人阶级?”,赫特冷笑了两声,“怕是你们在那个加斯腾斯的眼里,还不如那些老农民一个手指头粗吧?你看看你们爱莲娜的这帮高层,有几个是工人出身?你再看看管着核心岗位的几个人,要么是跟着加斯腾斯打天下的农奴,要么是他的女人,要么是他女人的老爸。有几个是像你这样的,工人出身的?啊?你还指着他帮工人阶级说话?要我说,他自己就是泥腿子农奴出身,肯定是打算把工人阶级做工具,先紧着解放自己那帮泥腿子兄弟。至于什么工人阶级的解放,什么共产主义的实现,都是忽悠你的。要不然,怎么解释他身边那么多农奴,却只有你一个工人?” “那是因为他最早在敢死队,认识的都是农奴,他后来打仗的时候,结识的也大都是农奴!” 托马斯·古拉科斯被赫特说的有些不爽,声音也大了些。他把手上的一件外套随便一卷,塞进了自己的背包。 “我说赫特,爱莲娜的队伍是现在这个结构是有原因的,并不是主席的私心。他一直也在努力扩大工人阶级的话语权。只不过现在是战争时期,军队天然有着极高的重要性,我们的队伍里,农奴出身的兄弟们多了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要是再这么搬弄是非,当心我真的叫人把你抓起来!” “啧啧啧——” 赫特啧啧有声,从床上站了起来,“我的哥哥,虽然我们之前好多年没见,但是你我都知道,你是不会动手的。我来也不是为了挑拨离间或者羞辱你的,你们爱莲娜的革命到底是什么鬼样子,到底能不能赢,现在打成这个样子,你自己心里还没个数?” 托马斯·古拉科斯没有回话。他把衣服装好,开始装书。爱莲娜的图书资源并不宽裕,大部分还在公共图书馆。他自己拥有的,只有三本被他翻烂了的机械方面的书。他小心翼翼的把三本书拿出来,装进箱子。 “哥哥”,赫特见托马斯没回话,加重了语气,“爱莲娜这艘船已经要沉了!你真的以为打游击可以给你们续命?你想的太简单了!你们之所以强大,是因为那个加斯腾斯设计的各种先进武器。如果你们没了这些先进武器,没了生产这些先进武器的设备,你们拿什么和我们拼?拿什么和那个保罗·吉布森拼?这几天的战斗已经证明了,没有了加斯腾斯,没有了他那些先进武器,你们根本打不过我们,也打不过安肯瑞因的军队!现在你们要上山打游击,山上有工厂么?山上有蒸汽机么?山上有车床么?这些东西都没有,你们造不出先进武器,你们拿什么革命?命么?” “对革命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是人。” 托马斯·古拉科斯引用了加斯腾斯反复提起的一句话。关于革命队伍对先进武器的依赖问题,加斯腾斯很早就看出来了,也一直在给大家打预防针。所以,托马斯知道怎么回答赫特的这个问题。只不过,在他的内心里,他隐隐的也有些担心和忧虑。正像赫特提问的那样,没有了先进武器,仅靠爱莲娜剩下的这些人,他们真的能打赢革命么? “是人个屁!” 赫特毫不掩饰对托马斯给出答案的鄙视,“真要是人,那你别用什么雷鸣一型、什么洛山一型这种枪啊,有本事你让你们的士兵用和我们一样的枪啊!洛山防御战是这样的吧?你看看你们打成什么样子,最后还不是丢了洛山?哥哥,我告诉你,没了先进武器,他加斯腾斯连个屁都不是!你还不知道吧,他加斯腾斯为什么迟迟不回来,为什么放任你们付出那么大牺牲,看着爱莲娜一步步被我们吃掉?那是因为我们早就把他干趴下了!!!!他不是军神么?他不是革命领导者么?他不是什么游击战的创始人么?在我们的战术和军队面前,他的生产旅和游击旅,还不是输的一塌糊涂、连内裤都输掉了?他不是不想回来,而是他根本没有资本回来了!他没有脸回来了!他不是说革命最重要的是人么?可是你看看他在外面打的仗,人都死光了!!他现在就是一个光屁股司令,别说他回不来。他就算是回来了,也没办法拯救爱莲娜的,一个光杆司令,想拯救爱莲娜?他靠什么?啊,我的哥哥,你告诉我,他又不是大魔导师,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大魔导师了,他一个普通人,一个弄死了自己全部部队的傻逼,他靠什么拯救你们爱莲娜,靠什么实现你们所谓的革命??啊?你倒是说话啊?!!!” “你他妈给我闭嘴!” 托马斯终于愤怒了。他侧身发力,左手重重的朝着赫特的脸打了过去,却被赫特灵巧的躲了过去,还伸手一挡,把他推倒在了床上。 “我的哥哥,我亲爱的哥哥,从小到大,你每次说不过我都会动拳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赫特站在托马斯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动手也没有用,你愤怒也没有用,你干什么都没有用。爱莲娜已经完了。你们要真的放弃爱莲娜的工厂和工业基础上山打游击,你们就只不过是一群流寇。你们要不放弃爱莲娜的工业基础和工厂,你们就只能被我们消灭,或者做我们的附庸。你们没有其他的路了,你们也没有别的希望了。加斯滕斯已经完了,爱莲娜也已经完了。哥哥,你别怪我说话说的直,你们真的,已经彻彻底底的,完了!” “我们没有!!!!!!” 托马斯用自己最大声音怒吼,继而爬起身想要给赫特一拳。可赫特早就防着他这一手,三两下就又把他放翻在了地上。托马斯的卫兵梅德·梅特卡夫听到响动推门进来,却被托马斯阻止了。 “你们出去,在门外等着,我和我哥哥有话要说。” 梅德·梅特卡夫有些担心的看看托马斯,又看看赫特。托马斯又和他强调了一遍,才让他放了心,关门等待。 于是,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哥哥……”,赫特从托马斯身上下来,伸手拍拍身上的土,“我不和你争了,爱莲娜将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你自然会知道。你不承认也好,你承认也好,都不会改变事情的结局。我们的时间都有限,你要记着跑路,我还必须在我们打进来之前说服你,所以,我们不要打架了,哥哥。看在你我兄弟的份上,看在我们父母的份上,你能安心的听我说完吗?” 托马斯从地上爬起来,瞪了赫特一眼,坐在了床上。 “你说吧”,他的声音闷闷的,好像鼻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很简单”,赫特走到托马斯收拾好的行李旁,拿起一本《蒸汽机原理》翻看起来,“我们毕竟是兄弟,就算爱莲娜要完,我也不会看着你和他一起完蛋。你现在是爱莲娜的工厂负责人,也是技术负责人。如果你能把你们所有先进武器的图纸想办法保存一份,等到我们的部队打进来,交给我们的将军。我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托马斯冷笑了两声,“我亲爱的弟弟,如果这就是你这辈子的追求,那请让哥哥我说一句,真的太俗,太俗。” “你随便”,赫特并没有被托马斯刻意的羞辱所激怒,“我们已经赢了。没了洛山道口,没了加斯滕斯,没了先进武器,你们守不住爱莲娜。你们自己都在打算跑路,又怎么可能守住爱莲娜?就算你不给我们图纸,可工厂和设备你们总带不走吧?我们的技术力量也不是吃素的,拿到你们的设备,仿制那些武器并不费多少力气。到时候,你给图纸也好,不给图纸也好,我们都能做出你们的那些武器。到时候,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将君临天下,而你,我亲爱的哥哥,如果选择了的错误的道路,可能还在某个犄角旮旯的山上打游击呢,对吧?” “这件事没的商量”,托马斯站起身,“听你说了这么久,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了,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了。虽然我们是兄弟,但是理念不同、道路不同,终究是走不到一起了。你觉得我们的革命完了,那是你觉得,就像你说的,时间终究会证明你我的对错。但是,你要想让我背叛革命,那门儿都没有。我托马斯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的,但是我是个知道道理和好歹的人。加斯滕斯的道路就是我的道路,爱莲娜的道路就是我的道路,共产主义的道路就是我的道路。个体的死亡和暂时的挫折不会改变结果,我亲爱的弟弟,如果你能活到那个时候,我会带着你一起看到共产主义的实现!” 赫特发出了一声夸张的嗤笑,笑完之后,他的表情变得严肃。 “我的哥哥,看来我是无法说服你了。不过作为兄弟,我给你的建议始终有效。等我走了,等你什么时候、随时想通了,就带着图纸去找我们的将军,报上我的名字,我答应给你的东西还在那里,不会变的。怎么说,我们都是兄弟一场,我是不会看着你走上绝路的。” “我也一样”,托马斯气极反笑,“等革命胜利的时候,我会给你留一个位置的,我亲爱的弟弟。而且,我不要你的图纸,什么都不要。” 谈到这里,赫特知道他已经谈不下去了。他和自己的哥哥转身告辞,拉开门,在那位卫兵虎视眈眈的目光中扬长而去。傍晚的日光把他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了长长的、黑色的影子。那影子随着他的动作缓慢移动,渐渐变成了不可辨识的黑色长条。 “厂长,刚刚那人是谁?要不要抓他?” 梅德·梅特卡夫见赫特走了,推门进来,征求托马斯的意见。正低头坐在床边的托马斯闻声抬头,反应迟钝般愣了一会,才冲梅特卡夫摆摆手。 “那是我哥,不用管他。” “哦”,梅特卡夫点点头,在门口站了几秒钟,有些不确定的又问。 “我们能赢吧?” “当然。” 托马斯立刻回答。梅特卡夫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关上门。只留下昏黄日光下一个孤独的身影,在沉默的思考。 我们,真的能赢么? 198 识时务者 “你们已经完了,爱莲娜要守不住了,你还不明白么?还是说,你爱上了在这里当工人的这种生活,我的大小姐?” 相似的对话,不同的人。就在托马斯和他的弟弟赫特就爱莲娜的未来激烈争论的时候,米盖尔·马丁内斯,法师塔资本系的代言人,正在和露娜谈话,谈话的内容,和赫特告诉他哥哥的,并没有太大差异。 法师塔第一学徒、洛楠大公爵露娜·布鲁斯特坐在自己的床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马丁内斯,神态有些恍惚。连续两天的夜班让她有些黑白颠倒,头脑,也有些不清醒。刚刚收拾好的行李被她塞进了三个鼓鼓囊囊的大包,放在宿舍的角落。梅伦·沃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只有她和米盖尔·马丁内斯两人。 “不然呢,我能怎么办?是回去那个乔·麦佛理的家里受气,还是去给那个该死的皇帝做床伴?” 听到马丁内斯的建议,露娜的脸上带着些微讽刺的微笑,“马丁内斯先生,我现在的生活虽然辛苦、疲惫也枯燥,但是至少我自己是自由的,我拥有我自己,我不再是别人的什么筹码或者物件。你告诉我爱莲娜要死了,我不懂军事也不懂战争,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你告诉我外面还有一个更适合我的地方,还有一个能让我过的更开心的地方,那我只能告诉你,我不能认同你的想法。” “露娜”,马丁内斯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女人。她光洁的额头上有些微的尘土,绿色的瞳仁里透着疲惫,眼角蔓延着睡眠不足的细细皱纹,而那曾经靓丽仿佛水晶的金红长发,如今也只不过是乱糟糟的蓬松一团,被随意的扎在脑后。 “看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马丁内斯伸手想去**露娜的脸,却被她躲开了,“你曾经是法师塔的的一道风景,你曾经让整个罗斯维尔迷醉。你是万千花朵中最美的那一朵,你是无数姑娘中高高在上的那一位。没有人有你当初的待遇,没有人有你当初的地位,没有人有你当初的容貌。你曾经是如此的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可怎么就甘心自甘堕落,在泥土里挣扎打滚?难道你就不心疼你的容貌老去,你就不怀念你的辉煌时光,你就不渴望、哪怕一点点渴望回到曾经的年代,享受高高在上的生活么?” “噗嗤——” 露娜笑了,她看着一脸认真的米盖尔·马丁内斯,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大哥,卢克·布鲁斯特已经死了快一年了,你到现在都还在怀念过去的荣光?是的,我承认,我和你一样怀念过去的荣光,在布鲁斯特阁下还在的时候,是我们最好的时候。可是现在他已经死了,魔潮已至、魔力沉息,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如果在现在还沉溺于过去的荣光无法自拔,你早晚会被时代所抛弃的,我的马丁内斯大人!” “不,你错了”,马丁内斯后退一步,坐在了桌子上。他随手拿起一罐梅梅使用的润肤霜放在手上,盘旋把玩。 “魔法师是已经死了,魔力的时代确实已经结束了。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我身后是法师塔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巨额财富和产业。这些财富和产业,已经足以保证我始终停留在社会的最上层,享受最奢华的生活,甚至还可以闲暇时追忆过去的荣光。我可不像你,自甘堕落,每日劳作,累的要死却无法为自己买一罐米芾利。我亲爱的露娜·布鲁斯特,你难道还不明白,现在的这个世界,资本,才是最强大的力量么?” “共产主义必将取代资本主义,共产主义必将战胜资本主义。” 露娜冷笑回应,那是加斯滕斯始终在宣传、在坚持、在身体力行的理念。她虽然不相信,可每天都能听到,引用起来自然毫不费力。 “哈”,马丁内斯短促的笑了一声,“不要告诉我你也信这个?” “不信又能怎样?”,露娜耸耸肩,“我已经无路可去,比起乔·麦佛理和那个老色狼保罗·吉布森,还是这里的生活让我感觉舒服些。你这次来,难道又想让我色诱加斯滕斯?别说他现在失踪了,就算他在,他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他,没可能的。你啊,趁早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不,不是色诱”,马丁内斯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加斯滕斯已经不重要了,他的生产旅和游击旅被塔伊家·布什狠狠的阴了一把,十去其七,已经没有战斗力了。而他自己,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躲着,也不可能拯救爱莲娜这艘要翻的船了。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帮忙做件事,如果你能做成,我可以保你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我保你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受任何任何人的控制和约束,虽然没有法师塔当年的高高在上,可至少也是潇潇洒洒,轻轻松松。怎么样,有兴趣么?” “不受任何人的约束?”,露娜看着马丁内斯的目光像看着一个傻子,“真听了你的话,你不会管我?你不会约束我?” “那个……”,马丁内斯笑笑,“我也不瞒你,肯定不会让你做太出格的事情的,不过,那也都是为了你好。” “切——口是心非”,露娜侧头看向地面,石质地板上面,昏黄的日光失去了白天的躁意,变的暖暖的。 “好了好了,我的露娜大小姐”,马丁内斯上前一步,坐在了露娜旁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留给你的机会也不多了。如果错过了,就算是我,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帮你的。现在,就当是给我一个机会,你听听我的建议,好么?” “你说。” 露娜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错开了和马丁内斯的距离。 “黛西·理查森有一串钥匙,那串钥匙能打开位于爱莲娜第一工厂的,加斯滕斯的办公室。在那间办公室里,有你们所有先进武器的图纸和资料。我需要你帮我拿到,黛西的那串钥匙。” 露娜没有说话。黛西的那串钥匙,她不止一次的见过,就挂在黛西的腰上,每天和她一起忙碌,一起进进出出。黛西似乎对那串钥匙并没有太多防备,甚至有几次就直接放在了宿舍的桌子上。比起让她色诱加斯滕斯,马丁内斯的这个提议似乎并没有那么难。 “你上次跟我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在爱莲娜只是个边缘人物,我没办法进入第一工厂,也没办法帮你们把资料拿出来。” 露娜并没有拒绝马丁内斯,而是提出了一个操作性的问题。拿到钥匙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如何进入工厂,带走资料。 “这个不用你管”,马丁内斯显然已经想好了一切,“你只要把钥匙给我,我自然会找到办法。” “你是怎么知道有这把钥匙的?”,露娜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丁内斯一个外人,大部分时间都不在爱莲娜。他凭什么、又是怎么知道这么细节的内容的? “这个也不用你管”,马丁内斯笑笑,“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 “看来那些人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可靠啊”,露娜轻轻叹了口气,知道马丁内斯估计买通了一些人。不过这并不是她需要担心的内容,只是一把钥匙的话,她觉得并不是那么困难。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能给我什么?你又怎么保证你能履行承诺?” “因为爱莲娜要完了”,马丁内斯很直接,“我已经告诉你了,洛山道口被破,新山垭口被破,尼格鲁和艾略特两面夹击,你们不是死在尼格鲁手里,就是死在艾略特手里,没区别的。你现在的生活,已经不可能继续了。就算你要上山打游击,可你真的受得了?打游击可不比当工人,有时候你一个月都不见得能洗一次澡,你受得了?你不帮我,你最好的结果就是被他们俘虏,作为一个漂亮的女俘虏,献给什么军官,做他欲望的发泄机,或者被送到军妓营,没日没夜的接客。这样的生活,你也想要?” 露娜被马丁内斯描述的前景吓到了。她下意识的抱紧了身子,却又不放心的追问。 “你怎么保证你能兑现承诺?” “我的大小姐!”,马丁内斯被露娜的小心谨慎气笑了,“你进塔的时候我就在,我看着你长大。就算这个世界上有人会骗你,那也一定不会是我!这件事情我没办法保证,更没有什么措施能让你约束我。同样的,你在这场谈判中的地位,也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重要。如果你拒绝我,我也有后手,大概也能拿到那些图纸。如果你同意,也不过是帮我节约了一些好不容易买通的人手。你现在能选择的,只有相信我,知道么?” 露娜再次沉默了。马丁内斯是个商人,是一个非常狡猾的商人。她从内心里既不信任他、也不想配合他。但是,正像他所说的,爱莲娜要完了,她现在不算好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好吧——” 露娜抬头,刚开口答应,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露娜,在么?开门!我是黛西!” 黛西的声音在门外突兀的响起,马丁内斯和露娜对视了一眼,马丁内斯冲露娜比了个手势,藏在了门后。露娜紧张的应了一声,站了起来。 “来了来了!” “快点快点,收拾东西准备撤退!”,推门而入的黛西风风火火,完全没意识到门后有人。她的卫兵站在门外,看着露娜在黛西身后关上了房门。 “怎么了?” 露娜的心跳的像是战场上的冲锋鼓,一声接着一声。马丁内斯在门后蹲下了身子,挪到了床后,挡住了自己,安静的看着背对着他们的黛西。 “敌人的攻势比我们预计的要猛烈,我们可能守不住爱莲娜”,黛西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她把自己的柜子打开,从里面一股脑拿出了很多东西,开始翻找。那串马丁内斯想要的钥匙,就挂在她的腰上,一晃一晃的,亮的耀眼。 “所以呢?” 露娜感觉自己的喉咙又涩又痒,她想咳嗽,却又不敢咳嗽,声音都变的沙哑。 “所以我们要准备撤退了,上山打游击。如果加斯不能按时赶回来,我们就只能上山了。如果加斯能赶回来——” 黛西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看了露娜一眼。 “你在干嘛呢?还不收拾东西?梅伦和拉薇儿应该还在工厂吧?他们会统一组织撤离,不用等她们。你赶快收拾东西,不然就来不及了。” 马丁内斯看了露娜一眼,把自己的右手做刀,在自己的喉咙上划了一下。露娜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他,摇了摇头。马丁内斯用力握拳,无声的张口。 “这是最后的机会。” 虽然没有声音,但是露娜看懂了马丁内斯的口型。她的手心全是汗,心跳的好像雷鸣。可是,她还是看懂了马丁内斯的口型。 “黛西——” 露娜喊着黛西,声音嘶哑而颤抖。她的目光在黛西的钥匙上转来转去,始终不曾移开。 “怎么了?” 黛西还在收拾东西,头也不回。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露娜说话。 “我知道你比较娇气,估计受不了山上的日子。这段时间你在爱莲娜也没接触太核心的东西。如果不想上山,我们可以把你送走——” “不要说了!” 露娜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黛西,顺势把她转了半圈,让她的后背朝向了马丁内斯。而马丁内斯,也几乎是同步从床头后走了出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把亮闪闪的尖刀。黄昏的日光射在刀刃上,反射到露娜的眼睛里,让她浑身汗毛倒立。 “怎么了这是?” 黛西被露娜突然的动作弄的有些惊讶。她下意识的反抱住露娜,轻轻的拍着她,安慰着她。 “没事的,别怕,别怕……” “干得漂亮!” 被黛西抱住的露娜能看到已经走到黛西身后的马丁内斯。这位法师塔资本的代言人直视着露娜,给了她一个无声的赞美。之后,他一步上前,一手把露娜和黛西同时抱住,手掌死死的捂住了黛西的嘴。另一只手把那把长长的尖刀,从下而上的捅进了黛西的后背。 “唔————唔唔唔——” 黛西感觉有陌生人紧紧的抱住了她,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巴。有敌人!她敏锐的意识到,可是,在她来得及反应之前,凉凉的、长长的尖刀进入了她的身体。那锋利的金属从她的肋骨间隙进入,朝上刺破了她的肺腔。大量的空气顺着血槽进入她的肺部,让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股一股的血水从她的口腔喷涌而出,染红了马丁内斯的手,染红了露娜·布鲁斯特的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露娜闭着眼睛,感觉着怀里黛西身体的剧烈挣扎,继而变得渐渐虚弱,最终悄无声息。她无声的哭泣,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了黛西的肩膀上,润湿了她灰色的军衣。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落日的余晖下,紧密相拥的三个人,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立着。露娜的声音像是机械的复读机,一遍一遍的,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没有意义的道歉。 ———————— “小妹妹,翘家可不是好习惯。” 黛西坐在露娜面前,看着这个一看就是来自上流社会的小姑娘,笑着开口。那时的她,笑的是那么的灿烂,那么的温暖。 ———————— 血,顺着刀,顺着露娜的身体,顺着马丁内斯的手滴落在地上,一滴,一滴,像绝望的交响曲。 曲终。 人散。 199 血腥呼吸 露娜的心跳像雷鸣,在安静的室内回响。 “还不松开?” 马丁内斯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和紧张,杀人显然不是他的职业,虽然刚刚的反应堪称优秀,但是他明显也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 露娜感觉马丁内斯松开了手臂,于是抱住黛西的只剩下她自己。露娜从来没有想过,看起来那么瘦削的黛西,现在却是那么的沉重。她的身子微微晃了晃,调整了一下重心,才没有因为马丁内斯的松手而倒在地上。 “我……” 露娜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马丁内斯看她好像呆了,拽过旁边床上的单子,铺在地上,上前一步把黛西的身体从露娜的怀中抱出来,放在单子上,左右一搭,把黛西包了起来。 “你杀了她!” 好像刚刚反应过来,露娜看着马丁内斯,语气里全是惊讶和不可思议。 “你也一样”,马丁内斯随手拽过两件衣服,扭成弯曲的长绳,把地上包裹着黛西的单子草草扎了起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黛西的卫兵就在外面,你和我一起杀了黛西·理查森,爱莲娜已经没有了你的位置。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在意这个的”,马丁内斯一边说,一边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伸手拽下了黛西腰上的钥匙,“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配合我,不然我也好,你也好,都不一定能活着走出去,知道么?” 露娜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那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变成一具任由马丁内斯摆布的尸体,感觉身体一阵阵发冷。她微微一晃,跌坐在了床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马丁内斯并没有被她的咳嗽打断,他把钥匙收起来,把手上的血迹在单子上擦擦,看了看露娜,上前一步,也不管她的反抗,拽住她的衣领一下子撕开了她的衣服,露出了白色的裹胸。 “你干嘛?!” 露娜惊讶的看着马丁内斯,好像看着一个怪物。在这种时候,他竟然想上自己? “你疯了么?”,露娜伸手抱住衣服挡住胸部,躲在了床脚,试图挡住马丁内斯。不过马丁内斯并没有继续的意思,他转过身,骂了一句。 “你才疯了!快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不然被人看见,咱俩都得死!” “哦……” 露娜这才反应过来,她捂着胸部,又看了一眼马丁内斯,“你……你转过去!” “我的姑奶奶……” 马丁内斯被露娜的反应弄的有些无语,他转过身,拿衣服把地上暗红色的血迹随便擦擦,从后腰掏出一个小哨子,吹了起来。那哨音非常的尖锐,听的露娜耳朵一阵发晕。 “你……你干嘛?” 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露娜的反应迟钝而笨拙。她好像无法接受自己杀死了黛西·理查森的事实,又好像无法接受自己与爱莲娜决裂的事实,变的即迟钝、又笨拙。马丁内斯吹了两声哨子,停了下来。 “这是我的紧急哨,因为刚刚的意外,我必须动用我花了不少钱才买通的卧底。不过还好拿到了我要的东西,不然可就亏大了。” 露娜呆呆的看着他,看着马丁内斯把刚刚的凶杀现场草草收拾起来,才低声开口。 “我们跑不掉的,外面就是黛西的卫兵,我们跑不掉的……” “这个不用你担心。” 马丁内斯一口回绝了露娜,继而坐在地上的包裹旁边,等了起来。不一会的功夫,外面传来了卫兵的问话。 “站住,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啊!” “当心——” “啊!!” 几声短促的对话和惨叫之后,房门外安静了下来。露娜看着马丁内斯,眼神里都是恐惧。马丁内斯看向露娜,眼里同样有些不确定。他虽然安排了人手在外面,但是也并不充足。刚刚的短促交战,到底谁赢了谁,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笃笃笃——”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有人轻声的问。 “查尔斯先生?”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马丁内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查尔斯是他的化名,叫他这个名字的,一定是他安排好的人。马丁内斯起身开门,观察了一下。黛西的两名卫兵已经倒在了地上,眼见是不活了。除此之外,他带来的人也倒下了两个,还有一个坐在地上轻声呻吟。诺大的解放一区宿舍空荡而安静,那人的呻吟声虽然不大,但是在安静的背景下却异常响亮。 “进来把尸体扛走,还有外面的尸体,一并处理了,知道么?要快!”马丁内斯一眼就看明白了结果。他吩咐等在门外的三个人从角落里拉来一辆板车,把地上两名卫兵的尸体和两名自己人的尸体都放上板车,又把黛西的尸体搬上去,最后让那个受伤的人坐在板车上,脱下自己沾着血迹的衣服,丢给板车上的伤员,吩咐他们稍等一下,才转身进门,还反手带上了门。 “快,把你换下来的衣服给我!” 露娜刚刚已经换好了衣服,她把脱下来的衣服卷成一团,用手指尖小心翼翼的捏着,递给了马丁内斯。马丁内斯不耐烦的一把夺过,叮嘱道。 “你快速收拾一下东西,到东侧驿站等我。我们拿了图纸就来找你,一起走!今天你干的不错,辛苦了!我答应你的东西,我一定会给你!所以,别太自责,明白么?” 露娜点点头,看着马丁内斯带着她脱下来的衣服,转身出门,看着那扇门被马丁内斯拉上,看着昏黄的日光被那扇门挡在外面,看着房间里渐渐变的黯淡。她坐在床脚,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终于双手抱头,把自己的脸,埋在了两膝之间。 “对不起……” 小声的、几乎不可听闻的道歉从她被浓密头发掩埋的面孔下溢出,渐渐的、渐渐的溢满了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外面重新喧哗了起来。在工厂上工的工人们陆续返回。只不过,他们不再像平常一样,轻松的聚集在两排房子之间的空地上聊天,而是急匆匆的回到各自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梅伦和拉薇儿也先后回来了,她们一边推开门,一边还在急匆匆的说话。 “听说艾略特皇子的部队已经到了东边二号驿站了,我们的人根本挡不住他”,拉薇儿的声音更轻快一些,她把门用地上的楔子挡上,开始收拾东西。 “他背信弃义,撕毁盟约,落井下石,上神会诅咒他的!”,梅伦回了一句,又看向了露娜,“露娜小姐,马丁内斯先生呢?走了?” “他先走了。” 露娜抬起头,眼眶微红,声音却冷的可怕。她看了看拉薇儿,又看了看梅伦,问道。 “怎么了?” “艾略特打到镇外了,爱莲娜守不住了。工厂让我们用最快速度收拾东西然后撤离,说要上新山打游击。小姐,你也快点吧,他们只等我们到七点钟,过点了就走了。” “现在谁在阻拦艾略特?”,露娜感觉自己的思维转的飞快,虽然不太懂军事。但是她也知道,如果没有人拦住艾略特的部队,别说七点,这座小镇能不能支撑半个小时都不一定。 “不知道,我们快走吧!” 拉薇儿显然不是会关心军事行动的人,她伸手拉起露娜,推着她去收拾东西。可就在这时,外面的广场上突然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那声音是如此的巨大而突然,让这间小小宿舍里的三个人身子都微微一震。 “怎么了?” 露娜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还没等到拉薇儿和梅伦的回答,就从外面越来越大的声浪中得到了答案。 “加斯滕斯主席!” “加斯滕斯主席!” “加斯滕斯主席回来啦!!!” “加斯滕斯?”,露娜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他这个时候回来?” “主席回来了!!!!” 拉薇儿和梅伦的反应可比露娜热情多了,她们几乎是跑着跳着冲了出去,要去看看加斯滕斯。去看看这个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回来的男人,到底该如何拯救他的事业。可是,她们俩刚出门,就又倒退着走了回来。 “露娜,露娜·布鲁斯特在么?” 加斯滕斯的身影出现在了这间小小的宿舍里,他的衣服又皱又脏,还有破损。身形明显瘦削了些,脸上的黑眼圈明显异常,一看就没怎么休息。露娜、拉薇儿和梅伦看着这样的加斯滕斯,一时间都不敢吭声。 “露娜!” 加斯滕斯一眼看到了站在房间中间的露娜,他上前两步,站在了露娜面前。 “钥匙给我!” “啊?!”,露娜的心跳在这个时候漏跳了一拍,她后退一步,有些惊慌的坐在了床上,“钥匙在黛西那,我没碰过!” “什么黛西!”,加斯滕斯伸手指了指露娜的脖子,“那把钥匙,给我!” 刚刚因为太着急,露娜随手给自己换了一件她自己改的低胸长裙。在她那白花花的胸脯上,一把暗金色的小巧钥匙,被一串细细的金链串了起来,斜斜的搁在胸脯上。 那是露娜随身物品箱子的钥匙,里面都是她从法师塔带出来的东西。 冷静下来,意识到加斯滕斯问的并不是黛西的钥匙,露娜冷静了下来。她伸手摘下钥匙,递给了加斯滕斯,同时还轻声问了一句。 “你要这个?为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加斯滕斯说完,扭头和站在他身后的卫队队长莱森·沃伦说话,“去工厂找黛西,让她召集所有的议事会成员,在朝阳广场集合,我们要反击!” “好!!” 莱森·沃伦兴奋的点头行礼,继而转身跑步出门。露娜这才注意到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战士。那些战士们和加斯滕斯一样,一片疲惫,身上的衣物又脏又皱,有的还有伤。 加斯滕斯这时已经找到了那个箱子,他用钥匙打开箱子,翻找了两下,把露娜最喜欢的那本《猎艳龙魔导师》随手扔在一旁,又把四五个小巧精致的顶级辉石精灵随意放在地上,拿起那本《卢达克里斯之书》看了一眼,轻轻放在了身旁地面的空白处,才从箱子最下面拿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沉重包裹,站起了身子。 “走,我们去朝阳广场。” 露娜看着那个包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那个包裹是她从法师塔带出来的纪念品,非常珍贵,但是并没有什么用途。在这个时候,他加斯滕斯,为什么一定要拿那个东西? 他…… 露娜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厉害,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什么巨大而震人心魄的事情即将发生。她直勾勾的看着加斯滕斯拿着那个包裹出门、上马,骑行而去,才大口的咽了一口唾沫。 “露娜小姐,那个包裹是什么?” 拉薇儿虽然一直跟着露娜,但是对她随身的东西其实也并不是非常了解,露娜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跑了起来。 而她奔跑的方向,正是加斯滕斯骑马消失的方向。在那里,是爱莲娜的朝阳广场。取名朝阳,寓意革命的新生。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的…… 那个包裹…… 那个包裹…… 不可能的! 露娜一边奔跑,一边剧烈的呼吸。夏日的空气随着她动作冲入她的肺部,继而被快速的呼出。可是,不知为何,露娜觉得自己的每一口呼吸,都能嗅到浓浓的血腥味。 不止一个人在奔跑,加斯滕斯回来的消息正在飞快的传播开来,大量的人正在涌向朝阳广场。加斯滕斯下达命令的时候并没有瞒着外面围观的群众,所以很快大多数人都知道了加斯滕斯回来之后的行动。 在朝阳广场,在那里,他将拯救爱莲娜! ———————————— “头儿回来了?”,辛克·沃伦推开会议室的门时,只有宾波·博布鲁夫和加斯滕斯的新任卫队队长莱森·沃伦。其他的议事会成员都派出去做疏散工作了,短时间内无法回来。 “恩,不过吃了败仗,只带回来二十多人。” 宾波·博布鲁夫已经趁这个时间把前因后果问了个大概,“这点人是不够的,我们估计还是要撤退。” “撤退就撤退吧,有头儿在,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能报仇的”,辛克对加斯滕斯的信任简单而直接,“头儿有什么命令?” “让我们在朝阳广场集合,等他回来。” “朝阳广场?估计是疏散的事”,辛克走到窗边,看着落日下的广场,“只要头儿回来了,就好。” “恩。” 宾波·博布鲁夫点点头。虽然没有外面那些群众对加斯滕斯的盲目自信,但是他们对加斯滕斯仍然有着充足的信心。不管如何,头儿回来了,革命和爱莲娜,就一定能在现在的一片泥泞中找到生路。 200 雷云风暴 “皇子殿下,前面就是爱莲娜了。” 在爱莲娜东侧通往新山垭口的道路上,安肯瑞因第六皇子艾略特·吉布森骑在他的纯血白马上,看着前方已经触目可及的城市。虽然无数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小镇。如果不看他身后和周围的尸体和鲜血,仅仅把那座在河湾边建立的小小城市纳入视野,田园、小镇和弯曲河流的景色在昏黄的日光下,有一种宁静而祥和的美。 “这个地方不错。” 艾略特点点头,给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评价。继而,他对身旁的将领们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传我命令,第一师急行军,全速前进,务必要在尼格鲁共和国攻入爱莲娜之前拿下加斯滕斯的技术资料和设备。如果遇到敌人有组织的抵抗,不要硬抗,立刻原地集结作战。第二师、第三师呈战斗队形,继续进逼!我们距离成功只剩下最后一步了,谁都不可大意!” “喏!” 将领们齐齐应声,继而开始布置工作。而就在这时,有人从外围骑马而来,神色急促。总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注意到了那个人,主动迎了上去。他和那人聊了几句,带给了艾略特一个并不算太好的消息。 “线报,加斯滕斯已经回到了爱莲娜。” “他回来了?带了多少人?”,艾略特顿时有些紧张,进攻一个没有加斯滕斯的爱莲娜和进攻一个有加斯滕斯的爱莲娜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哪怕是现在,哪怕手握如此巨大的优势,他在对上加斯滕斯的时候,心里都没有太多的底气。 “说他在外面作战失败,只带了二十几个人回来。” 说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文森特自己都不敢相信,加斯滕斯一直以来给他们的印象都是用兵如神,而且还有大量先进武器帮助,又怎么可能输得这么惨? “看来情报是真的,塔伊家·布什那家伙确实摸对了门路”,艾略特轻声评价了一句,继而平复了自己的状态。 “既然只有二十多人,那么他再怎么厉害,也无力回天了。我的命令保持不变,如果遇到加斯滕斯,尽量抓活的。我可是很想和我这个曾经的手下,好好聊一聊呢。” “知道了。” 文森特转身开始布置工作,艾略特用脚后跟敲了敲马腹,开始前行。在他的前方,加斯滕斯的根据地,安肯瑞因共产主义运动的唯一堡垒,已经再无设防。 ———————————— “加斯滕斯回来了?” 第22军代军长威廉·布拉纳用有些惊讶的语气问道。在他面前,第22军作战参谋马克·西蒙斯用有些不确定的神色看着他的军长。 “我们的探子是这么说的,加斯滕斯不知道怎么闯过了我们的封锁,进入了爱莲娜。据说他只带了二十几个人回去,现在正在组织爱莲娜的军民反击。” “只带了二十几个人?”,威廉·布拉纳用更加惊讶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马克·西蒙斯的话,“这么点人他能干吗?不用管他,通知下去加大进攻力度。我们不能输给对面的艾略特。” “好的,我这就去传令。” 马克·西蒙斯点头答应,继而转身离开了指挥所。因为敌人有超远程武器的原因,现在22军的指挥所设的比较靠后,他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把命令传达到前线。不过,比起被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的子弹杀死,显然军队的高层们更看中自己的安全。 至于那个神奇的从第17军、第18军围追堵截中逃出来的加斯滕斯,马克·西蒙斯并不是非常在意。就像他的军长威廉·布拉纳说的那样,只有二十几个人,几乎是一个光杆司令,他加斯滕斯就算再强,又能如何? —————————— 露娜赶到朝阳广场的时候,闻讯而来的人群已经团团把这里围了起来。露娜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明明紧急动员已经几乎聚集了爱莲娜所有能打仗的青壮年,共运党紧急开展的疏散工作也送走了不少群众,可偏偏就有如此之多的人,不分男女老幼,聚集在广场上,看着那个刚刚爬上现垒起来的高台,手里拿着一个铁皮扩音器的男人。 那是加斯滕斯·沃伦,爱莲娜的创立者和救世主,他,能拯救现在的爱莲娜么? “估计要撤退了吧……” “不过有主席在,就算上山,我们也能打赢的。” “那肯定,不过我那四亩地就可惜了,今年雨水不错,本来可以丰收的……” “没事的,明年、后年,等我们打回来,每年都可以种的……” 围在露娜身旁的人们低声议论,一听就是农民。这些人并没有在意穿着一件低胸长裙的露娜,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朝阳广场中央,看着他们的主席,加斯滕斯。 “各位——” 加斯滕斯拿着扩音器站在高台上,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引来一阵欢呼。他不得不中断了一下,等大家平静下来,才继续开始讲话。 “很抱歉我回来晚了,让大家受惊了。我们的敌人太强大,而爱莲娜还正在生长期。战斗艰难、甚至遭遇失败也是正常的。当然了,我不是为我这次出征的结果辩论,我也不会否认自己轻视了敌人的战术和智谋。但是,我在这里想要告诉大家的是,只要我加斯滕斯还在,我就绝对不会让敌人进入爱莲娜。而只要我加斯滕斯还在,那么你们大家每一位,就都可以在战胜敌人之后,当自己的新农民、新工人,过上好日子,明白么!!” “嗷——” 人群的回话混杂在一起,最终变成了巨大的嘈杂声。加斯滕斯把从露娜拿在手里的包裹放在脚边,继而说道。 “各位,我希望,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们都能记得,我始终,是你们的加斯滕斯,而革命,从来都只有用自己的双手才能取得胜利!” “嗷——” 人群再次欢呼,可了解战局和形势的议事会成员们站在高台身后,表情并不轻松。现在的爱莲娜有多少家底,他们一清二楚。他们根本无法在东西两路敌人的夹击下守住爱莲娜。而现在加斯滕斯所浪费的每一分钟时间,都会耽误他们的撤退。 “头到底想干什么?” 宾波·博布鲁夫侧头问辛克,语气里有些担忧。 “不知道……” 辛克摇摇头,反问道。 “你看到黛西了么?我找不到她。” “没看到”,宾波·博布鲁夫摇摇头,“她说回去拿东西了,是不是还没回来?” “不知道,等会再派人去找找”,辛克摇摇头,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加斯滕斯身上。和周围的很多人一样,他对加斯滕斯脚下的那个包裹,非常的好奇。 加斯滕斯已经不再讲话,他打开那个包裹,从里面拿出了一件暗色的、厚重的长袍。在场的人们从未见过那样的服装。那长袍一体素色,几乎没有任何装饰,但是看起来却又异常的端庄高贵。如果硬要说装饰的话,只有长袍的底边上,有好像水流流动一样的金色波纹,反射着傍晚的日光。 这不可能…… 露娜在内心无声的呻吟,眼睁睁的看着加斯滕斯把那件长袍披在肩上,并扣上了长袍肩膀上的两枚扣子。而在看到加斯滕斯扣上那两枚扣子的一瞬间,露娜惨叫了一声,原地坐了下去。 “那不是卢克大人的法袍么?!” 站在露娜身旁的梅伦认出了那件长袍,她侧过头,看着露娜,一脸惊讶。 “露娜,你为什么会有卢克大人的法袍?加斯滕斯……加斯滕斯他为什么会穿上卢克大人的法袍?!” 我不知道。 露娜没有开口,可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已经几乎要摧毁她的心智。那件法袍和卢克大人的所有法袍一样,使用最顶级的魔导材料制作,内部镶嵌着最顶级的辉石。那些辉石用精致的赤金细线连接,构成一个个精妙的法阵,最终在肩头的两个扣子处收拢。如果不能正确的扣上那两个扣子,法袍的魔法阵就不能完全连通。而只有魔导师,才知道怎么正确的扣上那两个扣子。 整个朝阳广场,鸦雀无声。 加斯滕斯穿好了法袍,感觉着那些包围着自己的法阵和辉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已经很久很久了,他几乎都忘记了这些气息。可在穿上法袍的一瞬间,他就都回忆了起来。 那是站在世界巅峰的力量和视野,那是统治大陆数千年的荣光与辉煌。 加斯滕斯弯下腰,拿起包裹下的短杖,看着短杖顶端那颗硕大的、鎏金色的辉石精灵,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闭上眼睛,呼吸,任由灵魂的触角刺破身体,接触法袍上的纹路。沉寂已久的辉石和法阵感觉到了他的力量。它们好像离家许久的游子重新见到了母亲一样,奔涌着朝着加斯滕斯的意识扑了上来。 真是…… 怀念啊…… 加斯滕斯仰起头,张开嘴。无人能听懂的语言从他的口中震动空气,也震动着早已沉寂的、本该隐去的力量。大量的魔力从不知名处突破空间的障碍,联通他法袍上的法阵喷涌而出,托着他渐渐升起,飞上天空。 可突然的,一阵刺痛传来,好像有一根锋利的针刺入了加斯滕斯的灵魂,让他微微皱眉。那本该连贯而流畅的咒语,也出现了微不可查的停顿。 时间有限,不能浪费。 这刺痛提醒了加斯滕斯,在第三次大魔潮已经到来的现在,即使躲过了第一次冲击,使用魔法也仍然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他集中注意力,开始加速咒语的吟唱。 渐渐的,原本只是呢喃的咒语开始像雷鸣一样震动空气,原本晴朗的黄昏变得昏暗。大团大团黑色的乌云在天空聚集,越聚越多,越聚越多,好像有什么人,在天空上打翻了无数瓶最黑的墨。 “我的天哪……” 梅伦看着天空的变化,看着那个飘飞在天空的加斯滕斯,张大了嘴巴。她的声音嘶哑,看着加斯滕斯的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惊讶。 “加斯滕斯……他……为什么……” 梅伦转过头,看向露娜,却发现露娜早已泪流满面。这位在一年时间里从人生的巅峰跌落人生低谷的法师塔第一学徒,看着天上那个她熟悉而陌生的人,感觉着身体周围越来越浓密的熟悉的气息,紧紧握着手腕上早已不再有用,却始终没有摘下,现在正在剧烈震动的感魔手环,无声的哭了。 还有什么,能比突然发现,本以为早已失去的东西就在自己身边,更值得落泪呢?还有什么,能比亲手再次扼杀了接近那个东西的可能性,更值得悲伤的呢? 咒语还在继续,黑色的乌云已经遮蔽了整个爱莲娜的天空。有人点亮了辉石,在黑暗的广场上点起了一团一团的光。所有人都在沉默,所有人都在等待,所有人,都在看着天上的那个人。 那个他们本以为无比熟悉,现在却无比陌生的人。 加斯滕斯。 “不对!咒语不对!” 突兀的,露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艰难的从原地站起,握紧手环,满脸的疑惑和惊讶。梅伦站在她身旁,在一瞬间听懂了她的意思。 加斯滕斯正在吟唱的,并不是制裁法师塔的咒语! “轰隆隆——” 突然的,一团巨大的亮光在黑色的云层上闪过,伴随而来的,是让人震耳欲聋的雷声。那巨大的亮光和声音,让所有人都觉得,有什么可怕而恐惧的野兽,正躲藏在云层之后,窥伺着地上这些渺小的生物。 “那不是我们的咒语——” 露娜喃喃自语,目不转睛。更多的亮光开始在天际闪过,一声接一声的雷鸣在空气中交叉回荡,震撼心灵。 “那是权杖法师塔的咒语——” “咔拉拉——” 好像忍耐已久的巨兽终于失去了耐心,一道刺目的白色闪光从黑色的云层上直锤而下,砸在了爱莲娜的东方。巨大而刺目的光亮在消失之后,还在人们的目光中留下了久久不能消散的光影。 “那是权杖法师塔的禁咒——” 露娜的语气近乎呻吟,而在她的头顶,好像有什么神灵打开了某扇大门,白色的闪电如倒立生长的森林般从天空喷涌而出,像无数从天而降的审判之剑,垂落人间。 在那一瞬间,巨大的轰鸣声和此起彼伏的光亮彻底淹没了露娜脱口而出的那个单词。 那是权杖法师塔的禁咒魔法。 雷云风暴。 第八卷徘徊的旧日幽灵,完。 间序 一个人的旅行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透过圆形的水晶窗棂,再穿过厚厚的丝绒帷幔,变成了淡淡的黄色流彩,点亮了一张硕大的床。那床通体由稀有的紫铁木制成,没有使用一根钉子,床柱、床板之间的连接全部使用榫卯结构,严丝合缝,一丝不苟。 “嗯……” 有轻轻地女声响起,在床上拥起的团团被卧之间,隐隐能看见一具玉色的身躯,那身躯修长而美丽,皮肤白皙光洁,没有一丝瑕疵。淡淡的日光被拥起的华被遮挡,在那玉色身躯上映出了大大小小的光斑,让这具世间难得的美好躯体,又多了一丝诱惑。 “你醒了?” 在床边半明半暗之处,响起了低沉的男声。那些从帷幔透过的光线对他似乎有些畏惧,绕过了他。让他整个人都浸没在了墨色的黑暗之中。 “嗯……” 女人又是一声轻轻的呻吟,继而翻了个身子。她伸了个懒腰,坐起了身子。 “亲爱的,几点了?” “下午两点,你还挺能睡的。” 看女人醒了,男人打了个响指,厚重的遮光帷幔随着他的响指缓缓向两侧滑动,露出了下午的弗恩丁根。这个时间的这座城市和床上的那位姑娘一样,透着一种淡淡的慵懒气息。 “太亮了……” 女人轻轻呻吟,却并没有得到积极的反馈。她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光线,坐起了身子,完全没有遮挡自己的意思。可哪怕如此,那位男性都没有往她的身躯多看一眼,而是从床旁的沙发起身,打开衣柜,从一整排素色长袍中,找出了一件看起来和其他几件并没有什么区别的长袍,看了两眼,又放回去,换了另外一件似乎和之前那件完全相同的长袍,穿了上去。而在他穿上长袍的瞬间,女人手上一直未曾取下的感魔手环,轻轻地震动了起来。 “时间还来得及”,女人翻身坐在床沿,开始穿衣服,“下午两点半,您要给第一批学徒们上课,按照我们的计划,下个月他们就要尝试激活魔力感应了。还有今年雷尊节的事,四点钟的时候六塔议会要开会,讨论这次出席的大魔导师人数——”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男人不耐烦的打断了女人的话,“米娅,我让你当法师塔主管,就是为了能偷个懒,这些事情不需要事事跟我汇报的……” “我已经省略了很多细节了”,女人见男人不耐烦,嘟起了嘴,“现在跟你说的都是精简之后的日程,很多工作层面的沟通,我都没拿出来说呢。再者说了,你一个大魔导师,能活两百年,我这辈子最好的时间也就这十几年,我本来就不能陪你一辈子,你竟然还嫌我烦……” 女人垂然欲泣,穿了一半的衣服被她随意抱在怀里,看起来有些缭乱的性感。她一手揉着眼睛,眼看就要哭了出来。 “好啦好啦,开完会带你飞!” 男人不耐烦的上前,可弯腰亲吻女人的时候却无比的温柔,米娅似乎被这一吻和那个承诺满足了,轻轻的笑了起来。她飞快的穿好衣服,出门而去。 “我先去准备,你记得准时过来。” —————————————— 女人走后,男人站到了那扇圆形的水晶窗户旁,看向了窗外的城市。现在正是法师塔统治世界的年代。站在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上层,整座城市和远处的山水都能一览无余。哪怕不使用魔法增益视野,男人都可以轻松的看到这个国家首都的样貌。午后阳光下的弗恩丁根,正在渐渐苏醒。 “铛——” 挂在房间墙壁上的摇铃响了一声,男人知道那是米娅在催促自己。他轻笑了一声,摸了摸嘴唇,回忆着刚刚的吻。这位叫做米娅的姑娘,是他成为法师塔学徒之后认识的,有四分之一的皇族血统,是老皇帝尼古拉斯·莱里奥的血脉,也是他亲手送入法师塔的三十多位公主中的一位。在她刚入法师塔的时候,男人就看中了她,却一直没怎么采取行动。他很清楚的知道,在他的导师,上一任大魔导师库彭·玛萨选择之前,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去动这些姑娘。男人本以为自己可能要错过这么可爱的姑娘,却没想到自己比预计更早的成为了魔导师,也就顺势得到了米娅·莱里奥,这位有着弗恩帝国之花称号的、皇冠上最美的那颗明珠。 轻轻捏起拇指和食指,早已绣在法袍上的法阵被男人的意识触发。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出现在了法师塔五层的大教室。在这里,他要为自己的这一批学徒,介绍下个月激活魔力感应的基本情况。 “导师——” 见男人突然出现,已经习惯了他的行事风格学徒们恭敬起身,行李,继而坐下。男人满意的看看大家,开始讲课。 “各位,下个月就是你们的第一次魔力感应,也是我们雷尊节的日子。相关的知识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我这里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至于如何激活魔力感应,因为我自己也只有一次经历,可能也不能适用于所有情况……” 米娅·莱里奥看着讲台上的男人开始讲课,对他投以最温柔的目光。当初的他,在学徒中并不显眼,据说家境也很是一般。但是他却偏偏有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狠劲和韧劲,所有老师和导师们教授的知识,他学的慢的、学不懂的,都一定要弄懂了才甘心。也许正是因为这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持,才让他成为了最后胜利的那个人。 一个小时的课结束的很快,即将参加人生首次魔力感应激活的学徒们多少有些忐忑。不过男人的授课亲近而自然,一点也没有大魔导师的威严和架子,这多多少少缓和了大家的紧张心情。男人看学徒们基本上都调整好了节奏,便打了个响指,再次离开。 四点钟的六塔议会,米娅估计要一个小时左右。这点时间,他可不想浪费。 当男人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那座矗立在弗恩丁根的法师塔,来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山脉内部,一个人工开凿,更准确的说,是他凭借一己之力开凿的巨大山洞中。在这座山洞的洞壁上,镶嵌着大量的冷光辉石,终年点亮,长久不息。而在那些冷光辉石的流光之下,整个洞穴被分成了六个区域,摆放着大量不同功能、造型和材质的机械设备。它们有的正在运转,有的已经归于沉寂。可不论是哪一种,都是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的事物,天然带着一种来自神秘的陌生感。 男人却似乎对这些设备并不陌生。他快走几步,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工作台前,那上面整齐的摆放着一沓记录本。他随意拿过一本,开始翻看起来。 “哦,主人您回来了……” 另一个浑厚的、有些机械声音响了起来。从那些设备后面走出了一个石头做成的人像。它的脸是一整块岩石雕刻而成,嘴巴也是刻上去的。可让人惊讶的是,他却能很清晰自如的讲话。 “石头,最近的结果怎么样?有符合要求的么?” 石头是一位魔法人偶,是男人利用从法师塔找到的资料和材料制作的,智商不是特别高,但是执行力和准确性却很好,忠诚度也不用质疑。男人在这个山洞里进行的事情太过于隐秘,除了这位叫做石头的石头人,他无法信任也不打算信任任何人。 “并不是十分理想”,石头人慢步上前,看男人开始翻看记录本,便继续说道,“您之前给我的十三种合金配方,我每一个都做了三次重复试验,验证过了,并不能实现您所说的强度,其他的主要指标也相去甚远……” “这个也正常,不同世界的合金方程和规律肯定是不一样的,要是能够简单套用,那可就真是省了我不少时间。” “……还有二十二种您交给我的配方还没有验证,我正在继续验证,不过从现在的趋势看,情况并不乐观。” “看来取巧还是不行的啊”,男人似乎并没有因为听到坏消息而变的沮丧,“相关的工作还是要继续,不过也可以同时开始阶梯测试了。” 阶梯测试是男人在那个世界接触到的,一种寻找新合金的笨办法。通过已有的合金性能锁定不同比例合金可能的性能区间,然后锁定合金的其他成分,逐一调整某种成分的金属比例,按照一定的区间不断的重复测试,最终绘出特定配方合金的性能曲线。因为可用于制作合金的金属材料非常多元化,阶梯测试往往需要进行数百次甚至数千次,才有可能能找到大概满足需要的金属。在那个世界,阶梯测试的时间成本和资金成本都极高,一般的个体和企业根本无法持续进行,可在这个世界,身为一名魔导师,男人根本没有这两方面的压力。 “我明白了”,石头点点头,继而又开始提问,“主人,魔化金属同样可以达到您想要的强度,甚至还能远远超出,为什么您一定要使用普通金属制作合金呢?”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没有魔法了,我们怎么办?” 石头停住了。男人的问题超出了他的思维极限,他愣了一会,给出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男人笑笑,走过金属测试区,来到了设备区。在这里,超过四十台不同体积、规格、原理的蒸汽机依序排放,每一台前面的牌子上,都详细的记录着这些机器的生产过程、技术难度、功率和能耗等关键指标。 “这些机器怎么样?” “有三台坏了,两台高功率的锅炉炸了,我都收拾好了放在一旁”,石头紧跟着男人的脚步,“不使用魔化金属,这种叫做蒸汽机的东西很难得到足够的功率……” “所以才需要测试合金配方啊。” 男人回答了一下,打了个响指,递给了石头一沓突然出现的厚厚资料。 “这些是新的图纸,你照着样子慢慢做,有时间我会过来帮你。” “好的主人。” 石头收过材料,躬身行礼。等他抬起头的时候,男人已经消失不见,诺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它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 “你回来啦?” 米娅听到了声音,抬头时刚好看到男人的背影。她喜悦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抱住了他。 “带我飞!我要去云顶雪山!” 男人笑了笑,抱住她再次打了个响指。一秒钟之后,他们出现在了尼格鲁帝国云顶雪山的山巅。狂暴的风和雪击打在他的护盾上,带出了一片一片的电光。 “真漂亮……” 米娅双手抱臂,想让自己暖和一点。虽然有男人给她的护盾在,但是外面的景色还是让她觉得寒冷。而在她的面前,巨大的、橙红色的太阳正在缓慢落入山谷,金色的阳光把整座云顶雪山都涂上了让人惊艳的颜色,美的不可方物。 “确实,这个地方的日落,总是看不厌啊……” “我还说是谁来了,原来是我们的哈瓦瑞大师”,另一个声音从风中出现,一位穿着白色法袍的高挑男人站在了两人面前。他是长剑法师塔大魔导师罗伯托·泽格斯,一位比哈瓦瑞早十七年成为魔导师的天才。 “怎么,又来看我们的日落了?我可是跟你说,这是要收费的!” 泽格斯明显和哈瓦瑞比较熟,开口就带着调侃。哈瓦瑞听他说的有趣,轻声笑了笑。 “给钱给钱,只要你不要米娅,什么都给你。” “哈哈,你还真是我见过的最专情的大魔导师了……” 泽格斯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伸开手臂,冲着空白的地方摊开手掌。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原本还空无一物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精致的小房子,红山顶,蓝板墙,甚至能闻到油漆的味道。 哈瓦瑞也不客气,他和米娅一起,跟着泽格尔进了屋子,开始聊天。米娅知道两位大人物的话很多是她不能听的,自觉的离开,说要去找雪莲。哈瓦瑞给她加了双重的护盾,看着她离开,才开始和泽格尔讨论起来。 “泽格尔大师,是这样的,我最近写了一本书,里面讨论了我对未来社会发展变化的一个猜想,想请您看一看,给点意见。”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哈瓦瑞虽然看似轻松,但是内心却紧张极了。他虽然已经是大魔导师,可以不惧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存在。但是,如果面前的这位大魔导师,或者其他的大魔导师知道了他的想法,看过了那本书,联合起来对付他的话,那他将毫无反抗之力。 “哦,什么书?” 泽格尔最开始过来,只是因为他的示警法阵显示有大魔导师进入了尼格鲁境内,顺道过来看看。哈瓦瑞和他的那个小女人米娅隔三差五都会过来看日落,和泽格尔都比较熟。他倒是没想到,这次哈瓦瑞过来,竟然是真的有事。 “是这个”,哈瓦瑞从空气中掏出一本简单装订的书,递给了泽格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的平滑,“我觉得现在到处都是帝国也挺无聊的,想给自己找点事做,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就有了这么个想法。你帮我看看行不行。” “可以呀,这么快就找到打发时间的方式了?” 泽格尔带着笑,接过了那本书。他翻开第一页,一眼就看到了题目。 “哦?《论资本》?这书听起来会很枯燥啊……” “可能比你想像的要有趣一些。” 胡尼·哈瓦瑞坐在木凳上,放松身体,看着对面的泽格尔。能否顺利的在这个世界中种下革命的火种,能否让面前的大魔导师接受自己的理论,就看现在了。而他所寄托厚望的《论资本》,正在泽格尔手中安静的躺着。 “是么?”,泽格尔的声音里有了些微的好奇,他看了一眼哈瓦瑞,翻开了那本《论资本》的第一页。 改变世界的齿轮,缓慢的、坚定不移的,轻轻开始转动。 而木屋外的雪山,仍然和过往的无数年一样,安静的矗立。 仿佛没有人能打扰它的安宁。 201 猩红黄昏 加斯滕斯把他的意识深入法袍,在朝阳广场数千人面前飞上天空的时候,艾略特正骑在自己的马上,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爱莲娜。截止目前,他的一切都很顺利。爱莲娜在应对尼格鲁共和国军队进攻的时候,把几乎所有的兵力都投入到了西线,留给他的东线几乎就是一个不设防的后花园。而他果断及时的否认之前的条约,为了整个安肯瑞因的安全,从尼格鲁共和国的虎口下抢救下爱莲娜的技术,同时还消除了加斯滕斯这个他父亲看不惯的危险因素,把共产主义运动扼杀在摇篮之中,而且还极大的削弱了尼格鲁共和国的兵力,减轻了他们对自己的威胁,简直是一石四鸟之计。想到这里,艾略特不禁轻声的笑了起来。 “殿下似乎心情不错?” 近卫三军的参谋长文森特·纳夫莱骑着马跟在艾略特身旁,同样笑着问道。不断从前线传回的斥候消息已经确认,爱莲娜已经失去了保卫自己的能力,而西线的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甚至还没有越过柳荫河。现在的爱莲娜,就像是一张摆满了丰盛菜肴的餐桌,只等着艾略特这位一手烹制了整场饭局的主人,上桌享用。 “这大好河山,终究还是我吉布森家的天下!” 艾略特兴致来了,用唱诗般的咏叹调唱出了一句话。文森特知道他高兴,一边用手打着拍子,一边看着前方的爱莲娜。 “那个加斯滕斯是个很有才的人,可惜还是不如殿下聪慧。这个连环计、套中套,我估计没有人能解得了。” 艾略特对付加斯滕斯的计划,从得知尼格鲁共和国突破了西部战区的防线就开始筹划,密级极高,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细节。而文森特,就是知道细节的人物之一。这个计划的提倡者是艾略特,实施者也是艾略特,如果成功,将一举扭转艾略特在老皇帝心中的形象,为他竞争皇位提供最强有力的支撑。 “哈哈,我的纳夫莱大人,您这么说,我可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艾略特矜持的笑着,“虽然主意主要是我想出来的,但是没有你的完善和支持,我也办不下来这件事啊。” “都是殿下英明果断领导的好,老臣就是帮帮忙,没什么用的。” 文森特低头自谦,抬起头时却看到了爱莲娜天边开始聚集的黑色乌云。他这辈子只见过几次这么浓重而纯粹的乌云,而印象里,每一次这样的乌云出现,似乎都代表着毁灭和死亡。 “……就是没想到,那个塔伊家·布什这么厉害,我只是稍微给了他些信息,就差点把加斯滕斯直接干趴下。亏的我还担心他打不过加斯滕斯呢,差点坏了我的整个计划。” 艾略特似乎并没有发现天边的变化,他仍然沉浸在自己唾手可得的成功中不可自拔。诚实的说,这次对付爱莲娜,他甚至堵上了自己的名誉和安肯瑞因的国运,冒着把爱莲娜的技术拱手让人的风险,帮助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取得了对加斯滕斯部队的绝对优势,进而分割了加斯滕斯和爱莲娜,给了他这个绝好的机会。 “殿下仁慈”,文森特·纳夫莱骑在马背上再次行礼,“这个计划的细节,皇帝陛下已经知道了,他的回信还没有过来,不过如果他知道我们拿到了爱莲娜的全套技术,绝对会对您夸赞倍至,到时候还希望殿下能控制情绪,戒骄戒躁,给陛下留下一个好印象。” “那是自然”,艾略特自得的用马鞭敲打着自己的小腿,“不过拿下爱莲娜之后我们就要直接面对尼格鲁的军队了,后续的部队可都安排好了?” “已经安排好了,西部战区第一军团,新编救国军第一军团、第二军团、第三军团、第四军团共计三十万人已经开始从南北两侧包夹塔伊家的军队。他的部队刚和加斯滕斯还有爱莲娜打过硬仗,损伤惨重。而且他的第17军和18军因为要牵制加斯滕斯的关系,和大部队是分开的,正好给了我们分而歼之的机会。而且,全员装备蒸汽手炮的装甲手炮骑兵师也已经到位,以他们为先导,应该可以突破敌人的蒸汽大炮防线,这样,我们就能同时拿到爱莲娜的技术还有尼格鲁共和国的蒸汽大炮,同时还能把他们的军队赶出安肯瑞因。殿下,诚实的说,每次想起您的这整套计划,老臣都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你们年轻人啊,有时候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艾略特并没有回答文森特的话,他正皱着眉头有些不解的看着天空快速蔓延的乌云。只是这么一小会,那些乌云已经布满了大半天空,让整个空间都黯淡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没有魔力感应手段,空气中如巨浪潮汐一般波动的魔力并没有让艾略特感到太明显的异样,只是头顶正在把那些昏黄日光挤出天际的黑色乌云,让艾略特有些没来由的烦躁。 “这个……” 文森特其实想到了一个可能的事物。他这辈子参加过两次弗恩共和国的雷尊节,在他的记忆里,当时由大魔导师引导的禁咒魔法,前奏就是这些黑色的乌云。只不过,在这个第三次大魔潮已经摧毁了世界魔法体系的时代,不应该再出现他猜测的那种东西了。 “轰隆隆——” 不远处爱莲娜的上空滚过一道白色的光团,好像有白色光芒组成的巨兽,在漆黑的云层上舒展、活动身躯。 最后一丝黄昏的日光,从艾略特和文森特的视野里消失了。 “这是禁咒魔法?” 身为皇族,要认出现在的景色来自于哪一个禁咒魔法并不困难,只不过,对艾略特来说,困难的是让他承认,在魔力早已沉寂的现在,又有人拥有了魔法的力量。 “殿下——” 从空中那些乌云波动的方向,很容易就能猜到,释放这个疑似禁咒的法师位于爱莲娜。文森特喉咙发干、嗓子发紧,他最后叫了一声艾略特,就被从天而降的白色闪电淹没,再无声息。 —————————————— 那些乌云在天空快速扩散的时候,第22军军长威廉·布拉纳正在看着沙盘发愁。敌人在柳荫河畔的抵抗意志超出了他的预计,一个多小时的进攻打下来,己方的部队除了距离河岸更近了一些,并没有太大的进展。虽然敌人使用的是和他们一样的前膛蒸汽步枪,虽然他们的人数是敌人人数的数倍,但是那些人悍不畏死、甚至主动求死的彪悍作战风格,还是给了第22军的部队一个下马威。 “大人,线报说艾略特皇子的部队已经进逼爱莲娜小镇,爱莲娜在东侧的防守力量远比我们这边要薄弱,如果被艾略特的部队先把资料和设备抢走,我们可就吃大亏了……” 作战参谋马克·西蒙斯和威廉·布拉纳一样,能看到事情的进展,却无能为力。他们的蒸汽大炮移动缓慢,到现在都没有抵达指定位置,无法帮助发起进攻。仅仅依靠士兵们排队枪毙,这一仗还有的打。 “没办法,等后面的部队上来了,全线进攻吧……” 威廉·布拉纳给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马克·西蒙斯无奈的点点头,知道这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两人正要就这件事进一步讨论,突然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喊声。 “快看,那是什么?” “三神啊,那是什么东西?” “我的天!!!” 威廉·布拉纳还听到了轰隆隆的雷声。这个时间怎么会有雷?这位年纪并不是很大的军长带着疑问掀开了门帘,一眼就看到了门外的黑暗。那是漆黑如墨的乌云在地面上的影子,浓重的黑在无声的翻滚,透着死亡的气息。 “这是——” 威廉·布拉纳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白色的森林从黑色的天幕垂落,似缓实急的直指大地。无数的、水桶粗细的白色闪电像瓢泼的雨,淹没了威廉·布拉纳所有的念头。 这…… 怎么可能? 这是威廉·布拉纳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疑问。 ———————————— 那些白色闪电从天空垂落的时候,米盖尔·马丁内斯正带着三十多个人,试图从工厂侧面进入工厂。那些漆黑的云和之后从天而降的闪电森林,在晃闪了马丁内斯眼神的同时,也让他回忆起了刚刚逝去不久的那个时代。 “雷云风暴?这是谁?为什么不是天火陨星?” 在这一刻,马丁内斯的想法和露娜惊人的一致,他们首先惊讶于魔法的门类,其次才是惊讶于魔法本身。在这个魔法沉寂的时代,在这个诸位魔导师死的死、逃的逃的时代,又有谁,能再次打开那个逝去年代的大门? “查尔斯先生,我们怎么办?” 加斯滕斯释放的魔法并没有以爱莲娜小镇为攻击目标,所以马丁内斯和他的小团队有机会亲眼见证这道禁咒魔法的释放。和马丁内斯不同,他收买的这些人,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对啊,我们到底还进不进去?先说好,不进去,钱可不退!” 这帮愚蠢而短视的家伙! 马丁内斯在心里呻吟了一下,头脑却开始快速的运转起来。到底是谁在释放这个魔法?他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可以在第三次大魔潮之后释放魔法?他的出现,对原属于制裁法师塔的这些资本家,又意味着什么? “嘿,查尔斯先生?” “你们继续进攻,我在外面等你们!” 马丁内斯很快下定了决心。虽然不清楚这个魔法是谁释放的,但是看爱莲娜小镇安然无恙,而远处的天际已经被白色的闪电填满,他就知道这个大魔导师一定是站在爱莲娜这边的。而得到了大魔导师撑腰的爱莲娜,自然不会再惧怕那些小丑一样的入侵者。他要想拿到爱莲娜的技术资料,这是最后的机会。 虽然明知道那位大魔导师随时可能发现这里的状况,但是马丁内斯也知道,在自己意图已经暴露、行动已经开始的现在,这些人变成了他的不稳定因素。与其带走,还不就地用掉。如果顺利,他拿到了技术资料,为法师塔资本拿到了重要的筹码,如果不顺利,这些人死后,他在爱莲娜做的事情,也就自然而然的被封了口,无人察觉。 那些人再次和马丁内斯确认了他的意图,拿起长刀和蒸汽步枪就冲向了工厂的侧门。这里是通往加斯滕斯办公室最近的路,距离朝阳广场有些距离。如果顺利—— “轰隆隆!!!!” 也许是在百忙之中注意到了这几只老鼠,几道闪电以一种让人无法反应的速度落下,直直的砸在了那些人的身上。那些人甚至连吭都没有吭一声,就消失在了马丁内斯面前。 “我的天——” 马丁内斯呻吟了一声,不受控制的看向了朝阳广场方向。天空中黑色的乌云和白色的闪电一边释放,一边缓慢旋转。而在旋转的圆心处,就是那个释放了禁咒魔法的人。从他这个距离,他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可是,他心里总是隐隐觉得,他似乎,作了一件非常、非常错误的事情。 他,到底是谁? ———————————— 虽然这一世回到这个世界后,加斯滕斯还从未使用过自己保留至今的魔法力量。但是只是接触到了法袍。那些往昔的记忆和技能就在一瞬间进入了他的意识。他操控着自己的雷云风暴,在极短的时间内击杀了进入爱莲娜的艾略特皇子部队和尼格鲁共和国军队,并开始引导空中的力量,向爱莲娜外侧延伸。他要利用自己最后一点有限的时间,尽可能多的杀死敌人,为爱莲娜的发展,赢下最宝贵的时间。 随着加斯滕斯对魔法引导时间的增长,他灵魂里隐隐的刺痛感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明显。那是第三次大魔潮后的世界法则正在排斥、改变他的灵魂。很快,他就会和之前那些大魔导师一样,失去最后的魔力,彻底的变成一个普通人。 还有时间…… 加斯腾斯咬牙坚持,他的力量越过新山和洛山,开始覆盖在尼格鲁共和国大部队的头顶,开始覆盖在艾略特皇子留给自己的后手头顶。那些黑色的乌云在空中翻滚,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继而垂落下无法计数的闪电,淹没了那些惊讶而茫然的战士。 在这一刻,小半个恩斯潘省,都被这个最后的禁咒魔法所覆盖。白色的闪电们在空气中跳跃,好像来自天国的精灵。而在它们的舞蹈面前,生命如暴雨中的鲜花,纷纷凋零。 202 风雨过后 黑色的乌云漫过山巅,滚动着占据天空大片视野的时候,伊万正带着他剩下的兵,在洛山的山腰跋涉。而在他们身后,大量身着蓝衣的尼格鲁共和国士兵正在紧紧的追击他们。不时的,有零星的枪声响起,那是负责殿后的战士在用最后的子弹,为伊万和其他的士兵,争取时间。 “他妈的这帮人真是难缠!” 伊万边走边骂,手里长长的小树树干已经因为他的使用短了不少,可哪怕如此,他仍然需要这根粗糙的拐杖,帮助他在崎岖的山林中穿行。他的蒸汽背包已经被丢掉了,随身的粮袋瘪瘪的挂在背后,随着他的动作一荡一荡。 “旅长,您说主席他回去了吗?” 跟在伊万身后的是一位年轻战士,布雷特·沃伦。他是加斯滕斯在爱莲娜举起反旗之后才加入爱莲娜军队的。因为头脑聪慧,有射击天赋,被收入了生产旅,跟着加斯滕斯发起了对尼格鲁共和国军队的进攻,一路逃亡之下神奇的毫发未损,留在了伊万身边。 “肯定回去了”,伊万抬头看看天空,判断时间,“穿越那条小径要不了多久,头儿只要回到爱莲娜,就肯定有办法击退敌人。” 虽然不知道在这样的绝境下,头儿有什么办法可以击败敌人。但是伊万始终对加斯滕斯有着坚定的信心。他回头看看身后,身着灰衣的战士们零零散散的分布在树林里,低头赶路。傍晚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树木照耀在他们的身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暗金色。 “那就好,那样我们的牺牲就没有白费。” 布雷特·沃伦似乎信了伊万的回答,脸上带起了一丝解脱的笑。伊万骂了他一句,又再次强调了一遍。 “谁说我们要死的!好好跑,比敌人跑得快,我们就能看到革命胜利!” 布雷特·沃伦看看伊万,笑笑,也不说话。伊万被他笑的有些莫名的不爽,刚想再骂几句,却发现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他抬起头,却发现墨色的乌云正漫过天际,好像气势嚣张的骑兵,把昏黄的日光赶出了自己的领地。 “那是什么?” 布雷特发现了伊万的目光,也发现了天空的变化,他抬头看天,喃喃自语,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伊万揉了揉眼睛,低声说了一句。 “该不会是头儿吧?” 随意猜测的伊万自然不知道自己猜到了真相,他收回目光,催促身后的战士,“都快点走,天黑了我们就更好摆脱敌人了!” 原本对天空的异常变化有些在意的战士们听到伊万的话,突然意识到这黑色的云似乎对他们摆脱追踪有利。他们迈开疲惫的步子,继续前进,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山那边传来的轰轰雷声。 “打雷了?” 布雷特皱眉思索,“这难道是要下大雨的节奏?” “下大雨也是好事!”,伊万还是一贯的口径,“下雨了,山路泥泞,敌人就更不好追上我们了!” “旅长我发现你很乐观啊!啥事都是对我们有利?” 布雷特已经总结出了伊万的思路,笑着调侃。可就在他还想再说两句的时候,无数从天空垂落的白色闪电笼罩了整个洛山山脉。而在几秒钟之后,巨大的雷声才从天空传了下来,一声接着一声,震撼心肺。 所有人都沉默了,在这巨大而磅礴的力量面前,所有人都升起了敬畏之心。他们下意识的或蹲或趴,生怕被这丛林般的白色闪电劈到,却发现那些电光巨龙好像有意识一样,避开了他们的同伴,冲着他们身后那些穿着蓝衣的敌人们扑了下去。 那些人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在电光中失去了声息。伊万缓缓直起身子,看着身后无数被闪电劈过的焦黑人柱,咽了口唾沫。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白色的闪电丛林已经消失,天空的黑色乌云却还在翻滚。而原先追在伊万他们身后的敌人,已经再无声息。 而在更远的地方,在洛山山腰可以看到的范围内,之前还漫山遍野的蓝色士兵已经消失无踪,只有零星散落的黑色小点,还在证明着他们的存在。 “旅长……” 布雷特的声音都在发抖,“这难道也是主席弄出来的?” “干他娘的!” 伊万骂了一句话,也不知道在骂谁。他举起手里的拐杖挥了挥,“都给我回去,去看看那些蓝狗!” 刚刚见证了人力不可企及的力量,战士们对伊万的命令并不反对。他们自己也很好奇,那些刚刚还在追击他们的敌人,到底遭遇了什么。于是,在伊万的率领下,他们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一起找到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支追兵。 那是一支十二人的队伍,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班,他们的尸体聚集在一起,已经辨不清本来面目。就连衣物,也在电光的灼烧下变成了一条条黑色的布条,黏在已经发黑碳化的肉体上,再也无法分开。如果仔细分辨,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烤肉的味道。伊万伸手试图去摸一具还保持着站立姿势的焦黑躯干,却没想到自己只是轻轻一碰,就把那躯干砰成了七零八落的几块,摔在了地上。 “真厉害……” 伊万喃喃自语,他只试了一具尸体,就不再去观察更多的尸体。他能想象到,其他的那些追兵,应该都已经和这具尸体一样,失去了生命。爱莲娜的危机,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雷暴,已经在一瞬间成为了过去。 “旅长,主席他……”,布雷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该不会认识哪个大魔导师吧?” “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大魔导师了吧?”,伊万有些不太确定,他记得加斯滕斯曾经在某次议事会上讲过,魔法的没落意味着时代的变革,而共产主义作为代表最先进生产力的社会形态,终将取得革命的胜利。 可是,现在偏偏是这种超凡力量拯救了爱莲娜,这让伊万的思想有些混乱。如果大魔导师们还活着,那爱莲娜,又该何去何从?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整支队伍因为伊万的情绪低落,而变得有些沉默。战士们虽然欣喜于敌人的被消灭和自己的幸存,却也开始猜测到底是什么力量拯救了爱莲娜。他们回到和加斯腾斯分别的小径,继续向上攀登,在那些黑色乌云消去,露出暗蓝色的天空时,来到了洛山的山顶。 从山顶看向爱莲娜平原,一片一片的辉石光芒格外的灿烂。其中光芒最密集的,就是柳荫河畔的爱莲娜小镇和河岸西侧的码头附近。那些光芒有些是固定的,应该是路灯或者照明灯,还有些正在移动,应该人们拿在手上的风灯。伊万看着那些光芒沉默了一会,才带着战士们下了山。 他们在山下,遇到了巡山纵队三连的士兵。他们送走了加斯滕斯,又迎来了伊万和生产旅以及游击旅的残部。三连连长高举着一盏辉石马灯,看清了伊万的脸,一翻身就下了马。 “伊万旅长!你们活着回来了!!!!” “恩”,伊万轻声应了一下,随即问起,“傍晚的时候那些闪电——” “那是主席大人的魔法!主席大人是大魔导师!!!你知道么?真是让人不敢相信!他是魔导师!他可是大魔导师啊!你知道么,当时那些乌云从天上漫过的时候——” 凯瑞·沃伦似乎对伊万问起的这个话题很有兴趣,他就像憋了很久突然爆开的一个气球或者什么,哗哗啦啦的说个不停。伊万简单的应了几声,大概问了问爱莲娜现在的状态,又得知凯瑞傍晚时分还接到了加斯滕斯,便和他告辞,找他借了两盏辉石马灯,带着战士们开始朝着爱莲娜前进。 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心,伊万并没有带着战士们走最近的路。他带着战士们从洛山脚下回到了从洛山道口进入爱莲娜的主路,不出所料看到了下午那场雷暴的遗物。 大片大片尼格鲁共和国军队的残骸。 说是残骸,甚至都是对那些无法区分形状和本来面目的炭黑焦块的美化。那些东西东一块西一块的散落在道路上,除了金属制作的蒸汽步枪背包和枪支还能辨别出本来的样子,其他的东西统统都变成了黑色的焦块。伊万带着战士们在这些焦块中穿行,试图从这些残骸,判断早些时候这里发生了什么。 “好像越靠近爱莲娜,那些闪电的威力就越大。” 布雷特小声的讲出自己的判断,继而拿起地上一挺蒸汽步枪。从枪型上看,应该是尼格鲁共和国的威尔士二型。他试着扣动扳机,却发现扳机已经融化在了枪体上,无法使用。扔下这把铁疙瘩,布雷特紧走两步,赶上了伊万。 “旅长,你好像不太开心?” “还好。” 伊万的回答很简单,继而把目光投向了前方。那里有人声和辉石灯光晃动,应该是爱莲娜的人。伊万和战士们走进了些,发现这些人是爱莲娜的农民,不少人背上都还带着大包小包,看样子似乎是进山逃难又重新下山的百姓。 “老哥,你们在干嘛呢?” 伊万上前搭话,和这些农民一起前进。 “哎呀,同志,真没想到主席竟然是大魔导师啊,这样子我们爱莲娜可就再也没人敢惹了。我们也是听你们的同志说打赢了,才下了山的。你们的同志说让大家回家,明天主席会有正式的通知告诉我们。我们就下来了,你们从哪里来啊,同志?” 虽然很多农民都没有加入共运党,但是他们对这些战士们的称呼却还是同志。伊万和他们边聊边走,看着他们渐渐从大路两侧离开,各回各家,最终带着他自己的队伍来到了河湾西侧。在这里,他们看到了更多的尸体,那些尸体甚至堆成了一座座一人来高的小山,黑色的,像黑色的墓碑。 “伊万旅长!!!” 到了这里,就有人认识伊万了。不少战士正在这些黑色的残骸中走动,翻找遗物,打扫战场。他们在战场安置了大量的辉石照明,为打扫工作提供了充分的光亮。 伊万看着围在自己身旁的战士们,看着他们背在后背的荣耀步枪,知道他们应该是民兵部队的战士。他和这些战士聊了两句,终于问出了自己的那个问题。 “这是主席的魔法?” “嗯!没想到主席竟然是大魔导师!真是厉害!前一分钟我们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敌人玩了命的要进攻爱莲娜,我们拼命抵抗,好多兄弟都死了,可就是打不退他们。可是我们身后就是主席,就是爱莲娜的百姓,我们不能撤也不能跑,我们当时都把自己当死人了,没想到主席竟然有那么厉害的魔法,真是太厉害了!” “可不是嘛,哎呀,当时那道闪电就是从我面前劈下去的,把我面前的敌人一下子就劈碎了。可我自己一点事儿也没有,主席真是厉害,这下子看他们还敢欺负我们爱莲娜!” 战士们明显对加斯滕斯是一位大魔导师这件事有很强烈的倾诉欲望。伊万勉强笑着,和他们聊了许久,才被辛克·沃伦解救了出来。 “兄弟,你活着真好!” 见面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伊万什么也没说,辛克也什么都不说。两个大男人紧紧相拥,互相用力的锤击对方的后背,继而松开,却仍挽着对方的手臂。 “走吧,我带你去见大人,他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大人? 伊万很敏锐的发现了,辛克已经不再管加斯滕斯叫头儿了。那个称呼本来是他们这群跟着加斯滕斯一路走来的老战士们约定俗成的称呼,可不知为何,却在辛克的话语里消失了。 “我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 伊万轻轻叹了口气,和周围的战士们告别,又和辛克一起安排了和自己一起回来的战士们进食休息,才和他们告辞,跟着辛克一起走向了工厂。一路上,整个爱莲娜都洋溢着一种极度的狂热和兴奋,人们聚集在街道上,谈话,聊天,庆祝,似乎完全没有睡意。 “那个真的是魔法?” 伊万低声问,还是有些不相信。 “恩,禁咒魔法,雷云风暴。头儿说他只能放这一次,以后就不能用了。不过大家都不信……” 辛克转头看向伊万,问他。 “你觉得呢?头儿会不会又藏了一手?” “我……” 伊万看向了前方的朝阳广场,那个不大的广场点亮了所有的灯光。战士们、工人们和农民们聚集在广场上,似乎在狂欢。他们的笑声和尖叫在这里都能清晰可闻。 “我也不知道……” 伊万收回目光,看向地面。被夯实硬化的土路在他的脚下,安静的沉默。似乎不论发生什么,对它来说,都只不过是漫长时间中的一朵小小浪花。 无足轻重。 203 八二屠杀 伊万见到加斯滕斯的时候,他正站在议事会常用的那个会议室的窗前,看着广场上狂欢的百姓和战士们。辉石的灯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脸上,在他那疲惫而憔悴的脸上映出了一格一格的图案。不大的会议室里,常见的几位议事会成员都没有出现。伊万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和辛克一起走了进去。 “伊万?!” 加斯滕斯听到了声响,回头,却看到了一个他以为早已死去的人。他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一脸疲态、表情还有些犹豫的兄弟,大步上前抱住了他。 “我以为你死了!你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伊万犹豫了一下,伸手抱住了加斯滕斯。比起加斯滕斯见到他的喜悦,伊万的情绪带着些阴沉和犹豫。这种情绪不仅辛克觉察到了,就连加斯滕斯,也觉察到了。 “怎么了?不高兴?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加斯滕斯似乎也因为终于打赢了这一仗而有些兴奋。他伸手拍拍伊万的肩膀,眼神里的喜悦发自内心、显而易见。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们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真的。” “头儿。” 伊万转过头,看着加斯滕斯,表情无比严肃。 “你是魔导师么?” “我不是”,加斯滕斯看伊万这个样子,隐隐猜到了他情绪低落的原因,“我不是魔导师,我只是因缘巧合,可以使用一次禁咒魔法,仅此而已。” 伊万沉默了,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正在狂欢的人们。他们正围着一个巨大的辉石灯柱跳舞,里三圈、外三圈,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不少年轻男女甚至旁若无人的在众人的注目下拥吻,得到了一阵阵的掌声和起哄声。 “头儿”,伊万在说话的时候,背对着加斯滕斯,隐去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这次你带我们出去打仗,没打赢,我一直都没怪过你。我从一开始就跟着你干,我亲眼看着你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我亲眼看着你把共产主义从无到有的弄起来,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哪怕那场仗输了,哪怕我死了,可只要能让你活下来,只要能让爱莲娜活下来,我都觉得值!就像你说的,人逃避不了死亡,可我们可以选择自己死亡的方式,不是么?” 伊万的语气很沉重,甚至带着一丝隐隐的怒意。加斯滕斯和辛克都注意到了他那股怒意,并没有说话。辛克扬扬手,试图说些什么,却被加斯滕斯阻止了。他压住辛克说话的意图,看着窗前的那个背影,等着他继续倾诉。 “头儿,你知道么,你们走了,我们在山上断后的时候,我真的想过一死了之。六千人,整整六千人,都被我们丢在了外面。贝兰其尔,拉伦兹,里维,卡夫莱特,克伦斯,赫特瓦,那么多人都死了,死的悄无声息,我们甚至连他们的尸体都找不到!我们甚至连给他们一个体面的安葬都做不到!!我心里难受,我看着他们死,他们有些是我的战友,有些是我带出来的兵,我看着他们去死,我无能为力,我恨不得替他们去死!!!!” 伊万按在窗框上的手攥成了拳,条条青筋随着他的怒意绽放。辛克看着这个和自己一起陪着头儿从第19敢死队走出来的同伴,轻轻的揉了揉眼睛。 “可是!”,伊万转过身,直视着加斯滕斯,“可是我不能死!我必须活着,因为你还活着!我必须活着,因为爱莲娜还在!我必须活着,因为革命还没有胜利!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我知道自己随时可能会死,我愿意,我心甘情愿。革命的胜利道路终将由鲜血和生命铺就,这也是您说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 加斯滕斯站起身子,看着伊万,表情有些痛苦。他两手交叉,放在小腹前,有些痛苦的搅动。 “这一路来,我们像狗一样被人撵着跑。那么多人为了让你活下来,都死了,都他妈的死了!!!我也是,我也做好了死的准备,我们留下来断后的七百二十三人,全部做好了死的准备!我们愿意,我们光荣,我们自豪,因为这种死亡是有意义的!!!” 辛克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伊万看看他,又看看加斯滕斯,终于说出了那个问题。 “可是,可是,如果你真的是魔导师,如果你真的可以放一次禁咒魔法,你为什么不早点放?你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兄弟们去死,却不愿意放那一个魔法?你明知道他们都是不用死的对不对?你明知道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杀光那些敌人的对不对?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 说着说着,伊万从陈述变成嘶吼,又从嘶吼变成了哭泣。他一个大男人,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加斯滕斯,看着辛克,恣意的流着泪,话语里带着悲伤和愤怒。 “他们都说你是大魔导师!大魔导师无所不能!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了那些尸体,都死了!敌人,十几万的敌人,都他妈的死在了你的一个魔法下!你要是可以轻轻松松杀这么多人,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去拼命?!你要是大魔导师,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去帮你实现共产主义!以你的力量,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牺牲,根本不需要那么多性命,就可以让革命胜利!你还看着我们去死,看着他们去死!加斯滕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他妈的是不是在玩我们?!你他妈倒是说话啊!!!!” “伊万!!!!!” 辛克听不下去了,伊万的想法戳穿了他内心最隐秘的猜忌。对这个问题,他有同样的疑问,却连想都不敢深想。他没想到,伊万竟然直接把这件事放到了台面上。要知道,就算加斯滕斯亲口承认自己只能释放这一个魔法,可历史上并不缺少闲的蛋疼的大魔导师假装自己无法释放魔法引诱敌人或者游戏人间的事例。加斯滕斯到底是真的只能释放一次魔法,还是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大魔导师,在游戏人间,带着他们这一群苦哈哈闹革命玩,辛克自己都不敢肯定。不过,按辛克的性格,即使他产生了疑虑,也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合适的方式去和一个可能是大魔导师的人沟通,而不是像伊万这样,把他自己和加斯滕斯,都逼上绝路。 “你别说话!” 伊万瞪着辛克,眼神里的怒意让辛克一惊。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伊万如此愤怒了,而愤怒的对象,还是一位可能是大魔导师的男人。哪怕那个人是带着他们从社会最底层、从军队里用过就扔的敢死队里爬出来的加斯滕斯,可当他的名字前加上了大魔导师的前缀之后,一切就已经发生了变化。曾经亲密无间、生死与共的革命友谊随着那一个魔法,出现了裂痕,那裂痕深深的埋藏在不少人的心里,悄悄的生长、蔓延,已经变成了一道鸿沟。而站在鸿沟一侧的,是辛克以为自己早已理解,却发现他始终都没有看清楚的男人。 加斯滕斯。 “伊万”,加斯滕斯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语气低沉,明显情绪不高。 “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有些东西现在也不能告诉你们。但是,我以我的性命和爱莲娜的未来发誓,我绝对、从来都没有轻视过你们的牺牲和奉献,你们每个人的付出,你们每一条生命的逝去,我都记得,我都知道!我从来不会,将来也不会,像你说的那样,‘玩’你们!” 伊万喘着粗气,瞪着加斯滕斯。窗外的人群已经开始齐声呼唤加斯滕斯的名字,而每喊一次加斯滕斯的名字,他们都会再大声的喊一声,大魔导师。那声浪一重接着一重,一重接着一重,冲击在窗棂上,传入屋内,让这间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 “而且,我也绝对不会骗你们!我是能使用一次魔法,但是使用魔法的前提是要穿上专门的法袍。这件法袍,我没有,但是露娜·布鲁斯特有!我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她从法师塔带了一件在身上,我当时收留她,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后手。但是,为了避免她产生不必要的猜疑,我一直都没有从她手里拿走那件法袍。而且,一直到我从她的箱子里翻出那件法袍之前,我都没有决定要不要释放这个魔法!释放这个魔法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容易——” 虽然情绪激动,但是加斯滕斯还是突然停住了。有些事情他不能说,有些东西他不能透露。哪怕面对质疑自己、怀疑自己、不再那么信任自己的同志,他也必须、只能、把那些东西憋回去,深深的藏在自己的心里。 “我不是没有看到你们的牺牲,正因为我看到了你们的牺牲,正因为我看到了你们为了爱莲娜付出的一切,我才决定,我才决定,不打他妈的游击!不走他妈的长征!老子既然有一个魔法,老子他妈的凭什么不用!” 加斯滕斯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悲伤和一丝丝隐隐的沉重,可是不论是辛克还是伊万,他们都无法理解加斯滕斯的沉重,正如他们无法理解,长征这个词,到底意味着什么样的选择。他们只是沉默着,看着愤怒的加斯滕斯,等着他的解释。 “我决定不让你们白死!我决定不让大家的牺牲白费!我决定不让我们辛苦建立的爱莲娜就这么拱手让人!所以,我才去找了露娜,而且,就像我猜测的那样,她的法袍,还在原地!我从她手里拿到了那件法袍,穿上它,在外面放了那个魔法。而且,你说我故意不放魔法看着你们死,那更是不可能的!在穿上那件法袍之前,在和你们一起去打仗的时候,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普通人,都会受伤,都会死!我和你们一样,是拿自己的命,在博爱莲娜的未来!” 加斯滕斯的声音停了下来,他擦擦眼角,转过身,看着墙壁上的共运党宣言,继续说道。 “至于我为什么不早点用魔法,那是因为靠魔法,靠只能使用一次的魔法,根本无法让革命胜利!一个禁咒魔法威力再大,能有多大?我今天杀了超过二十万人,已经算是这个魔法的最大效力了。而要让革命胜利,你觉得要杀多少人?你告诉我,杀二十万人,能不能让革命胜利?如果只杀二十万人就能让革命胜利,你觉得我会不去做么?你觉得我会放着一条捷径不走,把自己和你们,都陷于危险之中么?” 伊万轻轻摇摇头,沉默的搓搓手。他是愤怒,但是愤怒并不是不讲道理。加斯滕斯把道理掰开了说,他自然能明白。 “而且,就算我是大魔导师,可以无限制的释放禁咒,可那又怎样?魔导师的寿命很长,可再长也不过一两百年。一两百年之后,等我死了,革命怎么办?依靠大魔导师一个人的意志推动的革命,等大魔导师死了,会不会灰飞烟灭?如果灰飞烟灭了,我要这样的革命胜利,又有什么意思?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们,我自己也一直这么觉得,革命的胜利,必须由人民自己亲手创造,而只有人民自己亲手创造的革命,才能延续下去,才能拥有最强大的生命力,生存下去!” “大人……” 虽然对加斯腾斯说的话有些部分不太理解,但是伊万能感觉到加斯滕斯的真诚。他局促的搓搓手,擦了擦眼角,“对不起,我有点激动……” “我知道”,加斯滕斯无奈的耸耸肩,“换了是我,我也会激动的。毕竟魔法这种事,实在是太玄幻了。而且,第三次大魔潮之后,原本就不可能存在魔导师了,我能放这一次,也是机缘巧合,是不可能重现的。”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辛克插话进来,加斯滕斯给伊万的答案,虽然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但却并没有彻底消除那道裂痕。只不过,在有了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之后,他决定把自己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在下一步的策略上。 毕竟,现在的爱莲娜,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伊万看看辛克,知道他已经不想聊这个话题。他自己感觉刚刚的愤怒似乎也有些不讲道理。虽然内心的怀疑已经消弭了大半,但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好时机,便顺着辛克的话说了下去。 “对啊,您使用禁咒魔法杀了尼格鲁共和国和保罗·吉布森加起来那么多人,各国肯定都会闻风而动的,我们该怎么办?” 伊万也意识到了,这场战斗因为一个魔法戛然而止,突如其来的胜利却并不意味着爱莲娜可以高枕无忧。下一步怎么办,仍然需要他们一起努力。 “这件事我想过——” 加斯滕斯刚刚开口,却被突然破门而入的卫兵打断了。那人是辛克手下的情报官,这时正一脸焦急的看着屋里的加斯滕斯和辛克。 “主席,辛克局长,黛西大人找到了!” “找到了?她在哪?为什么不来见我?”,加斯滕斯上前一步,有些激动。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虽然一直没找到黛西,也没时间去找黛西,但是他的心里,却始终挂念着她。 “黛西大人她——”,那人看了一眼辛克,犹豫了一下,说出了一个让加斯滕斯几乎崩溃的答案。 “——她已经牺牲了。” 204 战后会议 黛西·理查森死了。 她的尸体被人扔在了爱莲娜一条偏僻的背街小巷,上面草草盖了张席子,聊作遮挡。处理她尸体的人显然非常匆忙,甚至连找一个更好的、隐蔽的弃置尸体的地方都没有,才让在夜里四处寻找黛西的人们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她。 而和她一起找到的,还有两名她卫兵的尸体,贝莱德·尼尔和安洛格·沃伦,两人身上都有多少不等的刀伤,一看就是经历了激烈搏斗而死的。而黛西身上的伤,则只有一处,从后背肋骨下缘捅入的刀伤,夺走了她的性命。 “黛西……” 加斯腾斯坐在地上,把黛西的头轻轻抱起,放在怀里。那个在阳光下的图书馆里看着他微笑的女孩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她的头发凌乱,灰色的军衣前襟上沾了不少鲜血,嘴角还挂着半干涸的血沫子。哪怕时间对她来说已经定格,可她仍然轻轻的皱着眉头,似乎遇到了些什么解不开的疑难问题。 “黛西……” 加斯腾斯轻轻的,轻轻的呼唤着她的名字,似乎她只是睡过去了,只要轻轻的叫醒她,她就可以和之前一样,陪在自己身旁,不论发生什么,都给自己以最大的支持和鼓励。似乎只要这样轻轻的呼唤一声,那个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孩,就会和过去的无数个早晨一样,笑着坐在他办公室的小床边,看着他。 “加斯腾斯,该起床了。” “黛西……” 加斯腾斯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脸,生命的温度已经从她的身体里逝去,曾经细腻水润的皮肤变得僵硬而冰冷,哪怕是在如此炙热的夏夜,加斯腾斯也感觉不到她身上的温度。他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把黛西更紧的抱在了怀里。 “头儿……”,辛克站在加斯腾斯身旁,看着地上的黛西,有些担心的呼唤道,“……黛西是被人杀死的。” 加斯腾斯并没有说话,他轻轻的、细细的试图把黛西发角的一缕头发顺平,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摆弄,那缕头发都带着一股天然的倔强,不服输的翘在那里。最后,加斯腾斯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子,抱起了黛西。 “黛西、贝莱德和安洛格都是为革命牺牲的,我们去把他们好生安葬。现在大战刚过,爱莲娜有很多事情要做,夏天的尸体也不能存放很久,带他们到烈士公墓吧,和我们其他的战士们,葬在一起。” 在来到爱莲娜后不久,加斯腾斯就专门在爱莲娜小镇的南侧安排了一块土地,用于安葬战士们的遗体。他管那个地方叫烈士公墓,用来瞻仰和缅怀那些为革命牺牲的人。在早期爱莲娜局势比较顺利的时候,矗立在烈士公墓正中的那些石碑上,并没有刻上太多名字。可这一战之后,那些石碑,已经远远不能容下那些牺牲将士的姓名。 虽然已是子夜,可爱莲娜仍然灯火通明。为了避免引起百姓的骚动,辛克安排了一辆马车,把三具尸体放在上面,和加斯滕斯一起陪着马车走到了烈士公墓,安葬了黛西和他的两位士兵。加斯腾斯在埋葬他们的墓旁站立良久,才沉默着离开。 “头儿,和他们一起发现的还有两具尸体,身份已经查清楚了,都是从外面投奔过来的新农民。他们身上的伤和贝莱德还有安洛格的武器是一致的,我们怀疑——” 加斯腾斯轻轻竖起手指,止住了辛克的话,“这件事先放一放,先公后私,等安排好了爱莲娜的事情,我们再说。” 加斯腾斯的声音很平静,但是辛克能听出他语气中隐藏的愤怒。那愤怒是如此的磅礴而巨大,却生生被加斯腾斯压紧,藏在了内心深处。那是一块不大却异常沉重的石头,在这位年轻的领导人心头悬挂,牵动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可哪怕如此,他都在试图不要让这件事影响革命。 “头儿”,辛克的语气同样沉重,“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加斯腾斯看了辛克一眼,淡淡的辉石灯光下,他眼睛中的痛苦狠狠的刺到了辛克。 “我知道,现在,我想休息一会。” 说完,加斯腾斯侧靠在车厢上,闭上眼睛。只是几分钟的时间,他就直接睡了过去,呼吸细长而均匀。而直到这时,辛克才意识到,这位领袖经历了将近十天的逃亡和战斗,精神已经疲惫至极。他看着已经睡着的加斯腾斯,伸手拨开了放在辉石上的燃金触点。 车厢,渐渐黯淡了下去。 ———————————— 等马车回到爱莲娜工厂的时候,辛克叫醒了加斯腾斯。他们一起来到了议事会的会议室,见到了所有还活着的议事成员们。 加斯腾斯,伊万·沃伦,辛克·沃伦,宾波·博布鲁夫,艾迪·沃伦,托马斯·古拉科斯,查理哈里·沃伦。最开始创建共运党的八位同志,在建党不到一年之后,还能聚集在一起,为了共同的理想奋斗。可是,那个当初英姿飒爽的女子,却是再也不能出现了。 “天已经很晚了,大家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都很疲惫,具体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说,现在,我们先讨论一下爱莲娜下一步的大方向”,加斯腾斯已经恢复了状态,整个人都洋溢着昂扬的斗志,要不是辛克和伊万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要以为黛西的去世只是一场噩梦。 “大人,你说吧,我们保证执行。” 查理哈里第一个发言,他的农业局在这场战斗中影响不大,他自己也更多的是在做后方工作,精神还可以。不过,他也是近距离见证了加斯腾斯雷云风暴的人之一,在发言的时候,能听出他的尊敬和一丝丝隐隐的畏惧。 “不是执行,而是讨论”,加斯滕斯正色道,他已经意识到,因为自己释放的那个魔法,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怀疑他是大魔导师。而和一位大魔导师平等交流,对他面前的这些人来说,还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我再次和各位强调一遍,我,加斯滕斯·沃伦,并不是大魔导师,也不可能再次释放魔法。刚刚的雷云风暴,是我因缘巧合得到的一次机会,不可能再重现。而我党一直以来的宗旨,都是集体决策、共同执行。所以,各位不要因为那个雷云风暴有什么心理压力,我就是我,加斯滕斯·沃伦,一个小农奴,一个为了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的普通人。请各位一定记好这一点!以后,我再看到谁对我表现出那种对待魔导师的恭敬,不要怪我当众批评他!” “知道了,头儿!”,伊万第一个答应。和加斯腾斯爆发了冲突之后,他和辛克比其他人更快的接受了加斯滕斯的说法。所以,他是真的在努力把加斯滕斯看做一位普通人。 “很好”,加斯滕斯冲伊万点点头,“先简单说说情况吧。” “各位”,伊万冲加斯滕斯点点头,站起身,“这次爱莲娜防御战,我们打的很艰苦,损失惨重,具体的细节,回头我会在军事小组上讨论,现在简单向各位报告一下我们这次的战果。从尼格鲁共和国突破西部军区防线以来,我们彻底摧毁了尼格鲁共和国第19、20、21和22军,共12万人。同时我们重创了第17、18军,击伤击杀敌人约五千人。艾略特方面,得益于加斯滕斯同志的魔法,我们全歼了近卫三军第一师、第二师和第三师,共六万人。总计杀敌约19万人。” “我补充一下”,加斯滕斯举手,“我在释放魔法的时候,看到我们爱莲娜外围有大量的安肯瑞因士兵,看行军态势应该是打算进攻尼格鲁帝国军队的。那些士兵大概有三十万人左右,都是新兵,距离爱莲娜也不远,需要我们注意。” 加斯滕斯提供的信息引起了一阵低低的讨论。之后,查理哈里报告了农业方面的情况,整体受损有限,战争对农田和今年粮食收成的影响暂时还没有统计。而宾波·博布鲁夫报告了爱莲娜民生方面的情况,因为战局有段时间非常恶劣,爱莲娜出现了一些破坏分子,虽然被辛克严厉镇压了下去,但是也造成了一定的损失。古拉科斯则报告了工厂的情况,之前因为决定撤离,对很多大型设备的核心部件都做了根本性破坏,修复需要一定时间。这其中破坏最严重的,是主要生产武器的爱莲娜第一工厂。其他的几座工厂,因为生产的都是没有技术门槛的生活必修品,反而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整体来说,我们的损失还处于可控范围”,加斯滕斯简单做了个总结,“现在我说一下我的想法,然后再听听大家的意见。” 在座几位纷纷点头,他们也很好奇,在释放了雷云风暴之后,加斯滕斯是如何规划爱莲娜的未来的。 “第一,是充分利用这个禁咒魔法和外界对我的猜忌,迅速控制恩斯滕省全省,并尽快控制北侧的西罗亚省,把我们的势力稳固在两省范围。在这两省范围内废除农奴制、推动土地革命,提高工人待遇,建立共运党的基层组织,吸引农民和工人阶级团结在我们周围。我会要求安肯瑞因向我们开放人口流动,允许外省农奴进入我们的势力范围,尽快壮大队伍。” 带着雷云风暴的余威,加斯滕斯的话具有很高的可信度。议事委员们很认真的听着,并不断的做着记录。加斯滕斯等大家记的差不多了,继续说道。 “第二,是军事体系改组和扩军。之前的战斗已经说明,我们的军队缺乏一套有效稳定的指挥系统,过于依赖个别人的威信和经验。具体改组的内容,我们稍后讨论,各位可以在会后结合这次战斗的情况,思考一下,并提出建议。” 各位议事委员点点头,来自军队体系的伊万、艾迪最为激动。他们很快记下了加斯滕斯说的话,继而等着他的下一个重点。 “第三,也是近期大家一定会遇到的问题。这次雷云风暴过后,全世界的目光都会在我们身上,所有人都会试图寻找一个答案,试图弄清楚我到底是不是魔导师。所以,在这里,我给大家一个统一的口径,我不是魔导师,我只能释放一次魔法。你们就如实的告诉任何试图接近你们了解情报的人,让他们自己回去猜,猜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就可以了。同时,这段时间会有很多势力希望进入爱莲娜,希望跟我们建立联系。我建议,让宾波·博布鲁夫兼任爱莲娜外交事务的负责人,各位有什么意见么?” 几位议事委员纷纷摇头。伊万和艾迪要打仗,军事系统改革任务繁重,他们没心思去搞外交。查理哈里是个农奴,刚刚学会写字,而且农业上的事情也不少,将来的两省土地改革也是件棘手的事,他也挪不开身。至于古拉科斯,工厂一直是爱莲娜的命根子,加斯滕斯也不会允许他把精力放在其他地方。辛克是负责情报和治安的,不太好抛头露面,这个工作除了负责民生的宾波·博布鲁夫,也没别人能接的过来。 “另外”,加斯滕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内政方面的事情,宾波·博布鲁夫你也先干起来,黛西牺牲了,我们人手紧张,你就忙一些吧,辛苦一点。” 黛西牺牲了?! 在座的议事委员并不是所有人都了解情况,他们有些惊讶的看着加斯滕斯,不敢相信黛西竟然就这么走了。加斯滕斯看大家担心,不得不简单安抚了两句。 “黛西是被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杀死了,这段时间我会给各位配备警卫,大家也注意安全。其他的事情,还有要讨论的么?” 议事委员们就加斯滕斯刚刚安排的事情询问了细节,就结束了会议。会议结束的时候,天边已经出现了浅浅的白色,那是第二天的太阳,正在升起。加斯滕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头栽倒在床上,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他闭着眼睛,可脑子里全是黛西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言一语,她的拥抱、亲吻和爱。那些回忆在他的脑海里翻滚,让他的心,宛如刀绞。 黛西…… 渐渐的,办公室安静了下来。加斯滕斯·沃伦皱着眉头失去了意识。而窗外,新的太阳正在缓缓升起。 爱莲娜历史上最长的一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划上了句号。 205 各自的路 “加斯,加斯?” 轻柔的女声在加斯滕斯的耳边响起,那声音很好听,却有些陌生。加斯滕斯的意识从混沌中醒来,听着这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突然又想到了黛西。他压下心中的苦楚,睁开眼睛,却看到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人。 “露娜?” “嗯,是我。” 坐在加斯滕斯床旁的露娜,穿着一件和黛西一样的灰色军衣,衣襟和胸口部位却经过再次修剪,很好的凸显了她的身材。女孩看加斯滕斯醒了,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加斯滕斯坐起身,有些不太习惯。在这个世界,露娜曾经是最顶尖的那部分人,而他,则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所谓“渣滓”,甚至都没有一个人的资格。二者之间本就没有太多共同点,唯一能把他们联系起来的那位姑娘,却已经在昨天去世。加斯滕斯把目光从露娜身上移开,看向了窗外。傍晚的太阳已经变的昏黄,隔着窗框照在地上,暖暖的。办公室的窗户不知道被谁打开一条缝,有风从缝隙吹进来,虽然还有些夏日的躁意,却出人意料的,并不让人烦躁。 “我听说了,黛西不在了”,露娜起身,转过身走到桌旁,背对着加斯滕斯。她手里的银质小勺碰撞着骨瓷杯,发出叮叮的声音。她在为加斯滕斯冲茶,用她从这个社会最顶层学到的知识,“辛克说你需要人陪,我也想问问你那个魔法的事,就过来了。” “魔法么……” 加斯滕斯有些恍然。是啊,这位姑娘可是来自制裁法师塔的第一学徒,看到自己释放了雷云风暴,说不好奇,那肯定是不正常的。相反,她能这么直接的告诉自己她的目的,反而让加斯滕斯对她的印象有些好转。 “嗯,魔法。” 露娜转过身,两手平平的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盏精致的骨瓷杯,她轻盈的坐在加斯滕斯身旁,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不要碰到加斯滕斯的身体,把托盘放在了两人中间。紧接着,她用自己的左手端起大托盘上骨瓷杯下面的小托盘,把那个杯子捧到嘴边,微微张开嘴,轻轻的吹了吹。傍晚昏黄的日光斜斜的打在她的脸上,把那些细细的绒毛映成了金色,看着分外的可爱。加斯滕斯带着一丝欣赏看着这位姑娘,拿起了那个属于自己的杯子。 “我一直都不喜欢那些昂贵的茶叶……” 虽然对这一幅落日侍女的图画很欣赏,加斯滕斯仍然强调了一下自己的态度。他爱喝黑叶茶的习惯是从第一世就养成的,哪怕在地球上见识了无数好喝的饮料,哪怕在成为魔导师后,也接触到了无数这个世界的顶级茗茶,可重新回到自己的起点,哪怕他已经经历了许多许多,可他最终发现,自己最爱喝的,仍然是那最简单、最廉价的黑叶茶。 露娜并没有说话。她只是细心的品着自己的茶,用这个世界最顶级的礼仪,去品尝杯中的茶叶。加斯滕斯被她的专注感染,也看向了自己的茶杯。 “黑叶茶?” 他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露娜,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用这么高档的茶具和礼仪,去冲泡这最廉价的茶叶。露娜刚刚尝了一口自己的茶,正微微皱着眉头,显然那茶的味道不如她想象的好。看到加斯滕斯在看她,露娜的嘴角微微翘了翘。 “黛西跟我说过,你最喜欢喝这种茶。” 听到露娜提起黛西,加斯滕斯又沉默了,坐在他对面的女孩虽然美丽,却终究不是那个和他志同道合的革命伙伴。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垂下眼帘,一口一口的,沉默着开始品尝那杯茶。那杯用最顶级的礼仪冲泡的最廉价的茶。 “加斯滕斯”,露娜放下自己的杯子,并不掩饰自己对这种茶叶的抗拒,“你是大魔导师么?” 没意识到露娜竟然如此直接,加斯滕斯差点没呛到。他开始有些不满辛克的安排。他并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男人,更不是一个没经历过女人的男人。在黛西刚刚去世的时候,把露娜安排过来,辛克在想什么,他大概能猜到。只是,这是一个革命同志应该做的事情么? 加斯滕斯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话,露娜倒也不着急。她看着加斯滕斯,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日光在她的脸上打出了深浅不一的阴影,也染红了她长长的头发。虽然没有化妆,但是精心打理过的脸庞凭借着她原本就绝美的容颜,在阳光下焕发着一种令人惊叹的美。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加斯滕斯放下茶杯,直视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孩。 “我不是大魔导师,所以你也不要想太多有的没有的。第三次大魔潮已经降临,魔法的沉寂是历史趋势,不可避免。我虽然侥幸能释放一次魔法,却也只能释放一次魔法。非常感谢昨天你的法袍,它拯救了爱莲娜。” “能帮上忙我也很高兴”,露娜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下的广场,“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竟然能激活那件法袍,释放的还是权杖法师塔的禁咒魔法。如果不是知道你的过去,我都要怀疑你是权杖法师塔的什么人了。” “那是权杖法师塔的魔法?”,加斯滕斯明知故问,他上一世的事情是高度机密,绝对不能让这个世界的人知道。所以,他只能装作对那个魔法一无所知,“我只是知道自己可以释放一次禁咒魔法,却不知道那是权杖法师塔的……” “也无所谓了”,露娜站在窗边,侧头看着加斯滕斯笑笑,“就像你说的,第三次大魔潮已经降临,魔力沉寂的趋势不可改变。不管是我还是那件法袍,都已经是被历史抛弃的旧物件。你能让那件法袍再次运转,能让我在有生之年再次看到魔法的辉光,我已经很开心了。所以,不是你该谢谢我,而是我该谢谢你。” 加斯滕斯轻笑了两声,刚想说话,却发现露娜已经拉开了门,“我晚上还有课,今天夜校的学生们,一定很想听我这个前第一学徒,如何解释你的那个魔法。怎么,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么?” 加斯滕斯愣了两秒,随意的挥挥手。 “随便吧,告诉他们,我不是魔导师,魔法不可能让革命胜利。其他的,你看着说吧。” 露娜点点头,推门告辞。加斯滕斯看着这位姑娘消失,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当这个办公室再次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失去黛西的孤独感,以一种更加猛烈的态势,涌上了他的心头。 ———————————— 离开加斯滕斯的办公室,露娜和等在不远处的辛克简单交谈了几句,便告辞而去。她轻轻的咬着嘴唇,用和平常一样的步幅离开工厂,穿过朝阳广场,从昨晚为了狂欢树立的辉石灯架下走过,走过田野,回到了解放一区自己的宿舍。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轻轻推开了门。傍晚的日光随着她的动作倾泻而入,照亮了空荡荡的屋子。 梅伦和拉薇儿都还在工厂,没有回来。露娜反身关门,拉上窗帘,把所有的光线都挡在门外,摸黑坐在自己的床边,才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她的颤抖是如此的剧烈,甚至让她无法克制的紧紧抱住了自己。一波一波的恐惧在黑暗中朝她冲来,每一波,都长着黛西的脸。 “求求你……放过我吧……” 轻微的,几乎不可辨别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紧接着响起的,是露娜轻轻的缀泣声。过了许久,她才重新安静下来。 在昨天晚上,在亲眼看到加斯滕斯在她面前放出那个禁咒魔法的时候,露娜差一点就杀了自己。她一度以为自己永远失去了,永远错过了的东西,竟然一直都在她的身旁!而她,竟然愚蠢的相信了马丁内斯那个混蛋的话,杀了一位大魔导师的爱人! 在那些白色闪电从天而降的时候,露娜总觉得下一道闪电就会劈中自己。她是无比的渴望、无比的怀念曾经的日子,可她却用自己的愚蠢,把自己彻底的隔绝在了一位大魔导师之外,甚至成为了他的敌人。 露娜·布鲁斯特,你到底是有多蠢,才会配合马丁内斯,杀了黛西? 最初的惊讶、崩溃和绝望之后,露娜发现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她不可能放过再一次接近一位大魔导师的机会,她也不可能放任恢复往昔荣光的可能性从自己身旁溜走。所以,哪怕死在她怀里的黛西会变成恶鬼每日纠缠不散,露娜也仍然要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加斯滕斯,熟悉加斯滕斯,然后,让加斯滕斯爱上自己。 她已经失去了一次,她已经知道了失去的滋味。所以,她绝对不会再次失去。哪怕那会耗尽她所有的自我,甚至将她焚至灰烬。她都不会松手。 不为别的,只为她曾经从最高处跌落,见识了这个世界的真实。只为她已经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只有力量,唯有力量,才能让她拥有一切,得到一切。 加斯滕斯说他不是大魔导师,露娜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这位刚刚当着她的面释放了一个完整的禁咒的男人,是距离她曾经的辉煌最近的桥梁。所以,哪怕加斯滕斯说的是真的,哪怕他已经再也无法释放魔法,可露娜都不会轻易放弃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在她阅读过的无数魔法历史中,不乏有些恶趣味的大魔导师假装自己没有魔力,一装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露娜不知道加斯滕斯是不是这样的人,不过,比起其他人,加斯滕斯已经是她最后的希望。 在黑暗中坐了许久,露娜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她对自己今天的行动还是比较满意的,加斯滕斯这样的男人,生于底层,没见过什么世面,而她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绝对在那个黛西之上。至于加斯滕斯和黛西的感情,露娜也并不担心。男人是一种很大程度上使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而一个死去的女人,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想到这里,露娜轻声笑了笑。曾经在法师塔的时候,她花了很多时间,研究如何讨好卢克。而现在,只不过是把她的那些经验重新拿出来用一次好了。如果一切顺利,如果一切顺利,如果她能接近加斯腾斯,在她杀了黛西这件事情被发现之前怀上加斯滕斯的孩子,那她就能渡过那条最黑暗的河流,找到自己的平安。 而这,对露娜来说,似乎并不困难。 露娜从床上起来,拉开窗帘,看着窗外昏黄的日光。她安静了一会,找出自己的教师证,拿上碗筷,打算去食堂吃点东西。在那个禁咒魔法之后,爱莲娜的日子还很长,而她,也要在爱莲娜停留很长时间,长到足够让她想要发生的事情发生。 所以,没必要着急。 ———————————— 就在露娜站在窗边,思考着自己未来的时候,西部军区第一军团军团长乔恩·莱特,终于等来了他等了一天的消息。 爱莲娜领导人加斯滕斯·沃伦在面对尼格鲁共和国军队和艾略特皇子军队的双重夹击时,释放了一个禁咒魔法。那个魔法杀死了所有进入爱莲娜平原的尼格鲁军队,也杀死了艾略特皇子和他的近卫三军。据紧急派出去的斥候回报,爱莲娜的军民没来得及清理的现场惨不忍睹。在那个摧毁一切的魔法下,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找到艾略特皇子的尸体。 “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我们怎么办?” 第一军团参谋长约翰·卡尔金站在沙盘前,看着插满小旗的爱莲娜,皱着眉头。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艾略特皇子几乎完美的计划,竟然败给了一个魔法。 “还能怎么办?”,乔恩·赖特把手里的情报放在了桌子上,“那可是大魔导师,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在他的怒火烧到我们之前,离开恩斯潘省。” “我知道了。” 约翰·卡尔金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艾略特皇子的死,不能怪我们吧?” 乔恩·赖特抬头看了一眼约翰·卡尔金,苦笑道,“你不是不知道陛下对这个儿子有多看中。这件事是不怪我们,毕竟没有人能想象到加斯滕斯竟然是一位大魔导师。不过,你觉得陛下会这么想么?在他看来,我们没有陪着他儿子去死,就是我们最大的罪过。” 约翰·卡尔金听到这句话,表情阴沉了下来。而在他们指挥部的外面,八二屠杀之后的第一个夜晚,已经悄悄降临。 206 粮食问题 弗恩第三共和国,东部丛林。 卡西·洛纳根靠坐在一颗大树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在他的身旁,亚罗·林奇和塔拉及·汉森一左一右,坐在卡西·洛纳根不远处的树木旁,神色同样疲惫。而在他们周围,跟着卡西·洛纳根离开瑞瓦德伦的士兵们或坐或躺,散落一地。 “我们……应该摆脱他们了吧?” 卡西·洛纳根喘息了一会,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自从决定打游击之后,他和他的队伍就放弃了瑞瓦德伦,找了个机会出城进入了丛林。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们先是在丛林里转了两天,摆脱了最初敌人的追踪,继而开始在丛林中寻找相对固定且隐蔽的休息场所。之后,他们发现食物不足,不得已又从森林里走了出去。这些人都是工人,身上没有多少钱。他们进入乡村,试图讨要些粮食,却遭到了很多次拒绝。代表工人阶级争取权益的游击队无法得到农民的认可,农民们支援革命的热情并不高,大部分农民都要见到钱才能给些食物。卡西·洛纳根和他的队伍被这些无知农民的嘲弄了几次,便失去了从他们手中讨要粮食的念头。逃出来的工人们凑了凑钱,从农民手中买了些粮食,才度过了最初的粮食危机。 可用钱买来的粮食毕竟不能坚持太久,随着在丛林和山地中游击时间的延长,卡西·洛纳根的队伍再次面临了粮食危机。不得已,他们开始一边在森林中找吃的,一边计划进攻政府的一座粮仓。可是,这次进攻却被他们的敌人察觉,负责当地防御的军队设了埋伏,把正在从粮仓里搬运粮食的游击队抓了个正着。卡西·洛纳根和他的队伍拼命厮杀,才靠着悍不畏死的勇气,逃出了大半。然而,政府消灭他们这支游击队的意志非常坚决,追兵紧紧跟着他们,怎么也摆脱不掉。卡西·洛纳根带着他剩下的队伍在森林里绕了半天,才算是暂时摆脱了追兵。 “不知道啊”,亚罗·林奇的声音有些虚弱,最近因为粮食紧张,他们几个都没怎么吃饱,“这片森林我们最熟悉,就算现在摆脱不掉,再跑一跑,应该差不多也能摆脱吧。” “我们当时就应该把那两家银行的金库都带出来,也就不用担心粮食的问题了,拿钱买粮食,我就不信那帮农民还会不给!” 塔拉及·汉森看卡西·洛纳根开口,便开始抱怨。当初他们在撤离瑞瓦德伦的时候,有机会带走城里两家银行金库里的纸币和黄金。但是卡西·洛纳根出于某种坚持,并没有带上。这也直接导致了游击队在经济上的紧张。 “粮食还好,药材也不太好买了”,亚罗·林奇当时是支持卡西·洛纳根不拿银行财物的做法的。可是这段时间的游击生活,显然已经改变了他。他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脸色还有些发黄,透着明显的萎靡。 “也是……”,卡西·洛纳根听两位同伴不止一次的提起这件事,自己心里也有些后悔。他最开始觉得,无产阶级革命者怎么能和那些劫匪一样,杀人抢东西呢?便没有带走银行金库财物。可事实已经无情的打击了他的单纯,在这个国家,即使是打游击战,没有钱也是不行的。 “我们要想办法找钱”,卡西·洛纳根提出了一个建议,“想办法找到稳定的经济来源,游击队才能继续。” “可是我们去哪里找钱呢?”,亚罗·林奇坐直了身子,“我们都是工人,原来就只会干活,拿工资。现在没有工作了,天天在树林子里猫着,我们哪里来的钱?没有钱,我们拿什么买药买粮食,拿什么革命?” “对啊,难道让我们去抢劫?那不是彻底和土匪流寇一样了?真要混成那样,我们当初还不如不造反呢。” 塔拉及·汉森也挪了过来,“洛纳根主席,你现在可是我们的头儿,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打下去?又怎么推翻这个资本主义国家的政府,建立无产阶级政权?” 卡西·洛纳根皱着眉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们在游击战中遇到的问题太具体了,具体到《萤石》上的几篇文章远远无法给他们答案。而在没有答案的情况下,他们只能一点点的寻找正确的方向。 “但是不打游击也不行啊”,亚罗·林奇又把话绕了回来,“当时那个情况,咱们死守瑞瓦德伦只能是死路一条,敌人力量太强大,我们的士兵死的又快,如果当时不跑,现在估计我们要么已经被抓被杀,要么也彻底的输了起义,在四处流窜。我们现在的状态虽然不好,但是好歹革命的队伍还在,人还在,我们还没输。如果当时不打游击,我们就已经输了!” “森林里有些山珍菌类,让战士们搜集一些,是不是可以卖点钱?”,卡西·洛纳根则还在想挣钱的事情,“或者我们自己在森林里开点土地,自己种粮食,不就不用买粮食了?” “那能挣多少啊?”,塔拉及·汉森有些不以为然,“而且不是要打游击么,要是种了地,我们不就被绑在地上了。要是敌人发现了我们种的地,我们不就白种了?” “这不行那不行,你倒是想个办法啊?”,亚罗·林奇有些不满了,一路走来,塔拉及这个人一直在抱怨,“没办法光抱怨,抱怨能吃饱肚子么?” “你!” 塔拉及·汉森一下子站起身子,怒视着亚罗·林奇,“你有种,你想个办法啊?” “我好歹没有像你这样满嘴不满!” 亚罗·林奇也站起了身子,声音也大了起来。周围的士兵见两位领导人要闹矛盾,也开始聚集起来。 “行了行了,都是第一次,慢慢来,慢慢来”,卡西·洛纳根站起身子,分开了两人,“这种事情,我们都是第一次,难免有些思虑不周。革命毕竟不是请客吃饭,没那么容易,关键还是要团结,只有团结,我们才能找到办法,不是么?” 塔拉及·汉森和亚罗·林奇瞪了对方一眼,各自坐了下来。两人都还带着气,也不说话。卡西·洛纳根看两人不说话,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是我们想的简单了,以为只要革命了,就能胜利。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细节问题。现在我们的目标,我觉得应该调整一下,从尽快聚集起足够的队伍推翻阿齐瓦·兰德的资本主义政权,变成一个更简单的目标。” 卡西·洛纳根在更简单的目标这里停了一下,果然吸引了两位同伴的注意。他们齐齐看向卡西·洛纳根,等着他把话说完。 “——那就是,活下去。” 听到卡西·洛纳根的这个目标,亚罗·林奇和塔拉及·汉森楞了一下,刚想吐槽洛纳根的这个目标太简单。可只是几秒钟的功夫,他们就明白了卡西·洛纳根的意思。 “确实,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亚罗·林奇点点头,“现在我们连肚子都吃不饱,又拿什么说推翻资本主义政权?先活下去,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倒也是,那不就又回来了,怎么找钱?”,塔拉及·汉森皱着眉头,“不抢劫的话,就只能像头说的那样,去找些山珍野味去卖,然后自己种地了。” “先这么定吧,我们再慢慢完善”,卡西·洛纳根用一句话暂时结束了讨论,“今天还有一个更紧迫的任务,我们要摆脱敌人的追击,之后,再说其他。” ———————————— 两天后,卡西·洛纳根的游击队在一座被当地人叫做秃头峰的山上找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洞穴作为据点。他们在这里简单安顿了下来,开始在周围开辟小范围的耕地,并且搜集山珍野味。然而,这些工作的进展比他们预计的要困难很多。一是参加革命的同志大多都是工人,并没有太多种地的经验,二是搜集到的山珍和野味不便储存,很快就会坏掉。而派出去销售的同志也无法找到稳定的销路,好不容易卖出去一些,价格也被那些商人压的很低,完全无法满足游击队的需求。 “这两天又跑了十几个人”,坐在洞的小石桌旁,塔拉及·汉森赤裸着身体,拿着半杯水,“这么下去,人都跑光了。” “山里的日子不好过,有人不愿意,我觉得也可以接受”,卡西·洛纳根坐在塔拉及·汉森对面,揉着自己的手腕。这几天他在试着播种黑麦,却不得要领,还弄伤了手腕,很是痛苦。 “可是队伍受不了了,现在我们总共就不到两千人了,再跑掉一些,人就没了”,塔拉及·汉森皱着眉头,“而且这么多人,吃饭都没得吃,这几天我看有同志都开始吃草和树叶了,我们肯定等不到这批粮食种出来了。” “要是有几个有经验的猎户就好了”,卡西·洛纳根叹了口气。他始终记得《萤石》关于革命的教诲,革命的领导人绝对不能搞特殊化,必须身先士卒,才能团结同志。这几天他跟着同志们种地、捕猎、采摘,费了不少力气,却也认识到了活下去的不容易。夏日的森林本应是一座宝库,可是他们这群没有经验的莽汉,却连填饱自己的肚子都遇到了困难。 “猎户……”,塔拉及·汉森犹豫了一下,决定把某个消息告诉卡西,“昨天我们抓了两个猎户,他们发现了咱们的地。我们怕他们出去说引来追兵,就关起来了。” “真的?”,卡西·洛纳根有些激动,说猎户就真的来了猎户,看来他的运气也不是那么的差。 “去看看!” ———————————— 为了防止山洞被发现,两位猎户被绑在了那块新开垦农田附近的树上,卡西·洛纳根和他的两位同伴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位猎户正靠着树打盹。左边那位头发花白,年纪明显大些,右边那位下巴上只有几根稀疏的胡子,看样子甚至不到二十。卡西·洛纳根虽然太了解猎户们的生活习惯,也能看出来这两位估计是父子。 “老乡,老乡?” 轻声叫醒了两位猎户,年长那位警惕的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们,用手肘杵了杵身后的年轻人,打断了那人说话的想法。 “兵爷,我们就是住在山里的猎户,每日就围着这山林打转,既没钱也没什么财产。几位兵爷看着也是好人,不知道能不能放我们父子回去啊?这么久了不回去,家里的婆娘该着急了。” “大叔”,卡西·洛纳根弯下腰,下令周围的人解开了两人的绳子,靠过去帮老人捏捏被绑的发青的手腕,“我们不是土匪,是闹革命的队伍,不会欺负人的。您要回去可以,我们随时可以放您走。不过我们也是被逼走投无路才到了这一步,外面有好多人想杀我们,我们躲在山里才逃了一命。要说是穷苦人,大家都一样。” 老人在卡西·洛纳根刚刚接近自己的时候警惕的往后挪了挪,可当他发现这位中年竟然帮他捏起手腕的时候,眼神里的警惕才变成了惊讶。他轻轻的推开卡西的手,继续恳求。 “兵爷,都是穷苦人,大家就更好说话了”,他拉过自己的儿子,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卡西,“您就放了我们吧,我们保证不说。” “我相信您不会说的”,卡西·洛纳根扶着老人起来,“您想回去,随时可以。不过天色这么晚了,我对山林不熟悉,这么晚了回去,是不是不安全?刚好我们也要吃饭休息了,您和这位年轻人,不如在这边休息一晚,明天再走?” 老人一开始想拒绝,但是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夜间的森林更加危险,即使是老猎户,也要小心行事。他这个儿子经验并不丰富,两人赶夜路回去确实不太安全。而且,被绑了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两人都有些饿了。 卡西·洛纳根看老人不说话,知道差不多成了。他带着两位找到了不远处的临时营地,给他们拿了吃的,继而开始和两位老人讲起他们这支队伍的由来。从工人如何被剥削,到他们如何反抗,到同志们的牺牲和战斗。老人和年轻人没想到面前的这支队伍竟然有这样的过去,渐渐听进去了。偶尔,还会为他们的牺牲和遇到的困难发出小小的惊呼。 渐渐的,夜色深沉,而小小篝火旁的工人和猎户,还在低声的聊天。夜色中的星空繁目,明月皎洁,好像一幅绝美的画。 207 一个问题 第二天,卡西·洛纳根知道了老猎户和他儿子的名字。 “我叫戴恩·维坎德,这是我儿子朱迪·维坎德”,早晨天还没有完全亮,老猎户就带着儿子和卡西·洛那根告辞,“我之前以为你们只是一群土匪,却没想到你们想做那么厉害的事情。我不是工人,我不太清楚你们经历的苦难。不过大家都是苦哈哈,谁也笑话不了谁。我们家里婆娘还在等着,一天不回去,她估计该着急了。你们想让我教你们打猎的本领,这个没问题。等我回去安顿好了,就过来找你们,可以么?” “可以,我等您回来。” 卡西·洛纳根爽快答应,还没忘了塞给老猎户一些钱,“这些钱,就当做我们的赔礼吧,把您和朱迪在树上绑了一天,对不起了。” “这怎么行!” 老人摆摆手,不要那些钱。他虽然穷,但是基本的原则还是有的,无功不受禄,更何况对面这些人还是和他一样的苦哈哈。 “拿着吧,我们还要跟您学打猎呢,就当是学费好了。” 卡西·洛纳根坚持要给,戴恩·维坎德推辞不过,便接了过去。他最后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卡西·洛纳根,送给他一句话。 “虽然我没什么文化,但是我觉得你一定能成事。” 卡西·洛纳根轻声笑了,他站在原地送走了一老一小两位猎户,才回到山洞,开始安抚两位同伴的情绪。 “不是,我说啊,怎么能这么放他们走呢?他们走了肯定就不会回来了,而且啊,他们说不定会去报官!报官之后,带着人过来抓我们,拿赏金,不是来钱更快?” 塔拉及·汉森明显并不信任两位猎户,话里话外都是抱怨。亚罗·林奇比他要淡定一点,自顾自的坐在一块石头上,啃着黑麦面饼子,“他们也是些穷苦人,从政府那受的委屈不见得比我们少,让他们去帮政府抓我们,我估计不太会。不过我觉得,他们虽然不太会报官,但是应该也不会再回来了。毕竟和我们混在一起就相当于是造反,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估计他们父子俩都会上绞架。所以啊,主席你就算是给了他们钱,也是白给。” “我倒不这么觉得”,卡西·洛纳根并不赞同自己两位同伴的观点,他拿起桌上的黑麦面饼子,在手里掂了掂。作为午餐的这张饼子小的可怜,甚至不到他手掌的一半大,“他们都是老实人,老实人是讲信用的。既然收了我的钱,又和我们都基本是无产阶级,我觉得他们是会回来的。” “农民有自己的地,怎么能叫无产阶级?”,塔拉及·汉森提出了异议,“他们有地,就是有产阶级,就是我们要推翻的对象!” “他们是猎户,不是农民”,卡西·洛纳根咬了一口那个饼子,硬硬的,差点没咬下来。他把饼子泡在自己的大茶缸里,晃了晃缸子,继续说道,“猎户可没有土地。而且现在的农民很多都是佃农,也不见得有自己的土地。《萤石》上也说了,工农一家,我们要想革命胜利,就必须团结农民阶级。” “就那帮连粮食都不打算卖给我们的泥腿子?” 塔拉及·汉森皱皱眉,显然对卡西·洛纳根的话有些不同意见。亚罗·林奇看着这两位搭档,觉得有些好笑。当初刚起义的时候,他这个来自瑞瓦德伦纺织厂的人,还担心受到两位来自赤沙铸造厂的领导人的排挤,却没想到这两个人自己每天都闹的不可开交,又哪有时间去顾及他? “农民的思想是需要我们启蒙和开化的”,卡西·洛纳根对《萤石》上出现过的文章和句子都有很深刻的印象,“大家都是从无知走过来的。当初我们在学习《论资本》之前,不也是一脸懵懂,啥都不懂么?” “行行行,你记忆力好,你聪明,你有理!” 塔拉及·汉森不耐烦了,摆摆手示意卡西·洛纳根不要说话。卡西·洛纳根也习惯了他的性格,不再说话,安心的看着自己茶缸里的饼子,沉默了下去。 “不过……”,卡西·洛纳根想了一会,又提出了一个建议,“汉森说的也有道理,万一戴恩把我们卖了,我们可不能没有准备。这样,从中午开始,在周围多安排些岗哨,然后在他们知道的那块土地周围做好埋伏。如果他真的带人过来,我们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倒是。” 塔拉及·汉森仔细看了看卡西,“主席没想到你还想得挺细。” “那是自然”,卡西稍微轻松了些,笑了笑,“毕竟关系到大家的身家性命,可不敢大意和马虎。” ———————————— 老猎户戴恩·维坎德在天刚刚擦黑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了他之前被绑的树林旁。他虽然不识字,但是对这片森林却非常熟悉,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当初离开的地方。不过,和前两天他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不同,这块森林中开垦的小小土地,已经没了人气。就好像它被开垦的初始,就是为了被遗弃。 “你来啦?” 从树林中钻出了一个不认识的士兵,走到了戴恩身旁。戴恩·维坎德冲他笑笑,“既然答应了你们的主席,就要过来。我们山里人虽然不识字,但是道义和信用,还是讲的。” “那就好!” 士兵转过身,示意戴恩跟上,“我们主席说了,你一定会回来的。等你回来,就带你直接去见他。” 戴恩点点头,他对卡西的印象很好,而卡西的安排也证明了他的判断。只是一天的时间,这块土地和周围游击队活动的痕迹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不仔细找,根本找不出任何线索。看来,那位对自己也是有些戒心的。 虽然猜到了卡西·洛纳根的用意,但是戴恩并不觉得愤怒或是生气。换做是谁,估计都是一样的结果。他屏息静气跟着那位士兵穿过森林,最终在一颗大树下找到了一顶不大的帐篷。他之前见过的那位革命领导人,正站在帐篷前,看着他来的方向。 “老乡,你能来我很高兴。” 卡西·洛纳根笑着握住戴恩的手,用力晃了晃。这位老猎户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他的判断,老人果然是一位守信之人。 “哎呀,拿了你的钱,总不能不办事,是吧?” 戴恩同样笑着松开了手,“而且,你给我的钱,在平常要两三个月才能挣到。现在一下子都有了,我的时间也宽裕了。这两个月,我就都陪着你们吧。说吧,你们想学什么?” “我们想学的东西其实也不难”,卡西·洛纳根笑笑,“请告诉我们,怎么样才能在这片森林里活下去。” —————————————— 在爱莲娜爆发了那场禁咒之后的第三天,正在后退并撤出恩斯潘省的西部战区第一军团,收到了来自加斯滕斯的信。信的内容很短,只有不到三行字。 “从陆元848年8月22日起,恩斯潘省全境及西罗亚省由爱莲娜管理。请立刻做好相关区域管理及军事防御移交工作。” 第一军团军团长乔恩·赖特拿着那封信完全称不上礼貌的信,看着站在面前的灰衣士兵。这位灰衣士兵和他的十一位同伴一起,骑着马来到了他的营地,点名要见他,并交给了他这封信。 “我还是不太明白”,乔恩·赖特小心翼翼的措辞,“大魔导师加斯滕斯阁下的意思是,爱莲娜想要接管西部两省?” “主席是什么意思,信里写的有。信里写的是什么意思,主席自然就是什么意思。” “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我一个军团长也决定不了,必须向皇帝陛下报告并请示……” 乔恩·赖特很是诚实。在面对一位可能是大魔导师的人的要求时,任何回答都必须小心翼翼。艾略特和他的近卫三军已经死了,他可不想重蹈覆辙,死的毫无价值。 “我的任务只是送信,其他的我回答不了您”,领头的灰衣士兵带着一种淡淡的居高临下,看着乔恩·赖特,“至于这件事需要你们内部如何决定,如何处理,都不是我能决定的。您只要给我一个简单的回答就好,行,还是不行。” “这个……” 乔恩·赖特犹豫了两秒钟,又想起了他看到了那些焦炭一样的尸体,咬咬牙,做出了决定。 “可以。我会尽快向皇帝陛下汇报,但是我们会立刻撤出恩斯滕省和西罗亚省,交接工作,只要加斯滕斯阁下需要,随时可以进行。” “我知道了。” 那灰衣士兵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了看乔恩·赖特,头也不回的走掉了。乔恩·赖特看着他们的背影,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问出那句话。 加斯滕斯到底是不是大魔导师?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个禁咒魔法已经用最有力的证据回答了他的问题。面对一位大魔导师,任何的谨慎小心都不为过。他叫来通讯兵,把最新的情况写入信件,再次派出了一趟加急军情专送,把相关情报送到了罗斯维尔。这件事情太大了,大到没有人能替那位陛下做决定。 —————————————— 布鲁克琳无数次想过,自己要不要死了算了。 身为曾经的法师塔主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她所享有的荣光和地位无人能及。可随着大魔导师的落幕,无论多么华丽的过往和高绝的地位,在第三次大魔潮那无可抵挡的历史大势下,都成了马戏团可怜小丑的舞蹈。布鲁克琳失势,进而被陷害、被关押,被限制在了这座不知道在哪里的小院子里。她有东西吃,虽然不精致也不华贵,但是可以吃饱。她有张床睡,虽然不大也不柔软,但是至少可以休息。除此之外,她的世界就只剩下了一片苍白。每天除了观察天气变化,数着日子计算时间,布鲁克琳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任何事情可干。管理这里的卫兵偶尔会给她几本书,可那些书,她很快就看完、翻烂了,剩下的,只有寂寞、空虚和死一般的沉寂。 布鲁克琳想过死,那些管理她的卫兵们似乎也并不介意她去死。可是,每次快要死的时候,布鲁克琳都退缩了,她才四十二岁,人生还有二三十年可活,真的没必要那么早就放弃自己的生命。于是布鲁克琳继续苟且的活着,等待着自己的救赎。 而在天气从寒冷转为灼热、服装也从冬装进入夏装的时候,这间小院,终于迎来它的访客。 安肯瑞因帝国的皇帝,保罗·吉布森。 “你为什么会来?” 超过半年的囚禁让布鲁克琳的话变的直接而缺乏礼貌。不过皇帝陛下明显有心事,并没有介意她在礼节上的冒犯。而是皱着眉头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说,这个世界还有魔导师么?” “当然有”,布鲁克琳讽刺的笑笑,“不过都已经不能放魔法了,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我遇到了一个还能放魔法的”,保罗·吉布森并没有隐瞒加斯滕斯和那个雷云风暴,“他是一个小农奴,在恩斯潘省领了些人搞共产主义。我派人去剿灭他,结果他放了一个禁咒魔法,叫雷云风暴,杀了我的六儿子和超过六万大军。但是,从隐秘渠道传来的情报显示,他自己并不承认自己是魔导师,还说他只能释放一次禁咒魔法。” “这不可能!”,布鲁克琳腾的一身站了起来,“第三次大魔潮对魔导师的影响是绝对的,没有人能逃掉魔力寂灭的命运。理论上,不应该有人能继续调动魔力了。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保罗·吉布森抬头看了看布鲁克琳,又看向了地面。 “我不会拿我儿子的性命开玩笑。” 布鲁克琳沉默了,她安静了一会,给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 “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毕竟没有亲眼看到他释放魔法。不过,如果他真的能突破第三次大魔潮的禁锢调动魔力,那没道理只能调动一次。不过我这也只是个人的看法,并没有太多的理论依据。” “我知道了。” 保罗·吉布森站起身子,在原地走了几步,便告辞离开。布鲁克琳看着他离开,并没有送行。在她的意识里,还在反复播放着保罗的话。 有人在第三次大魔潮之后释放了禁咒魔法? 为什么? 而她,又能做些什么? 208 共运二大 加斯滕斯释放雷云风暴之后的第三天,他决定召开共运党第二次代表大会。地点,就在爱莲娜第一工厂的大会议室。共运党主席加斯滕斯·沃伦,一线军事力量负责人伊万·沃伦,民兵部队负责人艾迪·沃伦,内政及外交负责人宾波·博布鲁夫,治安及情报负责人辛克·沃伦,工业生产负责人托马斯·古拉科斯,农业负责人查理哈里·沃伦参加了会议。同时参加会议的,还有超过一百名由各系统推荐的党代表。按照加斯滕斯的计划,这场会议,将决定在雷云风暴之后爱莲娜的发展方向。 “各位,今天能够活着看到大家,我很开心也很高兴,诚实的说,前段时间被塔伊家·布什的部队追着跑的时候,我曾经也担心过自己会不会就这么告别这个世界,告别我们未完成的革命事业。但是,不管遇到多么困难的境地,不过遭到多么大的挫折,我都始终坚信,我一定会活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刻。我相信,我也希望,各位能够像我一样,对自己,对革命,有和我一样的信心。毕竟,历史已经证明了,共产主义必将取代资本主义,也许路程会漫长而曲折,但是结果不会改变。我们已经选择了正确的道路,就永远不要再怀疑未来的光明!” 加斯滕斯的声音并不激昂,讲话也有些随性。他并不喜欢准备讲话稿,过去的讲话,也往往都是只在纸上写下几点概要。这给了他更大的发言自由度,也让听众们,有了更亲切的感觉。而在他的开场白之后,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掌声持续了一段时间,渐渐安静了下来。 “当然了,你们肯定会在心里说,台上这个人手里捏着一个禁咒魔法,甚至就是大魔导师,当然不会觉得革命会失败。他这么扭捏作态,难道真的以为我们和他一样,也是大魔导师么?” 加斯滕斯开了个玩笑,但是会场却只响起了零星的笑声。大部分人沉默着,看着台上的加斯滕斯。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亲眼目睹了三天前的雷云风暴,来自超凡维度的力量磅礴而不可阻挡。哪怕加斯滕斯在禁咒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就声明,自己并不是大魔导师,只是能够释放一次禁咒魔法。但是大家对他的看法却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不管他自己怎么说,当天的那个魔法是实打实的,死去的将近二十万人也是实打实的。在这样的威力下,很少会有人真的去相信加斯滕斯,相信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加斯滕斯知道,这是他使用禁咒魔法拯救爱莲娜必然会产生的不良反应。比起其他只有他知道的代价,仅仅是这个反应,就已经让他有些焦头烂额。身为一只革命队伍的领导人,特别是一只无产阶级革命队伍的领导人,如果不能让自己融入群众中去,让自己得到群众的信任,那他绝对不可能实现革命的真正胜利。只不过,既然已经做了,加斯腾斯也做好了对应的心理准备,不管再次让党员同志们和群众们接受他有多么困难,他都必须让自己重新得到群众们基于平等的认可和信任,而不是基于敬畏的服从。 “各位”,知道这个问题短时间内解决不好,加斯滕斯也并不纠结,“今天的会议,主要有三点内容。第一是对这次爱莲娜保卫战的总结和反思。在之前我们经历的历次作战中,依靠着先进的武器和同志们精诚一心的战斗意志,我们没有打过败仗,唯二的两次苦战,也只是人员损失有点多,但是结果都是可以接受的。客观的说,这样的历史战绩,对我们这样一个小小的,总人口不到五万人的根据地来说,几乎可以称为奇迹。我们有理由以此骄傲,也有理由自豪。但是,我们绝对不能有的,是因此而产生的自满、自大和自以为天下无敌!” 加斯滕斯的话说的很重,会场里不少人都看向了坐在前排伊万和艾迪,两位爱莲娜军事力量的负责人不安的扭了扭身子,却没有说话。 “我说的不是各位战士,也不是各位将军,我说的是我自己!”,加斯滕斯注意到了会场的反应,立刻纠正了过来。他这次,是来做检讨的,而不是来指责别人的,“这次爱莲娜保卫战,之所以打的这么辛苦,之所以差点连我们的家都被人端了,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我带领的一线作战部队,被敌人的第17军、18军死死的拖在了外面,无法按时回归。而这直接导致了我们只能使用民兵部队和落后的前装滑膛步枪去对抗敌人的蒸汽大炮!在面对人数和技术的双重劣势下,我的战友们,我的同志们还能把爱莲娜守住三天,让我有机会能赶回来,让我有机会能不顾一切的拿到关键道具,释放那个魔法,让我们能一起拯救艾莲娜!毫不夸张的说,同志们争取到的这三天时间,直接决定了爱莲娜保卫战的胜负,所以,各位,在我反思自己的错误之前,请先为我们每一位在这场战斗中牺牲的战士们和同志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这一次,会场的掌声震耳欲聋,经久不息。这次爱莲娜保卫战损失惨重,参会的人都有不少亲人、朋友死在了这场战争中。现在,看到依靠一个魔法拯救了爱莲娜的加斯滕斯仍然如此看重他们这些普通人的奉献和牺牲,参会的同志们既感动、又暖心,他们用力的鼓掌,用掌声传递着对牺牲同志们的敬仰和对台上那位疑似大魔导师的支持。 “……各位”,加斯滕斯等掌声平息,继续说道,“胜利来之不易,但是胜利背后的失误,我们同样要正视。这次,我带领的生产旅和游击旅,使用着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坚定的战士,却仍然险些被敌人彻底击败,全部击杀,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我的大意与轻敌。在交战之前,我没有做到充分的侦查,并没有搞清楚敌人放在军队中部的蒸汽大炮,全部都是已经坏掉的诱饵。相反,我在初步确认了敌人蒸汽大炮的位置之后,就投入了自己手中的绝大部分力量,希望能够像以往一样,一举击溃敌人守卫蒸汽大炮的部队,摧毁敌人的杀手锏。这直接导致了在敌人的顽强反抗之下,我们的生产旅和游击旅不得不放弃射程优势,去和敌人硬杠。不仅损失惨重,而且也耗尽了弹药,不得不撤离战场,被敌人追杀。而与此同时,因为误以为我们已经摧毁了敌人的蒸汽大炮,对爱莲娜的防御形势产生了错误的认识,我们在完成弹药补给后,选择了回头和敌人继续缠斗,而不是回到爱莲娜加入防御作战,这直接导致了爱莲娜缺少足够的先进武器和经验丰富的战士来抵抗敌人,只能依靠训练不足的民兵和技术落后的武器,对抗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敌人。可以说,因为我的领导和决策失误,直接导致了爱莲娜险些被敌人一举摧毁,直接导致了生产旅和游击旅遭受致命打击,直接导致了在坐的各位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朋友,直接导致了革命事业遭遇了自创立以来的最大危机!我,加斯滕斯·沃伦,郑重的在这里向各位活着的同志,向各位牺牲的同志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 面对一位疑似大魔导师的大人物的道歉,哪怕那位人物是在场绝大多数人都已经非常熟悉的加斯滕斯,会场上的气氛仍然有些慌张。参会的同志们知道加斯滕斯和这个世界所有的那些旧官僚都不一样,他从不摆架子发脾气,从来都是和群众站在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也从来不避讳自己的错误和失误。但是,在这样一个全党代表大会的正式场合,以他疑似大魔导师的隐藏身份,他竟然能够拉下脸来认真的反思和道歉,甚至,把所有的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这样的担当,又岂是其他势力或者国家的领导人,或者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魔导师们,可以做到的? “主席!” 安静的会场上,突然突兀的响起了一声呼喊,伊万·沃伦站了起来。 “主席!在外面的游击战,每一个决策都是集体决策,每一个决定,我们参加决定的所有人,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仗打成这个样子,不仅仅是您轻敌了,我们,也都轻敌了!您说的自大、自傲和自以为天下无敌,我们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是心里,多少多有些类似的想法!这个失误,这次失利,我们和您一样,要对同志们的牺牲负责!” “对,我们一样要负责!!!” 会场后排站起了六七位同志。他们都是和伊万一样,从游击战中幸存下来,找回爱莲娜的军官和战士。他们亲历了整场战斗,自然知道那场战斗失败的原因是什么。现在加斯腾斯既然主动认错,那他们更不能躲在自己主席的身后。是男人,有错误,就要勇敢承认! “我是主要领导,我是党和军事力量的第一负责人。你们可以提建议,但是是否采纳,如何执行,最终都是我定的。仗没打赢,自然是我的决定导致的,同志们的好意,我领了,但是这个歉,我必须道!” 加斯滕斯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伊万和那些幸存的战士们坐下。伊万和战士们互相看了看,缓缓坐了下去。 “万幸的是,我们还有一次禁咒魔法,不然,我们可能真的要上山去打游击了。离开工厂和先进武器,革命只会更困难。虽然我仍然坚信革命一定会胜利,但是能少走弯路,我们还是要少走弯路的。所以,基于过去这场战斗中我们部队暴露出来的指挥决策系统不完善,兵力不足,对先进武器过于依赖,信息沟通不畅等问题,经过和各位议事委员们的反复磋商,我宣布,从即日起启动爱莲娜武装力量的改组工作。我们将从现在的党员精兵路线,转向以党员为骨干核心的大部队路线,通过吸收大量的农民、工人和亲近共产主义、接受革命理念的各界同志,扩大爱莲娜的军队规模。同时,为了保持控制力,建立军队党委系统,所有军队指挥官和主官,必须是党员担任,并在所有基层连队设立指导员一职,专职负责解决战士们的思想问题,向战士们普及我们的革命理念,提高战士们的思想觉悟和革命素养,最终,把所有的战士们,都培养成一名合格的共产主义事业的革命者!” 会场中来自军队系统的代表有些人已经知道这次改革的内容了,并没有太过惊讶。可大多数人对此并不知情。人们一下子开始议论起来,会场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嗡嗡声。加斯滕斯等了一会,发现大家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 “具体的改革内容和方案,稍后会正式通知军队的同志。这里,我只讲思路。在推动建立以党员为核心的大部队体系同时,我们要建立完善的作战参谋制度,杜绝现在的一言堂现象,尽可能的把个人的失误对集体决策的影响降到最低。不论是军级的大战略,大方向,还是团级、连级的小会议,我们都必须坚持集体决策,充分发表意见,充分讨论,确保所有人都能理解我们的战略,把决策失误的风险,降到最低!” 因为涉及到具体的指挥体系,而且加斯滕斯讲的并不是很详细,会场里不少人都没有太理解。不过,既然已经说了会后会有正式通知,大家的急切之情也少了不少。同志们简单讨论了一会,大概理解了加斯滕斯的意思,便安静下来,等着加斯腾斯继续讲话。 “关于军队体系的改革,主要就是这两块内容,扩军,和建立完善的参谋制度。之后,我要讲的第二点,是我们在爱莲娜保卫战之后的,领土扩张战略!” 加斯滕斯一边说,一边让身后的助手挂出了一张巨大的地图,在那张巨大的地图上,爱莲娜被涂成了红色,而恩斯潘省和西罗亚省,则被涂成了粉红色。会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副地图吸引。大家似乎意识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情,既然他们用大魔导师摧毁了那些试图摧毁爱莲娜的敌人,那么,要一些补偿和利息,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209 新的方略 虽然盛夏的会场有些闷热,但是参会的代表们并不在意。他们集中了全部精神,倾听着台上那位领导人的讲话。他是加斯滕斯·沃伦,奇迹的创造者,一手从底层农奴和死刑犯的位置爬上来,给这个社会所有无产者指出一条光明大道的男人。而且,他还是一位刚刚释放了一个禁咒魔法,自称不是魔导师,但是怎么看都有可能是魔导师的人。他的决定和他的想法,将决定爱莲娜的未来,也将决定共运党的未来。所以,没有人去在意那闷热的天气,也没有人去在意那缓慢旋转的蒸汽风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加斯滕斯·沃伦一个人身上。 “各位,在我释放禁咒魔法雷云风暴之后,不管我自己承不承认,在别人眼里,包括在你们眼里,我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大魔导师的人。我们的敌人,被我杀了自己几万、十几万部队的敌人,更会这么认为。虽然我知道自己不是大魔导师,但是连你们都不信,他们肯定也不会相信——” 听到这里,会场响起了低低的笑声。加斯滕斯一再的、反复的强调自己不是大魔导师,虽然仍然不能消除他们内心的疑惑,但是却也拉近了他们和加斯滕斯之间的距离。毕竟,一个会开玩笑,会和他们吃同样的食物,干同样工作的大魔导师,似乎也没有那么难打交道。 听到会场的笑声,加斯滕斯也笑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从消除隔阂、提高亲近感开始,他一定会慢慢的再次融入到群众当中去。 “有句俗话说的好,天上掉下的馅饼,不吃白不吃。现在,我们的敌人因为畏惧我们的身份,不敢再次对我们发动进攻。这个时间段短则几个月,长则数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必须利用外敌暂息的优势,充分扩大爱莲娜的势力范围,从现在对外界依赖较大、战略纵深不足的爱莲娜山谷,扩大到一个足以自己自足的领地范围。有了足够的战略纵深,我们在后续的战斗中就拥有了更的大弹性。而拥有了更大领地范围和人口,我们就可以得到更多的军队,增强自己的力量解放更多的无产者和穷苦劳动人民!” 从古自今,不论是基于什么理论或者何种目的,但凡是跟随某个人或者某个势力造反的人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到自己距离成功更进一步。现在,加斯滕斯提出的计划正中在场大多数人的下怀,大家听到加斯滕斯扩张领土的计划,纷纷议论了起来。 加斯滕斯知道大家肯定会对这个计划有议论,他等了一会,等大家结束了初步的讨论,才继续说道。 “而且,为了能够验证这个计划能否实施,我已经在前天,也就是释放雷云风暴之后的第二天,派人直接和现在在外面的安肯瑞因救国军,以及西部战区第一军团做了沟通。他们的将军对我们派去的士兵同志很恭敬,对我们提出的要求也完全没有拒绝。而且,经过昨天的信息反馈,这些部队已经撤出了恩斯潘省。派去西罗亚省的斥候还没有回来,不过,我估计我们应该可以兵不血刃的拿到这两个相邻的省份。西罗亚省和恩斯潘省你们都很熟悉,面积广阔,是农业大省。同时也拥有大量的辉石矿脉。西罗亚省还有安肯瑞因第二大储量的铁矿。有了辉石、铁矿和粮食,我们爱莲娜将不会再畏惧任何人!等我们有了一定时间发育,等我们的新式部队部署到位,我们将向这个世界证明,我们选择的道路,是最强大、也是最正确的!” 会场再次响起了一阵议论声,大家对于加斯滕斯如此迅速的就启动了相关计划,甚至已经取得了一定成果有些惊讶,也有些欣喜。同时,他们也从加斯滕斯的这种“我不是大魔导师但是我就是要忽悠他们给我们土地”的行为中,得到了一种骗人成功的偷鸡快感,无形中也增加了对加斯滕斯的认同度。 “所以,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必须告诉各位,我们的敌人,不论是尼格鲁共和国还是腐朽的安肯瑞因皇室,都已经因为我可能是大魔导师这个原因,让出了恩斯潘省和西罗亚省。我们下一步的重点工作,就是尽快接管这两个省,在这两个省推动土地革命,收拢农民和工人阶级,清理那些依附在农奴、工人身上吸血的大地主和资本家。这些工作,将是我们把革命理论付诸实践的过程,而我们能不能在恩斯潘省和西罗亚省打出一片天地,证明我们路线的正确性,将决定我们未来更远的路能否继续。所以,各位,在东西两方敌人的敌视下建设恩斯潘省和西罗亚省,将是我们共运党每位党员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最主要的工作,请各位和我,一起努力!” 会场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任何人,不论是旧势力还是新势力,都喜欢开疆拓土和成功。所以,加斯滕斯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广泛的支持。这位疑似大魔导师的男人等大家再次安静下来,才继续开始讲话。 “以上,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内容,宾波·博布鲁夫和查理哈里·沃伦将负责对新势力范围的行政管理和土地改革。具体的工作方案和事项,我们会在稍后进行讨论。同时,为了避免权力交接的真空期这两个省份出现社会动荡,我们将把现在的民兵一师和民兵二师转为正规部队,并迅速开始军事改革,然后派出到西罗亚省和恩斯潘省,接管当地政府,维持社会稳定。这段时间,军队和政府体系的同志们会非常非常的忙,也请各位理解。” 对加斯滕斯的这个建议,参会的同志们并没有反对意见。大家只是小声议论了两句,就开始倾听加斯滕斯的下一个重点。 “第三,也是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点。是要继续做好理论宣传,提高我们革命斗争的警惕性,保持革命队伍的纯洁性。在之前,我们爱莲娜的人口基数不多,成分也相对简单,大部分都是来自各地的农奴和工人,相对来说容易管理,治安也不错,大家对革命的理解也处于比较高的水平。但是,一旦我们开始进行军队改革和扩军,不论是军队还是我们管辖的地域内,人员成分都会变的复杂。理解革命、接受革命、愿意推动革命的同志们也将从多数变成少数。在这种情况下,各位将面临新的工作对象,更加复杂的工作环境,和更加艰巨的革命任务。我希望各位能够始终保持对革命的信仰和热情,运用各位的聪明才智,应对新的工作环境,找到新的工作方法,发挥我们党员的先进带头作用,让那些不了解革命的人了解革命,让那些抗拒革命的人接受革命,让我们的革命力量,被更多的人接受!” 加斯滕斯的声音并不是特别大,这个临时的会场的扩音效果也不是太好。不过大家都自觉的屏息静气,倾听着加斯滕斯的指示。 “我这么说,可能大家都不太理解。我简单举个例子,以前在爱莲娜,不论你是什么工作,你接触到的人,大部分都是相信革命、亲近革命的同志。可一旦我们开始扩张,你接触到的人,将是对革命抱有警惕、反感甚至厌恶的陌生人。甚至就算是部队,党员骨干们也要面对因为各种原因加入部队的战士。所以,虽然我们取得了爱莲娜革命斗争的胜利,也拿到了两省之地,但是下一步的工作,只会更困难,不会更简单!我希望各位能够始终保持我们革命同志的斗志,把工作干好,做踏实,让革命的力量,在恩斯潘省和西罗亚省传播开来!” 会场再次响起了一阵掌声,大家能够理解加斯滕斯的话,也认识到了工作的严峻性。但是,大家对革命还是很乐观的。毕竟,在一个干脆利落的雷云风暴之后,想必也没几个人敢于对抗爱莲娜的意志了。 在这之后,加斯滕斯做了最后的总结,结束这场持续了大半天的会议。今天的大会其实是共运党第二次代表大会的总结大会,之前,他已经和议事会的核心成员,还有部分来自各界的代表召开了多次小规模的会议。今天推出的三条政策,也都是和大家反复协商了的。从会议的效果看,接受程度也比较高。 离开会场,加斯滕斯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哪怕是他,在面对这种阶段性决定政党和势力方向的大会时,也是多少有些紧张的。他擦擦汗,和几位议事会核心成员告辞,回到了自己位于第一工厂的小办公室。 “你回来了?” 露娜正坐在办公室的窗边小凳上看书,她今天穿了一件黄色的及膝裙,样式简单,但是裁剪很好,很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了她的身材。即使是在地球见多了美女,在上一世也体验过这个世界上顶级女性的加斯滕斯,看到坐在窗边阳光下的露娜,都要忍不住在心里惊叹一声。这位第一学徒一旦认真打扮起来,所散发出的美丽和魅力,确实不是普通女性可以达到的水平。 “嗯,会开完了”,加斯滕斯走到书柜旁,想要给自己倒杯水,却发现露娜已经帮他凉好了一杯黑叶茶。和第一次的时候使用精致的骨瓷茶杯冲泡不同,这一次,露娜直接帮他冲到了大茶缸里,虽然简陋,但是恰到好处的温度,还是能够反映出露娜的用心。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你不用过来的”,虽然有些欣赏露娜的美,也能感觉到被这样一位美女精心服侍的愉悦感,但是加斯滕斯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工厂的工作不用做了?” “我找人调了班,来看看你,也呆不久,晚上还有课,下午还要去工作”,露娜站起身,看着加斯滕斯微微笑着,“你毕竟放出了一个禁咒魔法,现在大家都管你叫最接近大魔导师的人。诚实的说,我曾经是法师塔第一学徒,对你有些好奇,想要接近你,应该也可以接受吧?” “我知道了”,加斯滕斯不是第一次听到露娜的理由。她的理由仍然和之前一样,正确的无法拒绝。他刚想再说几句,却发现露娜已经走到了门口。 “我要走了,你是这个团队的领导人,要注意休息。” “嗯。” 简单应了一声,加斯滕斯看着露娜关上房门。最近这两天,露娜每天都会在他的视线里出现一会,不怎么化妆,但是穿衣和行为都很用心,也很养眼。加斯滕斯能大概猜到露娜的心思。在这个没有大魔导师的时代,露娜作为旧势力的遗留物,会天然亲近他这样的,仍然和那个时代有着说不清联系的人。然而,加斯滕斯也不是一个那么容易被美色迷惑的男人,他自己知道,露娜和黛西不同,露娜的本质,仍然是那个生活在法师塔中的第一学徒。她虽然生活在爱莲娜,也参与爱莲娜的工作,但是她对革命,却是不认同的。而黛西,则从一开始就信任着他,信任着革命。如果说露娜在加斯滕斯眼中,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姑娘,那么黛西在他眼中,就是可以并肩一生的战友和爱侣。 只不过,这位加斯滕斯最信任的人,这位加斯滕斯爱上的姑娘,竟然已经在那个夜晚死去。而凶手,至今还没有找到。 加斯滕斯叹了一口气,八二屠杀之后,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整个爱莲娜要做的事情都有很多。黛西死亡的事,辛克在查。他信任辛克,也不想总是催促他。毕竟,就像地球上所说的,纸是包不住火的,只要那些人杀了黛西,就一定会留下把柄。而只要那些人留下把柄,就一定会早晚被发现,被抓到。而到了那个时候,那些犯下这个罪行的人,才会认识到自己的愤怒,到底有多么可怕。 210 各方反应 共运党在爱莲娜开会的时候,安肯瑞因的皇帝保罗·吉布森,正站在法师塔最顶层的制裁大厅,看着窗外的罗斯维尔。这座大厅是卢克·布鲁斯特用来释放禁咒的地方之一,地板上刻画着整个中心大陆的全图,周围的墙壁上挂满了历代魔导师的画像和简要的传记。以房间中心为圆心,等分的六扇石窗,可以看到制裁法师塔周围几乎所有的景色。而正正悬在屋顶的一盏辉石精灵吊灯,呈圆形镶嵌了12个不同样子的顶级辉石精灵。它们正安静的在燃金的作用下,散发着幽幽的光。当初法师塔崩溃的时候,这里的辉石精灵曾经被洗劫一空,可皇帝愣是把它们都找了回来,放回原位,也不知是出于纪念,还是为了缅怀。 “陛下。” 站在保罗·吉布森身后的埃米尔·欧文看皇帝半晌没说话,上前半步,“现在大臣们都在等着您的决定。不管您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您的。” “支持我?”,保罗·吉布森并没有回头,他冷笑了一声,任由夏日的风穿过窗棂,吹过自己的脸颊,“如果我要和一位能够释放禁咒魔法的大魔导师对抗,他们也会支持我?” “我们相信您会做出理智的决定。” 埃米尔·欧文给出了一个侧面的回答,保罗·吉布森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撇了撇嘴。 “理智的决定?什么叫理智的决定?是听那个小泥腿子的话,放弃西部两省,还是坚决和他对抗,保卫国家统一?你倒是告诉我,你们觉得的,理智的决定,到底是什么意思?” “陛下”,埃米尔·欧文直视着保罗·吉布森的背影,“爱莲娜一役,我们损失超过六万人,艾略特皇子身死——” “他不是身死,他只是失踪!” 保罗·吉布森粗暴的打断了埃米尔·欧文的话,“没见到他的尸体前,我不会承认他死了的!” 埃米尔·欧文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在这一点上坚持。根据前线的消息,靠近禁咒中心的士兵都被电成了焦炭,用手一碰就会支离破碎,又从哪里能找到尸体,又从哪里能看出,哪块焦炭,是艾略特? 见埃米尔·欧文不说话,保罗·吉布森也安静了下来。他看着窗外的罗斯维尔,许久才低声说道。 “艾略特是我最看好的孩子,自从道恩死了之后,我就一直以为他能成为一名比我更优秀的君主,可是,可是那个该死的泥腿子……” “那位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礼貌,但是埃米尔知道自己不能任由皇帝陛下这么意志消沉下去。如果陛下真的做出了不理智的决定,不论是他还是其他的大臣们,不论采取什么方式应对,结果和要付出的代价,都不会有皇帝陛下自己放弃来的轻松。 “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保罗·吉布森转过头,看着埃米尔·欧文,“你们还真是能起名字。他自己都说了,他不是大魔导师,禁咒魔法也只能放一次。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我们现在有超过三十万军队就在恩斯潘省边境,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现在的爱莲娜正空虚,我们只要一拳打进去,就可以拿到他的技术,杀掉他这个故弄玄虚之辈,彻底清除安肯瑞因最大的隐患!” “陛下!”,埃米尔·欧文弯腰行礼,“安肯瑞因不能冒险了。现在东有查理·罗宁虎视眈眈,西有尼格鲁共和国伺机而动,我们好不容易动员起来的三十万兵力,不能如此轻易而没有价值的投入到和一位可能是大魔导师的敌人的对抗中去!如果,如果万一他是真的大魔导师,或者能够释放第二个禁咒魔法,那么安肯瑞因将彻底失去最后的屏障!我们将面临亡国的危机!” “亡国……” 保罗·吉布森重复了埃米尔·欧文的话,有些沮丧。曾几何时,在他发现卢克·布鲁斯特已经失踪,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大魔导师的时候,他以为未来将是属于自己的天下。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对西线用兵不利,对东线又有人叛乱。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元气,腹地又冒出来一个疑似大魔导师。在接到艾略特皇子战死于爱莲娜的禁咒魔法消息的那一刻,保罗·吉布森甚至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对。 “陛下,我们也不知道加斯腾斯的话是真是假,但是,我们不敢冒险。他的爱莲娜杀了我们六万人,可是他杀了尼格鲁共和国超过十二万人!尼格鲁比我们更想报仇!爱莲娜的敌人这么多,就算我们不上,也会有人想上的。如果非要戳破加斯腾斯的烟雾弹,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大魔导师,那第一枪,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来开呢?我们距离爱莲娜更近,就算他不是大魔导师,就算尼格鲁共和国打赢了和爱莲娜的第二次战争,我们也来得及从他手中把技术抢回来!所以,陛下,真的不需要去拿整个国家的命运,去当这个危险的出头鸟啊!” 保罗·吉布森深深的叹了口气,走到大厅中央靠西的宽大沙发上,看着镌刻在地板上的魔法阵,沉默了下去。埃米尔·欧文帮他端了杯茶,坐在了他的斜对面,一言不发。 窗外,有隐隐的蝉鸣声传来,那是盛夏的气息。 “没想到,这么高的地方,都还能听到蝉鸣。” 保罗·吉布森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看着手里的杯子。埃米尔·欧文楞了一下,点点头。 “是啊,今年的夏天,分外的长。”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保罗·吉布森突然笑了起来。他拿着那个杯子,笑的浑身发抖,却始终没有弄洒哪怕是一滴茶水。埃米尔·欧文沉默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命令。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报仇什么的,现在终究是太过于危险的。我是皇帝,皇帝无家事,我当年那么多兄弟,也没几个得到善终的。我应该早就看透了才是,却没想到到了自己的儿子,却如此的看不开。” 保罗·吉布森把杯子放在地上,正视埃米尔·欧文。 “埃米尔,你不用担心我。我是悲伤,也是难过,但是既然艾略特他是我的儿子,他就应该有死的心理准备。我唯一可惜的,是杀了他的人,根本不是他可以对抗的对手。这不是战斗,这是屠杀!” 埃米尔起身行礼,低头看向地面,一言不发。 “行了,你们担心我发疯,担心我不顾一切把救国军投入到对爱莲娜的作战中,担心我把安肯瑞因的命运葬送,我何尝不担心呢?爱莲娜和加斯腾斯,他们不是要两个省么,给他们就是了。他要真的是魔导师,拿走这个国家我都一点办法也没有,给他两个省又如何。他要不是魔导师,这两个省,我早晚都要拿回来,所以,没什么可惜的,不是么?” “陛下英明!” 埃米尔在心底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陛下终归是陛下,从头到尾,哪怕状似疯癫,他都始终看的清清楚楚。只不过,他毕竟还是一位父亲,父亲失去了儿子,多少都会闹闹情绪的。 “行了,你也别拍马屁了,西边有了这么一个邻居,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保罗·吉布森在原地踱步,“救国军和西部战区第一军团那三十万人,也不用去打爱莲娜了,留下第一兵团的六万人,象征性做边境防卫,其他的,全部投入到卡郎略特去,既然拿爱莲娜没办法,尼格鲁共和国又被爱莲娜挡住了,那我们就抓住这个机会,一鼓作气,把查理·罗宁这个老混蛋的事情,解决掉!” “陛下英明!” 埃米尔·欧文这一次的称赞是发自肺腑。对于加斯腾斯释放禁咒魔法之后的战略态势,内阁和军方都研究过,得出的结论和皇帝陛下差不多。诚实的说,不考虑失去了儿子的保罗·吉布森,爱莲娜的这一招绝境反击,其实改善了安肯瑞因的战略态势。现在,尼格鲁共和国被爱莲娜的两个省挡在了西侧,他们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进攻安肯瑞因的。爱莲娜正忙着战后恢复,部队和人都没有,两个省的地方,他至少要消化两三年,才能组织起下次大规模军事行动的力量。这让原本东西作战、腹背受敌的安肯瑞因只需要面对罗宁格这一个对手。战略层面的压力骤然减轻,剩下的,只需要握紧拳头,解决那个唯一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行了,少拍马屁,去跟他们说吧,不用担心,我还很冷静。然后,保持全国动员,集中所有资源,我要在两个月内,拿下罗宁格!” 埃米尔·欧文点点头,转身告辞。只留下一位孤独的老人,站在魔法阵交汇之处,抬头看着头顶的辉石精灵挂灯,沉默不语。 在这一刻,没人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 “真是……无法理解。” 在尼格鲁共和国首都西拉玛的法师塔中,一位白发老人坐在一辆特制的轮椅上,看着手中的一封信。尼格鲁共和国首相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恭敬的站在他的身旁,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复。 “大人,这件事我已经通过所有的渠道核实过了,确实是真的。而且,那天塔里最旧的那具禁咒魔力感应器也有反应,应该是真的了。” 长剑法师塔主管谢姆·森同样恭敬的站在轮椅的另一旁,看着那位白发的老人。尼格鲁共和国大魔导师皮鲁·马尼诺曾经矫健的身躯在失去魔力后正在快速的衰败,如今的他,已经连站立的力气都失去,只能坐在轮椅上,等待最后的日子。 “同为大魔导师……”,皮鲁·马尼诺的生命所剩时日已经无多。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一百多年,生机全靠魔力支撑。在失去魔力后,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奇迹了。 “……我能感觉到魔力的波动,虽然微弱,但是那确实是禁咒魔法的魔力。只不过,为什么是权杖法师塔的魔法呢……” 没有人能回答皮鲁·马尼诺的问题。他们距离前线太远,又都不懂魔导师的那些事情,自然无法解答老人的问题。皮鲁·玛尼诺也知道自己的问题除了自己无人解答。他喘息了一会儿,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你们问我怎么办,我……我也不知道。虽然我仍然无法使用魔力,但是也许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两个运气好的人,从魔力沉寂的世界法则里找到了调动魔力的办法。那个……那个叫做加斯腾斯的年轻人,他既然说自己只能用一次,很可能是真的,毕竟调动魔力,没那么容易。但是……但是你们要是问我他到底能不能使用魔法,我……我无法回答。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个国家的时间还很长。下一步如何走,还要看你们,而不是我——” 正在讲话的老人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保持着自己最开始的那个姿势,手中的信轻轻的飘落在了地上。谢姆·森和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合上了老人的眼睛。 “他走了。” 扭过头,谢姆·森用口型告诉了安杰依这个事实。这位任期将至的尼格鲁共和国民选总统皱着眉头,看着安详离去的老人,心里的纠结却无处诉说。在老人和工人党推动的复仇战争失败的时候,这位始作俑者却已经撒手人寰,留给他的,是战败后的暴风骤雨,和未来的阴暗晦涩。虽然担任尼格鲁共和国的总统已经超过五年,但是在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的记忆里,他还从来没有与一位可能是魔导师的人为敌的经验。 爱莲娜战役的惨败意味着尼格鲁共和国的荣光战争彻底失败。虽然他们拿下了赖林公国,但是面对爱莲娜和加斯腾斯,马拉尔克齐克完全看不到尼格鲁共和国的未来。他安静的看着法师塔的人们开始上前收拾那位已经去世的老人,转身离开。 而在他的身后,权杖法师塔大魔导师皮鲁·马尼诺,被盖上了一张净素的白布,安静的告别了这个纷争的世界。 211 镰刀锤子 在加斯滕斯释放雷云风暴之后的第七日,安肯瑞因皇帝的特使,第九皇子和帝国宰相埃米尔·欧文来到了爱莲娜。 “真是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然会让您过来,还带着九皇子殿下。” 在爱莲娜临时收拾出来的一栋旧地主的别墅内,爱莲娜外交官宾波·博布鲁夫坐在一张从地主家餐厅搬出来的长条餐桌的一侧,带着微微的笑,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皇帝使团。他的瑞因语带着些乡土气息,并不是很标准,对敬语的发音也不到位。不过,在那个雷云风暴的阴影下,这些都已经不再是问题。哪怕是和埃米尔·欧文一起过来的皇家礼院官员,对这位农奴出身的外交官刚刚一句话里犯下的十六个错误,似乎都没有纠正的兴致。 “一年之后,我们安肯瑞因在内忧外患之时再次出现一位大魔导师,实是我国幸事。如果不是皇帝陛下还要居中指挥对罗宁格的歼灭战,他肯定会亲自过来,向新任大魔导师加斯滕斯·沃伦阁下请安的。” 埃米尔·欧文并不是外交大臣,他是帝国首相,一般这种外交事项,是不需要他出面的。可是,当他们面对拥有一位号称最接近魔导师的男人的爱莲娜时,任何传统的阶级和外交模板,似乎都不再适用。 “加斯滕斯主席已经说过了,他不是大魔导师,他能释放的,也只有七天前那一次禁咒魔法”,宾波·博布鲁夫很好的贯彻着加斯滕斯的意思。对于加斯滕斯现在的状态,他们的口径保持着内外一致。 “我知道,我知道”,埃米尔·欧文微微的笑着,心里却在腹诽。要不是不知道加斯滕斯这句话的真假,他还至于恭恭敬敬的坐在这里? “加斯滕斯阁下的意思,我们自然明白。之所以尊称他为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也是出于这个考虑。阁下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大魔导师身份,我们理解。我们这次过来,也不是来验证加斯滕斯阁下的身份的,我们来,是希望能够和加斯滕斯阁下深入探讨一下,下一阶段爱莲娜和安肯瑞因的合作事项。” “主席现在很忙”,宾波·博布鲁夫还是保持着那一贯的、看着让人有些愤怒的微笑,“有什么事,您跟我说就好了。” 埃米尔·欧文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要在平常,以他的身份,弄死坐在他面前这样的农奴,简直不要太简单,甚至根本不用负法律责任。可是现在,就因为加斯滕斯那个该死的共产主义,这些农奴一个比一个嘚瑟,简直恨不得要上天。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把把桌子掀了,让这帮农奴在这里自生自灭,甚至直接发兵剿灭他们。然而,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埃米尔不得不微笑着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那是自然,战后百废俱兴,加斯滕斯阁下忙于爱莲娜的公务,也是可以理解的。七天前,当我们得知加斯滕斯阁下用一个禁咒魔法解决了尼格鲁共和国这个心腹大患的时候,皇帝陛下欣喜万分。要知道,尼格鲁共和国的武器先进,工业生产能力也比我们要强,一直是让我们头疼的敌人。现在能得到加斯滕斯阁下的帮助,直接消灭他们的入境侵略部队,简直是帮了安肯瑞因的大忙。” 埃米尔言笑晏晏,似乎完全忘记了加斯滕斯的那个禁咒魔法还杀了保罗·吉布森一个皇子,还有安肯瑞因的六万大军。宾波·博布鲁夫看着对面阿米尔的一脸微笑,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被自己的主席杀了六万军队的国家宰相。姜还是老的辣,这些常年生活在社会顶层的特权阶级,似乎连不要脸的技术,都比他们这些泥腿子要高明很多。 一边在心里感叹,宾波·博布鲁夫一边打开了笔记本。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那么,不知道宰相大人这次过来,是想做些什么呢?” —————————— “想请我去罗斯维尔?”,加斯滕斯听到宾波·博布鲁夫转述的皇帝陛下的请求,噗嗤一声笑了,“我杀了他儿子,他还请我去罗斯维尔,他真当我傻么?” “他说罗斯维尔制裁法师塔的一切他都保管的很好,只要您去,随时可以移交给您。欧文宰相还说,您身为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理应拥有一座自己的法师塔。而且爱莲娜这个小地方不适合您,罗斯维尔才是属于您的舞台。” 宾波·博布鲁夫拿着笔记本,却并没有翻看。埃米尔·欧文提出的几点请求,他都记的清清楚楚,转述并不需要笔记本的辅助。 “这个问题你都可以帮我回答,对吧?”,加斯滕斯坐在爱莲娜共运党第一会议室的主位上,神态放松。爱莲娜议事会的成员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会议室里。他们正在开每天的例行会议,大家的心情都不错。 “恩,我已经告诉他了,您不会离开爱莲娜。不过他们也不介意,而是提出了第二个请求。他们希望我们能帮忙抵挡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给他们时间清理罗宁格的叛军。” “这个倒是应有之意,而且我们拿了西部两省,就算是不愿意,也得捏着鼻子把这件事认下来。不过,他既然说要让我们守边,不给点东西怎么能行?你们划拉划拉,找些爱莲娜紧缺的东西,列个单子,给埃米尔报过去。” 加斯滕斯的思路还是很清楚的。守边这件事虽然不管皇帝陛下说不说他都要做,但是现在夹着禁咒魔法的余威,不从皇帝陛下手里扣点好的,怎么对的起他那只有一次的禁咒魔法? “这个欧文宰相也提到了,他说他们愿意为我们提供必要的支持,包括物资方面。回头我就把单子给他们。从现在的情况看,被他们拒绝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宾波·博布鲁夫点点头,继续说道,“他这次过来还有一件事,希望能把九皇子加里·尼尔森送到您身边,让他当您的学生。” “啊?” 在场的人齐齐的惊讶道。如果说前面的内容还算是正常的外交事项,那么这一项内容,就让大家有些惊讶了。把自己的另一个儿子送给一个刚刚杀了自己儿子的人,这个皇帝陛下的脑袋,莫不是被门夹了? 加斯滕斯倒是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保罗·吉布森是一个很有想法也很有行动力的人,他既然提出这个要求,就一定有他的想法。加斯滕斯并没有急着给出自己的回复,而是问起了细节。 “那个皇子也过来了,你应该见过了,什么感觉?” “他才十四岁,看着挺害羞的,不怎么说话。诚实的说,我的印象还不错”,宾波·博布鲁夫并不隐瞒自己的看法,“不过,这样的人,是不是还是放回去比较好?留在身边,总感觉不太托底。” “他敢送,我还不敢收么?”,加斯滕斯用手指轻轻敲敲桌子,“留下吧,跟欧文宰相说,他是不可能做我的学生的,我也不会收这样的学生。不过他可以留在爱莲娜,了解爱莲娜,跟着农民们一起上夜校,或者做点别的什么。如果这样埃米尔·欧文还要留下他的话,那就让他留下来吧。” “对啊,当时头儿把露娜留下来的时候,咱们不也讨论过么?这次要不是有露娜的那个法袍,我们早就上山打游击了。所以啊,留下九皇子,说不定头儿也有什么想法呢。” 辛克虽然平常做情报工作有些阴沉,但是在内部会议上还是放得开的。加斯滕斯笑骂了他一句,也不多说,和宾波·博布鲁夫把这次埃米尔·欧文来访的后续问题收尾之后,提出了这次会议的正式内容。 “这次魔法之后,爱莲娜会有一段时间的和平发展时期,这段时期我们一定要用好。而要用好,就先要把我们党的建设搞好。之前建党的时候很仓促,只写了《共产主义宣言》和党章,很多东西都没确定。这次,我建议把党旗讨论定下来,还有党徽,也好增加大家的归属感和认同感。” “头儿,你有啥想法,就说吧。我们都是一帮大老粗,你让我们去想什么党旗党徽的,还不如直接给我们一个方案了事。” 伊万似乎已经从那场战斗中走了出来,说话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加斯滕斯环顾四周,发现大家的意思都和伊万差不多,知道也不能指望他们做这些艺术设计的事情,便直接掏出了自己的方案。他把一面红旗从身旁的包里掏出来,放在桌上,一边铺平,一边介绍。 “这面旗的意思很简单,红色的底色,说明革命是鲜血染成的,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镰刀和锤子的标志,代表我们革命的主力,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没有他们,革命根本不可能胜利。镰刀和锤子的颜色,我建议是黄色,代表丰收也代表胜利,寓意革命一定能够取得成功。” 虽然已经三世为人,但是加斯滕斯可不觉得自己在艺术设计方面有天赋。他照搬的这面旗子,一拿出来就得到了大家的喜爱。含义简单、色彩鲜明,而且突出了共运党的成分和主题,所有的成员们都发自内心的喜欢。至于同样衍生出来的党徽,大家也没有不同意见。于是,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决定了日后共运党象征的党旗和党徽,就此确定。 “党旗和党徽是我们共运党的象征,能这么快确定,也要感谢大家的支持”,加斯滕斯把桌上的党旗挂在墙上,继续说道。 “现在,要确认一下下一步的方略。虽然在二大上我已经做了基本的介绍,但是还有很多细节问题。比如,我们要推动军队改革,同时也要尽快接手西部两省。这两件事的先后顺序,你们怎么看?” “控制地盘比较重要”,伊万第一个发言,“如果官方势力会尽快撤出两省,我们不接手的话,会乱的。如果乱了,当地群众对我们的接受程度会下降。而且,既然是被我们赶走的,我估计当地的官方势力也不会好好的等我们过去办交接。他们走的时候不给我们添乱就不错了。” 加斯滕斯诧异的看了一眼伊万,没想到他竟然能想这么细致。这和伊万一直以来给他的印象不同。其他几位议事会成员也对伊万的发言有些惊讶。大家消化了一会,才开始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总的而言,各位议事委员的看法是比较一致的。军队改革不是一时半会能决定的,不能耽误了爱莲娜的扩张。而且,现在的爱莲娜推动的军队改革是自上而下的改革,先定方案再执行,并不影响已有部队的使用。所以,在经历了大半个小时的讨论后,各位议事委员再次达成了一致。 “接下来,我们要讨论一个新问题,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加斯滕斯喝了一大口水,看着各位有些疲惫的委员们。最近几天爱莲娜要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大家都有些累了。 “就是关于爱莲娜的定位问题,我们现在有自己的政权,事实上已经脱离了安肯瑞因帝国。是否要举旗独立,如何举旗独立,你们有没有看法?还是说,我们继续保持现在这种状态,实质独立,但是不说明。对外就说这两省是革命根据地?” 加斯滕斯提出的这个问题还是有些复杂的。对于一个新兴势力而言,举旗独立是非常有象征意义的一步,很多人都在等待着这一天。然而,以加斯滕斯的经验,高筑墙、缓称王才是最好的策略。他本可以依靠自己的公信力和说服力,直接推动爱莲娜保持实质独立的状态。但是在他释放了那个禁咒魔法之后,根据地里举旗独立的声音突然多了起来,加斯滕斯决定,这种问题,还是拿到台面上讨论一下,也才好解答大家的疑惑,确立下一步的工作重点。 212 第九皇子 “头儿,我觉得这件事还要分开来说”,宾波·博布鲁夫自从接替黛西成为内政负责人后,开始有意逼着自己多说话,“要不要举旗独立,要看能不能得到好处。如果举旗,我觉得好处是能亮明我们的身份,也能证明我们的成功。而且,有您上次那个禁咒魔法的余威,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如果继续不举旗但是事实独立的话,皇帝那边可能会好接受一些,能给他留些余地。不然的话,我们独立就等于分裂,而对于一个分裂势力,皇帝陛下会面临很大的舆论压力,要求进攻或者消灭我们。” “都有禁咒魔法了,他还敢打?”,伊万轻声反对,“他要是反正都不敢打,我们为什么不举旗?” “可头儿只有一次禁咒魔法的机会啊。万一皇帝迫于压力想要随便动兵敷衍一下,结果发现我们根本放不了魔法,那怎么办?我们的时间窗口可就没有了。” 辛克·沃伦也加入了讨论。他个人对于举旗与否并不是太在意。跟着加斯滕斯,胜利是早晚的事。是否立刻现在就要举旗建国分封官员,他并不着急。而且,共产主义的政府和腐朽的封建政府也不相同,当官并没有什么利益,反而有很多责任,对他的吸引力也不大。 说到这,大家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加斯滕斯·沃伦,这个被称为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到底还能不能释放魔法? “看我干嘛”,加斯腾斯有些无奈,虽然他已经强调了很多遍,但是大家似乎仍然不能完全相信他,“我放不了魔法了,同志们悠着点,可别把这件事搞砸了。” “那这样就好办了”,伊万轻轻敲敲桌子,“如果头儿放不了魔法,我们现在就是吹起来的羊皮泡子——一戳就破。这样就不要举旗了,老老实实低头做事才好。” “恩,那确实。” 宾波·博布鲁夫简短的说了一句,心里却仍然有些保留。他在想,要是头儿真的不能释放魔法了,那他为什么还敢从保罗·吉布森手里要走西部两省?不过,这些事不是他现在能知道答案的。回到讨论的本身,按照加斯滕斯的口径,举旗与否其实并没有太多选择。 讨论到这一步,大家的意见也基本统一了。几位委员又聊了些关于不举旗之后的细节问题,就敲定了最基本的大政方针。不举旗,实质性独立,同时用最快速度接手西罗亚省,推动土地革命和军队改革,争取在一年内完成根据地的巩固工作。加斯滕斯看大家达成了一致意见,也不多说,结束了会议。 会后,他找人叫来了保罗·吉布森的九皇子。他很好奇,想从这个小家伙嘴里问问,他那个刚刚被自己杀了另一个皇子儿子的爹,是怎么想的。 “我爹其实想法很简单”,九皇子加里·吉布森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却有着令人惊讶的缜密思维和冷静,“我母亲生我之后死了,父皇他不喜欢我。现在您很有可能是大魔导师,他希望把我放在这边,也算是防备万一。万一您真的是大魔导师,而且还颠覆了皇室,那么我在这里,至少还可以传承他的血脉。而且,如果我真的成了您的学生,您又是大魔导师,那我就是您的第一学徒,就算无法激活魔力感应,但是在世时的荣耀权势都不会少,也能稍稍照看届时已经败落的皇族。” 加斯滕斯用有些惊讶的眼光看着这位小皇子,心里暗自惊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思维,这位九皇子还真是没有愧对他皇子的名号。 “如果我不是呢?”,加斯滕斯有些好奇了。这位加里·吉布森分析的很有道理。如果自己真的是大魔导师,估计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一个孩子。那么,如果自己不是,这位小加里又是如何想的呢? “如果您不是,我父皇是没有损失的。他早晚可以出兵进攻您,把现在受的耻辱讨回来。倒霉的,可能只有我自己。您可能会杀了我,也可能不会。不过不管您会不会,父皇大人都不缺少儿子,我死了,也就死了,无足轻重”,加里·吉布森在说到自己生死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过,我和他的看法不一样。我研究过你的成长史,也研究过共产主义和《论资本》。我觉得,如果真的给您一些时间发展,父皇就算坐拥整个安肯瑞因,也不一定打得赢您。” “哈哈——你倒是敢说。” 加斯滕斯被这个小皇子逗笑了,他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加斯滕斯伸手摸摸加里的头,“你很聪明,思维也很缜密,这与你在我们的外交官宾波·博布鲁夫面前表现出来的不同。那个害羞而不敢说话的男孩应该是你的伪装吧,为什么不继续伪装下去呢?” “那样的伪装是给别人看的,不是给您看的。我只是父皇下的一步闲棋。但是我自己的幸运在于,我能见到您,接触您,我也有自己的思想。我希望能向您证明自己的优秀,免得将来父皇打过来的时候,您一怒之下把我杀了。” “优秀我就不会杀你?”,加斯滕斯故作严肃,想看看小加里的反应。 “优秀而且并不打算和父皇站在一起,我觉得您应该会给我一条活路。” 小加里对答迅速,讲话流畅,明显是已经想好了。加斯滕斯拍了拍他的肩膀。 “聪明是件好事,但是故作聪明可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想法。你那位父亲大人,应该很看重你吧。所以,不要假装是弃子装可怜了,既然你想证明自己,就按我的安排做吧。你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亲眼看看,我们爱莲娜的现在,和可以拥有的未来。” 说完,加斯滕斯竟然丢下小加里,走远了。小加里并没有跟上去,他站在原地,背后的冷汗出了一身。正如加斯滕斯所说,他告诉加斯滕斯的话大多数都是真话,唯一的谎言在于,他并不是父亲的弃子,而是父亲非常看重、且从小培养的一位儿子。这位加斯滕斯竟然能在几句话之间看透自己的身份,这让小加里有些挫败感。 不过,他旋即又兴奋了起来。身为皇子,能遇到这样的对手,难道不应该觉得激动和兴奋么? —————————————— 而就在加斯滕斯和九皇子加里讨论那位皇帝陛下的想法时,爱莲娜的内政负责人宾波·博布鲁夫正在和一位访客聊天。 “……博布鲁夫大人,其实我们想要的很简单,只要您批给我们一块地,让我们在上面为加斯滕斯阁下建造一座新的法师塔,就可以了。建塔不用您出一分钱,也不用爱莲娜出一分钱。相反,我们会承担所有的费用,同时,如果爱莲娜的工人们不愿意参与,我们也能从外面找到工人过来。只要您批准,建塔这件事,就绝对没有问题!” 在宾波·博布鲁夫的办公室里,法师塔资本系代言人米盖尔·马丁内斯正坐在宾波·博布鲁夫面前侃侃而谈。而在他和宾波·博布鲁夫的中间,放着几个简单包装的礼品盒子。那是马丁内斯给博布鲁夫带来的礼物。 “爱莲娜不需要法师塔”,宾波·博布鲁夫已经听这位法师塔的代言人说了半个小时,声音里有不加掩饰的不耐烦。就算加斯滕斯是魔导师,但是他们爱莲娜可是共产主义制度根据地,在这个根据地,建立一个代表阶级、剥削和压迫的法师塔,到底算怎么回事? “您请回吧,这些东西,也请一并带走。” 宾波·博布鲁夫学习过《论资本》,也听加斯滕斯讲过课。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工联党垮台后,加斯滕斯还专门找了逃到爱莲娜的工联党成员给大家上过课。介绍了工联党失败的经验和教训。所以,对于马丁内斯送过来的礼物,哪怕他根本没有打开看,也并不打算收下。 “这就是一些小点心,不值钱”,马丁内斯弯腰躬身,态度极其恭敬,“带给您,也是表示对您的尊敬。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收下。” 一边说着,马丁内斯一边转身,竟然打算就这么把东西放在桌上,自己走了。宾波·博布鲁夫喊了他一声,拎着礼物赶出去,硬塞给了马丁内斯。 “这东西你拿走,不然别怪我不讲礼貌。” 见博布鲁夫态度如此坚决,马丁内斯也就不再坚持。他拎着礼物躬身离去。宾波·博布鲁夫看着马丁内斯离开,自己却陷入了沉思。 虽然本着对这些资本家的警惕,他并没有答应马丁内斯的条件。但是刚刚马丁内斯和他说的话,他却记得一清二楚。如果大人真的是一位大魔导师,故意隐匿了修为来红尘历练。那么大人的年龄就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年轻。这样一位隐藏了修为在红尘历练,甚至假装农奴带起了一只革命队伍的大魔导师,肯定是有目的的。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可是如果他玩了一半发现干革命并没有那么好玩,决定放弃了,那怎么办?他们这些跟着加斯滕斯干革命的人,又该怎么办?而且,现有的五座法师塔并没有他的法师塔。身为爱莲娜的领导人,他难道不应该在自己的领地内拥有一做法师塔么?就算他不想要,可根据地的这些人,他们对加斯滕斯的崇拜和信仰,难道也不需要一个具体的形象或者对象么? 不过,就算真的有修建法师塔的必要,也不能让马丁内斯那帮人来建。爱莲娜的法师塔只能是爱莲娜的人民来建。宾波·博布鲁夫并不知道建造法师塔的花费,他觉得以爱莲娜的力量可以建设一做法师塔。只不过,在正式启动这个有些奇怪的项目之前,他必须征求加斯滕斯的意见。 —————————————— 加斯滕斯结束了和加里的对话,回到办公室准备再看些文件休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九点多了。爱莲娜仍然一片灯火通明,战争胜利带来的喜悦还未消散,工厂里的机器也仍然在轰鸣。而在第一工厂外的朝阳广场上,还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在休闲娱乐。如果不是加斯滕斯知道现在仍属于战争年代,他都要觉得爱莲娜已经进入了和平年代了。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露娜·布鲁斯特穿着一身素蓝色的棉裙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里是几块饼干和一杯茶。加斯滕斯看了她一样,叮嘱了一句。 “记得关门。” 这段时间,露娜每天都会找时间过来陪他,帮他冲茶倒水,有时候也会试着带饭过来。加斯滕斯最开始对她很反感。这个女人接近自己是有目的的,他能感觉到。但是露娜自己在加斯滕斯问起这件事的时候,却很坦诚。 “如果没有那个禁咒魔法,我们不是一路人。但是你现在是最接近大魔导师的人,而我,是最渴望接近大魔导师的人。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我帮帮您,每天都能见您一次。虽然这对您来说微不足道,但是对我来说,却是活下去的希望。” 加斯滕斯知道她是在夸张,但是如果他拒绝。他可不敢保证那位辛克·沃伦又给他找个什么姑娘过来。自己失去了黛西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爱莲娜的很多人都在明里暗里惦记着他的婚事。而加斯滕斯自己,却并没有那么着急。所以,一方面是露娜本身长的不错,刻意奉承下服务也很到位,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自己的同志们能够不再把精力放在给自己张罗对象身上,加斯滕斯也就默许了露娜出现在自己身旁。而他的这个决定,果然让他的耳边清净了一些。 把茶和饼干放在书桌上,露娜并没有留下来的意思。她弱弱的看了加斯滕斯一眼,转身告辞。加斯滕斯看着她那袅娜的身子推门而去,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 味道不错,比他在食堂吃的粗粮要好上千百倍。加斯滕斯把那块被他咬过的饼干吃掉,又吃了两块,喝了口水,重新投入了工作。可是,没干多久,他就又停了下来。 每当深夜来临,孤单的办公室总会让加斯滕斯想起黛西。这种想念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变淡,反而变得越来越难以承受。加斯滕斯希望通过工作麻醉自己,却发现这么做的效果非常有限。他愣了一会,又看了一会文件,发现自己无法专注,便拿出绘图板和笔打算画几张蓝图,却发现自己根本静不下心。 最后,他关掉了所有的灯,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空和夜色下的爱莲娜,沉默了下去。 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只有月光和星空,能看到这位革命领导人眼角的泪水。 夜色,深沉。 213 粮食和钱 一只树鼠从树枝上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正午的森林繁盛而喧闹,风声,树叶声,不远处猿猴攀爬的声音,声声不绝于耳。而在树鼠那远比人类要敏锐的嗅觉中,还能闻到这片森林的主人,那只林虎在树干上留下的气息。 树鼠眨了眨眼睛,两络长长的胡子抖了抖。它有些饿了,而在这棵树的下面,在一片落叶上,正有几个它最喜欢的坚果。这些坚果是树鼠的主要食物,它只需要从树干上下来,用它短小的前肢抱起那些坚果中的一个,然后用它坚硬而锋利的门牙磕开同样坚硬的坚果外壳,就可以吃到好吃的果仁。 要在平常,这颗果树下总是落满了坚果,树鼠只需要随便捡起几个吃掉进行。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树下的坚果都没了,树鼠能看到的,也只有那三颗被刻意摆在一起的坚果。 树鼠的两络长须又动了动,他在分辨空气中的气味。林虎的气味虽然浓重,但是那并不是它的敌人。那种山中猛兽可看不上它的这小小身躯。树鼠嗅了几秒钟,确认了自己并没有危险,便果断开始了行动。它从自己停留的树枝上快速冲下,沿着树干疾跑,在快到地面的时候猛的一跃,跃到了那三颗坚果的旁边。而一到了坚果旁边,树鼠立刻察觉到了坚果的味道。那是让它垂涎欲滴的食物。在这一刻,树鼠放松了所有的警惕,它迈开小爪子,上前就要抱起坚果大快朵颐。可就在这个时候,一根细细的绳索猛的从它的身下弹起,把它拦腰绑住,吊了起来。 树鼠简单的脑回路并不会知道这种东西叫做陷阱,但是它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似乎面临着巨大的危险。它拼命的挣扎啸叫,却最终也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两名体型巨大的生物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拿起了挂着它的绳子。 “不错,能在开始学习制作陷阱不久就有这样的收获,洛纳根你还是很聪明的。” 老猎户戴恩·维坎德的称赞发自真心,可卡西·洛纳根却并不觉得开心。他晃了晃手里的树鼠。那只毛茸茸的小生物比起食物,看起来更像是宠物。 “就这么点肉,连一顿饭都管不了,能干嘛?” 卡西·洛纳根现在是切实感觉到了压力。有两千多张嘴在等着他吃饭,这种压力是没有体会过的人无法想象的。他已经用了所有自己能想到的办法去筹措食物,却也无法阻止他的革命队伍缓慢的陷入粮食危机。 “想抓林虎,却也要先学会抓一只树鼠”,老猎人戴恩·维坎德引用了一句猎户间的俗语,浅显易懂。卡西·洛纳根看了看这位最近一直跟着他们的老人,无奈的笑了笑。 “道理我懂,可是……” “一点点来吧”,老猎户现在是真的站在了卡西·洛纳根这边。这些人都是和他一样的苦命人,活不下去了才会举旗造反。从内心里说,老猎户对那些什么事情也不管,只知道进山收税的官员也没有什么好感。只是他既缺乏反抗的勇气,也没有反抗的想法。现在面前的这些人虽然疲惫落魄,可他们至少走出了他不敢走的一步。虽然他不懂什么叫共产主义、什么叫阶级斗争,但是在他的眼里,面前这些人,天生就是他的同盟军。 “维坎德大叔”,卡西·洛纳根看着老猎户,提出了一个新想法,“您能帮我们买些粮食么?我们虽然剩下的钱不多,但是还是有一些的,应该能买一些粮食。” “可以是可以”,维坎德并没有拒绝,“不过我们村里的粮食本来也不多,大部分都是自家种的自家吃,很多人都以打猎为生。真的要养活你们这两千多人,就要出山买粮。我可是听说,外面不少人都在找你们呢。这出去买粮,估计没那么容易。” 卡西·洛纳根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老猎户说的实话。买粮的风险太大,随时会出问题。可是不买粮,靠种粮食,短时间也不可能拿到食物。虽然现在大家依靠打猎,能够勉强裹腹,但是裹腹,可不是他拉起这支队伍革命的目的。 老猎户看卡西·洛纳根又开始沉默,知道这位领导人还在担心粮食的问题。他虽然同情这些人,却也无法凭空变出粮食,只得安慰了几句。卡西·洛纳根又跟着老猎户学了半天打猎,直到天蒙蒙黑,才带着他今天的收获——四只树鼠和一只野兔,告别了老猎户,回到了山洞。 在这个时间,出去打猎的战士们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有的人收获不错,有的人却颗粒无收。塔拉及·汉森和亚罗·林奇正在张罗大家的食物。为了保证每个人都能吃上东西,他们不得不对大家打猎回来的食物进行再分配,在保障出力大、收获多的人尽可能吃饱的同时,也尽量保障其他人不至于饿死。幸运的是,虽然这种接近原始的分配方式难免存在不公和主观,但是大家的精神头还不错。这几天里,意志不坚定,或者纯粹是参加起义博富贵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共产主义的坚定信徒。而且,他们还都是有着良好体力和耐力的劳动人民,管理起来,并没有太过麻烦。 卡西·洛纳根对自己看到的这一幕有些欣慰。他和大家一起张罗着吃完晚饭,才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本已经被磨皱了边,还掉了不少页的陈旧书籍,在自己的双腿上摊了开来。 “今天,我们讲讲剩余价值。” 卡西·洛纳根的声音响起,周围的同志们聚了过来。虽然最近生活困难日子清苦,但是大家对傍晚的学习讨论时间都很珍惜,能参加的,都会参加。只不过,因为人太多了,所以卡西·洛纳根只能分级分开授课。他的这个小规模课堂,听众只有二十多人。 “洛纳根主席”,只是讲了没几句,就有人抬手提问,“这本书上有没有说我们怎么能在山里找到东西吃啊?” 这人的提问带起了一片笑声,大家都知道他是爱开玩笑,并不介意。卡西·洛纳根也被这个人逗笑了,他笑了两声,开口回话。 “米德·沃德,你要是能把这本书背下来,你就不会饿死。” “切……” 米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多少嘲讽之意。他坐了下来,催着卡西·洛纳根快点讲。洛纳根微笑了一下,继续讲起了剩余价值分析。虽然这些理论有些枯燥难懂,但是内容却关系到工人们的生活和被剥削的本质,大家听的很认真,讨论的也很热烈。在某一个瞬间,这甚至让卡西·洛纳根想起了当初在弗恩·丁根工厂的时候,他,主席卡伯·卢亚和副主席派屈克·加汗都在的时候,大家在那个狭小的宿舍里讨论《论资本》的场景。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但是那些事情似乎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 晚饭后的讨论和理论学习持续了一个小时。之后,大家开始陆陆续续返回各自睡觉的地方休息。而负责哨戒的同志们也已经开始了巡逻。卡西·洛纳根直到这个时候,才有时间和两位同伴开个简短的小会。 “洛纳根主席,现在我们的钱也不多了”,亚罗·林奇一坐下来,说出来的就是坏消息,“之前派了几位同志出去买药,虽然很难,但是也买到了。粮食就不行,体积和重量太大,不便运输。而且,我们大家手里本来就没多少钱,最近消耗的又厉害,这么下去,不行啊。” “是啊,而且种地的回报也非常慢。现在种地占了我们很多人力,大家又饿又累,短时间内也见不到回报,都很辛苦啊”,塔拉及·汉森说的也是实话。让这些工人学会种地本来就很困难,再加上敌人的骚扰和经济条件的限制,能在树林里把地给开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主席,我们这么下去,还怎么取得革命的胜利,还怎么发动全国工人阶级一起反抗啊?” 亚罗·林奇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这个问题在这只小小的革命队伍逃入森林之后,其实已经讨论过数次,却始终没有找到答案。只不过,这还是第一次,队伍的三位领导人在一起,摊开了把这个问题摆上桌面。 “我……”,卡西了·洛纳根看看自己的同伴,动了动嘴,却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老猎户戴恩·维坎德的那句话。 “想捉林虎,也要先学会抓树鼠,不是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大家跟着您出来,本来是想做一番大事业,在全国推动共产主义武装运动的,可现在,反而天天开始种地、打猎,这和农民和猎户有什么区别?如果革命只是这个样子,大家还不如回去继续当工人呢,好歹还有一份稳定的工资。” 塔拉及·汉森和卡西·洛纳根更熟悉一些,说话也更随意一些。卡西·洛纳根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说话。这个问题他同样意识到了,却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回去肯定是不可能了,我们已经造了反,官府肯定在抓我们。所以,我们已经没了退路。而且,就算条件艰苦,可我们也在跟着《萤石》的指导前进。两千多人的队伍虽然不大,但是在这周围却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力量了。我们如果能避过敌人的兵锋,在这山谷里坚持下去,说不定会有转机。” 虽然说着转机,可是卡西·洛纳根自己都不怎么相信,他想要的东西和自己现在处境相差之巨大,已经让他自己也开始怀疑革命胜利的可能。 “只是躲着,是不行的”,塔拉及·汉森表情严肃,“我们的目的是革命,躲在山里打猎种田,是没办法胜利的。我们必须出去,必须出去发动工人阶级,必须发动更多的人和我们一起站出来,反抗这个操蛋的政府!” “要反抗也要让大家看到胜利的希望”,亚罗·林奇并不赞同塔拉及·汉森的观点,“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有胜利的可能,又怎么说服大家加入革命?你在街上拉一个人,跟他说,‘走,兄弟,跟我一起去死’,你觉得他会听你的么?” 塔拉及·汉森被亚罗·林奇的这个例子噎住了,一时说不上话来。卡西·洛纳根皱着眉头,从包里掏出了几分新的《萤石》。那是他最近托出去买药的同志们带回来的,已经被翻译成了弗恩语,上面介绍的,是爱莲娜最近正在经历的战争。 “爱莲娜,是怎么成功的?” 卡西·洛纳根自己想过无数次这个问题,《萤石》虽然介绍了爱莲娜现在的状况,但是却并没有详细的介绍爱莲娜的发家史。同为革命者,虽然爱莲娜现在的局势也摇摇欲坠,但是看起来也比卡西·洛纳根的形势要好很多。卡西·洛纳根很想知道,那个人,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塔拉及·汉森耸耸肩,“听说他们的领导人最早是个农奴,后来加入了他们的敢死队,带了一只同样是农奴的队伍起兵造反。我们都是一群工人,肯定不如他们能打仗。” “应该不是这么简单的……” 卡西·洛纳根皱着眉头,思索着。那几份油印的《萤石》在他的手里攥出了皱纹。看着那上面的字,卡西·洛纳根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我们能不能和爱莲娜取得联系?” “哎?” 塔拉及·汉森和亚罗·林奇同时惊讶了一声。在他们的世界里,曾经的小城瑞瓦德伦已经是他们生活的全部,一辈子能去一趟弗恩丁根就算是了不得的事情。至于出国,去一个遥远国家的遥远地方,在他们看来,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决定了!” 卡西·洛纳根站起身,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你们说的对,躲在山林里打猎种田,是不可能取得革命胜利的。我要去爱莲娜,我要去见加斯滕斯,我要去当面向他请教,我们的革命,怎么才能成功!” 214 进入穆恩 “迪瓦拉,你的萝卜切好了么!!!” 晴空餐厅的厨房里,大厨安德斯·博格利的声音巨大而嘹亮,震的迪瓦拉的耳朵嗡嗡的叫。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歪歪扭扭、雕刻了一半但是明显已经和最初意图南辕北辙的萝卜花,苦恼的闷哼了一声。 “快啦!” “你可得给我快点,你知道今天来吃饭的是什么人么……” 安德斯·博格利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并不是晴空餐厅原先的主厨。那位主厨已经跟着穆恩市的市长大人逃离了恩斯潘省。安德斯·博格利原先只不过是穆恩市一家二流餐厅的一位第二主厨,做饭的技术并不称得上优秀,但是脾气却大的惊人。特别是,自从他来到了晴空餐厅之后,似乎也沾染了晴空餐厅曾经第一餐厅的贵气,变得更加盛气凌人起来。 推开两位挡在路上的助手,安德斯·博格利站在了迪瓦拉·罗姆的面前,看着他手里的罗卜花,一把抓过去,仔细看了两眼,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我他妈的要的是一条龙!一条龙!你他妈的雕的这是什么狗屁鬼东西!你也好意思管这叫龙?你让我把这龙端给从爱莲娜来的大人,你是想让我死吗?还是看提尔局长不顺眼,想要坑他一把?你信不信,我只要跟提尔局长说一声,你绝对会分分钟死无葬身之地!” 安德斯·博格利所说的提尔局长,全名叫瓦内萨·提尔,是穆恩市的警察局长,也是现在穆恩市的实际控制者。自从皇帝陛下决定把恩斯潘省和西罗亚省交给爱莲娜管理之后,大量畏惧共产主义政策的大资本家和贵族已经逃离了恩斯潘省,这其中,就包括穆恩市的几乎所有高层。而瓦内萨·提尔局长,则借机留了下来,并依靠自己手中的警察力量,控制了这座城市。他自称一直是共产主义信徒,现在终于看到了革命胜利的曙光,故而帮助大魔导师加斯滕斯大人管理必将属于他的城市,避免被某些不法分子破坏。虽然这人的说法漏洞百出,但是他至少做了件好事,在穆恩市失去了政府的这段时间里,他和他的警察局,很好的维持了穆恩市的治安。所以,不论是服务生迪瓦拉·罗姆,还是大厨安德斯·博格利,都对瓦内萨·提尔局长耳熟能详。 “对不起,我错了。” 迪瓦拉低头道歉,目光看着地面,没有人知道他的想法。安德斯啪的一巴掌打在了迪瓦拉的脸上,看他没有反应,又骂了几句,却也知道面前这个人不能指望。他叫来另一个人负责雕刻,继而命令迪瓦拉。 “你给我出去看着!要是提尔大人和来自爱莲娜的大人们来了,你就告诉我一声,知道吧!这么简单的事儿,你总该能做了吧!” 迪瓦拉一手捂着自己的脸,轻轻点了点头。他转身飞快的离开了厨房,好像身后的博格利不是人,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巨龙。 离开厨房的迪瓦拉很快就绕到了能看到餐厅入口的一扇小窗前,在那里,晴空餐厅的一位和迪瓦拉关系不错的女服务员西尔玛·沃格特正看着下面。她看到了迪瓦拉,伸手招呼他过来。 “博格利那个蠢猪又发飙了?”,一手拉过迪瓦拉站在窗边,西尔玛看到了迪瓦拉脸上的红痕,“他打你了?这个死变态!” 一边说着,西尔玛一边伸手去摸迪瓦拉的脸。迪瓦拉轻轻的挡住了她的手,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博格利他也是担心没办法做好这顿饭,毕竟这是爱莲娜的人来到穆恩市的第一顿饭,他可能也像留下个好印象。” “切,还说什么共产主义,说什么是我们这些工人的好朋友、好兄弟,来了还不是和那些贵族一样,吃晴空,然后欺负我们这些穷苦人!” 西尔玛显然对来自爱莲娜的人并没有多少认同,“我之前听说他们是帮我们穷苦人说话的,还说要消灭阶级,消灭剥削。现在他们过来吃饭,不就是剥削我们么?我看呀,这些人说的好听,但是实际上也不过是换了一层皮的贵族。这年头啊,那些能来这儿吃饭的,根本没几个好人。” “他们应该不是那样的人”,迪瓦拉皱着眉头,心里并不是很赞同西尔玛的话。他看着已经站满了警察的餐厅入口,想了一会,才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回答。 “我觉得他们不是那样的人,这次过来,应该也不是简单的吃饭,我们先看看吧。爱莲娜的人,可不像其他的贵族。” “哎,我倒是希望他们能像他们说的那样,消灭剥削。都是人,凭什么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干服务员,看别人脸色,饭都吃不饱,那些大贵族却能吃香的喝辣的,颐指气使,目无法纪?他们要真是我们这些人的朋友,就趁早把这个餐厅拆了,我才信!” 西尔玛信口由缰,有些心疼的看了看迪瓦拉的脸,却并没有伸手去摸。她的目光在身旁这个年轻人身上转了转,又投向了窗外的餐厅入口。 “餐厅拆了,我们可就没饭吃了。” 迪瓦拉的声音低低的,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西尔玛瞪了他一眼,“没饭吃就去当工人,或者找个好男人去乡下种地!爱莲娜的人不是说了么,每人四亩地,自己种,除了交一部分税,所有的收cd自己留着。我可是听说了,那些在爱莲娜种地的人可舒服了,又没有大地主欺压,又没有人骚扰,收税的人态度也很好,收的也不多。种出来的粮食都是自己的,而且还发衣服和农具。要不是他们之前在打仗,我都想去了。” “那现在打赢了,你还去么?”,迪瓦拉对西尔玛的话来了兴趣,一边看着窗外,一边问。 “他们都在说,以后恩斯潘省和西罗亚省都是爱莲娜的地盘了,他们的那个土地改革,很快就要在两个省实施。到时候,我到郊区要块地,还不是一样?” 西尔玛说到这里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迪瓦拉。她还记得自己刚刚说的找个男人去种地的话,就是不知道这个迪瓦拉记不记得。不过,西尔玛显然有些多心了,迪瓦拉的心思,并不在她和他的小小种地梦想上。 “他们来了,我去跟后厨说一声。” 迪瓦拉丢下一句话,就去了后厨。西尔玛看向窗外,正好看到几个身穿灰衣的身影和警察局长瓦内萨·提尔走上了台阶。她小小的哎了一声,离开了窗户。 加朗斯·沃伦跟着警察局长瓦内萨·提尔走进晴空餐厅的大门时,内心是有些惊叹的。他是一个农奴,这辈子就从没有机会进入如此高大上的地方。不过,现在的他代表着爱莲娜和加斯滕斯,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给了他足够的底气,去应对面前的这位局长。 领着加朗斯·沃伦和他的一行人进入晴空餐厅,引着他们来到最顶级的包厢,警察局长瓦内萨·提尔松了一口气。如果可以,他可不想和这些造反的人待在一起,但是如果和那些大贵族一起逃了,自身并没有什么家族势力支撑的瓦内萨,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再拿到一个警察局长的位置。他出身贫寒,能混到现在的位置绝非易事,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想放弃。而且,这些人的背后还有一位大魔导师,只要他表现好,未尝不能跟着这个新生势力吃香喝辣。 “各位,这就是穆恩市最好的餐厅了,不过很多厨师都走掉了,现在的厨艺不如从前,因陋就简招待各位,如有不周,还请多多担待。” 脸上陪着笑,瓦内萨看着来自爱莲娜的贵宾落座,自己才坐了下去。早已候在一旁的餐厅主管行了一礼,走出门去,把谈话的空间留给了这两方人。 “这段时间穆恩市的稳定,还麻烦瓦内萨局长了”,加朗斯·沃伦一边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自己的饭缸,一边说道。和他一起过来的六位同志的动作和他一样,七个一模一样的搪瓷饭缸放在了精致的刺绣桌布上,看起来有些异样的不协调。 “几位这是……”,瓦内萨没看懂加朗斯的意思,“这里有餐具,不需要我们自己带的……” “我们自己带的有饭,不劳烦瓦内萨局长费心”,加朗斯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麦饼子,“我们爱莲娜的人都是穷苦人,不是大贵族,百姓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局长大人想吃好的,也可以,您吃就好,我们并不介意。今天过来主要是谈一下政权交接的事,别的,都不重要。” “这个……这可怎么是好……” 瓦内萨·提尔对爱莲娜的这帮人如此行事有些无措,而正在这时,餐厅主管领着一群服务生端着银光锃亮的托盘走了进来。他们看到了爱莲娜的人正拿着粗糙无比的黑麦饼子,也楞在了原地。餐厅主管看了一眼瓦内萨·提尔,等着他的指示。 “撤了撤了,都撤了!!!” 瓦内萨迅速反应了过来。虽然爱莲娜这次过来接管穆恩市的只有不到一百人。但是他们的身后可是站着一位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他这个小卒子可没有反抗的勇气。用最严厉的语气喝退了餐厅的服务员和主管,瓦内萨给自己倒了杯水,恭敬的等着对面的加朗斯说话。 加朗斯冷冷的看着瓦内萨的动作,在心里把他划到了投机分子的类别里。在离开爱莲娜之前,加斯滕斯为他们这批接管首个爱莲娜外城市的干部们做了培训,把他们可能遇到的人分成了四种。顽固分子,投机分子,亲近革命的人和百姓。对第一种人,要坚决消灭,对后三种人,都可以团结。加斯滕斯希望,加朗斯带领的这些人能够从接管穆恩市的行动中学到足够的知识,为之后接管其他城市储备充足的经验。 “提尔局长不必紧张,您为穆恩市做的贡献我们都知道,这几天没有您,穆恩市可能已经乱起来了,所以,我们是不会把您怎么样的,这点请您放心。而且,以后穆恩市的治安,可能还要拜托您来维持。” 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加朗斯一开口就给了瓦内萨一个定心丸。他这句话也明显起了效果,瓦内萨的表情放松了一些。他喝了口水,继续问道。 “不知道各位大人,对穆恩市有什么指示么?只要我能做到,绝对用最快速度完成!” 瓦内萨并不指望自己能拿到市长的位置。这些爱莲娜的人也不会把市长的位置给他。能保留自己的警察局长的位置,在爱莲娜的这个新势力中拿到一定的身份,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治安方面还要麻烦您,其他的,我们带来的人会渐渐接手。不过,我们整体的原则是保留现状、以稳为主。您和您的同僚们,还有留下来的政府同事们都不不必太过担心,只要没有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们可以一起管理好这座城市。” “恩,恩,那没问题,没问题”,瓦内萨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目前为止表现的还不错。他又喝了口水,看着面前的几位大人开始就着热水吃黑麦饼子,犹豫了一下,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 “这个黑麦饼子,不知道几位能否匀我一个,之前不知道几位吃的是这种食物,我这边没有预先准备……” “我给你一个”,加朗斯决定这个瓦内萨很有趣,他从包里又掏出一个黑麦饼子递给了瓦内萨,看着他,想看看他的反应。瓦内萨接过饼子,掰了一块在自己的杯子里泡了泡,放进了嘴里。看他的表情,黑麦饼子似乎并不美味。不过,瓦内萨很快就吃完了那一块,又给自己泡了一块。 “几位大人,不瞒您说,这东西我小时候经常吃,虽然粗糙,但是能填饱肚子。现在吃起来,还有些怀念……” 瓦内萨边吃边说,看起来似乎很快接受了这种食物。加朗斯看着对面的这位警察局长,悄悄的松了口气。加斯滕斯曾经告诉他,城市的治安是第一重要的环节,只要能控制住城市治安,就能控制一座城市。从他现在的状况看,接管穆恩市,似乎并没有那么困难。 215 接管城市 对于突然拿到了两个省的爱莲娜,现在最大的问题,其实是没有足够有能力且可以信任的人,去管理这些城市。而且,因为在前期爱莲娜守卫战中损失惨重,爱莲娜也没有足够多的兵力去维持这些城市的治安。在这种情况下,加斯滕斯和共运党议事会的成员们商量出了一个应急的办法,依托加斯腾斯释放的那个雷云风暴的余威,只派出一百人左右的工作组去接管城市,对城市的治安维持和管理,主要依靠原先留下的人。在共运党议事会看来,他们爱莲娜的政治主张和理念早已在安肯瑞因传开,那些自认为会被他们消灭的大贵族和大资本家,早已各自找路,离开了这些城市。留下的,大部分都不是革命必须消灭的对象,对革命的接受程度天然就比战前要高。他们派出去的工作组,只要适当的调动当地群众的积极性,维持城市和社会的稳定,待爱莲娜完成初步的军队制度改革,派出相应军队完成两个省的防御体系建设后,再行彻底清理反革命分子,全面推动革命。基于这一理念,同时也是为了测试这种方式的可行性,爱莲娜第一期派出了三个工作组,接管爱莲娜附近的三座城市。加朗斯·沃伦率领的这支工作组,集中了爱莲娜军队、工业、农业、经济方面的人才,如果进展顺利,这支团队将会成为后续很多只团队的核心力量,把这种接管模式在两个省份推广开来。 和穆恩市警察局长瓦内萨·提尔在晴空餐厅的进餐还算顺利,加朗斯没有动瓦内萨的核心权力,瓦内萨也没有阻止爱莲娜的人接管城市的管理,相反,他还派出了几乎所有的警力,帮助加朗斯接管这座城市的政府机关。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加朗斯带来的工作组就让一度瘫痪的市政府重新运转了起来。 当然了,说是重新运转,其实也并没有太多事情。这座城市最重要的治安部分得益于瓦内萨,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市政金库和加朗斯预期的一样,被搬空了大半,财产的账目和记录也残缺不全,加朗斯手下有一个六人小组,在负责清理这些资料。而更多的人,则集中在了市民财产记录的整理上。要想区分哪些人是资本家、大地主、官僚或者贵族,哪些人是穷苦人民、无产阶级,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政府的财产记录。这些财产记录包括土地、房产,也包括银行的存款。只不过,银行和市政金库一样,也被搬的差不多了,留给加朗斯他们的,只是一座有些凄凉的城市。 “加朗斯市长”,跟着加朗斯,带着三十六位士兵一起过来的,是生产旅三团一连的连长布雷特·沃伦。他之前跟着伊万在洛山上断后,幸运的见到了加斯滕斯的雷云风暴,从那场战斗中活了下来。战斗结束后,像他这样活过了那场战斗、来自生产旅和游击旅的老兵都成了珍惜资源,为了锻炼他,伊万把他派到了加朗斯身旁,还给了他一个连长的位置。布雷特·沃伦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但是还是接过了这个任务,跟着加朗斯一起来到了穆恩市。 “怎么了?” 加朗斯抬起头,停下了手中的笔。他正在写一篇告示,是给全体穆恩市的市民们看的。现在虽然穆恩市的治安算是控制住了,但是他们这个新政府要干什么,市民们并不知道。不尽快把基本的执政主张传播出去的话,他担心会出什么乱子。 “让那个瓦内萨管着治安行么?万一他不听我们的,或者背地里搞点事情,我们怎么办,是不是很被动?” 布雷特的担心是正常的,身为革命者,他天然对这些旧势力有着不信任感,比起把治安这种东西交给一个不可信的人,他更希望能把治安控制在自己手里。 “主席说过这件事”,加朗斯放下笔,知道布雷特的担心并不是个例,“我们在爱莲娜的时候,身旁都是革命者,很多事情都很好开展。但是爱莲娜的人再多,能有多少人?当我们走出爱莲娜,去接触更多的城市和人的时候,你会发现大部分的人,对革命的了解都非常有限。我们也希望能够把所有环节都控制在可以信任的人手里,但是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要推动革命走向胜利,一方面我们要让尽可能多的人接受革命,另一方面,我们也要学会和暂时不是同志的人相处,调动他们的积极性,打消他们的疑虑,让他们成为革命的助力而非阻力。这个过程,是一个非常困难的过程,但是却是我们必须经历的过程。像瓦内萨这样的人,一看就知道,他短时间内是不会接受革命的,但是,他既然能留下来,能帮我们把城市治安管好,就说明他是一个可以成为革命助力的人。这样的人不一定是革命的信徒,也不一定是我们的同志,但是,要想让革命走向胜利,我们也需要这样的人。知道么?毕竟,我们每多一位支持者,就会少一位反对者,当反对者足够少,我们就自然的取得了革命的胜利,明白么?” 加朗斯告诉布雷特的话,也是加斯滕斯曾经讲给他的话。虽然不能原文复述,但是大概的意思是不变的。布雷特虽然没有听太懂,但是也能明白个大概。他琢磨了一会,对加朗斯的长篇大论做出了自己的总结。 “所以我们先用着他,等我们的力量充实了,就换掉他?” “换掉他,或者接纳他进入革命队伍”,加朗斯带着微微的笑,虽然接管穆恩市面临的问题和苦难千头万绪,但是看到布雷特和身旁的同志们如此上进好学,身为革命的老同志,加朗斯是欣慰的。 “哦,我知道了,那我这段时间做什么呢?我们只有三十六位士兵,其实能做的有限。” “不,你们能做很多事”,加朗斯看了看布雷特手里的雷鸣一型蒸汽步枪,“我们明天要向这座城市宣布我们的产权策略,这关系到我们能不能被这座城市接受,你和你的卫兵,到时候要和瓦内萨的警察们一起维持秩序,在必要的时候,你甚至可以采取武力。而且,那个计划也需要你们的保障。” “我明白了”,布雷特点点头,“那个计划也好,维持治安也好,我会做好这件事的!” “恩,谢谢你!” 加朗斯点点头,继续开始写自己的公告。正像他告诉布雷特的那样,对这座城市的管理策略和产权策略决定了他们接管这座城市的成功与否。城市的核心在于人,如果这座城市的市民们对他们的政策有抵触、甚至产生强烈的抗拒,那么他们除了用武力征服之外,就只能慢慢的做思想工作。而在分秒必争的现在,加朗斯可不觉得爱莲娜有时间来做这个水磨工夫。 所以,第一枪,一定要打好。 —————————————— 来到穆恩市的第三天,加朗斯·沃伦,布雷特·沃伦和他们工作组的绝大多数人,在穆恩市的市民广场召开了一次宣传会。闻讯而来的市民们有些畏缩的站在宣传会的周围,和站在广场中心的加朗斯等人有着明显的距离。他们的目光里既有期待、也有怀疑。作为距离爱莲娜最近的城市,他们听多了关于爱莲娜的传言,对那些生活在爱莲娜的人的状态也有所了解。只不过,爱莲娜小镇毕竟还是和穆恩市不一样,这些来自爱莲娜的人,又将如何管理穆恩市呢,他们会不会像之前那些贵族们的宣传一样,共产共妻呢? “各位群众,各位百姓,我叫加朗斯·沃伦,是爱莲娜城市接管小组的组长,也是今后一段时间为各位服务的领头人。你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有任何的问题,随时都可以到市政府来找我们,只要是合理的诉求和问题,我们都会尽快尽可能圆满的解决。今天在这里,是希望向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城市政策,也免的总有些人说我们共产共妻,总有些人说我们是土匪恶霸。今天,和今后的日子里,我将用事实向各位证明,我们爱莲娜的革命者,绝对不是不讲道理的土匪恶霸,也不是和那些贵族老爷一样的吸血鬼和剥削家,我们和你们一样,是来自底层的穷苦百姓,我们的政府和你们一样,是百姓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是大家的政府。希望大家能够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证明自己!” 加朗斯已经在尽量大声,也使用了铁皮的扩音器材,可哪怕如此,他的话传到了广场边上的时候,也已经变得模糊。因为听不清,周围的群众们渐渐的聚拢起来,开始认真倾听加朗斯的讲述。毕竟,和那些已经逃出去的大资本家和大贵族不同,他们这些留下来的人,既有小贵族、小官僚,也有百姓、工人、小市民和手工业者,他们在这座城市未来的命运如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爱莲娜政府的政策。 “我们这次接管城市,也得到了瓦内萨局长的大力支持,他将在接下来的过程中,无条件的支持我们的工作。与此同时,我们也带来了自己的部队,用来应对万一可能发生的恶劣情况。不过,请大家相信,我们爱莲娜是革命军队,是人民军队,我们的枪口,绝对不会对准我们的人民,而只会对准人民的敌人!” 广场上的群众们沉默着,他们听到了加朗斯的话,也想到了站在爱莲娜身后的那位疑似大魔导师。他们敬畏着那种力量,心里知道就算这些人在这座城市为所欲为、无法无天,他们估计也是无法反抗的。不过,人都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如果爱莲娜真的能像他们说的那样,做人民的政府,对他们这些留在这座城市里的人,当然是一件更好的事情。 “接下来,我为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基本政策”,加朗斯知道时间有限,他也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人,“第一是关于我们的敌人。我们的敌人,就是人民的敌人,就是你们在场每一位的敌人。我们初来乍到,对这座城市不熟悉,也不知道谁在这座城市里为所欲为,祸害百姓。各位群众百姓,你们有什么冤屈,有什么不公,有什么需要我们主持公道的,随时站出来,我们的警察和士兵,随时为你们伸张正义!” 场下听到话的人们微微骚动了起来。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穆恩市虽然不大,但是城市下面的肮脏浑浊可一点都不比其他城市少。而且这些生活在阴暗面的人并不畏惧爱莲娜,爱莲娜要接管穆恩市的消息传来后,他们也没有逃跑。在他们看来,谁当这座城市的主人并不重要,反正不管是谁,都动不了他们。就算想动他们,也找不到他们。而且,只要惹了他们,他们能让这座城市混乱至极,甚至能把那些当政者恶心出去。对这些人来说,他们的手段没有底线问题,只有价格问题。只要让他们不爽,他们就会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当权者,知道谁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你说的是真的么?!” 人群里,有人大声喊了起来。周围的人自觉的把他的位置让了出来。那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年轻人,穿着廉价而有些破损的衣服,一看就是底层百姓。 “这位群众,我说的一定是真的!我身后的瓦内萨和布雷特会用他们的武器证明。” “那好,你们要真是人民的政府,要真是像你们说的那样,为我们做主,那你们就先把八指强尼抓起来,我们就信你!” “八指强尼!”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低低的惊呼,不少人甚至惊恐的捂住了嘴巴四处张望。八指强尼在穆恩市就是一个噩梦般的存在,他控制着穆恩市超过七成的地下产业,手底下的武装小弟超过三百人,甚至还有几十条枪。这座城市的不少人都被他或者他的势力欺压过。收保护费,强买强卖,放高利贷,逼死穷苦人家,甚至逼良为娼做奴隶买卖,所有违法的事情,强尼都做过,大部分违法的事情,强尼都是做的最好的。说八指强尼是这座城市的地下皇帝,没有人会不同意。 “八指强尼是么,我记住了!” 加朗斯点点头,和那位年轻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位勇敢的青年,你叫什么名字?我一定会用我的行动,证明我们的政策!” “我叫迪瓦拉·罗姆,你要是能干掉八指强尼,我就信你!” 那年轻人毫不畏惧,而他周围的人看向他的目光却充满了同情。大魔导师是可怕,但是大魔导师毕竟太过遥远,而八指强尼,可是分分钟就能把人逼死的存在。在他们眼里,就算是爱莲娜,也是不可能搞定的八指强尼的。而这个叫做迪瓦拉的年轻人,估计也是命不久矣了。 216 八指强尼 八指强尼的大名当然没有八指,也不叫强尼。他叫萨宾·卡明斯基,曾经是一位农奴,后来逃了出来,在穆恩市的阴影中存活挣扎,用了很多年,才爬到了现在的位置。他用萨宾·卡明斯基的名字生活过一段时间,之后因为失去了两只手指,就改成了八指强尼。曾经有人问过他,为什么是强尼,卡明斯基给出的答案,却让人有些无奈。 只是喜欢罢了,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每座城市都有阳光,而每道阳光都有阴影。如果说警察局长瓦内萨·提尔是穆恩市的阳光,那么八指强尼就是穆恩市的阴影。阳光虽然强烈,却也无法消灭阴影,阴影固然黑暗,却也无法遮盖阳光。只有阳光和阴影和谐共存,这座城市才能享受自己的平安。 八指强尼很喜欢自己关于阳光和阴影的描述,他在自己的生活中,也贯彻了同样的理念。要想做穆恩市的地下皇帝,和瓦内萨·提尔打好关系是必须的事情。而在爱莲娜的接管者进入这座城市之前,他甚至在晴空餐厅的同一间包厢里,和那位警察局长一起用餐。而两人在用餐间聊的,正是爱莲娜接管城市之后,他们的生存策略。只不过,当时参加商议的两人都没想到,只是没过几天,他们就要再次因为同样的原因再次坐在一起。 “老弟,现在那个加朗斯·沃伦可是盯上你了。昨天的广场大会,他已经给这座城市的市民夸下海口,要把你抓起来开公审大会,就地正法,让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在一间隐蔽无比的院落里,警察局长瓦内萨正在给八指强尼倒酒。而八指强尼,则心安理得的受着这杯酒。面前的警察局长瓦内萨·提尔是一个很识大体的人,自己在过去的日子里,和他的合作也很愉快。 “抓我?”,八指强尼笑笑,“他和他的爱莲娜的人,要想在穆恩市待下去,就别在我身上打主意。穆恩市虽然不小,但是想让这里的局势超出我的控制,靠他爱莲娜,还是差一些的。当初斯坎迪·埃里德里叫了正规军过来试图清缴我们,最后不还是灰溜溜的走了。这次他加朗斯·沃伦总共就带了不到一百人,还想拿我杀鸡儆猴,他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那是那是”,警察局长瓦内萨·提尔一边点头,一边给八指强尼倒酒,“自古以来,阳光就伴随着黑暗,不管是什么主义,就连大魔导师,都拿那些地下的产业没办法。他们这些泥腿子,又能怎么样呢?” “知道你还这么大惊小怪,专门把我约出来?”,八指强尼有些不满,“我跟你说,这个爱莲娜呀,命不长的。他们想要干嘛,你研究过么?他们想要消灭阶级!消灭剥削,让人人平等!你不觉得,这就是个笑话么?” “哈哈哈——” 跟着干笑了几声,瓦内萨·提尔却并没有接话,他对爱莲娜的理论不了解,只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共产主义,要把大家家产尽数充公,其他的,就没那么清楚了。 “你呀,还说要假装向他们靠拢呢,连人家的理论都没搞明白,就想假装是共产主义者?”,八指强尼有些看不起面前的这个警察局长。要知道,他瓦内萨·提尔之所以能成为警察局长,很大程度上,可是因为他八指强尼的面子。 “他们现在说的是求同存异,像我这样的人,虽然不懂共产主义,也不信共产主义,但是只要不危害人民的利益,还是可以和他们共存的……” 瓦内萨·提尔下意识的答话,却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他连忙闭上嘴,又给八指强尼倒满了酒。 “你呀,还是太天真。这个世道,除了大魔导师,我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公平啊、什么权利啊,什么消灭剥削啊,我跟你说,都是骗人的。到了最后,还不是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他们说的那些话啊,你听听就好,可别当真!” “那是那是,归根到底,还是拳头大小的问题。他们爱莲娜现在之所以能接管我们穆恩市,不也是因为自己的拳头大,有一个最接近魔导师的加斯滕斯么?” 瓦内萨看强尼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他又给强尼倒了一杯酒,继而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和八指强尼碰了一下,一饮而尽。酒精的热量随着他的动作在体内扩散,暖洋洋的,让瓦内萨浑身无力,有些想睡。 “这……”,八指强尼显然也意思到了什么,他惊怒的看着瓦内萨,“提尔,你竟然在酒里下毒!” 瓦内萨·提尔试着抬起自己的手,却发现他已经失去了行动的力气,这才确认药效已经生效。这顿饭八指强尼喝酒喝的比他还多,吃下去的药物也比他多,现在的状况,只可能比他更糟糕。瓦内萨看了一眼惊怒交加的八指强尼,轻声笑了。 “对,我下毒了,不是致命的毒药,只是让你浑身无力罢了。” “可你自己也喝了!你又不想杀了我,难道———” 八指强尼的问话还没说完,墙外就传来了密集的枪声。虽然对这种枪声不熟悉,但是八指强尼也从地下黑市得到过一柄勇敢者一型蒸汽步枪,自然能听出那是连发蒸汽步枪的声音。而能在这座城市使用连发蒸汽步枪的队伍,只有一个可能。 “你竟然真的投了爱莲娜?” 八指强尼喝下去的酒确实更多,甚至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瓦内萨,“你疯了?他们有什么可投靠的?就因为那个大魔导师?这个世界上的六个大魔导师都挂了,就他加斯滕斯能活下来?你不觉得这根本不可能么?他那个魔法,要我说,肯定是他的最后一个魔法。你们这帮因为他的魔法投靠他的傻比,最后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院子外的枪声已经结束了,随之而起的,是几声呻吟。那是没有被打死的、八指强尼的小弟,正在呻吟。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会去注意这些小弟了。拿着蒸汽步枪的爱莲娜士兵推开房门,冲进来,把枪口对准了瘫坐在椅子上的八指强尼。 “你就是八指强尼?” 穆恩市这只小小队伍的领头人,布雷特·沃伦端着枪走到八指强尼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八指强尼很不喜欢这个人看自己的方式和眼神,只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输了,也懒得说什么,只是有些愤怒的看着面前的人。 “使这种阴谋诡计,算什么好人!” “对付你这种人,傻子才当好人。” 布雷特回骂了一句,对面前的这个人并不在意。对他们这些经历了爱莲娜守卫战的战士来说,清理一座城市的地下势力,可远比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活下来要容易的多。更何况,他们还得到了各方的帮助。 “把他绑了,我想,群众们会很期待在广场上看到他的。” ———————————— 第二天,穆恩市的市民们在市民广场临时搭起来的高台上,看到了一个被吊起来的身影。人们议论纷纷,最开始却不知道这人是谁。可是,很快就有消息灵通、或者见过八指强尼的人指了出来,这个被挂在一个粗大木架上的男人,就是八指强尼。 “八指强尼?真的假的,他们真的抓了八指强尼?” “不可能吧,八指强尼的小弟可是有几百号人呢,听说这次爱莲娜过来的人只有不到一百个,就算全上,也不一定是八指强尼的对手吧。” “那可不一定,听说昨天晚上城里有枪声,非常密集,一听就是爱莲娜的那种厉害机枪。我看啊,如果这个加朗斯真的说话算话,那可就意思了。” 广场上的人们还在议论,但是加朗斯·沃伦却不准备给大家更多的时间了,他走上临时搭建的台子,用手里的木棍指着被吊起来的八指强尼。 “各位父老乡亲,我们爱莲娜初来乍到,确实短时间内很难得到大家的信任。不过,所谓万事开头难,我们既然想要做事,就不能怕麻烦,更不能怕这样的黑恶势力。昨天有一位小伙子,让我们帮他抓八指强尼。现在,八指强尼已经被抓到了,那位叫做罗姆的小伙子呢,在么?” “我在!” 迪瓦拉在人群中高高跳起,继而飞快的冲上了台。他先是冲到被挂起来的那个人面前,仔细看了看他,甚至还伸手试图掀开他的头发,以确认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八指强尼。不过,八指强尼却显然受不了这种侮辱,他晃了晃头,狠狠的盯住了迪瓦拉。 “就是他,拐卖了我妹妹!” 迪瓦拉确认了八只强尼的身份,立刻愤怒了起来。他也不管别的,直接上去冲着八指强尼就是几脚,把他踹的连连晃动,这才好像是解了气一样,冲回了台前。 “各位,他就是八指强尼,他拐卖了我的妹妹,到现在,我都找不到我的妹妹。我家里的父母因此终日郁郁寡欢,没多久就相继离世,只剩下我一个人,活着还不如死了。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没办法报仇了,却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八指强尼被抓起来,真是爽快!” 说完,迪瓦拉也不等台下的人们反映,转过头看着加朗斯·沃伦。 “大人,这个人是个人渣,拐卖人口强买强卖奸淫掳掠无一不做,他拆散了我的家,我能把他杀了么?” 问话的迪瓦拉一脸急切,甚至都要跳起来了。台下的群众们知道他的心情,也理解他的心情,并没有太大的反对声。 “可以”,加朗斯点点头,“不过我们要先开公审大会。爱莲娜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我们要杀人民的敌人,自然也要人民判断。现在,我重申一下我们的政策,与人民为敌的人,就是我们的敌人。不管是杀人放火,还是奸淫掳掠,都会拿到这个台子上来做公审,让大家看看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该当什么罪行!” “那好!”,迪瓦拉虽然被加朗斯拦住了,还是一脸急切的表情,“他是穆恩市最大的奴隶贩子,也是最大的皮条头子,还到处打砸抢掠收保护费,他拐卖了我的妹妹,到现在生死不知,这样的人,你们怎么审!” “如果情况属实,死罪!” 加朗斯的声音很大,答复的也很果断。台下的人们看着台上的两个人,议论了起来。大家议论的声音不小,隐约能听到些就是他、早该死了的话。 “各位,他手下的人拐走了我的妹妹,他也一定不止拐走过这一个人,他做了那么多坏事,难道就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帮我说一下么!我迪瓦拉什么都不要,就要他死!” 迪瓦拉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情绪激动。台下的群众们理解他的这种激动,呼应起来。不一会,就有五六个人冲上了台子,开始控诉八指强尼的罪行。本来心里还有些担心没有人响应的加朗斯这时才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和迪瓦拉对视了一眼,下达了命令。 “很好,看来这位八指强尼确实是最大恶极。从现在已经有的揭发材料看,他已经是死罪难逃。既然这样,我们也不要浪费时间。作为穆恩市的管理者,我加朗斯·沃伦再次宣布,对八指强尼,执行死刑!” “哗——” 人群激动起来,大家知道加朗斯既然抓到了八指强尼,就肯定会杀了他,却没想到他这么果断。那些上台控诉的人们听到加朗斯的话,纷纷冲他跪了下来。一时间台子上感谢声和哭声不绝于耳。加朗斯安抚了一下上台的人,命令士兵把八指强尼吊了起来,继而一枪结束了他的性命。 “各位父老乡亲”,加朗斯站在台子上,在他身后侧后方的尸体摇摇晃晃,让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我加朗斯是个粗人,农奴出身,不懂什么条律法例。不过,简单的道理我是知道的,杀人偿命,这是天塌都不会变的道理!我宣布,从现在开始,凡是故意杀人者,杀!凡是拐卖人口者,杀!凡是奸淫掳掠者,杀!凡是和人民作对、干扰革命事业者,也杀!” 台下的市民们听着加朗斯的宣告,虽然觉得粗鲁,可也觉得解气。虽然加朗斯宣布的杀人令是如此的粗暴而不讲道理,但是刚刚的公审大会却让大家看到了正义的希望。哪怕这正义是如此的粗糙而简陋,但是比起之前八指强尼称王称霸的日子,人们觉得,这样的管理者,似乎也不坏。 “加朗斯大人!加朗斯大人!” 说话间,又有人冲上了台子,“我要揭发穆恩·穆德,他是八指强尼手下放高利贷的,为了要钱,逼死了我的老婆!我要揭发他!我要他死!” 听到这人的话,人们的注意力又集中了起来。很明显,大家都在期待着加朗斯的行动。加朗斯笑了笑,挥挥手。 “我知道了,你们还有什么阶级敌人,统统说出来,我们爱莲娜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人民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敌人!” 217 产权政策 在穆恩市市民广场举行的公审大会持续了三天,城市的居民们对爱莲娜政权的态度,也从敬畏转向了亲近。他们第一次发现,除了那个名扬在外的大魔导师加斯腾斯·沃伦,爱莲娜政权的管理者竟然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他们接管城市之后,并没有忙着搜集财物,也没有烧杀抢掠,反而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城市的管理者,还自称是“人民的政府”。市民们最开始对“人民的政府”这个词并不太理解,直到加朗斯带着爱莲娜的人们,通过公审大会把这座城市留下来的黑暗势力清理了干净,才知道这些人可能、也许、大概是真的想在这座城市扎根了。 “公审大会的效果不错”,在市政府那间豪华的办公室里,爱莲娜的接管工作组正在紧张的忙碌着。爱莲娜代市长,加朗斯·沃伦站在窗边,看着不远处的市民广场上一排吊起来的尸体,语气里带着欣慰。 “只有死亡才能让人敬畏。” 布雷特·沃伦引用了一句不知道哪位大魔导师的名言,站在了加朗斯的身旁。作为爱莲娜派驻穆恩市这只小小队伍中武装力量的管理者,他身上的担子并不比加朗斯轻多少。 “解决了治安问题,下一个要解决的就是吃饭问题”,加朗斯离开窗子,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早已等在一旁的韦尔士·汤姆林森连忙上前,递给了加朗斯一沓薄薄的资料。他是罗斯维尔大学经济系的学生,因向往共产主义放弃了学业,在爱莲娜呆了一段时间,就被安排跟随加朗斯一起来接管穆恩市。虽然只有二十四岁,但是汤姆林森对接管城市这种事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压力,在加朗斯和整个接管工作组的大部分人都忙于清理城市黑暗势力和人民敌人的时候,他和他的小组,则忙着在整理这座城市的经济状况和运转情况。他知道,当治安稳定下来之后,经济问题,或者更通俗的说,吃饭问题就成了放在他们工作组面前的头等大事。 “说说吧,现在情况怎么样?”,加朗斯拿过那叠资料,一边看,一边等着韦尔士·汤姆林森介绍。 “不是特别好”,汤姆林森站的笔直,他的父亲是罗斯维尔税务局的一位普通办事员,给他从小的教育,就是对领导者要尊重,“穆恩市最大的产业是搪瓷制造,包括餐具、水盆、桶之类的。这个产业之前是行政长官斯坎迪·埃里德里的家族产业,现在因为我们过来,埃里德里家族的人都跑光了,就留下了两个外姓的人看厂子,市郊的两家加工厂,都已经停工了。除此之外,这座城市还有一座纺织厂,两座面包工厂,一个小型机械加工厂,除了面包厂还有一座在运行,其他的厂子也停工了,估计有超过六万名工人现在没有工作。他们虽然暂时还有粮食吃,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大部分人家里的存粮都不超过一周,如果从我们进驻开始算,大部分的人存粮都不到四天了。” 听到这个情况,加朗斯皱起了眉头。城市与农村不同,城市的市民们不会种粮食,也没有属于自己家的谷仓或者地窖。在农村,或者在爱莲娜,其实并不需要太担心粮食的问题。当初加斯滕斯带着他们进入爱莲娜的时候,大部分生活在爱莲娜地区的农奴,所在的地主家里都有半年一年的存粮,直接收缴了,就是活命的粮食。即使是在爱莲娜小镇,那些镇民很多也都在乡下有亲戚、朋友甚至有自己的地,也不需要担心粮食问题。当时加斯滕斯需要解决的,其实是跟着他的那些士兵吃饭的问题。可现在加朗斯面对的,却是这座城市超过二十万居民的粮食问题,如果解决不好,那么对城市的接收工作,就会出大问题。 “城里的粮食储备怎么样?”,想到就问,加朗斯看着面前的韦尔士·汤姆林森,对他有些期待。和自己不一样,这个青年可是来自首都大学的学生,一肚子墨水,应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粮食储量一般,穆恩市一共有三座大粮仓,两座是属于市政府的,我们来到时候已经基本空了,一座是埃里德里家族的,大概还有一大半存量。城里还有些中小粮店和粮商,目前没有确切统计。但是从我们掌握的情况看,城里的粮食大概够市民们吃两个月。” “两个月之后呢?”,加朗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就想起了加斯滕斯在他们离开前给他们上的课。 “……城市的一大特点,就是一旦与外界断了联系,就会失去自持力。特别是在粮食这种生活必须品上,城市对周围的农村和运输依赖极大。在接管城市的同时,最好能够用最快速速度稳定和恢复城市周围的农业生产秩序,确保城市的粮食供应。而农业生产秩序的恢复,又涉及到我们的土地革命工作……” 晃了晃脑袋,加朗斯梳理了一下加斯滕斯的叮嘱,找到了初步的思路。 “两个多月的时间够了,查理哈里和他的工作队正在周围推进土地改革,这附近之前已经推广过一次土地改革,大的地主和反动派都已经处理了,再次推广应该会很快,粮食问题倒不需要太担心。按照加斯滕斯给我们的城市接管手册,在解决治安问题后,我们现在要尽快恢复工业生产,正好这件事和我们的产权政策也有关系,我之前有一个初步的方案,正好给你们听一听,大家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意见。” 一边说着,加朗斯一遍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正在这件办公室工作的几位核心成员听到加朗斯的话,都靠了过来,他们要一起商讨决定,接管这座城市下一步的工作方向。 ———————————————— 艾丹·罗南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用尽了力气,才在较前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站立的位置。从他这里,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市民广场中央的那个台子,和站在台下的警察,还有站在台上的爱莲娜的官员们。而在那些人的身后,台子的右后方,是前几天经公审之后的一批犯罪分子,他们的尸体已经在那里吊了三天了,有些腐烂,能看到不少的蚊蝇在绕着他们飞舞。艾丹·罗南的目光在其中一具尸体上停留了一会,眼神里多了一些解气。那个人是他们街区附近的一个流氓头子,经常带人到处收保护费,光从他们家里拿走的钱,就已经接近70拉姆。现在那人死了,也没人敢找他们收保护费了,虽然最近生意清净,可艾丹·罗南仍然觉得畅快。他看了一会那具尸体,又把目光投向了台上。 “听说今天要宣布产权政策呢。” “可不是,是不是要共产共妻啊?” “不会吧,这些人进城之后可没干坏事啊,我看着他们不像土匪强盗。” “谁知道呢,看看吧,你没看那些大人物都已经跑了?这些人才是最聪明的,台上这些人可是要搞共产主义的,到时候我们所有的东西都是大家的,你的房子、衣服、土地,还有你挣的钱,可都是大家的了——” 在艾丹·罗南周围,不少人都在轻声的议论。虽然只有四天,但是大家已经习惯了爱莲娜这帮人通过市民广场的平台发布政策的方式了。而他们派过来管理这座城市的市长,也成了大家最熟悉的市长。要知道,之前的那位斯坎迪·埃里德里,很多市民一辈子可都没见过几次。 因为经常欺负自己家的那个流氓头子被爱莲娜的人杀了,他们的士兵也没有骚扰自己,艾丹·罗南对爱莲娜的人第一印象是不错的。他想要反驳那个说爱莲娜要共产共妻的人,却一时间想不到反驳的办法。可是,很快就有人反驳了那人的话。 “在他们爱莲娜小镇,他们自己的地盘里,也没说要没收大家的东西啊,你这个人什么也不知道,乱造谣,是不是那些大资本家和封建势力派过来的特务,是不是人民的敌人?!” 从艾丹·罗南身旁传出的指责非常严厉,艾丹·罗南回头一看,发现是那个叫迪瓦拉·罗姆的青年。三天前的第一次公审大会,就是他指出了八指强尼,让爱莲娜的人摧毁了这座城市最大的黑恶势力。艾丹·罗南对迪瓦拉的印象不错,闻言也帮腔了两句。说话那人看大家都不怎么信他,灰溜溜的走了。迪瓦拉·罗姆盯着那人看了一会,才和艾丹·罗南打了个招呼,做了互相介绍。 艾丹·罗南是个鞋匠,更准确的说,他家里世代都是鞋匠,在穆恩市已经生活一百多年了。他家里的作坊叫做罗南制鞋,虽然只是个小作坊,但是在穆恩市也是有一定知名度的。而且他们做的鞋价格不贵、质量又好,这座城市的很多人,对他们都有所耳闻,迪瓦拉自然也不例外。 “哈哈,还真是巧,我脚上这双就是你们做的鞋,都三年了,还是那么舒服,谢谢啦!” 迪瓦拉是晴空餐厅的服务生,艾丹·罗南知道那家餐厅,是穆恩市最高档的餐厅。他冲迪瓦拉笑笑,聊起了这次公告的内容。 “他们说今天要宣布产权政策,我有点担心,就来了。你是工人,自然没事。可是我们家里雇了三十多个帮手,万一被他们算成资产阶级,会不会被没收财产啊?” 罗南制鞋是罗南一家人的生计所在,大家都担心新来的爱莲娜会没收他们的资产。这次爱莲娜通知说要宣布产权政策,艾丹·罗南第一时间就决定要来。而在他的家里,大家已经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只等爱莲娜的政策公布,如果真要没收,就带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一走了之。 “应该不会吧?”,迪瓦拉脸上带着笑,“他们要对付的是大资本家,那些大工厂主和大贵族,那些依靠吸食别人血液活命的吸血鬼!罗南大哥你们家里自己也做鞋,帮工也做鞋,不是手工业者就是小资产阶级,应该没事的。” “希望是吧,不然我们也没地方跑啊……” 艾丹·罗南说的是实话。和那些大贵族和大资本家不同,他们家世代都在穆恩市生活,如果真的要跑,他们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 “……各位,市民广场。接下来,我宣布一下我们的产权政策,顺便对最近我们要共产共妻的流言做个辟谣……” 站在台上的市长加朗斯·沃伦已经开始讲话。艾丹·罗南对这儿农奴出身的市长印象不错,安静了下来。迪瓦拉也站在他身旁,安静了下来。整个广场随着加朗斯开始讲话,统统安静了下来。 “……爱莲娜的共产主义,归根到底是为了让我们每一个百姓都能够过上好日子,是为了掀翻那些压在我们头上,吸我们的劳动和鲜血的反动势力。那些压榨工人的大资本家,他们的产业我们将全部没收,收归爱莲娜政府所有,产业的工人可以照常上班,我们将暂时按照原先工资标准发放粮食券,大家通过粮食券可以在民生局换到粮食。不想要粮食券的,也可以要现金,同样可以在粮店买到粮食……” 加朗斯一开头,描述的是爱莲娜对大资本家和大贵族的政策,这些政策艾丹·罗南能够猜到,也不会影响自己。而且,他也对那些大贵族、大资本家印象不好,自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他关注的,是接下来要说的,像他这样的小作坊主、小资产阶级该怎么办。迪瓦拉·罗姆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轻轻的拍了他一下。 “没事的,罗南大哥,爱莲娜都说了,他们可是人民的政府。你觉得,你是人民么?” “是吧……” 罗南不确定的应了一句,又安静了下来,台上的加朗斯马上要讲到对他们的产权政策了,他可不想错过。 218 初步安定 “接下来,我将宣布由爱莲娜进行没收的资本家和大贵族范围,并宣布由爱莲娜接管的工厂和企业名单。在这个名单之外的,不论是手工业主、小店主,或者小资产阶级,我们不会去没收你们的财产,也不会去要求你们奉献你们的老婆……” 加朗斯说话的时候还没忘了开玩笑。广场上的人们听到他说奉献老婆的事情,哄的一声笑了起来。之后,加朗斯宣读了名单,那名单很短,罗南担心的罗南制鞋显然并不在名单内。在宣读完名单后,加斯滕斯又介绍了一些产权政策的细节,才说起了另一件事。 “现在,我们的新政府刚刚成立,急需要人手。任何了解共产主义、或者对共产主义有兴趣,愿意为人民服务的市民,都可以到市政府报名,在经过简单的考察后,我们将吸收符合要求的同志们成为穆恩市新政府的一员,和我们一起服务穆恩市的所有市民。在条件和要求上,我们没有任何门槛,不管你识不识字,是男人还是女人,年纪大还是年纪小,只要有兴趣,都可以报名,我们将根据你的特点安排适合你的工作岗位,并按照统一标准发放工资……” 台下的艾丹·罗南本来都准备走了,他急着要回家告诉自己的家人这个好消息。加朗斯宣布的名单很短,涉及的都是之前穆恩市最上层的那些人,跟他们罗南制鞋八竿子也打不着。他要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人,安抚大家惊慌许久的心情。可是,加朗斯接下来宣读的内容,却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市政府在招人?而且没有任何限制?要知道,在原来的穆恩市,能进市政府的,不是哪个大贵族的亲戚,就是哪个大资本家的朋友,很少有底层市民能进去,能成为一定级别的官员。虽然罗南很喜欢自己的罗南制鞋,但是比起做一个鞋匠,他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为一名官员。他很认真的听完了加朗斯的话,在心里重复了几遍,确认自己记下了所有的关键信息,才和迪瓦拉·罗姆告别,匆匆的回了家。他有三个孩子,都已经二十多岁,他很希望能有一两个孩子,能进入市政府,成为一名官员。虽然他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了,新政府的官员可能和旧政府的官员不同,但是在罗南朴素的价值观里,能吃上皇粮的人,怎么都比他一个制鞋匠高贵。 台上的加朗斯还在宣讲,可艾丹·罗南已经离开了广场。迪瓦拉看着那个鞋匠离开广场,四处望了望,找了另一个看起来穿的不错的人,凑了过去。他要和这个人聊一聊,看看他对新政府的观感如何。 加朗斯的政策宣读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结束了。广场上的人慢慢散去,迪瓦拉也和七八个人聊了天。他随着人群散去,走过几条街道,继而一转弯,进入了一座没有名字的小院子。 “你来了?” 在这间小院子里,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他看迪瓦拉进门,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身旁,锤了锤迪瓦拉的肩膀。迪瓦拉冲他点点头,反身关上了门。 “大家情绪怎么样?能接受么?”,大叔和迪瓦拉一起坐在小院一侧的石桌旁,给他倒了杯茶。茶是很常见的黑叶茶,冲泡的也很粗糙。可迪瓦拉显然渴了,他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才开始报告。 “我聊了七八个人,大部分都是手工业主和小资产阶级,大家对加朗斯市长的政策接受度还可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喜。整个广场上的情绪也不错,市长说要招收政府工作人员的事情,大家都比较有兴趣,议论也很多。不过这些人对共产主义一知半解,不少人还是报着当官的想法报名的,会不会——” “这个就不是我们担心的事情了”,赛森·沃伦打断了迪瓦拉的话,他在穆恩市从事情报工作已经大半年了,自然知道情报工作的边界,“加朗斯可是曾经和头儿一起战斗的人,他肯定知道如何处理这种问题。我们现在的人手和精力都有限,暂时管不了那么多,帮助工作组顺利接管穆恩市,才是我们的第一要务。” “我知道”,迪瓦拉点点头,对面前的大叔很是尊敬。在不久之前,西部军区还在的时候,西部军区第三军团军团长斯凯·哈姆曾经和艾略特皇子在晴空餐厅商谈如何对付爱莲娜。迪瓦拉当时就是共产主义亲近分子,自然不希望爱莲娜被皇子殿下和那个斯凯·哈姆毁了。他辗转周折,终于找到了能把消息送回爱莲娜的人。而也就是从那之后,他就成了爱莲娜反侦查局的一名情报人员,在穆恩市长期潜伏下来,成为了不为人知的革命分子。而这位坐在他对面的赛森·沃伦,就是整个穆恩市情报工作的负责人,也是他的顶头上司。 “知道就好”,赛森·沃伦又给迪瓦拉倒了杯水,“这次能顺利接管穆恩市,你和你的工作组做了很大的贡献,能主动在公审大会上提起八指强尼,让加朗斯有机会拿他开刀,你功不可没。上面已经决定择期吸纳你成为预备党员——” “真的么?!谢谢大叔!” 听到赛森·沃伦的话,迪瓦拉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表情激动。他为爱莲娜工作几个月了,自然知道能够加入共运党,才真正意味着他接近了革命工作的核心。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对共产主义的学习和对爱莲娜政策的了解,更是增加了他对共产主义的向往。从最开始只是想要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到现在想要用革命改变世界,迪瓦拉想要的更多,自然更加在意那个共运党员的身份。 看迪瓦拉如此激动,赛森同样很开心。他从一开始就和迪瓦拉接触,亲眼看着这个小伙子从一个服务员成长成为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同样也为他感到欣喜。 “这个可不是我争取来的,是你自己的努力和奋斗得到的,所以,不用感谢我,希望你能好好干,别辜负了组织对你的信任。” “那是自然”,迪瓦拉听到赛森这么说,顿时严肃了起来。不过,他很快就露出了有些心虚的表情,“我当时提议八指强尼,也是因为我妹妹的事情,我是有私心的,组织不会介意吧?” “八指强尼本来就是这座城市的毒瘤,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拿他开刀的。而且他和警察局长瓦内萨·提尔的联盟关系,如果不拆开的话,很不利于我们接管城市。现在除掉了八指强尼,穆恩市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大规模的黑社会组织。而瓦内萨也失去了他在地下世界的联系,也听话了很多。现在我们的兵力不足,管理穆恩市还需要瓦内萨帮忙,你还要和你的下面的几个线人强调一下,盯紧了瓦内萨,不能让他出问题。” 似乎成为预备党员并不是一件特别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赛森只和迪瓦拉说了两句,就开始布置下一步的工作。迪瓦拉虽然心情激动,但是也知道工作为重,穆恩市的接管工作才刚刚开始,便收敛了情绪,倾听起来。他不时的对赛森布置的工作提出一些细节上的问题,继而把赛森的回复记忆下来,便于下一步的工作。两个人在小院子里聊了一个多小时,才互相告辞。迪瓦拉离开小院,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发黄的天空,悄悄的握住拳头,无声的喊了一声。能成为预备党员,他就距离革命更近了一步。能距离革命更进一步,他就距离自己的梦想更进一步。虽然刚刚在赛森面前暂时压抑了自己的情绪,但是现在离开院落,一人独处,迪瓦拉还是选择了释放自己的心情。他无声的庆祝了一会,终于调整好了情绪,离开了院子。 就像之前和赛森所说的,工作才刚刚开始。作为爱莲娜接管穆恩市工作组背后阴影中的力量,他们必须用自己的能力,帮助加朗斯顺利接管这座城市,为爱莲娜的城市攻略开个好头。 ———————————— “我们太缺人了……” 在爱莲娜第一工厂,落日的光线映红了加斯滕斯面前的文件。他放下手中的笔,冲面前的辛克·沃伦抱怨了一句。辛克·沃伦笑了笑,轻声回答。 “大战刚刚结束,百废待兴,牺牲的战士又很多,缺人是正常的,头儿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现在向往革命的人越来越多,而且随着我们控制区域的增加,还会有更多的工人和农奴们愿意加入革命队伍。缺人只是暂时现象,我们的队伍,一定会越来越庞大的。” “那倒是”,加斯滕斯点点头,不过皱紧的眉头却并未舒展,军队改革需要人,接管城市需要人,土地改革也需要人,而且刚刚拿到了恩斯潘省和西罗亚省两个大省有超过二十座城市,要顺利接管这些城市,更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有时候,他甚至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坚持地球上那位伟大领袖的经验,农村包围城市,等取得了革命的胜利,再去处理城市问题。 只不过,这种想法他也不好和面前的辛克商量。摇摇头挥去脑海中的质疑,加斯滕斯把话题重新转移到了两人的对话上。 “这次穆恩市的最新报告我已经看过了,加朗斯干的还不错,你手下的人也帮了大忙。之后接管恩斯潘省的城市,都可以按照这个套路来,不过西罗亚省我们之前没有渗透,估计不好做。” “确实”,辛克·沃伦点点头,“恩斯潘省的情报工作已经开展半年多了,各个城市都有我们的人,相对好做一些。西罗亚省只有几个大城市有少数联络员,我已经下命令让他们扩大队伍了,不过情报工作谨慎为主,队伍扩张不会很快,我也派了一些新人过去,但是总体人手还是不够。就像头儿你说的,人手不足啊……” “是啊……” 加斯滕斯点点头,人手不足是现在最大的问题,虽然远期乐观,但是爱莲娜最近要做的事情太多,这件事情确实不好解决。 “这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尽快培养锻炼吧,能从那场战斗中活下去的,能够证明自己对共产主义信仰的同志,我们要给予他们充分的信任,要相信他们的能力。” “头儿,我知道,能活下来没有背叛革命的,都是珍贵的革命种子,我们要多给同志们锻炼的机会!” 辛克回答了一句,又安静了下来。加斯滕斯也沉默了下来。他盯着地面上昏黄的日光停了几秒钟,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查的怎么样了?” 辛克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收敛了起来。虽然加斯滕斯问的很简短,但是他绝对不会误解加斯滕斯的意思。黛西的死亡不仅是革命的巨大损失,也是辛克这些看着她和加斯滕斯一起奋斗的同伴们心头的一块暗伤。虽然大家平常都尽量避开这个话题,但是不论是伊万还是博布鲁夫,所有人都希望能找到杀害黛西的凶手。 辛克梳理了一下现在手头的资料,上前两步,拽过一个凳子坐在加斯滕斯面前,低声开始报告。 “发现黛西尸体的地方,在爱莲娜南侧一片田野里,同时发现的,还有她的两位卫兵的尸体,和两具陌生人的尸体。那两个陌生人的身份我们已经查出来了,一个是屠宰厂的工人,一个是郊区的农民。他们身上的伤口是黛西的两位卫兵武器造成的,初步估计,这两个人和黛西的卫兵发生了搏斗,继而双双死亡,之后黛西才被人杀害。” 加斯滕斯点点头,看着辛克,眼神里有悲伤,也有愤怒。 “继续说”,他的声音低沉,可意志坚定。辛克点点头,继续说起。 “黛西身上只有一处伤口,凶手从后背刺入的刀刺破了她的肺腔和心包,我们估计她是因为失血过多死亡的,死的很快,痛苦不大。” 听到痛苦不大的结论,加斯滕斯身子往后靠了靠,他皱着眉头,显然不认同辛克的说法。辛克看着加斯滕斯,看他情绪还可以,继续说道。 “卫兵身上没有发现异常,两位凶手身上都携带了不少拉姆,纸币,总额超过400,这绝对不是他们应该拥有的财产。所以,他们袭击黛西和她的卫兵,应该是有人收买并指使……” 219 人手不足 “收买和指示?”,加斯滕斯重复了一遍辛克的话,“那些人收买人去杀黛西,又是为了什么?” “黛西身上有一串钥匙,能够打开您办公室的门,里面有所有的设备资料。这次在黛西的尸体上,我们并没有发现这串钥匙。而且,在那天您释放禁咒魔法之前,有一拨人试图从侧门冲击工厂,被您的禁咒魔法给杀了。我们在他们的尸体上找了疑似钥匙的残骸……” 辛克显然在调查上下了真功夫,已经把那天发生的事情隐隐约约的串了起来。加斯滕斯听的很认真,但是却又打断了他。 “为什么是疑似钥匙的残骸?” “因为……”,辛克看了一眼加斯滕斯,“因为您的魔法的关系,那些钥匙融化了一部分,要不是我对黛西的那串钥匙还有点印象,一般人可能也看不出来那串钥匙就是黛西的钥匙。”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收买了我们根据地的人,杀了黛西,抢了她的钥匙,然后冲击工厂,目的是抢夺我的技术图纸?” 加斯滕斯不笨,很快就总结出了辛克的意思,他拿起桌上的笔,下意识的转了起来,这还是他在地球读书时代养成的习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些人杀黛西并不是最终目的,而是为了我的技术资料?” 辛克点点头,并不说话。他担心加斯滕斯因此自责,不好表态。不过隐隐的,他却对加斯滕斯有信心,这位领导他们走到现在的领袖,应该不会因为这一点事情失去方寸。 加斯滕斯沉默了一会,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看着辛克,继续说道。 “如果是这样,那么敌人的范畴就不好判断了,有能力渗透到我们爱莲娜内部,同时有能力觊觎我们的技术资料的,只能是那几个大势力。安肯瑞因、尼格鲁共和国,甚至是罗宁格,都有可能想要我们的技术。而且这场仗打了那么久,我们的武器也有外泄,弗恩共和国、阿郎特帝国,甚至罗伦罗布斯,他们有没有可能派人在尼格鲁共和国进攻的时候暗度陈仓,我们也不好判断。就连那几个失势了的法师塔势力,也有可能会对我们的技术动心。范围太广的话,不好界定啊。” “确实是这样”,辛克知道加斯滕斯说到了点上,“可以怀疑的目标太多,不够我们现在初步把怀疑对象锁定到了几个大势力上面,尼格鲁共和国,艾略特皇子,罗宁格的人,您刚刚提到的法师塔势力,我之前没想过,不过他们的人现在还在根据地活动,说不定也有可能涉及其中。这几个目标是我们现在主要在查的。” “恩,这个不好查,继续查,但是不要耽误工作。我们现在人手紧张,你们情报工作也是一样,还是要以大局为重。黛西已经死了,仇一定要报,但是也不必急在一时,先把革命搞好,什么都好说。” 加斯滕斯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熟悉他的辛克能听出他语气里隐隐的愤怒和悲伤。他想了想,还是给出了自己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头儿,我们还在从另一条线追查,那就是黛西到底是在哪里被杀的。包裹她尸体的,是我们的纺织厂给大家统一配发的床单,解放一区、解放二区的宿舍使用的都是这种床单。这是一条线索。同时,我们也在找黛西的目击证人,希望能够确定她在哪里、什么时候被杀,有了这些线索,也许会有新的突破。” 加斯滕斯点点头,肯定了辛克的工作。 “你做的很好,继续调查,有任何进展,随时告诉我。另外,如果你怀疑到什么人,不管是什么人,都可以告诉我,然后采取行动。现在我们的爱莲娜并不干净,这些人之前看爱莲娜不行了,就都跳出来了。我放了一个魔法,就又缩回去了。你要是能发现什么,一定不要放过,害群之马,能早点清理,还是要早点清理的。” “这个我知道。” 辛克点点头,看加斯滕斯再没有说什么,告辞离去。加斯滕斯看着辛克离开,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小小的画像。画像上的黛西眉目飞扬,神色轻松。那是她在罗斯维尔大学读书时的一张画像,是黛西去世后,她的父亲理查森给加斯滕斯的。现在,每当想起黛西的时候,加斯滕斯都会拿出那张画像看一看。 “吱呀——”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露娜·布鲁斯特在门口看了一下,推门进来。她今天穿了一件爱莲娜的军服,小心的收了腰臀,虽然朴素,却能显出她的身材。加斯滕斯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重新聚集在了手中的相框上。 “黛西她……”,露娜自然知道那张相框是谁。那是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的人,那是被她和马丁内斯亲手杀了的人。她无数次在夜里惊醒,哭泣,希望能够逃离面前这个男人,逃离那个梦魇。可是,加斯滕斯是这个世界上她知道的,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了,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不论要经历多少惊恐,她都无法离开这个人。曾经经历过失去的她,已经无力再次放弃自己唯一的希望。哪怕,哪怕自己的事情败露,哪怕她随时可能被辛克抓走杀死,她也要留下来,也要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希望,去堵上自己的所有。 “我现在才觉得,我给黛西的,太少了。” 也许是自言自语,也许是在倾诉,加斯滕斯的声音不大。露娜放下手中的托盘,把里面的一小碟粗粮饼干和茶壶放在加斯滕斯办公桌的右侧,走到加斯滕斯的另一侧,伸手轻轻按住加斯滕斯的肩膀,揉捏起来。 “黛西她是幸福的,我跟她一起住了那么久,知道她是幸福的。也许爱莲娜的物质生活很一般,也许爱莲娜还在经历战乱,但是她在为了她的理想奋斗,她还拥有你这样一个志同道合的战友和同志,我觉得,她一定是幸福的。” 加斯滕斯并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睛,感觉着露娜力度刚好的揉捏,伸手轻轻拿开了她的手。露娜在加斯滕斯握住自己的手的那一瞬间,心跳漏了一拍,可是,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离开了办公桌后面。 “现在爱莲娜百废待兴,同志们对你的期望都很高。我虽然不太懂共产主义,也知道这个时候你是绝对不能出问题的。所以,虽然黛西去世是一件很伤心的事情,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振作起来。要知道,你不仅是黛西的共产主义导师,也是承载我魔导梦想的人,不管是她还是我,都不会希望你有事的。” “我不是大魔导师,那个魔法只是一次……” 加斯滕斯说了一半停住了。他的转世灵魂因为没有在这一世释放魔法而躲过了第三次大魔潮的冲击,从而保留了调动魔力的能力。这种事情太复杂,涉及到大魔潮的本质和更隐秘的事情,也不好解释。他吞下了后半句话,看了一眼露娜。要知道,这还是露娜进屋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正眼看他。露娜似乎并不知道他在看她,这位姑娘正因为听到了加斯滕斯关于自己不是魔导师的话低着头、绞着双手、皱着眉头,黄昏的日光斜斜的打在她的脸上、身上,映红了她皮肤边缘细细的绒毛。日光的亮斑和窗棂的阴影在她的身上蔓延,更加凸显了她姣好的曲线。那金中带红的长发被她扎的整整齐齐,却仍然有几缕俏皮的发丝,从她的发箍中掏了出来,挂在耳侧,轻轻的颤动。虽然经历了许多,露娜现在也不过是一位十八岁的女孩子。这个年纪,正是她最美好的时代。 看着这样的露娜,哪怕是加斯滕斯,也有些被她的美丽和青春震撼。他移开目光,稳定了一下情绪,收起了黛西的画像。露娜看着他的动作,轻声提醒。 “饼干我用的是食堂的粗粮,和所有人吃的都一样。茶是黑叶茶,也是你的口味。工作繁忙,但是也别太过劳累,注意身体。” 说完,露娜转身要走,竟然毫不留恋。最近的她都是这个样子,安心的服侍着加斯滕斯,既不逾钜,也从不隐瞒自己的目的。加斯滕斯理解她因为那个魔法想要亲近自己的想法,也并不反感她的诚实。所以,对露娜的存在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只不过,今天也不知怎么,加斯滕斯突然想和这位来自法师塔的大公爵,聊聊其他的东西。 “露娜”,加斯滕斯轻轻喊了一声,露娜闻声停了下来。在这一刻,她的内心是激动而狂喜的,十几天了,这还是加斯滕斯第一次在例行事情之外喊住她,这意味着,加斯滕斯正在对她产生兴趣,虽然这兴趣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是也让露娜看到了自己努力的成果。她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对自己的教养和素质也有信心,然而这十几天来加斯滕斯对她的忽视,甚至一度让她在深夜中绝望。而现在,他终于开始主动询问她了,露娜在这一刻甚至有些想哭。 要知道,只有让加斯滕斯喜欢上自己,只有有了加斯滕斯的孩子,她才有可能从黛西的阴影中摆脱出来,真正成为这位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的身边人,真正的、彻底的安顿下来。 不,不能着急,不能慌张,更不能因为惊喜让自己前功尽弃! 露娜的想法在一瞬间滚过很多,可她的情绪却仍然淡然。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平和而有些疑惑的声音嗯了一声,轻轻转过了半个身子。她很注意自己转身的角度,刚好能最大限度的突出自己的胸部和臀部的轮廓,而从窗外射入的日光在这个时候成了露娜最好的助攻手,让她的身影在光影间变得更加诱人。 露娜清晰的从加斯滕斯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惊艳。她在心中窃喜,语气却还是那样的不慌不忙。 “怎么了?加斯滕斯大人?我晚上还有课……” “有些事想问问你的意见,不用很长时间”,加斯滕斯眼神中的惊艳一闪而过。他叫住露娜并不是有什么欲望或者其他想法,而是突然想看看这位接受了十几年精英教育的人,能不能帮上自己。 露娜闻言转过身子,走到了加斯滕斯面前,在他的办公桌对面站定,交叉双手放在胸前,轻声回答。 “您说吧。” “现在爱莲娜的形势你也知道,很多事情都在推进,但是我们人手不足,特别是高素质的人才不足。我们革命队伍的主体是农奴和工人,大家革命热情很高,但是管理经验缺乏,接下来要接管城市,要推动土地革命和军队改革,我们需要大量的人才。这个问题,你有什么解决办法?” 听到加斯滕斯的问题,露娜有些微的失望,加斯滕斯叫住她,竟然不是想上她。不过,她也很快调整了过来,不管是什么原因叫住她,都是她的机会。只是简单的理了一下思路,露娜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的导师布鲁斯特先生曾经说过,投其所好,取其所用。当年的法师塔在有些地方很像现在的爱莲娜,有无数人想要进来。他们有的人想学习魔法,有的人想借助法师塔的势力,有的人想求取钱财。可不管他们想要什么,只要给了他们想要的,我们就能让他们为法师塔效力。您的问题虽然是第一次出现,但是我想,道理都是一样的。爱莲娜是一只很纯粹的革命队伍,这很好。但是也正因为太过于追求纯粹,而无法在短时间内扩大规模,这也是之前爱莲娜保卫战,你们明明有武器优势,却输的那么惨的原因。现在大人的问题是,缺少足够优秀的、信仰共产主义的人才。我觉得,要解决的办法有两个,第一,是提高现有同志们的能力,夜校就是个不错的办法,也可以让大家在实践中积累经验。第二,就是吸收那些不信仰革命,但是也不反对革命的人才。要知道,这个世界这么多人,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哪怕他们不相信共产主义,只要他们不反对共产主义,您就可以借用他们的力量。这样,短时间内就能解决人才不足的问题,长时间内又可以通过感化吸收这些人,把他们变成真正的革命分子。同时,我们自己的同志们也能不断成长,确保长期内爱莲娜人才供应的充足性——” 加斯滕斯最开始只是随意听听,到了最后却拿起了笔开始记录。他虽然知道露娜是有才华的,却没想到她对现在的问题有如此的见解。他一边记录,一边不时的抬头看着露娜。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再次出现了惊艳,只不过,那惊艳不是因为美丽,而是因为才华。 地板上的阳光缓缓的移动了一个格子,站在阳光下的的少女和坐在办公桌旁的男人,构成了一幅静谧的油画。 安静,却美丽。 220 再次土改 “各位父老乡亲,我叫乔斯林·沃伦,是你们的土改工作员。两个月前,我曾经来过这里,带领大家一起开动土改。后来,封建主义势力强大,我们不得不退出。但是,当时的资料我们都留着呢,大家的花名册,地界我们都存的好好的,所以,这次土改,我们能够很快就把大家的地发给大家!!” 乔斯林·沃伦站在河岸村的扬谷场中,拿着一个铁皮喇叭,大声的喊话。在他的身后,乔恩·沃伦带领着他的连队将近一百名战士,站成了整整齐齐的检阅队列。在他们的手中,刚刚生产出来的雷鸣一型步枪在阳光下反射着暗蓝色的光。 而在乔斯林的面前,聚集着河岸村和附近几个村子的农奴和农民,他们等土改工作队已经几天了,有些村子的村民甚至在得到加斯滕斯是大魔导师的消息之后,提前开始了土改。那些村子的大地主因为打仗的关系,已经逃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地主们也没有勇气对抗一位大魔导师,跑的跑,从的从,根本没有阻拦农民们自发土改的勇气。而当乔斯林带着土改工作队和配套的卫队来到这里的时候,周边七八个村子,有一半都已经自发的完成了土改。 “乔斯林老哥,我们都等着呢,需要我们干什么,您只管说!” 聚集在台下的农奴和农民们脸上带着菜色和笑意。菜色是因为之前的战乱让他们流离失所,不少人还逃到了山中,饿的面黄肌瘦。而笑意,则是因为面前的爱莲娜土改工作队背后是一位大魔导师,这个世界上现在仅有的、唯一一位大魔导师。没有人敢反抗一位大魔导师,所以,他们的土改将彻底的改变他们的命运。 “是啊,好几个村子都已经自己土改完成了,我们也快点吧!地里的庄稼好多都被糟蹋了,我们还想抓紧时间补种呢!”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在人群中掀起了一阵附和之声。之前的战斗让不少庄稼地失了人照料,有的杂草丛生,有的已经被军队和战斗毁坏。农民们现在都把那些地当成了自己的地,自然心疼的要命,催着赶着乔斯林赶快开始土改。 “好,父老乡亲们说要尽快,那我现在就开始!兄弟们,把土改的资料搬上来!” 乔斯林其实刚刚从爱莲娜赶到这里,甚至都没有休息一下,喝口水。不过,他也知道乡亲们推动土改的渴望强烈,很自觉的直接投入了工作。和他一起来的土改工作组有五个人,其中三个之前都是有土改经验的,大家把之前撤退时保存下来的土改资料搬出来,开始按照名单一一核对。能够找到人的,现场确认。找不到人的,暂时留疑。因为有之前土改和土地丈量的基础,这次土改并不需要重新量地,大家对能够摆脱农奴身份,得到四亩地也都非常积极,极度配合。乔斯林的再次土改确认工作开展的非常顺利。而他的工作组,也按照他的安排,在扬谷场上摆起了三张办公桌。一张是乔斯林自己来,用来确认上次土改结果,第二张则是队伍里唯一的女性——莎莉·沃伦负责,对乔斯林的结果进行确认,并请农民兄弟签字画押,颁发土地证。而第三张桌子,则负责对第二张桌子进行复核,并给农民们发放生活用品。这些生活用品是从爱莲娜和周边几座城市被收缴的大型轻工业工厂调配的,都是些衣服床单、脸盆茶缸之类的生活用品。农民们领了地,还能领些生活用品,自然对工作组非常配合,土地再次确权和颁证的工作进行的很顺利。 不过,随着工作的推进,乔斯林也遇到了问题。因为之前有几个村子自行推动了土改,而那些农民们可是没有之前的土地资料的。虽然大部分农民都很诚实,在土改中直接要了自家之前分得的土地。可也有不少农民,趁着再次土改的机会,把一些好地拿到了自家名下。而当乔斯林和他们进行土地确权的时候,他们便开始提出要求,要求置换土地,用现在他们分配的土地,取代之前的土地。 “老乡,这是不行的,你这四亩地都是上好的水田,之前是分给两家人的。现在你一个人全占了,把劣地都给了别人,也不合适不是?” 乔斯林遇到问题并不急躁,爱莲娜打赢了不可能打赢的防御战,他们的领导人加斯腾斯还是一位疑似大魔导师,革命的前途光明、胜利可期,他自然有很好的心情去处理这些琐碎事情。那位农民闻言,还在试图挣扎。 “这个,同志啊,我之前在老霍布斯家做佃农的时候,一直种的就是这几亩水田,都种了快十年了。这几亩水田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不忍心给别人啊。” “那水田我也种过!老霍布斯家里的佃农又不是你老波利威利一个人,我是不是也能要一亩啊!” “对啊,人家官爷都分好了,就许你占好地啊!!!” 在老波利威利身后,有些农民看不惯他想要好地的行为,叫嚷出声。乔斯林伸手安抚大家,笑着继续和老波利威利沟通。 “这位乡亲,咱们的土改是政府行为,以我们颁发的土地证为准。您和你的乡亲们支持革命、主动土改,我们很欢迎。但是这个土地如何分配,都是有定数和记录了。您这四亩水田,之前是分给了另外两位农民兄弟的,分给您的四亩地,两亩好田两亩次等地,也都是登记在册的。都要是像你这么捡好地要,那坏地谁要啊!” “就是,光许他一个人占好处可不行!” “就是就是,官爷你还是赶紧把他的地收了吧,他这么想要好地,说不定是反革命分子呢!” 后面的人群又叫嚷起来。老波利威利见有人扣他反革命分子的帽子,顿时惊慌起来,他也不要那四亩水田了,直接领了自己四亩地的土地证走,去找莎莉盖章确认了。乔斯林看着他走过去,无声的笑了一下。这些农民的心思大部分还是很简单的,想要好地,不想要差地。虽然都是革命的基础,但是也要适当加以引导和管理。他收拢了一下思绪,冲着面前喊道。 “下一个!” ———————————— 因为资料保存完好,河岸村和附近几个村子的土地确权工作进行了大半天,就差不多了。乔斯林从上午一直忙到现在,肚子饿的前心贴后背,已经有些受不了了。他看了一眼面前的队伍,发现还有十几个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右侧,他的同伴们工作也进行的很顺利。乔斯林伸手擦去脸上的汗,刚想加把劲把活干完,就看到面前挤过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女同志。 “哎,这位大姐,我知道您急着要地,可是也要排队啊,你看其他人都等了这么久了,不排队可不好啊!” 乔斯林一看这人貌似要插队,开口就要维持秩序。那大姐伸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 “谁要插队,插队的王八羔子生儿子没!给你,小兄弟,这是我们自己家下的面条,看你们干了一天了,先吃点东西吧。” 一边说着,大姐从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里端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搪瓷大茶缸,那个大茶缸足足有乔斯林的人头大小,装了慢慢的一缸野菜面条,还冒着热气,闻起来香喷喷的。乔斯林拿目光一扫,就发现里面还卧了一个鸡蛋。他的鼻子动了动,差点就被这面条的香味给诱惑,不过,他也是个有定力的,知道自己队伍的纪律,张嘴就要推辞。 “大姐,我们有纪律,不能拿百姓家里一针一线,您这个饭,我不能白吃,我这里有钱,我买您的面条——” “买个屁!老娘给你做的,你敢不吃!” 大姐好像生气了,一巴掌把乔斯林要拿钱的手按在了桌上,她虽然是女同志,但是常年务农,手上的力气可不比乔斯林差。她一边按着乔斯林的手,一边大着嗓门转身骂人。 “你们这帮没良心的,人家官爷干了一天给你们分地,你们连口水也不给喝?都他妈吸血鬼啊!!都听我的,都给我等着,让人家官爷把饭吃了,再弄!” 乔斯林被这个大姐的做派弄的哭笑不得,不过这大姐显然是有准备的,在他身旁的两张办公桌上,几位同志也被和这大姐体型差不多的几位农村妇女给围住了,几乎每个人面前都放了饭碗或者茶缸。乔斯林不用看,就知道里面估计也是一样的野菜面条。而在他的身后,更多的女同志们端着碗、缸和桶子,把和他们一起来的战士们围了起来,非要让他们吃饭。乔斯林一看这架势,知道这饭是不吃不行了,他讨饶了两声,松开手,也不提给钱的事情了,就坐在桌子旁吃起了那碗面条。其他的同志们和战士们也学着他的样子吃了起来。一时间,扬谷场上竟然只剩下了吸溜吸溜的声音。 “我说大兄弟”,那大姐见乔斯林开始吃饭,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看了看桌上乔斯林做的记录,“你可真厉害,还会写字,一定是城里人吧!” “大姐,我可不是城里人,我原来也是农奴。这个写字是爱莲娜的夜校教的,我们都可以学。” 乔斯林并不隐瞒爱莲娜的政策。他们这次出来,土地改革是主要工作,可同时也担负着宣传讲解爱莲娜政策的责任。既然大姐问起来了,他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哎呀,那可真好。我有三个儿子,都二十好几了,还不会写字,也没文化,天天在外面野。你们那个夜校收不收人啊,我能把儿子送过去么?” “我们那个夜校收人,不过大姐您也不用着急。等土改搞完之后,我们会在全省推广夜校的,到时候所有的农民兄弟,只要想,都可以学写字,学文化!” 乔斯林借机宣传,声音并不小。周围的农民听到了,都涌了过来。要知道,学写字上学这些事,原来可都是那些大地主才能负担的起的奢侈玩意,他们这些泥腿子,又哪敢做这种梦?一时间,大家的提问好像海浪一样,湮没了乔斯林。乔斯林擦汗,刚想回话,却发现那大姐又帮他把人挡了回去。 “你们这帮兔崽子挤什么挤,人家官爷吃饭呢,都给我等会!” “芬娜大姐,你这也太霸道了吧,就许你提问啊!” “对啊,我们也要听!” 大姐看自己这一吼没见效,顿时眉毛就皱在了一起,眼看就要发飙。乔斯林苦笑一声,连忙安抚,继而端着茶缸坐到了扬谷场中间高台的旁边。他已经决定了,吃饭的时候,只要大家有兴趣的问题,他都要解答,来者不拒。 221 军队改革 农民兄弟,或者,更精确的说,这些半年前还是被当做物品看待的、甚至连做人权力都没有的农奴们,对于拯救他们、改变他们命运的爱莲娜是有着非常质朴而热烈的感情的。而且,在经历了一次土改又被封建势力和资本主义剥夺了一次土地之后,他们更加认识到了爱莲娜这个政权的珍贵之处。所以,哪怕面对的只是爱莲娜这个有些神秘、甚至还笼罩着大魔导师光环政权中的一个小小的土改工作员,他们提问题的热情,也让心理准备不足的乔斯林,有些手忙脚乱。 “乔斯林大哥,加斯滕斯是大魔导师么?” “乔斯林兄弟,你们这次来了还走么?” “乔斯林小兄弟,你结婚了吗,有对象么?我有个女儿身体好、能做饭,我看年龄正好合适,你要不要见一见啊?” 看到乔斯林在吃饭的间隙愿意和大家聊天,不管是领到土地证的农民,还是即将领到土地证的农民,都围了上来。他们的问题七嘴八舌,内容五花八门,让乔斯林有些应接不暇。这个时候,还是那位送饭的芬娜大姐一声狮子吼,吼住了有些混乱的场面。 “都急啥,给老娘排队,一个个来!” 乔斯林也不知道这个芬娜是河岸村的什么人,但是她说话似乎是有用的。有些混乱的场面因为她的一句话稍稍冷静了下来。芬娜见状,转过身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坐在了乔斯林旁边。 “小乔斯林啊,我那三个儿子,天天种地也不是个事。你们的队伍,还要人么?” “对啊,还要人么?” “就是,比起种地,我们也想干革命啊!” “对啊,上次被那些官爷收回了地,我就觉得不踏实。现在那些官爷虽然被打跑了,但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来了,乔斯林大兄弟,你们还要人么?” 芬娜的一句话勾起了乔斯林的记忆。在离开爱莲娜之前,加斯滕斯专门给他们这些土改工作队开过一次欢送会,在会议上,就提出了吸收接纳所有热心革命者的倡议。现在,看着面前这些热情的面孔,乔斯林有些激动,那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被人认同的激动。他眨眨眼睛,仍然没有忘了加斯滕斯的教诲。 “乡亲们,爱莲娜随时欢迎大家,革命,随时欢迎大家。但是,我们加斯滕斯主席曾经说过,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而是要打仗流血的,甚至是要死人的。你们,真的做好准备了么?” “这世道,不参加革命,不也会死么?” 芬娜大姐的大嗓门响了起来,立刻得到了很多人的附和。不过,也有人提出了疑问。 “那个,乔斯林大哥,我们要是参加革命了,这个土地还有么?” “有!”,乔斯林对自己的业务还是很熟悉的,“你参加革命了,你的地可以让家里人种。如果没有家人,等革命胜利,你也可以随时选择退伍,到时候,我们会按照你在革命中的贡献分配土地,如果干得好,得到的,可远不止四亩地!” 乔斯林的话音刚落,就得到了乡亲们的积极响应。包括芬娜在内的一群男女老少,纷纷开始问起如何报名,报名了能干嘛的问题。乔斯林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吃面条了,就连一直护着他的芬娜大姐,也忘了让他吃面条。这位年纪不大的农奴按照自己的记忆,开始一一回答大家的问题,不知不觉间,竟然把这因为一碗面条得到的短暂午休,变成了一场超过两个小时的咨询会。等到太阳从天空正中飘向西方,乔斯林才基本解决了大家的问题,也多次反复强调了加斯滕斯并不是魔导师这个事实。甚至,跟他一起来的乔恩·沃伦,已经记下了超过两百位报名参加革命的新农民的名字。而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再次想起了分地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两个小时的咨询会,乔斯林透露了太多的信息量,接下来的分地过程非常顺利,乡亲们窃窃私语的时候很多,对于分给自己的土地,却并未在意。毕竟,那已经是分配过一次的土地,现在只不过是再次分给他们。他们现在关心的,是加入爱莲娜的革命队伍,能有什么样的前途。 分地到傍晚时分结束,乔斯林和乔恩商量了一下,从报名的两百多人里选了十几个聪明伶俐、能看懂几个字的,留在身旁帮忙,也好协调当地的农民运动。而其他的,则派出一个小队,送回爱莲娜。在那里,这两百多人将由宾波·博布鲁夫的民生局统一分配,有人将进入军队,有人将成为工人,还有些人,可能会继续种地。只不过,不管是乔斯林还是乔恩,都觉得这些人既然放弃了在河岸村种地,应该也不会主动选择在爱莲娜的种地。他们的未来,更可能是一名光荣的革命士兵,或者一名辛勤的革命工人。 目送着那只不大的队伍离开,乔斯林和乔恩回到了村里。在芬娜大姐的盛情邀请下,他们土改工作组和随行的卫队们,已经被这个村子的村民们热情的接纳了。而负责夜间巡逻放哨的士兵,也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乔斯林站在村子粗糙的土路中间,看着黄昏光芒下的村落,和站在不远处向他们挥手的芬娜大姐,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幸福感。也许,这就是主席所说的,革命的幸福吧。 带着一点点满足和疑惑,乔斯林和乔恩走进了芬娜大姐的家。虽然河岸村的土改工作已经结束,但是恩斯潘省留给他们的工作仍然繁重,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土改工作组将帮助左岸村建立村委会和村党支部,继续领导村子的革命运动。而剩下的人,将前往下一个村子,去改变那个村子中农奴和农民们的命运。 ———————————— 就在乔斯林和乔恩开始和芬娜大姐的三个儿子聊天的时候,加斯滕斯和伊万,已经站在了爱莲娜郊外的演武场旁。在这里,筹划酝酿了十几天的军事改革,正在进行。 “……之前的爱莲娜守卫战,我们损失太大了。游击旅和生产旅最精华的六千人,现在陆陆续续回来的,不到两千人。民兵一师和民兵二师,基本熟悉了我们的战斗方法的士兵,也只有一万一千多人了。至于战时新组建的民兵三师和民兵四师,为了保持和恢复生产,已经暂时解散了。不过,有些同志提出要继续作战,我们把他们编入了民兵一师和民兵二师,现在两个师大概都各有不到七千人能够保持战备状态。我们的总兵力,加起来也就是一万三四千人,守卫爱莲娜都有些紧张,更别提接管两个省的防务了。” 虽然外面和民间对爱莲娜现在存着极高的敬畏,但是在爱莲娜真正的高层眼里,现在的爱莲娜就像是突然得到了巨额财产的半大小子,一不小心,就可能把自己撑死。 “军队是一切的根本,枪杆子是我们政权的保证,军队改革一定要尽快推进”,加斯滕斯站在演武场旁边的阅兵台上,和伊万还有一众将领们分享着自己的想法。 “生产旅和游击旅这两个旅的幸存同志,都是我们最宝贵的军队种子,没有大问题的同志,我觉得统统可以重用。新的革命军,就以这两千多名军官为骨架搭建。然后,对外放开吸收士兵,以有志于革命的农奴和工人阶级为主。不过,我现在觉得,我们的军队主要成分很可能还是农奴,毕竟现在推进的土地改革,他们是最大的受益者,也是最有动力保卫革命果实的人。而城市的工人阶级,因为大资本家逃离的关系,收入上可能会有影响。虽然我已经安排了工厂生产,并给他们降低了劳动强度,建立了工会,提供了一定的福利用品,但是他们对革命的向往和坚定程度,在这个阶段是不如农奴的。所以,在招收士兵时候,你们也要做到心里有数,该收就收。我们现在的革命军,有骨架,有理论,但是缺少血肉。等把人招齐了,快速训练,配发武器,然后派出去,稳定恩斯潘省和西罗亚省。” 加斯滕斯所说的革命军,全名叫工农革命军,是爱莲娜在几次议事会讨论之后定下来的名字。按照议事会的决议,爱莲娜工农革命军暂定编制参照了安肯瑞因传统的军团制,下设六个师,伊万·沃伦任军长,加朗斯·沃伦则担任新设立的军队参谋部参谋长。之前担任民兵部队负责人的艾迪·沃伦,担任一师师长,之前担任生产旅三团团长的哈巴·奈担任革命军二师的师长。几周前跟着加斯滕斯一起离开爱莲娜,伏击塔伊家·布什的军官们,现在能活下来的,也就这几个了。至于革命军三师到六师的师长,虽然也都是从爱莲娜保卫战中活下来的老兵,但是在加斯滕斯的记忆里,却已经没有多少鲜明的回忆了。革命的队伍在不断壮大的同时,也在不断牺牲。而活下来的人所背负的回忆,也变的越来越沉重。 “头儿”,伊万还是用着他最早的称呼,周围的将官们听到他这么叫加斯腾斯,眼神里多少都有些羡慕。伊万是最早跟着加斯腾斯从敢死队打拼出来的战友,现在能像他这样的,管加斯滕斯叫头儿的人,已经不多了。 “你说。” 加斯滕斯看着演武场上训练的士兵们,头也不回。 “上次尼格鲁共和国的蒸汽大炮打的我们好惨,咱们要不要也做一点?” 伊万的话说出了军官们的心声。虽然有雷鸣一型和洛山一型这种先进武器,但是在面对蒸汽大炮时,射程和威力上的劣势,还是给这些被压着打了几天的将官们深刻的印象。他们也知道加斯滕斯似乎不太看好蒸汽大炮,但是,他们仍然希望加斯滕斯,能给他们一些新的武器,新的惊喜。 “这件事,我自有打算。” 加斯滕斯点点头,本不想做太多解释,可是看着伊万和其他军官们渴望的眼神,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多说了两句。 “新的武器已经在筹划当中,暂时保密。等基本定型生产的时候,我会带你们去看一看,让你们看看,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武器,才是王道。” 身为见证了另一个世界武器演变历史的过来人,加斯滕斯的这句话说的非常果断和坚定。伊万和将领们也被他的坚定所感染,露出了期待的目光。只不过,他们也知道今天是看不到加斯滕斯的新武器了,有些遗憾的开始讨论军队建设和改革的细节。加斯滕斯最后看了一眼演武场上的士兵们,也加入了讨论。 ———————————— 讨论持续了足足两个多小时,直到夜色深重,加斯滕斯才和将领们在食堂吃了些简单的饭菜。他和将领们告辞,带着自己的卫兵离开演武场,抵达了爱莲娜第一工厂。在经过几道门卫和检查后,进入了第一工厂的武器实验车间。 “你来了?” 工厂武器制造的负责人威廉姆·理查森从一堆零件中站起身,看着加斯滕斯,问候了一声。自从黛西死后,他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厂和研发当中。他是如此的专注,以至于如果没有人去提醒,他甚至会忘记吃饭和睡觉。加斯滕斯后来不得不安排了两个卫兵专门盯着他,一是保护他的安全,二是避免他太过劳累。 “恩,我来了,巨兽怎么样了?” 听到加斯腾斯提起巨兽,理查森的眼神重新有了光彩。他从那堆零件中摆脱出来,来到了加斯腾斯面前。 “已经差不多了,不得不说你真是一个天才,我从来没有想过武器可以设计成这样。不过,这么沉重的设备,现有的蒸汽动力根本无法驱动,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一边说着,理查森一边领着加斯腾斯来到了一个庞然大物之下。那个三米多高的巨型机械盖着一块厚重的帆布,遮住了它的面目。加斯腾斯在它面前停留了一会,伸手拽下了那块帆布,露出了一个狰狞的钢铁巨物。 那是一辆使用履带驱动的、全装甲的蒸汽战车。而在地球上,它还有另一个名字。 坦克。 222 器名为兽 在离开中心大陆,接触到地球战争史和武器发展史的那些年里,加斯滕斯曾经无数次思考过一个问题,什么样的武器科技树,才是适合爱莲娜的,又是什么样的科技树,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他将要建立的根据地的延续性和垄断性。而选择什么样的武器,才能让他的革命队伍,拿到最大的竞争优势? 这些思考持续了数年,最终的答案其实并不复杂。比起地球上层出不穷的火药武器,中心大陆的蒸汽动力在杀伤威力上天然就存在不足,要想依靠蒸汽动力提高武器威力,所付出的代价和成本,要远远高于增加防具厚度。而在回到自己世界的一年中,爱莲娜所经历的战争也已经证明了这一切。即使是爱莲娜,即使是有着丰富蒸汽器械设计经验的加斯滕斯,他为爱莲娜部队装备的雷鸣一型,其生产时间、生产工艺和生产成本,都要远高于敌人士兵身上套的三层简易板甲。单从成本来说,使用雷鸣一型的费效比,远远不如加强防御的费效比。而且,随着各方敌人对爱莲娜武器了解的增多,应对这种武器的方式也越来越多,艾略特的部队已经开始在作战中使用人力或者畜力推动的装甲战车,而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也把三层板甲士兵列入了正规作战队列。人的智慧和群体的智慧是没有上限的,加斯滕斯知道,自己的雷鸣一型和洛山一型终将被针对、被仿制,甚至被超越。而当敌人拿出了更强的盾,他又该怎么办?使用气压驱动的武器在提升杀伤力上所面临的边际成本,很快就会超过爱莲娜的承受能力。所以,加斯滕斯在回到这个世界的一开始,就确立了防御为王的武器发展思路。这也是他为什么对尼格鲁共和国的蒸汽大炮兴趣乏乏的原因。那种携带着巨大锅炉和沉重躯体的武器,真要论起威力和射程,比起地球上的大口径步枪,强点也有限。要不是爱莲娜的精锐部队全部被尼格鲁共和国用计谋拖住,他的爱莲娜,也不至于陷入如此危机。 第一工厂实验武器车间的辉石灯光下,名为巨兽的坦克已经显露峥嵘。它并不像地球上一战时英国人拿出的那种水柜坦克,也不像地球上装甲与反装甲科技发展到后期的那种拥有大倾角装甲、扁平化车身的现代武器。由于这个世界缺乏高威力武器,加斯滕斯放弃了地球上现代坦克的大量反穿甲设计,而是给坦克增加了大量的上层空间。在这些空间里,加斯滕斯塞入了他真正的核心竞争力,一台被他称作岩心的蒸汽轮机。 那是一台体积小到可以装入一辆巨大坦克的蒸汽轮机,那是一台功率高到这个世界任何工程师都无法想象的蒸汽轮机。这种在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动力设备,它所使用的辉石甚至不是普通的辉石,而全部是冶金辉石。 “它真美……” 威廉姆站在巨兽身旁,仰望着这台沉默而可怕的武器,轻声赞叹。巨兽计划从他抵达爱莲娜后不久就已经开始实施,对整个根据地内外都保持着极高的密级。知道这台武器存在的,只有寥寥几人。要不是在尼格鲁入侵的时候,这台巨兽的心脏还没有到位,尼格鲁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攻破洛山道口。 “它必须很美。” 加斯滕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了威廉姆的话。他上前一步,伸手攀住固定在装甲外侧的扶手,爬上了这辆巨兽的车顶。在那里,已经打开的舱盖安静的沉默,好像等待夫君归家的妻子。加斯滕斯伸手扶住舱盖,双脚向下,跳入了这辆巨兽的内部。 设计载员4人的巨兽内部空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局促,加斯滕斯身为设计者,很容易就找到了启动巨兽的开关。他按照自己设计的操作流程,一一扳动开关,打开节流阀,让经过蒸馏的纯水进入水箱,继而点燃冶金辉石,让它们的热量隔着特质的抗热材料,加热那些液体。只是一会的功夫,充满二级储气室的水蒸气就进入了高温高压的临界状态。加斯滕斯扳动了几个按钮,满意的听到了岩心开始运转的声音。蒸汽轮机高速转动的轴心发出的,是一种有些尖锐的啾啾声,虽然刺耳,但是在加斯滕斯的耳中,却分外的动听。他不时观察一下功率表,看到数字达到了预计标准之后,接通了连接动力系统和行走系统的传动机构。轰隆一声,这台巨大而沉重的巨兽,开始在车间经过硬化的道路上前进。它前进的速度缓慢,却带着势不可挡的气息。 然而,只是行进了一小段距离,巨兽就停下了。加斯滕斯满意的从巨兽中爬了出来,随意用手拍了拍这台野兽的装甲钢板。虽然比起地球上的同类,它的防御要弱上很多,但是对上这个世界的任何武器,它都几乎没有畏惧之心。现在,在这个时间点上,巨兽对任何国家的敌人来说,都几乎是一种无解的存在。 “有时候我都在怀疑,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竟然能设计出如此可怕的武器。如果当时我们的巨兽完工,可能根本轮不上你去放那个魔法。” 威廉姆显然已经被这台可怕武器的威力所折服,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和惋惜。如果当时巨兽能够投入战争,也许,爱莲娜就不会输的那么惨,也许,他的女儿黛西,就不会以那种方式,莫名其妙的死去。 轻笑了两声,加斯滕斯并没有立刻回答威廉姆的问题,他绕着巨兽转了两圈,检查着它的状态,许久,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当时的蒸汽轮机还不完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样机,你们已经尽全力了。半个月前的战斗,我们输的很惨,但是根据地还在,工厂还在,巨兽也还在,我们已经熬过了最困难的时候,接下来,是让这个世界认识到我们胜利,并给与我们应有地位的时候了。” 威廉姆没有从加斯滕斯口中听到黛西的内容,他有些失望,也有些理解。毕竟,对面前这位年轻的领导人来说,他的女儿黛西,哪怕再珍贵,又如何比得上革命事业本身? “黛西的事,爸爸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凶手的。他们,跑不掉。” 似乎是听到了威廉姆的心声,又似乎是突然想到了,加斯滕斯出言安慰。威廉姆要的东西其实也不多,他点点头,提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担心的问题。 “加斯滕斯,你设计的这台巨兽确实厉害,如果能投入战场,绝对能再次改变战场形态。可是,如果这种武器面世,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会招来大批的仿制者。我承认爱莲娜的蒸汽设备生产能力很高,但是再高,也高不过我们澎湃动力的总部,更高不过尼格鲁共和国、弗恩共和国甚至阿郎特帝国的那些蒸汽设备企业。如果我们的这个想法被敌人发现甚至仿制,他们依靠着远超出我们的生产能力,可以比我们更快速的装备类似的武器。到时候,我们怎么打?” 威廉姆是参与了巨兽的设计的。这台野兽设计之初的目的,主要对抗的就是那些雷鸣一型和洛山一型对付不了的敌人。当然了,如果敌人在战场上有机会俘获它,那么以这个世界的蒸汽器械水平,仿制一台看起来差不多的装甲战车并不困难。甚至,如果那些人有足够的耐心和技巧,通过逆向工程也不是不能做出一台样子差不多的蒸汽轮机。只不过,不论是面前的威廉姆,还是将来那些注定会被这种新式武器折磨的死去活来的工程师们,都不会想到,这台武器最大的仿制壁垒,到底是什么。 “你放心吧,大叔,他们不可能做出这种东西的。” 加斯滕斯从很早之前就在思考如何防止敌人仿制自己的武器,而他也最终从地球上的经验中找到了答案。那答案的寻觅过程漫长而复杂,但是最终的结果,却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材料。 装甲战车的想法很容易被抄袭,结构和这种履带传动的机构,也很容易被抄袭。甚至那台复杂的蒸汽轮机,只要仿制者有足够的耐心,也能做出长的一模一样的设备。只不过,他们的手中肯定没有能够承受足够的高温高压,推动蒸汽进入临界甚至超临界状态的材料。这也注定了,除了他加斯滕斯之外,没有人能够制作出和岩心一样的蒸汽轮机。而一旦失去了这种必须的强大动力,仅仅使用这个世界上现有的蒸汽动力机械,是根本不可能驱动这种战车的。要知道,更大的功率意味着更大的体积,更大体积意味着更高的重量,而更高的重量意味着更高的功率要求。那些试图仿制巨兽的人,终将会认识到横亘在他们道路上的巨大障碍。而材料配方这种纯粹靠运气才能得到答案的东西,以这个世界甚至连合金的概念都不甚完整的技术水平,要想找到类似的东西,需要的时间,可不是一年两年,需要的投入,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要知道,当年,他可是调用了一位大魔导师和整整一座法师塔的资源,才堪堪找到了能够满足自己要求的材料。而现在,让他的敌人们去寻找同样的配方,所面对的挑战,几乎是无法克服的。 虽然内心有如明镜,但是加斯滕斯并没有将事情告诉威廉姆。参与革命的同志们大多都是可爱、热情和可信的。可哪怕如此,加斯腾斯也不想冒一点点风险。巨兽才是他打算建立的革命军的核心竞争力,任何可能危及巨兽安全的因素,他都要将它们消灭在萌芽中。 威廉姆见加斯滕斯只是笑,并不说话,知道有些事可能并不太好表述。他也不在意,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 “这种武器在我看来,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对手。不过它的生产周期很长,特别是被您称为岩心的发动机,除了您,几乎没有人能做出来。这将极大限制巨兽的产量——” “这种东西,只要存在,就能摧毁敌人的信心。” 加斯滕斯却并不在意,巨兽这种高成本的高精尖武器,并不是适合走数量取胜的道路。现在的他和爱莲娜,也没有大量生产巨兽的能力和技术。万幸的是,正如他自己所说,这种无法被摧毁的东西只要出现在战场上,就已经能够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 威廉姆点点头,显然很认同加斯滕斯的说法。他抬头看着巨兽那个高大炮塔上的炮管和机枪,沉默了下来。这台巨兽,不仅携带着一台用作动力的蒸汽轮机,还携带着两台更小型的蒸汽机,专门用来驱动的炮塔上的蒸汽机枪和蒸汽大炮。对这台巨兽已经有所了解的威廉姆,很轻易就能想象到这种武器在战场上的雄姿。 “好了,大叔,你做的很好,辛苦了”,加斯滕斯检验了这台巨兽,知道它达到了自己的预期,很是满意。威廉姆点点头,又和他讨论了许多技术上的问题,才互相告别。现在,还不是巨兽面世的时候,威廉姆将继续在这个秘密车间中工作,摸透巨兽的秉性,更好的驾驭它、激发它的潜能。而加斯滕斯,则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离开实验武器车间,加斯滕斯在自己的办公室见到了等候着他的露娜和伊万。露娜看加斯滕斯回来,很是乖巧的离开了办公室,把交谈的空间,留给了伊万和加斯滕斯。 “头儿”,伊万看露娜走了,转过头来,开门见山,“你安排的工作,我已经完成了。” 听到伊万的话,加斯滕斯有些欣喜,看来今天的好消息不少。他笑着点点头,问道。 “有多少人?” “大概四十名,都是打过爱莲娜守卫战的老兵。” “很好,把他们带到单独的地方训练,注意保密,武器的生产还需要一段时间,你们可以先用黛西那把枪练习,注意保养就行。” “好的。” 伊万点点头,开始请教起这只特殊部队更多的细节问题。而加斯滕斯的注意力,则又回到了那个午后,黛西把装着那把枪的包扔在他的脚下,带着温暖的微笑,看着他,似乎永远也不会改变。 窗外。 明月高悬,星空璀璨。 223 谁是凶手 梅伦·沃伦走进工厂的那间小会议室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半个月前加斯腾斯的禁咒魔法彻底改变了爱莲娜的状态,原本准备撤离的她们留了下来,反而开始加班加点的生产。仰慕爱莲娜、或者敬畏大魔导师,或者有其他心思的人正在快速的涌入爱莲娜,哪怕负责出入境管理的部队已经筛选掉了大部分图谋不轨的客人,可那些投奔爱莲娜的农奴,却仍然在飞速增加。即使爱莲娜已经开始在恩斯潘省接管城市、推广土改,可那些农奴似乎觉得,只有进入爱莲娜,只有距离加斯滕斯更近一点,他们才能有安全感。而与此同时,在接管城市和推动土改中产生了大量的、旺盛的对轻工业产品的需求,梅伦所在的纺织厂,已经重新恢复了加班加点生产的节奏。而在这个时候被工段长打断工作,叫到小会议室,梅伦心里是有些好奇的。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工厂的厂长和工段长一起,陪着她,把她亲手送进这件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会议室。 “来了?” 问话的是一位男人,穿着爱莲娜部队的灰色军衣,梅伦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军衣是她们工厂制作的。她冲那个男人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两位挎着枪、背着蒸汽背包的士兵,有些紧张的坐了下来。 “你好,我是反侦查局的德蒙特·韦兹,曾经是一名警察,也是一名侦探。今天请梅伦同志过来,是想请教一些事情。” 反侦查局?那个抓特务和间谍的机构? 梅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自从来到爱莲娜之后就特别满足,每天的生活极其简单,从工厂到宿舍,从宿舍到工厂,有时候还会去夜校给大家上课。她想象不到,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些人会找到自己。 “韦兹同志您好,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梅伦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男人,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这个人是为了黛西来的? “是想问一下,你对黛西被杀,有什么看法?” 男人的声音不大,却立刻让梅伦回忆起了那个对她和露娜小姐关爱有加的女人。虽然据说是这片根据地领导者加斯滕斯的女人,可是黛西一点架子也没有,完全不像梅伦曾经见过的那些官太太。她和蔼可亲,亲历亲为,甚至还会关心梅伦的身体和情绪。她和她们一样,住四人间,吃食堂,穿简陋的衣服,如果不是确认她就是黛西,梅伦绝对不会相信,一个势力的领导人的女人,竟然是如此简朴、如此平凡。 “……我……我知道的都跟之前的人说过了。” 梅伦并没有说谎,对黛西死亡原因的调查从八二屠杀的第二天就开始了,也曾经有人问过她最后见到黛西的时间,和其他的事情。而在第一次盘问之后,梅伦还经历过两次盘问,才算是渐渐恢复了平静。而今天,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反侦查局再次问起了这件事。 “你觉得谁可能是凶手?”,德蒙特·韦兹不慌不忙,继续提问。 “……我不知道,黛西人缘很好的,大家都很喜欢她,没有人会想要杀了她的。” “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听到这个问题,梅伦轻轻皱了皱眉。这个问题她已经回答过三遍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竟然还要让自己回答。 “是八二屠杀之前五六天的晚上,她回来休息,看起来很累的样子。那个时候好像正在打洛山道口,黛西她很担心加斯滕斯,也很担心洛山道口的防御,只是在房子里住了几个小时,就消失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德蒙特·韦兹点点头,在手里的本子上记了些什么。他抬头看了一会梅伦,突然问了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你们房间里,有丢床单么?” “啊?” 梅伦被他这个问题弄的有些发蒙,丢没丢床单和黛西有什么关系?不过,她也知道面前的人可是反侦查局,得罪不起,便回忆了一下,给出了一个答案。 “好像都没丢……” “你们是不是每个人有两套床单?平时不用的时候,多的那套会放在哪里?” 德蒙特·韦兹已经了解过根据地同志们的福利,纺织厂为几乎所有人提供了每人两条床单,用于换洗。所以,哪怕梅伦说没人丢床单,他也要确认一下,毕竟凶手可能拿换洗的床单替换了那个包裹黛西的床单。 “就放在柜子里,我们每两周洗一次床单,都是一起的,两周前她们的床单都在,现在,我就不知道了……” 梅伦也知道了德蒙特在关心什么,她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给出了答案。 “这样,有件事情能拜托你么?”,德蒙特并没有问几句话,就站起来身子,似乎对梅伦失去了兴趣,“你能帮我回去看看,你们谁的床单,少了一套吗?” “好。” 梅伦点点头。事关黛西的死亡之谜,她可不想有半分的不配合。仅仅是翻看一下柜子里的床单,她觉得并不困难。 “好,那交给你了,我明天还回来找你”,德蒙特·韦兹站起身,笑着告辞。梅伦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没有说话。 —————————— 到了晚上,梅伦回到宿舍,发现露娜和前几天一样,在等她吃饭。她有些感动,匆匆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跟着露娜去了食堂。而在路上,露娜也和她交换了一些信息,并进行讨论。要在往常,梅伦是很高兴露娜渐渐适应爱莲娜的生活节奏,并和她聊这些平凡女孩的问题的,可今天,她却总有些心不在焉。露娜见状,直接问了出来。 “梅梅,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啊……”,梅伦有些慌乱的抬起头,犹豫了一下,想起那个人似乎并没有刻意叮嘱自己要保密,便决定透露一些信息。 “是黛西的事……” “黛西?!”,正在缓步前进的露娜突然停住了,梅伦甚至能感觉到露娜的身体有些僵硬。她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露娜,刚好看到露娜歉然的一笑。 “抱歉,黛西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突然提起她,又让我想她了。” 说着说着,露娜的眼圈就红了。梅伦见她这个样子,也很理解这位大小姐突如其来的悲哀。毕竟,在当初法师塔崩溃,露娜·布鲁斯特四处碰壁、举目无亲的时候,是这位黛西·理查森,收留了走投无路的露娜,还给了她在爱莲娜生活下去的权力。虽然不知道露娜是怎么想的,但是梅伦自己,简直爱死了爱莲娜。 想到这,梅伦的声音里多了些愤怒,“要是我知道是谁杀了黛西,我一定要杀了他!” 露娜有些惊讶的看着梅伦,似乎没有理解梅伦突如起来的愤怒。梅伦看到了露娜的目光,却也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小姐,我喜欢这里,这里让我感觉自己是一个人,而不是什么人的什么物品。我这么说,希望您不要介意,即使不再是奴隶,我也会尽量的帮助你的。” “我当然不会介意”,露娜笑的温柔而委婉,“你说今天有人问起你黛西的事了?” “恩,还是之前的那些内容,我都答过好几次了。” 不知为何,梅伦隐藏了德蒙特·韦兹所提的,关于床单的事情。 “是啊,我也被问过三次了,看来,他们还没有找到凶手啊……” 露娜重重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梅伦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想多说。两个人沉默着到了食堂,拿着搪瓷大碗盛了肉汤,又领了两个黑麦饼子,在食堂里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因为爱莲娜取得了革命胜利的关系,食堂里的气氛很热烈,大家的的情绪也很高昂。梅伦随意扫了扫,就发现了不少新面孔。她知道,那些是新加入爱莲娜的人。自从那个禁咒魔法之后,听到消息、进入爱莲娜的人越来越多,正在逐渐填补这块土地因为战争而遭受的损失。 也许是因为被黛西的事压抑了情绪,两个人的晚饭吃的很是沉默。拉薇儿最近在工厂有了新朋友,很少和两人一起吃饭。梅伦知道,她还是有些怕露娜,不想见她。露娜似乎并不介意这种脱离和进餐时的沉默,她保持着那种多年坚持的优雅姿态,吃完面前完全称不上华丽和美味的食物,和梅伦一起回了宿舍。两个人又聊了几句,露娜出门去上夜校,梅伦则等她走后,打开了宿舍几人存放床单的柜子。 她要看一看,谁的床单还在,谁的床单,又不在了。 黛西的柜子在上面,自从她出事,里面的东西就被拿走了,梅伦不需要看。她自己的柜子自己知道,床单放的好好的。露娜的柜子在右手,轻轻一拉就能拉开。梅伦随意的拉开柜门,却突然愣住了。 原先就放在柜子底层的那条床单,竟然已经不见了。 露娜的床单不见了? 梅伦突然有些愣神,如果露娜的床单不见了,那么,意味着什么?那位来自反侦查局的侦探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既然让她找少了床单的人,是不是说明,和黛西的死亡有关? 梅伦下意识的看向了露娜的床单,果然发现她的床单非常干净,并不像是已经使用了两周的床单。她上前一步,掀开毯子,仔细的打量着那张床单,上面甚至还有没有展平的折痕。 没错,这就是那张原先放在柜子里的床单。 梅伦的手有些抖,她不知道德蒙特为什么要问床单的事情,但是她总隐隐有些不好的想法。可是,就在她看清自己的想法之前,吱呀一声,露娜竟然推门进来了。 “哎?” 露娜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自己床边的梅伦,也看到了自己被打开的柜子。她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皱了皱眉,用似乎什么也没发现的声音说道。 “我拿错讲义了,回来拿一下,没吓到你吧?” 梅伦这时才稍稍收敛了脸上的惊恐,她强自镇定,用微微有些发颤的声音回答,“没……没事,那个……” 梅伦的眼神有些闪烁,并不敢正视露娜。可是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她强自镇定,看了一眼露娜,却发现露娜正盯着自己放在她床上的手。于是,梅伦知道,她应该说些什么了。 “那个……咱们不是该洗床单了么,我想看看你的要不要洗……” “哦……” 露娜的眼神从床单挪开,又看了一眼那个被打开的柜子,突然想到了被马丁内斯用来包裹黛西尸体的那条单子。她的后背在一瞬间出了一片冷汗。可是,她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咬住自己的舌尖,感觉着嘴里腥腥咸咸的味道,上前两步,从桌子上拽出自己的讲义,转身离去,并没有和梅伦再有交谈。梅伦看着露娜离开,愣了几秒钟,才软倒在了露娜的床上。 刚刚那一刻,她差点就被吓死了! 虽然不知道床单和黛西之死有什么关系,但是梅伦总觉得有些诡异。她再也无法在这间宿舍呆下去,随手抓起一件外套,冲出了房门。她要去反侦查局,她要去告诉德蒙特·韦兹,露娜的床单,少了一条。 可是,刚刚冲出门去的梅伦又停了下来,真的要去么? 那可是露娜啊,她肯定不会和黛西的死有关系吧?黛西可是露娜最好的朋友,也是露娜唯一的朋友。露娜的床单,肯定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不见了吧,如果自己去反侦查局告发她,会不会对她有不好的影响啊? 自己,应该去么? 在门口犹豫了两秒钟,梅伦还是下定了决心。如果露娜和黛西的死没关系,那么反侦查局的人应该不会拿她怎么样。如果有,那么就更应该告诉反侦查局。毕竟,她很喜欢爱莲娜,而她对自己服侍了十几年的这个主人,除了习惯的情绪之外,可并不仅仅只有喜欢这种简单的感情。 下定了决心的梅伦果断离开了宿舍,可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身后的阴影中,已经有一个身影,跟上了她。 224 你必须死 她要去哪? 露娜重新进入房间、看到梅伦那个表情的时候,就知道可能要出事。虽然她已经尽最大努力掩饰了自己的慌张。但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她等在宿舍外的角落,看着梅伦出了宿舍,便跟了上去。她要看看,自己这位跟随自己最久的女仆,到底打算去哪里,又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已经有些慌张的梅伦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后的尾巴,她径直穿过街道,挤过人群,最终进入了一栋露娜并不熟悉的小楼。可是,哪怕露娜并不熟悉这个地方,她也仍然认得这个小楼门前的招牌。 爱莲娜反侦查局。 那个不大的木牌上面的黑字浓浓的,像死亡的阴影。露娜站在不远处,盯着那个牌子,愣了几秒钟,轻轻的、轻轻的长出了一口气。她两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裙摆,手心里全是汗珠。从她身旁经过的行人们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不知道这个面容姣好的姑娘为什么要在这里徘徊。 “露娜老师!” 有人认出了她,毕竟在夜校里,露娜的课还是很受欢迎的。露娜下意识的看过去,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那个人。她有些尴尬的冲他笑了笑。 “露娜老师,今天还有你的课么?我们可很想听那些大魔导师的故事呢!” 自从加斯滕斯放了那个禁咒魔法之后,露娜的课堂就变得门庭若市起来。那些来听课的农民和工人对她正常讲的东西并不是特别关注,反而很期待她在上课结束后那十几分钟的答疑时间。在那个时间里,他们会反复的询问关于大魔导师的问题,去试图了解大魔导师的特点、性格、爱好和行事作风。露娜知道他们对大魔导师的这种热情来自何处,自然也不会去刻意抑制。相反,她开始有意的增加自己答疑的时间,并通过自己的介绍,开始树立大魔导师无敌于天下、并且可以为所欲为的特点。而对她的这些介绍,那些学生们听的很认真,眼神里的情绪,也渐渐带上了狂热。 露娜知道那种狂热。法师塔也有这种人,三神教也有这种人。只不过法师塔管这种人叫魔法信徒,三神教管这种人叫狂信徒罢了。她不知道自己只是讲了几个故事,这些人为什么就变得这么狂热。但是,她觉得这种狂热不是坏事,毕竟,对于那个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来说,他配得起这样的信徒。 “哦,有,有的。” 露娜点点头,压下了心里的慌乱。晚上还有课,她还要去上。就算梅伦把消息送进了反侦查局,她也不是毫无办法。在八二屠杀之后的这些天里,她一直在思考一个方法,一个能够让自己摆脱嫌疑的方法。而幸运的是,在几天前,她终于找到了这个方法。 “我们会很期待你的课的!” 那人看露娜不太想说话,便丢下一句话匆匆告辞。露娜擦了擦手心的汗,下意识的摸了摸肩膀上的挎包。不论如何,她必须要把课上完。 —————————— 夜校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因为露娜的答疑太过精彩,今天她又超出了预计的下课时间。在这个时间,爱莲娜周边的农民同志们,除了还在夜校攻读的,大都已经睡去。可那些工厂,却还在轰鸣运转。刚刚结束的战争给爱莲娜带来了极大的损失,为了填补这些损失,爱莲娜几乎开动了她所有的生产能力。而在这些轰鸣的工厂之中,露娜的身影一晃而过,消失在了街道尽头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院子里。 “你怎么来了?” 看到露娜,法师塔资本家的代言人马丁内斯有些惊讶。这个院落是他之前发展出来的法师塔资本系在爱莲娜的据点,他告诉过露娜,可并没有意识到她回来。 “我来见赫德兰先生。” 露娜再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严肃,身子挺的笔直。马丁内斯听到这句话楞了一下。露娜所说的赫德兰先生,全名罗布·赫德兰,是法师塔资本系的三位大佬之一。据说他的家族随侍了三代大魔导师,始终屹立不倒,积累的资产无法估量。在卢克·布鲁斯特死后,罗布·赫德兰原本已经和制裁法师塔另外两位资本系大佬一样,销声匿迹。却没想到,加斯滕斯的一记雷云风暴,彻底惊动了他。 “你怎么知道赫德兰先生在?” 马丁内斯看着露娜,心里有些不好的念头。一直以来,他都是法师塔资本系放在外面的靶子和联络人,即承担风险也享受收益。三位大佬也很少有直接插手这些琐事的兴趣。而且,更重要的是,赫德兰先生这次来,是想面见加斯滕斯谈些事情的,又怎么会被露娜知道? “是赫德兰先生告诉她的。” 从院落的阴影中走出了一位身形矫健的女士,她看了一眼马丁内斯,担心他想多,又解释了一下。 “先生对你做的事情印象不错,这次之所以会单独告诉露娜,主要还是因为她是我们现在最接近加斯滕斯的人,先生也一直想见见她。” “我知道了。” 马丁内斯躬身行礼,不再多话。露娜看了他一眼,冲着那位女士说道。 “我有事要见赫德兰先生,我希望马丁内斯先生能在旁旁听。” “稍等。” 女士冲露娜点点头,转身离去,稍倾,她再度出现,领着露娜和马丁内斯进入院落正中的房子,穿过几个房间,来到了一处普通的书房。法师塔资本系三大佬之一的罗布·赫德兰正站在书房的一侧,笑吟吟的看着两人。 “小露娜,难得你主动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对于这三位大佬,露娜确实接触不多。之前和他们的接触都是由卢克·布鲁斯特大魔导师和布鲁克琳·阿奎特直接负责。她冲赫德兰点点头,开门见山。 “我们杀了黛西的事,估计瞒不住了。” 听到这句话,赫德兰的眉头皱了皱,马丁内斯的身子也轻轻一颤。他们都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永远瞒下去,但是,他们一直希望这件事能够多瞒一会,瞒到法师塔和爱莲娜已经死死绑在一起的时候,就有了活的希望。然而,现实却并不是总能和计划一样。 “你说说吧。” 赫德兰叹了口气,坐了下来。露娜上前一步,把她今天晚上遭遇的事情一一道来,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杀黛西本来就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下手的时候自然没有完全计划。床单这么明显的失误,你们竟然都没有想到,真是……” 赫德兰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过他知道现在说这些事情也晚了,便直接找上了露娜。 “露娜,我知道你最近在试图接近加斯滕斯,进展如何?能帮上忙么?” 露娜心里一惊,知道自己的想法也没有瞒过面前这位先生。不过她也没有否认,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以她现在和加斯腾斯的关系,要想让加斯滕斯原谅自己杀了黛西,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就……不好办了……” 赫德兰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虽然有钱,但是在失去了大魔导师的庇佑之后,能量和影响力早已下降了几个层级。更何况在爱莲娜这个新兴势力中,他的影响力更是几乎没有,偏偏爱莲娜对自己之外的那些势力又都没什么恭敬。真要是这件事爆发了,他似乎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先生,我有一个想法”,露娜侧头看了看马丁内斯,停顿了一秒种。赫德兰看着她,等待着她继续。而马丁内斯,则隐隐感觉到了寒意。 “杀死黛西的凶手是马丁内斯,不是我。如果我们放弃马丁内斯先生,也许能让我躲过一劫——” “露娜!” 马丁内斯惊讶的看着露娜,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露娜却并没有回应他,只是直直的看着赫德兰。 “……” 赫德兰也没有说话,只是沉吟片刻,就得出了结论。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既然那个梅伦已经把消息送到了反侦查局,那么我们就必须尽快行动。露娜,你可以承认在宿舍见过马丁内斯,也知道他想要黛西的钥匙。但是,你绝对不能说见过黛西。其他的,就交给我们了。” “赫德兰先生!” 马丁内斯更慌张了,他急急站起身,就要说话,却被赫德兰打断了。 “好了,露娜,你可以走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做。” 露娜点头起身,看也不看马丁内斯,离开了房间。在她的身后,马丁内斯含义难名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直到被房门截断视线。 —————————— 两天之后,加斯滕斯得到了辛克的报告。 “已经初步查明,黛西的死和法师塔的人有直接的关系。露娜的侍女梅伦·沃伦供述,在黛西死亡的那天,法师塔资本家米盖尔·马丁内斯曾经去找露娜谈话,谈话的内容无从知晓。同时,包裹黛西尸体的床单很可能属于露娜。而且,对那几具尸体的周边人士调查显示,他们曾经与一位叫做查尔斯的男人频繁接触,且最近口袋明显宽裕。我们的情报显示,马丁内斯在爱莲娜根据地内活动时,有时候会使用查尔斯这个化名。我个人的建议是,尽快抓捕米盖尔·马丁内斯,从他嘴里找到答案。” “马丁内斯……” 加斯滕斯皱着眉头,摸着自己的下巴。嫌疑人可能是他并不意外,毕竟法师塔一直都和露娜有联系,他知道黛西的行踪,也是正常。只不过…… 想到露娜,加斯滕斯突然心里一惊。这件事,露娜会不会牵涉进来? “马丁内斯为什么知道黛西有钥匙?你说他在黛西的宿舍里袭击了她,并拿了露娜的床单用来包裹尸体?为什么这么巧,刚好是露娜的床单?” 说到这,加斯滕斯突然回忆起了一个细节。那天,在他去找露娜要她那个小箱子的钥匙时,露娜的第一反应有些奇怪。她当时有些慌张的说,钥匙在黛西那。 她说的显然不是那个箱子的钥匙,她说的,应该就是黛西身上那串法师塔心心念念想要拿到的钥匙。 “露娜应该知道些什么”,加斯腾斯根据那个回忆做出了判断。他可不是看起来的毛头小子,人生经验之丰富要远超这些人的想象。露娜的那个反应,绝对不是正常的反应。而她的那种惊慌,显然也不像是一个不知情者。想到这里,加斯滕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件事,露娜可能也会涉及。你直接找人去问她吧,不配合的话,就该怎么办怎么办。不要顾忌我的感受。黛西是我的爱人,她可不是,知道么?” “我知道了,我也觉得这件事和露娜有关系,只不过担心您的态度,才打算从马丁内斯下手。如果不想伤害露娜小姐的感情的话,我们可以暗地对露娜布控,等得到了马丁内斯的供词,再对她采取行动。” “不用这么麻烦,两个人一起问,分开问,别让他们串供。不管是不是她们杀的,事情都一定要查清楚,然后,该怎么办怎么办。如果真是他们杀的——” 说到这,加斯滕斯罕见的犹豫了,露娜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可很快,就被黛西的面容掩去了。 听到这,辛克犹豫了一下,又小声问。 “如果真是他们杀的——” “先查清楚吧,如果真的是她们做的,该杀就杀。” 加斯滕斯终于下定了决心。黛西是他真心喜欢的姑娘,却死的如此消无声息。他本可以带着她一起见证革命胜利之后的美好时代,却没想到最终走到了这样一个结局。任何杀了黛西、或者设计杀了黛西的人,都没有资格得到他的怜悯,更何况只是一个旧势力的代言人! “我知道了。” 辛克点点头,后退几步,悄然离开。加斯滕斯站在原地,愣了一会,绕过桌子,重新拿出了那张照片。照片上的黛西笑颜如花,透着满脸的阳光和幸福。 225 我要活着 法师塔资本系曾经的代言人,现在的弃子米盖尔·马丁内斯坐在爱莲娜反侦查局的一间小房间里,沉默着。他的手被厚重的铁制手铐双双铐住,手铐中间的短粗铁链,连接在这个房间正中的一张铁制方桌的桌沿。他的双脚也带上了脚镣,脚镣的另一头连着一个人头大小的铁球,沉重的很。而在他的身下,是一张同样由铁制作而成的凳子,坚硬冰冷,哪怕是在夏天,也没有一丝热度。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只有马丁内斯一个,他的衣服已经被扒光了,身上里里外外都被检查过,免得他自杀。他现在仅有的遮蔽物,是一条黄色的短裤,和一件写着019号码的短袖上衣,那上衣并不干净,有些地方还有血污,散发着隐隐的腥臭味。 马丁内斯环视四周,发现周围的墙壁上挂了不少刑具,而在他的身后,还有几个看不太清楚的大型器械,估计也是行刑用的。房屋的一角有一个锅炉,一缸冷水,想也知道他们的用途。不论从任何角度来说,这都是一间用来行刑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钟,也没有窗户,那是为了模糊囚犯的时间概念,增加他们的恐惧感。马丁内斯虽然是个资本家,常年荣华富贵,但是他在法师塔的经历和手中的权力,让他对这种地方并不陌生。如果他不交代,或者不配合,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用屁股想,都能想的出来。 毕竟,他杀的,可是这个势力最高领导人的爱人。而那个最高领导人,还很可能是一位隐藏很深的大魔导师。 “吱呀——” 囚室的门被推开了,反侦查局局长辛克·沃伦推门而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身上肌肉分明,表情凶狠。马丁内斯的目光从这三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 辛克看了马丁内斯一眼,眼神里并没有明显的情绪。他拉开凳子,坐在了马丁内斯对面,那两个人,一个人坐在了辛克的旁边,打开了一个本子,另一个则站在了马丁内斯身后,安静了下来。 “说吧,主席释放禁咒魔法的那一天,你干了些什么?” 辛克看着面前的马丁内斯,发现他的目光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这让他心里一沉。这样的反应,说明面前这个人已经有了坚定的思想觉悟。对付这样的人,只靠言语是肯定不能让他就范的。不过,辛克并不打算因此而放弃口头讯问的环节。头儿总是说,做任何事都有流程,讯问,也是有流程的,先礼后兵,是他辛克·沃伦的流程,没有必要的话,不需要调整。 “我杀了黛西·理查森。” 马丁内斯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辛克,脸上突然挂起了一丝笑容。可是让辛克有些隐隐不适的是,那笑容里,竟然满是怨毒。 “你杀了黛西·理查森?什么时候,怎么杀的,有没有同伙?为什么杀她?” 虽然惊讶于马丁内斯如此的配合和乖巧,辛克却还是按部就班的开始提问。这和他的预计很不一样,按道理,面前这个男人既然已经有了那种表情和觉悟,应该抵死不承认才对。现在这么爽快,难道有其他的目的? “我要见加斯滕斯”,马丁内斯却并没有想太多。自从露娜当着他的面在罗布·赫德兰面前将了他一军,把他推到了必死的境地之后,他就有了现在的想法。而除了这个想法之外,别人的反应和看法,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这里不是你讨价还价的地方!” 辛克的声音有些严厉。想见加斯滕斯?你一个杀了黛西的必死之人,凭什么敢有如此奢望? “让我见加斯滕斯”,马丁内斯的声音还是没有什么起伏,“我做的事情,我是如何杀了黛西的,我和谁一起杀了黛西,我为什么要杀她,只要让我见到加斯滕斯,我都说!如果不让,打死我,也不说!” 辛克看着面前的马丁内斯,感觉有些憋闷。这和他计划中的审讯并不一样,面前的犯人毫不紧张,也并不恐惧,反而开始提要求。而他想要的答案,竟然从一开始,就被面前这个人直接丢了出来,好像那个答案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垃圾。 “那柏提,上刑。” 辛克并没有回答马丁内斯的话,而是冲着站在马丁内斯身后的那柏提·沃伦说了一句话。那柏提点点头,把马丁内斯从椅子上拽了起来。马丁内斯的身子在他的手里,好像毫无反抗能力的小鸡,任他施为。 “辛克·沃伦,我要见加斯滕斯,让我见到加斯腾斯,我什么都说。不让的话,打死我,也不说!” 马丁内斯在被那柏提挂起来的时候,眼睛还死死的盯着辛克,辛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看着那个健壮而专业的行刑官,开始上刑。 不管如何,他都不会让马丁内斯仅靠几句话,就见到加斯滕斯的。真的那么想见的话,就用自己的意志力来证明自己的吧。 昏暗的房间里,渐渐穿出了压抑的惨叫和闷哼声。那声音穿过房间的墙壁,向四面传播,最终传入了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 坐在另一个房间里的露娜皱了皱眉头,她听到了那些惨叫,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自从几天前做出了那个决定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必然要经历这一关。如果顺利,在这之后她将再无顾忌,如果不顺利…… 如果不顺利,她也没有办法。 “那是你的同伙马丁内斯,他们在上刑。” 坐在露娜面前的是德蒙特·韦兹,曾经和梅伦接触的探员。他看着面前的露娜,眼神里带着戏谑。 “如果不好好交代的话,你也会这样的。你长的这么美,应该不想在自己的脸上和身体上,留下伤疤吧?” “我说,我都说。” 露娜打了个寒颤,张嘴讨饶。德蒙特坐直了身子,看着她。坐在德蒙特旁边的人打开了笔记本,准备记录。 “那天,马丁内斯来找我……” 关于如何交代,露娜和罗布·赫德兰早已商量妥当,如实描述她和马丁内斯的见面,却隐去自己帮助动手的情节。只说马丁内斯见了自己,要她帮忙拿钥匙被她拒绝,后面的就不知道了。而马丁内斯,也会按照他们说好的口径,告诉加斯滕斯,是他,截杀了黛西,并用露娜的床单包裹尸体,送走掩埋。这个计划并不十分严谨,但是却已经是当下最有可能摆脱嫌疑的方式。露娜不想离开加斯腾斯,不想离开最后的、接近大魔导师的希望,而法师塔也不介意用她来做一次尝试。所以,哪怕是这个并不严谨的计划,她也要试一试。 露娜的声音很柔,像春天的泉,很好听。德蒙特很认真的听着她的讲述,不时提几个问题。而在他身旁的工作人员,已经把露娜说的每句话,都记了下来。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 两个小时后,加斯滕斯站在了马丁内斯面前。他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是伤,已经不似人形的男人,心里有些惊讶于他的意志力,也有些好奇,他到底想对自己说什么。 “马丁内斯,我来了,你想说什么?” 瘫软在地上的马丁内斯抬起头,看着加斯滕斯。他又抬起手,想要擦去眼睛上的血迹,却无力行动。辛克从旁边拽过一块抹布帮他擦了擦,就听到了他的笑声。 “加斯腾斯,你终于来了……” “我来了,如你所愿,你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加斯滕斯的话也冷冷的,他已经看了露娜的供词,结合之前的证据,几乎可以证明面前这个人就是杀死黛西的凶手。而现在,他打算好好听一听,这个杀了黛西的人,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黛西·理查森,是我杀的,可不是我一个人杀的。没有露娜·布鲁斯特的帮助,我根本杀不了她。” 马丁内斯一开口,就说出了他绝对不应该说出的内容。按照罗布·赫德兰和他的协议,他要用自己的性命保下露娜,然后换自己的家人一世幸福。可是,赫德兰终究还是看错了他米盖尔·马丁内斯。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听到这句话,加斯腾斯和辛克的表情都严肃了起来。这和露娜的口供不一样,他们两个人中,一定有一个人,说了谎。而不论是谁说了谎,加斯滕斯和辛克,都在接近事情的真相。 马丁内斯早已下定了决心,自然不会浪费时间。他看着加斯滕斯的表情,知道自己赌对了,便毫不迟疑的开始讲述。 “我们对爱莲娜武器的生产技术觊觎已久……” 马丁内斯讲述的很详细,也很诚实。他毫不掩饰自己要求露娜杀死黛西的过程,也并不试图隐瞒自己是动手那个人的事实。他只是用一种非常客观、非常冷静的态度,复述了事情的整个过程。而在他讲述的过程中,加斯腾斯的眉头一直紧锁着,表情几度变换,最终却归于沉默。 “……所以,最后,我让人处理了尸体,带着我收买的人去冲击工厂。我本来想着,爱莲娜已经死了,她的东西,我不要,自然别人也会抢走,还不如自己拿走,还能待价而沽,可我们又怎能想到,你竟然是一位大魔导师。这一个判断的失误,彻底把我们法师塔,逼上的绝路……” 马丁内斯的话终于说完了,房间里进入了死一般的沉默。血从马丁内斯弯曲的手肘缓慢低落,发出了闷闷的声音。辛克憋了一会,终于还是没憋住自己的情绪,破口大骂。 “他妈的露娜这个婊子!当初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可是我们收留的她!可是黛西给了她活路!她怎么可以如此恩将仇报!怎么可以寡廉鲜耻!头儿,我们一定要杀了她!凌迟她!” 对辛克的愤怒,加斯滕斯摆摆手,并没有说话。他知道露娜没有革命觉悟,当初留下她,也只是想找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方式留下那件法袍。可是,谁能想到,自己的一个判断失误,最终却酿成了如此的苦果? 不过,加斯滕斯知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他看着面前一脸怨毒的马丁内斯,开口问道。 “你既然如此配合,想必是有什么要求的,说吧,我会认真考虑的。” 听到加斯滕斯的话,马丁内斯露出了些许惊讶的表情,他仔细的看了一眼加斯滕斯,眼神里有些佩服。 “你不愧是能释放禁咒魔法的人。我是有个请求,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请求”。 虽然嘴里说着微不足道,但是马丁内斯能忍着辛克的刑罚就为了见到加斯滕斯,他有多么重视这个小小的请求,辛克和加斯滕斯都知道。他们看着马丁内斯,等着他回话。 “我杀了黛西,我该死,这个我认。您要杀了我,我也没话说。不过,是人都想活着,哪怕像狗一样活着,我也不例外。我是法师塔资本系的代言人,我为法师塔奔走多年,法师塔的资产到底都有些什么,在哪里,怎么能拿到,我虽然不敢说全知道,但是绝对知道不少。包括恩斯潘省的辉石矿脉和西罗亚省的精铁矿,我都知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大人你觉得我这条狗还有点用,还能给爱莲娜帮点忙,带来点好东西,就绕我一条狗命,给我十年时间,我要的不多,让我多活十年,让我看看大人您的爱莲娜,到底能走到哪一步,我就满足了。” 马丁内斯说的很诚恳,语气也很真诚。他提出的交换条件,对爱莲娜来说也有些帮助。加斯滕斯是做过大魔导师的人,自然知道一座法师塔到底有多少财富。如果有了那些财富,爱莲娜在经济上将拥有极大的自由。不过,他显然不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马丁内斯。只是沉吟了片刻,他就问出了一个问题。 “如果我还是想杀了你呢?” 马丁内斯似乎对加斯滕斯的话早有准备,他耸耸肩,却因为牵动了伤口而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用一种极端怨毒的语气给出自己的答案。 “如果,如果您还是要杀了我,那您一定也会杀了露娜,毕竟那个女人可开不出我的价码。我只希望,在我死之前,您能把露娜交给我,活着交给我!” 226 枯萎的花 “你要露娜?” 加斯滕斯看着面前这个遍体鳞伤的男人,有些不解,“她和你一起杀了黛西,你就如此恨她?” “不,不仅仅是这样”,马丁内斯知道,自己如果不如实招来,不论是活命还是得到露娜,都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不配合。 “你们最近对黛西死亡原因的调查已经接近真相,露娜很慌张,便找到了罗布·赫德兰先生,希望——” “赫德兰?”,加斯滕斯楞了一下,“恩维尔·赫德兰家族的那个赫德兰?” 听到加斯滕斯的话,马丁内斯看向加斯滕斯的眼神里多了一些惊恐和不可思议。恩维尔·赫德兰是赫德兰家族的创立人,是大魔导师加布里埃尔·贝内特的亲随。这些信息是制裁法师塔对内掌握的信息,从不外传,面前这个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罗布·赫德兰是恩维尔·赫德兰的什么人?”,加斯滕斯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掌握了不该掌握的知识,他看着马丁内斯,有些好奇。 “……是他的九世孙”,马丁内斯彻底放弃了,他不知道加斯滕斯是如何知道这个信息的,就像他不知道加斯滕斯是如何释放禁咒魔法的。他回答了加斯滕斯的问题,便不再犹豫,把露娜找到罗布·赫德兰,继而当着他的面要求他用命拯救露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所以,要不是她,我还可以再逍遥一阵,然后看风声不对,就离开爱莲娜。可因为她,我却要丢掉自己的一条命!我不甘心!所以,我一定要得到她!然后杀了她!哪怕我要死,我也不能让她好过!” 马丁内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低沉,怨毒无比。不论是加斯滕斯还是辛克,都能看出他的情绪并不作伪。加斯滕斯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又问。 “如果我把露娜给你,你会做什么?” 马丁内斯这个时候终于笑了,他笑的很痛苦,也很得意。 “大魔导师大人,露娜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很奸诈的女人,她打算害死了我,你说我会做什么?” “头儿!” 辛克打断了马丁内斯的话,似乎想说什么,加斯滕斯摆摆手,阻止了他。 “这件事就算了,她毕竟——” 加斯滕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给出了一个理由,“她毕竟把那件法袍带给了我,不然,用我自己准备的那件,那天的魔法效果不会那么好。看在这个礼物的份上,我不能让她受辱。” 听到加斯滕斯的话,马丁内斯的目光有些暗淡,不过,转而他又亮了起来。 “我是您的阶下囚,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我这条狗,能活么?能用法师塔数百年积累的财富,换我自己十年寿命么?” 加斯滕斯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带着一丝戏谑。 “你杀了我的爱人,你还想活?你给的那些东西,真以为我们爱莲娜拿不到?” 丢下这句话,加斯滕斯再无聊天的兴致,他转身离去,丢给了辛克·沃伦一句话。 “这个人,还有露娜,都杀了,明正典刑,公开处刑。” “知道了,头儿。” 辛克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马丁内斯。这个男人的目光带着绝望,用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看着加斯滕斯离开了牢房。辛克叮嘱了两位手下看好马丁内斯,疾走两步,跟了上去。 “头儿,露娜她……” 对于露娜帮助马丁内斯杀了黛西的事实,辛克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黛西对露娜有多好,他辛克可是看在眼里的。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薄情凉性、刻薄寡义之人? “不用说了”,加斯滕斯走在前面,步伐沉重,“我不想再见到她,你也不用替她求情。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要为黛西送行。” “我知道了。” 辛克的声音有些沉重,当初他跟着头第一次去罗斯维尔的时候,见到黛西,就觉得她和头儿是天生一对,两个人对革命都有着坚定的信仰,也都有着极其高效的执行力,他本以为黛西应该可以和头儿一起走下去,却没想到,以这么一种方式死去。而对于导致这个结果的人,不论是主犯还是从犯,他都不会放过,绝对不会! “另外,带人去把法师塔的那个院子抄了,把罗布·赫德兰抓过来,我要和他面谈。” 加斯滕斯似乎已经从那种沉重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他一边走,一边叮嘱,辛克点头应下,却不想加斯滕斯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子,很严肃的看着他。 “这次黛西被杀,她的卫兵干什么吃的?屋子里那么大的响动,都听不到?还有法师塔的那个马丁内斯,他在根据地收买我们的人,你都不知道?你的反侦查局,到底在干什么?” 听到加斯滕斯的话,辛克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加斯滕斯很少生气,特别是对他们这些老人,除了在议事会上互相批评的时候会直接一些,平常态度一般都很和谐。这还是他少数几次,在单独和自己相处的时候,提出如此严厉的批评。 “对不起,头,我检讨!” 辛克低下头,心里知道头儿是因为黛西的死而伤心。虽然他也知道,那几天爱莲娜几乎要崩溃,根据地人心涣散,很多事情都无法开展。但是这不是理由,既然反侦查和情报工作是他的职责,那么没做好,自然就是他的失职。 “行了,以后注意,所有的议事会成员,统统安排两名卫兵,贴身保护,寸步不离!还有,你从伊万那要些人,培养一些专职的警卫员,以后有用。” “明白!” 辛克点头记下,送加斯滕斯上了马,才回到了局里。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想了一会,才带上人,去了法师塔在爱莲娜的那个小院。 —————————————— “所以,马丁内斯卖了我?” 坐在加斯滕斯面前,看着手上的铁铐子,法师塔大佬罗布·赫德兰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来爱莲娜的行踪十分隐秘,既然这都能被人发现,显然是那个马丁内斯泄了底儿。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了什么东西去死的。” 加斯滕斯对赫德兰的态度倒还不错,他上一世见过恩维尔·赫德兰,还有些印象,现在看到他的后代,隐约间竟然有些怀念,自然也就柔和了些。 “也是,我还是高估了他”,赫德兰看着面前的加斯滕斯,揣摩着他的想法,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加斯滕斯大人,你是大魔导师么?” “不是。” 加斯滕斯回答的很快,也很短,他并没有继续解释的想法,赫德兰也没有继续追问的兴致。两人沉默了一会,赫德兰再次开口。 “法师塔资本系将近一半的资产,换我一命,和一个爱莲娜议事局的位置。” “那些东西,你不给我,也早晚是我的”,加斯滕斯笑了,“至于议事局,你不会喜欢那里的。” 虽然不明显,但是赫德兰知道,这就是加斯滕斯给自己的答案。他沉默了几秒钟,再次开口。 “你开价吧。” “法师塔在恩斯潘省和西罗亚省所有的资产和关于矿产的信息,我都要,然后,我要你做我们爱莲娜的代理商。” “代理商?”,赫德兰有些发愣,“代理什么?” “爱莲娜的产品”,加斯滕斯这个时候对爱莲娜的发展已经有了规划,“现在爱莲娜能平静一段时间,我们也正好借机发展。不过发展所需要的资金,还是要有着落。我们的武器不错,但是卖这个有后患。所以,我们打算做些民用产品,对外销售。为了避免皇帝陛下想不开封锁,我需要你的网络和渠道。” 赫德兰这才意识到,加斯滕斯在和他谈生意,而这,正是他熟悉的领域。他点点头,爽快的打赢了加斯滕斯的要求。并和他约定,后续的利益分配和价格,回头再谈。说完这些,他交代了法师塔在恩斯潘省发现的辉石矿脉信息,以及在西罗亚省控制的精铁矿脉信息,这才提出要告辞离去。不过,加斯滕斯揽住了他。 “等几天吧,等我们核对了你的信息,再走不迟。” —————————————— 露娜知道自己要死了。 在杀死黛西之前,她想过无数次自己的死法,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作为一个犯人被杀死。夏日的阳光晒在她曾经无比珍爱和呵护的皮肤上,让她有些发痒。她抬起头,看着面前高台下的人们,看着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头脑一片空白。而在她身旁的不远处,和她一起吊起来的,是法师塔曾经的资本系代言人,米盖尔·马丁内斯。 那个男人,正用一种怨毒而畅快的目光盯着她,始终不曾离开。露娜看了他几次,每次都能对上他那双狠厉而怨毒的眼睛,每次都不得不有些畏惧的错开目光。她知道,自己之所以暴露,就是因为身旁的这个人。 现在,她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当着马丁内斯的面,卖了他的命。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各位,今天将对直接导致爱莲娜内政负责人黛西·理查森死亡的两位人犯进行共开处决。他们是露娜·布鲁斯特和米盖尔·马丁内斯。” 主持这次行刑的人是宾波·博布鲁夫,爱莲娜新的内政负责人。他的话声音不大,但是却在人群中引起了巨大的议论声。虽然案子的内容已经在前期的公审中传播开来,但是,见到两位凶犯被当众吊起,其中一位还是很多人都认识的露娜老师,那种突然而起的情绪,还是在会场中掀起了一阵喧哗。 “现在,请爱莲娜主席加斯滕斯,做刑前讲话。” 宾博·博布鲁夫把铁皮话筒交给了登上台的加斯滕斯。加斯滕斯接过话筒,表情严肃。 “各位同志,各位百姓,黛西·理查森是我的爱人,也是共运党的创始人,更是长期以来爱莲娜的内政负责人。各位的生活能如此和谐而井井有条,也是得益于她。我和她相识的时候,一个是没有自由身的奴隶,一个是还在读书的学生,两个人都有些天真和理想。幸运的是,我们的理想,惊人的一致,都希望能够推动共产主义从理论走向实际。在尼格鲁共和国的战场上,在守卫爱莲娜的战场上,我曾经无数次想过,我们两个人,会有怎样的结局,我们两个人,到底能不能看到革命的胜利。我为我们和革命,规划了无数的未来,而那无数个未来里,都有她的样子。只不过,我没想到的是,最后的最后,她竟然在这么一个时间,以这么一种方式,错过了我,也错过了革命的胜利。” 加斯滕斯的语气低沉,声音并不是很大。可是广场上是如此的安静,以至于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话。很多人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又控制住了自己讲话的欲望。他们只是沉默着,看着台上的加斯滕斯。 “幸运的是,最终我还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了解事实真相,和让凶手被绳之以法的机会。我不管他们两个人之前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他们和我有过什么关系,他们杀了人,就应该接受惩罚。” 加斯腾斯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才开始继续。 “虽然黛西已经看不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但是你们还在。也正因为有你们,我们的革命才有希望胜利。我已经失去了黛西,我不想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所以,答应我,请一定要好好活着,努力活着,和我一起,去看革命胜利那一天的朝阳!” “嗷——” 广场上的人群发出大声的呼喊,却没人能说清他们到底在喊些什么。而等这些呼喊声渐渐沉默下去之后,伊万挥了挥手。 “嘎吱——” 露娜脚下的翻板被打开了,她那小小的身躯开始在空中飘荡,挣扎,抽搐,发出最后的呻吟。而在她逐渐浑浊的意识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徘徊不去。 好想……回到过去啊…… 第九卷,喧嚣的间奏之曲,完。 227 去爱莲娜 三个月后,恩斯潘省东部边境,盖得省城市,科莱博瑞特。 “洛纳根,你看,前面就是城门了,出了城门,再走十几里地,我们就能进入爱莲娜啦!”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用一口地道的瑞因语,和自己身旁的一位有些沧桑的中年说道。而那中年听到这话,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道路,轻轻的点点头,用半生不熟的瑞因语回答。 “终于……到了……” 卡西·洛纳根在说这话的时候,真的有些百感交集。从决定来爱莲娜取经,到最终成行就用了他一周的时间。之后,隐姓埋名躲过通缉和封锁,辗转多地、更换了多种交通工具,他才抵达了南福林堡,一座安肯瑞因南部和弗恩第三共和国的边境城市。那座城市因为位于多国边境,治安混乱,环境复杂,凶杀案时有发生。卡西·洛纳根在那座城市停留了半个月,学习瑞因语,同时也知道了爱莲娜的领导人加斯滕斯是一位大魔导师的事实。在刚得到那个消息的时候,他甚至一度有些心灰意冷。本以为是革命的导师,却发现那人所依仗的竟然是超凡之力,那种打击和失望,有一瞬间甚至让卡西·洛纳根想要一死了之。如果共产主义只有依靠魔法才能实现,那实现的,还是属于工人阶级、无产阶级的共产主义么? 就这样,在失落、惊讶、颓废和茫然中又呆了两周,卡西·洛纳根才得到了关于那个禁咒魔法更多的细节。在这个世界,虽然基于三神教的快速传讯系统已经崩溃,但是信息的传递却仍然在进行。随着时间的流逝,当时爱莲娜所面临的形势、所需要应对的敌人和经历的那些战斗,也渐渐浮出了水面。卡西·洛纳根在惊讶于爱莲娜这么一个小小的革命根据地生存环境之恶劣的同时,也突然对自己的那支小小革命队伍,还有《萤石》上提到的,革命的阻力这件事有了更清晰的认识。而随着那些消息传来的,还有加斯滕斯关于自己并不是大魔导师、魔法只能释放一次的声明。南福林堡的大部分人都不相信这个声明,可不知为何,卡西·洛纳根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就相信了。也许,只有相信,才能让他有勇气继续自己的革命。 在南福林堡呆了将近两个月,掌握了最基本的瑞因语,卡西·洛纳根再次开始向着爱莲娜前进。而这时加斯滕斯那个魔法在世界上的影响,还在发酵。保罗·吉布森已经彻底失去了和爱莲娜作对的信心,他把手中因为之前战争集结起来的大量军队,全部投入到了对罗宁格的作战中,罗宁格在顽强抵抗了一段时间后,开始节节败退,眼看就要完蛋。而与此同时,罗伦罗布斯对阿郎特帝国的沿海袭击也停了下来,因为阿郎特帝国已经停下了在安肯瑞因东部的一切动作。他们担心,万一那位自称不是大魔导师的大魔导师,把安肯瑞因的领土看作自己的禁脔,然后对他们这些胆大包天发动侵略的人不爽,再发动一次魔法。如果那件事真的发生,如果那位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真的想做,阿郎特帝国随时可能从这个世界消失。 更让人惊讶的是,阿郎特帝国停止了对其境内大魔导师帕克·拉维邦德叛军的围剿,有人说他们担心其他的大魔导师可能也会恢复魔力,也有人说,他们担心那位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看到拉维邦德的境地心生同情。不过,不论如何,阿郎特帝国内外两条战线都随着加斯滕斯的禁咒魔法暂时平息了下来。而弗恩第三共和国,甚至直接取消了大部分针对共产主义的禁令和法律。和阿郎特帝国一样,他们也知道那位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是一位共产主义信徒,万一他看弗恩第三共和国不顺眼,决定顺势干掉这个反对共产主义最激进的国家,那阿齐瓦·兰德和他的政党,可就真的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至于尼格鲁共和国,在那次惨败之后就彻底收敛了进攻的意图,他们让出了之前占有的恩斯潘省的土地,开始在赖林公国大肆修筑防线,看样子是不想交出他们的战利品了。不过,哪怕他们还不舍得赖林公国的土地,可这个世界的官方渠道,却再也看不到他们之前所谓的荣光战争,就好像那场刚刚开始的战争,因为加斯滕斯的一个禁咒,突然间消失不见。 于是,在加斯滕斯释放禁咒一个月后,整个世界的战争,都暂时停了下来,几乎所有的国家,都开始向爱莲娜派出使节团,他们想要了解,想要知道,想要亲眼见到那位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想要提前知道他的爱好、他的好恶,好避免自己不小心闯入雷区。而就是在这波外交潮爆发不久,卡西·洛纳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继续前行。 和很多人一样,他也想去爱莲娜看看,看看那个传说中的地方,到底是不是他所追求的目标。 “哎!好像有些不对!” 那年轻人本来语气欢快,步伐轻盈,就差要跑起来了。可他很快就小声喊了一声,拉住了卡西·洛纳根。而在他们不远处的前方,在通往爱莲娜的道路上,已经聚集了不少试图出城的人。穿着黑色警服的警察们三五成群,正在把那些人一一拦下来检查。而在距离那些警察不远的地方,停着一排十几辆大型囚车。囚车里已经装进了不少人,大部分看起来,都和这位年轻人一样,衣着简单,面色疲惫,一看就是长途跋涉之人。 “他们好像在抓人?” 卡西·洛纳根皱皱眉头,心里顿时出现了强烈的警觉感。在弗恩第三共和国和那些反共产主义警察斗争的经验让他敏锐的意识到,前方道路上的景象,一定和爱莲娜有关。 “好像是……” 年轻人左右看看,拉着卡西·洛纳根拐进了大路旁边的一条小巷,“路上我就听说,虽然皇帝陛下答应了加斯滕斯大人,说不会禁止安肯瑞因的居民进入爱莲娜,但是对于那些偷逃出来的农奴,确实查的很严。一旦发现有偷偷逃跑出来的农奴试图进入爱莲娜,边境守卫和警察们会立刻把他们抓起来,稍有反抗就是拳打脚踢,甚至有的人还会被活活打死。现在看来,估计是真的了……” 卡西·洛纳根看着这个自称索德兰的年轻人,感觉着他手心的老茧,看着他被日光晒的黝黑的面庞,很轻易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只不过,既然他自己不说,卡西·洛纳根也不想点破。这一路过来,他们已经碰到了很多像索德兰这样的人,他们曾经是农奴,却在听说爱莲娜可以给农奴自由身之后,义无反顾的逃离了自己的主人,冒着被追捕、狩猎、甚至击杀的风险,也要进入爱莲娜,去追求自由。 “洛纳根大哥,我们这么过去估计不行,要想些别的办法……” 毕竟还是年轻,索德兰的脸上既有希望、又有焦急,眼看目标近在咫尺,可他却好像进入了死胡同。那些背着蒸汽步枪,拿着长刀的警察,还有那些囚车,和囚车里的犯人,已经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要怎么样,才能通过那些关卡,进入爱莲娜呢? “别着急,想想办法,他们再厉害,还能把所有的路都堵住不成?” 卡西·洛纳根语气平稳,看起来并不在意。可是他自己内心,也有些小小的慌张。身为一名使用伪装身份进入安肯瑞因的弗恩第三共和国人士,他携带的身份证件自然是伪造的,如果那些人足够细心认真,很可能就会发现他的身份问题。到那个时候,他的结果,可能还不如像索德兰这样的农奴。 “也是也是……” 索德兰机械的附和着卡西·洛纳根的话,眼睛却在四处打量。显然,他已经没了主意。卡西·洛纳根转转脑子,拉起他的手,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走,跟我来。” 穿过街巷,远离那个封锁严密的城门,卡西·洛纳根带着索德兰从科莱博瑞特的东侧出了城,他们沿着城外的道路走了很久,走到道路两侧都是田地的时候,才停了下来,找了几位在田边休息的农民,问清了情况。 正像索德兰猜测的那样,皇帝陛下已经封锁了所有和恩斯潘省以及西罗亚省接壤的通道,持有官方的身份证明文件的人,商人、市民或者那些记者,可以进入爱莲娜。但是没有官方的身份证明文件,只是想逃到爱莲娜的疑似农奴、穷人和工人,警察们都会把他们抓起来,一一甄别,再加以处理。卡西·洛纳根和索德兰请教了几位农民,有没有什么办法通过封锁,进入爱莲娜,却只得到了警惕的目光和不详的沉默。两人问了七八个人,除了弄明白了那道封锁线的来历,并没更多的收获,而这时,天已经蒙蒙黑了。 “洛纳根大哥,我们该怎么办啊?” 一路走来,卡西·洛纳根因为革命、造反和之前政党运动所积累的经验,已经让索德兰无比信服。现在进入爱莲娜受阻,他自然而然的,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卡西·洛纳根。 “再等一等,我觉得,像我们这样想去爱莲娜的人这么多,就算官方封锁了,底下肯定也有办法。等一等,说不定就有转机……” “哦……好吧……” 虽然不太明白卡西·洛纳根所说的转机是什么,索德兰对洛纳根的判断还是信服的。他和洛纳根和往常一样,在城外田野的间隙中找了个秸秆窝窝,摆弄两下,钻进去,就躺了下去。这一路过来,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穷,早就没了住店的钱,连吃饭都快成了问题。像这样在城外露宿,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很陌生的事情。 只不过,已经十一月份的安肯瑞因,早已进入了冬天。哪怕有秸秆堆御寒,两人的身子也有些止不住的发抖。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掀开了他们避寒的秸秆堆。 “是你们要去爱莲娜么?” 黯淡的月光下,不论是卡西·洛纳根还是索德兰,都没有看清来人的样子。不过,从他的问题来看,显然是因为两人下午到处打听而被吸引过来的。 “是我们,有办法么?” 对这些人的出现,卡西·洛纳根并不惊讶。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爱莲娜给所有投奔他的人都分配土地和住房,还给与自由身份,甚至只收三成收入的税。这种条件,就算那个皇帝再怎么禁止,人们也会想出进入爱莲娜的办法的。 “有钱么?”,那人的语气并没有太多热情,听起来就像是在做生意。 “有钱怎么说,没钱怎么说?” 卡西·洛纳根还有些钱,不过那些钱可是他的保命钱,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拿出来的。所以,他反问了一句,并没有丝毫的慌张、也没有明显的期待。 那人似乎对洛纳根的镇静有些意外,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语气有些不耐烦。 “想去爱莲娜,有钱花钱,没钱赌命,就这么简单。” “花钱怎么说,赌命怎么说?” 洛纳根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甚至整个人都往秸秆堆里缩了缩,一副不大有兴趣的样子。那人看他的态度,也有些不太确信起来。他的把戏只对那些连命都不要也要进入爱莲娜的人有用。可是面前这两个人,似乎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花钱,就是一人20拉姆,我送你们过去,保证安全”,虽然不太明白洛纳根的镇静,但是那人显然把这件事当成了生意,“赌命,就是我们凑齐一堆人,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偷偷冲过去,运气好,不被发现,你们就自由了,就是光荣而幸福的爱莲娜人。运气不好,被人发现,那你们就要和子弹赛跑,生死各安天命。命大的,冲过去,分地领房子,过好日子。命不行的,被人一枪打死,也再也不用操心这狗日子。怎么样,我说明白了吧?” 在黯淡的月光下,掀开秸秆堆的男人穿着厚厚的棉服,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位躲在秸秆堆里的男人。寒气从他身旁的空隙无孔不入的钻入了秸秆堆,让洛纳根打了个寒颤。 他看了看身旁的索德兰,又感觉了一下藏在胸口的钱,犹豫了。 到底,该怎么选呢? 228 新的生活 20拉姆是什么概念? 在一年前,这个价位可以买到一个身体素质不是太好的奴隶,可以买到供一家人吃一个月的粮食,可以请到一座城市里一流的大夫。而即使在一年之后,这个价格仍然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卡西·洛纳根怀里的钱不是他自己的,是他那只小小革命队伍掏空了家底凑出来的。就算他想帮帮索德兰,可他也不能用大家的钱,来帮一个陌生人。 卡西·洛纳根想的比较多,可索德兰就没什么选的了。他一个逃跑的农奴,又哪里能拿出那么大一笔钱?他很干脆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赌命。” “那你呢?” 那人又看着卡西·洛纳根,被黑暗挡住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我……也一样。” 卡西·洛纳根终于还没没能给自己买一张进入爱莲娜的门票。他想看一看,看一看赌命这件事到底靠不靠谱,如果,如果能够省下这20拉姆,那么他的那个小小的根据地,又可以多一天半天的粮食。 “很好!” 那人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站直了身子,掀开秸秆堆,伸手相邀。 “走吧,我带你们去,不过,一个人要1拉姆的领路费,这不过分吧?” “不过分”,卡西·洛纳根点点头,“不过我们不能现在给你,等确定你可以给我们指出一条路,我们再给钱。” “那是那是……” 那人似乎并不意外卡西·洛纳根的要求,他领着卡西·洛纳根穿过田野,经过路旁干枯的树木,在夜色中前行。一路上,他不怎么说话,偶尔回答卡西·洛纳根和索德兰的问题,也避重就轻,模糊不清。两个人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人似乎不太想和他们聊天,便也沉默了下去。 在田野中穿行了可能有几个钟头的时间,卡西·洛纳根感觉自己的脚趾头都快要冻掉了。安肯瑞因的气候要远比弗恩第三共和国寒冷,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经历如此寒冷的冬天。就算即将接近爱莲娜的激动让他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周围的寒冷,可持续的寒夜跋涉还是在消耗着他的体力。 “到了……” 领头的人领着他们来到了一片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田野,被收割之后光秃秃的土地在月光下带着淡淡的银色,而远处的黑暗中,隐隐能看见点点星火。 “对面就是爱莲娜了,这里的巡逻队每一个小时经过一次,现在他们刚刚过去,你们把钱给我,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领路人在夜色中站定,转过身来。而卡西·洛纳根这才第一次看清了这个人的长相。他看起来有四十多岁,面色沧桑,骨架宽大但是却没什么肌肉,看起来好像一个大号的衣服架子。 “我们要就这么跑了呢?”,卡西·洛纳根突然有些好奇。如果过去就这么简单,那他为什么一定要给钱? “你可以试试”,那领路人并没有因为卡西·洛纳根的话表现出不满,“有些事情我还没有告诉你,你给了钱,我才能说。而不给钱,你就可能会死。” 卡西·洛纳根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零钱和硬币,数了数,凑出了1拉姆,递给了那人,索德兰在他身旁犹豫了一下,嗫嚅了几句,却终究没有开口。不过,卡西·洛纳根还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这个人,身上真的没钱了。 他又凑凑巴巴的数了又数,却怎么也凑不齐一个拉姆。领路人在旁边似乎是看的不耐烦了,一把把钱抓了过来。 “就这么多吧,够了,你们跟我来。” 这人说完,竟然换了个方向开始继续前进,卡西·洛纳根和索德兰这才意识到,刚刚那个地方,并不是真正的边界。如果他们在那想要赖账直接冲过去,很可能就会失去这个机会。两人手拉着手,在黑暗中跋涉,没过一会,就进入了一个凹坑。而在这个凹坑里,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几十个人。 “来了?几个?” 阴影中有人问,领路人低声回答。 “两个,今天够了吧。” “差不多了。” 两人一问一答之后,领路人转身叮嘱。 “等会你们直接跟着他走,让你们跑的时候,你们就用最快速度往前跑。皇帝在边境上设了明暗哨,我们能帮你们躲过明哨,但是暗哨没办法。如果你们运气好,就能毫发无伤的冲过去。运气不好,那就自求多福吧……” 说完,也不等卡西·洛纳根和索德兰在说什么,那人就这么离开了。而和他碰头的人则领着大家离开了凹坑,走了一小会,来到了另一处开阔地前。 你们弯腰往那边跑,看到那个黑影了么?那是界碑。你们跑的时候要小心,别弄出太大声响,别被暗哨发现了。他们用的都是驽,不用预热,直接就能要了你们的命!知道吧!” 直到这时,新的领路人才把通过封锁的最后诀窍告诉了他们。黑暗中想要通过封锁的人们沉默着,看着那人转身离开。之后,不知道谁先开始,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所有人,都开始奔跑。 卡西·洛纳根也在奔跑,他大口的呼吸,寒冷的空气随着他的呼吸进入肺部,似乎要把他整个身躯冰冻。而在他的身旁,到处都是长短不一的呼吸声,却没有人说活。所有人都把沉默当成了唯一的信条,似乎只要沉默,他们就能接近梦想。 只是跑了一会,卡西·就大概看清楚了之前领路人指给他看的东西,那确实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界碑,似乎刻着字,可光线昏暗,他也不认识瑞因语,自然不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不过,从他身旁人们的反应,卡西·洛纳根大概能够判断出,那个收了他2拉姆的人,并没有骗他。 夜色中的奔跑是安静而迅速的,只是一会的功夫,这只小小队伍的一小半已经通过了界碑,包括卡西·洛纳根在内的一众人,已经来到了界碑的另一侧。他们有的继续朝里面奔跑,有的则停下来回头张望,似乎想要最后看一看,自己逃离的那个世界。 而弩箭,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夜色中射出的。那些弩箭的声音微不可闻,只有被射中的人发出的惨叫,才宣告着它们的存在。只是一会的功夫,队伍的后半段就被射击的支离破碎,奔跑逃亡的人们纷纷倒下,却仍然挣扎着向前。卡西·洛纳根和索德兰拉了两个靠近界碑的人过来,却对更远的人无能为力。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被射中的人在夜色中呻吟,死去。 远远的,有马蹄声和光亮传来,穿着爱莲娜灰色军服的骑兵们高举着辉石马灯,出现在了边界的这一侧。从对面黑暗中射出的弩箭停了下来,消失不见,那些士兵们从马上下来,来到了卡西·洛纳根们面前,说出了让所有人激动万分的话。 “老乡们,辛苦了,欢迎来到爱莲娜,从今天起,你们就和我们每个人一样,是革命根据地的一员了!” 黑暗中的人们发出低低的欢呼,而对面的黑暗对此毫无反应。卡西·洛纳根和这些人一起被带到了距离边界不远处的一个小型的聚集地,在这里,他们看到了更多逃过来的农奴们。他们围坐在几团辉石暖灶旁,不少人手里都端着个大茶缸,里面是半满的麦粥。卡西·洛纳根和索德兰跟着那个把他们带过来的士兵找了个地方坐下,听着那位士兵讲起了爱莲娜的规矩。 “各位能从那边跑过来,也算是命大。我们现在还在忙着根据地建设,暂时没时间管对面的家伙。不过不用着急,等时间到了,我们自然会解放全安肯瑞因的农奴兄弟和工人兄弟。” 卡西坐在地上,抱紧了身子。刚刚的奔跑和连夜的跋涉在突然放松了精神的现在,给他带来了极大的疲惫感。他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天气够冷,他可能已经一头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听说了,爱莲娜没有农奴,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不过,这里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自由。我们会根据你们的能力和你们自己的兴趣给你们提供工作,如果你们不喜欢我们分配的工作,可以选择当农民。当然了,你们也可以选择参军,不过那要等到考核期过了之后。而且,在根据地人手不足的时候,组织可能会分配你们去做些事情,你们不能拒绝,明白么?” “兵爷,有四亩地就行,别的都没问题!” 人群中有人大声喊,声音嘶哑。他的话带起了一阵笑声。那士兵等大家笑完了,继续说。 “我叫马克·艾席蒙,是恩斯潘省第一开垦军团的士兵。你们可以叫我同志,或者直接叫我马克,都行。就是千万不要叫兵爷,那是阶级剥削的象征,我们这里不兴这个。” “那我们有地么?” 人群里又有人问,显然大家很关心这个问题。马克笑笑,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如果你要当新农民,就有地,不光有地,还有房子。不过房子要自己盖,盖好了自己住。” “我们知道!” 不少人同时回答。爱莲娜的土地和住房政策早已传了出去,这些逃过来的人,多少都打听过,自然不会陌生。卡西·洛纳根也知道一些,他看着那个士兵年轻的面孔,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自己的革命同伴。 要到什么时候,自己的那支队伍,才能有爱莲娜这种能力、这种魄力呢? “知道就好,今天大家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带大家去开荒,如果没问题,就登记造册,发居民证,你们就是我们爱莲娜的人了!” 人群发出了一阵响亮的欢呼声。马克·艾席蒙又告诉了大家在哪里可以领到粥,哪里有帐篷可以睡觉,就消失在了黑暗中。逃到这里的人们这时早已又累又困,不少人直接摸到帐篷,倒头就睡。卡西·洛纳根想看看爱莲娜是如何分粥的,就拉着索德兰去了粥铺,果然领到了一个大茶缸和半缸麦粥。那麦粥很简单,就是黑麦和水煮出来的,淡淡的,没什么味道。不过卡西·洛纳根和索德兰都饿极了,几乎没顾得上品尝味道就消灭了那些食物。之后,他们在夜色中的帐篷里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第二天,这一次逃过来的一百多人跟着马可的队伍,向恩斯潘省内部走去,他们走了小半天,来到了一块荒废的土地,领了农具开始翻耕。因为已经初冬,土地被冻的硬邦邦的,翻耕起来并不容易。不过卡西·洛纳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自然不会因为这小小挫折就放弃,他很努力的工作了半天,磨了两手血泡,才勉强完成了一半任务。而他的同伴们,情况也不比他好到哪去。 “艾席蒙大人”,有农民提议,“这地翻耕了也没用啊,晚上就冻上了,这是白做工啊!” “叫我艾席蒙,或者同志”,马克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记录起来,“确实是这样的,我之前已经上报过了,应该最近就会有新的办法下来,各位辛苦了,晚饭我们准备了肉汤和闷豆子,大家好好吃顿饱饭,我们再说别的。” 听到有饭吃,累了一天的这些人明显开心了些。大家跟着马克·艾席蒙赶到食堂,排队领了食物,找地方坐下,开始吃饭。而直到这个时候,这些人才开始试着和身旁的人聊天,介绍自己,认识别人。一时间,整个食堂都变的有些喧嚣。 卡西·洛纳根借这个机会,挤到了马克·艾席蒙身旁。 “马可同志,我有个事想麻烦您……” “你说”,马克正在吃饭。卡西看了一眼他的食物,和他们是一样的,分量也是一样的。 “我叫卡西·洛纳根,是一名弗恩第三共和国的通缉犯。我在第三共和国领导了一次武装起义,后来转战山里打游击,这还是按照《萤石》提供的办法做的。不过,我们的形势并不乐观,国家对我们打击力度很大,我们有段时间连饭都吃不上,更别提打仗了。我这次过来,是想当面请教加斯滕斯,要怎么做,才能取得革命的胜利。” 229 第六工厂 “你想见加斯腾斯主席?” 马克·艾席蒙看着面前这个外国人,有些微微的惊讶。最近这段时间,来爱莲娜的人不少,想见加斯腾斯的人也不少。但是,来爱莲娜、自称是革命领导人,想要见加斯腾斯的外国人,这还是头一个。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翻开,问了卡西·洛纳根的名字,写了几笔,又收了起来。 “这件事我没办法答复您,我会向上级汇报。在这之前,您可以跟着这批新加入爱莲娜的老乡,看看我们爱莲娜的情况。”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马克·艾席蒙的脸上和话语中都带着自豪。卡西·洛纳根很羡慕这种自豪,也很向往这种自豪。他点点头,和马克告别,回到了索德兰的身边,沉沉睡去。 第二天,这个小小的聚集地旁边来了大概一百多人的队伍,所有人都穿着和马克·艾席蒙一样的军服,左胸的位置缝着一块白布,上面写着军垦第一兵团的字样。卡西·洛纳根和索德兰按着这些军人的吩咐,朝着恩斯潘省的更深处走去。经过半天的跋涉,他们来到了东侧的城市,迪亚哥的市郊。在这里,他看到了连片连片的帐篷,和大量的、无法计数的人们。这些人大多都是和他还有索德兰一样,从边境逃过来的,爱莲娜方面似乎把这里当做了这些人的聚集地,统一管理,再行分配。 虽然人多,但是现场的秩序还是井井有条的。前期到达这里的群众们大部分已经基本完成了所有流程,正在按照自己选择的方向分批离开。而刚刚抵达的洛纳根这批人,则等到了下午,才在一个露天的小广场上见到了不再是军人的政府工作人员。 “外国人?” 坐在一排连起来的长条桌子上的爱莲娜工作人员穿着蓝色的衣服,款式很像军装。卡西·洛纳根点点头,和面前的工作人员对视。 “之前是做什么的?” “工人。” “什么工种呢?” “厄……在蒸汽设备工厂干过,也在铸造厂干过……” 卡西·洛纳根没说完,就看到面前的工作人员明显兴奋了起来,“你做过蒸汽机?太好了!安排你去做工人怎么样?一周一天假,每个月三十公斤的粮食券,不是特殊情况不要求加班。工厂给提供宿舍,发衣服,有食堂,吃饭交一点粮票就行,不要钱,怎么样?” 卡西·洛纳根听到这个,差一点就答应下来了。要知道,他当年在兰德动力公司的工厂工作,一个月只有半天假,动不动加班,薪水还少的可怜,更别说工厂还发衣服了。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干活的工人,共产主义已经彻底的改变了他。 “谢谢,不过我这次过来不是来当工人的,我来是想见加斯滕斯。” “想见主席?”,那工作人员对洛纳根的要求似乎并不是特别惊讶,“很多人都想见主席。等你选定方向之后,主席会定期到工厂去的。而且,如果你要上夜校的话,主席也会去夜校。甚至做农民的话,也有机会见到主席的。我们的主席跟外面那些大官不一样,好见,也没有架子,你不用担心见不到的。” 卡西·洛纳根对面前这位工作人员的主动和热情有些无奈,他笑了笑,再次重申,“我是说,我想和主席聊聊,有些事情请教。” “哦?” 那工作人员手中的笔停下了,他抬头仔细看了看卡西·洛纳根,侧过头喊了起来。 “劳威尔大叔,你的活儿!” 卡西·洛纳根顺着那工作人员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叔,大概有四十多岁,容貌却显的很是苍老。那大叔听到喊声,快步过来,几句话就问清了事情的原委。他看了看卡西·洛纳根,把他领出了队伍,领到了小广场侧后方的几张桌子旁边。 “坐。” 名叫劳威尔的大叔对卡西·洛纳根的态度并不是很热情,这让卡西·洛纳根有些意外。从进入爱莲娜以来,他见到的爱莲娜的工作人员,不论是马克·艾席蒙,还是刚刚的政府工作人员,态度都很好,好的甚至让他有些怀疑真假。现在这位劳威尔大叔,才让他重新有了些面对政府机构的感觉。 “你说你要见主席,要单独聊天?为什么?” 劳威尔掏出一个本子,写了几个字,开始记录。洛纳根无奈的笑笑,把自己的来历又说了一遍,还强调了马克·艾席蒙已经答应他向上报告的事情。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在卡西·洛纳根讲话的时候,劳威尔一直在做记录。现在卡西·洛纳根讲完了,劳威尔抬起头,又问了一遍。 “我叫卡西·洛纳根,弗恩第三共和国的人——”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继续分配工作吧。爱莲娜不养闲人,你也不是正式的外交使团,你先分配一份工作,我们这边核实了你的身份,自然会去找你。顺便,你可以看看我们爱莲娜的建设情况,不是么?” 听到劳威尔的回答,卡西·洛纳根知道自己今天估计是没办法见到加斯滕斯了。不过这比他预期的结果要好很多了,至少对方并没有把路堵死,而且他也对爱莲娜的运作模式很好奇。于是,不再对劳威尔的建议发表意见,他按照劳威尔的要求在他的本子上写了些自己的基本信息,就重新找到了广场上那个工作人员。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劳威尔那个大叔肯定要向上汇报的,我们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种人。不过,既然你说你干过蒸汽机,而且还要见加斯滕斯,我就把你分到穆恩市的第六蒸汽工厂了。那座工厂是新建的,正缺人手,怎么样,可以么?” 卡西·洛纳根惊讶于自己还有选择权,他一边接过那个工人递给自己的笔,一边好奇的问。 “我可以说不可以么?” “可以啊”,工作人员一副很随意的表情,“不愿意还有别的选,不过不能太挑剔。太挑剔就只能让你去做基础施工了,那都是力气活,虽然发的粮票多,但是辛苦,你愿意么?” 卡西·洛纳根摇摇头,看着那个工作人员把自己的签名和他手写的名字贴在一张小卡片上,递给自己。 “这是你的居民卡,有了这个,你就是爱莲娜的人了,注意保管。” 卡西·洛纳根接过卡片,让开位置,仔细打量了起来。那是一张手掌大的厚牛皮纸卡片,很结实。正面是一张表格,上面有自己的姓名,加入爱莲娜的日期,和工作人员的签字。反面是几行字,都是弗恩语,卡西·洛纳根读不太懂,只能看出大概是什么须知之类的东西。随着卡片给他的,还有一个细卷筒,刚好可以放下卡片,挂在腰上。卡西·洛纳根把卡片收好,在不远处找到了索德兰。 “洛纳根大哥,我已经拿到居民证啦!我要当农民啦,四亩地啊!他们还给了我十公斤粮票,说是冬天地里没收成,先用这个过日子,回头粮食种出来,要还的。” 索德兰显然十分兴奋,卡西·洛纳根看了看那个粮食券,做工精致,和这个国家的货币看起来不相上下。他猜测这就是爱莲娜试图建立的货币体系,却也不说破,只是摸了几下,就还给了索德兰。 “我要去穆恩市了,据说那里有个第六工厂,当工人。你在哪?” “我就在迪亚哥”,索德兰笑笑,“迪亚哥靠近安肯瑞因,税少半成。我还想等等我那几个兄弟,就在这边不走了。他们说这边有夜校,等我学会写字,我给你写信!” 说到写信的时候,索德兰明显很是激动。洛纳根能看出来,索德兰对识字这件事很有兴趣也很期待。他冲索德兰笑笑,跟他聊起了过去当农奴的日子,又一起吃了顿饭,就互相道别,走上了各自不同的道路。 去往穆恩市的队伍是下午出发的,因为距离较远,他们不得不长途跋涉。而且,可能是因为战后的关系,他们也没有马车可坐,一行数百人就这么沿着城市间的土路跋涉,整整走了四天时间,才赶到了穆恩市的市郊。在这里,他们见到了又一座和迪亚哥市差不多的临时聚集地,有食堂和热水。这些疲惫的人们吃饱喝足,又洗了个澡,过了一晚上,才被对应的结构领走。而卡西·洛纳根,则和大部分来此地的人一起,被第六工厂接纳。 洛纳根并不了解爱莲娜的工业体系,不过从这个工厂的编号来看,爱莲娜拥有的工厂兵不超过六座。在前往工厂的路上,他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一座三流小工厂,毕竟爱莲娜只是一个刚刚有所起色的革命势力,就算他们拥有大魔导师,但是安肯瑞因的蒸汽技术本来就不如弗恩第三共和国,而他又是弗恩共和国第一大蒸汽设备公司兰德公司的工人,眼界自然是不低的。然而,事实再一次让他吃惊了,虽然第六工厂自称还在建设,但是崭新的厂房和大量先进的设备都向他说明了一个事实,这间工厂的技术水平并不比兰德公司的工厂差。而且,很多生产设备都没有生产商名牌,也不是他见过的任何已有的设备。洛纳根不知道这些设备爱莲娜从哪里搞过来的,他甚至怀疑安肯瑞因的澎湃动力,都不一定有这些设备。 “各位,蒸汽设备的生产和制造是一件很有技术含量的事情,各位虽然都从事过相关行业,但是具体水平,我们并不清楚,所以,接下来的一周,各位的工作主要是打下手和帮忙,我们会把各位分到不同的车间,给你们安排师傅。一周后,我们会根据师傅的评价,给你们安排正式的工作岗位。接下来,我会报出需要人的车间,你们按照兴趣报名,报多报少了,我们再调整,明白么?” 卡西·洛纳根停了一会,对这件工厂的分工方式有些疑惑。兰德公司的制造车间是按照序号编列的,每个车间都有独立生产蒸汽设备的能力。而在这里,车间似乎是按照工序编列的,粗加工、细加工,组装,检验这种分类方式,让洛纳根有些惊讶,也有些新奇。他想了几秒钟,根据自己之前的经验,报了细加工车间。大家似乎也不熟悉这种分类方式,四个车间的报名人数相差并不大。那位工厂的管理人员最后调整了几个人,就算是完成了人员分配工作。而卡西·洛纳根,则跟着细加工车间一位穿着脏兮兮工装的人,和自己的同伴们一起,来到了车间。 “各位,我是细加工车间的工段长,我叫皮鲁·瓦尔道,我今天简单的为大家介绍一下我们车间的生产程序,如果有不懂的,可以随时提问。” 卡西·洛纳根正在观察这个车间的环境,砖钢结构的车间空间宽阔、光线和视野都很好。车间里的设备沿着地板上一条明显的黄色粗线摆放,线上还有箭头,洛纳根猜测这应该是设备的走向、或者加工的顺序。台上的瓦尔道工段长看大家并没有什么疑问,继续讲解。 “我们细加工车间,主要是对粗加工车间转过来的部件进行精加工,确保它们符合设计图纸的要求。我们主要使用的设备是蒸汽机床、车床等,各位在原来的公司如果用过的,请举手告诉我,我会为你们安排合适的位置。” 卡西·洛那根把手举了起来。他原来在兰德公司做的很杂,从大件切削到机床处理,再到后期组装都做过,自然不怕机床。只不过,他还在琢磨爱莲娜这种把工序分开来干的方法好坏,反应略微迟钝了些。 瓦尔道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迟钝,他把举手的十几个人记录下来,又开始提问,渐渐的就把大家分开了组。洛纳根在他的安排下有了一个自己的师傅,也知道了自己工作的主要内容。等到大家稍微熟悉了自己要做什么的时候,这个漫长的一天已经结束了。 按照瓦尔道的叮嘱和师傅的领路,洛纳根找到了自己的宿舍,那是一排距离工厂不远的旧房子,被做成了四人间,每个人有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个桌子。空间不大,家具很多也是旧的,瓦尔道对这种宿舍并不陌生,去食堂吃了些东西,就沉沉睡了过去。 而在他的梦境里,他见到了加斯腾斯。那位大魔导师拉着他的手告诉他,革命只有拥有魔导师,才能胜利。 230 查理罗宁 罗斯维尔,制裁法师塔。 皇帝保罗·吉布森站在制裁法师塔第十九层的蔷薇厅,看着墙壁上那些明显有着索楼风格的装饰,沉默着。而在他的身后,重新聚集起来的不少法师塔人士,正在忙碌。 “陛下。” 帝国宰相埃米尔·欧文从蔷薇厅的门口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保罗。他微微喘息了几声,走到了这位帝国皇帝的身旁。 “恩?” 用轻轻的鼻音给出一个回应,保罗·吉布森并没有太明显的情绪。他伸手拂过墙壁上的帷幕,研究着那些帷幕上的金线。 “最近通过封锁线逃入爱莲娜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多数都是农奴。不少地方的农奴甚至成群结队的外逃,地方上的人意见很大。已经有不少人跟我反馈,建议加大对边境的封锁力度,阻止农奴逃入爱莲娜了。陛下,我们要不要采取措施?” “不是已经严厉封锁了么?我听菲拉斯·纳夫莱说,他们现在每天能抓上千人试图混过边境的农奴,地方警察还在边境安排明暗哨和巡逻队,他们甚至有权力直接击杀试图越境的农奴,这样还不够么?” “其实还是不够的……”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埃米尔·欧文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说谎,“地方上的意见是,建议我们直接派军队封锁边境,彻底的封锁边境。有人建议我们建立隔离墙,彻底隔绝我们和爱莲娜的沟通。” “隔离墙?军队?试图封锁一位大魔导师?”保罗·吉布森摇摇头,“他们这是不想让我干这个皇帝了。这个办法不行,和爱莲娜表面上的和平我们必须做到位,真要给了那边借口,我这个皇帝可就做不下去了。” 埃米尔并没有说话,皇帝陛下的这种话不是他可以接的。保罗·吉布森沉默了一会,换了个话题。 “那个加斯滕斯到底还能不能释放魔法,有消息了么?” “这个是纳夫莱警长那边在负责,我只是知道个大概”,埃米尔委婉的提醒皇帝,情报工作由皇家警察负责人菲拉斯·纳夫莱负责,并不是自己的分内之事。 “大概就大概吧,纳夫莱最近不在罗斯维尔,你说说吧。” “加斯滕斯现在对外的公开口径,是说他只能释放一次魔法,也释放过了。他说他现在不是大魔导师,爱莲娜的官方口径,也从来不说他是大魔导师。不过,我们在恩斯潘省的情报人员反应,爱莲娜的民间有一种说法,加斯滕斯实际就是大魔导师。” “民间说法……” 保罗·吉布森顿了顿,语气有些拿捏不定。而这时,似乎听到了保罗·吉布森的对话,从他们身后忙碌的人群中,有一位年纪很大的老人,穿着法师塔高阶研究人员的长袍,走了上来。 “陛下,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我们说几句话。” 保罗·吉布森和埃米尔·欧文同时看向了这位老人。他叫迪迪埃·拉肖,之前是法师塔研究院的人员,后来被遣散。加斯滕斯重新释放禁咒魔法后不久,皇帝陛下重新建立了法师塔研究院,他就被找了回来,担任这个团队的负责人。 “你说吧。” 保罗·吉布森点点头,看着这个老者。加斯滕斯对外提供的信息太过于绝对,让他并不敢完全相信。要知道,在历史上,玩弄人心可是不少魔法师热衷的爱好,仅凭着一句“我已经不能再释放魔法了”,就贸然对爱莲娜采取行动,绝对是一种非常不理智、有着浓厚自我找死嫌疑的行为。所以,他才重新组建了法师塔研究院,希望能搞明白这个简单的事实。 加斯滕斯,到底还能不能释放魔法? “对于加斯滕斯能否继续释放魔法,我们现在并没有答案。不过,我们对第三次大魔潮之后的魔法现状,还是有了更清楚的认识的”,迪迪埃·拉肖的经历和露娜其实有些相似。法师塔的崩溃让他一身所学都没了用武之地,最窘迫的时候甚至连一顿饭钱都凑不出来。现在好不容易有了重新为皇帝陛下工作的机会,他自然不遗余力。 听到迪迪埃·拉肖的第一句话,保罗·吉布森就有些不满。没有结果你还过来说个什么?不过,他组建这个研究院也两个多月了,这些人干活倒是很用心,而现在的他,也需要一个第三者的观点。所以,保罗·吉布森没有发飙,而是给了拉肖一个眼神,让他继续。 “第三次大魔潮彻底摧毁了魔法体系,我们不是大魔导师,不清楚大魔导师是什么感觉,但是从我们观察到的结果看,所有的大魔导师都失去了调动魔力的能力。同时,法师塔中所有的魔法阵也失效了。而且,不仅仅是法师塔,在全国各地、甚至全世界各地,所有依赖魔法或者魔法阵运作的事物都失去了功能。同时,我们也做了另一个测试,即在第三次大魔潮之后,尝试着新建一个魔法阵,看它能不能运作。可惜的是,因为所有的控魔手环都已经失效了,我们无法调动魔力,也没有贯彻法阵是否有效的途径。所以,事实上我们无法知晓那些新建法阵是否能够运转。” “为什么感魔手环还能用?”,保罗·吉布森虽然不是法师塔体系的成员,但是身为皇帝,他对法师塔的基本知识,还是很了解的。 “感魔手环并不是基于魔法制造的,它感应的是辉石散逸在空中的能量。只不过,因为只有魔法能让辉石能量散发,所以它才成了感魔手环。” 老者低头回答,态度恭敬。宰相埃米尔·欧文上前一步,轻声追问。 “所以呢?” 埃米尔·欧文不喜欢这个老头。迪迪埃·拉肖和他的知识都应该随着那个已经逝去的时代消失,被埋葬,而不是像一个诈尸的幽灵,还在这个世界上飘荡。可哪怕如此,看皇帝陛下兴趣盎然的样子,他也不得不做好自己的捧哏,主动提问。 “所以……我们现在的结论是,我们知道第三次大魔潮摧毁了魔法师调动魔力的能力,也摧毁了所有现存的魔法阵。不过,我们无法确认新制作的法阵是否能够运作,因为我们没有大魔导师。而且,根据情报,加斯腾斯使用的是卢克的法袍,那个法袍上的法阵应该已经被摧毁了,我们现在不知道,加斯滕斯到底是怎么释放那个魔法的?” “也许他仍然能够调动魔力?” 埃米尔·欧文被拉肖提到问题勾起了好奇心,如果事情真的如拉肖所说,那加斯滕斯,又是如何发动魔法的? “仅仅是恢复调动魔力的能力还是不行,他还必须确保法袍上的法阵可以使用,同时还拥有可以运转的禁咒法阵。只有这样,他才能利用法袍上的法阵联通禁咒法阵,引导魔力启动禁咒。仅仅依靠法袍上的魔力,他是不可能发动那么大规模的禁咒魔法的……” “可是你说所有的魔法阵都失效了?”,保罗·吉布森也听出了问题,“如果所有的禁咒法阵都失效了,那他如何调动禁咒法阵的魔力?” “这就是我们无法解释的关键点”,拉肖似乎很满足于能够吸引这些大人物的注意力,“我们在加斯腾斯释放了那个禁咒魔法之后,重新检查了我们能够找到的几个魔法阵,全部都无法使用。所以,我们只能假设,加斯腾斯在第三次大魔潮之后,自己建立了一个新的禁咒法阵,可是禁咒法阵建造需要的时间和成本非常之高,我查过加斯腾斯的经历,他没可能有这个时间和经济能力的。” “说了这么一大堆,还是不知道加斯腾斯到底是不是魔导师,能不能继续释放魔法?” 埃米尔·欧文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不满。这个老头儿过来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结果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提供?要它何用? “哎,欧文,这个不太一样”,保罗·吉布森笑笑,“至少我明白拉肖的意思了,他是说,加斯滕斯能够释放魔法这件事,本身就违背了现在的基本认知,对吧?” “恩,是这样的”,拉肖深深鞠躬,“抱歉没能帮上太多忙。” “行了,你回去吧。” 保罗·吉布森挥挥手赶走了拉肖,继续和埃米尔聊了起来。 “虽然拉肖没有告诉我答案,但是我至少知道了,即使是在法师塔这些专业人士眼中,加斯滕斯能够释放魔法也是不可解释的一件事。而在我看来,不可解释的事情,不可思议的事情,能出现一件就了不起了,连着出现两次,太不可能了。” “陛下,您这么判断可有点危险……” 埃米尔以为保罗·吉布森又要直接敌对爱莲娜,连忙出言劝阻,却被吉布森拦住了。 “你别说了,我自有判断,说点好事吧,罗宁格的战事怎么样了?” 说到这件事,埃米尔的神色也轻松了些,他弓了弓腰,继续汇报。 “罗宁格的战事顺利,我们的大部队已经收复了大部分失地,已经逼近到了罗宁格城下。救国军六大军团的战斗力不是罗宁格可以抵挡的,如果一切顺利,我们能在深冬前结束战斗。” “别太乐观”,保罗·吉布森面有喜色,不过语气却还严肃,“罗宁那个混蛋可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主儿。你们要小心他拖延避战。深冬不适合作战,这个事实大家都知道。如果他龟缩不出,拖延避战,拖到深冬降临,那变数可就多了。” “那是自然”,埃米尔·欧文点点头,“速战速决一直是我们的思路,不会让查理·罗宁那个反贼有机会拖过去的。陛下,如果我们能在今年冬天平复罗宁格叛乱,我们就有了更充分的力量去对付爱莲娜了。” “那是自然……”,保罗·吉布森点点头,“查理·罗宁已经不足为虑,原本用来对付尼格鲁共和国和爱莲娜的救国军对付他们实在不是什么难事。等罗宁格平复,不要解散救国军,全部拉到与爱莲娜的边境线上。他是大魔导师,我们不打他。但是他想从我们这要人,可也没那么容易,对吧?” “陛下英明”,埃米尔·欧文行了一礼,语气诚恳。保罗·吉布森矜持的笑笑,沿着蔷薇厅周围的帷幔走了开去。他最近很喜欢待在法师塔,看着这座塔,了解它的过去和成长,似乎能让他确认自己现在几无拘束的状态。 窗外,昏黄的日光安宁的照耀在罗斯维尔的天空,把整座城市,盖上了一层暖意。 —————————— 在保罗·吉布森念叨查理·罗宁的时候,这位冰河大公爵也正在念叨保罗·吉布森。他披着一件毛皮大衣,坐在轮椅上,停留在罗宁格的城门上,看着前面的密密麻麻的军队。 “父亲大人,我们……” 查理·罗宁的第一养子卡里姆·罗宁站在老人身旁,神色焦急。 查理·罗宁抬头看了看他,双目无神。 “……我们必须要想办法拖到深冬降临,只要能拖到深冬降临,我们就有转圜的余地。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卡里姆显然不想说出剩下的话,不过不论是他,还是旁边的第三养子瓦尔什·罗宁,都知道他想说什么。再这么下去,罗宁格必然凶多吉少。 “雪诺……” 轮椅上的查理·罗宁并没有给出答案,而是再次重复了一遍他失去的那个亲生儿子的姓名。卡里姆和瓦尔什对视了一眼,知道他们已经无法依靠这位老父亲。他已经征战了一生,已经为罗宁格做了太多,剩下的事情,确实不是他这样一位老者可以承担的了。 “怎么办?” 就在查理·罗宁的身后,卡里姆看着瓦尔什,语气里带着疑问。 “先守着,晚上我去找你。” 瓦尔什有些想法,可是他知道这些想法不便在此处说起。他冲卡里姆点点头,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卡里姆也知道有些事不好现在说,也沉默了下来。两个人和轮椅上的冰河大公爵一起,看着城外的军队。 久久,沉默不语。 —————————————— 到了晚上,瓦尔什来到了卡里姆的住处,一座庞大的院落。 “我的弟弟,你来了。” 卡里姆早就在等待瓦尔什的到来,他招呼瓦尔什坐下,为他甄满了茶。 “哥哥,事情紧急,我也不和你绕弯子。罗宁格要完了,哪怕我们守过了深冬,只要爱莲娜的那个大魔导师不对皇帝发难,我们就肯定没有未来。可爱莲娜的那个大魔导师,怎么看也都只关心他自己的发展,是不会帮我们的。为今之计,只有弃船逃生。” “弃船逃生?” 卡里姆看着瓦尔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瓦尔什点点头,“我们都不是雪诺,而他一直想要的,都是雪诺。” 两个人都沉默了,房间的气氛沉默而危险。不知名的情绪在两人胸口酝酿,徘徊,发酵。 “可有计划?” 卡里姆跳过了更多的责难、思考和反思,直接跳到了执行的情况。 “我和对面有联系,开城投降,我们二人可得大公位置,一世无忧”,瓦尔什显然早有准备,开口就提供了关键的信息。 “可信么?” “只能相信。”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就连用来照明的辉石似乎都感觉到了两人的情绪,渐渐的黯淡了下去。 “没办法,毕竟,我们都不是雪诺。” 卡里姆丢下最后一句话,起身离开。 “我去看看父亲。” “我也去。” 瓦尔什站起身,跟着卡里姆离开了房间。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安静的光线,无动于衷的看着这个世界。 231 你的革命 第二天,罗宁大公的两位养子,卡里姆·罗宁和瓦尔什·罗宁齐齐跪在了大公面前,两人神情悲怆,长长伏地不起。 坐在轮椅上的查理·罗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含糊不清的说了几句。自从失去冰河防线之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已经很难清晰的表达自己的观点了。 “父亲大人!”,卡里姆·罗宁第一个开口,“现在形势严峻,敌军兵临城下,民心涣散、军心不振,罗宁格的存粮也到了危险水平。而敌人兵马齐整,又没有了爱莲娜和尼格鲁共和国掣肘,我们罗宁格,随时可能被敌人消灭。” “是的,父亲大人”,瓦尔什紧跟着开口,却不敢抬头看自己的父亲,“为今之计,只有为百姓苍生计,开门投降,换我安肯瑞因一世和平。” 说完这句,瓦尔什和卡里姆对视了一眼,又齐齐抬头看向他们的父亲。冰河大公爵查理·罗宁正睁大了眼睛瞪着他的两个儿子,眼神里的愤怒显而易见。 “你们……你们两个败家子!我们罗宁家族镇守冰河防线数百年,也没出过你们这种未战先怯的懦夫!罗宁格是我们罗宁家的罗宁格,是我们的血脉之地,是我们的中兴之地,你们……你们……” 查理·罗宁显然已经气急,他抬起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向两位养子,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似乎想要骂些什么。可是,瓦尔什和卡里姆都不想听到他的反对意见了,两人一起起身,扶住了查理·罗宁的轮椅。 “父亲,这么久以来,您辛苦了。” “是的,父亲,接下来,交给我们吧。” 两人的身影遮住了所有视野,坐在轮椅上的查理·罗宁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伴随着呜呜的声音,十分吓人。可没过多久,房间里就再次安静了下来。 “哥哥……” 瓦尔什看了看面前已经沉默下去,好像睡着了父亲,轻声呼唤。 “弟弟……” 卡里姆松开手,感觉自己的手心黏黏的。他擦擦手心里的汗,侧头看了一眼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冬日的第一场雪已经开始飘落,院子里,白了一片。 “这场战争,该结束了。” “是啊,该结束了。” 两位兄弟重复着对方的话,继而沉默不语。许久之后,他们才转过身,打开了门。 “传大公最后的命令,为国家江山计,罗宁格从现在起——” “投降!!!!” 两人的声音一前一后,远远的飘出了大公爵的官邸,飘过了整座城市,飘散在了这个国家的上空。纷纷扬扬的雪花沉默的飘落,好像已经发生、正在发生的那些事情,都和它完全无关。 —————————— 来到恩斯潘省七天后,卡西·洛纳根得到了面见加斯腾斯的机会。 “等会儿见到主席的时候,你没必要太拘束,主席不是一个很在意细节的人。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就行,主席问什么,也会直接问你。我们对你的事情都很好奇,也想和你聊聊,不过那是等会的事情。在这之前,主席想要先和你单独聊聊……” 在去往主席办公室的路上,辛克·沃伦的叮嘱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卡西·洛纳根看着这位自从他进入恩斯潘省以来,已经听到过无数次的人物,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在他远在弗恩第三共和国的东部丛林挣扎的时候,爱莲娜只是一个抽象的符号,最多最多,也就是加上一点点加斯腾斯的个人色彩。可随着他越来越接近爱莲娜,他听到的关于爱莲娜的故事就越来越多,对这个地方也就越来越了解。爱莲娜是加斯腾斯主导建立的,但是绝对不是加斯腾斯一个人建立的。在他的身旁,有很多像伊万、辛克这样的人,在追随他,在帮助他,而他一起为了革命的胜利而努力。这一点很让卡西·洛纳根羡慕,毕竟,在他的回忆中,自己原本追随的领袖,最终也不过是被腐蚀、堕落的一介凡人。他很羡慕这种单纯的信仰和追随,却也知道自己很难再找到一位可以追随的领袖。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的追随者,他已经成为了一支革命队伍的领袖。而只有这时,他才知道,做一名领导者,到底有多么困难。 从第一工厂的门口走到加斯腾斯的办公室,所用的时间并不长。相关的安全检查早已在刚刚进入爱莲娜小镇的时候就已经完成,现在需要的,只不过是通报和一点点等待的时间。 然而,就是这一点点通报的时间,都让卡西·洛纳根觉得有些漫长。他想象过无数次、憧憬过无数次的见面即将开始,而他,做好准备了么? “进来吧。” 刚刚推门进去的辛克拉开了门,也把加斯腾斯办公室的一角,展示给了卡西·洛纳根。他带着有些忐忑、有些激动的心情走过辛克的身旁,进入了这间办公室。 这间位于第一工厂三层的办公室并不大,最早是工厂的工头和监工们用来监督工人工作的办公室。加斯腾斯入住以来,基本没动过房间的格局,却搬走了很多没用的家具,搬进来了很多书架。而在现在卡西·洛纳根的眼中,这间办公室除了一面墙上有一张巨大的安肯瑞因地图之外,剩下的墙壁,都已经被书架填满。密密麻麻、不同大小、不同颜色的书们紧紧的挤在那些架子上,感觉随时可能会因为太多而从架子上被挤掉下来。 “你来啦。” 爱莲娜的领导人,共运党的主席,这个世界上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爱莲娜军装,肩膀上没有肩章,领口也没有领章,袖口上,甚至还缝着两块补丁。他站在办公室的窗口,侧过身,微笑着看着卡西·洛纳根。冬日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射在他的身影上,把他变成了一个黑白分明的剪影,看不真切,却又带着光环。 “加斯腾斯……主席……” 卡西·洛纳根犹豫了一下,还是使用了主席的称呼。加斯腾斯似乎对他的称呼并不介意,他上前两步,紧紧的握住卡西·洛纳根的手,用力的摇了摇。 “太感谢你能来了,我本来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爱莲娜还在为了共产主义的胜利而奋斗,却没想到在弗恩第三共和国,还有你这样的战士,同样在为了革命牺牲,付出!能见到你,能听到你们的消息,真的让我非常、非常激动和开心!” 加斯腾斯的热情有些超出卡西·洛纳根的预料,他本来想好的开场白被加斯腾斯这一番话弄的不翼而飞,脑海里只剩下满满的惊喜、开心和不可思议。原来,自己的事业,自己那步履蹒跚、随时可能熄灭的事业,在面前这位大人物眼中,竟然有着如此重要的意义! “来来来,坐下说,坐下说。” 加斯腾斯拉着卡西·洛纳根坐下,亲手给他斟茶。卡西·洛纳根试图推辞,却被加斯腾斯的热情所阻,不得不接过了一盏骨瓷茶碟。黑色的茶汤在那洁白的茶碟里微微晃动,像他不知所措的心情。 “这是一位法师塔的姑娘留下的茶具,她后来背叛了革命。可这些杯子却没错,我就把它们留了下来,用来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加斯腾斯似乎并没有什么压力,他看卡西·洛纳根在观察那杯茶,便顺口说开了去,“搞革命不容易,而革命遇上叛徒,就更是艰难。一个叛徒,甚至可能毁了整个革命。我看过你的经历,你们的工联党,不也吃过同样的亏么……” 卡西·洛纳根想起了已经死去的卡伯·卢亚。他是叛徒么?还是仅仅遗忘了自己的本心,忘记了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 “……卡伯·卢亚只是走错了路。而他走错的路,我们会帮他走回来。” 卡西·洛纳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他只是觉得,如果仅仅用叛徒这个词定义卡伯·卢亚,似乎对这位他曾经的导师,有些不太公平。 “我懂,我知道的”,加斯腾斯轻轻的喝了一口茶,放下了茶碟,“洛纳根同志,我很惊讶你们的存在。在刚得到你的消息的时候,我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虽然爱莲娜现在有了些基业,但是共产主义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朋友,只有敌人。你能想象举世皆敌的那种感觉么?在尼格鲁共和国和艾略特同时进攻爱莲娜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输!在那个时候,我就无比希望,这个世界上能有一群人,一群不是爱莲娜的人,能把革命延续下去。后来,我知道了你,听说了你的故事。虽然你们的革命环境比我们更恶劣,但是我必须诚实的告诉你,听到你仍然在为了革命而努力,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加斯腾斯的话很真诚,并不作伪。而他对卡西·洛纳根事业的高度评价,让这位一路挫折走到现在的汉子,有种强烈的感动。他放下手中的茶碗,有些犹豫、却又坚定的握住了加斯腾斯的手。 “先生,我们也是跟着您在《萤石》上的精神建立的军队,掀起的革命。可是,我们没做好,城市革命失败,打游击又屡遭不利,现在两千多人差点连饭都吃上,我当时就想,也许,您知道怎么才能把革命进行下去,怎么才能取得革命的胜利。所以,我才来找您。您认可我们的革命,认可我们的事业,我很感动,可是,我也希望您能给我们指一条明路,要怎么样,我们才能战胜那些看起来不可战胜的敌人,去取得革命的胜利?” “我明白了”,加斯腾斯的答复很快,并没有丝毫犹豫,“我会帮你的。不过,能请你详细的跟我讲一讲,你们发动革命的困难,和现在的处境么?” “好的,好的!” 卡西·洛纳根激动的点点头。他一路走来,要的就是现在这个时间,要的就是这个和加斯腾斯当面交流的机会。他松开加斯腾斯的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始叙说。 “没关系,慢慢说,用弗恩语也没关系,我听得懂。” 加斯腾斯这句用弗恩语说出的话让卡西·洛纳根一惊。他觉得,加斯腾斯讲的弗恩语非常的地道,如果不是他知道加斯腾斯只是一个生活在安肯瑞因边境的农奴,他都要以为加斯腾斯是他们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居民了。而当意识到加斯滕斯能够听懂、甚至流畅使用弗恩语之后,卡西·洛纳根的压力被大大减轻了,他深吸了几口气,开始讲述。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在工厂里跟着卡伯·卢亚主席……” ———————————— 卡西·洛纳根的讲述持续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差不多讲完了他所经历的革命。这期间,加斯腾斯一口水没喝,全神贯注的看着他、听着他,不时的拿出小本子记录几笔,态度很是认真。这种认真激励了卡西·洛纳根,他一直到确认自己说完了所有应该说的事情,才终于停了下来。 “加斯腾斯主席,这就是我们的故事,这就是我们的现状。我们只有不到三千人,躲在山上,食不果腹。而我们的敌人拥有整个国家,随时可以致我们于死地,我们,要怎么才能取得革命的胜利?我们,能取得革命的胜利么?” 卡西·洛纳根在讲完之后,感觉心神一阵轻松。而在放松之下,他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在他心头徘徊,却几乎不可能讲出来的问题。 他的革命,还能赢么? “为什么不行?” 和卡西·洛纳根预期的不同,自己看作不可解开的死结,在加斯腾斯的回答里竟然如此轻描淡写。 “可是……” 卡西·洛纳根想要反驳,却又想起了自己是来讨教的。他强自沉默下来,看着加斯腾斯,又问了一遍。 “可是,我们连饭都吃不饱……” “你知道么,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在那个故事里,有一位伟人,同样是带着饭都吃不饱的战士们,打败了看起来不可能打败的敌人。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唯一的问题,是你能不能找到那条路,在找到那条路之后,是不是足够努力和拼搏。你和我都是幸运的,我们找到了共产主义这条必胜的道路。所以,不要怀疑你的坚持,也不要怀疑你的信仰,你要做的,就是去击败他们,去告诉他们,我们的革命,不会输!” 232 我的建议 卡西·洛纳根和加斯滕斯的对话持续了很久,从下午到傍晚,从陌生到熟悉,加斯滕斯很细致的询问了卡西所带领的革命队伍的经历,对他能带着几千人从那样一个环境中走出来,表示出了极大的鼓励和尊敬。而卡西·洛纳根对加斯腾斯对自己那个并不称得上成功的革命事业的称赞,总觉得有些受之有愧。他和加斯腾斯喝光了一壶茶,又喝光了一壶茶,又喝光了一壶茶,才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加斯腾斯主席,我并不觉得自己的革命是成功的。我们最开始的五千多人,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就两千人。我们没有武器、没有资金,躲在山沟沟里整天干些猎户的工作。我们为了活下去而拼搏,并不是为了革命而拼搏。我们试图改变的世界还是那个样子,我们坚持的理念并没有得到贯彻。我们甚至连活都很难活下去。加斯滕斯主席,您说我们是成功的,能请您告诉我么,我们到底,成功在哪里?” “天晚了,我们去吃饭吧。” 加斯滕斯站起身,并没有回答卡西·洛纳根的问题。他拉着卡西·洛纳根的手,拿起墙上的外套披上,和他离开了第一工厂。卡西·洛纳根不知道加斯滕斯为什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也不好意思追问,值得跟着他,离开了工厂,进入了寒冷的户外。 冬日的爱莲娜带着些寒冷的寂寥,虽然是傍晚时分,但是从工厂前往食堂的路上,卡西·洛纳根并没有见到太多的人。偶尔有些三五成群工人从路旁经过,看到加斯滕斯,都会停下来叫声主席。而加斯滕斯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很热情的挥手示意。跟在加斯滕斯身后的两位警卫一路沉默,似乎也习惯了主席这种与百姓近距离接触的生活方式。卡西·洛纳根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他很渴望,甚至是无比的渴望,他们那只小小的队伍,有一天也能像加斯滕斯一样,拥有一片像爱莲娜一样的土地,拥有这些真心喜爱革命、支持革命的百姓。 “到了,这就是我们的食堂,条件简单,不过可能比你们的好一点。” 加斯滕斯说完,自己笑了两声,轻轻拍了拍卡西·洛纳根的肩膀。他的动作并不重,力度刚好,能让卡西·洛纳根知道他在开玩笑。卡西·洛纳根跟着加斯滕斯掀开两道帘子进入了食堂,迎面扑来的热气让他的视野有些模糊。而在他看清面前的景色之前,大声而整齐的“主席”就已经响了起来。 “没事,我每次来他们都要喊,适应了就好了。” 加斯滕斯还是轻轻挥挥手,在进门处给卡西·洛纳根拿了一个搪瓷饭缸,给自己也拿了一个,开始排队。 “这里是第一工厂的第三食堂,是离我最近的食堂,所以我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这里吃饭。我们所有的食堂供应的食物都差不多,对劳动模范,会有额外的优待。不过我有要求,所有的管理者,都不能享受劳动模范待遇,只有一线的工人,才能享受加餐,或者加菜。” 卡西·洛纳根的目光从食堂中扫过,很轻易就能看清楚这些人的食物。简单而浓稠的黑麦粥,一人一个土薯,和浇在稠粥表面的某种青菜。这里大部分人的碗里并没有肉类,少数几个有的,似乎就是加斯滕斯提到的劳动模范。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共产主义制度下的生产与再生产,一定要把握好激励政策的尺度……” 加斯滕斯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自言自语了一句。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卡西·洛纳根的茫然。他停了一下,换了个话题。 “你觉得你失败了,可我觉得你成功了,为什么?” 听到加斯滕斯开始回答他的问题,卡西·洛纳根立刻集中了自己全部的精神。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困难。从你们自己的经历看,你们建立了政党,试图通过温和的改良运动和资本主义国家的内部改革来推动共产主义,这种尝试毫无疑问是失败的。而在改良运动失败之后,你们的政党四分五裂,主要领导人死的死、逃的逃,要在外人看来,早已失去了东山再起的希望。可你却凭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拉起了一只队伍,并取得了第一场战斗的胜利,甚至短暂的站住了脚跟。你要知道,在很多人眼中,能从那样的环境中走出来,已经是很成功了!” “可我们距离革命胜利仍然很远,甚至我们还是去了自己最后的据点,不得不躲入山林……” 加斯滕斯听完卡西·洛纳根的话,轻轻笑了笑。他接过大师傅递给他的饭缸,又把卡西·洛纳根的饭缸接过去,递给师傅,才继续说道。 “如果你看过《萤石》,知道游击战,你就应该记得一句话,敌进我退。现在你们的力量在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军队和政府面前是弱势,你们不躲起来,难道非要和他们硬碰硬,然后统统死掉,才算是成功?” “可我们这么在山里种田,又怎么能赢呢?” “为什么不能赢呢?”,加斯滕斯拉着卡西·洛纳根找了一处空的桌子,坐了下来。他的两位警卫笔直的站在他身后,并没有就餐。 “他们这个时候不能吃饭,免得被人趁虚而入。等回头时间到了,自然有人和他们换班。” 加斯滕斯解释一句,咬了一口土薯,嚼了两下,看着卡西·洛纳根和他一起开始吃,才继续说道。 “任何事物都是从小到大,从弱到强的。我们爱莲娜的队伍,最开始也不过是几十个敢死队的农奴,随时可能死去。那个时候的我们,又怎么能想到能有现在的爱莲娜?” 加斯滕斯说了几句,开始吃饭。他吃的很快,也很香,动作和神态全然不似作伪。卡西·洛纳根被他带动,也吃了起来。大师傅浇在黑麦粥上的那青菜他不认得,不过味道很咸。而土薯,也有一股淡淡的盐味。这两种食物让洛纳根更喜欢自己的粥,磨的有些粗糙的黑麦粒浮浮沉沉,喝起来有种大大的满足感。 “我们的蔬菜供应不够,马上又是冬天,只能做咸一点,让大家多吃点饭”,加斯滕斯嚼了几口,又停了下来,拿起茶缸大大的吃了一口粥,“过段时间,青菜也没了,就只能吃萝卜了,幸好我们还有罗卜。” “我们在森林里只种了粮食,不过森林里有些水果和野菜可以吃,但是等到冬天,估计也不好过……” 卡西·洛纳根看着面前的加斯滕斯,又看看碗里的粥,突然有些恍惚。他好像忘记了两人之前讨论的内容,想起了在森林里的生活。 “好日子总会来的,就像坏日子总会过去”,加斯滕斯看着卡西·洛纳根,“我们搞革命,不仅要有理论,有群众,有环境,还要有机会。爱莲娜之所以能走到现在这一步,我们和尼格鲁共和国的战争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因为对外交战,才给了我们这些底层农奴翻身的机会,同样是因为对外交战,我们才有了在夹缝中成长的机遇。这一点和你们不同,弗恩第三共和国现在整体环境稳定,外敌虽有,却不至于爆发全国大战。所以你们的政府可以把全部精力集中在镇压共产主义上。如果要用季节来比喻,之前你们在推动共产主义运动的时候,弗恩第三共和国正在冬天,它的环境,并不适合共产主义这颗萌芽生长。而你,能在寒冷的冬天保存下革命的火种,本身就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所以,我才说你是胜利者,因为你延续了革命。而只有延续革命,哪怕多么卑微、多么渺小的革命,才有机会等到下一个春天,不是么?” “可春天在哪里呢?” 卡西·洛纳根看加斯腾斯吃完了饭,三口两口吃掉了自己的,跟着他拿着饭缸,蹲在门旁的水槽里洗碗。水槽里的水冷冷的,让洛纳根的手指有些僵硬。 “对你们来说,春天可能是一次战争,或者一次经济危机。当制约、束缚共产主义运动的外部压力减弱的时候,你们如果能很好的保存力量,在那片森林中存活下来,你们就有机会重新走出去,去带领更多的工人追求幸福”,加斯腾斯站起身,把饭缸在另一个水槽里涮了涮,放在了一张小小的桌子上。卡西·洛纳根有样学样,放好了自己的饭缸。 “所以我们现在的任务还是好好种地?” 卡西·洛纳根有些疑惑的问,他想要的是革命胜利,可不是做一个农民。 “活下去是一切的前提,包括革命”,加斯滕斯领着卡西·洛纳根走在爱莲娜的道路上。从他们身旁经过的人们大都穿着蓝色的工装,不时和加斯滕斯打着招呼,脸上带着笑。 “真羡慕你们。” 突然的,卡西·洛纳根没有隐藏自己的想法。他看着从自己身旁经过的人们,“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生活?” “一年之前,我们也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生活”,加斯滕斯继续前进,朝阳广场中央的辉石灯柱已经触目可及。 “未来的不可知,是我们进步的原动力,不是么?” “……也是。” 卡西·洛纳根点点头,跟着加斯滕斯来到了朝阳广场。这片广场不大,但是很整洁,在广场的一切,有几具绞刑架,空荡荡的,安静的矗立。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怎么才能活下去,怎么才能等到春天?” 卡西·洛纳根不知为何,对加斯滕斯的敬畏和仰视随着刚刚的经历渐渐消失。他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加斯滕斯,感觉就像看着一个很熟悉的、就住在自己宿舍隔壁的工友,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 “我那有一些文章,也许能给你答案。” 加斯滕斯拍拍手,站了起来。 “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真的。至少你现在还知道自己要走什么路。” 卡西·洛纳根皱了皱眉头,如果他知道自己的道路,又怎么回来爱莲娜?他没能理解加斯滕斯的话,却并没有追问,而是跟着他回到了位于第一工厂三层的办公室。 “这是《论游击战》,这是《关于根据地建设的几点思考》,这是《谁是我们的敌人》,还有这些,都是我平常的一些思考,很多也都是来自于前辈的智慧”,加斯滕斯一遍翻找自己的书柜,一遍跟身后的卡西·洛纳根介绍,“这些文章很多都在《萤石》上刊发过,你应该也看过。不过,它们并不是看一遍就能明白的道理,如果你有时间,多看看,自然能找到你的道路。” 卡西·洛纳根接过那些书和装订的整整齐齐的《萤石》,小心翼翼的收好,“谢谢主席,这些是我们很宝贵的财富。” “也是我很宝贵的财富”,加斯滕斯结束了翻找,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他把那些书放在自己的桌子上,沉默了一会,突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主席?” 卡西·洛纳根上前一步,有些不解的看着加斯滕斯。他是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是击溃了尼格鲁共和国和安肯瑞因皇室双重进攻的成功者。他,为什么要叹气? “这些东西,曾经是我全部的指引和方向”,加斯滕斯伸手翻着一本书,语气有些怀念,“可干着干着,我发现自己似乎走上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那个魔法改变了爱莲娜的命运,也改变了我的命运。每个根据地的情况都不一样,每个革命也不一样。这些知识,对你们来说,可能更有帮助。而对我来说,却已经无法照亮前方所有的路。” 卡西·洛纳根感觉自己没听懂,不过,他仍然想说些什么。 “可是,至少您知道,应该走哪条路,不是么?” “哈,那倒是。” 加斯滕斯笑了一声,语气里却并没有多少喜悦。他站起身,把那些书仔细收好,交给了卡西·洛纳根。 “这些都是瑞因语的书,你可能不太好看。这几天,我会找人帮你翻译一下,希望能帮到你。” “谢谢主席!” 卡西·洛纳根接过书,很开心的感谢。加斯滕斯看着他,停了一会,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洛纳根,你有没有想过,带着你的人,来找我?跟我干?” 洛纳根正在摩挲那沓书籍的手停了下来。他看着放在最上面的一本《安肯瑞因的阶级矛盾》,沉默了下来。 来爱莲娜?来这个简直像天国一样的地方? 带着那些兄弟离开山林,离开似乎看不到希望的弗恩第三共和国,来投奔加斯滕斯?来参与到这个更成功、更伟大的事业里? 为什么不呢? 卡西·洛纳根低着头,沉默。加斯滕斯看着面前的这位外国人,眼神里的情绪耐人寻味。而窗外的月光,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填满了房间。 233 三年计划 卡西·洛纳根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留下。虽然爱莲娜看起来和他心中的理想国是如此的相近,虽然只要他答应,他就可以放下弗恩第三共和国那几乎没有起色的事业,拥抱爱莲娜正蓬勃发展的革命进程,但是,他舍不得自己的队伍,也舍不得弗恩第三共和国的革命。过去的经历已经让他成长,他知道,不论如何,他始终都是一位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工人,而要拯救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工人阶级,也只能靠他们自己。 加斯滕斯并没有太过强势的挽留,他告诉卡西·洛纳根,他支持卡西·洛纳根的任何决定,并且会为弗恩第三共和国提供多种方式的支持。之后,他邀请卡西·洛纳根再在爱莲娜停留一段时间,却被拒绝了。离开弗恩第三共和国已经两个多月了,卡西·洛纳根很想念自己的队伍,也很挂念自己队伍的安危。加斯滕斯安排同志送他到了边境,却并未安排其他同志和他一起回去。和来时一样,卡西·洛纳根从一条隐秘的小道离开了恩斯潘省,踏上了归途。 而在他的身后,爱莲娜的革命,仍然在悄悄的进行。 —————————————— “真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么一个共产主义革命盟友。” 在第一工厂的共运党会议室里,议事会委员,爱莲娜军事力量负责人伊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态轻松。在爱莲娜已经形成惯例的每日一会上,加斯滕斯刚刚报告了和卡西·洛纳根的沟通情况。 “只要有工人的地方,就有工人阶级。而只要有工人阶级的地方,就有革命的可能性。大伊万你是不是理论没学好,这都搞不清楚?” 虽然内容带着些微的嘲弄,但是辛克的语气和神态都说明,他只是在开玩笑。伊万显然也看破了这一点,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坐在主座上的加斯滕斯看大家对卡西·洛纳根的事情已经基本讨论完毕,便进入了下一个议题。 “各位,三个月来,我们基本上巩固了对恩斯潘省和西罗亚省的控制,军垦第一军团和军垦第二军团也已经分别就位。下一步,我们要利用好禁咒魔法之后这段难得的和平威慑期,尽快发展爱莲娜,提高我们的整体实力,为下一次革命战争做准备。” 听到加斯滕斯的话,几位议事会委员都有些兴奋。他们知道和平是短暂的。爱莲娜周围的两大敌人,尼格鲁共和国和安肯瑞因帝国一定不会让他们就这么平稳发展下去。可是,听到加斯滕斯亲口说起下一次革命战争,他们的激动之情仍然有增无减。 “头儿,下一次啥时候打?”,伊万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性格,第一个提问。 “我估计有两到三年的时间,这个大家也可以参谋一下。不过打仗对现在的爱莲娜来说是中期目标,现在我们先要做的,是制定爱莲娜的第一个三年发展规划。有了规划,我们才能把握整体形势,控制发展节奏,掌握主动权。” 说到这,加斯滕斯左右看看,除了坐在他身后的速记员,其他的人都没有发言的意图。他用手指敲敲桌子,继续说道。 “既然各位都没意见,我们先从军队建设说起,伊万,你先说。” 伊万点点头,把手里的本子往前翻了几页,开口说道。 “按照咱们之前的精神,爱莲娜的军队系统已经初步改造完毕。在完成对西罗亚省的接收之后,根据两个省防务需要,把工农革命军从一个军团扩充为两个军团,每个军团六个师,计划编制12万人。不过,这12万人并未完全到位,目前的实际编制大概在5万人左右。这5万人很多都是爱莲娜守卫战之后招收的新人,虽然经过了前段时间的接收工作锻炼,但是还需要不断的训练。同时,根据我们之前军事小组会议的精神,原工农革命军的人事也有些变动。新设的工农革命军第一军团的核心是原生产旅的同志们,军团负责人为贝肯·沃伦,是接替卡赖伯同志担任第一师师长的老战士,经历过爱莲娜保卫战,之前他的任命也在咱们的议事会上讨论过。新设的工农革命军第二军团的核心是原游击旅的同志们,军团负责人为哈巴·奈,他是早期跟着头儿和我们从前线返回生产团的干部,也非常值得信赖。我们工农革命军现在的架构大体就是这个样子了,之后就是填充血肉,提高士兵的训练能力。按照头儿的要求,我们计划在十八个月后形成系统战斗力,应该可以满足爱莲娜的防务需要。” 伊万显然做了充分的准备,几句话就讲清楚了军队系统的这次改革,加斯腾斯冲他点点头,继续问。 “你那边有什么事情需要其他部门协调的,现在可以说。” “是有一些”,伊万并不客气,“我们的军营可以自己建,不过战士们的冬衣、军装,常备的军需品和武器还很不足,大家的装备水平不到。很多人只能使用旧有的荣耀步枪甚至艾略特步枪。希望各位同志能够帮助军队解决基本物资供应的问题,也希望头能帮助我们解决武器供应的问题。” “这些都是工业生产的问题,等会古拉科斯可以一起答复,我这里先给你交个底,第一工厂的扩建快要结束了,等扩建结束,应该能逐步满足我们对武器的需求。” 加斯滕斯简单回答了伊万的问题,又转向了古拉科斯,“正好说到工业,工业化也是咱们这三年最重要的计划。古拉科斯,你说说吧。” 负责工业生产的古拉科斯点点头,和伊万一样,把自己的本子往前翻了几页,开始报告。 “头儿对我们根据地的工业化非常重视,我们的工业生产水平,特别是武器生产水平之前在全大陆范围内也是比较高的。这一次爱莲娜保卫战之后,我们和制裁法师塔赫德兰家族建立了联系,可以借用他们的网络外销我们的工业品。这是保障我们对外经济收入和物资收入的关键。工业领域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是重工业和动力机械。由头儿设计的朝阳一型通用小型蒸汽机上周已经定型量产,这种机器技术先进、用途广泛、生产相对简单,能够替代目前大多数的中小型蒸汽动力设备,也是我们打算出口的核心产品。至于头儿设计的中型蒸汽机晨光一型,和大型蒸汽机灼日一型,都是我们根据地内部使用的工厂动力,不外销。目前这三款设备都已经定型,朝阳一型已经量产,晨光和灼日的生产车间也几乎建设完毕,预计明年一月份可以批量生产。” “那个……”,辛克插话,“我理解,蒸汽设备是我们爱莲娜的核心竞争力,如果对外出口朝阳一型,会不会导致敌人仿制?进而影响革命进程?” “这个我来回答”,加斯滕斯示意古拉科斯不要说话,“和雷鸣一型、洛山一型还有勇敢者一型一样,朝阳一型的耐压材料配方是核心机密,我们绝对不会外泄。没有配方,他们是无法做出同等质效的设备的,我们的设备将始终保持长久的竞争力。” 辛克点点头,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了几笔,不再说话。古拉科斯环顾四周,看没人提问,继续说了下去。 “蒸汽设备方面,主要的情况我已经汇报完了。矿业方面,根据法师塔提供的情报,我们在恩斯潘省发现了一条新的顶级辉石矿脉,已经开始采掘,产量爬坡大概要一年半的时间,估计投产半年后,就能基本满足现在整个根据地对辉石的需求。铁矿方面,西罗亚省新发现的铁矿储量极大,再加上两省已经有的三条中小矿脉,我们在铁矿石的供应上完全没有压力。” “这都是从法师塔身上挤出来的油水,还挺足。” 伊万插了一句,会场里一片笑声。加斯滕斯等大家笑完了,补了两句。 “虽然是我们的敌人,但是能用的部分,能合作的地方,仍然可以合作。搞革命就是这样,在坚守我们的目的和底线的同时,要抓大放小,通过多种方式壮大我们的力量。” 参会的委员们纷纷点头,古拉科斯等了一会,继续说道。 “重工业和上游的原材料,我们的根据地能做到自给自足,能源供应也没有问题。就我个人判断,重工业和大型设备、武器的生产都没有问题。现在的问题是轻工业,之前两省的轻工业主要由资本家们把持,我们接管并进行产权改造之后,大型的轻工业厂子都已经收归国有了,资本家们也都跑了。那些厂子现在正在逐步恢复生产,但是因为管理层和技术人员跑了不少,很多技术环节我们不熟悉,虽然工人们的生产积极性很高,但是产量和质量暂时都上不来。” “这个是客观现实”,加斯滕斯又插话,“根据地现在人手有限,特别是专业人员和高知识水平的专家、技师,很不足。这些工厂设备都在,但是产量就是上不来,也确实是个问题。” “恩,头儿说的对”,古拉科斯翻了一页,“我们现在的打算是,尽快熟悉已经收归国有的大型企业设备和生产流程,也希望辛克那边能帮我们挖一些这方面的技术人员,尽快恢复这些工厂的生产。按照目前的计划,这些工厂产品竞争力不强,主要在内部分配,不外销。” “我插一句”,负责内政和外交的宾波·博布鲁夫举手,“现在根据地冬装的缺口很大,我们的计划是每人一件大衣、一条毯子,和足够一个冬天使用的辉石,全部按照成本价销售。目前辉石供应量比较充足,但是大衣和毯子缺口很大,希望古拉科斯同志那边帮助解决。” “还有军队系统的军装,也有缺口,古拉科斯你可别忘了我们。” 伊万也插了一句。 “好的,好的,我都记下了”,古拉科斯在本子上写了几笔,“不过这个过程可能需要时间,也请各位同志理解”,他合上本子,看着加斯滕斯和各位同志,“轻工业的情况基本就是这样,我这里主要是所有的重工业企业和大型轻工业企业。按照头儿的意思,中小企业和小作坊、手工业主,我们不做产权改造,还要提供一定便利。我估计,在初期物资供应不足的阶段,中小企业和手工作坊能填补一定的需求,我们也在找一些合适的中小企业下订单,以满足现在的需求。” “这个很好,共产主义两个阶段嘛,我们现在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多元化的经济体制是有必要的”,加斯滕斯一句话给古拉科斯的行为做了背书,又鼓励他,“还有什么,三年规划,产业分布,都一次讲清楚。” “时间上,我们计划在十八个月后,完成军需品的供应自足。在两年到三年的时间内,完成生活必须品的供应自足。地点上,武器生产和关键大型设备,因为涉及机密,全部安排在爱莲娜平原。其他的轻工业,计划基于现有的各城市的工业水平继续发展。” 古拉科斯合上本子,“工业方面就这么多,各位还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继续讨论。” “我这边明年开春打算大搞基建,头儿说你那边有很多新的工业设备,可以推动基建的,什么时候能给我们?” 宾波·博布鲁夫举手发言。他是内政负责人,整个根据地的基础设施建设,也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这个我来说”,加斯滕斯插话,“我设计的一些大型基建设备,包括蒸汽挖掘机、推土机和起重机,都需要使用晨光一型蒸汽机,这些设备的投产肯定在晨光一型蒸汽机之后,估计到明年三四月份,能给你。” “好的,头儿。” 宾波·博布鲁夫不再说话。其他的人也没有更多的意见。加斯滕斯带着众人又对工业计划的细节作了讨论,就算是确定了爱莲娜工业的三年规划。 “工业和军事的三年规划都有了,宾波·博布鲁夫,你那边内政、外交,事情多,任务重,详细说说吧。” 把话题转向宾波·博布鲁夫,加斯滕斯等待着这位革命战友的答复。原先这些工作很多都是黛西负责的,现在问起来,又让他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个女孩。 234 千里之行 “好的,我来汇报一下。” 宾波·博布鲁夫点点头,和伊万、古拉科斯一样,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想了想,开始阐述。 “内政方面,主要是财政和治安情况。我们的收入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之前的武器外销,这笔钱到现在还没用完,之前用的也慢。不过爱莲娜保卫战之后,因为管辖区域扩大,战士伤亡惨重,支出速度增加的很快。按照现在的支出速度估算,我们的资金库存大概能坚持半年时间。之后,我们的财政收入将主要依赖辉石矿和朝阳一型蒸汽机的出口,如果一切顺利,我们的财政应该可以持续。而且,随着我们工业体系的完善,我们对外的依赖会减少,支出压力会进一步下降。总体而言,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根据地的财政应该没有什么风险。” “头儿上次说过货币发行的事,你后来想过么?” 辛克插了一句。之前在聊起爱莲娜的长远规划的时候,加斯滕斯曾经说过,在必要的时候,爱莲娜必须建立自己的货币体系。当时大家对货币体系这个词都没什么认识,还是加斯滕斯现场讲解,才有了大概的概念。现在,在爱莲娜再次稳定之后,这个问题就又被提上了日程。 “这件事头儿和我商量过”,宾波·博布鲁夫点点头,“我对这一块并不是特别懂,头儿说会找机会找一些专家过来,目前还没有到位。不过,按照头儿的指示和我们自己的实践经验,我们现在对工人们发放的工资,给士兵们发放的补贴,全部使用粮食券。在兑换比例上,基本在市场粮价的基础上做一定下调,确保使用粮食券能够换到更便宜的粮食。而且,目前根据地的官方粮食全部只能使用粮食券兑换,以确保粮食券的市场地位。从目前的情况看,粮食券在两省区域内运转良好。” “这件事我也想过,货币的背后是信用,而信用的基础是硬通货。在国际市场上,不同国家的货币兑换全部是按照辉石计价的,同样质量重量的辉石作为一般等价物,能够很好的衡量各国货币的价值。不过,我的想法是,爱莲娜将来的货币体系不以辉石为兑换基础,而是以朝阳一型蒸汽机为一般等价物。这种设备只有我们能生产,具有独立性,也就直接保证了我们货币的价值。现在,我们对外销售朝阳一型仍然使用瑞因克朗,但是等市场打开以后,我们将逐步建立爱莲娜的货币体系,并强制要求,购买朝阳一型蒸汽机必须使用我们的货币。这样,我们就可以建立一种在国际上强势的货币单位,并且保证我们的经济独立。” 加斯滕斯所讲的内容有些超出了在座各位的理解范围,大家议论纷纷,却并没有提出太有价值的意见。加斯滕斯知道,货币经济学对这些人来说确实有些高深,也不多做解释,而是让宾波·博布鲁夫继续介绍下一个问题。 “财政压力不大,货币体系头儿也有成熟的想法,我接下来说说民生”,宾波·博布鲁夫之前就是民生局的局长,对这一块业务也最熟悉。 “按照我们共产主义的理念,爱莲娜实行基本的社会福利。这一块主要包括教育、医疗、住房和生活福利四大部分。其中,夜校方面,我们的老师不足,缺口很大,现在只有爱莲娜平原普及了夜校,建立了相对完善的夜校体系,其他的地方暂时还没有开展。夜校的成本不高,经费需求也不高,财政上压力不大。在医疗方面,我们缺少专业的、优秀的医生,也缺少药材,需要慢慢补充。按照头儿的意思,军队要建立独立的医疗体系,士兵的医疗免费。对农民和工人的医疗只收取成本价格,对小市民、小资产阶级等,则收取全价。这一点我们已经开始在爱莲娜平原推广,反响不错。不过药材和医生的问题,还需要解决。” “这个我插一句”,加斯滕斯打断了宾波·博布鲁夫的话,“辛克,你那边多找找,看看能不能动员一些医生过来。再问问罗布·赫德兰,他们能不能找些医生过来。” “好。” 辛克点点头,宾波·博布鲁夫看大家再没有疑问,便继续开始介绍。 “医疗方面的缺口是医生和药材,其他的还好。住房方面,爱莲娜平原的情况比较好,之前保卫战牺牲很大,很多房子都空了出来,能够保障单身同志两人一间。对于建立家庭的,我们也可以根据情况提供一个单间。但是在两省地区,因为涉及人数众多,面积广大,暂时无法全面普及住房政策。我们现在的想法,是优先对国有工厂工人提供宿舍,帮助军队建立军队宿舍。至于农民同志的房子,我们打算组织农民自建房子。” “这个政策在执行么?效果如何?” 伊万开口提问,表情很是认真。 “本地的农民很多之前都是农奴,他们翻身之后,旧地主的产业能给他们提供暂时的居所。问题比较大的是逃进来的那些农奴,他们在本地是没有住处的。我们现在把他们组织起来,自建房子自己住,和我们最开始在爱莲娜一样,大家的积极性很高,成果也比较明显。” “这个我觉得可以,军队的房子也可以自己造,保障建材就行。那些兵闲着也是闲着。我们的基建队还是优先保障基础设施比较好。” 伊万点点头,主动让出了军队系统对住房建设的需求。大家讨论了一阵,觉得切实可行,就达成了一致意见。 “住房之后,就是基本的生活福利了。按照头儿的意思,我们现在给所有的农民、工人、军人和干部,提供统一的基本劳动福利。这些福利包括每年两套衣服和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目前来看,衣服缺口很大,生活必需品,包括搪瓷盆,茶缸等,缺口很大,不足的我们暂时用粮食券替代,大家也没什么意见。” “这个等工业系统正常运转之后,问题不大。” 古拉科斯插话说明,大家纷纷点头,并无异议。 “内政主要就是这几块了,整体来看,只要财政不出问题,我们的内政情况就不会出大问题。接下来说说外交,爱莲娜保卫战之后,来我们根据地的势力很多。包括弗恩第三共和国,尼格鲁共和国,安肯瑞因,阿郎特帝国,甚至连罗伦罗布斯都来信说要近期到访。这些人过来有两个目的,第一是确认头儿的身份,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大魔导师。第二是问问我们的打算,会不会继续对外扩张。对这两个问题,我都按照咱们之前的会议精神,统一答复了。至于和这些势力合作的事项,我们也做了初步沟通,基本上除了安肯瑞因之外,其他国家都不反对我们的产品进入他们的市场。不过弗恩第三共和国和阿郎特帝国提出,他们的产品也要进入我们的市场。” “吉布森那个皇帝还是拒绝开放市场?”,伊万嘟囔了一句,明显有些不满。 “他是不想开放,不过却想买我们的武器”,宾波·博布鲁夫笑着回答,“对其他国家合作的要求,咱们大都讨论过,统一口径是来者不拒。而且之前会议也说过,我们现在轻工业能力不足,欢迎其他国家输送产品。不过因为距离的原因,主要的合作对象还只能是尼格鲁共和国和安肯瑞因。弗恩第三共和国我们也谈过,对方比较谨慎,不过还有谈判的空间。” “统统谈下去,我们的目的是把我们的蒸汽机卖出去”,加斯滕斯想法很清楚,“买蒸汽机,赚他们的钱,然后武装我们的队伍,这个原则可以继续坚持。武器是应急之道,以后要少卖。和安肯瑞因的合作可以通过罗布·赫德兰,他有办法搞定皇帝陛下。” “好的。” 宾波·博布鲁夫点点头,“我的事情大概就这么多了。” “好,说说辛克的事吧,你的情报工作和治安,可是关系到我们根据地的安危。可不能再出之前的事了。” “这个请头儿放心”,辛克点点头,“从治安方面看,爱莲娜平原基本都是老同志,新输入的同志也是筛选过的,很少出问题。两省地区我们接管的城市因为兵力不足,暂时使用的是当地的警察系统,多少有些运转不灵,有些地方还存在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我们虽然暂时解决不了,也都派人做了记录留档,等伊万那边部队扩编完成,到今年年中,有军队的支持,我们就能彻底重建两省范围内的警察队伍。” “要建立新的警察队伍,注意成员成分,农民和工人可以优先,农奴也可以优先。如果实在不行,从伊万那边调一些人撑撑场面,也是可以的。” 加斯滕斯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几位议事委员都没有不同意见。于是辛克开始汇报情报工作。 “情报工作方面,我们已经基本建立了覆盖安肯瑞因全境的情报网络,对安肯瑞因的动向比较了解。而尼格鲁共和国方面,我们刚刚开始完善赖林公国的网络,需要一定时间。” “对外的情报工作要稳步推进,不能着急,但是也不能不干”,加斯腾斯看了辛克一眼,“对内的情报工作要加强。现在这个形式,根据地里肯定不少探子。两省之地又太大,不能像爱莲娜平原那样搞半封闭管理。你要想好办法,别再让根据地里出事,知道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加斯滕斯的语气很严厉。辛克和在坐的所有委员,都知道他又想到了黛西。大家沉默不语,只有辛克重重的表了态。 “一定、绝对保护根据地安全!” “好!” 加斯滕斯点点头,又和大家确认了一些细节,才算是基本捋清楚了根据地的发展思路。他和大家一起出去吃了饭,聊了聊家常,又带着大家去了工厂,参加了两个小时的晚班劳动,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那个位于第一工厂的办公室。 黛西的画像还在加斯滕斯的桌子上放着,加斯滕斯看了一眼黛西,轻轻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在他的桌面上,放满了文件和图纸。他伸手在桌面上撑开一块地方,似乎想要做些什么工作,却又打了个哈欠,重新爬上了那张小床。 月光从窗外射入,在小床旁映出了玉色的图案,加斯滕斯看着那些图案,眨眨眼睛,很快进入了无梦的睡眠。 ———————————— 而就在加斯滕斯进入梦乡的时候,在爱莲娜和盖得省的边境,借着夜色的掩护,又一批试图逃入爱莲娜的农奴们,借着夜色的掩护,来到了卡西·洛纳根曾经奔跑过的田野。 “哥哥,是不是冲到那边,我们就能去爱莲娜呢?” 稚嫩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夜色里却显得很是清晰,黑暗中正在做准备的几十人中,不少人都看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那是两个站在一起的人影,一大一小。大的身形瘦高,看起来像是一个成年人,而小的则只到大人肩膀高低,明显还是个半大小子。 “嘘——” 那个高个男人轻轻嘘了一声,明显是不想引起大家的注意。小个子嘟囔了几句,却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安静的站在一起,除了小个子偶尔的咳嗽声,几乎没有声音。之前给卡西·洛纳根领路的人看大家准备的差不多了,终于讲出了最后的信息。 “你们从这里冲,不要出声,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停下来,冲过去,就是爱莲娜。” 黑暗中的人们纷纷点头,继而一个接一个的奔跑了起来。他们的身形高矮不一,但是所有人的步伐都非常坚定。比起在安肯瑞因做一个农奴,爱莲娜的生活已经近似天国。所以,哪怕要承担随时被人杀死的风险,他们也要为了那个未来,全力挣扎。 而就在这些人开始奔跑后不久,弩箭的声音,在夜色中响了起来。那些声音整齐无比,清脆悦耳,却带着死神的啸叫,把那些正在挣扎向前的人们,击倒在了地上。 天空的月亮沉默着,看着这每天都要上演的一幕,不发一言。 235 边境两侧 “下雪了……” 军垦第一军团第一师第三团士兵索德兰·沃伦站在第一团的演武场上,仰头看着天空。虽然是中午,但是阴沉沉的天空让光线暗淡的好像傍晚,一片一片的雪花正缓慢的从天空飘落,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的从索德兰的面前飘过,落在了他前排士兵的肩膀上,落在了他自己的帽檐上,落在了黄褐色的地面上。 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 站军姿的时间是漫长而痛苦的,而在寒冷的冬日里站军姿,更是一种让人几乎无法忍受的煎熬。不过,对于得到了新生的索德兰来说,这点寒冷和辛苦,远远比不上他当农奴时所经历的痛苦。所以,和他的绝大多数队友一样,对于现在所付出的辛苦和承受的苦难,索德兰是抱着一种感恩的心情,在体验,在坚持的。 一个月前和那位来自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卡西·洛纳根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不过索德兰仍然记得那个人。他自称是一支革命队伍的领导人,来爱莲娜,并不是为了土地,而是为了求教。求教怎么才能把一支革命队伍,带到像爱莲娜这个样子。 “稍——息!” 连长的声音从前排传来,索德兰下意识的跟随着连长的命令移动脚步,却摇晃了几下,险些摔倒。长期一个姿势站立让他的脚和小腿似乎换了主人,不听使唤。 陆陆续续的,队列里的同志们从立正姿势换到了稍息。然而,这并不是今天队列训练的结束。在一个小时的军姿训练之后,还有同样枯燥而辛苦的队列行进,索德兰不知道这些训练和在战场上杀死敌人有什么关系,可是他信任爱莲娜,也崇拜着加斯腾斯。当他的连长告诉他,这些训练模式是加斯腾斯牵头提出来,结合之前的旧军队训练模式制定的之后,索德兰就抛去了心中所有的质疑,拿出自己那种不撞南墙不死心的韧劲,把所有的训练一一进行了下去。 “好了,休息一下……” 几分钟的稍息后,连长的命令传了过来,整支队伍在一瞬间就垮了下去。士兵们纷纷跑到不远处的辉石取暖点,拍手跺脚,小声的聊天说话。索德兰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活动了一下脚趾,也跟着走到了取暖点旁边,蹲了下来。 “哎,怎么样,还习惯么?” 连队指导员布鲁纳·沃伦在索德兰的身旁蹲了下来,递给了他一只粗糙的卷烟。索德兰感激的看了布鲁纳一眼,接过了卷烟和辉石,凑在嘴边,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听说你最早是想要在迪亚哥城当新农民的,四亩地,两成半的税收,舒服的很,怎么又想起来来我们军垦兵团了?” 作为连队的指导员,布鲁纳必须关注了解连队每个人的想法,关注连队每个人的心理状态。而他主要获取信息的方式,就是聊天。同时,对于索德兰来说,身为爱莲娜保卫战幸存者的布鲁纳·沃伦是他的偶像,他很喜欢和这位亲自经历了那场战斗的英雄聊天。 “我有四个兄弟,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说起自己加入军垦的动机,索德兰的声音变的沉重了些,“我们一起给赫特大地主做农奴,和我们的父母一起。赫特大地主是一个很有势力的老爷,他手下的农奴超过两百人,我们一家人,只是他手下微不足道的几个牲畜而已……” 看索德兰开始讲述,布鲁纳给自己点了根烟,听了起来。天空的雪还在一片一片的飘落,让周围的空气越发的寒冷了。他缩了缩肩膀,往索德兰身旁靠了靠。 “赫特大老爷很厉害,也很凶,对我们从来没有好脸色。哪个农奴要是偷懒了,或者做坏事情了,他手下的监工,动不动就是十几鞭子。鞭子打多了,农奴身子受不了,就被打死了。我的大哥,就是被打死了。” “这帮他妈的剥削阶级!” 布鲁纳骂了一声,语气中的愤怒出自真心。和索德兰一样,他也是农奴出身,自然知道当初的日子有多么的猪狗不如。 “后来,我们就听说了爱莲娜和加斯腾斯主席的事情。赫特大地主不让我们议论爱莲娜,也不让我们议论加斯腾斯,还有共产主义。可是即使这样,当我们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给我们农奴自由民的身份,甚至给我们土地,像一个人一样看待我们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地方?” “我当时也不相信……” “后来,我们就决定要跑,拼了命也要跑。那个时候,大家都在说跑的事情,只要跑到了爱莲娜,就再也不用被人奴役,被人像狗一样使唤,被人像畜生一样杀戮。虽然监工管的厉害,但是我们都决定要跑。赫特虽然厉害,但是他没想到我们所有人都想跑,那天晚上,我们杀了他的监工,烧了他房子,然后一群人就朝着爱莲娜跑了过来……” “烧得好!这帮剥削阶级!手上沾了多少我们农奴兄弟的命!死不足惜!” “……我们一边跑,我们做的事情就被人发现了,警察开始追我们,拿蒸汽步枪打我们。我和我的哥哥还有弟弟走散了,我遇到了洛纳根,那个外国人,就和他走了一段,然后穿过了封锁线。我当时之所以想留在迪亚哥,也是想第一时间等到我的兄弟们。”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从迪亚哥那边走啊,恩斯潘省和安肯瑞因的边境线有三个大城,你的哥哥和弟弟可能走别的路啊?” “我知道,他们会走迪亚哥的,因为这里最近!” 索德兰的语气很肯定,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卷,把最后的烟雾吸到自己的肺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 “我在迪亚哥等了半个月,甚至跟着那些战士同志半夜去接人,我接了七八次,每次都接不到,每次都很失望。就在我以为自己可能接错了地方,我的兄弟们可能走了别的道路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了我的哥哥,我的哥哥和我的弟弟,在黑暗和月光中朝我们跑过来……” “然后呢……” 布鲁纳听出了索德兰语气中的不详,他猜到了结局,但是却仍然控制不住的去问。 “然后,他们就被敌人射出的弩箭打死了。” 索德兰把手里的烟头按在土地上,站起了身子。 “然后,我就想杀人,我想杀了那些压迫我们、剥削我们的人。而做农民,是没办法杀人的。我想当兵,可你们的军队不收新逃难的农民,我就报名来了军垦军团。我知道军垦军团种的粮食除了口粮全部上缴,我也知道军垦军团不如当一个新农民舒服自由。但是军垦军团也是兵,打仗的时候,需要的时候,也会上前线。我想为我的哥哥和弟弟报仇,我想亲手杀了那些人,那些刽子手,那些死贵族!我想杀了他们,而杀了他们的唯一办法,就是加入你们的军队!” 布鲁纳站起身子,拍了拍索德兰肩膀上的雪花,“现在是咱们的军队了。” 他认真而细致的把索德兰肩膀上的雪花拍打干净,才转身离去,走到时候,还不忘丢下一句话。 “放心吧,你的仇,一定能报!” —————————————— 因为深冬将近,气温越来越低,军垦军团的农业工作和基建工作已经几乎全部停止。除了建设兵团宿舍的基建队还在打着辉石,逆着严寒工作之外,其他的军团士兵们所有的时间都投入了军事训练。按照爱莲娜高层的规划,军垦军团是爱莲娜的二线军事力量,闲时种粮充实公库,战时上阵。他们不像民兵,在不接受征召时候仍然是平民身份。他们和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一样,都是军人身份,唯一的区别,是承担了很大一部分生产任务。同时,为了能够提高军团的凝聚力和战斗力,爱莲娜高层还抽调了一些老战士和教师,建立了兵团夜校,普及共产主义思想,提高士兵们的知识文化水平。索德兰在结束了一天的队列训练,吃完了简单但是足量的晚饭之后,就和大家一起,来到了位于团部的大讲堂。在这里,每天都有老师给他们上课。 “……剥削是一些人或集团凭借他们对生产资料的占有或垄断,无偿地占有那些没有或者缺少生产资料的人或集团的剩余劳动和剩余产品的行为。我们安肯瑞因的农奴制度,就是一种典型的剥削关系……” 台上的老师很年轻,嘴唇上的胡子稀稀疏疏,甚至还有些细细的绒毛。索德兰听说,这位先生是罗斯维尔大学的学生,慕名而来,加入了革命队伍。对这位年轻的先生,索德兰并没有一点轻视,相反还非常尊敬。他最早产生逃离赫特大地主,逃往爱莲娜的念头时,想要的无非是一个人的身份,和那四亩地,说穿了,就是一个自耕农的幸福生活。可当他来到了爱莲娜,看到了这里的景象,听到了共产主义理论,认识到了自己所处的阶级和爱莲娜要做的事情之后,有些更多的、更深的东西,正在他的思想里萌芽。 年轻老师的课有两个小时,听起来很长,可上起来却非常短暂。似乎只是过了一会的功夫,老师的课结束了,很多战士冲上去提问题,索德兰内向,不太敢提问题,也舍不得走,便挤在老师外围,听着别人的问题,听着老师的答案,在自己的心里思考。直到时间过了九点半,第一遍号声响起,他才和同伴回到了宿舍。 “能来到爱莲娜真好……” “那可不是,你们是不知道,我可是听说,现在边境上查的严多了,打死的人越来越多,能跑过来的人越来越少……” “要我说啊,加斯腾斯主席不是大魔导师么,直接冲过去把皇帝杀了,不就把整个安肯瑞因解放了么?” “主席可没说他是大魔导师,他只能放一次魔法,救了爱莲娜,可就再也放不出来了……” “那可不一定,我跟你们说啊……” 军垦兵团的宿舍很紧张,安肯瑞因的冬天又冷,宿舍全是大通铺,辉石土炕,住十来个人。虽然已经吹响了第二遍号角,但是同一个连队的人仍然没有睡意,大家都在讨论着爱莲娜之外的同胞们。他们因为自己是爱莲娜的一员而感到幸运,同时也因为那些同胞们还要被地主阶级剥削、奴役而感到愤怒。可是,他们讨论来讨论去,却发现自己能做的似乎并不是很多。毕竟,以现在爱莲娜公开的情况,他们并没有力量去解放安肯瑞因所有的农奴阶级。 渐渐的,宿舍里的议论声小了下去,沉默了下去。一天的训练非常疲惫,大家一个接一个的进入了梦乡。至于索德兰,他的脑海里同样回荡着那些问题、那些理论,和自己的哥哥们在自己面前死去的场景。 为什么,我们不能救他们呢? ———————————— “你问为什么我们不能救他们?” 第二天训练的间隙,索德兰找到了指导员布鲁纳·沃伦,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布鲁纳看着他,很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现在救不了他们,因为我们的军队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们的土地还没有开垦完毕,我们还没有足够的粮食,我们还没有从上一次战斗中恢复过来。我们要拯救他们,可不是现在,我们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强大自己,需要时间去拥有力量——” “可他们等不了那么久啊”,索德兰的语气里有些挣扎和犹豫,“我的哥哥们,我的兄弟们,那些和我们一样的农奴们,他们每天都在边境线上被屠杀,可我们的士兵,却只能站在那里看着!看着他们被屠杀!我知道我们现在还没有打仗的实力,可是我们真的就只能这么看着他们被屠杀么?看着他们被一个个杀死?那可都是我们的兄弟啊!!!” 布鲁纳沉默了,他攥紧了拳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犹豫了半天,却最终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掏出烟草,给自己卷了根烟,给索德兰卷了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看向了远方。 在他们视野的尽头,黄色的土地正在被白色的雪覆盖,斑斑点点的,压抑而沉默。 236 一场逃亡 “索德兰,你想听个故事么……” 沉默着抽了半根烟,布鲁纳·沃伦侧过头,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索德兰。这位刚刚加入爱莲娜不久的年轻人,正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一个半月之前,我跟着加斯滕斯主席一起,离开爱莲娜,去打尼格鲁共和国的敌人。那个时候,我们没想到我们会输。我们有最厉害的武器,有最厉害的同志,有最厉害的加斯滕斯,我们不可能输……” 看索德兰没有回话,布鲁纳·沃伦自顾自的开始讲述。他的话很快吸引了索德兰的注意力,年轻的士兵集中了自己的注意力,开始倾听。 “……可后来,我们还是输了。于是我们开始撤退,从西边向西边,又绕到南边,最后终于回到了洛山外侧。可是,我们的敌人又发现了我们,他们跟在我们身后,紧紧不放。为了能够回到爱莲娜,为了能够让主席活着回到爱莲娜,我们不得不安排同志们断后。你知道断后意味着什么么?那个时候,我们虽然有枪,可几乎没了子弹。我们虽然还想杀人,但是长期的逃亡和战斗已经让我们精疲力尽。在那种情况下断后,在那种情况下以几百人、几十人去对抗敌人上千人的追兵,是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任务。可是,我们没有退缩,大家甚至抢着上前,没有人犹豫,更没有逃跑……” 索德兰很认真的听,希望能把布鲁纳的每一个字都记在脑海里。他惊讶于当时的惨烈,也羡慕着那种争相赴死的决然。 “后来,终于定下了断后的人。他们和我们简单告辞,然后冲上去迎击敌人。那个时候,走在队伍后面的人,甚至能听到他们死亡的声音,那种声音,一旦听到一次,很久很久,都不会忘记……” 索德兰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何,他的心跳的很快。 “在那个时候,我们知道他们会死,我们明知道他们会死,可还是和他们告别,送他们走上那条不归路。我们听着他们死,看着他们死,可我们除了继续逃亡,再也没有选择。那个时候,你说,我们为什么不回去救他们呢?我们怎么能让他们死在我们面前呢?” “回去救也打不赢啊!而且当时应该把主席送回来吧……” 索德兰下意识的回答了布鲁纳的问题,心里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布鲁纳看着他,沉默了两秒钟,突然问出了一个问题。 “既然你知道,又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在现在去拯救那些死在边境线上的人呢?” “那——” 布鲁纳的问题好像一记钟磬,一下子击晕了索德兰。他愣了几秒钟,除了憋出了一个那字之外,再无答案。他想说,这两件事不一样,逃亡的时候,回头就是死。可是,他也大概清楚爱莲娜现在的状态,不考虑那个可能是大魔导师的加斯滕斯,现在的爱莲娜,正在抓住一切时间发展,争分夺秒,不敢错过一丝时间。对现在的爱莲娜来说,这确实不是一个合适的,主动挑起矛盾的时机。 “好好想想吧,小伙子。如果你能找到一条既能让爱莲娜发展,又能拯救那些死在边境线上的人的方法,说不定加斯滕斯主席都会见你一面。” 拍拍索德兰的肩膀,布鲁纳·沃伦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在他们的头顶,白色的雪花还在一片一片的飘落、舞蹈,好像不知疲惫的精灵。 ———————————— 就在索德兰苦苦思索着那个问题答案的时候,安肯瑞因已经悄悄进入了12月份,气温越发的寒冷了。大部分的城市居民开始减少户外活动,缩在家里避寒。而在爱莲娜和安肯瑞因的边境线上,不断聚集而来的逃亡农奴们,仍然在上演着和死神争夺自己未来的戏码。 “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听着,台上的这些人,都是已经确认了身份的逃奴,根据安肯瑞因的法律,任何人抓到逃亡的农奴,都拥有自由处置的权力。现在,这些农奴希望逃到对面去,逃到爱莲娜。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对面说的什么一人四亩地,都是骗人的!我们有情报显示,逃过去的农奴都被抓起来去凿山开路盖房子,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还不能休息!每天都有人冻死!台上这帮傻叉,被爱莲娜的宣传工具误导,自以为能够摆脱农奴身份,却不知道,他们这些渣滓,生而为奴,一辈子都他妈的是奴隶!做奴隶却想着当贵族,想要当人?这不是自己找死,这是什么?” 在卡西·洛纳根和索德兰曾经经过的科莱博瑞特中心广场上,负责卫戍边境线的第一军团的军官正在台上叫嚣。而在他的身后,一排十几个脖子上套着绞索,脚下踩着一块随时可能翻开的翻板的农奴们,正一脸绝望的看着那位军官。而在他们面前,在广场的台下,市民们和不少同样逃亡到此、身份不明的人们看着台上的农奴们,窃窃私语。 “现在,我斯特林·博斯曼再次宣布,按照神圣帝国法律给我的权力,我赐予这些逃亡之奴,死刑!” 西部战区第一军团第二师第三团团长斯特林·博斯曼大声而果断的宣布了他的命令。而在他的身后,士兵们扳动了长长的扳手,那些农奴脚下的翻板被打开,农奴们被吊在了空中。他们的身体在寒冷的风中挣扎、摆动,眼泪和鼻涕从他们的脸上留下,液体和固体的污物沿着他们的腿滴落,在空气中漫起了一片一片的腥臊气味。 广场下人群的议论声越发的大了。斯特林·博斯曼很满意的看着台下的人们,看着他们有些惊慌和兴奋的眼神。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好像视察自己领地的领主,高傲而尊贵。生命的凋零衬托了他的力量,而力量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强大。 而就在这时,从广场上的人群中射出了一只短箭,那短箭在所有人注意到它之前,直直的射入了斯特林·博斯曼的肩膀。这位一秒钟之前还感觉良好的军官惨叫了一声,跌倒在了高台上。周围的士兵连忙跑上前来,把他搀了起来。 “他妈的谁干的!!!他妈的疼死我了!给我统统杀了!!!!!” 斯特林·博斯曼虽然被射中了,但是他明显没有受到致命伤害,他一边咒骂,一边命令他的士兵们出去抓人。于是,本来只是在周围警戒和列队站在高台后方的士兵们开始进入人群。他们部分的执行了博斯曼的命令,把所有看起来像是农奴和袭击者的人三两下打翻在地,绑了起来,却并没有杀人。博斯曼这个时候已经走下了高台,他看着因为自己的袭击变得一片混乱的广场,咬牙切齿的咒骂。 “敢刺杀我……都他妈的不许放跑一个!!” ———————————— 到了傍晚时分,博斯曼的部队从科莱博瑞特市搜出了超过六百人,绝大多数都是躲藏起来的农奴和疑似农奴。他们把这些人关在一起,打算第二天再行处理。而那些被抓起来的农奴们,很多人都知道白天在迪亚哥广场的行刑,也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们沉默着被抓起来,聚拢,关在一个露天的围场,等待夜色降临。 “团长,这么晚了,天又这么冷,把那些人关在围场里一晚上,会出事的。” 第三团二连连长,博斯曼的心腹丹·卡斯卡夫这时正坐在博斯曼的帐篷里,给他换药。那来自人群的一箭使用的并不是蒸汽动力,并没有对博斯曼造成致命的伤害。所以,虽然受了伤,但是博斯曼仍然能够继续履行自己身为一名团长的职责。 “会出什么事?能出什么事?”,博斯曼端着一碗酒,大口喝下,继而发出大大的满足声,“这帮逃到这儿的农奴都他妈的不是好东西,一个个的都想着跑到对面去。对面是那么好跑的么?他们既然敢来,就要有死的觉悟!他们既然有死的觉悟!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可是……”,卡斯卡夫谨慎的斟酌着词语,“现在上面对爱莲娜的态度还是很暧昧,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刺激对面……” “什么刺激对面?”,博斯曼一听,坐直了身子,“他们天天从我们这边抢人,还抢了我们的土地,自己眼看着就要造反了!这种人视皇帝与国家若无物,就算刺激了,又能怎么样?” “他们的主席加斯滕斯可是大魔导师……” “大魔导师个屁!”,博斯曼骂了一声,却突然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他才用稍微小了一些的声音继续说,“你们都说他是大魔导师,可是我觉得不是。他自己不也说了么,他不是大魔导师,只能放一次魔法。他要不是大魔导师,我冻死这些狗奴隶,又怎么不行?再者说了,就算他是大魔导师,现在我们可是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管教我们自己的奴隶,又关他屁事?” 卡斯卡夫沉默了。他的这位团长是明显的保皇党,一直看加斯滕斯这种暗地里造反的行为不爽。这次借着管教农奴的机会发泄,他也不好提太强烈的反对意见。虽然那些农奴都只是奴隶,死了也就死了。但是对面明显很看重农奴,如果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这六百多农奴都冻死了,那对面是什么反应,可真不好说。 “行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冻死这些人,我虽然很想,但也不会做的……” 斯特林·博斯曼看丹·卡斯卡夫沉默,知道他仍然不赞成自己,但是却不想继续反对自己。博斯曼心里对这个下属的表现还是比较肯定的,便试着安抚他。 “这件事,我自有办法,你稍等等就好……” 卡斯卡夫抬头,发现自己的团长眼神中有一丝狡黠。他愣了愣,却没想到这件事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如果团长不想杀那些被抓起来的农奴,那么就只能放了。可如果就这么放了,一是有损安肯如因军队的尊严,二是团长明显也不能从这个行动中得到发泄。可如果不放,又不杀,这些人除了冻死,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博斯曼看着卡斯卡夫的表情,知道他没想明白。他自己轻笑了一声,也不做解释,自顾自的抓了一个冰果吃了起来,嘎吱嘎吱的咬的脆响。卡斯卡夫看着自己这个故弄玄虚的团长,轻轻叹了一口气,最后确认了一下他的伤口没有问题,便站起了身子。 “团长,你这个伤口包好了,应该没问题。团里的大夫也说了,别沾水,过段时间就好。” “嗯,这个冰果不错,你要点么?” 博斯曼点点头,伸手递给卡斯卡夫一个冰果。卡斯卡夫接过来,凉凉的,拿着有些冻手。这是盖得省本地的一种食物,把秋末的水果储存到冬天,然后放在野外冻上,味道很好。他用力咬了一口,一嘴的冰雪甜意。 “报告——” 推门而入的传令兵打破了房间内小小的沉默,那小伙子气喘吁吁,看了看卡斯卡夫,又看了看博斯曼。 “团长,那些奴隶都他妈跑了!” 博斯曼闻言坐直了身子,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的他嘶了一声,“跑的好!走,跟我过去!” 卡斯卡夫有些疑惑的跟上,和博斯曼来到了之前关押农奴的围场。说是围场,其实只是原来一家大户的牲畜圈,一圈栏杆围起来的泥泞空地,只在东侧有半堵墙和一排篷子挡风。卡斯卡夫一到跟前,就看到地上倒卧了两具尸体。 “这是被冻死的农奴,冻死两个人之后,他们就炸了,掀开围栏,打伤了看管他们的士兵,然后朝爱莲娜那边跑过去了。” 传令兵跟在博斯曼身后,语速飞快的介绍情况。博斯曼扫了一眼围场,又看了两眼被攻击的士兵们,这才不紧不慢的带着丹·卡斯卡夫,沿着通往爱莲娜的方向追去。一路上,都有士兵不停的引导着他,告诉着他那些农奴逃亡的路线。 237 波澜渐起 “团长,这下怎么办,他们这么跑,肯定是想冲过去的。这么多人,我们边境上没有准备,都被他们冲过去了,上面肯定又要骂我们。” 自爱莲娜保卫战以来,安肯瑞因日益加强了对边境线的管控。而随着穿越边境前往爱莲娜的农奴越来越多,这种管控也越来越严厉,管控的实施者也从地方警察变成了军队。而承担这一任务的军队,虽然能通过更强有力的措施减少成功穿越边境的人数,但也无法彻底阻止。一旦穿过边境的人过多,那么负责管辖对应边境线的部队长官就会受到责罚。卡斯卡夫的担心正是由此而起。他跟着博斯曼,一路不紧不慢的追踪着那些农奴,心里早已急火如焚。现在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而博斯曼丝毫着急的样子都没有,他不得已,只能再次出言提醒。 “没事,不着急。” 眼看着距离边境线越来越近,博斯曼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丹·卡斯卡夫有些不解。按照正常的布防兵力,这六百多人如果抱团冲过边境,至少能跑掉四五百人。这么多人,可是足够上面把博斯曼的团长帽子给撸下来了。 “行了,别慌,我早有准备。” 博斯曼看卡斯卡夫还在担心,有些自得的安抚他。他这句话虽然不长,但是却透露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卡斯卡夫听到的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团长,你早知道他们要跑?” 博斯曼笑了一声,不再回答。他们向前走了一会,就听到了从前方传来的枪声。那是荣耀步枪的声音,卡斯卡夫很熟悉。 那枪声非常密集,响了一会就停了下来。卡斯卡夫这时候已经大概知道了他这位团长的计划。那些农奴直接冻死,肯定难逃其咎,放跑的话,又于心不爽,于是便给他们机会逃跑,然后在逃跑的路上用事先安排好的士兵枪杀。因为有事先准备,武器肯定都已经加压预热,再加上排队齐射,这六百多人,能跑过去几十个人,就算是命大了。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博斯曼等枪声停歇,和丹·卡斯卡夫一起继续前行,不一会就到了边境。在这里,已经被雪覆盖的道路被人为的隔成两截,安肯瑞因这边,是博斯曼的团在防守,挖了壕沟,做了沙袋胸墙。要想去往爱莲娜的人,只能在两道胸墙中绕行而过,穿过几十米的中间地带,进入爱莲娜。要在往常,通过这条路进出爱莲娜的人并不多,负责守卫这个路口的也只有一个连一百多人。可是今天,超过三百人装备整齐的士兵正站在胸墙内侧,列队待命。 而在这些士兵前面的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卧满了尸体,那些尸体大多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一看就是长期逃难到这里的农奴。他们白天的时候还在科莱博瑞特的城市广场上看着博斯曼杀了那些意图逃亡的农奴,到了晚上,自己就已经死在了靠近爱莲娜的边境线上。卡斯卡夫的目光从这些尸体上一一掠过,又转头看向团长。 “团长,你真厉害!这一招真是英明!” “哈哈,那是自然”,博斯曼早知道开卡斯卡夫会这么说,“这样子,他们因为试图强行穿越边境被打死,跟我就没有关系。我只是正常履行我的工作职责而已。上面不仅不会批评我,说不定还会给我一个守边有功的奖章,你觉得呢?” “那是自然,团长您英明神武,这一次安塞尔·哈姆师长肯定会称赞您一番,说不定,您还能到军团长大人的青睐呢!” “哈哈,那就说远了”,博斯曼笑着摆了摆手,“这些渣滓就是不让人省心,不这么杀一杀,都他妈的不听话。我跟你说啊,这么杀上几次,他们肯定就不敢像这么样子的跑了。” “那是,谁愿意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啊”,卡斯卡夫点点头,跟着博斯曼和二营的士兵们见了面,统计了地上的尸体,又和边境线上的士兵们强调了守好边境线的道理,才施施然离去。而在他们身后,接近六百具尸体正在被士兵们拖走、丢弃在寒冷的荒野。这些费劲千辛万苦的农奴们,逃离了自己曾经的地狱,却最终死在了荒野,而他们向往的爱莲娜,在他们死前,距离他们似乎只有咫尺之遥。 ———————————————— 就在博斯曼和卡斯卡夫一行人离开不久,就在那些枪杀了逃亡农奴的二营士兵们解散队列,撤回营地后不久,在距离边境关卡不远处的荒野中,几个人影轻轻的动了动。 “他们都死了……” 一个人在雪地上匍匐前进,声音微抖。而在他的身后,又有四个人影照着他的样子,和他一起挪到了一个小土堆附近,这才坐了起来。拼命的开始搓手,哈气。 “老怀特死了,冻死的。” 五个人中,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带着颤音响了起来,他叫艾尔高特,是这一行人中最年轻的。 “老怀特年纪大了,能跑到这儿就已经不错了……”,领头人杰拉德·沃伦接话接了半句,又哈了几口气,“再不想点办法,我们几个也要冻死了!” “这帮皇帝的死狗,他们就是想冻死我们!那个牛圈根本没有房子,还扒了我们的衣服,他就是想让我们死!我们就算不跑,也会被活活冻死在那,根本没有出路!” 这次说话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叫查韦斯·沃伦。他脸色铁青,嘴唇苍白,一看就冻的够呛。他一边说话,一边摩擦着自己的手掌和脚心、小腿,试图给自己更多的温暖。 “能跑出来就不错了,别……别想那么多了……”,一个个子矮小的中年人接上了话,“我们得找到辉石,越快越好,这个天气,等到了夜里更冷,没有别的办法,我们肯定会被冻死的。” “萨雷说的没错,咱们当初一起逃出来,费尽千辛万苦才逃到这里,眼看就要进入爱莲娜了,可不能死在这。我们先离开这,这里离边境太近,容易被发现。” 领头人杰拉德接过了矮个萨雷的话,蹲在地上左右张望,试图找出一条隐蔽的路径。他的四位同伴闻言安静了下来,同样开始寻找路线。 “那边怎么样?” 沉默中响起的是一个有些柔弱的女声,那是这只小小队伍中唯一的女性,克莱尔·沃伦。她的父亲早在之前的逃亡中已经死去,把她交给了杰拉德照看。这一路上,几位农奴对她也关心备至,硬是让她活过了几次劫难,活到了现在。 几位农奴顺着克莱尔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边还有几座雪堆,可能是当地农人收割之后堆积的麦秆。他们商量了几句,就一个接着一个的在雪地上猫着腰跑了过去,沿着这些稀稀落落的遮蔽物,渐渐远离了那条道路,和那个刚刚枪杀了几百人的边境关卡。 ———————————— “连长,我们为什么不去救他们!他们都是我们的兄弟,都和我们是一样的人!而且,他们朝着我们跑,还不是为了投奔我们!你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屠杀?!” 在道路关卡的另一侧,博斯曼这次行动的影响还在发酵。负责守卫这条道路的是爱莲娜工农革命军第一军团第六师第一团五连的战士们。他们刚刚亲眼目睹了数百名农奴兄弟被当面残杀,却无能为力。当时有些冲动的士兵想要掏枪帮忙,却被连队的指导员和连长按住了。现在,那些农奴已经死了,可不满、怀疑和愤怒的情绪,正在这只小小的连队里滋生。 “战士们,战士们,你们听我说!” 第五连的连长兰尼·沃伦是参加过爱莲娜保卫战的老兵,他和指导员哈尔·沃伦是旧相识,曾经还在生产旅的同一个连队战斗过。爱莲娜保卫战之后,军队改革,他们这样的老兵大量的充实到了新工农革命军的基层指挥岗位上,用来搭建新军队的指挥骨架。这一次阻止大家冲上去救人,也是他和指导员哈尔·沃伦的共同主意。 “那你说!加斯滕斯主席都说过,天下农奴是一家,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看着自己的家人被杀,还无动于衷的?!” 战士们显然群情激奋。这些士兵几乎都是爱莲娜保卫战之后才加入军队的。他们中的一部分来自原来的民兵一师和民兵二师,更多的则来自于爱莲娜平原和原恩斯潘省的新农奴。从阶级和立场上,他们天然的同情着对面那些试图逃过来的农奴,却对战争的残酷性缺乏直接的认识。他们认识不到在这个时候挑起边境冲突的风险,却只看到了那些死去的兄弟。所以,他们情绪激动,要求解释。在他们的想法里,身后有一位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杀掉对面那些反动势力,拯救农奴兄弟,有什么大不了的? “兄弟们,兄弟们,你们听我说”,虽然知道这次思想工作难做,但是兰尼知道自己的职责,“刚刚的时候,你们也看到了,对面至少有一个营的敌人。他们早早的就列好了队伍,明显是知道那些农奴会跑到这里的。我们先不说他们为什么设下陷阱要杀那些农奴,我们就说,仅凭我们这一个连的人,怎么去和敌人有胸墙防线和壕沟、严阵以待的一个营对拼?就算我们装备了几把雷鸣一型,可是我们手中大部分的武器,不还是和对面一样的荣耀步枪么?人数不占优,武器不占有,敌人还有工事防御。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给你们上战术课,你们告诉我,要是刚刚咱们冲过去了,能打赢么?要是打不赢,救不了人不重要,我们的这个关口失守了,怎么办?要是有敌人趁机从这个关口冲进去,进攻我们,又该怎么办?到时候,谁来负这个责任?谁能负这个责任?” “他们又不敢过来……” 战士们有人小声嘀咕,却自己也缺乏底气。兰尼·沃伦顺势就接下了话。 “他们是不敢。可就算他们不敢,万一有敌人的特务和间谍趁这个时间冲进去了,我们又没管住,不也是我们的失职么?你们可别说没有特务和间谍啊?最近光咱们这一个关口就抓了十几个,加斯滕斯主席还专门强调过要小心敌人的特务和间谍,别跟我说你们都忘了!” 这一次,战士们没有人顶嘴了。大家脸上仍然有愤怒,却也多了些思考。他们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兰尼和哈尔,憋了半天,才憋出了几句话。 “就算这样,我们也可以开枪威慑他们吧?” “对啊,我们开几枪,他们也不敢杀人吧?” “喊几句话也是好的啊……”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吧?” “兄弟们”,兰尼挥手让大家安静,“开枪、喊话这种事,要说肯定没用,我不敢说。但是敌人明显是有准备的,今天他们调过来一个营,明显就是冲着这些农奴来的。你们觉得我们喊话、开枪能有用么?要我说,我觉得,这些行动就算有用,也微乎其微,是救不了对面的农奴兄弟们的。” “那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杀人?他们每天晚上都在边境线上杀人,这些日子死了多少人?同志们都在议论这件事,那些逃过来的农奴兄弟们也很多次提起过这件事,我们总要有些办法的吧?” “这个我知道”,兰尼·沃伦点点头,“这件事上面已经知道了,虽然我们现在不具有再次和对方开战的条件。但是议事会肯定会有办法的,那些死在边境线上的农奴,即是你们的兄弟,也是我们的兄弟,我想,上面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的。” “是的,这一点我们可以保证,我和兰尼都是跟着主席打过仗的兵,我们也都见过主和我们一样也是农奴出身,他绝对会有办法的!” 指导员哈尔这个时候也插话进来。战士们看两位领导如此说,也渐渐平复了心情。只不过,不论是哈尔还是兰尼,都知道现在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如果任由安肯瑞因军队在边境这么继续杀人,那些逃入根据地的农奴,肯定还会有意见的。 238 双方反应 12月末在盖得省边境城市科莱博瑞特爆发的农奴屠杀事件,正如主导这次事件的博斯曼所料,在几天后就引起了双方高层的注意。在深冬将至的时节,爱莲娜和安肯瑞因都即无心、也没有能力因为这件事情挑起新的边境冲突。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双方没有对这件事作出后续的应对。 “这个叫做斯特林·博斯曼的小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脑袋?他还嫌我们死的人不够多么?明知道对面在乎就是那些泥腿子,暗地里在边境上杀一些还不满意,非要把这件事拿到台面上吗?这不他妈的纯粹给我添乱么?” 在裁决法师塔顶层的裁决大厅,安肯瑞因皇帝保罗·吉布森看着桌上的报告破口大骂,而在他的身旁,帝国宰相埃米尔·欧文和金狮大公爵亨利·克拉弗林站的笔直,沉默不语。 “感国事多艰,不忍看小人跳梁坏我江山社稷——” 保罗·吉布森拿起那份报告后面附的,斯特林·博斯曼亲手写的辩解书,读着读着就给气笑了。他把那份报告一把仍在了亨利·克拉弗林的面前。 “看看,这就是你们养出来的好东西!忧国忧民,恨不得明天就带兵杀进爱莲娜,找那个加斯腾斯面对面单挑,才算是救国救民!” “陛下息怒——” 亨利·克拉弗林深深弓腰,继而捡起了那份报告,却并不阅读,“这次虽然是计划之外的事件,但是也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借口试探对面的底线。就算加斯腾斯要借此发怒,我们也可以推脱这是下面的小子一时莽撞冲动所为,并非我们主观故意。实在躲不过,把博斯曼和当时执行任务的士兵统统交出去,应该也能拿命买个平安。与好与坏,对我们国家的大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确实,陛下”,埃米尔也开口补充,“从边境屠杀事件到现在已经一周了,对面除了派人送了一个消息过来之外,再无动静。他们当时的边境守军就在博斯曼制造那起屠杀的关卡对面,距离只有几十米。当时对面也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一枪都没有开。以我们的估计来看,对面对这件事,似乎也并不想太过声张,或者借题发挥。” “一封信?” 保罗·吉布森哼了一声,走到自己的桌前拿起了一张纸,一字一句的读了下去。 “天下农奴皆为一家,杀农奴即为杀我兄弟,望好自为之,莫误了国运性命!” 读完了,保罗·吉布森把那封信在手里甩了两下,“你们管这玩意儿叫信?我看叫最后通牒好一些吧?这简直是踩在我脸上抽我耳光,怎么能忍?!” “陛下——”,亨利·克拉弗林再次一拱手,“信只是一封信,虽然语气严厉,但是并没有提出具体要求,也没有要求交出犯人。这里面的转圜余地,可就大了。而且,听菲拉斯·纳夫莱说,他们的情报显示,爱莲娜内部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进入战备状态的信号,那些人仍然在盖房子、修路,与此前并无两样。” 保罗·吉布森不再说话,再次重重的哼了一声,坐了下来。 “埃米尔,你说说吧,怎么办。” “陛下”,埃米尔·欧文想了几秒钟,便提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方案,“解除博斯曼军职,罚军仗四十,除去其男爵封号,并把这个处理意见通告爱莲娜。同时,我们可以在与爱莲娜的贸易谈判中适当让步,降低对他们计划出口的蒸汽机的税率。” “克拉弗林爱卿,你怎么想?” 保罗·吉布森并没有回应埃米尔·欧文的建议,而是看向了克拉弗林。 “陛下,我赞同埃米尔宰相的意见。不过,关于现在的农奴逃边问题,我认为还是应当从严控制。现在不少地方的贵族都反映,当地的农奴不怎么听管,逃边、暴动时有发生,如果我们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太过软弱,很可能加剧国内的农奴运动情绪,不得不防。” “陛下,这件事情其实并不难办”,埃米尔·欧文再次拱手,“控制农奴逃边,可以把重点放在距离边境相对远一些的二级城市,内部解决,不让他们逃到边境城市,也减少类似于博斯曼屠杀这种敏感事件的发生。同时,对于博斯曼的处理,不宜过多宣传,只要让对方满意即可,也免得寒了将士们的军心。” 保罗·吉布森点点头,对二位大臣的建议却并不表态,而是说起了博斯曼的事。 “博斯曼这个人虽然莽撞,但是一颗心却是向着我们安肯瑞因的,四十军杖的责罚,要是打死了,也是有些可惜。” 听到这句话,埃米尔·欧文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很显然,博斯曼做的事正合皇帝陛下的意思,杀逃奴立威,既可以威慑那些想要逃离的农奴,又可以试探对面的底线,还不会牵连到皇帝自己。怪不得刚刚的保罗·吉布森虽然愤怒异常,却始终没提如何处理博斯曼。原来,根源在这里。 想到这点,埃米尔略作思索,侧头转向亨利·克拉弗林。 “金狮大公爵,我觉得这位博斯曼只是打四十军杖,未免太过便宜他了。我听说最近罗宁格虽然平复,但是暴动四起,形势并不乐观。不若把他派到那边去,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打死了,也算是个交代。” 亨利·克拉弗林听了埃米尔的话,晃了晃眼珠子,立刻明白了过来。埃米尔虽然口头上在嫌他给博斯曼定的刑罚太轻,但是提出的建议却是明贬实褒。罗宁格平复之后,那边的镇压军队正在清理当地的反叛势力,自由裁量权很大,处理的又都是些当地的老牌贵族,油水非常丰厚。至于埃米尔所说的暴动和暴乱,只要指挥官不是太蠢,并不为虑。埃米尔这么提,明显是迎合皇帝陛下的心思,想要保下博斯曼。 “也是,若是仅有四十军杖,确实难以服众,而且留他在爱莲娜边境,难保又出什么乱子。现在罗宁格镇压军队形势严峻,多有死伤。送他过去赌命,再降上一级,罚奉三年,军杖仍打四十,应该可以以儆效尤,根绝后患!” “金狮大公爵,这个军杖我可是听说过,不打招呼,二十杖就能把人打死。打了招呼,一百杖也不过是皮外痒痒。你的手下可要严加看管,不能让博斯曼找了关系,逃了这刑罚,堕了我们的威严!” 埃米尔一听亨利的回话,就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为了不让皇帝陛下误解,他加了这两句话,明看是监督,实际是提醒皇帝,这四十军杖,只要处理得当,不会伤的博斯曼分毫。 “也罢,就这样吧,对这种人,还是要从严处置!” 保罗·吉布森显然对埃米尔的建议比较满意,他点点头,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要是对面追究起来,博斯曼的人,我们还是要交的。克拉弗林大公,这一点也请你做好准备。” “那是自然。” 亨利·克拉弗林点头应下,继而沉默了下去。皇帝陛下坐在自己的桌前,看着桌面上第一军团报过来的报告,沉吟良久。 “至于逃奴的问题,就按埃米尔的建议办吧。这些东西,死了也就死了,别给我们添乱。” —————————— 就在安肯瑞因的高层因为博斯曼屠杀的事情进行讨论后不久,爱莲娜议事会也再次把这件事摆在了桌面上。 “现在根据地内要求拯救安肯瑞因农奴同胞的呼声很强烈,不少人都希望我们能严加惩罚那位屠杀了六百多位农奴的斯特林·博斯曼。还有些人希望我们能出兵安肯瑞因,彻底解放安肯瑞因。” 说到这,宾波·博布鲁夫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后者毕竟还是少数,根据地的中高层和老人都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主张出兵的大都是保卫战后加入根据地的新人,他们还认为您是大魔导师,觉得出兵信手拈来,所以有些激进。” “这个可以理解,但是不能盲从。在敌人明确我确实不是魔导师之前,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必须用来快速发展。我们的时间窗口很宝贵,现在每多储备一点,将来我们的胜算就会多一些。” 加斯滕斯冲在做各位点点头,又看向了伊万。 “民间的呼声暂时还好,引导一下应该可以成为我们经济建设的动力。军队的思想一定要注意,伊万,你说说吧。” “好的”,伊万坐直了身子,翻开本子,“我们前期推进的指导员和连长双轨制的基层指挥系统很好用,对战士们的思想动态搜集的很到位。大部分的战士都很反感敌人这次采取的大屠杀,也希望我们能采取对应的措施。不过,这其中的绝大多数战士都接受并且承认,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还是发展。只要极少数战士主张立刻采取军事行动。” “恩,思想稳定还好,对这件事我们肯定是要采取行动的,不过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是不可能的。要继续加强对战士们思想的引导,时刻关注大家的情绪变化,军队系统的思想一定要稳定。” 伊万点点头,又问。 “头儿,那我们怎么弄?这口气我自己也咽不下去,当着我们士兵的面杀了将近六百名农奴,这简直是罪大恶极!是不是要杀了那个博斯曼?” “这件事我们军事委员会私下讨论”,加斯滕斯看看在座几位议事委员,“事关军事机密,请各位谅解。” 非军事体系的议事委员纷纷点头,术业有专攻,而且最近根据地反间工作压力很大,他们也不想添乱。 “安肯瑞因那边是什么态度?”,加斯滕斯又把问题抛给了辛克。 “他们打算把博斯曼送到罗宁格去镇压当地军民,军职降一级,杖四十。据说皇帝陛下很欣赏他,并不想下杀手。” “那军杖四十估计就是做做样子,这件事要在我们在安肯瑞因发行的《萤石》中做个专栏,普及一下皇帝的心思,也让安肯瑞因的革命兄弟们知道他们的皇帝是个什么货色。” “明白。” 辛克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了几笔。 “这件事就暂时到这吧,之前给皇帝送的那封信,各位也知道,其实就是个空城计,看样子对面也没看破。博斯曼大屠杀之后,逃边的农奴估计会少一些,不过现在我们根据地的人口也不少了,满足下一阶段的发展应该问题不大。等明年开春,一定要做好粮食保障工作,我们争取用一年时间,让整个根据地的完整工农业体系运转起来。” 加斯滕斯一边说,其他几位委员一边记,他说完,看看大家,确认了没有其他的事情,便宣布了散会。会后,他叫上了伊万。 “头儿,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干死那个博斯曼?” 伊万显然在等着加斯滕斯,负责民兵部队的艾迪·沃伦走在两人身后,也全神贯注的听着加斯腾斯的回答。 “这件事我已经有想法了”,加斯腾斯的步子很快,“埃尔法部队训练的怎么样了?有没有能用的战士?” 一听到埃尔法部队,伊万瞬间就明白了。他用力一拍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对啊,埃尔法部队!我刚刚就觉得他们有可能能派上用场。训练了三个月了,他们表现一直很好,达到要求甚至超过要求的人有一半多,头儿你想怎么用,我们都没问题!” “有这么多么?”,加斯滕斯也有些惊讶,埃尔法部队的成立是他决定的,不过他自己也惊讶于这支部队的成长速度。要知道,对这些没什么文化的农民来说,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埃尔法部队战士,可是并没有那么容易的。 “是的,头儿,你下命令吧!” 伊万很兴奋,跃跃欲试。加斯滕斯看他的样子,轻笑了两声。 “不着急,这件事,我们要发挥它的最大效用!” 239 公审处刑 克莱尔·沃伦走上设在穆恩市音乐厅前方的高台时,心情既紧张、又激动。身为从那次博斯曼大屠杀中幸存下来的幸存者,和亲眼见证了那场大屠杀的目击者,她和她的两位同伴,在大屠杀发生半个月后,被从迪亚哥市暂时的安置点带到了穆恩市,据带她们过来的人说,是为了参加对博斯曼的公审大会。 博斯曼?那位主导那次大屠杀的敌人团长,被爱莲娜抓住了? 带着这样的期待和心情,克莱尔看向音乐厅左侧的被告席时,眼神里的情绪非常复杂。可是,空空的被告席还是让她失望了。看来,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博斯曼并没有被爱莲娜抓住,而是被那位狗皇帝调到了罗宁格,去吃香喝辣,继续欺压百姓去了。 “原告已到庭,请各位安静,审判将在五分钟后开始。” 主持本次审判的是一位老人,名叫辛克·斯图巴,曾经是安肯瑞因帝国的一位伯爵,长期在帝国法务系统工作,为人公正,名声在外。他的老家在恩斯潘省,退休之后便在恩斯潘省休养。爱莲娜控制恩斯潘省之后,这位老人接受了加斯滕斯的邀请,以七十八岁的高龄出任了爱莲娜人民政府的法院院长和大法官。与此同时,他也放弃了自己的伯爵爵位,放弃了自己在安肯瑞因帝国本可以享有的悠闲晚年。根据地的很多人都好奇加斯滕斯和他说了些什么,能说服这样一位宿老出山。而加斯滕斯给出的答案,却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聪明人,能找到正确的道路。 这场在穆恩市音乐厅召开的审判,提前一周时间在爱莲娜全境和安肯瑞因做了大肆宣传,甚至邀请了不少媒体记者。现在,这些人把穆恩市诺大的音乐厅塞的满满当当,所有人都在等着,期待着爱莲娜对博斯曼大屠杀事件的反应。 的确,在外人看来,应对这次博斯曼大屠杀,不论是爱莲娜还是安肯瑞因,所采取的方式都有些让人看不懂。爱莲娜在博斯曼大屠杀之后几乎没有明确的官方表态,宾波·博布鲁夫在少数几次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总是说会有办法,却始终不说什么办法。而安肯瑞因则悄悄的给了博斯曼四十军杖的刑罚,并决定降级调用他到罗宁格。对于那六百多条人命来说,双方的处理方式并不相称。不论是其他国家,还是主要媒体,其实都把这种沉默和低调处理看做前菜,他们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着正菜的上桌。 在辛格·斯图巴的主持下,审判进行的波澜不惊。空空的被告席让本应该激烈对抗的庭审变成了只有一方发声的一言堂。那位为被审判的博斯曼形式上做辩护的辩护律师,自己讲起话来都无精打采,明显没有认真投入的意思。而提起公诉的爱莲娜政府,明显准备周到,却因为没有对手,那些精妙的、逻辑严谨的、有煽动力的控诉和推理,就好像打在了棉花上的拳头,有些乏力。全场唯一的亮点,在于那位叫做克莱尔的少女,站在证人席上,亲口讲述她所见到的屠杀。 “……那天很冷,可是刺杀博斯曼的人始终没有找到,我们所有被他抓起来的人,不论是男女老幼,都被带到了科莱博瑞特郊区的一个牛圈里。那种牛圈我们都很熟悉,就是大地主家放牧牛群回来,暂时喂食和数数的围栏,连牛都不会在那里面过夜。可是,博斯曼和他的士兵们,却把我们都关在了那个围栏里,再也不管。我们有人去问关押我们的士兵,晚上怎么办,会被冻死的。可是那些士兵不仅不给答案,还被打了回来。就这样,我们六百多人被关在围栏里,互相抱团取暖,希望能挨过那个寒冷的夜晚。后来,后来有人冻死了,我们觉得这么下去不行,就有人领头跳出了围栏,试图逃走……” 在辉石灯光的照耀下,农奴少女克莱尔脸颊泛红,眼角挂着些微的泪花。她穿着朴素,为了上庭很认真的打扮过自己。棕色的长发被她扎成了简单的一束,顺着一侧肩膀流淌开来。少女的身型高挑,却并不健硕,反而有一种柔弱感。这在农奴妇女中很少见。在场的记者们敏锐的意识到这位柔弱的、大难不死的农奴少女能够成为新闻中的惊爆点,毫不吝啬自己的笔墨,少数带了速画师的记者,也决定把宝贵的速画留给这位少女。而在一片低声的议论声和铅笔在画纸上摩擦的声音之上,克莱尔的陈述,还在继续。 “……我们杀了那些士兵,然后开始逃跑。所有人都不知道往哪跑,后来有人喊,去爱莲娜,我们就一起朝着爱莲娜跑。那个时候是傍晚,我们不认识方向。不过有路,只要跟着路走就行。那天天很冷,我的手和脚都冻的没感觉了,查韦斯和艾尔高特都轮流背过我。后来,快到边境的时候,艾尔高特说,我们这么多人一定会被发现,甚至可能被杀,建议大家分开行动。可是,队伍里有些人觉得一起走人多势众,也许一冲就冲过去了。艾尔高特带着我们离开了大部队,想找个偏僻点的地方偷溜过去,可是,就在我们离开大部队没多久,就看到了前面成排成排的士兵和枪……” 说到这的时候,克莱尔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擦了擦眼睛,露出了还有些红肿的手背,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艾尔高特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他让我们躲到旁边的地里,趴下,不要动。我们就趴在那,然后,然后那些人就开枪了。那枪声和炒豆子一样,一排一排的,特别整齐。我们看着跟我们一起逃出去的人一片一片的倒下,死的可快了。有些人想跑,可是很快就被追上、杀死。之后,有些人跑掉了。我们的位置比较远,那天又下雪,没有被人发现。可是,那天太冷了,我们趴在那,不敢动,怕被发现。落在我们身上的雪一点一点融化,冷极了。我那个时候以为,自己肯定要被冻死了……” 在克莱尔的叙述过程中,不论是大法官辛格·斯图巴,还是公诉人、辩护律师,又或者是记者们,都没有打断她。她在台上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 “后来,我们看到有人骑马过来,是军官,是那个在台上杀了农奴的博斯曼。我认识他,他个子很高,走路有点瘸,很好认。他带着十几个人去看了尸体,又和那些士兵讲话。那些士兵很大声的回答他,喊好,好,是的长官。然后博斯曼就走了,那些士兵开始把大家的尸体拖走,我们也不知道拖到哪。我们六个人一直趴到大家都把尸体拖走了,士兵都回到哨所,才敢动一动身子。而这个时候,跟我们一起逃难的怀特大叔,已经被冻死了……” 记者群中和旁听席上响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大家都被克莱尔的描述所震惊,也直观的认识到了博斯曼的残忍。如果说,之前大家对博斯曼的行为还缺少足够的感性认识的话,那么克莱尔的话,则让大家直接认识到了,那个制造了这场大屠杀的博斯曼,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后来,我们五个人就开始逃跑,终于找到了穿过边境的路。我们在夜里穿过边境,却被从背后射出的弩箭追赶,查韦斯和萨雷死了,艾尔高特受伤,杰拉德和我没事,我们穿过边境线,就到了爱莲娜,见到了爱莲娜的军队,我们得救了。” 克莱尔在说我们得救了的时候,语气很平,也没什么太大声调。可是,所有人都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放松。那是一种经历了长途跋涉和生死奔逐,最终找到求生之路、抵达安全之地的唏嘘和感叹。那是哪怕没有这种经历,也能为面前这位少女感到幸运和轻松的共鸣。在克莱尔讲完的一瞬间,整个临时法庭,安静的只有画笔的沙沙声。 “好了,谢谢克莱尔同志,我们进入下一个环节。” 辛克·斯图巴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在他的一生中,见过的案例不胜枚举,自然不会轻易被人感动。只不过,克莱尔却并没有一言下台,而是看着他,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会杀了他,对么?” “如果他有罪,被判死刑,我们会杀了他。” 辛克·斯图巴的声音很坚定,克莱尔看了一眼那个空空的被告席,又看了一眼斯图巴,点点头,走下了证人席。在她后面,和她同行的其他人,也将陆续做补充发言。只不过,现场几乎所有的人,注意力都在这位农奴少女身上。 经历了如此苦难的她,在法庭上问出的最后一个问题,竟然是如此的冰冷和血腥。 你们会杀了他,对么? ———————————————————— “杀我?他们怎么杀我?” 已经被贬职、被调离的苏特林·博斯曼在科莱博瑞特的火车站接受采访的时候,一脸的无所谓。他看着面前的记者,用一种很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 “我们是安肯瑞因军队,捍卫的是这个国家和皇帝陛下的荣耀!他们一个小小的爱莲娜、背叛者、造反者,他们想杀我?拿什么杀?凭什么杀?凭他们的大魔导师么?要我说,那个加斯滕斯根本就是个骗子!他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能放一次魔法,就想让我们一辈子都跪在他的脚下,给他舔靴子!他以为他是谁,一个死刑犯,一个农奴,一个连人都不是的渣滓,他不配!” 被博斯曼如此直接而挑衅的话惊到,记者们发出了一片惊讶之声。爱莲娜的这次公审没有保密,反而还大肆宣传。现在,在公审已经结束十天之后,不仅仅安肯瑞因国内在关注博斯曼的命运,国际上不少关心加斯滕斯、畏惧加斯滕斯的人,也在关注博斯曼的命运。于是将要离开科瑞博莱特的博斯曼被人堵在了火车站,他也是个泼皮性格,竟然对此毫不介意。他不仅直接在火车站接受采访,还说如此惊世骇俗的话。 “请问您是在直接质疑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加斯滕斯的权威么?” “请问您这些话是安肯瑞因军方的官方表态么?” “请问您真的不为杀了那么多人感到内疚么?” “请问您下一步如何打算?在罗宁格也继续您的铁血政策么?” 被博斯曼的言论炸到的记者们更加疯狂了,他们提出了无数问题,却被博斯曼周围的人挡在了外面。这位亲手制造了大屠杀,又亲口向加斯滕斯发起挑战的男人骄傲而矜持的冲所有记者们挥了挥手,转身走向车厢。 不管爱莲娜打算如何对付他,当他乘上蒸汽机车,离开科瑞博莱特,抵达遥远的东方城市罗宁格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将与他无关。爱莲娜的力量再大,还能影响到罗宁格不成?他这个被明贬实褒的新闻人物,将在罗宁格过上更好的日子。至于那些农奴,那些爱莲娜的泥腿子们,就让他们继续着急吧、愤怒吧,反正他们也够不着自己。 其实博斯曼还是很想多说一些的,很想更多的羞辱一番爱莲娜的。只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定位和分寸,皇帝需要他这个微不足道而莽撞的人物当出头鸟,去试探爱莲娜的底线。可皇帝并不需要他去挑起双方的战争。所以,刚刚的话已经足够,他斯特林·博斯曼,将在丢下这些话之后,离开这里,去罗宁格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然后,等待下一次的提拔。 博斯曼对自己的想法很满意,他也能听到身后记者们的喧哗,这种感觉让他很迷醉。可是,就在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到底该如何在上车前挥手告别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了他的后背,他的身子被这股力量往前一带,跌倒在了车站的月台上。 在这之后,他才感觉到了疼痛。 剧烈的、好像被人贯穿、被人撕裂的疼痛从他的后背延伸到前胸,继而向身体的四周发散。博斯曼能感觉到自己的鲜血从身下流出,在月台的石板上蔓延。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杂乱的心跳和身后巨大的惊呼。 我被击中了?从哪里? 博斯曼渐渐缓慢的意识中浮起了疑问,可是他却已经无法找到答案。第二次的枪击紧跟着第一次贯穿他的身体,彻底终结了他的生命。这位刚刚还在放言挑战爱莲娜的男人,在不到十分钟后,被人击杀在了即将离开科莱博瑞特的车站上。 他,死了。 240 生而平等 《爱莲娜的处决:谁杀了博斯曼?》 在博斯曼被杀的第三天,最先得到消息的安肯瑞因第一大报,《安肯瑞因光辉报》在头版头条用加黑的粗体字写下了这个让人震惊的标题。在这醒目的标题下面,黑白素描的图片,很诚实的还原了三天前的那场处刑。身穿军服的男人脸朝下趴在蒸汽机车车站的月台上,黑色的鲜血从他的身下流出,沿着月台的蔓延,流入凿在月台上的排水槽,消失在了图片的一侧。蒸汽机车巨大的车轮在图片上露出了半个轮廓,成为了这位死在了离去之前的男人最后的背景。 斯特林·博斯曼,这位刚刚还在质疑加斯滕斯权威的男人,被用一种相当直接而不加掩饰的方法,证明了加斯滕斯的权威。 ———————————— “人人生而平等,农奴和贵族一样,拥有平等的人权。杀农奴者是为杀人,当偿命。” 在科莱博瑞特一栋低调却奢华的小院内,法师塔资本系的三位大佬之一,曾经在不久前被爱莲娜抓住的罗布·赫德兰坐在一张宽大而舒适的伦特长绒沙发上,轻声的阅读着他手中的报纸。澎湃动力公司的总经理杰佛里·查卡恭敬的站在他的面前,手里端着一杯黑伦丁,纹丝不动。 “行了,坐下吧,你们公司的事也是麻烦,很多事情由不得你,不必太过在意。” 罗布·赫德兰摆摆手,示意杰佛里·查卡把那杯伦丁放在自己身旁的小桌上,放下了手中的《萤石》,又拿起了那份《安肯瑞因光辉报》,找到了他想要的内容。 “……这是一次赤裸裸的、置法律于不顾、置公民人权于不顾、公然刺杀国家军队干员的暗杀行为。如果这种行为不能得到制约,那么全国人民将永无宁日。因为,没有人知道下一秒钟,来自爱莲娜的子弹会从什么地方射出来,以什么样的理由夺取我们的性命……” 读了几句,赫德兰轻蔑的笑了一声,把那份报纸放在了身旁的小几子上。 “这些人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这才多长时间,他们就敢如此质疑、甚至公开挑衅一位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这要是布鲁斯特阁下在的时候,根本不用他出手,自然有足够多的人去为法师塔解决这些挑梁的小丑。” “这次爱莲娜杀死博斯曼,似乎也并没有使用魔法的力量。” 杰佛里·查卡小心的回应。虽然身为安肯瑞因最大的蒸汽动力设备公司的总经理,但是在这位能决定他命运的大佬面前,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和他平起平坐的本钱。这种感觉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连他的语气中都带着谦卑。 “有人说,那位想要用这种方式去试探加斯滕斯”,赫德兰轻蔑的笑了笑,“这种方式只能试探出爱莲娜的能力,却根本无法试出加斯滕斯的身份。真要想做,再打一次爱莲娜保卫战,豁出去三十万救国军,把爱莲娜逼到绝境,他们自然会知道加斯滕斯到底是不是大魔导师。可是,他们敢么?” “不敢。” 查卡的回话很简短,一字不多。 “你这人,这种闷葫芦的性格是怎么当上的总经理?”,罗布·赫德兰看了一眼查卡,有些不悦。 “说说吧,爱莲娜送过来的第一辆车,研究的怎么样了?” 听到赫德兰问起老本行,查卡的眼神亮了一些。他站起身,在征求赫德兰的同意后,把一幅巨大的蓝图挂在了早已准备好的展板上。那副蓝图被从中间一分为二,一侧是前段时间弗恩第三共和国开始在安肯瑞因销售的兰德勋章蒸汽汽车的素描,另一侧,则是一辆看起来完全不同,却明显更加豪华专业的蒸汽汽车。在这辆汽车的素描中,车头直立而起的一面小小飘逸红旗,似乎正在无声的宣告着它的身份。 “大人,这就是爱莲娜送过来的红旗蒸汽机车,我已经动员全公司的力量在研究它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绝对是世界上仅此一件的尤物!如果说兰德公司的兰德勋章是第一辆无轨小型蒸汽机车的话,那么这辆来自爱莲娜的红旗,简直可以说直接把无轨小型蒸汽机车做到了极致!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蒸汽动力设备,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艺术品!” “那你觉得,它好卖么?” 恩维尔见过那辆车,甚至坐过那辆车。前不久,当爱莲娜的人联系上他,希望他能继续履行之前和爱莲娜签订的协议时,他甚至有过直接叫人撕毁协议的想法。只不过,多年商人的天性让他忍住了一时冲动,从而看到了爱莲娜的底牌。而也就是这张底牌,让他坚定了继续和爱莲娜合作的信心。 “它不可能不好卖!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爱莲娜到底能提供多少这种汽车!这种车子的工艺生产很是复杂,我研究过,不考虑蒸汽机,仅仅是照做一台一样的壳子,就至少需要我们公司超过三十名顶级工匠一个月时间。如果爱莲娜制作这种汽车的速度太慢,我担心会跟不上市场的需求……” “这辆车本来就不是走量的”,赫德兰护手打断了查卡的话,“爱莲娜一开始就告诉我,这种成品车是限量车型,每年的产量非常有限。第一批的两台车,一台用来展示,一台将在两个月后的春季拍卖会上拍卖。我觉得,能卖个不错的价格。” “可是只有一台车可帮不了澎湃动力!” 查卡有些着急了。之前为了对抗尼格鲁共和国和爱莲娜,皇帝陛下的使节团答应对弗恩第三共和国开放市场,兰德动力公司的蒸汽机以摧枯拉朽之势占领了安肯瑞因原本由澎湃动力把持的蒸汽机市场。曾经的安肯瑞因第一蒸汽动力公司,差点就在这次冲击前一蹶不振。要不是皇帝陛下还知道给自己保留一家安肯瑞因蒸汽公司的必要性,通过种种手段为澎湃动力留出了一部分的市场,澎湃动力可能真的就沦为了一家二流蒸汽公司,从此再难登上这个世界蒸汽领域的巅峰。 “他们真正想卖的,是这台车搭载的那台蒸汽机,叫朝阳一型。我觉得,你们可把这个机器拿去,然后自己生产个壳子套上去,做些便宜的蒸汽机车出来卖。以我对加斯滕斯的了解,这个朝阳一型的蒸汽机,应该比兰德公司的同类产品好用不少吧?” “那是自然,它的设计理念是颠覆性的!要不是因为只有一台,我们早就把它拆了。如果能学会这个机器的制造理念,我们公司的蒸汽设备生产能力绝对能上一个大台阶!” “你很快就会有不少的”,赫德兰拿起那杯伦丁,轻轻喝了一口,“他们的首批供货在拍卖会之前就会到,你做好准备。等这辆红旗卖出去了,拿出你们澎湃动力自己的产品,做好宣传,应该能拿下蒸汽机车这个市场。” “那是那是,有如此利器,只要供应充足,我们不仅能在安肯瑞因击败兰德,甚至可以走出国门,去弗恩第三共和国和他们直接斗法!” 杰佛里·查卡似乎是聊的兴奋了,语气里都带着颤音。罗布·赫德兰有些无奈的看着他,骂了一句。 “有点出息!这是蒸汽机,又不是魔法!你要能把他们的蒸汽机学过来,我们何至于给他们打工?” “那是那是,那是那是……” 查卡连声答应,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少认真。这辆红旗的动力他已经仔细检查过,绝对是超越时代的设计理念。要想仿制,不说别的,只是吃透它的设计思路,都至少需要五年时间,更别提还有量产问题。所以,他现在已经相当满足了,只要爱莲娜能把朝阳一型给他,他绝对可以让澎湃动力再现辉煌。 就在查卡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时,赫德兰却已经跳过了这件事。他重新拿起那份《萤石》,又看了一遍头版的那些内容,才轻声说道。 “人生而平等?一个大魔导师这么说,也真是够讽刺的。” 赫德兰的声音不大,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查卡并没有听到。而赫德兰的这句话,也因为没有回应,渐渐的在房间里消散了开去。 ———————————— “笑话!他一个疑似大魔导师,跟我说人人生而平等?” 在制裁法师塔的顶层,帝国皇帝保罗·吉布森的脾气更差了,他手里挥舞着那份《萤石》,一边在大厅内踱步,一边骂骂咧咧。 “只有拥有绝顶资质的人才能成为魔法学徒,激活魔灵感应。他加斯滕斯如果真的是大魔导师,如果真的放过那个魔法,就该知道在拯救了他那个该死的爱莲娜的魔法体系里,根本就没有生而平等这个词!你的魔力资质是天生的,生下来是大魔导师,就有可能是大魔导师,生下来不是,再怎么样也不是!你让一个大魔导师,跟我说生而平等?他就不觉得害臊么?!” “陛下。” 埃米尔·欧文亦步亦趋的跟在保罗·吉布森身后,有些惶恐。他之前猜到了爱莲娜会采取反制手段,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反制手段。众目睽睽之下,在数百名士兵的包围之下,博斯曼被一枪毙命,而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爱莲娜用什么东西杀的人! “陛下个屁!” 保罗·吉布森这下是真急了。如果爱莲娜的那种杀人方法可以重复使用,那哪怕他是国王,是皇帝,也可能随时被不知道哪里射出来的子弹,一枪毙命! “给我好好的查,往死里查!爱莲娜到底用的什么东西,怎么杀的博斯曼!听到没有!!!” 正在气头上的保罗·吉布森自然不知道,这并不是爱莲娜的狙击蒸汽步枪第一次亮相。只不过,上一次知道爱莲娜使用了这种武器的人,不论是尼格鲁共和国还是第六皇子,都已经死在了那个漫天落雷的禁咒魔法下。留给保罗·吉布森的,只有当时艾略特送回来的战报上语焉不详的几句话。 “今日爱莲娜使用了一种射程极远的武器,击杀了尼格鲁共和国东线司令部司令塔伊家·布什。这种武器我们没有任何情报和信息,但小子以为,当高度重视,搜集线索,做好反制工作,以防敌人将同样手段用在我方……” “我明白了陛下,我们一定全力查清楚!” 皇家警察负责人菲拉斯·纳夫莱站在大厅的一角,大声回答,也算了解了埃米尔的围。保罗·吉布森看了菲拉斯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坐到了大厅一侧的沙发上。自从加斯滕斯释放了那个禁咒魔法之后,他就喜欢来制裁法师塔办公,在这边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陛下,罗宁格最近的镇压工作很顺利,我们已经……” “行了,不要转移话题,我虽然生气,可还没糊涂!”,吉布森拍拍沙发的副手,“你继续说,农奴越境的事,怎么处理?” 看自己的意图被皇帝识破,埃米尔苦笑了一声,硬着头皮回答。 “现在爱莲娜杀了博斯曼,我们又不掌握情报,也没有反制手段。这么下去,边境驻军行动一定会受到极大限制。我个人建议,按照您之前的指示,把控制农奴越境的重点放在距离边境线靠内的城市,做到内紧外松,尽量不给爱莲娜留下发难的口实。同时,我们也要在全国各地加强农奴管理,避免农奴轻易逃离主人。只有把农奴牢牢的束缚在土地上,他们才不会去爱莲娜添乱。” “他们连暴动杀地主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能怎么管?指望那些地主有办法,我还不如指望加斯滕斯自己突然死了呢!” 保罗·吉布森并不糊涂。八二屠杀之后,有了大魔导师撑腰的爱莲娜在安肯瑞因境内产生了极大的不良影响。大量的农奴心思开始活动起来,农奴逃亡事件此起彼伏,甚至有些地方还出现了农奴造反、暴动、集体逃亡的事情。他原本想用博斯曼的事情来刹一刹这股歪风,却没想到被爱莲娜的一枪给破了局。现在,如何控制国内的农奴阶层,他自己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陛下”,埃米尔·欧文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给出了自己的一个想法。 “不然,我们主动一些,适当给农奴些自由?他们在这边过得舒服了,应该就不想去那边了吧?” 241 合纵连横 听到埃米尔·欧文的建议,保罗·吉布森停下了脚步,他转身,冷冷的看着埃米尔·欧文,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才用一种冷冷的语气问道。 “怎么?觉得我一定会输,就先把本钱交了?” “陛下息怒!” 埃米尔·欧文很了解保罗,他意识到,保罗因为自己刚刚的建议,已经彻底愤怒了。虽然贵为宰相,但是埃米尔·欧文仍然被保罗这一个反问吓的不敢吱声。保罗·吉布森看了看低头躬身的埃米尔,哼了一声。 “这件事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们不是在爱莲娜谈判么?看看他们的谈判结果,我们再说。” ———————————— 保罗·吉布森所谓的谈判,其实是尼格鲁共和国、弗恩第三共和国、阿郎特帝国和安肯瑞因帝国的使者们在爱莲娜各自与爱莲娜谈判的过程中碰出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在发现大家因为相似的原因来到了爱莲娜之后,便互相奔走串联,希望能够在规范和约束加斯滕斯这件事上形成合力。而这个建议,一旦提出,便迅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在一位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位大魔导师的人面前,其他凡人国家之前的矛盾,都已经悄悄向后站,为魔导师与这个世界的主要矛盾让出了位置。 尼格鲁共和国大使米西·布克推开爱莲娜在穆恩市划定的使馆区中一扇普通木门的时候,安肯瑞因的特派谈判专员、外交大臣达西·费尔思已经恭敬的站在门旁等他了。而在这件宽敞的会议室里,除了达西·费尔思,还有一位米西·布克认识的大人物,同样在等待他的到来。 弗恩第三共和国外务大臣布鲁沃德·斯考达里奥。 “两位,久等了。确保没人盯梢浪费了些时间,希望两位没有等太久。” 米西·布克躬身行礼。和面前两位专业外交大臣不同,他现在的身份只是尼格鲁共和国国家图书馆馆长,如果不考虑他曾经干过尼格鲁共和国的外务大臣,面前这两位,又怎么会邀请他来参与这次密会。 “没关系,这边到处都是他们的耳朵,是要小心一些”,安肯瑞因外交大臣达西·费尔思一边说话,一边殷勤的上前领着米西·布克在会议室中间的长桌旁坐下,还给他端了一杯茶。 “没有仆人,什么事都要自己做。这杯茶是我斟的,凑合喝点吧。” “费尔思老弟这就谦虚了,他的茶道在我们弗恩第三共和国也是有名的好,布克馆长您这是有福啦。” 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外务大臣布鲁沃德·斯考达里奥在旁边打着哈哈,坐在了两人对面。米西·布克看看两人,冲费尔思行了一礼表示感谢,轻轻抿了一口面前杯中的茶。他微微闭上眼睛,让那些液体在口中回味,继而缓慢的咽了下去,发出了轻轻的赞叹声。 “好茶!” “喜欢就好!”,安肯瑞因帝国外务大臣达西·费尔思在米西·布克旁边坐下,开门见山。 “现在摊牌将近,我们三家和爱莲娜的关系都不是特别好,多少都有可能被那位盯上。能有机会坐下聊聊,实在不易。我也不兜圈子,我们初步的想法,是希望那位能给出我们三个承诺。” “请说。” 米西·布克伸手行礼,表情严肃。坐在两人对面的布鲁沃德·斯考达里奥同样点了点头,等待着达西·费尔思的条件。 “第一,除非我们五大国任何一个国家首先侵犯了爱莲娜的利益,否则那位不得以超凡力量进行干预。” 达西·费尔思把这句话用瑞因语、尼格鲁语和弗恩语重复了三遍,以确保两位谈判代表都能听懂。尼格鲁共和国的大使米西·布克在自己的小本子上把这句话记录下来,沉默思考,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提出意见。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外务大臣布鲁沃德·斯考达里奥想了一会,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一条我们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他真的是大魔导师,那我们三国其实都是待宰的羔羊,有这一条能给我们一些心理保障。至于他会不会接受或者实际执行,就只能看他自己的想法了,我们其实并没有约束措施。” “这一点我们也想过,从他现在的表态看,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只能释放一次禁咒魔法,他应该都不太想主动使用魔法来为爱莲娜谋取利益。之前他释放的那次禁咒魔法,也是在爱莲娜即将崩溃的时候才拿出来的,目的是保命而非牟利。所以,我们觉得,这一条那位答应的可能性应该挺大。” 虽然费尔思提出的第一条款只有短短一句话,但是提出这句话所花费的人力和精力却相当庞大。在场三位都从事或者接触过外交工作,自然知道这种协议条款一旦成文就会切实约束各国行为,所以,也很理解达西·费尔思的说法。 “我们对这一条也没什么意见,这是自保性条款,就算他不答应,我们也能猜出他的想法,也好为后续的工作留个后手。” 尼格鲁共和国大使米西·布克点点头,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达西·费尔思看大家对第一条都没有什么意见,便顺势抛出了第二条。 “第二条,设立由爱莲娜领导的六方议会,调解各国纷争和国际争端,议会会议地点由爱莲娜确定,主席由爱莲娜指定人选担任,其他五国各出一位副主席,分管各国相关业务。未经六方议会同意,任何一国或一方不得发动国家战争。违者将被其他五方列为共同敌人,可采取任何措施阻止其发动的战争。” “这个……”,米西·布克想了几秒钟,轻轻点了点头,“这个也不错,给他权力的同时也给了他约束。在限制他的超凡力量之外,也要限制爱莲娜的常规武力。他们那种蒸汽机枪和后装蒸汽步枪威力太大,如果继续让他们发动战争,我们和费尔思都受不了。” “我们也不行,那些武器不是特别好仿制,爱莲娜却能批量制造。有时候不得不承认,那位在某些方面确实是有过人之资的。” 弗恩第三共和国外务大臣布鲁沃德·斯考达里奥对费尔思提出的第二条也没有不同意见。现在爱莲娜虽然实力和领地上比不过传统的五大国,但是加斯滕斯的疑似魔导师身份,却让这个只占据了两个省的弹丸之地,拥有了颠覆任何一个国家的力量。为了以防万一,把爱莲娜可能发动的战争关进六方议会的笼子里,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案。 “就是不知道那位会不会答应”,米西·布克提出了自己的担心,“大家都不是傻子。我们这两条的意图如此明显,他不会看不出来。如果他不答应——” “如果他不答应,说明他真的想着对我们搞事,到时候大家是战是降,都好做个准备。” 布鲁沃德·斯考达里奥很干脆的回答了米西·布克的问题。就像他们说的,现在三方之所以坐在一起,要的就是逼爱莲娜表态。如果那位答应了,几个主要国家也就多少放了些心。如果那位不答应,几个主要国家也要早做准备,应对一位疑似大魔导师的军队。不管如何,这个提议,对除了爱莲娜之外的几个主要国家,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能不打还是不要打的好,打仗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三个月前还在试图通过战争夺取爱莲娜技术的米西·布克在说起这话的时候义正辞严,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表现。另外两位大使对此也频频点头,看样子是真心赞同。 “第三条是什么?”,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布鲁沃德·斯考达里奥有些好奇,如果第一条限制了那位的超凡力量,第二条限制了爱莲娜的技术优势。那么第三条,达西·费尔思又打算从什么角度切入呢? “第三条是关于共产主义的”,达西·费尔思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第三,六方议会的各主体拥有自主选择国家制度和主义的自由,六方议会各主体尊重其他主体的理论道路和国家制度。未经六方议会通过,不得向六方议会任何主体输出自己国家的主义思想。” “这个六方议会怎么表决,一人一票?那那位肯定不会同意吧?意图太明显了”,尼格鲁共和国的米西·布克皱着眉头,比起前两条,第三条限制爱莲娜输出共产主义的意图太过明显,他担心会引起那位的方案。 “我们的底线是把最后一句话去掉,只保留尊重其他主体的理论道路和国家制度。这样的话比较温和也比较模糊,但是也就不好判断各自的行为是否符合要求了。能不能执行,就只能看那位的自觉了。至于表决,爱莲娜拥有否决权,但是不能强行通过决议,这也是我们的计划。” 达西·费尔思简单回应了米西·布克的疑问,又看向了布鲁沃德·斯考达里奥,“斯考达里奥先生,您觉得呢?” “还是那句话,他要是想用魔法解决问题,或者说能用魔法解决问题,这些东西屁用没有。他要是端着架子想跟我们过家家玩,这些东西就还有些用途。那个最后一句话,先加上吧,也正好看看他的想法。” “加是肯定要加的”,达西·费尔思点点头,仔细观察着两位的表情,“这是最核心的三条,除了这三条,就是设立六方议会的事情了。不过这个机构和之前的六国议会差不多,剔除教皇国,加入爱莲娜,改名六方议会。如果能推动六方议会落实和这三个核心条款落地,我们这次谈判就算基本成功。” “这三个条件,就算他能打赢,估计我们也要放点血。这个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们一直想要的市场开放,估计我们要做些让步了”,米西·布克已经在爱莲娜呆了快一个月了,那位想要什么,他也能看的出来。 “市场开放的话,我觉得实际上影响可以控制”,布鲁沃德·斯考达里奥接上了话,“这段时间我们和那位宾波·博布鲁夫也接触了很多次,爱莲娜的主要诉求,就是开放市场特别是蒸汽设备市场,不得征收高额关税,保障工人和农奴权益。他们的蒸汽设备,除了那些枪不错,目前没有其他的产品。仅仅是铁矿和辉石出口的话,我觉得对我们来说没有太大不利。” “他们给了我们一种新的蒸汽机车,叫红旗,比你们的兰德勋章要好很多。第一辆车打算在春季罗斯维尔拍卖会上拍卖,你们有兴趣可以看一下。” “给你们?你们不是刚刚打过仗么?这也行?”,米西·布克有些诧异,他们被爱莲娜杀了将近二十万人,现在心里都有疙瘩,能过来谈判已经很不容易,没想到被割了地的安肯瑞因,竟然如此沉得住气。 “这也没办法,毕竟有那位在”,达西·费尔思耸耸肩,“我们对开放市场没意见,保护农奴和工人,想再试着谈谈。你们呢?” “我们没意见,尼格鲁的工业生产能力比他们好太多了,爱莲娜太年轻了,他们搞出口,很难拼得过我们的。” 米西·布克回答很快,就像他说的,尼格鲁共和国并不惧怕这种竞争。 “我们也是,蒸汽动力设备是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强项,除了阿郎特,我们还没怕过谁。而且,那位一个人,再厉害,应该也不至于在成为一名魔导师的同时成为一名蒸汽大师和天才吧?” 布鲁沃德·斯考达里奥同样不担心。弗恩第三共和国的无轨蒸汽机车正在改变世界,就算真的有什么红旗,以爱莲娜的底蕴和生产能力,又怎么可能威胁到他们自己?而且,蒸汽机这种东西,仿制起来也很容易。到时候国内找工厂比葫芦画瓢做一下,爱莲娜的产品,不还得乖乖低头出去? “那核心三条款,各位觉得呢?”,达西·费尔思再次确认。 “我们可以。” “我们问题不大。” 两位大使都表示了赞同,之后,他们将拿着初步成型的稿子,去拉拢阿郎特帝国和罗伦罗布斯。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大家都能暂时安下心来,不用再担心哪一天被突如其来的魔法杀死。 242 穆恩合约 名叫博斯曼的男人死了。他曾经试着挑战加斯滕斯,却最终死在了一种不知名的蒸汽武器之下。而围绕着他的死亡,聚集在爱莲娜的各国使团开始加大与爱莲娜的沟通力度。由尼格鲁共和国、弗恩第三共和国和安肯瑞因帝国提出的六方议会和三原则的建议,迅速得到了所有五大国的支持。而在这种支持下,爱莲娜所要求的市场开放,也自然而然的被放上了谈判桌。而陆元848年,就在六方的反复磋商与会谈中,悄悄的成为了过去。 ———————————— “加里大哥,你看,我抓的兔子!!” 在爱莲娜小镇外,柳荫河河湾旁,一位穿着厚实皮袄的少年正高举着一只死去的兔子,朝着另一个坐在田野中一堆长条石上的少年跑去。而那坐在长条石上的少年,正在津津有味的看着自己放在膝头的一本厚重大书。如果正在拿着兔子跑过来的少年眼神足够好,那么他就能从少年的两膝之间,看清那本书的名字。 《论资本》,胡尼·哈瓦瑞著。 “真难得啊,你才学了多久,就会用陷阱了?” 正在读书的少年似乎知道那位奔跑而来少年的性子,知道自己短暂的安静时光已经结束。他合上书,抬起头,看着已经跑到自己面前,两颊泛红,气喘吁吁的少年,无奈的给出了回应。 “那是,我跟你说过吧,我家最早的时候也是猎户出身,后来我被选成了魔法学徒,我们家才成了贵族的。我小时候玩的东西,估计你都没玩过呢。” “那是那是,田野和自由,又怎么是我们这种孩子能享受的奢侈品呢?” 安肯瑞因帝国皇帝保罗·吉布森的第九个儿子,加里·吉布森一跃从身下的石堆上跳下,把地上的雪踩的嘎吱嘎吱响。安肯瑞因的深冬已经降临,整个安肯瑞因北部都已经被寒冷和冰雪覆盖。恩斯潘省位置靠南,人们还可以在户外活动,至于更往北的西罗亚省,不论是城市还是乡村,都已经进入了避寒取暖的季节。而在这个时候,愿意在外面活动的,除了天生好动的少年,就只有爱莲娜的军垦部队了。 “哎,当皇帝的儿子,肯定很厉害的!你要是拿这个跟别人换,不管你怎么抱怨自己时间少、不能玩,还要背课文,都会有很多人和你换的。不像我,第三次大魔潮一来,我们家就被打回原形了,贵族封号虽然没被剥夺,但是土地被人强买,开的店铺也没了。好不容易养了些奴隶,也跑的跑卖的卖,七零八落。好好一个家,最后差点就又变成了猎户。” 站着说话,手里拿着兔子的少年叫古古·利特高,曾经是法师塔的学徒,在大魔潮之后离开了法师塔。后来,他听说露娜在爱莲娜,就自己找到了爱莲娜,本意是看看这位曾经的老师能不能收留自己,却没想到来爱莲娜没多久,就赶上了八二屠杀和露娜被杀。失去了前来的目标,却看到了新的禁咒魔法,古古·利特高便留在了爱莲娜。而他因为从小接受的良好教育,也得到了爱莲娜的认可,每天除了在夜校上课和半天劳动之外,还能享受小半天的悠闲时光。 “有加斯滕斯主席在,说不定哪天,我那位父亲,就当不了皇帝了”,面对难得的有着相似教育背景和共同语言的古古·利特高,加里·吉布森并没有隐瞒太多自己的想法,“到时候,说不得我要和你一起去当猎户,进山打猎,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每天奔波劳碌,就为了混口饱饭。” “我们没那么惨吧!” 古古·利特高笑着锤了加里·吉布森一拳。他在法师塔的时候,全塔上下对皇帝都没有太大的尊重,所以他也缺少对加里·吉布森的敬意。而正是这种视若常人的态度,让加里·吉布森很是欣赏。 “是,是,你们不会那么惨”,加里·吉布森看着古古·利特高手里的野兔,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掏了几下,掏出了一个便携式的辉石锅灶,就在那堆条石旁,架了起来。两个孩子都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他们分工明确,动作娴熟的擦去地面上的浮雪,把下层的雪放进锅里,激活辉石,开始加热。与此同时,加里·吉布森拔出那把他父亲送给他的宝石弯刀,开始试着给兔子开膛破肚。 “哎,古古,你知道吗,这里就是爱莲娜保卫战的最后一战爆发的地方。那一天,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长驱直入,失去了加斯滕斯和洛山道口的爱莲娜军民在这里建筑工事,试图拼死抵抗。可是,他们的时间太紧张了,甚至连基本的铁盾胸墙都来不及建设。他们只能用条石和沙袋凑数,做好了随时去死的准备。却没想到加斯滕斯主席的一个魔法,让尼格鲁共和国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而他们放在这里用来构建防御的材料,就这么扔在了这里,一直放到现在。” 加里·吉布森一边说着,一边拍拍身旁的石堆,“这就是当时用来构筑工事的条石。” “加里,你真厉害!这些事情你都是怎么知道的?”,古古·利特高一脸崇拜,他来到爱莲娜的时间不长,那场战争爆发的时候,他正在爱莲娜的朝阳广场,虽然听到了很多传言,却一直没能从传言中找到那场战斗的真相。现在,听加里·吉布森一说,他才意识到,就在自己的身旁,就在几个月以前,这里,还是战场。 “多问问,自然就知道了”,加里弄了几下,粗糙的把兔子的内脏掏出,丢在一旁,把兔子和刀一起丢给了古古·利特高,“喏,我不太会这个,你来吧。” 古古·利特高接过来,二话不说开始剥皮,他一边剥,一边问。 “我最近看你一直在看那本《论资本》,好像都看了好几遍了,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听到这个问题,加里·吉布森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写这本书的人很厉害。虽然我对农奴和工人阶级了解不多,但是这本书似乎就是为了这些人写的。从逻辑思辨到认识世界的方法,从思考的方式到具体的理论,它都有涉及,而且并不晦涩难懂。只要看书的人能识字,有基本的常识和判断,就能把这本书看下去。” “所以无产阶级注定统治世界?”,古古·利特高却并不这么认为,“我们当时在法师塔上课的时候,老师还经常说,大魔导师永远都是这个世界的顶层,是无人可以超越、无人可以颠覆的绝对巅峰。可最后,还不是一样成了普通人?要我说啊,这些理论,现在看起来有道理,可是万一再来一次大魔潮,或者别的什么,可能就错了。到时候,可能会有什么新的阶级或者理论出现,代替这个共产主义理论。这本书自己不也说了么,认识是螺旋上升的。现在正确的理论将来不一定正确,所以,又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学呢?” “那你觉得,像弗恩第三共和国那样的资本主义国家,才是我们世界发展的方向么?”,加里似乎很乐意和古古·利特高聊这个,又开始问。 “我没去过弗恩第三共和国,我也不知道那里怎么样。不过,我听人说,安肯瑞因其实并不是最发达的国家,而最发达的国家里,既有排名第一的阿郎特帝国,又有现在快速崛起的弗恩第三共和国。从这两个国家的性质看,帝国和共和国谁厉害,似乎也没有明确的胜负。” “可是这本书上说,资产主义必将取代封建帝制。我们安肯瑞因甚至还是农奴制国家,按照这本书的分类方式,我们其实很落后啊。” “所以你才担心皇帝陛下的继承人?”,古古·利特高似乎是想明白了。他把手里处理干净的兔子用刀有些费力的切了几块,丢进了已经沸腾的锅里。 “不,不是继承人,我是担心帝制这种制度的本身。” “这种制度有什么问题么?”,古古·利特高闻言,抬头,一脸好奇。 “跟不上生产力的变化啊?”,加里·吉布森回答的很直接也很果断。 “可是阿郎特帝国仍然是第一大帝国啊?他是最强大的,应该能证明他是最厉害的吧?” “他的优势在于他们大魔导师的支持。并不是每个国家的魔导师都有兴趣发展国家的。像你们曾经的大魔导师尼克·布鲁斯特,不也天天忙着自己的事情,任由安肯瑞因自己发展么?” “也是……”,古古·利特高想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挥挥手,“不想了不想了,我们玩别的吧。” “嗯”,加里·吉布森点点头,看着面前盖着盖子开始沸腾的小锅,再次思考了起来。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论资本》这本书的理论自洽做的非常好,他看了几遍了,一直都没有找到问题。而找不到问题,就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国家。如果《论资本》是正确的,那,是安肯瑞因错了么? —————————————— “我达西·费尔思,代表我们安肯瑞因使节团,在这里先向各位表示谢意!非常感谢各位给了我们一个机会,把三大核心原则放在了我们和爱莲娜的谈判桌上。同时,我也要特别感谢爱莲娜的理解和支持,要不是他们的理解和支持,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形成穆恩条约的草案。要知道,万事开头难,只要草案确定,各位回去拿到最后授权后,我们大概在3月份就可以签订这份条约了。我有一种感觉,这份条约,将成为中心大陆历史上一个新的起点!” 就在加里·吉布森坐在柳荫河湾,思考着安肯瑞因的未来时,在距离爱莲娜平原不远的穆恩市,各国使节团庆祝穆恩条约草案达成一致的酒会正在举行。站在台上的安肯瑞因代表红光满面,一脸兴奋和激动之情。而在他的面前,在这座特地调整布局、用来召开这次餐会的晴空餐厅中,来自五大国和爱莲娜的使节们或坐或站,听着达西·费尔思的讲话,脸上同样带着微笑。持续了两个多月的谈判,终于接近一个阶段性的结束,而且,也基本实现了他们的目的,又有什么理由不兴奋呢? 达西·费尔思的讲话并不长,他很快把位置让给了爱莲娜的东道主,宾波·博布鲁夫。 “各位,能在这里见到各位,能在这里和各位一起讨论大陆的未来,我们爱莲娜,荣幸之至!在半年前,我们只是一群为了一个困难重重的理想奋斗的,不知道生死如何、不知道未来怎样的普通人。而半年后,有了各位的支持,我们感觉,我们距离理想,更近了一步!请容许我,邀请大家,一起感谢我们的加斯滕斯主席!” “敬加斯滕斯!” “敬加斯滕斯!” 会场的敬酒声非常的整齐,整齐到似乎大家已经排练过无数遍。对这种性质的酒会,加斯滕斯并不想参加,所以,大家也只能遥遥举杯,算是行礼。之后,来自各国的代表陆续发言,而更多的人,则在酒会现场攀谈,沟通。爱莲娜举办的酒会很简单,没有昂贵的食物,大多是些普通的面点和肉类,饮料的品种也并不多。要在平常,这些见惯了大世面的上层人士,肯定是不屑于参加这种级别的酒会的。可现在,这些人穿梭在酒桌之中,似乎对这种招待也并无反感。 “两位,能达成共识,真的很不容易。” 在餐厅的一角,曾经在推出三大原则前共同密谋的三位大使再次碰面,脸上都带着些隐隐的笑意。 “那是自然,不过只要能达成,后面的工作就好办多了。而且,这也说明了爱莲娜暂时没有对外扩张或者依托魔法对外扩张的意图,把这个消息带回去,我觉得我们的总统先生会很高兴的。” 米西·布克轻声说道,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达西·费尔思和布鲁沃德·斯考达里奥同样带着笑。三个人把酒杯轻轻的砰在一起,庆祝他们的成功。 在窗外,又一场雪,已经在悄然间不期而至。而当春天来临的时候,正像达西·费尔思所说的那样,这个世界,必然会因为这个即将签署的条约,踏上新的起点。 243 欧恩神教 到了三月末,在安肯瑞因各地盘踞不退的冬天终于感到了疲惫,开始一点点的让出自己占有的土地。而春天的气息,则带着仍有些寒意的风和云层中的滚雷,在一座座城市中,渐渐复苏。 “妈妈,妈妈,打雷了!!!” 在安肯瑞因北部城市穆恩泽南侧的贫民窟中,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子正在逼仄的巷道中跳跃穿梭。晴朗的天空和沉闷的雷声在他的身后头顶,追随着他们的脚步,似乎在和他们嬉戏,又似乎在提醒着他们,大自然的威严和威力。 一位坐在小巷路旁,手里拿着一个土薯,正在削皮的妇女听到了自己孩子的喊声,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手背,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笑着看向了奔跑而来的孩子们。 “慢点,小帕布罗,你要是又摔倒了,当心你爸爸打你。” “我知道啦妈妈!” 跑在前面的男孩气喘吁吁的在妇女面前停下,眼睛在妇女面前的两个盆里扫了一眼。那两个有些破损的搪瓷盆里,一个装着三个还没有削皮的土薯,另一个则装着一个削好皮的土薯。还没有削皮的土薯是褐色的,上面还挂着泥土,削好皮的土薯则是黄色的,泡在淡盐水里,看起来有些诱人。 似乎是饿了,叫做帕布罗·奥本海姆的男孩伸手从那个盆里捞起了唯一一个土薯,迫不及待的张嘴就要咬下去。 “哎,我的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帕布罗的母亲,格雷塔·奥本海姆伸手轻轻拦住自己的孩子。贫民窟的人生活不易,粮食一直是要紧的资源。今天能从城郊买些便宜的土薯回来,已经是难得的食物。可哪怕如此,格雷塔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忘记祈祷。 “我知道了,妈妈!” 帕布罗挤挤眼睛,左手握住那个土薯,放在胸前,闭眼低头,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点在自己的额头,轻声祷告。 “感谢上神赐予我们食物,欧恩在上——” “欧恩在上——” 格雷塔·奥本海姆同样用自己的右手中指食指点在自己的额头,和帕布罗同时完成了这个简单的祈福仪式。帕布罗等他的妈妈声音落下,迫不及待的一口咬了下去,却立刻皱起了眉头。没有烹饪的土薯哪怕被盐水泡过,也仍然带着明显的酸涩味道,并不美味。 “看把你急的,到里面煮煮吃吧。” 格雷塔笑笑,摸摸自己这个最小儿子的脑袋,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宠爱。她和丈夫四个孩子,打仗死了三个,就剩下这最小的一个独苗,怎么,也不能让他受了委屈。 “哎!” 帕布罗听到妈妈的话,知道这个土薯是属于自己的了。他大声的应了一声,冲进了格雷塔身后用铁皮和木板拼起来的屋子。在进屋之前,他还没忘记冲自己身后的小伙伴们挥舞一下自己手中的土薯。 “看,我有土薯吃!” “你们也回去吧,今天郊区来了卖土薯的,便宜。我们都买了些,你们现在回家,还能吃上。” 格雷塔被自己小儿子的行为逗笑了,她两句话安抚了面前一群眼神发绿的半大小子,自顾自的开始削起手中的土薯。虽然语气轻松,但是面前的四个土薯,却已是她这个小家庭一个多月来最正式的粮食。这种从爱莲娜传出来的吃法,让之前从未进入主流食谱的土薯成为了她这样的穷人活下去的救命之物,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对欧恩的信仰。 “上神欧恩不会直接帮助他的信徒,而是会给他的信徒一扇打开的窗户。如果你们希望得到拯救,就需要自己找到那扇窗子,然后跨过去……” 海尔牧守的话格雷塔记的很清楚,她把爱莲娜和那些带着土薯来到城外兜售的小贩看做欧恩给自己的一扇窗户。她用掉了他们这个家大半最后的积蓄,换回了这四个能够救命的食物。 “咕咕——” 格雷塔的肚子也在叫,她的目光不受控制的看向了手里的土薯,却并没有拿起来吃一口的意思。总共四个土薯,在她男人下周拿到那微薄薪水之前,是她们这个家庭唯一的食物。她不觉得自己有资格独享一个。 “妈妈,辉石不亮了!” 刚刚还兴高采烈的帕布罗这个时候耷拉着头走了出来,一脸懊恼。格雷塔知道那块辉石,半个手掌大小的劣等辉石,吝啬着使用,已经支撑了他们小半个月的温暖,现在,也终于耗尽了最后的热量。 “喏,用这个吧。” 格雷塔从自己的腰带里面掏出了一颗拇指肚大小的辉石,体积不大,但是等次很高,那是她们这个家庭最后的储备。她明知不该动用它,却无法抗拒自己的孩子。帕布罗看着那颗辉石,目光闪了闪,却并没有接过来。 “妈妈,算了,我直接吃好了,他们说土薯生的也能吃。” 一边说着,帕布罗一边转身进了屋子。格雷塔强忍着腹中的饥饿,收起那颗辉石,沉默的开始继续削皮。没有做熟的土薯确实能吃,但是并不好吃,甚至可以说非常难吃。她这个儿子为了节约家里最后的辉石,竟然如此懂事,让她自己的鼻子也有些酸涩。 “欧恩在上,愿我们衣食富足——” 再次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顶在额头,格雷塔完成了自己简单的祷告。她端起装着削好皮的三个土薯的搪瓷盆,转身进了屋子。 “儿子,妈妈去教会,你把这个盆子看好,谁来了都不给,知道么?这是你爸爸的饭,他没东西吃,我们就没钱了,知道么?” “嗯!” 帕布罗点点头,声音不大,眼神坚定。格雷塔笑笑,从盆里捞出一个土薯,拿布包了,匆匆离开了自己的贫民窟。她穿过街巷,从一栋又一栋破烂不堪的建筑门前走过,小心翼翼的躲过角落黑暗中的尸体,最终在一座石质的、有四五层楼高的宏伟建筑面前停了下来。 “奥本海姆神官!” 站在门口的两位年轻人看到了格雷塔,举起右手,抵额行礼。 “欧恩在上!” “欧恩在上!” 格雷塔回礼,穿过两位士兵中的厚重木门,进入了这座教堂。石头堆砌的教堂内部空间巨大,从底部向上收拢的穹顶周围开满了窗户,阳光从窗户中射入教堂,在空气中映出了明显的光柱。 “你来了?” 在光柱之中,站立的海尔·斯科特转过身,微笑的看着格雷塔。那些光柱打在斯科特的身上,让格雷塔有些隐隐的炫目感。 “恩,牧守大人。” “那就先祈祷吧,晚祷还没到时间。” 海尔·斯科特冲格雷塔点点头,又关心的问她。 “听说今天城外来了卖粮食的农民,你买到了么?” “一些土薯,能裹腹而已”,格雷塔在斯科特面前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牧守大人,我们的日子如此苦难,何时才能到尽头?” “今世的苦难是偿还我们背负的罪孽,如虔诚信仰,死后升入神堂,自可安详幸福生活。” “我知道了。” 格雷塔低头,缓慢把右手的食指、中指放在额头,低声吟诵。 “欧恩在上。” “欧恩在上。” 斯科特和她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目光平静而深邃。两人在吟诵完主祷词之后,开始背诵启示录的原文。低沉的声音在特殊设计的教堂中穿插回响,激起无数共鸣。在教堂中工作或祈祷的人们听到了他们的祈祷声,纷纷停下工作,加入了背诵的队伍。于是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汇成了一首拥有磅礴力量的声音之河,在这间刚建好不久的教堂里冲击回荡。 低头吟诵的海尔·斯科特听到这壮丽的回响,心情有些激荡。来到穆恩泽已经大半年了,这座几乎被屠城的城市正在缓慢的恢复生机。而他的欧恩教,也从一开始的被质疑、被排挤、被冷落,成长到了拥有几乎整个城市信仰的地步。欧恩神教否认了三神教关于三神至上的说法,提出了苦难及罪恶和神堂及地狱的概念,劝导人们一心向善,坚韧度日,好得到死后的极乐生活。在罗宁格战事最激烈的那段时间,城市里哀鸿遍野,欧恩教的教义迅速普及,为海尔·斯科特打下了最初的基础。而到了后来,文峰皇子收复城市,民生缓慢恢复,欧恩教不收信仰税,信徒们免费服务百姓、尽力救死扶伤的行为进一步加深他们在穆恩泽的存在感,等到了罗宁格投降,穆恩泽的十成百姓里,已经有七八成开始信仰欧恩教。而这座教堂,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修建的。 祈祷的声音渐渐回落,信徒们背完了《启示录》的一个章节,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当中。格雷塔·奥本海姆是贫民窟的引导神官,她沉默了一会,看着海尔·斯科特,眼神亮晶晶的。 “来,这边说。” 海尔·斯科特领着特雷塔·奥本海姆做到了教堂前排的座位上,侧过身子问她。 “塔伦街区最近如何,我听说上周粮食涨价,又饿死了些?” 塔伦街区就是格雷塔所在的街区,这座城市的旧城区,贫民窟。 “嗯,一个冬天没有活干,不少人都逃难去了,还有些人说要去爱莲娜,说那里只要好好干活就管饱,还给房子。不过这里这么远,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到。上周又饿死了十六个人,我们的教徒已经尽其所能分享食物了,但是大家都饿的要死,几乎已经没什么可以分享了。” “我这边又从城主那里要了些粮食,我给教堂留了一些用来施粥,其他的,你找些人,都拿回去吧。” “谢谢牧守大人。” 听到有粮食,格雷塔激动的起身行礼,却被海尔·斯科特按住了。欧恩教的神官体系采用了一种斯科特自己想出来的新体系,绝大多数的神官都是像格雷塔·奥本海姆这样的兼职神官,选择在他所处的群体里名声好、人缘好,处事公正的信徒担当。教会不会为这些人员发工资,只会在困难时提供一些事物和人力上的帮助。这种体系把绝大多数想借机敛财的伪信徒隔绝门外,确保了教会队伍的纯洁性。而那些极少数的专职神官,则都被海尔·斯科特一个个审核过,是他的忠实信徒,也不会生出忤逆之意。 “现在春天来了,很快城里的工厂就会开工。战后百废待兴,建房子盖楼都需要苦力,你们的男人们应该陆陆续续都会找到工作,有了工作有了收入,就不会饿死,日子就还能继续过下去。尊上神欧恩的旨意,先知塔塔亦曾经历劳役之苦。不能抗拒、不能质疑,安心于苦中寻乐,自能洗去罪孽,得享神堂。” 听到海尔·斯科特开始宣教,格雷塔连忙用右手中指和食指顶住额头,“欧恩在上。” “欧恩在上。” 斯科特回了一礼,又问起了塔伦街区的传教工作。中下层贫民一直是欧恩教的主力传教对象,成果也一向不错。他随口问起,格雷塔便很认真的回答了贫民窟的传教工作,她按照上神欧恩的教导,谦逊和爱,恭良忍让,引导信徒帮助穷困苦难之人,很是吸收了不少信徒。两人就贫民窟的传教事宜聊了一会,就到了晚祷的时间。海尔·斯科特和格雷塔轻声告别,走到了教堂前面。 每天的晚祷是欧恩神教的正式祈祷活动,海尔·斯科特必须亲自主持。来到教堂的信徒数量不少,诺大的大厅已经几乎坐满了人。当钟声敲响,海尔·斯科特举起右手,并拢食指和中指顶在自己的额头,沉身吟诵。 “欧恩在上。” “欧恩在上。” 信徒们同样发声,声音整齐而低沉,带着不可测度的力量。格雷塔站在祷告队伍的前排,被这肃穆的气氛感染,无思无想,沉浸在了这宗教气氛之中。 晚祷持续了一个小时便结束了。信徒和兼职神官们纷纷告辞。海尔·斯科特到教堂后面换了身简单些的长袍,从教堂侧门出去,登上了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早已等在马车旁的四位精壮青年一一登上马车。车夫挥舞鞭子,马儿轻声嘶鸣,离开了这座群众自发捐建的教堂。 钟声,又响了起来。 244 解决之道 没有标志的马车穿过穆恩泽寂静的街道,虽然战争结束已经小半年了,但是这座城市仍然没有从战争的伤痕中恢复。马车行驶的主干道两侧,辉石路灯大都已经只剩灯座,原本应该摆放着明亮辉石的地方如今只剩黑漆漆的空洞。而少数几盏还在亮着的路灯,也黯淡无光,似乎随时可能熄灭。罗宁格和文峰皇子对这座城市的反复争夺和控制,以及战后恢复资金的缺乏,让那些原本不会被人觊觎的照明辉石根本无法在灯座上停留,无数的人们在等着那些辉石换取食物。到了后来,暂时管理这座城市的帕特里克伯爵干脆放弃了恢复公路照明的想法,任由这座城市黑暗下去。 “帕特里克伯爵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坐在马车里,海尔·斯科特能从前方的小窗看到挂在马车两侧的辉石风灯,随着马车晃动的节奏轻轻摇摆。自从离开三神教大主教的位置,告别了那座叫做罗斯维尔的城市之后,他对政治就采取了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他的欧恩教极少主动与当权者接触,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发在中下层百姓中传教。后来信众队伍壮大,要在穆恩泽修建教堂,他才不得不拜见了帕特里克伯爵,从他那里争取到了欧恩神教第一座专属教堂的许可。 “我也不太清楚,伯爵说请您立刻过去,应该有重要的事。不过伯爵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不错,所以应该不是坏事。” 陪同斯科特的四位小伙子都是帕特里克伯爵的家奴,从小在伯爵家长大,忠诚度还是可以信任的。他们中的两个,前段时间已经先后成了欧恩教的信徒,现在正在和斯科特交谈的,更是其中信教较早的,所以态度非常友善。 “我知道了,伯爵怜悯,给了我们不少食物,这能拯救上百百姓,这次见了伯爵,还要再次感谢才是。” 虽然不知道帕特里克伯爵找自己做什么,但是斯科特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论如何,上次教会食物危机的时候,帕特里克伯爵是帮了大忙的。于公于私,他都没有拒绝伯爵的理由。 马车又颠簸了一会,在穆恩泽西侧的一座高墙大院外停下。这座院落原本是穆恩泽本土家族优特莱斯家族的大宅,后来优特莱斯家族随着罗宁格的战败和两位养子的投降,被文峰皇子连根拔起,扶持了原本不得志的帕特里克伯爵接替,这座院落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帕特里克家族的主宅。 “斯科特牧守,很高兴您能过来,大人刚刚到,请跟我来这边更衣。” 一下马车,斯科特就有些惊讶的看着等在门口的男人。那是列昂·帕特里克伯爵,这座城市的统治者。这位以往总是坐在正厅等待自己前往的男人现在一脸谦卑的站在马车旁,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一点不满。 “伯爵大人,怎么您亲自过来了?哪位大人过来拜访,竟要劳动您出门接我?” 斯科特也是在罗斯维尔见过大世面的,见帕特里克伯爵这个阵仗,立刻就认识到,这估计是有哪位大人物专程为了自己过来了,这才让帕特里克伯爵拿出了如此礼仪。 “具体的等会我们进去再说,请先和我到这边更衣。” 需要更衣,那一定是皇室成员,这附近最有名的皇室成员就是文峰·吉布森皇子了,难道是他?可是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忙于稳定罗宁格的形势吗?怎么有心思跑到穆恩泽来? 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斯科特已经麻利的换好了面见皇族的衣服。他跟着帕特里克伯爵穿过院子外围,走过月光弥漫的石板,穿过整齐悬吊着辉石小灯的走廊,在院子大厅西侧的书房,见到了文峰皇子。 “你来了,坐。” 文峰皇子已经不是斯科特记忆中的样子,罗宁格战役让他成熟了很多,也苍老了些。斯科特见果然是他,便不再犹豫,干脆利落的坐了下来。 “上次见您还是三年前了,真没想到,您竟然能放得下三神教那么大的权力,来到这里重新开创一门教派,真是令人敬佩。” 在文峰面前,斯科特的身份并不是秘密,更何况身为罗斯维尔大主教,他和这些皇子们的关系都还不错。见文峰皇子见面叙旧,斯科特起身行了一礼,才开始回答。 “第三次大魔潮颠覆了三神教的根基,依托于魔法传讯阵在凡世布道的他们,根本无法解释第三次大魔潮,信仰崩塌几乎是必然的。在那个时候,三神教是一艘正在倾覆的船,任何一个人,如果在船上、而且能看清未来,一定会和我一样,选择离开的。” “那是自然,我听列昂说,穆恩泽最近治安好转不少,群众事件也少了不少。他把这一切归功于你的欧恩教,不知道你怎么看?” “欧恩教导人向善,强调信徒要以德报怨,而且倡导死后的辛福生活。我们的信众确实变的更加平和、忍耐,这也是当初让我起草教义的欧恩旨意,我自然是不敢违抗。” “啧——”,文峰砸了砸嘴,显然不太习惯斯科特这么神叨叨的说话。他皱着眉头,看着斯科特,停了两秒,才继续说。 “斯科特大主教,你知道我的神学分数一向不及格的……” 见文峰这么说,斯科特笑了笑,放下了他那刻意沉穆的口音,“皇子殿下,我创立欧恩教就是为了导人向善,希望能减少战争和纷争。所以,我在按照上神欧恩旨意起草教义的时候,把人们宣泄不满的渠道放到了死后,好增加他们在活着时的忍耐力。不过,这并不是最终的目的,这其实也是苦修的一种,节食定量什么的,如果能战胜内心的欲望,自然就可以战胜自然。” “得,我说不过你,说正事”,见斯科特还在打圈圈,皇子殿下决定不再纠缠斯科特的假模假样,“最近逃奴和逃工的事情让父亲很是心烦,就算我们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但是还是陆陆续续有人往爱莲娜跑。而且,要是镇压的狠了,人心浮动,地方上隐隐的就会有些局势不稳。现在大贵族们有一个想法,想要给予农奴一定的人身权利,稳定农奴心态。还有些搞工业的新兴贵族,希望能彻底废除农奴制。这些事情我相信你都听到过,我也不细说。父亲大人不喜欢那些暴发户,他想找一个方法稳住下层百姓的心思,包括那些农奴。我想来想去,也就你这个欧恩教,还有些希望——” “希望用信仰解决俗世争端?”,斯科特听了一半就打断了文峰皇子,“殿下,欧恩教一直以来都是远离政治的。我在罗斯维尔呆了那么久,知道太过亲近政治的结果。这个忙——” “你先别忙着拒绝”,文峰打断了斯科特,“如果做得好,我可以向父亲大人进言,立欧恩教为国教。” 斯科特沉默了,国教,就连三神教在世的鼎盛时期,都没有拿到过这个殊荣。虽然三神教拥有一位大魔导师教皇,但是五大国也同样拥有大魔导师,并不逊色半分。三神教能得到许可在六大国传教,却绝对不可能成为六大国任何一国的国教。在那个魔导师还在的年代,国民的信仰不可能交给另一个魔导师的势力。 “怎么样?如果你真的希望上神欧恩能够拯救世人,逃过这次灭世灾祸,那自然应该接受我的请求,成为我们的国教,广收信徒,壮大队伍,才能把你们的教义传到更远的地方。” 文峰皇子看斯科特犹豫,知道他已经动摇,自然要趁热打铁,做好说服工作。他的父亲保罗·吉布森所担心的问题,在现阶段并没有太好的答案,而他,又希望能在父亲面前留下更好的印象。所以,哪怕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他也要把面前这位曾经的大主教给骗到罗斯维尔。 “你看到了我的内心”,斯科特想了一会,笑了,“该来的总是会来。这次机会如果能抓住,确实是我们欧恩教的壮大之机。文峰皇子,我们认识也有些年了,我也不在你面前绕弯子。请问殿下,国教这件事,有几分把握?” “从穆恩泽的情况看,问题应该不大”,文峰听到斯科特的话,知道他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笑的很开心,“总之你放心,说服我父亲这点事情,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那就劳烦皇子殿下了。” 既然做出了决定,斯科特便不再犹豫。他向皇子道了谢,就约定了返回罗斯维尔的时间。也许,在他内心深处,也想回到那个他生活了许久的城市,再次看看那些人,听听那些声音吧。 ———————————— “一辆车卖了八十三万拉姆?这些钱够我装备一个军团的士兵!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到钱!菲拉斯,你给我好好查一查!” 在罗斯维尔制裁法师塔的顶层,安肯瑞因皇帝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咆哮声再次响了起来。三天前,也就是陆元849年3月23日,爱莲娜与五大国联合签署的《穆恩条约》正式生效,五大国得到了爱莲娜不主动使用魔法或者部队进攻别国的承诺,而爱莲娜则得到了广大的五国市场。从安肯瑞因到弗恩第三共和国,从阿郎特帝国到罗伦罗布斯,广大的中心大陆再也没有国家能够阻止爱莲娜的产品进入他们的市场。而就在穆恩条约签订的第二天,早已筹备多时的春季拍卖会在罗斯维尔隆重召开,由爱莲娜生产的红旗蒸汽机车被放在最后出场,普一出场就引起了阵阵惊呼,人们询问着它的一切信息,并随之开始了疯狂叫价。这辆车起拍价格只有五千拉姆,可最终成交价,竟然飙到了不可思议的八十三万。这个价格不仅在场的人感到惊讶,就连皇帝陛下听了,都惊讶的失去了冷静。 “陛下,这些人买车只是其次,想借机和加斯滕斯搭上线才是真正目的。八十三万虽多,但是和一位大魔导师的友谊比起来,却是廉价的很。” 宰相埃米尔·欧文在一旁解释。他的家族也参加了那场拍卖会,自然很清楚这个价格是怎么来的。爱莲娜提供的红旗蒸汽机车确实很好,但是好到用八十三万来买一辆车,却也有些不值。只不过,当这辆车的背后站着一位大魔导师的时候,一切,就不能用简单的金钱衡量了。 “那个所谓的大魔导师,每天想的都是如何消灭这些资产阶级,他们倒好,竟然还倒贴,真不怕死嘛?” 保罗·吉布森显然没有被埃米尔说服,他在原地走了两圈,又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皇家警察警长菲拉斯·纳夫莱,“菲拉斯,你给我好好查查,这个车是谁买的,钱从哪里来的,给我查清楚!” “好的,陛下。” 菲拉斯点点头,表情平静。 “还有,给我继续查爱莲娜,查加斯滕斯到底是不是大魔导师。只要有了确凿的证据,我们就立刻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明白,陛下。” 听到查爱莲娜的事情,纳夫莱轻轻的皱了皱眉头。现在爱莲娜的反间工作做的非常到位,他的探子根本进不了爱莲娜平原,只能在恩斯潘省内晃悠,这样是无法搜集到足够的情报的,他也在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联系上里面。只不过,这些复杂的琐碎事情,菲拉斯觉得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告诉陛下。 “……” 保罗·吉布森又转了两圈,才想起了另一件事。 “等会文峰会带一个惊喜过来,他让我们猜一猜,你们看看,什么东西会是那小子的惊喜?” “陛下最近最担心的就是爱莲娜持续的逃奴和逃工问题,文峰皇子又一贯稳重,他既然敢说是惊喜,就一定和逃奴和逃工有关。陛下前段时间四处征集解决逃奴和逃工问题的办法,现在看来,文峰皇子应该是有对策了。” 埃米尔·欧文其实已经知道文峰皇子要来,不过皇帝陛下既然想玩,他也乐意陪着,合情合理的就推测出了文峰皇子过来的目的。 “哈哈,爱情还是厉害,确实是他。来,我们坐下等等,看看我这个好儿子,到底给他爹带了什么惊喜过来。” 保罗·吉布森一声令下,埃米尔就知道自己走不掉了,他做到周围仆人拿来的凳子上,看着窗外的天空,沉默了下去。爱莲娜的逃奴和逃工问题非常棘手,他自己也没想到太好的办法,也不知道文峰会带来什么样的答案。 最好,是有用的答案。 245 面见国王 “……所以说,你的欧恩神教在穆恩泽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治安有了极大改善?” 文峰皇子带着斯科特牧守、还有穆恩泽市长列昂·帕特里克出现在保罗·吉布森面前已经将近两个小时了,保罗·吉布森还在反复询问穆恩泽的现状。这不怪他谨慎,而是树立国教一事非同小可,一旦确立,没有天大的事,都不宜再作调整。而要像文峰皇子建议的那样,通过把欧恩神教推到前台,来解决逃奴和逃工问题,事实上也相当于把欧恩神教放在了半国教的位置。所以,只要他决定采纳文峰皇子的建议,就相当于把欧恩神教和安肯瑞因紧紧的绑在了一起,谨慎再谨慎,在保罗·吉布森看来,是完全必要的。 “是的,陛下,这一点我可以作证。我刚刚担任穆恩泽市长的时候,因为战乱平息不久,城市生产生活秩序没有回复,烧杀劫掠、抢劫强奸之事频发。后来欧恩神教传播开来,相关的案件就少了不少。而且,虽然我们也有不少人逃亡爱莲娜,但是从可以统计到的总人数看,比起其他几座周边城市,确实要好上不少。” “是的,陛下,据我了解,欧恩神教讲究现世隐忍以换死后得享极乐天国。对欧恩神教的信徒来说,现世的不如意和遭遇的苦难是他们赎罪的必要经历,如果是虔诚的信徒,基本都会坦然受之,很少有主动改变自己境遇的想法。即使是不那么虔诚的信徒,产生改变或者逃离苦难的想法也会减少。所以,我觉得欧恩神教是能实现我们的目的。” 和列昂·帕特里克一样,文峰皇子也在积极的为斯科特说话。他们这么做倒不是因为和斯科特有利益关系,而是因为一旦能帮皇帝陛下解决这个问题,那文峰的皇子地位和列昂的市长地位,都会牢固很多。 “而且啊,父亲,斯科特大主教可是我们的老熟人了。对他,您还不信任么?他能放弃三神教大主教和即将到手的枢机主教的位置,毅然决然的开创欧恩神教,每天和那些穷苦人一起吃黑麦面包,这种信仰和真诚,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似乎是看保罗·吉布森犹豫的久了,文峰皇子又开始试着从别的角度说服自己的父亲。保罗·吉布森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自己则开始沉思。经过了两个小时的讨论,他的思考也几乎有了结果。所以,只是一小会的功夫,他就抬头给出了答案。 “这件事情可行,不过不能一步到位。先选两座城市,公开推广欧恩神教,以半年为期,看看反应。如果确实效果很好,我们就在全国推开。如果确实能解决逃奴和逃工的问题,那就算把欧恩神教立做国教,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妥。” “陛下放心,欧恩神教的教义本就劝人向善,安抚百姓是我们的分内之事。既然陛下信任,我们自会做好这件事的。” 斯科特起身,向保罗·吉布森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之后,他才有些试探性的问道。 “不知陛下有没有兴趣加入欧恩教派,如果陛下可以加入,那么对于我们的传教工作会有极大的帮助。” “等你们证明了自己确实有效,我们再说这件事吧”,保罗·吉布森似乎对教派问题兴趣缺缺,他想了一下,又补充道。 “虽然决定给你们两座城市试点,但是试点归试点,不要想着搞东搞西。我会让菲拉斯盯着你们的。做事情要客观,不能造假,知道吧?” “放心吧陛下,这一点我们还是有信心的。” 文峰皇子点头应下,和保罗·吉布森聊了一小会,便起身告辞。而在他们走后,保罗·吉布森和埃米尔·欧文继续聊起了爱莲娜那辆汽车的事情,言语之间虽然仍然有些忧心,情绪上却好了一些。看来,文峰皇子带给他的,确实是一个让他比较满意的答案。只不过,至于结果如何,却只有等到半年之后才能揭晓了。 —————————————— 就在斯科特和安肯瑞因的皇帝就欧恩神教的未来进行交谈的时候,在尼格鲁共和国首都西拉玛的国民广场上,一场浩大的游行正在进行。成千上万的尼格鲁公民高举着祈求和平、庆祝穆恩条约正式签订的牌子从这座城市的四面八方向国民广场汇聚而来。他们步伐整齐,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喜悦和微笑。不时的,一阵阵口号从队伍中传出,“庆祝穆恩条约签订”、“要和平不要战争”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这些声音此起彼伏,在国民广场的上空徘徊汇聚,最终进入了站在广场中央高台上的尼格鲁共和国总统——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的意识。 这些人,难道忘了那场刚刚结束的战争给他们带来的耻辱和苦难了么?曾几何时,那些叫嚣着要报仇、要踏平安肯瑞因的人们都去哪了?曾几何时,那些无比支持对安肯瑞因宣战的人们,又去哪了?自从爱莲娜的那个禁咒魔法以来,尼格鲁共和国的强硬派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人敢得罪一位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更没有人愿意把曾经的侵略、战争和复仇挂在嘴边。于是,话语权被妥协派占据,穆恩条约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签订的,而百姓们,似乎很快就接受了他们超过二十万军队被屠杀一空的事实,进入了下一个议程。 改选总统。 半年前反击安肯瑞因的战争因为一个禁咒魔法而宣告失败,不论是资本家还是工人,又或者是农民或者小市民,他们在战争失败上遭遇的挫败感都需要人承担。死去的大魔导师皮鲁·马尼诺只能承担这些怒气的一小部分,而更多的,则需要当初战争的发起人和倡议人,总统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本人来承担。 站在台上的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想了很多,而台下聚集的百姓们也渐渐密集起来。大家都在等他的发言。今天,在国民广场,原本就是一场换届的讲话,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将在这里交出自己的总统位置,而国民议会选举选出的新总统,也将在这一天登台亮相。 “各位国民——” 钟声敲响,约定的时间已经到来,聚集在广场上的人们安静了下来。他们歪歪扭扭的举着手中的牌子,抬着头,看着站在高处的安杰依·马卡尔克齐克,在这位总统先生的面前,巨大的喇叭一左一右朝着高台外侧延伸出去,确保广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讲话。 “——我是总统安杰依·马拉尔克齐克,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以总统身份发表讲话。半年前,当我在发动荣光战争的文件上签字的时候,我们的部队兵强马壮,我们的装备强大而先进,而我们的对手,却是一个正在经历内战、仍然在使用农奴的野蛮国家。在那个时候,我本以为我们可以取得那场战争的胜利,实现我们的复仇,拯救那个国家苦难的百姓——” 安杰依的声音很大,通过那两个巨大的喇叭,在广场上回荡。他讲话的时候并没有明显的情绪,只是语气低沉,似乎背负着什么东西。 “——可是,一个禁咒魔法彻底摧毁了我们的军队,也让我们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超过二十万战士埋骨他乡,我们为他们默哀、祈祷,希望他们能得到三神眷顾。现在,战争已经结束,可生活还要继续。你们的新总统将在不久之后在这里为你们发表讲话,他将带领你们,在这个可能重新有了大魔导师的世界,走出我们尼格鲁共和国自己的路。过去这五年,非常感谢各位对我工作的支持,无论如何,我都始终是尼格鲁共和国的公民,无论如何,我都始终以自己的公民身份而骄傲,谢谢!” 安杰依的讲话时间不长,内容也并不丰富。作为代表过去的人,他要把舞台留给代表未来的人。他侧过身,用力的、激烈的鼓掌,吸引着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了正在走上舞台的,被国民议会选出来的总统。 伍迪·赫奇思,原尼格鲁共和国第一大党社会改革阵线主席,在当选总统之后辞去主席职位。这位四十四岁的男人穿着一身纯黑色的正装,一边挥手,一边上前。安杰依笑着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站在了话筒前。 “各位国民,我是伍迪·赫奇思,承蒙国民议会各位议员和在场的所有国民,这个国家的所有公民厚爱,我将在未来五年内,成为这个国家的总统!” “哗——” 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虽然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不认识这位赫奇思先生,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鼓掌。毕竟,那个发动了一场失败战争的安杰依已经下台,距离这个国家最近的威胁——爱莲娜的加斯滕斯也已经签订了穆恩条约,在这样的背景下,新的总统无论怎么折腾,应该都不会太差吧? “谢谢各位,谢谢各位”,伍迪·赫奇思伸平双手,示意大家安静,“在十四个月之前,第三次大魔潮的降临揭开了这个世界动荡的序幕,邪恶的君王保罗·吉布森发动了对我们的侵略战争,我们的国民和将士们誓死战斗,终于把他们赶出了我们的国土。而五个月前,爱莲娜的那位加斯滕斯用一记禁咒魔法结束了这个动荡的时代,我们和安肯瑞因的战争结束了,安肯瑞因的内战也结束了,罗伦罗布斯和阿郎特帝国的战争也结束了,世界上刚刚冒出的硝烟因为加斯腾斯,消散殆尽,留给我们的,将是一个新的、和平的未来!也正是如此,我们才与爱莲娜签订了穆恩条约,双方开放市场,互通有无,共同发展,寻找和平共处的美好未来!作为你们的新总统,我有信心能和大家一起,去见证这样的未来!” “哗——” 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的明显更加热烈。群众们很喜欢赫奇思的调调,他们鼓掌,欢呼,表达着自己的态度。赫奇思显然也很喜欢这样的反应,他扬起双手,享受着这一刻。安杰依这个时候已经走下了台,把所有的空间都留给了这位新的总统。虽然在内心深处,他仍然觉得那个加斯滕斯将来必将成为尼格鲁共和国的致命问题,但是,他和那些和他一样的强硬派都已经失势,这个国家的高层政坛已经没有他们的位置。所以,这个国家的未来,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轻轻的叹气摇头,安杰依离开了广场。他曾经的后台皮鲁·马尼诺失去了魔力,已经死亡。而他,能幸运的活下来,还能继续享受生活,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未来,又能如何呢? ———————————— 就在尼格鲁共和国的新总统发表上任演讲的时候,爱莲娜的主席加斯滕斯,正站在洛山道口外,看着一列长长的车队驶向远方。爱莲娜工业体系负责人托马斯·古拉科斯站在他身旁,同样看着那列长长的车队。 “这是第一批动力机械,全部供应给澎湃动力公司,他们将使用这种朝阳一型小型蒸汽机,生产他们自己的蒸汽汽车。根据上次和他们沟通的情况,大概半年左右,他们的蒸汽机车就能上市销售。” 古拉科斯翻看着手中的本子,和加斯滕斯轻声的汇报着情况。加斯滕斯对这些事情早已了解,他点点头,并不多说。 “头儿”,古拉科斯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们为什么不自己生产汽车卖呢?红旗汽车的价格能买那么高,我们多卖几辆,不什么都有了?” “那只是个例,我不是说过么,那个价格不仅仅是冲着车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 加斯滕斯对这件事还是很清醒的,“而且,对那些资本家来说,给他们些好处,他们才有保持和平、给我们发展空间的动力。而有了时间,又有了足够的收入,我们才能继续发展军事和经济。更何况,生产汽车需要的人力和资源太多,我可不想让他们挤占爱莲娜有限的生产力。现在这个阶段,重工业还是要以军事为主。” “明白。” 古拉科斯点点头,在本子上把这句话几下,再次抬头。长长的车队已经可以看见尾巴,而队首,则已经消失在了路的尽头。初春的寒风从古拉科斯的身旁吹过,带走了他最后的疑问。 未来,应该会更好吧? 246 寻找真相 阿郎特帝国,南部领地,斯普林省。 虽然只是三月份,但是斯普林省的温度已经接近安肯瑞因的夏天,这座阿郎特帝国的产粮大省,已经早早进入了耕种季节。农民们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就背上背篓,走向自己的土地。他们要在那里面忙碌一整天,直到傍晚,才能回到家里,吃口热饭。至于生活在城市里的小市民们,也早早的开始了一天的生活。而那些盘踞在灵敦道城的叛军,似乎也闻到了温暖的气息,开始了一天的训练。 这些跟随大魔导师帕克·拉维邦德举旗造反的军队在灵敦道已经停留了将近四个月了,在之前,他们被帝国军队一路从温德省赶到了南方,在斯普林省四处流窜,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帝国军队彻底消灭。不过,也许是幸运,也许是帝国皇帝和首相并不想真的把这位前大魔导师赶尽杀绝,拉维邦德的队伍在占据了灵敦道之后,进入了和包围灵敦道的帝国军队长期的僵持状态,而在那之后,爱莲娜禁咒魔法的消息传来,帝国的军队似乎得到了什么命令,彻底停止了攻势,甚至连原先的封锁也基本解除了,似乎默认了这支队伍的存在。而灵敦道的居民们,除了少数逃离之外,大部分人还在过着自己的日子。 “阁下……” 在灵顿道曾经的三神教大教堂内,固山法师塔主管,现在拉维邦德军队的第二控制人,法师塔主管艾尼奥·索隆恭敬的微微倾身,看着面前的大魔导师。帕克·拉维邦德半躺在一张软呢躺椅上,半闭着眼睛,似乎正在沉思,又似乎已经睡着了。一本从法师塔带出来的《法阵架构和堆叠探讨》被他随手放在手边,翻开了一半,上面还用色笔做了标记,一行一行的,非常认真。 “嗯……” 拉维邦德轻轻的哼了一声,睁开了眼睛。他太困了,又睡不着,只得闭目养神,却又总被打扰。他有些不耐烦,却知道自己实在没理由生气,只得轻轻的哼了一声。对一位上了年龄的老人来说,这已经是非常有涵养的反应了。 “帝国研究院副院长利亚姆·哈尔来了,在外面等您。” “小哈尔,哈。” 拉维邦德轻笑了一声,却强行提起了精神。他已经很老了,失去了魔力支撑的身体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崩溃,像构筑在沙滩上的城堡,在时间的潮水下岌岌可危。可哪怕如此,他也仍然希望自己能多活一点点的时间,不要很久,只要能让他搞清楚,那位远在安肯瑞因的年轻人,究竟是怎么能在大魔潮后的世界中调动魔力。 “我请他进来?” 固山法师塔主管,艾尼奥·索隆读懂了拉维邦德的意思,轻轻躬身。他看拉维邦德已经坐直了身子,知道自己领会的意思并没有错,便转身领了利亚姆·哈尔进来,引着他在拉维邦德身旁坐下,才站到了远远的地方,把空间留给了这两位旧识。 “老师,您的身体……” 利亚姆·哈尔曾经也是固山法师塔的魔法学徒,在固山法师塔有十年的求学经验,从六岁到十六岁,他都是拉维邦德最欣赏的学生,也是那一届魔法学徒中脑子最聪明的学生。十六岁那年激活魔力感应失败之后,他毅然决然的放弃了继续在魔法上深造,转而投入了科学的怀抱。和其他的大魔导师不同,拉维邦德并没有魔法独尊的概念,对不使用魔法的新技术并不排斥,甚至还举手欢迎。在他的法师塔内,魔法学徒需要学习的课程中,和魔法相关的只有大概六成,而剩下的内容,则都是那些刚刚萌芽的科学知识。这种对非魔法技术的尊重和重视,也是阿郎特帝国在事实上拥有者大陆最先进科学技术的核心原因。 “没多少时间了,你当年也学过,魔法可以极大限度的延缓衰老,可一旦失去他们,我们就该离开这个世界了。一百九十多年的人生,早已超过了人类的生理极限,不是么?” 拉维邦德的精神很好,虽然他满脸皱纹,声音虚弱,但是语气里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大魔导师。哈尔微笑着点点头,接过艾尼奥·索隆递过来的茶,递给了拉维邦德。 “我们已经正式和爱莲娜签订了穆恩条约,我们对爱莲娜全面开放市场,同时也可以向爱莲娜销售商品。他们现在正在对安肯瑞因的澎湃动力公司出口小型蒸汽机,据说动力、能耗比都很不错,设计理念上也有很多创新之处。我们订了两台,估计下个月就能到莫斯罗宁。” “加斯滕斯是对的”,拉维邦德捧着茶杯,轻轻的哈气,“从第一次大魔潮到第三次大魔潮,魔力的衰竭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这也是我们固山一脉始终在拥抱新技术和科学的原因。魔法是一艘巨大、华丽,但是却在缓慢沉没的船,这艘船上的人,如果不想被淹死,就只能在死之前找到另一艘船。加斯滕斯和我们选的方向是一致的,只不过,我们没有遇到一个他那样的天才。” 听到这里,哈尔轻轻的皱了皱眉,拉维邦德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轻轻的笑了,“利亚姆,你不要介意,你已经是人类中顶尖的智者,可是他加斯滕斯,一个农奴,几乎从未接触过正规教育,仅仅是跟着澎湃动力的一个低级技师学习了一段时间,在罗斯维尔那种不入流的大学当了几个月的旁听生,就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他在蒸汽方面的知识,对蒸汽机的理解,已经绝对站在了这个世界的顶尖位置。你不应该嫉妒他,你应该庆幸,那位加斯滕斯没有生在阿郎特,没有接受你所接受的教育,否则,这个世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也许那些机器并不是他设计的,也许他剽窃了他导师的成果,也许他和滂湃动力之间有着些更深层次的合作——” 利亚姆辩解了几句,却发现拉维邦德只是笑着,并不做声,自己无奈的哼了一声,安静了下来。一路都在人们的称赞声中走过的他,除了在魔力感应上摔过一跤,就几乎没遇到什么挫折。让他心甘情愿的承认一个人比他要强,特别是在智力上,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哪怕,他现在已经贵为阿郎特帝国研究院第一副院长,甚至院长,也已经承诺在将来要把位置交给他。 “人啊,最难的,就是接受现实。” 拉维邦德放下手中的茶,收拢身子,把手放在了膝盖上的毯子上。虽然外面健壮的年轻人已经开始穿上短打干活,但是在这件巨大的教堂里,似乎冬天仍然逡巡不去。 “说吧,你这次来,是什么事情。” 拉维邦德的声音不大,吐字却很清晰。利亚姆·哈尔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 “陛下正式签署了命令,您和您的属下可以在灵敦道继续存在下去,作为一个类似于有封地的公爵存在。当然了,如果老师您有兴趣的话,陛下说他也可以给您一个大公爵的爵位,这并不困难。” “卡尼他还是知道我的”,拉维邦德说到这儿,话语被咳嗽声打断,“自古以来,魔法师和皇权时而紧密、时而疏远,但不论如何,魔法从未在皇权之下。你当初的魔法史学的不错,应该熟悉这些历史。卡尼他不给我大公爵的位置,也还是照顾我的自尊心啊。” “陛下他一直对您没有恶感,前段时间逼的您举旗,也多是小人作祟——” “这个你就不要解释了,卡尼不需要你这么一个说客,你也不是甘心做说客的人。我们能在灵敦道呆下去,不是因为我,也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那位你一直不愿意承认的天才,加斯滕斯。北方的禁咒魔法打乱了那位皇帝的步骤,我听说民间有声音在质疑他科学至上的理念,虽然这些人无法成大事,但是他那样的皇帝,肯定是不希望听到这样的声音的。” “老师睿智。” 看拉维邦德看透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利亚姆·哈尔并没有继续自己的劝说,而是换了一个更轻松的语气。 “陛下希望,您如果有时间,能研究一下那位加斯滕斯,不管如何,现在的穆恩条约虽然不会切实威胁到我们的市场,但是陛下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这么一步,终究是不太高兴。他想知道,那位加斯滕斯到底还能不能释放魔法。” “不会威胁到我们的市场?”,拉维邦德笑笑,“当初传奇魔导师卢达克里斯在年轻时遇到龙族,龙族认为他和他的魔法也不会威胁到龙族的地位,可现在呢?自信是件好事,过分的自信就是愚蠢了。” 听到老师的这句话,付迪亚·哈尼扬了扬眉毛,他知道自己的老师很看重加斯滕斯,但是他没想到老师竟然如此看中加斯滕斯。要知道,在皇帝付迪亚·卡尼的带领下,阿郎特帝国在科技知识的储备上已经明显领先其他国家,就连爱莲娜引以为傲的后装蒸汽步枪,他们研究院在去年年底也做出了性能略差但类似的产品。在这种情况下,老师真的认为那个农奴出身的无知者,能挑战阿郎特? “你不要小看他”,虽然哈尼离开法师塔已经二十多年了,但是拉维邦德仍然很明白付迪亚刚刚那个表情的意思,“你们因为他的魔法忌惮他、敬畏他,不得不尊重他。可是我却认为,他最大的危险之处并不在于魔法,而在于那些机器,在于他对蒸汽机超乎寻常的理解。” “蒸汽机可不能一下子杀掉二十万人。” “但是蒸汽机可是每个人都能用的。” 诺大的教堂沉默了,叛军的成员在教堂的周围来来往往,并没有人去听两人的对话。利亚姆·哈尔低头沉吟了片刻,找到了一个新的理由。 “蒸汽机也不是他们一家会做。” “那倒是,时间会证明我们的对错,不是么?” 拉维邦德并没有继续这个小小的争论,他拿过手旁那本书,翻了翻,翻到了其中一页,递给哈尔。 “这是什么?”,哈尔接过来,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曾经的教材,他顺着拉维邦德的手看过去,看到了一行被色笔标出的字。 “魔法阵的成阵在于联通,一旦魔法阵被以正确的方式联通,即使没有引导,魔力也会开始在魔法阵中流动。这让魔法阵有了被魔导师感应的基础。” 知道自己的老师把这句话给自己一定有所意图,利亚姆·哈尔低头想了一会,有些试探的问道。 “老师,你是想说,他不应该有能够使用的魔法阵?” “现有的魔法阵在第三次大魔潮之后已经被摧毁,要想使用禁咒,他必须建立一个新的禁咒法阵。可是,他不可能有那个资源建造禁咒法阵。搞明白他从哪里找到了禁咒法阵,搞明白他的禁咒法阵为什么能够运转,就能知道他到底还能不能释放魔法。” “原来是这样!” 利亚姆·哈尔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他一瞬间意识到了老师的意思,“您是说,他在爱莲娜或者别的地方建造了一个禁咒法阵?之前的那次魔法用掉了那个法阵。如果他还想释放禁咒魔法,他就必须拥有超过一个禁咒法阵,对吧?” “恩,他之前几乎不可能拥有一个禁咒法阵,更别说两个。所以,我觉得他短时间内是无法释放禁咒的。但是,给他的爱莲娜发展的时间,他就可以利用更多的人力和财力,去建造第二个禁咒法阵。等他的第二个禁咒法阵建好,如果他还能保留调动魔力的能力,自然可以释放禁咒。” 对利亚姆·哈尔所提的问题,拉维邦德显然思考过。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却并没有再做解释。在他看来,魔法已经过去,未来注定属于普通人。等那位皇帝真的认清了这一点,他们才能找到应对爱莲娜最正确的道路。只不过,他自己,可能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我知道了,老师,我会如实向陛下汇报的。” 利亚姆·哈尔恭敬的弯腰行礼。拉维邦德的提醒非常到位,禁咒法阵是一个巨型工程,如果爱莲娜要建,就一定有痕迹。只要跟踪这个痕迹,就可以掀开加斯滕斯的面纱。皇帝陛下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走吧,再来的时候,让艾尼奥·索隆接待你吧。” 拉维邦德轻轻挥手,让哈尔离开。哈尔站起身,想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看了一眼那个坐在躺椅上虚弱无比的老人,恭敬行礼。 “再见了,我的老师。” 247 和平竞争 弗恩第三共和国,首都弗恩丁根,总统府。 位于安肯瑞因以南,阿郎特帝国以北的弗恩第三共和国的气候和温度,也介于两者之间,它并不像阿郎特那样,已经早早的开始复苏,也不像安肯瑞因那样,还停留在冬天的阴影中。这座城市似乎半醒未醒,在朦朦胧胧中,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共和国代总统,保守党主席阿齐瓦·兰德站在总统府二层东侧的一间活动室内,看着面前一台正在运转的蒸汽机,手里的长雪茄轻轻抖动。而他的孙子,兰德动力公司总经理丹尼尔·兰德站在他的身旁,手里拿着一个资料夹,同样沉默不语。两人的视线从不同的位置向前,在一台精致而复杂的机器上交汇、集中。 那是来自爱莲娜的出口商品,朝阳一型小型蒸汽机。这台被丹尼尔·兰德花高价从安肯瑞因的澎湃动力公司找过来的机器,被用最快速度送到了弗恩丁根。在这里,它将经受最严格的检测和实验,用来论证爱莲娜的技术实力和竞争威胁。 这台蒸汽机正在运转,高速转动的转轴随着泄气阀频繁而规律的开闭,发出有节奏的突突声。十几名兰德机械动力公司的工程师围在这台机器旁边,记录、分析、讨论。因为实验在总统府进行的关系,他们的声音都不大。不过,从他的严肃的表情可以看出,这台机器给他们带来了多么巨大的压力。 “它看起来……很……”,也许是观察了一段时间,阿齐瓦开口评价,有些犹豫,“很……精致。” “对,爷爷,就是精致”,丹尼尔皱着眉头,他知道自己的兰德公司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蒸汽动力公司,但是他从来没想过,他面对的、最有压力的竞争对手,不是尼格鲁共和国的斯洛特动力设备公司,不是自己国内的竞争者千马动力公司,不是阿郎特帝国的龙脊蒸汽动力公司,而是一个小农奴的小小根据地。那个没什么文化的奴隶和一群没受过教育的土鳖,加上几个半瓶子水的大学生,和一个他听说过名字的理查森,竟然能做出这么惊人的东西。 “虽然我不是太懂,但是,我想,这个小机器,给你们的压力很大吧……那台红旗汽车,可是卖出了六十五万拉姆的天价。据说见过、乘坐过、使用过那台车的很多人,都在寻找购买第二台的途径。咱们的兰德勋章,虽然市场反响很好,但是也没有这么受欢迎吧?” “嗯。” 丹尼尔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资料,“这台设备的质量功率比已经远远超出我们的理解,水效比和能效比也大大超出。现在还没有开始拆解,仅仅是从基本的动力数据看,它能击败这个世界上所有同质量、同体积的蒸汽机。或者,换句话说,就我的了解,能把小型蒸汽机做成这个样子的,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爱莲娜,绝无仅有。” “你看,这就是爱莲娜。” 阿齐瓦轻轻叹了口气,绕到了房间一侧坐下。虽然朝阳一型的噪音比一般的蒸汽机小了很多,但是站在它旁边,讲话还是有些困难。老人在沙发上坐下,端起自己的水纹星茶,轻轻抿了一口,看向了在自己身旁坐下的孙子。 “怎么,遇到这样的对手,泄劲了?” “不是,爷爷,只是……” 丹尼尔遥遥头,寻找着合适的措辞,“我只似乎没想到,竟然是他们先做出了这种东西……” “这个世界这么大,总有些我们不知道、不了解、无法预测的东西出现。加斯滕斯的禁咒魔法,爱莲娜的蒸汽机,都是这种东西。我们无法阻止他们出现,可并不意味着我们对他们无能为力。兰德公司这么多年走过来,最开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我们遇到过挫折和敌人,也曾经多次险些崩溃,可我们终究是过来了。现在,我是这个国家的总统,你是这个国家最大的蒸汽动力公司的经理,我们手中拥有的资源和力量,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想象。如果有这样的条件,你却连斗志都提不起来,那你就不要说是你是我们兰德家的孩子!” “爷爷。” 丹尼尔点点头,似乎来了些精神,“从好的地方来说,爱莲娜这种东西的产量并不足够,他们现在只对澎湃动力提供了有限数量的设备,虽然和我们签订了穆恩条约,但是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冲击我们的市场。我们还有些时间,去研究、去仿制这种设备。而且,他们只出口这种小型蒸汽机,中型和大型蒸汽机,他们并不出口。这一块才是我们的主要利润来源,所以,整体来看,这个设备对我们的市场冲击虽然需要重视,但是影响是有限的。” “是么?” 阿齐瓦·兰德轻声问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提问。丹尼尔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 “爷爷,我知道,能做出这种小型蒸汽设备企业,一定能做出更优秀的中型和大型蒸汽动力设备。但是,他们毕竟是走共产主义道路的势力,心里对我们的戒备甚深,大中型设备估计是不会出口的。有这一条,我们就有了反击的时间。”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阿齐瓦·兰德侧过头,看着窗外的花园。初春的花园还是一片肃穆景象,并没有太多的景色,“我已经决定了,招安那些在瑞瓦德伦附近的工联党叛军,允许各工厂设立工会,但是禁止设立全国性的工会组织,禁止设立共产主义性质政党,禁止共产主义书籍传播。除此之外,我还打算提倡改善工人待遇,增加工人假期和社会保障,提高工人的福利水平。” “爷爷?!” 听到这个回答,丹尼尔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你不是最讨厌共产主义的么?之前,因为那个加斯腾斯的禁咒魔法,您已经对共产主义余孽网开一面了,不然那些叛乱分子也不会有机会在瑞瓦德伦种田。怎么,您觉得这种妥协和让步还是不够的么?” 阿齐瓦并没有直接回答自己孙子的问题,他放下那杯水纹星茶,走到墙边的地图上,看着地图上的安肯瑞因,许久,才轻声说道。 “你关注安肯瑞因的逃奴风波了么?因为爱莲娜的共产主义制度和农奴平等理论,安肯瑞因的农奴疯了一样的往爱莲娜逃跑,逼得那位保罗·吉布森陛下动用了军队武力,却又被爱莲娜的神秘武器给按了回去。一发子弹,只是一发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用什么射出来的子弹,就让保罗·吉布森所有的后手都被憋到了口袋里。现在,安肯瑞因正在讨论提高农奴地位的法案,甚至还有激进派要求废除农奴制,直接采用资本主义制度。爱莲娜不费一枪一炮,就逼着安肯瑞因走到了自我改革的边缘,你觉得,我对爱莲娜的重视,过度么?” “……” 丹尼尔沉默了,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公司上,对国际政治形势关注的并不多。现在听爷爷讲起,他才意识到,爱莲娜已经有了如此巨大的影响力。 “可是,如果真的放松了对共产主义的限制,国内的共产主义势力,会不会又……” 丹尼尔欲言又止,之前工联党在弗恩丁根呼风唤雨的时候,他也在,那个时候厂里的工人似乎感觉到有了主心骨,也不听话了,也知道闹事了,好不麻烦。作为一个资本家,他可不想回到那样的时间。 “可以控制的敌人,总比不可控制的敌人要好。” 阿齐瓦显然已经有了明确的思路,“有了加斯腾斯的爱莲娜已经无法使用武力消灭,没有人会支持一个政权对另一个可能拥有大魔导师的政权发动战争。所以,要想适应、接受爱莲娜存在的这个时代,我们就必须减少自身可以被攻击的点。工联党的余孽叛军,就是一个不稳定因素,他们一旦和爱莲娜取得联系,我们就会很被动。国内的工人势力,与其让他们在控制之外搞地下政治,还不如全部搬上台面,像之前的工联党一样,在我们可以看见的地方活动。这样,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我明白了,爷爷。” “我跟你说这些,你不要觉得烦,兰德公司虽然重要,但是我这个位置,更加重要。我已经七十三岁了,这个代总统的位置,也不好一直坐着,早晚要选举的。你是我的孙子,是我们兰德家最优秀的孩子。我希望你,能参加竞选。” 本来还有些轻松神色的丹尼尔听到爷爷的话,立刻愣住了。他想了几秒钟,起身行了一礼。 “爷爷,我知道了。” “另外,我已经开始安排人手重新召集当初权杖法师塔的人员,特别是研究人员。那位加斯腾斯到底能不能释放魔法,到底是如何释放魔法的,我们需要一个答案。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不要到处宣传。” “我知道的,爷爷。” “还有,招安工联党叛军的事情,是我们改变对共产主义政策的最关键的一步,如果能够招安成功,就能够拥有最雄厚的政治资本。我想让你去,可你母亲不同意,说太危险。这件事,我现在告诉你,要不要去,你自己决定。” 去招安工联党余孽?去随时可能被杀死的地方?自己? “我去!” 丹尼尔并没有犹豫太久,如果有心仕途,他这样的背景和家境已经接近完美,但那些大都是别人给的外物。作为一个优秀且很有自尊的男人,他自己也需要一个功绩,来证明自己。 “我去,爷爷,你安排吧,我一定完成任务!” ———————————————— 弗恩第三共和国,东部从林。 卡西·洛纳根坐在一处山洞洞口的扁石上,手里拿着一根卷烟,发呆。在他的面前,三支灰兔被串成一串,丢在地上。灰兔们还活着,短小的四肢偶尔挣扎,在地上抛出一个个的小坑。 从爱莲娜回来已经两个多月了,他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自己的队伍仍然存在,甚至过的比他走的时候更好一些。战士们渐渐熟悉了丛林的规则,能够找到足以果腹的食物,外界的军事压力也变小了,队伍的活动空间大了不少。他的两位同志,亚罗·林奇和塔拉及·汉森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矛盾,见到他的兴奋之情不似作伪。 “我们以为你已经死在路上了。” “墓碑都给你刻好了,你竟然回来了,这不是浪费么?” 回忆起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卡西·洛纳根有些无奈,这两个人不知为何,在林子里猫久了,性格都变得有些奇怪。 “卡西”,远远的,亚罗·林奇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灰衣的中年人。卡西·洛纳根知道那个人,那是负责和外界联系的地下党员,特卫普·林迪。 “怎么了,外面出什么事了?” 起身上前,和亚罗·林奇握手,和特卫普·林迪拥抱,三人在那一串灰兔旁再次坐下。 “是这样的,洛纳根主席”,特卫普·林迪是工联党正在构建的地下党的一员,也是主要的内外联络人之一。在卡西·洛纳根前往爱莲娜之前,他的队伍就在活动山区周围布置了一些探子,但并未形成体系。而从爱莲娜回来之后,卡西·洛纳根对情报工作更加重视,也就渐渐建立了这一套地下组织,保持和外界的联系,更好的决定队伍的前进方向。 “最近从弗恩丁根来了一些人,去过瑞瓦德伦,也在附近出现过。他们的领头人是丹尼尔·兰德,兰德机械公司——” “兰德机械公司的总经理,阿齐瓦·兰德最喜欢的孙子,被称为兰德家年青一代最优秀的人,我知道这个人,他曾经是我的老板的老板。” 卡西·洛纳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些微笑。站在现在的时点回忆当初,他自己都无法想象,自己是怎么在未来一片黑暗的情境下,麻木的生活在那个嘈杂、燥热而危险的工厂中的。 “是的,他到处散播消息,说要找到我们,要找到您,想要和您面谈。不过面谈什么,他并没有说。” “和我面谈?” 卡西·洛纳根有些惊讶,他一个社会的精英阶层、资本家、固有实力的代表人物,和自己这个造反派有什么好谈的? “是的,而且他并没有带太多人,只带了十几名士兵随行,看样子不像是陷阱。而且从弗恩丁根的消息,阿齐瓦似乎有意恢复各各工厂的工会,只不过时间还没有定。” 听到这里,卡西·洛纳根突然想起了加斯腾斯对自己根据地的分析。那位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告诉他,因为爱莲娜的关系,弗恩丁根对付共产主义的态度一定会松绑和缓和,自己的根据地能得到一定休养生息的时间。至于这个时间需要多久,取决于那些人什么时候认识到加斯腾斯确实无法释放魔法这个事实。 想到这里,对事情的牵引后果卡西·洛纳根不再犹豫。他站起身,拍拍手,看了一眼地上已经不再挣扎的灰兔,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和他们接触一下,他们不是想谈么,那就谈谈。” 248 期待未来 和丹尼尔·兰德的会面被安排在了一座小镇,名叫灰石。据说这座小镇曾经拥有一座小小的辉石矿脉,出产的辉石是少见的灰色,故而被称作灰石小镇。后来矿脉枯竭,小镇衰败,依靠着一条联通瑞瓦德伦和索洛恩省省会的道路苟延残喘,勉强活到了现在。 对这次会谈,丹尼尔·兰德和卡西·洛纳根都非常重视,也做了一些准备。丹尼尔·兰德是抱着一定的觉悟来的,并没有安排后手,只是随身带了十几名卫兵,还大部分都安排在了约定会谈的教堂外。而卡西·洛纳根这边,也只带了十几人,同样大部分布置在了这座废弃的三神教教堂外。两人几乎前后脚抵达,在这间教堂里,见到了彼此。 “卡西主席能有勇气过来,实在是令在下钦佩。能有勇气在卡伯·卢亚之后带领起这么一支队伍,在那么困难的条件下坚持你们的理想和追求,这非常值得我们学习和尊重。我是丹尼尔·兰德,兰德动力公司的总经理,阿齐瓦·兰德孙子,我这次过来,是带着阿齐瓦总统的想法,和您商谈的。” 开诚布公,是丹尼尔给自己选定的策略,对面的这些工人经历过工联党的鼎盛时期,这位卡西·洛纳根据说还是卡伯·卢亚的左膀右臂。他们已经在和平演变和糖衣炮弹上吃了一次亏,自己这次想要说服他们,可并没有那么容易。 “兰德经理过奖了,我们选择的道路不同,自然会有矛盾。我们也希望国家和平百姓幸福,不过现在的资本主义制度太过黑暗,工人阶级痛不欲生。我们曾经的努力也被在一夜之间摧毁,除了举旗之外,我看不到其他的道路,所以,还请您理解。” 卡西·洛纳根的态度稍微强硬一些,卡伯·卢亚话很软,但是却让他自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强调他是叛军。既然对方柔里藏针,卡西·洛纳根也并不示弱。就像他所说的,道路不通,追求不同,矛盾自然就有。举旗造反是迫不得已,但是若能坐下来谈谈,他也并不排斥。 “那是自然,道路不通,追求不同,自然会有矛盾。只不过我们两套体系争斗,苦的却都是无辜的百姓。你们当初在瑞瓦德伦举旗造反,我们前去平乱的部队死伤惨重,五千四百三十九个家庭支离破碎,多少丈夫、妻子、父母在家里日夜哭泣,为他们死去的亲人。我想,哪怕是为了共产主义,哪怕是为了你们所说的工人阶级的幸福生活,如此死伤,如此悲剧,也不是你们能看到的吧?” 丹尼尔·兰德还是相对年轻气盛,面对卡西·洛纳根的指责,如果是他的爷爷阿齐瓦在这里,一定不会像他这么回答。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回答的方式或者内容有错。要想说服对方接受招安,就必须让他们认识到,他们在追求那个目标的道路上,手脚并不干净。 “那场战斗,死去的并不只是你们的士兵,我们的同志同样死伤惨重。就像你说的,没有人愿意看到死伤。但是如果和平的代价是六千万工人阶级的未来,我想,同样没有人会答应。” 卡西·洛纳根对丹尼尔·兰德有些暗暗不爽,瑞瓦德伦一战是他这支队伍的举旗之战,其残酷和惨重伤亡至今都是他心里的疙瘩。丹尼尔非要拿这些东西出来说话,明显不是要好好谈判的的态度。 “那,如果我们能让六千万工人阶级过上好日子,你们还会举旗造反么?” 丹尼尔能听出卡西·洛纳根的怒气。不过他之所以提起这个话题,为的就是引出卡西·洛纳根关于六千万工人阶级的境遇。只有把话题引到这里,才能开展他后面的对话。 “改善境遇?像你们之前那样,允许工联党为工人争取权益,最后却把工联党一网打尽,领头人尽数处死,承诺的待遇改善条件也全部落空,甚至严打共产主义传播,虐杀疑似共产主义分子?如果你所谓的改善六千万工人阶级的办法是这种办法,那我只能说,您也把我们想的太天真了些。” 听到丹尼尔·兰德提到这个话题,卡西·洛纳根更气了。他已经大概猜到了对面的谈话思路,按照加斯滕斯的意见,弗恩第三共和国对自己这支队伍的态度肯定会因为爱莲娜的强势有所缓解。而从丹尼尔的行为来看,这种缓解的空间,可能比他想象的要大。既然这样,丹尼尔还是一副道德制高点的样子,就让他很是不爽。明明背信弃义、釜底抽薪的人是他们,却非要指责自己的举旗行为让生灵涂炭,这不是本末倒置、颠倒黑白,又是什么? “这一点我们承认,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我的爷爷,这个国家的总统阿齐瓦·兰德先生,也对此深表歉意。为此,他会在近期宣布辞去总统职位,重新启动大选工作,让一位既能够满足工人阶级需求,又能推动资产阶级发展的总统来引领这个国家接下来的道路。与此同时,爷爷他也十分关心您这支队伍的情况,他知道,你们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和他之前的行为不可分割。为了表示歉意,也为了显示诚意,我们愿意停止对你们的追捕和作战,恢复你们的公民身份,不再追究你们举旗造反的任何责任。换句话说,我们希望能够放下我们双方之前的矛盾,消除差异,共同为了弗恩第三共和国一起奋斗、努力。” 听到丹尼尔如此迅速的开出了自己的条件,卡西·洛纳根稍微有些惊讶。辞去总统职务,解除对自己这只军队的追杀和封锁,赦免他们的罪,允许他们回到之前的生活中去,这确实是一个非常诱人的条件。卡西·洛纳根觉得,如果把这个条件放在自己的队伍面前,估计有不少人都会动心。不过,久经挫折和考验的他,很自然的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个条件听起来不错,可是你们如何保证,我们不会在放下武器后被追杀、被处置、被送上绞刑架?” “我们用我们兰德家族先祖的名誉担保”,丹尼尔·兰德一脸严肃,先祖名誉誓言对他们这种自诩为贵族的家族来说还是很郑重的。他之所以如此说,也是为了显出自己的诚意。 “先祖的名誉可不能让我们在绞刑架上活下来”,卡西·洛纳根显然没有被说服,“丹尼尔先生,你觉得在经历了工联党事件之后,你们在我们心中,还能有多少可信度?” “我们确实做错了”,丹尼尔感到一阵头疼。来之前,他就知道这件事绝对绕不开,而正是他爷爷的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让他的这次谈判变得愈发困难,“不过我们愿意正视并且改正错误,比起在不知名称的荒山野岭中浪费人生,你们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真的,我不骗你,我也不想骗你,我们是真的希望能够结束我们之间的对立。企业家和无产阶级的矛盾并非一定要通过战争和互相杀害来解决,我们完全可以通过谈判找到共同点。我的爷爷已经同意各大工厂恢复工会,也已经开始倾听并接受工人阶级的意见。这是我们做出的改进,也是我们的诚意,我希望,你能和我们一样,为和平留出一条通路,而不是把所有人都送上死亡的战争深渊。” 卡西·洛纳根身子向后靠了靠,阿齐瓦恢复工会这件事,他从别的消息渠道也听说了,丹尼尔并没有骗他。但是,他同样知道,现在这种虚假的和平和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位年轻的丹尼尔的诚恳,并不是来自于他们自己的努力和斗争,而是来自于遥远的爱莲娜。是加斯腾斯给他们带来的压力,让他们不得不捏着鼻子和自己的谈判。 “没有人不想要和平,没有人愿意杀戮”,用一句话开头,卡西·洛纳根整理着自己的思路,“我们愿意相信你们所作出的努力,但是我们也要保持自己的独立,作为最后的保险。我们可以不再主动对外发动攻击,但是我们拒绝重新回到资本主义的议会政治之内。我们可以派人参与你们新的工人运动党派的筹建,但是我们始终要保有使用武力的权力。之前工联党的失败已经给了我们最深刻的教训,彻底的放弃自己的权力,是我们现在做不到的。如果你真的像你所说的那么有诚意,那应该可以接受我们的条件,在双方都能接受的区域内,找到平衡,不是么?” 保持武装、继续独立,只是不再对外作战?这和一根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的鱼刺有什么区别? 丹尼尔并不喜欢卡西·洛纳根的提议,他沉默,思考,继而尝试别的方式。 “卡西·洛纳根主席,您说您要保持独立的军队,但是你们的战斗力,不用我说,你自己应该也清楚。就那么点人,又没有现代武器,我们只要稍微认真一些,就可以收回你们现在的虚假独立。在这场谈判中,您的地位并不如您想象的重要,我很希望您能接受我们的条件,这样我们皆大欢喜。但是如果您拒绝,我则只能表示遗憾,弗恩第三共和国不接受事实上的分裂势力,如果您们一定要保持武装独立,那么我们将不得不采取最后的办法,维持弗恩第三共和国的统一。” 劝说不成,改威胁了么? 卡西·洛纳根在心里冷笑,他知道对方肯定会提到这一点,也知道自己的队伍正面作战确实不足。不过,加斯腾斯给他的资料让他有了对抗的信心和底气。 “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想,那你们可以试试。无产阶级革命的队伍,像爱莲娜那样的队伍,像我们这样的队伍,从来都不会向霸权主义和资本主义敌人低头。” 话说到这,丹尼尔知道今天是谈不下去了。他下意识的理了理袖子,抬头看天。 “这件事情确实不好解决,已经这么久了,不如我们休息一下,改日再谈?” “也好”,卡西·洛纳根点点头,“我希望你们能想清楚,弗恩第三共和国虽然强大,但是也不是最强大的国家。更何况,这个世界上还有爱莲娜,不是么?” 丹尼尔深深的看了一眼卡西,要不是那个该死的爱莲娜,他会在这里和面前这个渣滓谈判? “也是,我会慎重考虑你们的提议的,希望下次见面时,我们能找到更好的办法。” “我也是,不送。” 卡西·洛纳根起身,目送丹尼尔离开。他知道,不管时间长短,今天的谈判一定会有结果。而那个结果,很大概率,不会像丹尼尔想的那么简单。 毕竟,这个世界上,无产阶级者,还有一个爱莲娜。 ———————————— 爱莲娜平原,柳荫河畔以西,爱莲娜第九工厂工地。 巨大的蒸汽轰鸣声从未停止,使用了晨光一型中型蒸汽机作为动力的十数台大型挖掘机正在工地上运转,无数工人们低头劳动,努力工作。高高架起的辉石灯柱上,暗淡的辉石等待着夜色的降临。爱莲娜共运党主席加斯腾斯领着议事会的一行人,从工地旁走过。 “这就是第九工厂了,我们打算在这里建造第一台六千吨级的水压机,用来生产大型设备。按照咱们的计划,整个爱莲娜平原,除了保持必要的耕地之外,都将成为工业区域,所有爱莲娜的核心生产技术,都将在这里实现,并最终影响世界。” 走在前面的加斯腾斯心情不错,最近的国际形势对爱莲娜很好,穆恩条约签订后,朝阳一型的出口情况也非常好,价格一再上涨,始终供不应求。和他们合作的制裁法师塔资本,还在不断增加订单。而来自境外的需求,则更是让宾波·博布鲁夫目不暇接。如果这一切顺利,充足的资源和资金,将让爱莲娜进入工业化的快车道。 “两年,只要给我们两年时间,我们就能够拥有即使不依靠魔法,也能独立生存的能力。到那个时候,我们将真正的让所有人都认识到,爱莲娜和共产主义的优越性。到那个时候,我们将真正的开始,解放整个大陆劳动人民的历史征程!” 年轻的领袖在清晨的阳光下吟诵理想,追随他的同志们同样充满憧憬。能一路走到现在,他们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而要看到想要看到的未来,他们还需要继续努力。只有依靠无所畏惧的坚定和牺牲,只有依靠劳动人民自己的双手,爱莲娜才能真正实现所追求的目标。 这,是他们的信仰。 这,是他们的未来。 —————————————————————— 第十卷,新兴的女神之地,完。 249 皇子归家 陆元851年,穆恩条约签订两年后,安肯瑞因,罗斯维尔。 安肯瑞因第九皇子,加里·吉布森坐在突突直响的雏牛牌蒸汽机车上,把身子软软的靠在一边,看向了窗外的街道。离开罗斯维尔两年了,可这座城市,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那些在石板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房屋,似乎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而在街道上行走的人们,表情似乎和两年前并没有太大不同。 “皇子殿下,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就到思乡泉了,皇帝陛下的马车在那里等您,您要不要准备一下?” 坐在加里·吉布森对面的是一位青春靓丽的少女,大眼睛白皮肤,油亮的棕黑色长发梳成两条长长的辫子,从肩膀上散落下来。她穿着一身精致而高贵的礼服,带着半透明的丝网手套,手腕和脖子上的辉石首饰,在这辆汽车的摇晃中不时反射出一丝光芒。她叫明萝尼娅·欧文,十五岁,是埃米尔·欧文宰相的孙女之一,也是加里·吉布森的随侍官,和皇帝陛下认可的初夜之女。 “我有什么好准备的?”,在爱莲娜呆了两年,加里·吉布森似乎有些忘记了那些繁杂的贵族礼仪,他在称呼自己的时候,用错了名词,也并没有为自己的这位小伴侣加上尊称。不过明萝尼娅并不在意,自从一年前被皇帝陛下确定为加里·吉布森皇子的随侍官之后,她就一直在期待着今天的会面,也做好了加里·吉布森被爱莲娜教育成一个粗鲁、不知理解的莽汉的心理准备。不过,从刚刚一路过来的接触看,加里皇子貌似还是保留了基本的皇族素养的。所以,对于他这一点点小小的不礼貌,明萝尼娅并不是特别在意。 “换身衣服吧,你这身……” 加里·吉布森低头看了看,他穿的是爱莲娜几乎所有人都会穿的劳动衫,布料厚实,款式简单,结实耐用。虽然颜色单调,但是这并不妨碍加里·吉布森对它的喜欢。他摸着自己这件劳动衫的扣子,犹豫了一下。 “你带衣服了么?” “嗯。” 明萝尼娅乖巧点头,从车厢中间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件明黄色的礼服,正是加里·吉布森曾经最喜欢的礼服。 加里接过衣服,正要换,却发现明萝尼娅并没有回避的意思。她的小脸蛋随着车厢的摇动微微晃动,渐渐的泛起了粉红。 “你把头转过去吧”,加里·吉布森犹豫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小姑娘乖巧的把头转了过去,还没忘记问一句。 “你在那边,他们不让你穿好衣服么?” “那倒也不是”,加里·吉布森一边换衣服,一边回答,“我带过去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礼服和骑马服,在那边要参加劳动,不管是种地还是工厂,都不合适。我穿坏了几件之后,就换了他们的衣服,虽然不好看,但是你别说,还挺耐穿。” “那……加斯滕斯也穿这种衣服么?他们都说在爱莲娜,官员们穿的和百姓一样,连加斯滕斯也一样,是真的么?” 虽然饱读诗书,也从小接受贵族教育,但是少女的好奇心还是让明萝尼娅问出了自己一直关心的问题。身在罗斯维尔,身为埃米尔·欧文的孙女,她对爱莲娜的理解,只能来自于道听途说和口口相传。对于那个靠一己之力改变了世界局势的男人,她自然有着旺盛的好奇心。 “嗯,确实”,加里·吉布森点点头,“那边也有穿好衣服的人,不过那些人大都是劳动模范、种田标兵之类的,工厂和村委对出力大、干活多的人会有奖励,包括现金和实物。这些人有能力购买更好的衣服,也可以穿。至于官员,他们的官员很有意思,绝大多数人似乎都没有太强烈的个人欲望。爱莲娜有句话,叫吃苦在前、享乐在后,这本来是加斯滕斯提给共运党人的要求,不过因为当地的政府官员都是党员,也就成了对官员的要求。他们的绝大多数官员和我们的官员不一样,干工作很卖力,也不谋求私利,一心都扑在工作上,时刻都记得以身作则。在我看来,如果不是爱莲娜没有宗教,我都要以为这些人是某种意义上的狂信徒呢。” “哎,不能挣钱,不能牟利,又没有皇帝可以效忠,那为什么要当官呢?效忠加斯滕斯么?”明萝尼娅对加里描述的场景很不解,在她看来,官员就应该比百姓穿得好、吃得好、挣得多,不然,谁去当官呢?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到底是什么在驱动那些人放下个人的利益,去拼命工作,无私奉献呢?我想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大概的答案,就是信仰。他们可能真的对共产主义深信不疑,所以才有这样的坚定信心和力场吧,大概。” 说话间,加里·吉布森已经换好了衣服,他伸手点了点明萝尼娅的膝盖,吸引了她的目光。 “怎么样?” 明萝尼娅打量着换上礼服的加里·吉布森,眼神里有些惊艳。和她两年前的模糊记忆不同,现在的加里·吉布森身型更高大、也更厚实了。他的皮肤也变得黝黑了些,脸上带着健康的微红,再配上那件新作的礼服,竟然一时间让她有些目眩神迷。 “看来还不错。” 加里从明萝尼娅的眼神里找到了答案,他轻笑一声,看向车窗外。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蒸汽汽车在罗斯维尔的道路上仍然是个稀罕物,不少人都对他这辆爱莲娜内部使用的雏牛感兴趣,有些人甚至还会追着车子走一段。被安排过来保卫加里的卫兵们按照皇子殿下的指示,并没有对这些人做太多干预,这让加里能直观的看到外面的景象和大家的反应。他的目光从一个高举着“要和平不要战争”木牌的路人身上滑过,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明萝尼娅。 “我听说爱莲娜边境又增兵了,现在有多少人?” “应该是八十万左右,听说总共有十四个军团在那边,不少人都是新去的,连枪都拿不稳。” “新兵也是兵啊,八十万的一线备战,这还不算其他方向的军队,我们的经济压力肯定不小。” 加里自言自语,在爱莲娜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些驻军。穆恩条约签订之后,虽然爱莲娜和周边几个国家的贸易进展迅速,但是周边国家的军备也没有拉下。在爱莲娜东线,安肯瑞因的救国军在解决了罗宁格叛乱之后并没有解散,而是摇身一变变成了护国军,就派驻在了爱莲娜东线边境。而那之后,更多的部队开始入住,大建营房,似乎准备永远住下去。在爱莲娜西线,尼格鲁共和国也陆陆续续的在边境驻扎了超过二十个军的兵力,同样把爱莲娜视作头号大敌。 “那些人就是抗议驻军的,现在内阁也有不少人是这个观点,觉得普通人无法对抗大魔导师,派那么多军队在边境,除了增加成本,打起来还不是一样被屠杀。已经不止一次有人提议削减边境驻军了,我爷爷现在的压力也很大。” 虽然是女孩,但是明萝尼娅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女,身为皇子殿下的第一位女性随侍官,她必须拥有与皇子陛下相称的学识和能力。所以,虽然并没有预先准备,但是明萝尼娅对最近的朝野动态,还是比较清楚的。 “所以这些人不会被驱逐?我就说嘛,罗斯维尔什么时候可以随意在大街上举牌子抗议父王了,感情内阁也不统一。” 加里点点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那个举牌子的人已经从窗外消失了,他已经可以看见思乡泉的水花,不用多久,他就可以见到自己的父亲了。 “陛下的工作也不好做,内阁还有些人一直在呼吁废除农奴制,或者至少给予农奴平等人权,这也是为了应对一直以来的逃奴趋势。而且,现在不少地方的地主,为了不让农奴逃走,已经开始签订长期契约、部分发放工资,甚至给予一定人权了。事实上,我们的农奴体制也几乎名存实亡了。要想像爱莲娜成立之前,那样随意买卖杀害农奴,已经没那么容易了。” “倒逼改革。” 加里嘀咕了一个词,却没有多做解释。他在爱莲娜并没有受什么委屈,甚至还被加斯滕斯带着亲自上过课。《论资本》这本书,他更是了然于心。所以,对于现在安肯瑞因面临的问题,他也是有认识的。 “殿下,到了。” 雏牛停了下来,车厢微微一晃,有人打开了车门。加里·吉布森开门下车,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位花白头发的老人穿着一身华服,站在思乡泉的旁边,微笑着看着他。 “父皇!” 毕竟还是少年,哪怕再怎么坚强和聪慧,看到久未谋面的父亲,加里还是有些哽咽。他快走几步上前,抓住父亲的手,紧紧握住,这才后退一步,单膝跪地,低头。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保罗·吉布森扶起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仔细打量。爱莲娜的两年时光已经改变了他,走的时候那个白白净净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黝黑健壮的青年。这位青年正微笑着看着保罗·吉布森,眼角的泪花微微晃动,欲滴未滴。 “走,来,我们边走边说,已经吩咐给你做了饭,你母亲也等的急了,上车。” 拉着加里走了两步,保罗带着他上了雕刻着皇室徽章的马车。高高的车厢和柔软的弹簧减震让两人登上车厢的时候有一个明显的晃动。习惯了雏牛的硬减震,加里有些不太适应,他抚着车厢的靠背,坐在了父亲旁边。 “怎么样,在那边受委屈了吧?加斯滕斯怎么想的,敢放你回来?” 一落座,保罗就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在自己这位儿子面前,他并没有太多的掩饰自己的情绪。 “还行,刚去有些不适应,但是加斯滕斯对我还不错,没有特殊照顾,但是也没有特殊的为难,就是把我当爱莲娜的一个普通人。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有趣。而且,他们是真的把我当成一个普通人。” “没受委屈就好,怎么把你放回来了?加斯滕斯怎么说的?什么意思?” “就说我过去也两年了,该让我回家看看,似乎没有别的意思”,加里皱着眉头思考,“我也不太确定。其实我在爱莲娜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爱莲娜平原外侧,并不能接触他们的核心机密。从外围的情况看,爱莲娜最近似乎也不像有大动作的样子。” “他有这么好心?”,保罗显然不信,他拿起车厢中间的两颗月梅,自己吃了一颗,递给了加里一颗。 “我也不确定,不过能回来肯定不是坏事,我就回来了。” 加里接过月梅,有些怀念的放进了自己的嘴里。这种水果产自弗恩第三共和国,运过来损毁率很高,价格昂贵,并不是能经常吃到的水果。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保罗放松了身子,“我最近日子可不好过,内阁一直对驻军有意见,那些依靠爱莲娜贸易富起来的暴发户们、还有几家工业起家的大贵族,也不喜欢我的农奴制,想要改革。埃米尔·欧文还不错,一直站在我这边,不过我看他也撑不了多久了。你在爱莲娜那么久了,也见过了他们的生产模式,和那个什么共产主义。你来说说,如果是你,安肯瑞因下一步,会怎么走?” 听到父亲的问题,加里愣住了。他仔细的打量父亲,却并未发现父亲的脸上有任何戏谑之意,相反,他看到了更多的皱纹和微微皱起的眉头。哪怕是皇帝,看样子也不能事事如意。想到这里,加里不再犹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父亲,驻军先不说,农奴制,必须改了。” 250 新拉姆人 “哦,怎么说?” 听到儿子的话,保罗有些惊讶,却并没有生气。他饶有兴致的往后一靠,身子跟着车厢晃晃悠悠。 “到地方还要一会,你先跟我说说。” “父亲大人”,加里行了个礼,“您常说要战胜敌人就要首先了解敌人。我在爱莲娜呆了两年,虽然并没有接触多少他们的核心机密,但是对《论资本》和整套共产主义理论还是做了深入了解的。先不说这套理论的对错,他们用来分析客观现实的辩证法和阶级论是非常有用的。如果用这套理论分析,我们安肯瑞因,现在有四大阶级,一是农奴阶级,人数最多,位于社会底层,正在因为爱莲娜的存在拥有追求独立和人权的意识。二是封建贵族和地主阶级,就是我们这些皇族、那些大公爵和大地主,我们是农奴制度的既得利益者,天生就与农奴阶级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在爱莲娜之前,农奴阶级愚昧,虽然没有权利,却也不懂得争取权利。爱莲娜之后,他们知道了农奴也是可以有人权的,也是可以有权利的。于是他们和我们的矛盾就更加激化。至于第三个阶级,就是新兴的工业资产阶级,包括我们本国的工厂主,和那些通过代理爱莲娜产品销售暴富的新拉姆们。他们的工厂需要工人,商店需要雇员,他们希望能让农奴拥有自由身份,所以,在给予农奴自由身份这一点,他们和农奴阶级的立场是一样的。而最后一个阶级,是工人阶级。您应该也读过《论资本》,工人阶级一直是共产主义运动的主要力量,我国的工人阶级虽然力量不如尼格鲁和弗恩第三共和国那么大,但是也已经拥有了一定的影响力。而且,随着爱莲娜提供动力设备的普及,小型工厂的数量和雇佣工人的数量正在快速增加,工人阶级也将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工人阶级的矛盾对象,是新兴资产阶级,他们之前是剥削和被剥削的关系。所以,如果用共产主义的矛盾论来分析,我们国家的主要矛盾,是农奴阶级和封建阶级的矛盾,是工人阶级和新兴资产阶级的矛盾,同时也存在新兴资产阶级和封建阶级的矛盾。” 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加里停了下来,缓一缓。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睛亮亮的。 “不错,很好”,保罗·吉布森看着加里·吉布森,很欣慰。在去爱莲娜之前,加里也是个聪慧的孩子,却也只是个孩子,而现在,他明显成熟了不少。 “让我想想,四个阶级,农奴和资本家都反对我们,工人阶级不喜欢资本家,应该也不喜欢我们。所以,你觉得我们是矛盾的中心?” “恩,是的。而且按照《论资本》的推断和生产力的演进关系,封建主义传统小农经济的生产力,是远远不如资本主义的。现在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尼格鲁共和国和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工业能力都比我们要强,经济恢复的也比我们要好很多。我来的路上还看到过路边有饿死的流浪汉,不少城市的气氛也很紧张,虽然签订了弗恩条约,但是我们的国家仍然在备战的轨道上,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保持八十万常规军对我们的经济是一个不小的压力,更何况农奴们还始终不安分……” 加里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他的父亲,保罗·吉布森皇帝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子,当面指责自己的两个主要政策都是错的,这种感觉怎么也说不上好。保罗看着安静下来的加里,又问。 “废除农奴制,可以把农奴阶级解放,用你们的说法,就是解放生产力,可以创造更多的财富,对吧?但是降低驻军,又是为了什么?” “父亲大人——” 加里刚刚想继续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内侍官汉恩·斯帕克斯拉开了马车的门,恭敬的鞠躬。皇帝的6位妻子之一,加里的妈妈帕瑞莎站在车厢外,微笑着看着她的丈夫和儿子。 保罗和加里对视了一眼,结束了这个话题。他们走下车,和帕瑞莎拥吻,继而相拥着走向红毯尽头的餐厅。在那里,帕瑞莎为他们准备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餐,用来招待刚刚从爱莲娜回来的儿子。在这个时候,不论是保罗还是加里,都暂时没了讨论政治的心情。他们的身份在这一刻变的简单。 父亲,和儿子。 —————————————— 在帝国皇帝保罗·吉布森正在陪着家人进餐的时候,皇家警察警长菲拉斯·纳夫莱正在位于皇宫西北角的皇家警察总部的一间地下室里,对着一位奄奄一息的囚犯,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他的属下,皇家警察最资深的刑讯专家威尔·比克,端着一盆冰水,看了一眼菲拉斯,一股脑的倒在了囚犯的头上。接近冰点的水中的寒意,让囚犯微微的抖动了两下。 “说,到底什么是热月计划?!” “呵,呵呵,呵呵呵——” 听到比克的问题,囚犯轻声笑了起来,他起初笑的很不连贯,却渐渐的越来越连贯、越来越大声。他甚至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菲拉斯,一脸的快意。 “问我啊,我知道啊,我就是不说!怎么,着急吧!啊?着急呀!啊?没用的,想知道的话,给老子找十个女人,十个最水嫩最鲜美的女人,哈哈哈哈——” “嘶——” 烧红的烙铁在囚犯大吼的时候贴在了他的身上。威尔·比克用力推动手中长长的木柄铁钎,直到空气中出现了微微的烤肉味,才松了开来。被狠狠烫了一下的囚犯嚎叫了两声,瘫软在了地上。长长的铁链从他的手腕、脚踝向后延伸,最终固定在了墙壁上。红黑色的血迹在墙壁上斑斓起伏,见证着无数场询问中最新的一场。 “行了。” 菲拉斯·纳夫莱皱着眉头,“可以了,这种人用刑是没用的。把他关到亮室去,不让他睡觉,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你们……还不如……杀了我……” 囚犯重重的喘气,语气断续。连续多日的刑讯和身上的伤口正在掏空他的生气,可哪怕如此,他也没有想过招供。他身上的秘密太过重要,如果招供,那他的结果将比死亡还要惨烈百倍,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死咬不放,然后死亡。 “你放心,早晚会杀了你的。” 菲拉斯·纳夫莱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他经过皇家警察总部地下一排排铁门,来到了刚刚安装的蒸汽直升梯前。只是轻轻按动按钮,等了一会,铁质的梯笼降到了他的面前。菲拉斯·纳夫莱一步跨进去,按动了三层的按钮。这台使用了两台朝阳一型蒸汽机做动力的蒸汽直升梯震动了一下,平稳上升,把纳夫莱送到了他的办公室。 “你来了?结果如何?” 皇家警察副警长,达亚·卡罗尔正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安肯瑞因。听到蒸汽直升梯的声音,他转过身子,轻声发问。 “这个也是一样,死不开口,估计撑不过三天了。这些人本来就难找难抓,好不容易抓到几个,大部分又都死了。十几个人里活下来一个,嘴又硬得很,不开口,不好办。” 菲拉斯脱下身上的外套丢在沙发上,把自己扔在了房间南侧的小床上。皇家警察的工作不好做,他的房间始终放着一张床,方便加班。 “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些人,他们简直和那些爱莲娜的探子有一拼,怎么都不说,坚定的很。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人会不会和爱莲娜有关系?” 达亚·卡罗尔走到小床对面,席地而坐。他是菲拉斯的心腹,和菲拉斯有多年的合作关系。 “不太像,他们身上没有共产主义者的味道,我觉得不像。” 菲拉斯·纳夫莱皱着眉头,试着思考,“不过这些人如此谨慎,宁死不说,这件事估计关系很大,我们绝对不能松懈。” “那是那是”,达亚·洛卡点点头,换了个话题,“这次加里皇子回来,你说陛下还会放他回去么?” “估计难了”,菲拉斯逼上眼睛,揉着鼻梁,“最近风声不对,爱莲娜反侦查局的人在频繁活动。这个什么热月计划,我又搞不明白。新拉姆那些人还在秘密聚会,工厂主们也不安生,陛下招兵太多,工人不足,他们一直盯着农奴呢。现在虽然面上看着还过得去,可是国内到处都是问题,不小心谨慎,很可能出大问题。” “说也奇怪,加斯滕斯怎么会把皇子陛下放出来的?” “爱莲娜出来的人都是怪物,要是皇子殿下——” 说到一半,菲拉斯突然停了下来,他坐直了身子,压低声音,“要是皇子殿下也成了共党分子,怎么办?” 听到这个假设,达亚·卡罗尔一脸惊讶,他张大嘴,有些不敢相信的摇摇头,“应该不会吧……他可是皇子啊,怎么会去相信那种给穷鬼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派人去盯住他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现在陛下正在糟心农奴制的事情,如果小皇子在他耳朵边乱说些话,乱中添乱,还不见得怎么说呢。” “可是……派人盯着小殿下,不给陛下说一声,不太好吧?”,达亚·卡罗尔的性格更谨慎些,对于暗中监视皇室成员这件事,始终不太托底。 菲拉斯看了一眼他,想了一下,透露了一点点信息。 “放心吧,陛下不会怪罪的。” 两人都是做情报工作的,只是一句话,达亚·卡罗尔就听懂了。菲拉斯派人监视加里·吉布森的事情,很可能是经过陛下暗许或者授权的。他啧啧嘴,发出一声感叹。 “自古天子无家事——” “行了,少嚼舌根,我们还是先把热月计划给搞明白吧。这个不搞明白,我不放心。” “那我们再捋捋吧,看看有没有线索,我把所有的卷宗都拿过来了。” 达亚指指房间的一角,半人高的牛皮纸盒子堆在那里,一看就有些让人为难。菲拉斯皱了皱眉头,又躺了下去。 “算了,我先歇会。” —————————— “嘟嘟——” 尖锐的喇叭声在拥挤的街道上鸣响,人们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附近有一辆独角兽牌汽车。那是澎湃动力公司用从爱莲娜购入的朝阳一型蒸汽机生产的无轨蒸汽机车,虽然不如爱莲娜的红旗高端大气,但是胜在价格相对便宜,大部分的有钱人都有能力承担。只是投产半年的功夫,这种车子就出现在了整个安肯瑞因几乎所有的大中型城市,尤其是首都罗斯维尔,在街头上每见到三辆马车,差不多就能见到一辆独角兽。 鸣笛的独角兽看到行人让开了路,在阿西利斯大街的一座院子门前停下,少卿,院门打开,车子径直驶了进去。熟悉这片区域的人只要看到那个名牌,就知道这辆车的主人是谁。 提坦斯·基督山侯爵,来自弗恩第一共和国的古老贵族,最早出现在罗斯维尔是在大概一年多以前,出手阔绰,自称继承了祖上的财产。不过,没有知道他的财产具体在什么地方,只知道他从不缺钱。他来到罗斯维尔三个月,买下了阿西利斯大街的上一处顶级豪宅,买下了黑山市的一座农庄和其中的三百多名奴隶。之后,他开始渐渐融入罗斯维尔的上层社会,依靠着一掷千金的豪爽和大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让他在罗斯维尔出名的,则是在八二屠杀之后,他一口气处死三十一名逃奴的决定。从那之后,他就成了坚决反对逃奴的核心人物,身边也聚集了不少和他一样诉求的大地主、大贵族。那些在更上层的大人物们,不喜欢爱莲娜和逃奴,不喜欢农奴人权的那些新玩意,就会找到他,给他些好处,让他来表达诉求。他甚至得到了一个内阁贵族监事的位置,可以向国王提出意见和建议。因为所提的建议大都是言辞激烈的反对逃奴、反对爱莲娜的言论,他得到了一个外号。 铁手侯爵。 251 热月计划 铁手侯爵提坦斯·基督山走下车,就看到了等在自家门前的达雅·杰克曼,他是凌岩大公爵杜勒·康顿的管家,也是心腹。而杜勒·康顿则是他背后最看好他的大人物。所以,在看到达雅·杰克曼的第一时间,提坦斯的脸上就绽起了最美好的笑容。 “我的杰克曼大人,您这次来,是有什么指示呀?” 达雅·杰克曼是一位很传统的管家,世代服侍凌岩大公一家。他并不喜欢提坦斯,总觉得他一身都是暴发户的味道。不过他的主人,杜勒·康顿喜欢面前这个讲着一口半生不熟瑞因语的男人,他也就只能压下不适,成为信息传递的桥梁。 “大人说,最近新拉姆们的动向有点敏感,请基督山侯爵多关注一下。另外,有人说,最近首都有些人在筹备一个叫做热月计划的东西,你问问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热月计划?”,提坦斯重复了一遍,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现在才三月,热月不是指的八月么?” “恩,我们也觉得是,不过计划的名字只是代号,不能因为它说的是八月,就是去警惕心。这个计划非常神秘,皇家警察的菲拉斯跟了有小半年了,一直没有更具体的线索。大人告诉你,也是希望借助你交游广泛的优势,打听一下。另外,这个计划似乎非常危险,你问的时候最好小心一点,当心出事。” “难得听到杰克曼大人关心,我一定会注意安全的,放心吧。” 提坦斯知道杰克曼不喜欢自己,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继续和面前的人合作。他躬一躬身,邀请杰克曼留下用餐,杰克曼却对他的饭不感兴趣,完成了传话任务就匆匆离去。 “热月计划……” 提坦斯·基督山咂摸了两下,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在房间坐了一会,拉响了摇铃,不一会,一名青年男子走进了提坦斯的房间。 “跟那边传个信,热月计划已经被皇帝注意到了,再拖下去可能会出事。这是我们的友情提醒,至于他们要的别的东西,不用理会。” “明白。” 青年点点头,转身离去。提坦斯·基督山轻轻叹了一口气,靠坐在了椅背上。 现在罗斯维尔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有自己的想法,这个工作,不好做啊…… —————————————— 就在距离提坦斯·基督山位于阿西利斯大街的豪宅不远的地方,在荣耀大街的一处大宅内,一场酒会正在举行。聚集在这里的,大都是搭上了爱莲娜的快车,通过代理爱莲娜的产品、辉石,或者向爱莲娜销售产品而赚的盆满钵圆的人们。这些人在罗斯维尔原来的社会体系中大部分都不得志,但是却对风险和机会非常敏感。穆恩合约签订后,他们第一时间嗅到了这其中的商机,又有着那些大企业和资本家们没有的灵活性,很快就找到了赚钱的方式,也赚了不少的钱。渐渐的,这些依靠爱莲娜的蒸汽机、辉石和往来贸易赚了大钱的人们,开始被罗斯维尔的传统贵族们称为新拉姆,意指他们是暴发户。这个称呼本来带有贬义,不过这些人似乎也并不在意,他们似乎以成为新拉姆为荣,反而奔走相告,开心接受。这让那些起名字的人有些郁闷,却也无能为力。 “索瓦拉侯爵,你终于来了,大家可等了很久了!” 一名穿着华丽衣装的男人刚刚进入酒会现场,就被人团团围了起来。他是这栋大宅的主人,新拉姆中最成功的的人士,韦斯·索瓦拉。他以向爱莲娜出售禁止出售的产品起家,渐渐发展成了爱莲娜出口辉石的大代理商,赚了大钱。同时,因为他还有着贵族身份,在罗斯维尔的上层也有一点点名气,渐渐的,也就成了新拉姆的领军人物。而今天的酒会,就是新拉姆们例行的聚会。每隔一定时间,他们都会来到这座大宅,互通有无,交换信息。 看到大家聚集上来,韦斯·索瓦拉也知道大家等的是什么。他并不犹豫,直接揭开了自己准备的谜底。 “让大家久等了,消息已经打听清楚了,他们这次想要肉罐头,一千吨,一成的押金,按爱莲娜汇率结算!” “喔——”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声。穆恩条约签订之后,爱莲娜依靠双边贸易,迅速的繁荣了起来。他们出口朝阳一型蒸汽机和大量的辉石,进口几乎所有的轻工业产品。同时,他们硬性规定,只有向他们出口产品得到的女神币,才能购买蒸汽机。这一条规定一瞬间让女神币成了抢手货,要知道,朝阳一型是这个世界见过的最好用的通用型蒸汽动力设备,而且他体积小、轻便便携,能够用来做很多事情。富裕的地主和农民用它取代了老式的蒸汽磨坊,中小工厂用它带动机器生产,不少加工厂还会用它制造拖拉机和简易蒸汽汽车。之前,人们只要使用拉姆,或者弗元,或者别的什么货币,就可以从爱莲娜的代理商那里买到这种机器。而现在,他们必须使用女神币,才能购买朝阳一型蒸汽机。于是,大量的人们或明或暗的突破政府的封锁和限制,开始向爱莲娜出口任何他们需要的轻工业品,这直接推动了爱莲娜的发展,也让这一群正在欢呼的新拉姆们过得越发滋润。 “一千吨肉罐头,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啊!咱们谁能协调到食品厂的资源,大家说一说啊。现在女神币这么紧俏,我们作为新拉姆联盟,自然应该互通有无,对不对啊!” 围过来的十几个人身家不菲,不过说话还是相当直接。这些暴富的人缺少上层教育,很多都是之前的掮客和跑马商人,胆子大、行为直爽。 “黑山有一家罐头厂,我可以协调,不过估计不能满足那么大的需求,两三百吨应该差不多。” “布莱克伍德有大量的豚猪养殖,我可以提供肉源。” “出口呢,过关检查的事情?听说现在查的严了!” “老里维斯应该没问题,老里维斯呢?” “他去勾搭特瑞莎拉!” 人群响起一阵窃笑声,老里维斯是这群人中的掮客,负责疏通政府关系。据他自己说,他爷爷是一位侯爵,只不过爵位还没有传承下来,不然他也是侯爵。不过这些新拉姆见过的人也多了,对这种牛皮也懒得戳破,任由他放在那里。反正他只要能为大家把事情办好,并没有人去在意他的过去。而特瑞莎·考尼特则是福瑞德·考尼特的女儿。福瑞德·考尼特是韦斯·索瓦拉的合作伙伴,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了爱莲娜,往往能提前拿到些消息。里维斯·达卡想追特瑞莎的事,大家都知道。不过大家也知道,考尼特对女婿的要求很高,以达卡的身份和身家,除非他真的继承一个侯爵爵位,否则根本没得谈。 “好了好了,这事回头再说,今天的聚会主要还是放松、消遣,罐头的事,虽然多,但是也不是太多钱,爱莲娜出的很爽快。咱们只要在规定时间前拿到货源就行了,放心吧!” “喔——” “那感情好啊!” “不过份额的事情还是要商量一下的吧。” “货源呢?按照之前的惯例,谁找得的到货,谁就拿大头吧。” “那肯定,我看看能不能联系罗宁格的工厂。那边虽然远,但是他们的鳟鱼罐头可是出了名的好。不知道爱莲娜会不会要。” “人家要的是肉罐头,又不是鱼罐头……” 人们议论纷纷,回到了花园中的酒会现场。现在是3月份,天气还很寒冷。可是在这些暴发户们毫不吝啬的辉石使用下,花园里温暖如春。人们徜徉在各色精致而昂贵的食物间,交换信息,聊天沟通,大部分人的表情都很轻松。现在爱丽娜和安肯瑞因虽然边境紧张,安肯瑞因还安排了不少驻军,不过没人相信他们会真的打起来。要不是脑子有病的话,哪个国家的领导人会去主动进攻一个有着疑似大魔导师坐镇的势力? 韦斯·索瓦拉在人群中徘徊,不时和迎上来谈话的人聊上几句,看起来很是轻松惬意。穆恩条约签订两年来,爱莲娜和安肯瑞因之间的贸易利益已经基本切割完毕,如果没有大的变动,他们这些人将继续依靠着边境贸易向上爬,最终摆脱新拉姆的称呼,成为真正的贵族。 酒会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韦斯·索瓦拉送走了宾客,看了一眼昏黄的天色,回到了自己的房子。这栋位于荣耀大街的宅院价格不菲,和阿西利斯大街并称为罗斯维尔的贵族聚集地。他能拿下这块地方,还真仅仅是因为自己的钱和那个侯爵的爵位。 “大人……” 就在韦斯·索瓦拉坐在书房,思考着那一千吨罐头的后续事项时,他的管家米沙·嘉德波瓦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青年。看到那位青年,索瓦拉的眼神有些凝重,他挥挥手,示意管家离开,看着管家关上了门,才试探性的问道。 “山那边有什么消息?” “热月计划已经被那位注意到了,你们时间有限,如果再耽搁,可能会出变数。” 听到这句话,索瓦拉猛的站了起来,他在书房里走了几步,有些懊恼的自言自语。 “我就知道这件事肯定会被注意到的,这下不好办了。这件事,那位知道多少了?事情严重么?” 青年摇摇头,“具体的不清楚,山里的信息,我已经全部转述给您了。” “那……你们能帮忙么?”,索瓦拉上前一步,有些期待,“你们如果能帮忙,不需要太多——” “这件事我们帮不了你们。” 青年后退一步,“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离开了。” 房间里沉默了几秒,索瓦拉挥了挥手,“你走吧,谢谢。” 青年闻言,转身离开,毫不留恋。索瓦拉看着青年的背影,想了几分钟,拉响摇铃叫来了管家。 “备车,我要去苏安娜行宫。” ———————————————— 苏安娜行宫是皇帝陛下姐姐的产业,只接待这个国家最顶级的贵族。在法师塔还在的时候,它是法师塔诸多活动的唯一指定场所。而法师塔衰败后,这里也渐渐降低了些标准,允许更多付得起钱的、没那么尊贵的客人进入。 韦斯·索瓦拉的独角兽汽车在苏安娜行宫庭院内停下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行宫一如既往的点亮了辉煌的辉石灯光。索瓦拉头也不回的进入行宫正门,穿过辉煌的大厅,走过印有皇室徽章的走廊,乘坐蒸汽直升梯来到了行宫东楼的七层,敲开了这套占据了整栋楼层的房间。 “索瓦拉先生?”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名叫加瑞尔·欧文,是埃米尔·欧文宰相的堂弟。他喜欢寻欢作乐,常年有家不回,在苏安娜行宫包下了整个楼层,花天酒地。 “你怎么来了?” 诺大的楼层里,只有加瑞尔·欧文一人,他让索瓦拉进来,关上了门,表情立刻变的严肃了起来。 “不是说过了么,没有紧急事情,不要找我!这里不是常用的联络处!” “我知道,确实是有紧急的事情”,索瓦拉恭敬行礼,“山里的消息,计划被那位知道了,鹰犬正在追查。具体知道了多少,山里没说,只是告诉我们时间不多,不能耽搁。” 听到这句话,加瑞尔·欧文楞了一下,继而叹了一口气。他坐在房间的一角,一手扶着额头想了一会,才轻声问道。 “什么时候的消息?” “今天,下午,大概两个小时前。” “我就说……” 加瑞尔自言自语,继而看着索瓦拉,“你那边如何了?” “我这边没问题。” 索瓦拉的回答很坚决。 “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等会再走,我叫两个姑娘过来,我们玩一玩,不然你这么急匆匆走了,也不是个道理。” 说完,不让索瓦拉拒绝,加瑞尔摇响了摇铃,不一会,酒店的主管敲门,问了加瑞尔的需求,转身离去。索瓦拉无奈的笑笑,放弃了抵抗。 他们要做的事情,一旦被发现,身败名裂都是轻的。玩几个姑娘,根本不是什么事情。只不过,希望自己的消息,能够引起那些真正的大人物,足够的重视吧。 252 仓促启动 到了夜里将近十二点,加瑞尔·欧文送走了韦斯·索瓦拉,换了一身黑袍,低调的从仆人出入的楼梯离开了苏安娜行宫。他登上一辆等在行宫后门的黑色双轮马车,沉默的和马车一起穿过了上城区,离开了罗斯维尔城区,在郊区的皇家庄园外停了下来。不一会,有人从庄园内出来,领他穿过仆人们的小门,使用仆人们的通道,进入了庄园,在庄园里七绕八绕,进入了一间所有窗户都蒙上了黑布的房间。 “你来了。” 一身军装的二皇子文峰·吉布森站在房间里,手里拿着一把佩剑。他侧头看了一眼加瑞尔·欧文,表情无分喜怒。 “是的,殿下。” 加瑞尔·欧文单膝下跪行礼,看着地面。一年多不见,这位曾经的文艺青年,现在的文峰将军,身上多了很多铁血沙场的气息,让他有些敬畏。 “说吧,这么着急过来,是什么事情?” “山里的消息,热月计划被那位知道了,鹰犬正在追查,我们的时间——” “操!” 文峰还没等加瑞尔说完,就骂了一句。之后,他看着沉默下来的加瑞尔,放低了声音。 “说吧,还有什么坏消息,一起说了吧。” “山上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山上还说,他们只提供消息,不提供其他帮助。” “这帮泥腿子还是那副扣扣索索的德行,傍上了大魔导师也不见个好。指着他们,还不如指着豚猪上树!” 文峰皇子鄙视着爱莲娜的谨慎和小心,却不小心使用了他最鄙视的泥腿子们常用的谚语。不过,加瑞尔并没有意识到皇子殿下的这个错误,所以他只是顺着皇子殿下的意思往下说。 “他们一帮共产主义分子,是不会帮我们太多的。等回头执行计划的时候,他们能不添乱就不错了。” “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也一直跟着,很多事情你也出了力,等会你就不要走了。我们一起聊聊。欧文首相,出来吧。” 皇子殿下声音不大,却把安肯瑞因的首相从屏风后面叫了出来。这位一脸愁容的首相看了一眼地上的加瑞尔,轻声吩咐。 “起来吧,弟弟,你的消息很及时,我们从别的渠道也得到了这个消息。最近计划的几个边缘人物都失踪了,现在看,很可能是被鹰犬抓走了,估计是死了。那几个人问题倒是不大,就是交代了,知道的也不是核心内容,还有得救。不过,我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而且现在小皇子加里回来,给我们的计划又增添了变数。虽然加里在罗斯维尔没什么势力,但是万一那些保皇党在计划之后转而支持小殿下,我们也不好办。” “就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文峰骂了一声,虽然说话内容对加里并不重视,但是从他的眉头就可以看出来,他对这个弟弟其实深有忌惮。 “殿下,时间不多,刚好明天是迎接小殿下的宴会,不若直接在宴会发难,拿下小殿下和他的父亲,永绝后患!” 埃米尔·欧文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轻,但是杀意很重。文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 “宰相大人,我父亲一向对你颇为器重,甚至说你是他的心腹也不为过。可是为什么,你会加入我们的计划,或者说,你会成为这个计划的提倡者呢?” “殿下,这件事我已经跟您汇报过了”,埃米尔·欧文轻声提醒,继而重新解释。现在计划即将执行,他的忠诚度绝对不能再受到质疑。已经决定背叛老皇帝,如果在得罪了新主子,那他埃米尔·欧文,可就真的没有前途可言了。 “我还是比较喜欢陛下的,他虽然有时候过于严厉,有时候看不清楚大势,但是对我还是不错的。不过,在做一名好家臣之前,我首先要做的,是一名家族的好成员。欧文家族的产业已经和爱莲娜密不可分,澎湃动力公司的很大一部分股份,在法师塔之后都被我们通过各种方式持有,更不要提边境贸易的大头,也被我们几个家族联手垄断。再加上家族工厂人手一直不足,陛下又一直在筹备对爱莲娜的战争,这必将导致进一步的人手缺乏。而且现在爱莲娜的财政状况已经非常危险,长期维持超过一百三十万的军队已经达到了我们的财政极限,陛下对几位大公爵的战争借款已经延期两次,我们的税收状况又不是很乐观。国家的政策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时候,可是陛下还是抱着老一套想法不变,始终以敌对的心态看待爱莲娜。要我说,爱莲娜虽然占了我们两个省的地盘,但是那个地盘上的人,讲的还是瑞因语,血管里流的还是安肯瑞因人的血脉。如果没有爱莲娜,我们当时可不一定能战胜有了蒸汽大炮的尼格鲁共和国。客观的说,爱莲娜虽然分裂了我们的国土,但是却阻止了尼格鲁共和国的进攻,并间接平息了罗宁格的叛乱。 在我看来,爱莲娜给安肯瑞因带来的收益已经超过了那两个省份的成本。而且,到现在,爱莲娜都没有举旗独立,只是事实上行使了自治权,这说明他们心里还是有安肯瑞因的。在这种情况下,和一个有着先进蒸汽技术和疑似大魔导师的势力相处,合作是远比对抗要理智的多的选择。陛下对这件事的理解和我们有着根本性的不同,他总是在说,加斯腾斯的禁咒魔法一定是有问题的,他不可能再释放一次禁咒魔法。但是,这种没有根据的猜测,又怎么能作为实施一国政策的依据呢?我劝过陛下,可是他并不能听得进去。既然劝说无用,国家经济又濒临崩溃,我们剩下的选择,其实也就不多了。和您合作,与其说是我个人的意愿,不如说是我们欧文家族的意愿,是所有新兴资产阶级、工厂主们的意愿。所以,虽然陛下待我不错,但是我的决定,却不会受此影响。” “阶级斗争和阶级分析,我们到现在连分析方法都用的是爱莲娜的分析方法么……” 文峰皱着眉头听完,想了一下,给了欧文一个答复。 “虽然理论不对,但是分析方法还是有道理的。父亲大人虽然英明,但是在这个问题上的错误已经无法改正。而且,我那个弟弟终归是个变数,不管是你还是我,肯定既不希望安肯瑞因敌视爱莲娜,也不希望安肯瑞因成为爱莲娜,对么?” “那是自然。”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既然所有的部分都已经基本就位,明天又是个不错的日子,那么热月计划,就正式实施吧。” ———————————— 皇帝陛下迎接加里·吉布森的晚宴设在苏安娜行宫,这是为了能够招待那些没有资格进入皇宫的宾客。因为加里·吉布森是从爱莲娜回来的缘故,皇帝陛下特地邀请了和爱莲娜关系密切的工厂主们和那些比较大的贸易商人,包括之前在韦斯·索瓦拉府上聚会的新拉姆们,不少人都收到了邀请函。同时参会的,还有帝国的老牌贵族家族,军方的势力代表,爱莲娜驻罗斯维尔办事处的领事迪拉尔·沃伦。超过三百名宾客聚集在苏安娜行宫的皇家大厅,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却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场宴会背后的暗流涌动。 时间到了七点,一身皇家礼服的保罗·吉布森拉着小皇子加里·吉布森的手走上了大厅前方的舞台。工作人员抱过来了一个长长的、巨大的扩音喇叭,保罗·吉布森轻轻的招呼了一声,吸引了所有宾客的注意力。 “各位,很高兴各位能够参加这次聚会,迎接我的小儿子加里·吉布森从爱莲娜回来。两年前,为了感谢爱莲娜帮我们阻止了尼格鲁共和国的进攻,为了进一步促进双方的沟通和交流,我把我的小儿子加里·吉布森送到了爱莲娜,让他接受加斯腾斯的教育,两年之后,加斯腾斯给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小儿子放了一个假,让他回家看看我这位老父亲。诚实的说,这件事让我很感动,也让我认识到了爱莲娜的诚意。在这里,我要感谢加斯腾斯,感谢爱莲娜对我这位小儿子的教育,还请我们的领事迪拉尔先生,把我的祝福送给遥远的加斯腾斯主席。” 站在前排的迪拉尔举杯示意,并不说话。现在是国王陛下的独角戏时间,他可不好打断。他的姓氏虽然是沃伦,但是从小却是作为一家大贵族的管家培养,懂的事情很多,对贵族礼仪也很精通。可是,他仍然能感觉到,自己作为一名农奴,在主人眼里的差异和不平等。在爱莲娜保卫战之前,他就逃亡了爱莲娜。因为比较了解爱莲娜的上层社会,在经过了严格的考察后,他进入了爱莲娜反侦查局,负责对安肯瑞因的情报工作。在之后,随着穆恩条约的签订,辛克把他和他这一批有些相似背景的同志,都派到了各地区担任办事处领事,统管和对口国家的官方交往。迪拉尔·沃伦并不排斥这份安排,甚至有些喜欢。比起农活和军队,比起反侦查局,他更熟悉也更喜欢的,反而是现在的这种工作状态。 “你们知道的,我这个小儿子真的是成长了。昨天我接他回来,在回来的路上,我问他,现在国内很多人希望能够废除农奴制,还有一些人希望减少对爱莲娜的军备规模和数量,他怎么看?你们猜,他怎么说的?” 保罗提到的这个两个问题,正是现在安肯瑞因朝堂上争论最厉害的两个问题,甚至一定程度上还是在保密阶段的两个问题。受邀参加聚会的知情人们,听到陛下突然抛出了这两个问题,立刻就紧张了起来。在这样一个非正式的场合,在这样一个本来应该是轻松、欢乐的聚会上,突然提起这两个争议激烈的问题,陛下到底打了什么算盘? 站在前排的埃米尔·欧文看了一眼站在皇帝陛下身后的文峰·吉布森。和昨天不同,今天的二皇子穿了一身他原来喜欢穿的华贵长衫,显的很是清秀。文峰皇子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站在皇帝陛下身旁的加里·吉布森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他昨天的建议本来也是私下提出的,并没有想到陛下会在这个场合提起。他在爱莲娜呆的时间久了,习惯了那边直来直往的做事风格,对安肯瑞因暗流涌动的官场了解并不多。他只是知道,这两个问题都是现在大家关注的敏感话题,而且并没有达成一致。在这个场合说出来,似乎并不是太妥当。 “你们知道我这个小儿子说了什么么?”,保罗·吉布森笑呵呵的,一幅慈父模样拉住了加里的手,“他告诉我,现在对抗已经不是主流,合作才是王道。他建议废除农奴制,减少边界驻军,以恢复国力和休养生息为主。你们觉得惊讶么?一位十六岁的皇子,离开了安肯瑞因两年,一回国,就直接切中了这个国家现在最核心的问题?厉不厉害?!” “这个……味道不对啊……” 站在人群后排的加瑞尔·欧文砸吧砸吧嘴,有些不解。他虽然喜欢玩,但是对政治的敏感性还在。皇帝陛下的话虽然听起来好像是称赞,但是背后的意思却让人有些冒冷汗。他是不是在怀疑,有人在与加里·吉布森皇子串通,给他侧面谏言?毕竟,一个离开首都两年的皇子,不应该对首都的形势如此了解啊! 站在人群更后排的新拉姆领军人物韦斯·索瓦拉则并没有那么敏感的意识。他听到皇帝陛下提起这个,立刻泛起了喜色。大家都知道,加里皇子是陛下最喜欢的皇子。他既然在这么一个半公共的场合提起这个建议,难道是打算转变对爱莲娜的政策方向?如果真是那样,那他们这些新拉姆的生意将会越来越好做,在社会上的地位也会同步提高。 “这是好事啊。” 站在索瓦拉身旁的福瑞德·考尼特靠过来,低声说道。 “那是。” 索瓦拉简短回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台上。 “诚实的说,我这个小儿子的提议让我很惊讶,也让我很开心。虽然和我的想法不同,和实际情况不同。但是小加里确实是在他能看到的现实基础上,做出了自己的分析。这让我很欣慰和很开心,现在看来,爱莲娜的两年并没有耽误他,反而是让他更快的成长了。这两个问题涉及到的政策,我们不会改,但是对我这个儿子的改变和进步,难道不应该给予最大掌声和鼓励么?!” 253 问题回答 “哗——” 现场响起了一片掌声,不管是真是假,人们都在鼓掌,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保罗·吉布森满意的看着台下的宾客们,又介绍了几句,却并没有给出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他把疑问留给了宾客们,也把一丝不详,留给了这场宴会。陛下对小殿下的那两条提议,到底是什么态度,小殿下提出那两条提议又是出于什么动机,是不是和某些势力群体有所勾结,接下来的安肯瑞因的政治形势又会因此有什么变化?没有人能回答这些问题,但是却总能大概看到一些脉络,那些脉络藏在陛下语焉不详、态度不明的话语里,藏在这场宴会中私下传播的猜测和留言中,却始终不曾浮于表面。 “……要我说,爱莲娜的红旗轿车有些名不副实,我坐过一次他们的汽车,确实很好,但是那个价格,啧啧……” 在一群人的簇拥中,爱玩的加瑞尔·欧文和往常一样,身旁有一大堆的玩伴。这些人接近他也许是因为他是首相大人的弟弟,也许是因为他是帝都不务正业的专家,他们聚在一起聊汽车,聊女人,聊帝都的八卦,却并没有注意到加瑞尔隐藏在表面的玩世不恭下的一丝丝焦虑。热月计划已经启动,他们这些人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可是,刚刚陛下的那番话,为什么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按照计划,从这场宴会一开始,从皇帝陛下走进这间宴会厅的时候开始,热月计划就已经正式开始。早已布置好的警察和军队会迅速清理死忠的保皇党,而那些已经预先沟通的高层将直接控制、驱赶那些参与的反对分子。整个行动严谨而迅速,以钟声为号。当钟声在四点的时候敲响五下,文峰皇子将带领现有内阁的全体成员,直接告诉皇帝陛下,他的时代已经过去。 这,将是一场不流血的政变,皇帝将被退位,代表开明贵族、工业资本家、贸易掮客利益、主张与爱莲娜合作的文峰皇子将成为这个国家新的皇帝。如果一切顺利,这个国家将摆脱农奴制,摆脱封建帝制,直接进入君主立宪制。而这样的决定,也只有文峰皇子会同意。以一种接近决绝的态度消灭自己拥有的皇权,而所得到的,则是一个更加文明、繁盛、强大的安肯瑞因。 时钟在一分一分的流逝。埃米尔·欧文的孙女,那个小巧而美丽的女孩明萝尼娅·欧文正在和年轻的加里皇子一起,和现场的诸多宾客聊天。大家很关心他在爱莲娜的敬礼,也很好奇爱莲娜的状态。毕竟,对于这个以奇迹般的速度在两年内崛起的势力,所有人都有着强烈的神秘感和好奇心。他们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爱莲娜得到了如此迅速的发展,他们又好奇,加斯滕斯的魔法,在这之中到底有没有起到作用? 面对这些问题,加里皇子的回答即礼貌,又恰到好处,于是宾客们纷纷盛赞加里皇子的聪慧,并称他是安肯瑞因最了解爱莲娜的人。言谈之间似乎加里已经是内定的下一任皇帝。很少有人去注意跟在皇帝身后,表情不浓不淡的文峰皇子。似乎从罗宁格战役之后,这位文学出身,被赶鸭子上架成了将军的皇子就沉默了下来。只有文艺圈的人们,还知道这位皇子最近的画作和长诗。似乎,从艾略特皇子死后,从加里皇子被送到爱莲娜之后,文峰皇子就回到了他最初的状态,醉心艺术无心其他。 时间在一分一分的流逝,加瑞尔看了一眼墙上那个巨大而精致的时钟,三点四十,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在这个时候,苏安娜行宫已经被文峰皇子的队伍彻底封锁,外面的消息无法传进来。所以,没有人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管是对热月计划一无所知的人,还是对热月计划了解些什么的人,都只能等待那声钟鸣。 皇帝陛下一行人来到了加瑞尔面前。保罗·吉布森笑着冲他举起酒杯,摇摇示意,继而低头告诉自己的儿子。 “这位是加瑞尔·欧文侯爵,埃米尔·欧文的表弟,对政治没什么兴趣,就喜欢潇洒作乐,日子过得可比我们舒服多了。两年前你走的时候,他还来送过你,你记得么?” “我记得,父皇。” 加里恭敬回答,继而友好的冲加瑞尔伸出来了手。 “加瑞尔叔叔,谢谢你给我的防身锁甲,在爱莲娜的大部分时间,我都穿着它呢,很安全。” “那真是我的荣幸,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再送你一件,同时给你这位小女伴一件。” 加瑞尔的话让明萝尼娅羞红了脸。小姑娘认识加瑞尔,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加里笑笑,顺势就接了下来。 “那就谢谢加瑞尔叔叔了,我确实很喜欢您送我的铠甲。” “我的荣幸。” 加瑞尔再行一礼,目送面前的皇室一行人走向下一波宾客。跟在皇帝和加里皇子身后的文峰皇子,在经过加瑞尔身旁的时候,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时钟还在滴滴答答,已经三点五十了,距离最后的计划只有十分钟了。游走在宴会现场的知情人们,心情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外面的计划,顺利么? “各位……” 带着小皇子和在场所有的宾客打了招呼,皇帝陛下一家人重新回到了会场前方的舞台上,“今天很高兴大家能参加我们的聚会,刚刚也带着我们的小皇子加里对各位来宾的到来表示了真诚的谢意,接下来,国事繁忙,我就先回去了,请你们尽情享受你们的欢乐时间,不要拘束!” 哎,要走了么? 加瑞尔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如果皇帝陛下现在走,就会发现苏安娜行宫被封锁的事情,而他一旦发现了这件事,以他多年的政治经验,肯定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到那个时候,热月计划能否成功,似乎就从板上钉钉变成了悬而未决。 怎么办?加瑞尔有些紧张,他左右环顾,刚好看到了他的哥哥,埃米尔·欧文。欧文看到了加瑞尔有些慌张的眼神,冲他微微点了点头,让他放心。加瑞尔接收到了这个信号,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皇帝陛下不是新手,可是筹划热月计划人们,又有哪一个是新手?大家都是长期在政坛厮混的老手,处理这种场面,应该驾轻就熟才对。 “父亲大人,我能说两句话么?” 就在皇帝陛下即将告辞的时候,文峰皇子有些冒失的走到了舞台的前排。他的话甚至没有经过皇帝陛下的同意,就直接通过扩音器传遍了会场。在这一刻,加瑞尔的心跳漏了一拍。终于,殿下还是忍不住直接出手了。 见到二儿子的意外登场,保罗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他这个儿子之前不务正业,后来强行让他上战场之后,最开始也表现不好,后来才慢慢有了些起色。可是,紧接着,他在收复罗宁格的时间里,大肆屠杀异己分子和疑似造反分子,甚至屠净了两家大公爵。虽然清除反贼是保罗的示意,但是如此不分轻重、不顾影响的大肆屠杀,却早已超出了保罗的本意。从那之后,保罗对自己这个儿子就有些兴趣乏乏,要不是加里被他送到了爱莲娜,他可能都不屑于做最基本的伪装。 “难得二儿子想要说话,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虽然这是加里的欢迎聚会,但是你是他的哥哥,你想要再单独送一送祝福,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谢谢父亲大人”,文峰冲保罗点点头,面向大家,“刚刚父亲大人提到了加里弟弟的建议,包括改革农奴制、减少边境驻军,加大和爱莲娜的合作力度。作为曾经经历过那场战争,看着自己的兄长死在战场上的亲历者和参与者,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同样好奇。我的父亲大人,安肯瑞因的皇帝陛下,这些问题,您的答案,是什么呢?” 听到文峰皇子的问题,会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哪怕是加瑞尔这样的人,都知道文峰皇子的这个问题有多么不合时宜。在朝堂因为这个问题争论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贸然在加里皇子的欢迎宴会上挑起这个话题,往恶意了说,基本就是故意要打加里皇子和老皇帝的脸面了。 “你问了个好问题”,保罗·吉布森的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但是,熟悉他的人会从他用词的方式明白,他已经生气了。 “这几个问题,我的答案一直都很明确。归根到底,这几个问题的产生,都来自于爱莲娜,没有爱莲娜,就不会有逃奴问题,也不会有因为边境贸易富裕起来的掮客,安肯瑞因的资产阶级也不会发展的这么迅速。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就必须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去回溯最根本的那个原因,我们到底要如何看待爱莲娜?” 说到这里,保罗·吉布森冲爱莲娜驻罗斯维尔办事处领事迪拉尔·沃伦遥遥举杯,得到了迪拉尔一个理解的回应。于是保罗点点头,继续。 “而如何看待爱莲娜,归根到底,问题就回到了一个人,一个依靠着一己之力,把爱莲娜从毁灭的边缘拯救,为爱莲娜赢得了两年的和平发展时间,给了爱莲娜最宝贵的战略机遇期的男人,共运党的主席,传说中最接近大魔导师的加斯腾斯·沃伦。诚实的说,在加斯腾斯释放了那个禁咒魔法之后,我们彻底的、仔细的、穷尽了所有可能和所有力量,彻查了加斯腾斯的底细。我们得到了什么结果呢?” 会场越发的安静了,不少人都开始打量着迪拉尔·沃伦的脸色。保罗·吉布森现在再说的,已经涉及重大机密。在有爱莲娜的官方代表在的时候,这些话、这些信息根本不应该透露出来。 “陛下——” 埃米尔·欧文轻声呼唤,想要提醒保罗·吉布森,他已经开始泄露国家机密。可是,他的善意被保罗一句怒喝给打断了。 “你给我闭嘴!” 埃米尔·欧文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多久以来,保罗都没有这么冲他说过话了。他因为惊讶而暂停的思绪,失去了最后打断保罗·吉布森的机会。 “我们得到的结果很简单,加斯腾斯,这个从小在柳荫河畔一名小地主劳里艾斯·巴斯家长大的家生农奴,从小都没有接受过哪怕一天正规教育。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也是农奴,同样目不识丁。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家庭背景,如何能教育出一个可以制造蒸汽机,熟练使用多国语言,甚至精通魔法的后代?我们无法解释,任何人都无法解释。然而,这个事实还是发生了,他违背了一切常理、违背了一切认识,把这么一个博学的、精通蒸汽机的、了解上流社会礼节的、甚至可以释放魔法的加斯腾斯放在了我们面前。于是,我们不仅要问一个问题,现在的这个加斯腾斯,真的是加斯腾斯么?” 会场的气氛更加安静了,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想过。可是,随着保罗斩钉截铁的语句,人们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让他们有些疏忽的话题,那个农奴加斯腾斯,真的可以成为现在的这个加斯腾斯么? “在场的各位,你们都了解魔法史,也知道魔法的神奇之处。魔法可以彻底的改变一个人的相貌,也可以彻底的让一个人伪装成另外一个人。在历史上,知名的魔法师换个身份隐姓埋名去体验生活的事情并不是一两次。而如果你们熟读魔法史,你们甚至应该知道,这种该换身份的力量,甚至是每个魔法师都要经历的过程。当他们对生活感到无趣的时候,他们就会使用一个魔法,让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去过另外一段人生。而被他们替换的那些人,无一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识字的人突然能写出华美的文章,懦弱猥琐的人突然变得正气凛然大义无畏,不懂作战的人突然变成了军事专家。这种变化,难道不让你们熟悉么?或者,我再说的明白一点,现在的加斯腾斯,现在那个释放了魔法的加斯腾斯,真的,还是那个最开始的加斯腾斯么?” 刷—— 几乎不受控制的,会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迪拉尔·沃伦。面对这样一个近乎当面挑衅的问题,身为爱莲娜驻罗斯维尔代表处的领事,他,又该如何回应? 254 钟声五响 “啪——啪——啪——” 在所有的视线正中心,爱莲娜驻罗斯维尔办事处领事迪拉尔·沃伦很震惊的鼓起了掌,掌声沉稳。三声之后,他放下手中的酒杯,一个人走上前台,站在了保罗·吉布森的身旁。 “怎么,迪拉尔领事有什么想说的么?”,保罗·吉布森侧过头,看着迪拉尔·沃伦,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在场的不止一个人听出了这种嘲讽,他们互相交换目光,眼神里充满惊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两年来一直对爱莲娜毕恭毕敬的保罗·吉布森,撕下了自己的面纱。 “陛下刚刚提起的问题,我们其实很早就想过,在加斯滕斯主席释放那个魔法之后不久,就想过”,迪拉尔·沃伦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保罗·吉布森的敌意,“这个问题咋一想,很让人恐慌,难道我们一直追随的那个人,不是真的那个人?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迪拉尔的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对于加斯滕斯,任何涉及他的话题,都总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更何况,这次提起这个话题的,还是迪拉尔·沃伦,这位爱莲娜的官方代表。 “我也很好奇,你们会怎么办呢?”,保罗·吉布森笑着,等待着答案。 “其实很简单”,迪拉尔·沃伦给保罗·吉布森回应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我们这些人,追随的其实是共产主义,而不是加斯滕斯。加斯滕斯能带领我们走向共产主义,我们就会追随他。如果他背叛了革命,我们也会选出新的主席,继续革命。所以,往坏了说,如果真的有一位大魔导师在中间什么时间替换了我们的加斯滕斯主席,只要他继承了加斯滕斯主席的追求和理想,继续带领我们走向共产主义,哪又有什么不好呢?” “可是……那已经不再是加斯滕斯了啊,你们不介意么?” 出人意料的,问话的是加里·吉布森,也许是年轻的关系,他敢于在这种时候插话,提出自己的问题。 “皇子殿下,你问的很好,我们真的不会介意么?” 迪拉尔讲话慢条斯理,台下的加瑞尔·欧文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去看墙上的挂钟,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们的热月计划,怎么样了? “我们当然介意,而且,是非常介意!”,迪拉尔话锋一转,更加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就像是一个精通此道的魔术师,操控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但是,就像保罗陛下刚刚所说的,一个农奴,一个没有接受过教育的农奴,真的可以修好那个蒸汽机么?想必你们不少人都听过那个故事了,我们的加斯滕斯主席在柳荫河畔一座陈旧的磨坊里,展示了他的能力,被澎湃动力公司的人看中,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如果按照保罗陛下的思路,那个站在蒸汽磨坊里的农奴,就不应该拥有维修蒸汽机的知识,可是,他做到了。也正是因为他做到了,爱莲娜才开始了自己的故事。如果,如果主席真的是大魔导师所替换,那么那位大魔导师,一定从一开始就像带领我们走向革命,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从一开始追随的就是那位大魔导师。至于被替换的加斯滕斯,他只是留下了一个名字,我们又有什么必要介意呢?” “可是他有可能是在中间什么时候换了身份啊?”,加里·皇子声音天真,似乎纯粹是出于好奇而提问。 “小殿下,按照陛下的理论,从那个蒸汽磨坊开始的每一步,都不是一个农奴可以做到的。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位大魔导师接替了真正的加斯滕斯,那也一定是在革命开始之前,所以,就像我说的,我们追随的,从一开始就是一位大魔导师,自然不需要介意加斯滕斯的名字,不是么?” 加里沉默了,他知道,迪拉尔说的是有道理的,如果说加斯滕斯不可能做到现在的成就,那他自然也无法修好那台蒸汽机。如果那台蒸汽机是被大魔导师修好的,那么这场革命从一开始就是大魔导师领导的,对爱莲娜的人来说,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如果我们放开视角,去尝试着相信奇迹,我们就会发现,其实这个世界上存在天才和更加优秀的人。我们的加斯滕斯主席,为什么就不能无师自通的了解蒸汽机,成为一名蒸汽机专家,并且投身革命呢?要知道,当初的传奇大魔导师卢达克里斯,不也是对魔法无师自通么?” 迪拉尔的语气仍然平和,说的内容却并不轻松,保罗·吉布森脸色并不好看,加里的表情则带着疑惑。至于现场其他的宾客,则在思考着这件事,很少有人意识到时钟刚刚走到了四点。 “铛——” 第一声钟声响起,迪拉尔侧头看了一眼外面,似乎被钟声打断了思路。加瑞尔·欧文身子一抖,下意识的看向了前台上的埃米尔·欧文。那位帝国宰相冲他点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加瑞尔读懂了哥哥的口型,稍微平静了些。 “铛——” 第二声钟声响起,不少人开始看向墙壁上的挂钟,似乎想看看时间。保罗·吉布森的目光在会场扫过,情绪难名。他举起酒杯,无声祝贺,于是在场来宾纷纷举起酒杯,与皇帝陛下隔空碰杯。 “铛——” 第三声钟鸣响起,会场里恢复了些生气。保罗·吉布森似乎并不想再纠缠迪拉尔关于那个魔导师的问题,而迪拉尔也早已走下了前台。前台后方的乐队已经开始翻找乐谱,筹划下一曲曲子。有人推开了会场的门,加瑞尔投了目光过去,发现那些人穿着熟悉的军服,于是在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到了这一步,应该是没问题了吧? “铛——” 第四声钟鸣响起,已经有人注意到了那些推门而入的士兵,他们背着蒸汽背包,蒸汽背包的泄压阀发出轻轻的嘶嘶声,似乎在告诉所有人,他们的武器已经准备就绪。靠近边缘的女宾有人发出了被压抑的惊叫,而在更内侧的宾客们,则把目光投向了前台上还在微笑的保罗·吉布森。 陛下这是闹的哪出? “铛——” 第五声钟声响起,进场的士兵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有军官模样敌人冲上了台,皇帝陛下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们,似乎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到皇帝陛下的表情,人们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似乎,这些士兵并不是皇帝陛下的安排? 钟声停了下来,从打开的门外传来了稀疏的枪声,听到这些枪声,人们立刻意识到了,恐怕真的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和爱莲娜签订穆恩条约的这两年来,安肯瑞因的国家状况一直不是特别好,各阶级的矛盾日益突出,逃奴问题、工人问题、军事竞争的压力让这个国家暗流涌动。在场的人要么身居高位,要么身家巨万,本身就在消息上灵通很多。结合他们之前听到的小道消息和现在的场景,不难想象,一定是有什么势力不满意陛下的行为和决策,决定武力逼宫了。 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是安静的,所有人都在等待幕后主使的出场。毕竟,军队已经控制了局势,国王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制之力,那位躲在幕后操控一切的人,已经可以站出来享受这美味的胜利果实了。 然而,让宾客们失望的是,在持续超过七分钟的沉默中,没有人站出来,也没有人为这次行动负责,所有人都沉默着。 不对,出事了。 刚刚还心情放松的加瑞尔从自己的哥哥脸上看到了问题,按照计划,这些士兵冲进来之后,只要控制住局面,他的哥哥将做正式的声明,强迫皇帝陛下退位,扶持文峰皇子上位。可是,从现在的局面看,似乎这些人也不在哥哥的掌控之中? 难道,还有什么第三方,借着这次机会,戏耍了他们所有人? “真是……让我失望。” 就在加瑞尔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保罗·吉布森上前一步,重新站在了扩音器前面。 “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人,会因为喜出望外而站出来,按照你们原来的计划,让我看看你们的嘴脸呢。可惜啊,你们还是比我预计的要聪明一些。” 听到皇帝陛下的话,加瑞尔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而其他的宾客则仿佛明白了什么。他们似乎被卷入了一个局中局、套中套,被人设计的皇帝陛下似乎又设计了别人。 “行了,我知道的,不让我点出来,你们自己是不会出来的,对不对,我的埃米尔·欧文爱卿?” 在那个名字出口的一瞬间,会场响起了一阵惊呼。竟然是他?埃米尔·欧文?皇帝陛下的肱骨之臣,皇帝陛下最信任的人? 加瑞尔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几拍,他们已经完了,陛下洞察了一切,计划失败了,他们,输了。 也许是和加瑞尔想到了相同的事情,埃米尔·欧文上前一步,看着保罗·吉布森,直抒胸襟。 “和爱莲娜作对是没有前途的。” “这就是你造反的理由?”,保罗·吉布森的声音冷冷的,“爱莲娜是爱莲娜,安肯瑞因是安肯瑞因,它不是我们的朋友,只能是我们的敌人。你看看过去两年,他们增长的速度有多快,去过恩斯潘省的人告诉我,现在的恩斯潘省已经不是他们记忆中的恩斯潘省了。到处都是工厂、工人和新农民,那个地方正在以一种非常可怕的速度、躺在我们身上成长!如果,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做,安肯瑞因也许可以苟活一时,但是绝对不可能活的长久!那些支持共产主义的人,一定会彻底的摧毁我们、占领我们的土地,消灭我们的阶级!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看不明白么?” “我当然看得明白”,埃米尔·欧文看了一眼在台下的迪拉尔·沃伦,心知陛下既然能让他听到这些话,这位爱莲娜的领事估计也活不了了,便不再隐瞒自己的想法。 “所以我们才要改革,农奴帝制是不可能对抗爱莲娜的,我们必须像尼格鲁共和国那样,像弗恩第三共和国那样,改革,推动资产阶级当政,解放农奴、发展经济,才能对抗爱莲娜。如果继续下去,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就像您说的,我们肯定会输!” “你倒是看的明白,你身后的那些工厂和代理商,是不是也看的和你一样明白?” 保罗·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吩咐旁边的士兵,“”把这些人都抓了,其他的人,全部关起来,短时间内禁止离开!” 说完这些,他又面向大家安抚情绪,“各位,我们只抓涉案者,其他人不用担心,只要过了这几天,稳定了局势,我就会放大家出来。” 宾客们并没有太明显的意见,他们也知道现在没有反抗的空间,自然不会讲太多废话。周围的士兵开始冲入人群,一个个的把嫌疑人抓走。相对了解内情的加瑞尔看到了几个自己熟悉的面孔,于是他知道,皇帝陛下真的掌握了他们的情报。 “到底……为什么?” 埃米尔·欧文已经被带上了手铐,他抬着头,看着皇帝,“陛下,为什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你们没发现而已。” 保罗·吉布森丢下这句话,收敛了脸上最后的假笑。 “拉出去,斩了,查封清查欧文家族。” “陛下……” 有穿着军装的人上前,不少人认出了,那是最近销声匿迹的皇家警察警长菲拉斯·纳夫莱。他指了指爱莲娜的领事迪拉尔·沃伦。 “这位怎么办?” “你说呢,他听到的太多了,活着,会很辛苦的。” 迪拉尔听到了这句话,他笑了笑,保持着最基本的风度,“陛下,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如果,我说我知道加斯滕斯不是大魔导师,你还觉得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吗?” 保罗·吉布森用能让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回应,继而转身离去,留下了一片狼藉的会场,和迪拉尔的疑惑。 爱莲娜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255 骤然而起 铁手侯爵提坦斯·基督山见到凌岩大公爵杜勒·康顿的时候,这位在宴会事变后炙手可热的大公爵、帝国新任首相刚刚从皇宫回来。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在书房接见了提坦斯·基督山。 “听达雅说,你不是很喜欢共产主义和爱莲娜?”,坐在巨大而空旷的书桌后,杜勒·康顿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三天了,整个罗斯维尔都因为那个失败的热月计划躁动不安,皇帝的皇家警察和内阁的宪兵队到处抓人,不论是涉及、还是不涉及热月政变的贵族们都人心惶惶。唯一相对豁达的,是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小市民,他们日复一日,劳复一劳,并不是很关心那些大人物的生死。 “是的大人,我不仅不喜欢共产主义,我还不喜欢那些虚伪的暴发户,贵族应该有贵族的气质和传承,没有一百年的家族历史,又哪有资格称自己为贵族?那些暴发户,早晚都会倒霉的。” 提坦斯优雅的行礼,说话的语气却并不怎么和谐。杜勒·康顿微微一下,放下了最后的戒心。对这位提坦斯·基督山,菲拉斯·纳夫莱已经做过详尽的调查,通过多种渠道均能够互相印证,基督山这个奇怪的姓氏在弗恩第三共和国还是帝国的时候就已经存在,而且,从法师塔的资料看,当时这个家族和大魔导师胡尼·哈瓦瑞还有些联系。查实了来源之后,这位在安肯瑞因并没有什么联系的孤家寡人,就成了杜勒·康顿某个想法的最佳人选。 “最近的事,你也知道了,埃米尔·欧文和欧文家族试图谋反,牵连甚众。昨天,文峰皇子也已经被陛下关进了劝进台,估计这辈子是出不来了。大量的新贵族和你不喜欢的那些暴发户被抓了起来,不少职位空缺。这些职位,都是留给真正拥护陛下、拥护我杜勒·康顿的人。提坦斯侯爵,我和陛下都很欣赏你的立场和能力,也听说过你那久远的祖上。你,对这些职位有什么想法么?如果有的话,身为新任宰相,这点事情,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听到康顿的这番话,提坦斯知道自己应该是已经过关了,皇帝和他新的心腹杜勒·康顿已经把自己看成了自己人。这可是爱莲娜反侦查局到目前为止情报工作的最大进展。他恭敬行礼,平复自己的心跳,继而抬头,忠诚中带着一点谄媚。 “大人,我很喜欢贵国的农奴制度,我不希望它因为那些新拉姆的想法改变。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做管理农奴制度的大臣么?” “那就是农业大臣了”,康顿耸耸肩,“这可不是最赚钱的职位,而且现在还很受质疑。你不想成为爱莲娜商品的官方搭理人么?那可是肥的流油的职位!” “切——”,提坦斯毫不掩饰自己对爱莲娜的鄙视,“那帮没有秩序、不懂理解的蛮子,我是杀不了他们,要是能杀了他们,也不会让他们猖狂到现在。一个国家怎么可能没有贵族呢?泥腿子又怎么可能和贵族一样呢?我们生下来就是贵族,他们生下来就是泥腿子,这是世界的规律!” “噗嗤——” 杜勒·康顿笑了,虽然他知道提坦斯的态度,但是听到一个来自共和国的人和自己说这个,还是感到有些好笑。不过,最后一个测试的问题已经结束,提坦斯应该是可以信任的人,是时候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了。 “提坦斯·柯南道尔·卡尔道恩·基督山侯爵”,难得一见的,杜勒·康顿使用了提坦斯的全名。听到杜勒·康顿的这个叫法,提坦斯知道戏肉来了,收腿站好,等待后续的命令。 “陛下已经决定,三天后发起对爱莲娜的总攻。八十万大军已经战备就绪,加斯滕斯不是魔导师的证据也已经掌握充分。爱莲娜这个畸形的、意图颠覆安肯瑞因的反贼势力终将覆灭。经过和陛下的讨论和商议,我们决定任命你为农奴制度改革官,负责取消我国农奴制度、并给以农奴们平等身份的工作!” “啊?” 提坦斯愣住了,安肯瑞因准备开战的消息非常重要,他必须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送出去。可是,后面那个给自己的官衔又是怎么回事?农奴制度改革?保罗·吉布森的脑袋被门夹了? “就知道你不懂”,杜勒·康顿笑笑,“爱莲娜的政策在农奴们中影响太过恶劣,不少农奴都想逃。我们即将对爱莲娜开战,这一战陛下筹划已久,如果后方的农奴出了什么乱子,比如造反、暴动什么的,很可能影响我们的战争结果。为了防止出现这种事,陛下会出台政策,在黑山市开始废除农奴制的试点,并且给农奴们提供比爱莲娜还要好的的待遇。这个试点的目的,就是要稳住国内的农奴阶级,让他们不要想着爱莲娜,知道不造反、不暴动、不拼命,也能自由。等战争胜利之后,这个试点会取消,农奴政策也会继续。所以,负责这项工作的人,必须是一个喜欢农奴制的人,必须是一个不那么容易被国内的资本家们说动的人。我们想来想去,就找到了你。你明白吧?” 原来只是一个障眼法。 提坦斯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却有些惊讶于皇帝的想法。如果一切真的按照他的计划进行,战胜了爱莲娜的安肯瑞因将拥有极其强大的话语权,到时候,只要等国内安定了,战争创伤恢复了,再取消试点,农奴们就算有心,也没有爱莲娜这样的外部势力帮助,更不可能找到争取自己权力的途径了。 “陛下英明!” 提坦斯再行一礼,心里却又开始担心起即将到来的战争。虽然此前有些隐约的蛛丝马迹,爱莲娜那边对保罗·吉布森也多有防备,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手里的这个情报,必须想办法送出去。 “这一招真是漂亮,即在战时稳住了国内形势,又切断了爱莲娜补充兵员的口子,还能暂时团结国内的资产阶级,消除反对势力,形成进攻爱莲娜的合力。到时候,我们八十万大军,打对方十二万部队,还全部装备了重剑步枪,根本没可能打输啊!” 提坦斯并不介意透露自己的想法,作为一个被看重的人,他必须展露基本的能力。至于重剑的信息,虽然说是保密,但是罗斯维尔的人不少也都知道,无需刻意装作不知。 “就是这样”,杜勒·康顿交给提坦斯一份卷轴,“任命书已经写好了,你拿去就是,还有什么问题么?” “那个……” 提坦斯·基督山犹豫了一下,“陛下是怎么知道加斯滕斯不是大魔导师的?” “这个……就不是你该知道的内容了,没别的事的话,回去准备吧。明天中午,陛下和我会为你送行,黑山市和黑山市的农奴,正在等待着你这个救世主呢!” “在下不敢……” 再次低头行礼,提坦斯转身告辞。他知道的情报已经够多了,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把情报送出去了。 ———————————— 看着提坦斯·基督山离开,杜勒·康顿沉默了一会,摇响了铃铛。不一会,管家达雅·杰克曼出现在了他面前。 “你找几个合适的会计,现在那些新拉姆被抓了不少,他们的存货和财产,陛下已经交给我处理了。你去找菲拉斯,找他要点人,带上我们自己的会计,抄家去,该怎么办,你知道吧?” “明白,主人。” 达雅·杰克曼点头应下,又问。 “听说陛下已经知道加斯滕斯不是大魔导师了?” 听到这个问题,杜勒·康顿看了达雅一眼,“你消息还挺灵,不错,就是这样,爱莲娜已经完了,明白吧?” “明白,我的主人。” 达雅·杰克曼躬身行礼,退步而出。只留下了一个坐在书桌后思考的男人。 没有爱莲娜的世界,又该是什么模样? —————————————— “陛下,这么说,是不是有风险啊。毕竟我们的结论也只是推断,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加斯滕斯有办法释放那个魔法,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支持他拥有持续释放魔法的能力。但是,这个结论并不能否认他是大魔导师啊。您要在这个基础上推动国战,是不是有欠考虑啊?” 法师塔研究院的院长,迪迪埃·拉肖站在保罗·吉布森面前,神色有些惶恐。他刚刚得知大战在即的消息,却没想到陛下真的如此大胆,敢去赌那个人的底牌。 “释放一次魔法已经是奇迹,又哪里来的释放两次的可能?”,保罗·吉布森笑了,“这件事你不用担心。爱莲娜已经势大难治,如果不通过这种手段,我们终将会被他们摧毁。只能趁着现在他们羽翼未丰,以绝对的优势一举摧毁他们的主力,消灭他们。只有这样,安肯瑞因的皇室才能延续。你明白么?我不需要你给我一个百分之百的答案,我只需要个能让我赢的支撑就可以。对那些核心要员,你的口径一定要和我保持一致,明白么?用你们法师塔的专业术语绕晕他们,让他们相信加斯滕斯已经不可能释放魔法,这就是你的工作,这就是我把你们找回来的目的,明白么?” “我明白了,陛下。” 迪迪埃·拉肖低头行礼,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一脸决然。 “如果,如果加斯滕斯真的是大魔导师,那到时候我一定不会死在陛下之后!” “行了。” 保罗看着面前的老人,“你这样的有什么战斗力?做好你的工作,等我的消息!” “我知道了,陛下。” 迪迪埃·拉肖转身告辞。诺大的书房里只剩下了保罗一人,他想了一会,冲着屏风后面轻喊。 “出来吧,儿子。” 应声而出的,是九皇子加里·吉布森,他上前两步,拽过一个凳子坐在皇帝对面,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父亲。 “父皇,我给您的两条路,您竟然真的选了第二条,实在是让我有些惊讶。” “怎么,你爹我就不能冲动一把么?”,保罗·吉布森看着面前的九皇子,眼神里都是欣赏。回到罗斯维尔不久,在提出了那个主动废除农奴制的建议之后,他的这个小儿子,在私下里给自己出了另一个建议。 爱莲娜的增长速度非常可怕,如果不在他们成长起来扼杀掉,那么安肯瑞因将再无机会。 自我改革,或者摧毁敌人。这才是九皇子加里·吉布森从爱莲娜带回来的两条建议,每一条,都戳中了安肯瑞因最痛的点。 “陛下,我从爱莲娜回来,对爱莲娜外围的生产能力还是有所了解的。他们的士兵、农民和工人都非常有凝聚力,虽然兵力总量不大,但是战斗力非常强。我们的军队数量多,但是战斗力和信心都不足,我觉得,真要作战的话,必须集中所有力量打赢第一仗,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分隔西罗亚省和恩斯潘省。西罗亚省是爱莲娜最大的铁矿石产地,而恩斯潘省则是他们的工业集聚地,分割了这两部分,再实行全面封锁,爱莲娜庞大的工业机器就无法顺利运转,我们才有彻底取得最后胜利的希望。” “很好,很好。” 保罗·吉布森看着自己的儿子,欣慰点头。对付爱莲娜的思路他早就有个大概,自己的儿子又和自己不谋而合。既然如此,还有什么犹豫的呢?就像加里所说的,爱莲娜得到的时间越多,安肯瑞因的死亡就越近。他发动的这场战争,将成为一场救赎之战,一场决定安肯瑞因命运的战争。就像加里所说的,绝对,不能输。 “父亲大人”,加里观察着保罗的表情,“我之所以在明萝尼娅在的时候跟您提出第一条建议,而在私下里提出第二条建议,其实就为了给我们留一条后路。如果这场战争失败,安肯瑞因陷落,我们还需要一个人能传承皇室的血脉。作为皇室改革派的代表,爱莲娜应该需要我稳定这个国家的上层阶级,所以……” 保罗安静了下来,他看着自己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儿子,沉默了很久,站起身,揉了揉加里的脑袋。 “劝进台可不是一个好地方,你真的要去?” “爱莲娜都呆了两年,我还有什么地方不能去?”,加里·吉布森的眼神里都是坚毅,“父亲,这都是为了我们吉布森家族。” “为了吉布森家族……” 保罗皱皱眉头,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好!那你就去和你那个没心眼的哥哥,好好谈谈心吧!” 256 战鼓之音 加斯腾斯推开会议室的大门时,所有爱莲娜共运党的议事委员都已经就位。伊万和辛克站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手里拿着一堆红色、蓝色的小旗,正在布置沙盘。艾迪·沃伦手里拿着一个本子,正在报出爱莲娜已经掌握的情报。宾波·博布鲁夫坐在桌子的远端,看着沙盘发呆。托马斯·古拉科斯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广场。查理哈里·沃伦凑在艾迪·沃伦身旁,似乎对那个本子上的信息很有兴趣。 “都知道了吧?” 加斯腾斯观察大家的神情,虽然紧张,但并无惊慌,就知道大家已经有了底气。他随手把外套挂在衣架上,走到了会议室的另一侧,站在了沙盘面前。 “保罗·吉布森的这一仗估计是一定要打的,我们想解放安肯瑞因也很久了,这次他既然要打,我们就顺势而为,彻底解放安肯瑞因。这个方向是不会变的,我们也没得选。各位在各自的领域对这场全面战争有什么问题,都说说吧。” 几位议事委员们互相看了看,把第一个发言的任务交给了伊万。伊万指了指沙盘,毫不犹豫的开始讲解。 “我的想法和头儿一样,估计也是在场各位里最简单直接的了。上次爱莲娜保卫战,最后靠了头的魔法救场,我心里这口气可是一直憋着呢。那次战争,爱莲娜赢了,可我们工农革命军,却是彻底输了,我一直等着一个翻本的机会,保罗那个老不死的不长眼,把这个机会给了我,我个人,是非常开心的。” 伊万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还伸舌头舔了舔嘴唇,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加斯腾斯皱了皱眉头,纠正他的动作。 “从哪学的习惯?说正事。” “哦,好的,头”,伊万摸摸头,伸手一指沙盘,“虽然很想打,但是现在的局势也不是很理想,我简单说一下大概的情况吧。爱莲娜工农革命军现在有两个满编军团,每个军团六万人,七成装备的是雷鸣一型蒸汽步枪和洛山一型蒸汽冲锋枪,三成装备的是改进后的雷鸣二型蒸汽步枪,所有部队的备弹基数是三倍,就是三周的作战用量。后续的弹药需要古拉科斯那边支持一下,前三周,我们在弹药、兵力、士气、和武器上,都没有什么问题。在我看来,最大的问题在于,爱莲娜的战略环境并不是十分理想,我们东有安肯瑞因、西有尼格鲁共和国,两个国家都被头儿的禁咒魔法教训过,怀恨在心,边界军备强大。据我们了解到的情报,尼格鲁共和国在赖林公国的驻军大概在四十万左右,全部装备“突刺”后装蒸汽步枪,战斗力大概比安肯瑞因的重剑高上几成,但是备弹量、射程和威力上,仍然不如我们。不过他们装备有超过三百门铁锤蒸汽大炮,是之前那种蒸汽大炮的改进型,据说威力很大。为了应对尼格鲁共和国在赖林公国的驻军,我们在西侧边境安置了四万人的军队,分别是第一军团第四师、第六师,和第二军团第四师、第六师,双方的军力对比大概在一比十。如果考虑我们的武器代差和防御工事、猎鹰特种部队的存在的话,基本能够实现边境防御。毕竟,在备弹充足、而且使用了加强工事的阵地战上,我们的部队应该可以阻止敌人的进攻。” “四万打四十万,也行?”,宾波·博布鲁夫举手,脸上有些不解。 “战场的锋面是有限的,在有限的战场上,敌人是不可能投入十倍于我们的兵力的。他们的兵力优势更多的体现在后勤补充上,只要不被包围,我们的阵地一般需要面对的,大概也就是三到五倍的敌人。这点数量的敌人在我们的洛山一型蒸汽机枪的持续火力下,压力是可以承受的。” 宾波·博布鲁夫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问题了。伊万拿起一根长杆,指着沙盘继续讲解。 “如果尼格鲁共和国按兵不动,我们最多能从西侧边境抽调的,也只有一万人左右,再少,可能就会出现风险。这就是西侧边境的情况,我再说说东侧边境,东侧边境的形势更加严峻,因为保罗·吉布森自始至终对我们的强烈敌意,我们面对的敌军正式部队规模超过八十万,编号序列是救国军第一军团至第十四军团,每个军团大概在六万人左右,这还不包括安肯瑞因习惯使用的农奴敢死队。虽然最近农奴运动激烈,农奴敢死队的人数少了,但是他们至少也有十万人的规模,所以,在东线,我们要面对的,是九十万的敌人,而我们手里的牌,则只有工农革命军两个军团、八个师,大概八万人的兵力。虽然最新的雷鸣二型大部分都在东线,但是这个兵力对比,也超过了十比一。” 伊万在介绍这些信息的时候,声音很低沉,带着些压力。在场的各位委员其实之前都知道这些情况,只不过在开战前再次听闻,心头还是一沉。超过十比一的兵力对比,就算爱莲娜有先进武器、更加旺盛的战斗力和更加强大的凝聚力,这场仗,也并不是那么好打的。 “兵力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民兵那边的情况,等会艾迪会介绍,我接下来介绍一下我们的战术思路。” 伊万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会场沉重的气氛,他拿起长杆,在沙盘上指指点点。 “按照头儿之前的想法,我们对安肯瑞因的防守策略和尼格鲁不同,考虑到保罗·吉布森的敌对意识更强,兵力也更强,我们在东线采用的是阶梯防守的策略,从边境到爱莲娜平原,我们构建了七道防线,每道防线使用的都是最高标准,现在前四道防线已经竣工,第五道防线还在施工,第六道、第七道防线还在图纸上,所以,诚实且客观的说,我们能用的就是前四道防线。根据我们和头儿之前商量的战术,在面对敌人的主动进攻时,我们不能一味死守,因为敌人必然会通过封锁来抑制我们的经济。而且,以两省之地对抗整个安肯瑞因,就算他们是落后而野蛮的农奴制国家,我们在战争的可持续力量上,也会弱上很多。所以,我们在和敌人作战的原则上,选择了集中力量打七寸的战术,简单说就是,保留少量兵力在几道防线上狙击敌人,拖延敌人进军速度。同时,集中大部分力量,打击敌人的主攻方向,一定要把敌人的主攻防线摁住。摁住了主攻,打败了主攻,我们的部队就运动起来,不断的寻找敌人的薄弱之处发起攻击,争取形成局部的兵力优势,做到一打就赢,打赢就跑,让敌人摸不着头脑。这个,就是头提出来的,运动战。” “那四道防线能撑多久?我们运动的空间够么?如果敌人打到爱莲娜,怎么办?” 古拉科斯举手提问,“我们几乎所有的重要工厂全部在爱莲娜平原,外面的土地可以放弃,但是爱莲娜的不行。如果敌人突破了前四道防线,运动战还能打么?” 伊万看了看加斯腾斯,给出了答复。 “那就打不成了。到那个时候,就是战局真正艰难的时候,如果爱莲娜被包围,在外部游走的大部队就会失去供给。到时候战场的形势,就会变成爱莲娜保卫战之前,我们生产旅和游击旅遇到的情况。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只能迅速收缩,依托爱莲娜进行高密度防御,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是说头儿的魔法么?” 辛克举手发言,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加斯腾斯冲他点点头,“应该不会到那一步,真到了那一步,我也没有魔法了。到时候大家上山打游击,保存革命火种吧。” “对,应该不会到那一步”,伊万点点头,语气带着些过分的肯定,“这就是我们初步的战术,在西线不出问题的情况下,投入八万人的兵力,攥成拳头,打敌人的主攻部位,和敌人硬碰硬,挫败他们的锐气。其他的进攻点,我们稍作阻挡就放弃,用空间换时间。只要能打上那么两三仗,把敌人给打怕了,我们这盘棋,就活了。” “那要是西线出问题了呢?”,查理哈里·沃伦插话,“我们没有理由认为尼格鲁共和国会袖手旁观。” “在他们确认头儿不能释放魔法,在安肯瑞因取得战场优势之前,他们是不会动的。” 辛克回答了查理哈里的问题,“尼格鲁共和国的新政府刚成立两年,而且国内工人党在议会占据第二席位,对我们开战需要通过议会同意,很难。除非我们战场遭遇重大失利,他们又确认了头儿不能收释放魔法,否则他们是不会发动进攻的。” “所以关键还在于和安肯瑞因的仗,特别是前三仗,只能赢,不能输,只要不露出疲态,只要保持我们的强势,就能吓退其他的潜在敌人!” 伊万做了个小小的总结,又问,“各位还有问题么?” 几位委员互相看看,保持沉默,他们倒是有问题,但是很多信息还没有汇总,到也不着急提问。 “先不提了”,加斯腾斯看大家犹豫,也知道是为什么,“各位把各自领域的工作谈一谈,然后我们集中讨论,艾迪,你继续。” “好的,头儿”,民兵部队的负责人艾迪·沃伦点点头,“伊万那里有正规军十二万,我这里也有二线部队。两个省的军垦兵团还有十二万人,这些军垦兵团设立的时候,就是为了应对现在的情况,军民两用,和平的时候种地施工,打仗的时候上前线。这十二万人,我们可以在一周内调动六万人,全部装备雷鸣一型和洛山一型,只是洛山一型的配备密度低一些。在第二周到第三周的时间内,如果必要,我们可以动员剩下的六万人,不过武器上供应就不足了,只能部分使用老式步枪,战斗力可能差一些。” “抱歉,头儿,工厂已经全力生产了,可是——”,古拉科斯起身想要解释,两年时间生产十八万杆蒸汽步枪,他已经尽了全力。就算现在军工厂的产能已经非常强大,但是要在一个月内生产装备六万人的武器,仍然是不可能的。 “十八万够了”,加斯腾斯示意古拉科斯坐下,“我们现在生产步枪的军工厂有十五座,全部是流水线生产,每个工厂的战时负荷日产量都超过八十只,剩下的六万,如果需要,两个月内也可以生产出来,问题不大。剩下的六万人,做好兵员补充,战场上的武器注意回收,省着点用,问题应该不大。艾迪,你继续。” “好的”,艾迪点点头,“按照我们的备战计划,一旦战争开始,军垦军团将放下现有的基建和农业工作,全力投入战争。到时候,我们需要征召民兵,补充军垦兵团的兵力,这些民兵主要用来保持军垦兵团在农业和基础设施建设上的计划,不需要直接上战场。考虑到现在时间紧迫,我已经启动了民兵招募计划,估计一周时间能到位四万人左右,从第二周到第四周,还能到位六万人左右。” “这个是对的,还有边境城市的战备,也通知下去了,还有两天就打仗了,分秒必争,有什么成形的决策,可以直接推进。” 加斯腾斯肯定了艾迪的建议,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如果一切顺利,民兵补充军垦兵团的兵力,军垦兵团投入战场,我们就能有大概十万人的二线兵力,加上伊万的十万人,我们能用来作战的人数超过二十万。” “军垦的十万人主要用做阵地防御,运动战让伊万的人来打”,加斯腾斯补充道,“这是之前就确认好的,大家没有意见的话,就这么执行。” 没有人对此有有意见,于是艾迪继续介绍。 “基本上就这么多了,军垦兵团在东侧第一道、第二道防线之前的资产主要是土地,估计要受到一些影响,今年的粮食产量可能会下降。这一块还请查理哈里做介绍,我这边的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257 方案初定 “各位,我简单向大家汇报一下农业的情况”,查理哈里起身行了个礼,才开始继续,“我说两点。第一,这次作战开始的时间刚好赶上春播。按照我们的动员计划,两省大概会有十万人的农民被抽调,能投入土地的劳动力会大大下降。虽然我们已经逐步普及了机械化生产,但是还有大量的劳动量需要人去工作。为了能够保证生产,我们会按照预定计划,动员女同志们下地劳动,争取在一定程度上填补劳动力空白。” 和之前一样,查理哈里在汇报的时候,房间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在听着他说话,硬笔在本子上记录的声音刷刷不停。这场战争的发生并不意外,相关的预案早已准备完毕,剩下的,就是确定细节和执行。 “农业多少肯定会受影响的,不过大战在即,存粮够的话,还是优先以最快速度取得首胜为目标,搓掉对方的锐气。我们在技术和装备上的优势是巨大的,只要做好情报工作,找到敌人主力,应该可以取得胜利。不过,虽然如此,大家也不能轻敌,这次作战关系到爱莲娜未来五年发展,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轻敌,更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我不可能再次释放的魔法上,明白么?” 借着查理哈里的话,加斯滕斯短暂的表了态,之后,他向查理哈里提问,“军队的粮食,你和伊万对接好,绝对不能出问题。” “这个放心,一直以来我们都保证有三个月的战备粮,一线部队随时可以调用一周的战备粮,只要后勤不出问题,我们的粮食是够用的。” 查理哈里对这个还是很自信的,加斯滕斯冲他点点头,看向了古拉科斯。 “工厂那边怎么样?” “问题不大,之前在设立工厂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作战因素,所有的工厂都在第三道防线以内,核心工厂更是收缩在爱莲娜平原,所以,在伊万同志失去第三道防线之前,我们的生产都不会受到影响。从原材料储备上看,辉石矿在恩斯潘省境内,供应问题不大。铁矿在西罗亚省,如果被切断的话,长期的铁矿石供应可能会受限制。” “现在的储备大概多少?”,加斯滕斯提问,铁矿石是持久战的关键。如果工业生产跟不上,他建立的基于先进工业设备和强大生产力的战斗策略就可能会出问题。 “按照战时经济转轨的话,仓库安全的话,全速生产大概能保证四个月的连续生产,全部用来生产蒸汽步枪的话,大概能生产十四万支步枪。” “十四万只也就完成军垦军团全部的装备,再加上十多万的民兵,这还不考虑其他战斗装备的生产,并不是很宽松。” 加斯滕斯大概算了一下,就有了数据,这些铁矿石存量虽然听起来多,但是一旦仗打起来,消耗也很快,离开西罗亚省的铁矿,仅靠存量的话,可持续作战的胜率就会降低。想了一下,他给出了建议。 “西罗亚省,能不丢还是不丢的好。” “头儿,我们战略上是有放弃西罗亚省的准备的,西罗亚省的工业主要是民用工业和采矿业,战略重要性并不高,驻军也保持着高机动性,大部分军官都是来自爱莲娜保卫战的幸存者,战斗力和机动性也不错,我们唯一的一个机械化战斗旅,也在西罗亚省,如果对方真的从两省交界进攻的话,我们两面夹击,是有可能能挫挫对方的锐气的。” “战术的问题等下再说”,加斯滕斯打断了伊万的话,“我们先听听各位基本的情况,然后定战术。” “工业方面就这么多了,三个月内,我们没问题,动员令可能会损失一部分工人,我建议尽可能多的动员农民,工人的工作有一定的不可替代性,如果上了战场,生产会受影响。” 古拉科斯最后提出了一个建议,在场的几位委员除了他自己,基本都是农奴出身,不少人听到他的建议,都看了他几眼。 “作战还是以一线部队为主,军垦兵团补防,民兵部队做辅助。工人阶级也要参加,熟练工保留,可替代性強的,能多招一些,就多招一些。另外,允许工人自愿报名,除了核心岗位,其他想去的,都要让去。” 加斯滕斯基本没怎么想,就否定了古拉科斯的建议。在以农奴为主的爱莲娜,工人阶级的地位虽然高,但是声音小,如果再不参加这次作战,之后在根据地就更不好办。虽然现在大家热情高涨,不在乎这些,但是加斯滕斯必须想远一点,这种战争,工人阶级,是一定不能不参加的。 “我明白,我这边没问题了。” “那我说说吧”,宾波·博布鲁夫负责内政和外交,他看工业、农业、军事都说过了,便接过了发言权,“从目前看,内政的主要工作就是保障和维稳,在作战期间,我们的控制区不能乱。不过根据地的成分还是比较纯洁的,从目前看,维稳难度不大,我们的警力也充裕。至于经济上,现在的计划经济体制,我们的货币和辉石储备也丰富,也不存在太大问题。” “这一块也很重要,不能松懈”,加斯滕斯点点头,又看向辛克,“你说说吧,这次仗能不能打赢,你这可是少不了的。” “情报工作还是不错的,处于保密需要,具体的进展和工作我会向加斯滕斯主席单独汇报,目前能告诉大家的是,我们的情报网络,会尽全力服务这次战争。” “很好”,加斯滕斯看着辛克,“敌人的作战计划如何,确定了么?” “已经确定了”,辛克拿起自己的本子,一边翻看,一边汇报,“我们成功的打入了敌人的内部,保罗的这个作战计划已经筹划了半年了,我们已经拿到了大部分的核心内容。安肯瑞因救国军这次作战思路是全面开花、重点打击相结合。全面开花,指的是他们将用六个军团的兵力沿着恩斯潘省和西罗亚省边境全线进军,攻击目标是两省的七个东侧外围城市。重点打击,是指他们打算用剩下的八个军团,将近五十万人的兵力,从两省交界处突进,撕开两省的联系,然后转头南下,和东侧的部队一起,进攻恩斯潘省。他们认为,我们的防御重点在东线,北线的工事和兵力都会少很多,所以,他们打算避过我们防御最坚固的点,进攻我们的防御薄弱区域,并争取在五月份包围爱莲娜平原。” “这不是个速胜的计划?”,伊万有些好奇,保罗·吉布森可是个急性子,他能接受这样的作战计划,也是为难他了。 “如果作战顺利,就会变成速胜计划,如果不顺利,肯定会转入持久战。不过,现在安肯瑞因内部对头儿忌惮很深,所以他们的军队体系求战欲望不强,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点。” “这么打的话,我们怎么应对?边境压力会很大。” 民兵和军垦部队负责人艾迪·沃伦举手提问。 “军垦兵团能用的也就十万人,第一周能用的大概六万,加上革命军的八万,我们有十四万人的部队。这些兵如果都用来铺开防御,那么就会导致处处都是兵力弱势,就算有武器优势,也不好打。我的初步想法,和保罗是一样的,我们要把拳头蜷起来。敌人要全面出击,我们就保留少量士兵做阵地抵抗,把所有的士兵攒在一起,形成局部优势。” “要硬碰硬么?” 伊万提问,“还是考虑一下,我们先把他们用来分散进攻的部队吃掉一部分,然后再进攻他们的主力?这样的话可以让战士们由弱到强熟悉战场环境,也更容易拿到第一场战斗的胜利。您不是常说,避实就虚,攻其不备么?如果我们拿我们的所有兵力,去和敌人最强的部队作战,如果输了,后面可就不好打了。” “如果赢了,就能直接挫败敌人的锐气!”,艾迪插话进来,“我是支持直接攻击敌人的总攻方向的。我们还有猎鹰部队这个杀手锏,到时候战场上,凡是敌人的指挥官都会被我们干掉,部队群龙无首,只是一盘散沙而已。” “猎鹰部队到现在也才一百多人,无法决定战争胜负吧?”,古拉科斯也加入了讨论,在共运党议事会,除了巨兽坦克的存在不为人知,其他的牌面,所有的委员都知道,所以讨论起来也比较深入。 “单独猎鹰肯定不行,但是猎鹰加上我们的军队,应该可以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艾迪声音有些大,“如果我们先打弱的,自己也会有损失,敌人也会有准备,再打,可能就不好打了。” “艾迪的这一点说的是对的”,加斯滕斯插话进来,“如果敌人知道了我们有这么一支队伍,他们的军官就不会那么显眼,到时候,狙击手们想要找到合适的目标也需要时间,作战的优势也会下降。” “可是,头儿,第一仗就直接吃最硬的骨头,我怕咯着牙啊。” 古拉科斯还是有些担心,不过,他是知道巨兽存在的人,“除非您打算——” “我知道,这件事也到了该公布的时候了”,加斯滕斯站起身,“走,跟我去看个东西,然后我们在讨论。” —————————— 在过去的两年间,巨兽虽然生产和制造非常复杂,但是加斯滕斯卯足了劲生产,手里也有了十六辆的存货。这十六辆巨兽坦克,已经变成了巨兽战团,被安置在两省交界之地的隐蔽之处。他现在要带各位议事委员看的,是正在组装的第十七、十八号巨兽坦克,均已经完成了车体构建和发动机安装,正在做后期装配。 “这——” 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艾迪·沃伦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这个东西真的是我们做出来的?”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头儿,没人能造出这种东西吧?” 宾波·博布鲁夫用手敲打着巨兽的装甲,听着那沉默的回响,“这得有两公分厚了吧?” “不止”,加斯滕斯笑笑,“这就是我们的杀手锏,战场巨无霸,目前为止没有武器可以突破他的防御。装备一门蒸汽大炮和两挺蒸汽机枪,备弹充足,一次装水后行程一百公里,没有人能阻止他的脚步。” “我终于知道头儿为什么支持我了”,艾迪恍然大悟,“有了这些东西,我们还怕什么?” 可是,紧接着,艾迪又看向了伊万,“大伊万,你应该知道有这些东西吧,为啥还拒绝直接硬碰硬?” “我知道有这种武器,我也知道它被布置在什么位置,但是,头儿没说用,我就必须按照没有它们的策略组织战斗。而在我看来,只靠猎鹰,硬碰硬还是有危险的。” “好吧,你也太小心了。” 艾迪咂咂嘴,“有这个巨无霸在,我们还怕什么?” “虽然优势巨大,但是也要小心谨慎,把这只部队的功能最大化的发挥”,加斯滕斯看着面前的巨兽,好像看着自己的孩子,“面对无法摧毁的敌人,安肯瑞因的军队有一定可能会崩溃,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我们的作战就赢了一半。” “我很难想象一个他们不崩溃的理由”,辛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坦克,“头儿,等仗打完了,这车能让我开开么?” “当然”,加斯滕斯笑笑,“随你开。” ———————————— 参观了未完工的巨兽,几位议事委员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在两省交界之处放敌人突入,形成突出部,之后,和敌人直接作战,最大化的发挥新武器的作用,争取一战挫败敌人的锐气。同时,辛克的情报人员也将在敌后根据作战情况发动群众,看有没有可能借机推翻保罗·吉布森的统治。考虑到战争即将开始,议事会在之后不久结束,作战命令一个个下达,整个爱莲娜也进入了作战状态。 夜色,渐渐深沉,这将是爱莲娜度过的,最后一个和平的夜晚。而未来,没有人知道它的颜色。 258 棋盘两侧 就在爱莲娜的同志们开始讨论这次战争的时候,安肯瑞因也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在位于恩斯潘省和西罗亚省交界之处的前线指挥部,金狮大公爵亨利·克拉弗林,本次黎明作战的总指挥官,正在对他面前三十多位来自各军团的军团长、副军团长和参谋长们,做最后的战术布置。 “我再最后强调一遍,我们的法师塔研究院已经充分确认了一件事实,加斯滕斯不可能再次释放魔法。所以,组织我们进攻的最后一道障碍已经消失,洗刷帝国军队耻辱的最后一道阻碍也被彻底粉碎。这半年来,我们在边境集结了十四个军团,超过八十万人的庞大队伍,大家日夜奋战训练,为的不就是一天之后的作战么?现在,我们有六十万人都装备了最新的重剑蒸汽步枪,大家也熟悉了散兵线作战的技术。而敌人,能够抽调出来对付我们的,总数也不超过十万人。八个人打一个,我们用咬的也把敌人咬死了,有什么好怕的?” 听到克拉弗林的话,在场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亨利·克拉弗林等大家笑完,才继续说道,“不过,虽然我们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但是大家也不能轻敌。敌人拥有一支队伍能够从很远的距离杀死目标,之前的那个蠢蛋斯特林·博斯曼,就是因为太过莽撞,才死在了这种武器之下。不过这个蠢蛋的死也有好处,现在我们知道了敌人有一种超远程的攻击武器,为了防止他们击杀我们的军官,这次后勤部彻底调整了所有军团的军服和肩章,让我们和普通士兵看起来差不多,最大限度的降低了被敌人远程杀死的概率。在这一点上,我知道各位都是多年的老军人了,很不习惯现在这身匍匐的军装”,克拉弗林在说道这句话的时候,还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不过,这套军装虽然不能凸显大家做为将军的荣耀和尊严,但是却可以让大家活下去,我想,对这一点,大家应该知道怎么选吧?” “那是自然!” “这个我们还是知道的!” “克拉弗林大公,我们还是再讲讲战术吧。” 在场的三十多位将军这个时候却并没有什么架子,那是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亨利·克拉弗林,是安肯瑞因军届最有名望的领袖,克拉弗林家族传承数百年,从未在军事上失败过。他们相信,哪怕敌人是那个可能能够释放魔法的加斯滕斯,克拉弗林也一定能找到应对的办法。 “作战计划之前都已经交代过了”,克拉弗林无奈的摇摇头,“既然你们想听,那我就再说一遍。” 他转过身,用手中的长杆敲了敲身后的地图,在那张巨大的地图上,代表安肯瑞因的红色进攻态势图,像一弯半满的血月,罩住了爱莲娜三分之二的地区。 “从我们的情报看,爱莲娜在发展过程中一直没有忘记战争。他们的产业布局是一个典型的洋葱型,最外围是农田和民营工厂、小作坊,就算被我们占领、摧毁,也不会影响他们的经济。而在第一道、第二道、第三道防线之间,则从外向内排布着零星的工业。只有顺利摧毁他们的前三道防线,我们才有可能接触到他们比较核心的工业。同时,根据我们不确定的消息,像这种一层一层的防线,可能不止三层,而像兵工厂、蒸汽动力设备工厂等,爱莲娜统统都放在了爱莲娜平原里。可以说,如果我们能够顺利的剥去这个大洋葱一层一层辣眼睛的外皮,我们就能在洋葱的核心看到敌人最精华的东西,也是我们最想要的东西,他们的工厂、技术。” “我们如果从北方向南方进攻,也有七道防线么?”,人群中有人提问,克拉弗林看了一眼,知道那是乔恩·赖特,本次担任主攻的第一军团的军团长。他提到的这个问题之前在布置作战计划的时候已经讲过,这时候提起,应该还是为了再次强调。 “应该没有”,亨利·克拉弗林很迅速的回答了乔恩·赖特的问题,“敌人防线最密集的是在东部,南侧和北侧,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应该都没有如此高强度的防线。我们这次之所以从两省交界处发起总攻,目的也是撕裂敌人原材料产地和工业聚集地之间的联系,并从薄弱处突进敌人内部。而敌人的八万人防御部队还分散在两省的东侧防线上,能够在短时间内聚集起来迎接我们进攻的应该不到五万人。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我们注意保护自己,别被敌人的超远程武器打死,胜利,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了。” “嗷!!!” 虽然都是见多识广的将军了,但是大家对胜利的渴望仍然强烈。克拉弗林最后再次强调,“各位,本次作战计划就是最终的作战计划了,因为交通通讯不便,各位可以自行决定各自军团具体的作战方式和路线,只要符合我们的要求,进攻我们指定的目标就行。除非遇到特殊情况,否则我们总指挥部是不会向各位下达作战命令的。各位,稍后一别,希望我们能带着大胜的喜悦,在罗斯维尔重新相见!” “啪啪啪啪——” 将军们热烈鼓掌,轮流上前和克拉弗林拥抱,继而告辞离去。战争将在后天开始,他们将赶回自己的军团,布置任务,准备进攻。而到了这个时候,保密的作用已经不再那么重要,就算敌人已经得知了他们的计划,剩下的一天时间,能给他们的反应也远远不足了。 就像亨利·克拉弗林说的,胜利,正在向他们招手。 —————————————— 达达·艾沃尔特用力的把自己的脚从泥泞的土地上拔起来,皱着眉头看着靴子上面黑褐色的泥土,有些不爽。他的家境不好,军队发的靴子质量很好,他原本打算小心呵护,看看能不能带回家两双,却没想到刚刚进入爱莲娜的领地,就遇到了这么烦人的事情。 已经开始春耕的土地松软而肥沃,耕作这些土地的农民显然使出了全部的精神和力气照顾它们,一条一条的地垄笔直的伸向远方,继而被一条一条横着的田畦隔断,像是一块块由能工巧匠制作的方块,排列在这块土地上。而在达达·艾沃尔特的身后,密密麻麻穿着安肯瑞因红色军服的士兵们艰难跋涉着,在他们的脚下,土地失去了宁静和美丽,给所有的士兵留下了黑色的回忆。 “这都走了一天了,除了踩泥就是踩泥,敌人呢?” 在达达·艾沃尔特身旁的,是救国军第一军团第二师第三团第三连的士兵,弗朗西斯科·阿里,他和达达·艾沃尔特来自同一座小城,两人在军队里成为了关系亲密的好友,几乎无话不谈。 “不知道……听说第四师能走硬路,真是羡慕他们。” 达达·艾沃尔特轻声说着,继而迈开几步,走向了侧面一辆陷在泥泞中的装甲战车。这种四个轮子、在前面竖着安装了两大块呈盾型突出的高大铁板、使用了来自爱莲娜的朝阳蒸汽机的设备,被达达他们叫做蒸汽盾车,官方代号叫坚盾战车。按照军团高层的计划,这些蒸汽盾将在作战开始之后,掩护士兵们顶着敌人的火力发起进攻,为士兵们提供基本的保护。同时,由于使用了蒸汽动力,这种装甲战车能够装载的装甲也更厚,基本上等同于三到四层板甲的防御能力,哪怕是安肯瑞因的雷鸣蒸汽步枪,也很难摧毁这种防御。 只不过,计划是美好的,现实却并不那么美好。因为在同一个狭小区域投入的兵力太多,仅有的两条联通西罗亚省、恩斯潘省的公路已经无法满足这么多军队的行军需求,为了保持军事压力,军团长决定全面行军,于是士兵们便离开了道路,进入了道路两侧的土地中。他们从两条红色的长龙变成了八条互相勾连的红色浪头,坚定的向着前方进攻。 “来,推!” 看到达达过来,已经在组织人手帮忙的连长鲍勃·科利尔连忙摆手,达达点点头,和弗朗西斯科一起,把手搭在了坚盾战车的车架上。这种移动防御设施什么都好,就是通过性太差,遇到这种稍软一些的土地,就很难继续前进。达达一边跟着推,一边想着,自己的部队进军爱莲娜已经一天了,为什么敌人还没有反应? “噗——” 一声达达已经开始熟悉的、好像熟透的西瓜被人敲碎的声音响起,达达的浑身一抖,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连长,却发现连长正有些惊慌的摸着自己的头。他和达达对视了一眼,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不是我。”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鲍勃·科利尔的手还在抖,那是他的恐惧,如影随形。 达达站起身,左右看了看,果然看见了不远处的骚动。 “是一连的人,估计是副连长。” “……” 鲍勃·科利尔没有说话,他拍拍手,大声喊了起来。 “来呀,老子命大没死,继续推!” 刚刚还有些惊慌的士兵们看到鲍勃已经镇定了下来,纷纷投来了憧憬的目光。他们不再管一旁慌乱的一连,一起喊着号子,把那辆陷在泥里的坚盾战车给推了出来。 达达最后用了点力气,把蒸汽盾推了出来。刚刚他的描述并不准确,虽然进入爱莲娜以来还没有遇到大部队,但是敌人的远程步枪却始终没有停下。一天来,达达已经看到了三位连长和一位团长当着他的面被打爆了脑袋。这些人能够从很远的地方射击,既无法预测,也不能追查。而和达达一起的士兵们的战斗欲望,也随着这一条条生命的消失,变的更加无力,而且脆弱。 “我说,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发现军官们的?大家现在都穿同样的衣服,也没有肩章,他们怎么分辨出来的?” 弗朗西斯科·阿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达达的身旁,压低了声音,“听说又有些人走丢了,怎么样,你要不要……” “走丢了可就没钱了”,达达摇摇头,对弗朗西斯科的建议表示反对,“他们杀的都是军官,和我们关系不大,我要继续打下去,至少看看敌人到底能不能释放魔法。” “好吧,随你了。我再看看,要是再来两次,我肯定就找机会跑了,这个太吓人了。” 弗朗西斯科在讲话的时候还玩着腰,好像有什么人在远处瞄准他。达达伸手推了推他,继而站直了身子,抖抖肩膀,把背上有些松脱的蒸汽背包往上挪了挪,让自己更舒服一些。一天下来,他的蒸汽背包已经加过一次水了,却仍然没有遇到敌人。而从达达的感觉看,下一次加水的时间,也距离不远了。 “看,那是什么?” 原本弯着腰的弗朗西斯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直了身子,在他的面前,在他手指所指之处,有一条灰色的线出现在了达达的视野范围内。 “那个……难道是敌人?” 达达手搭凉棚,看了看,有些不确定。看到那条灰线,他甚至有些解脱。终于,终于遇到敌人了。 “砰——砰——” 两声长鼓,队伍停了下来。敌人已经肉眼可见,再使用行军队列显然不太安全。连长鲍勃·科利尔在原地喊了两句话,就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又想起了三声急促的鼓声。 “分开,进攻阵型!” 那鼓声传递的信息清晰无比,鲍勃也不再犹豫,他大手一挥,带着队伍朝前冲去。达达努力的回忆着训练时的动作要领,和周围的战士们保持着基本的一致,在泥泞的土地中前进。而在他的身后,响起了蒸汽盾那熟悉的蒸汽机的声音。 “看来,真的要打了!” 弗朗西斯科弯着腰小跑着经过达达身旁,背上的蒸汽背包一晃一晃的,看的达达有些头晕。他愣了一秒钟,也跟着跑了起来。 对啊,要打仗了,没有时间犹豫了。 259 冲锋遇阻 “所谓散兵线作战,核心的原则,就是分散!为什么分散?因为如果你们继续排着队列前进,敌人的连发蒸汽步枪,那种叫做雷鸣一型的武器,就会像割麦子一样把你们一排一排的统统杀死,一个不留!所以,等上了战场,等鼓声响起,你们就记好自己的小队,十个人一组,冲冲冲!看到敌人就趴下、射击!杀了敌人就继续跳起来冲冲冲!你们的指挥官会告诉你们进攻的目标,你们只要冲冲冲,跟着连长一起往前冲,保护自己,完成作战目标,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救国军第一军团第二师第三团第三连的士兵达达·艾沃尔特回忆着自己的教官告诉自己的话。他其实并不清楚自己连队的目标是什么,这场刚刚发起的战争对他来说,只是一天辛苦而泥泞的跋涉,和沉重的蒸汽背包。不过,现在,随着他开始列队前进,随着空气进入他的肺部,他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目标。 “控制速度!控制速度!跟着鼓声踏步,逼近到冲锋距离之后,我们就冲锋!” 连长鲍勃·科利尔大声呼喊,达达·艾沃尔特所在的第三团第三连跟着鼓声迈着步子,红色的军衣在空气中飘荡,带着震人心魄的美丽。达达曾经听军队的里的老人说过,在安肯瑞因军队的鼎盛时期,这样的红色波浪,代表着死亡。 穿着灰衣的敌人还在比较远的地方,达达只能隐约看见他们的身形。那些人似乎已经发现了他们,正在奔走移动。达达盯着他们,听着鼓声,踏步前进。柔软的土地让他的身形有些歪斜,不时就会碰触到周围的战友。而在他们身后,负责坚盾战车的小组正在把那些战车推到前面,作为掩护。 “达达,我们明明是第一军团,为什么没有奴隶兵?” 走在达达·艾沃尔特身旁的弗朗西斯科·阿里是一个问题很多的年轻人,他两手端着蒸汽步枪,枪口斜斜向下,侧头发问。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农奴不够了,都放在进攻恩斯潘省的军队了吧?” 达达给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刚想继续,就被连长鲍勃·科利尔打断了。 “不许说话!听鼓前进!” 弗朗西斯科冲达达挤了个鬼脸,不再说话。达达也沉默了下来。他们一边前进,一边等着坚盾战车就位。可是,那辆战车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只听到蒸汽机突突的声音,却始终看不到它的影子。达达控制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辆车又一次陷在了泥地里。 “武器研究院那帮人都是傻蛋”,弗朗西斯科低声说,“这种车重的很,怎么可能在这种地上走?他们就应该让这种车只在硬路上走!” “阿里!不许说话!” 鲍勃·科利尔似乎盯上了弗朗西斯科,又吼了一声。弗朗西斯科冲达达笑了一下,安静了下来。达达扭回头,看着前方的敌人,知道这次估计是指望不上这种看起来很让人安心的战车了。 “嘭——嘭——” 身后的鼓声仍在继续,达达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心里开始紧张起来。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能看到那些灰衣的身影,也能看到那些沙袋堆积的防线。为什么不是铁盾胸墙?达达有些疑惑。为了这次进攻,军队里针对铁盾胸墙做了很长时间的培训,却没想到敌人竟然放弃了这种防御方式。 “砰砰砰!” 鼓声三响,于是达达知道,最后的时候到来了。他停了下来,感觉自己微微有些热。他解开军装领口的口子,看向了自己的连长。 “各位!证明我们对皇帝陛下的忠诚的时候到了!消灭前面的敌人,为了陛下!冲锋!!!!” “嗷!!!!!” 士兵们大声喊着,开始冲锋。在两年前的爱莲娜一战后,安肯瑞因的军队就放弃了结阵进攻,他们采用了爱安娜相同的散兵线战术,希望能够减少己方的损失。 “冲上去!进攻他们的阵地,杀了他们!!!” 连长鲍勃·科利尔一边奔跑,一边呼喊。达达回头看了一眼,连长在自己这帮兄弟身后大概五十米的位置。原来自己已经跑出这么远了么?他一边奔跑,一边感觉着身后沉重的蒸汽背包,一边看着前方的敌人。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刚刚还一片一片的敌人,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让你们趴下?因为那样自己你们的目标更小,更不容易被人击中!你们这帮猪猡,老子告诉你们让你们活命的办法,你们怎么还这么叽叽歪歪?” 骂骂咧咧的教官并没有上前线,不过达达·艾沃尔特是一个好学的人,他试着按照教官的指示,在前方的土地上寻找一处隐蔽或者遮挡,却发现这里大片的农田中,根本没有一处地方让他隐藏身体。他继续奔跑,蒸汽背包的肩带磨的他肩膀有些疼痛,即使有了老茧,背负着这种东西奔跑对达达来说,仍然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战场上仍然没有响起枪声,大家都在前进,都在争取让敌人进入自己的射程。不过,达达知道,敌人的武器射程比他们的武器射程要远。所以,他们必须冒着敌人的火力前进。 达达继续奔跑,他穿过了几个趴在地上匍匐的战友,继续奔跑。现在距离敌人还有三四百米,远远没到可以降速匍匐的距离,他这些战友,要么是太笨了,不记得战术操典,要么就是太聪明了,在试图躲避第一轮冲锋。 想到这里,达达停了下来,他并不清楚整个战局,更不知道自己所在的第一军团是现在唯一一只接敌的军团。他只是被那几个在地上像蛇一样扭曲的战友提醒了,也许,他也可以这么做,让后面的战友冲上去? “给我冲啊啊!!你们这帮怕死鬼!老子砍了你们!” 后面传来了不认识的喊声,达达回头一看,发现刚刚那几个匍匐的士兵已经被人从地上撵了起来,开始冲刺。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稍微放慢了些速度,继续冲锋。 在这片黑色的土地上,整个第一军团位于锋面的第一师和第二师已经变成了红色的海洋,朝着面前灰色的孤岛冲去。如果有人可以从上空俯视,就会发现,爱莲娜在他们的进军路线上建设了两个左右偎依的防御阵地,而在两块阵地之中,似乎并没有布置太明显的防御。 “冲啊!!!!!!” 士兵们还在嘶吼,冲在前面的士兵距离敌人似乎已经触手可及。达达看着他们和敌人防线的距离,心里思考着什么时候该趴下。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清脆的“哒哒哒——”的声音,在战场上响了起来。 那是敌人的洛山一型! 虽然从未见过,但是达达知道,现在响起的,就是教官几次三番强调的,敌人的杀手锏,洛山一型蒸汽机枪。他下意识的一个翻滚,趴在了地上,背上的蒸汽背包砸的他轻哼了一声。他抬起头,这才发现,刚刚还遍地都是的红色海洋,已经因为这一阵枪声,消失不见。 他们打中我们了么? 疑问刚刚升起,就被惨叫声解答。周围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让达达知道,敌人已经命中了自己的队友。他努力压低身子,抬着头,试图寻找敌人的位置。从他这个距离,他已经可以看清敌人阵地上的防御,那些沙袋堆积的障碍阻碍了他的视线,他甚至看不到敌人的位置。 “嘭——嘭——” 鼓声再次响起,达达开始匍匐前进。他背上的蒸汽背包让他很不舒服,可是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办法。没了这个背包,他就更没了进攻的武器。在他周围,和他一样的士兵们,一部分开始匍匐,一部分则举枪瞄准,为匍匐前进的士兵提供火力掩护。 “砰——” 枪声又响起了,这次和刚才不一样,达达猜测,这次应该是那种被称作雷鸣一型的蒸汽步枪,己方已经停下来的战士也开始射击,同样是单调的“砰——砰——”声。双方有来有往,而那些匍匐前进的士兵,正在拉近和敌人的距离。 似乎,这样就可以接近敌人? 达达一边爬,一边思考。柔软的黑色泥土弄脏了他的军服,不过他并不介意。相反,他似乎有些沉迷于那种泥土的味道。在他的背上,已经满压的蒸汽背包不时的发出嘶嘶声,提醒着他的状态。 枪声还在继续,双方互有往来。达达觉得,这场战斗到现在为止似乎并不困难。他又趴了一会,停下来,开始瞄准。按照战术操典,他和他的队友应该交替前进,互相掩护。 瞄准……瞄准…… 达达的目光通过蒸汽步枪上的准星寻找敌人,可在他的视野里,那些沙袋后面的人影重重,似乎都是敌人,似乎又只是普通的障碍物。他试着开了一枪,毫无收获。 “噗——” 一种熟悉声音让达达打了个机灵,他侧头一看,发现自己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小队队长已经被敌人的远程武器爆头了。他看着那个人的尸体,咽了口唾沫。 没事,他们只打领头的。 达达继续瞄准,对面的沙袋后面偶尔能看到几个灰色的帽子,他试着开枪,仍然毫无所获。而在他的身后,刚刚射击的战友已经爬过了他的身旁。 达达知道,这种匍匐不是永远安全的,当双方的距离接近到一定程度,敌人就可以直接瞄准匍匐的敌人开枪。而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己方发起冲锋的时候了。他咽了口唾沫,继续瞄准、射击,似乎这就是他唯一的任务。 “走了,走了!” 弗朗西斯科的喊声把达达从某种恍惚中喊醒了,达达收起枪,机械的开始匍匐。虽然时间只过了没多久,但是他总觉得好像已经过了一整天。他爬过一具尸体,大概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伤口。 “砰砰砰——” 战场上的枪声似乎密集了些,达达知道,随着双方距离的接近,枪声和死亡只会越来越频繁。他继续匍匐,爬过那些帮他做火力掩护的队友。到这个时候,他已经可以数清楚那些沙袋的数量了。 “冲锋!!!!” 不知道是哪位指挥官喊了起来,无数的红色身影一跃而起,发起冲锋。达达和他们一样,爬起来,端起步枪,开始喊叫。 “哒哒哒——” 虽然只听过几次,但是已经熟悉的枪声让达达认清了现实。敌人的蒸汽机枪开火了,刚刚跳起来冲锋的士兵们一下子倒下了一大截,剩下的也重新趴了下去,开始试着瞄准和反击。到了这个距离,仅仅是趴着已经不足以保障他们的安全,不时有抬头射击的士兵被敌人集中,而己方的战果仍然寥寥。达达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很厉害,他甚至听到了子弹从自己头顶飞过的声音。 “噗——” 那是敌人的远程武器,达达已经有些熟悉了,每听到一次这种声音,都意味着一个己方指挥官的死去。他强迫自己不去寻找被杀死的指挥官,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准星上。他抬起头,瞄准,看了一个疑似敌人,射击,再趴下。而直到完成了这一整套动作,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快了些。 打中了吗?成功了么? “砰——砰——” 鼓声还在继续,不时有人大喊冲锋,可是,士兵们被敌人的火力压制了,达达很难抬起头,偶尔抬起头几次,也无法安心瞄准。敌人的子弹在头顶飞舞,己方的士兵不断的被击中,而进攻,似乎没有一点效果。 怎么办? 达达咽了口唾沫,推动枪栓完成上弹。他刚想试着再次举起枪,却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盯”的声音。与此同时,他的后背微微一颤,于是他知道,应该是有人击中了他的蒸汽背包。 枪,还能用么? 达达一边想着,一边开始移动位置。而就在这时,更加猛烈的机枪声响了起来。达达不得不紧紧匍匐,一动不动。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些机枪声响起的同时,对面的阵地中站起了无数战士,他们端着枪,对地上那些趴着不动的红色目标开枪。机枪声和步枪声连在一起,让空气中充满了焦灼的味道。 这场战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刚刚冲上战场半个小时不到的达达·艾沃尔特,突然开始无比怀念和平。 而战斗,仍在继续。 261 一线溃败 达达的蒸汽步枪坏了,刚刚的那次命中可能打坏了背包的什么零件,他的步枪无法充气,更无法射击。他趴在地上,听着头顶嗖嗖的子弹声,思考着未来。 现在,好像是春播的时候? 在达达的面前,那黑色的泥土里,能看到绿色的嫩芽。他伸出手去,捡起那根嫩芽,却无法分辨那是什么植物。他放下那株不知名的嫩芽,解开蒸汽背包的搭扣,身子一斜,把那个背包滑在了身旁的地上。这个动作让他感觉一阵轻松,他趴在地上,侧过头,刚好看到一名士兵半跪射击,却被敌人一枪打倒。 这个蠢货,不知道趴着射击么? 达达看着地上的那具尸体,突然有了些想法。他一蹭一蹭的朝着那具尸体爬过去,用了一会时间,到了尸体旁边。让他意外的是,那位士兵还没死,正闭着眼睛呻吟。听到达达来了,他睁开眼睛,伸手。 “救我——” “好的,安静。” 达达点点头,解开士兵的搭扣,伸手摸了一把士兵的胸口,一手鲜血。他并不是医生,也不知道士兵的伤势如何,他只是安慰性的拍拍士兵,掏出自己的三角巾胡乱塞上他的伤口,把他的背包拿了过来。 “你等着,很快会有人来救你的,我现在去帮你报仇。” 达达躺着,很艰难的试图把背包穿上,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他现在的姿势根本无法穿上背包,除非站起。而站起,就意味着死亡。 无奈,达达伸手拿过步枪,就那么把背包扔在一旁,开始瞄准,他的目光穿过田野上稀疏的嫩芽,看到了前方的景象。那些灰衣的士兵们半跪着,躲在沙袋后面射击。机枪声哒哒不停,在掩护着他们。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自己。 达达轻轻吸了一口气,瞄准,扣动了扳机。他看着一个灰衣的身影应声倒地,知道自己打中了。他连忙抓过背包,挡在自己面前。果然,只是几秒钟的功夫,背包上就响起了四五声被击中的声音。 达达知道这个背包不能用了,他开始后退。空气中的鼓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到处都是呻吟声和血腥味。 冲锋结束了? 我们是不是输了? 达达能看到的东西太少了,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继续在这里呆着只是死路一条。他脱下了背包,所以感觉轻便了不少。他没有听到冲锋的鼓声,于是他默认这次冲锋已经结束。他开始小心翼翼的,向斜后方爬行。 没有了武器,还杀死了一名敌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他一边爬行,一边观察形势,战场上的机枪声已经停了。只有偶尔“嘭嘭”的鼓声和“噗噗”的远程武器命中声,还在证明着死神的存在。 达达还在爬行,他爬过了几具尸体,都是红色衣服。他不知道这次冲锋敌人的伤亡如何,不过他知道,自己这边死伤惨重。敌人的机枪太过厉害,他们根本无法突破敌人的防御。 “嘭——嘭——” 代表冲锋的鼓声再次响起,达达有些惊讶的抬起头,却发现更多的红衣士兵进入了战场,他们按照刚刚达达连队所使用的办法,列队前进,发起冲锋,匍匐,交替射击,一切都好像刚刚的复刻。达达躺在地上,假装自己好像死了。他偶尔抬头,看着那些士兵和自己之前一样,冲上去,趴下,射击,死亡。 在这个瞬间,好像围绕达达的这片空间剥离了战场,他得以以一个安静的、不受干扰的视角观察战局。敌人使用沙袋做了简单的防线,只有膝盖高,却遮挡了几乎所有的射击角度。有些明显突出的沙袋部位,后面安置着机枪,那些机枪在射击的时候,上方会有白色的烟雾飘起,很好辨认。 冲锋还在继续,达达看了一会,就又听到了熟悉的鼓声,第三波士兵已经冲了上来。他看着那些红色的身影,突然有了一种冷淡的感觉。 他们,马上就要死了。 原来,这就是战争。 达达擦擦眼角,突然有些彷徨。自己该怎么办?继续装死么?还是拿起枪,重新冲锋?他找不到自己的连队,找不到自己的连长,也找不到自己的战友,在这个时候,好像整个战场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嘭——嘭——” 冲锋的鼓声又响了起来,这是第几次了?第三次,还是第四次? 达达有些不确定,他轻轻的吸气,看着那些活蹦乱跳的战士在自己面前死去。在这一刻,他突然无比希望这场荒诞的战斗快点结束。 敌人这么强大,怎么可能赢呢? “轰——” 更加沉闷的声音响了起来,让达达一愣。他侧过头,看向己方的阵地,却看到了一排排开的八门蒸汽大炮。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些炮应该叫做铁锤。 为什么不早用? 达达有些疑惑,不过他很快就看到了那些大炮车轮上的黑色泥土,于是他知道了答案。他又转过头看着敌人的阵地,期待他们有些反应。只不过,那些沙袋看起来,仍然完好无损。 “轰轰轰——” 又是连续的几声炮响,达达听到了冲锋声。听起来,敌人似乎被那些蒸汽大炮压制了。他在原地转了转身子,爬到两具尸体后面,拿过一把蒸汽步枪,检查了一下,拉开枪栓上弹,然后开始瞄准。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己方蒸汽大炮的成果,伴随着又一阵轰轰的炮鸣,敌人的一挺包围蒸汽机枪的沙袋垛子震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些沙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又有什么用? 达达苦笑了一声,正打算瞄准,却突然听到了一种从未听到过的声音,那是尖锐的、好像怪兽一样的嘶鸣。高速运转的蒸汽轮机的尖啸是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的啸叫,战场上所有人都被这个声音吸引了。而之后,他们就看到了那些巨兽。 高超过三米,长将近十米的庞然大物从敌人的阵地后驶出,这种钢铁怪物有一个硕大的、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底盘,上面描绘着一张血红色的血盆大口。而在底盘上方,一个四方型的钢铁壳子前面,伸出一根粗大的炮管。在那个铁壳子两侧,还有两挺可以转动的枪管。虽然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但是达达第一眼看到那张画在这台钢铁巨兽前方的血盆大口,就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恐惧。 那是什么? 达达张大了嘴巴,他的问题无人能够回答。连代表冲锋的鼓声也不见了。整个战场在这一瞬间安静了几秒钟。 那几秒钟,长的好像几个小时。 空气中奇怪的尖啸声还在继续,达达这才发现那辆钢铁怪物似乎速度不慢。而且,它似乎也不受这种泥泞土地的影响。达达的目光看向了钢铁怪物的脚下,那里并不是常见的轮子,而是一条沾满了黑色泥浆的、类似于雪板一样的东西。而且,那个东西似乎还在转动。 “那是什么——” 达达无声的呻吟,却看到了有队友开始向着那个怪物开枪,子弹射击在怪物身上的钢板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叮叮声。几乎不用观察,达达就知道,枪,对那种怪物是没有用的。 “哒哒哒——” 怪物头顶的两只小枪管开始射击,枪声密集,火力凶猛。达达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战友们,不管是趴着的还是跪着的,不管是冲锋的还是发呆的,被那密集的武器打成了血肉筛子。 “怪物啊!!” “怪物啊!!!!” 战场上响起了零零落落的喊声,刚刚发起的冲锋停止了,有些士兵已经开始悄悄后撤。而就在这时,炮声响起了。 “轰轰——” 也许是因为目标太大,后方铁锤的两次射击很轻易的就命中了那个怪物。可是,那两枚炮弹似乎只是在怪物的脸上弹了一下,就消失不见。那只怪物仍然在前进,它头顶的机枪,仍然在射击。 “哒哒哒——” “撤退!!!撤退!!!!!” 有人大声喊,继而被远处的攻击者一枪爆头。达达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他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怪物,开始向侧面爬去。他不敢站起来,站起来一定会被杀死,他只能赌,赌侧面没有那么多敌人。 战场因为这两台怪物的出现已经乱作一团,那怪物虽然看起来庞大而沉重,但是却有着超乎想象的灵活,只是目测,达达就能看出,那怪物的速度比自己跑步的速度还要快上一些。突破双方阵地间的五百米,似乎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而在那个怪物后方,缀着好多灰色衣服的士兵,他们依托着前方的钢铁巨兽作为掩护,清理着绕道侧面试图进攻的敌人,手里的步枪发出密集的射击声,好像除草一样,收割着生命。 达达知道这场仗要输了,面对那种怪物,没有人能抵抗。难道那是某种形式的魔导造物么?达达不知道答案,他也不想知道答案。他继续向着侧方移动,却发现敌人已经全线冲出了防御阵地。他向自己的阵地看去,却只看到了一群慌张逃离的背影。 完了,都完了。 达达在这一刻,突然看到了这场战争的结局,他轻轻松了一口气,把自己藏在了两具尸体中间。 不论如何,先让自己活下去吧。 —————————————— “所以说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他妈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在距离达达不到两公里的地方,是第一军团的前线指挥部,第一军团军团长乔恩·赖特摔了手里的文件夹,而在他面前,第一师、第二师的师长低头站着,一言不发。 “你们他妈的倒是说话啊!两个师两万人,就搞不定敌人一个师的防御?你们是认真的么?还有什么黑色魔导器,这不是扯淡么?第三次大魔潮以来,哪有他们的一个魔导器运行过?” 乔恩·赖特的声音很大,很愤怒。他从来没有想过,身为第一军团的军团长,自己原本想要的首次接敌的荣耀,竟然变成了这种几乎崩溃的局面。 “军团长,那真的是魔导器,我亲眼看过了!刀枪不入,而且速度极快,我们没有任何办法摧毁它,我们的前线已经崩溃,他们正在飞速向这里接近,我们必须撤退!” 第一师师长山姆·麦克唐纳抬起头,一脸惊慌,“真的,军团长,我们的军队已经炸了,敌人长驱直入,我们必须立刻撤退!” “撤退什么?我已经让第三师、第四师上去了,你们两个怂包!加斯滕斯不是大魔导师,他也不可能拥有魔导器!你们两个不要被谣言骗了!跟我出去,整队,准备反击!” 和两位师长不同,乔恩·赖特可是见过陛下的人,并且还得到了陛下的保证,他甚至和新成立的法师塔研究院院长请教过,知道在现在的世界上,不可能再有魔法。他怒气冲冲走出指挥所,却看到了一脸慌张的参谋长约翰·卡尔金。 “乔恩,出事了!敌人使用了某种非常强大的武器,第三师已经被打爆了,第四师不敢上,都在跑,士兵们都跑了一大半了。很多人都在说我们得罪了魔导师,魔导师使用了魔导器,再不跑就要被禁咒杀死了!” “这他妈的是谁造谣?” 乔恩·赖特很愤怒,可是愤怒之外,他却没有办法。他想了几秒钟,下达了命令。 “指挥部后撤,命令第四师整队,绕到侧翼看看能不能攻击敌人。通知第二军团我们的情况,让他们小心敌人的这种武器——” 说到一半,乔恩·赖特转过头,问第一师师长山姆·麦克唐纳,“那个东西叫什么来着?” “怪兽!魔导器!” 山姆用两个短促的单词宣泄了自己的恐惧。乔恩·赖特冲传令兵重复了一遍,走出了指挥所的院子。这件指挥所在一个小土丘上,视野相对不错,他一出院子,就看到了潮水一样的溃兵和两位师长所说的魔导器。 描绘着血盆大口的钢铁怪物,它们的啸叫声在这里都能听得到。只是看了一眼情况,乔恩·赖特就知道前线已经炸了,士兵们的恐惧战胜了它们自己,这次进攻已经溃败。他毫不犹豫的转身,下达命令。 “你们说对了,我们撤!后撤!最快速度!” “噗——” 参谋长约翰·卡尔金和山姆·麦克康纳看着被一枪爆头的乔恩·赖特,愣了一秒钟,才回过了神。 “噗——” 这一次,被击中的是二师师长。于是,再笨的人也知道这里被盯上了,约翰·卡尔金一个打滚趴在地上,开始喊叫。 “卫兵,卫兵!!拿盾牌来!!!” 而第一师师长山姆·麦克唐纳则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干呕了两声,吐了出来。 红色的士兵好像潮水,连续不断的流过这座绝望的山丘。 262 摧枯拉朽 在西罗亚省和恩斯潘省交界处向东,一座叫做弗洛西瓦的小镇上,本次作战的总指挥部所在地,金狮大公爵亨利·克拉弗林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沉默不语。从超过五百公里长的前线传回来的情报在这里汇总、聚集,经过分析、决定,最终变成下一步的宏观战术指令,再回传给各军团参谋部。在亨利·克拉弗林的计划里,这次战争最开始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毕竟己方是突然袭击,还有巨大的兵力优势,武器也消除了代差,理论上应该能够突进一段距离之后,才会遇到敌人的反制。只不过,从第一、第二军团反馈的信息像一个禁咒魔法,彻底粉碎了亨利·克拉弗林最初的计划。 这座位于弗洛西瓦的小镇汇集了全国最优秀的作战参谋,他们中有人全程参与了罗宁格收复战役,有人家族是时代战将世家。可哪怕如此,大家对现在遇到的情况,也没有一个统一的办法。 “……也许我们可以试着从侧翼突破?那种武器不可能是无敌的,它肯定是有弱点的……” “首先要弄清楚它是不是魔导器,如果它是磨导器的话,我们以人力是无法应对的。……” “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的溃兵怎么办,他们正在冲击第三军团的侧翼,必须重新组织……” “撤下来吧,据说第一军团的兵已经炸了,没有战斗意志,还爆发了几起小规模哗变……” “那四五六军团呢,他们的侧翼现在暴露了,要不要做防御?” “直接进攻吧,我们攻下爱莲娜,他们没了支撑,也就没办法了……” “七八军团的攻势也不顺利,敌人抵抗很顽强,蒸汽机枪的火力太凶猛了,很难处理。” “坚盾战车在硬质路面上效果不错,要不要集中起来使用?” 大大小小的议论声在巨大的参谋室里此起彼伏,参谋们分析、讨论,形成一个个初步的方案,却没有一个人把方案拿给克拉弗林。而这,意味着整个参谋部仍然没有形成一致意见。 “克拉弗林大公,第三军团来信,问下一步怎么办,他们的侧翼现在已经暴露了,敌人的火力和武器超出了我们的预计,要让他们停下来么?” 安肯瑞因国防大臣,对爱莲娜作战总参谋长塞缪尔·奥德曼站在亨利·克拉弗林一侧,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信件,每一封上面都用火漆标着特急。 “……我需要想一想”,亨利·克拉弗林看着面前的沙盘,声音轻微。在那个巨大的沙盘上,代表敌人的蓝色从西罗亚省开始,像一柄短小但尖锐的匕首,刺入了主攻军团群的北翼,代表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的红旗已经被拔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代表溃兵的褐色方块,堆积在第三军团的侧翼,已经成了最新的不稳定因素。 “让大家停一下。” 亨利·克拉弗林看着那团褐色方块,心里有一口气吐不出来。两个军团十二万人,在敌人十六台疑似魔导器的新式武器毫无还手之力,据说前线丢盔弃甲,满目疮痍。很多成建制的军队只是听说前线崩溃,敌人投入了魔导器,就直接炸了营,打都没打就散成一团。据说第一军团军团长山姆·麦克唐纳已经被敌人的远程武器杀死,据说第二军团的军团长在逃跑中跌落下马,摔断了右腿。精心准备了两年的战争,全力训练了两年的军队,打起仗来却连乌合之众都不如。这又怎么让亨利·克拉弗林安的下心。 只是一会的功夫,参谋长约翰·卡尔金已经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参谋们停了下来,看着亨利·克拉弗林,等待着他的指示。 “现在情况很清楚”,亨利·克拉弗林清了清嗓子,“敌人使用了一种我们没有见过的武器,类似于我们的坚盾战车,但是比坚盾战车更高级,更强大。我承认这种武器很强大,但是我不认为这是魔导器,当年制裁法师塔的飞行战舰,那才叫魔导器。这种粗陋的、散发出巨大噪音、还故意描绘着增加人们恐惧感的图案的设备,只能是某种人造的、蒸汽动力的武器,不可能是魔导器。我们接下来的对战策略,全部以这个假设为基础!” “大公——” 有参谋举手,想要提问,亨利·克拉弗林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这是我们总指挥部最后的判断,也是最终的决定。相关的资料我们已经用加急快送回送罗斯维尔,制裁法师塔研究院会给我们最后的答案,在这之前,我们下一阶段的具体战术如下:” 哗啦啦,现场一片翻本子的声音,大家都是军队出身,自然知道总指挥的决定就是最终的命令。他们压下心中对那种先进武器的恐慌和忐忑,准备记录亨利·克拉弗林的指示。 “主攻军团群失去了第一、第二两个军团,还有六个军团,第六、第七、第八军团继续按照先前战术,全力向前进攻,分隔恩斯潘省和西罗亚省,切断他们的运输线路。第三军团收拢第一军团、第二军团的溃兵,沿着侧翼就地布置防线,挖壕沟、建铁盾胸墙,阻止敌人的装甲部队南下。第四、第五军团转头向北,第四军团从东侧、第五军团从西侧,与第三军团的防线形成口袋阵,把敌人的部队包进去。如果我们判断不错,这支部队应该就是敌人的主力了。既然在进攻中不能击败他们,那么我们就让他们进攻我们,在防守中寻找敌人的弱点。至于负责助攻的六个军团,今天为止的战报,都已经突破了敌人的第一道防线,这也和敌人没有全力防守有关,第九到第十四军团继续抓紧进攻,我们的目标是爱莲娜,只要攻占了爱莲娜,他们的武器再厉害,也只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没什么可怕的!” 亨利·克拉弗林停了一下,又问。 “除了魔导器的事,还有什么问题?” “大公”,有参谋举手,“如果第三军团挡不住怎么办?敌人如果突破了口袋阵的底部,我们怎么办?” “那雪莱·阿梅尔就可以去死了。” 亨利·克拉弗林的声音冷冷的。雪莱·阿梅尔是第三军团军团长,也是将门世家。有了第一军团、第二军团的经验,依托兵力优势防守地利,要是还不能阻止敌人装甲部队南下,那他确实可以去死了。 见亨利·克拉弗林发飙,现场沉默了一会,又有人提问。 “如果敌人还有别的装甲部队,从别的地方进攻我们,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约翰·卡尔金悄悄的吸了口气。这是一个关键问题,他们并不清楚敌人的兵力配备,也不知道敌人到底有多少台那种怪物战车。如果敌人真的还有,从某个地方冒出来,确实会对进攻产生巨大的影响。 “把第一军团、第二军团的情报共享下去,进攻侧翼、挖掘路障,看看能不能阻止他们。告诉下面的人,谁找到办法对付这种战车,我直接请陛下给他一个侯爵爵位!” 现场又是一片沙沙的声响,参谋们对亨利·克拉弗林给出的奖励很是眼馋,暗暗下定决心要多研究一下敌人的战车。可是,他们的心中仍有疑问,这样模糊不清的命令下去了,军团们又该怎么办?在进攻的时候侧翼不稳,可是这种深入敌后的分隔战术大忌啊。 “还有问题么?” 亨利·克拉弗林环顾四周,态度强硬。参谋们低头不再与他对视,于是金狮大公爵满意的点点头。 “很好,就这么大。我们有兵力优势,武器又没有代差,只是几辆新型战车,用人堆也堆死了,对不对?” —————————————— “快快快,左边左边,他们去左边了!维斯,你的你的,准备开枪!” 观察员巴勒·沃伦的声音有些紧张,在闷热的车厢里感觉要冒火一般。车长雪莱·阿梅尔通过观察孔观察着前方的道路,左右手共同控制着动力推杆,保持着巨兽的平稳前进。不时有子弹击打在血虎的外壳上,发出细微的叮叮声。那叮叮声非常轻微,如果不仔细的从蒸汽轮机巨大的啸叫中辨别,是很难发现的。 血虎是巨兽003号坦克组给他们的这台战车起的名字,最早给战车喷涂彩绘,也是他们想出来的。和其他所有经过层层选拔、有机会接触战车的战车组一样,一见到这辆车,他们就爱上了这辆车。 “右边,右边也有敌人!!后面的兄弟们把他们打退了,两翼安全,两翼安全!” 观察员巴勒·沃伦还在喊,他必须用最大的声音,才能让周围的战友们听到他的话。负责左侧机枪的维斯·沃伦把目光从观察镜上移开,冲他们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车长兼驾驶员雪莱·阿梅尔大声下达命令。 “继续前进!火力覆盖!!!” “哒哒哒——” 密集的机枪声再次响起,血虎沉稳的继续推进。雪莱·阿梅尔通过观察窗看到,前方的红衣敌人正在自己的火力下退散。这让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感和成就感。这种坦克,这种由加斯滕斯一手设计、制造的坦克,又怎么可能是敌人可以摧毁、撼动的? “两翼安全,两翼安全!!!” 观察员巴勒·沃伦还在喊,他喊了几声,又转身去看后方的观察镜,确认了后方部队紧跟其后,便在此报告。 “后面的兄弟们都跟着呢!” “好!继续前进!发现壕沟!!!!” 驾驶员雪莱·阿梅尔看到了前方有一道壕沟,那显然敌人新挖的,铲子什么的工具还丢在一旁,这并不能阻止血虎,血虎的体型对这种宽度的壕沟并没有压力。不过,雪莱·阿梅尔决定还是谨慎一点,他停下车,让外侧战士确认壕沟情况。 “没问题,可以通过!”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外侧随车观察员就拉动了示意安全的扳手,雪莱·阿梅尔轻轻一推操纵杆,血虎咆哮着通过了那道壕沟。 “敌人撤退了,敌人撤退了!!!!” 观察员巴勒·沃伦大声嘶吼,声音里带着喜悦,雪莱笑笑,下达命令。 “继续追击!撵猴子!” 经历了两次进攻之后,血虎车组已经熟悉了敌人可能会有的反应。在尝试多种进攻方式无果后,敌人会失去信心,会崩溃逃亡。但是他们想不到的是,血虎的速度遥远超过他们逃亡的速度,雪莱他们只要控制血虎撵在这些人的身后,保持着战车后方部队的同步推进,往往半天时间就可以冲散敌人三四个师。第一次进攻的时候,工农革命军主力联合战车部队甚至直接击溃了敌人的两个军团。 “注意速度,注意速度!!!” 观察员巴勒还在喊,雪莱便收了收操纵杆。虽然战车几乎无敌,但是必须的安全措施仍然要有,和步兵同志们保持协同进攻就是基本的要求。毕竟在战车内视野有限,没有步兵保护,确实可能遇到危机。 “车长!我们这次追多远?” 雪莱大声问,语气有明显的轻松。发起进攻的前半个小时是最难熬的,只要熬过了,后面就会轻松很多。现在他已经有了闲聊的兴致,虽然嗓音嘶哑,但是却兴趣满满。 “不是说今天要凿穿他们的防线么?至少也要摧毁他们的第二道铁盾胸墙。” 雪莱一边说,一边从观察窗里确认着敌人的防线,第二道铁盾胸墙已经近在眼前。曾经,在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铁盾胸墙是加斯滕斯发明的、坚不可摧的防御工事。可现在,他加入了革命队伍,而加斯滕斯的新武器,即将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方式,彻底摧毁敌人的旧武器。 “嘎啦啦——” 血虎顿了一下,感觉好像碾过了什么障碍物。早已有经验的车组成员们知道,他们已经摧毁了敌人的第二道铁盾胸墙。根据周围老百姓提供的情报,这是敌人的最后一道防线了,通过之后,敌人第三军团、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的口袋阵就被他们彻底打破。展现在他们前方的,将是敌人主攻军团群的侧翼,鲜嫩无比。 263 继续南下 “最新情报,我们突破敌人的口袋阵了,第三军团向两侧溃散,不过第四军团、第五军团的部队仍然在按照之前的策略包围我们,我们屁股后面的敌人可不少啊。” 贝肯·沃伦掀开帘子,机枪似的爆出了一连串的信息。从他的表情看,这些信息明显是好消息。而站在沙盘前的伊万·沃伦,按照贝肯·沃伦提供的情报,调整了沙盘上的布局,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加斯滕斯。 “头儿,现在怎么打?” “你觉得呢?”,加斯滕斯这次还是放心不下,不顾劝阻跟队前来。决定爱莲娜命运的战斗,他不可能不参与。而且,在有了足够规模军队进行运动战之后,他更想要把自己对运动战的理解揉到这次作战中去。 “恩……”,伊万·沃伦也知道头儿在培养、考验自己,他认真想了一会,给出了建议,“头儿你曾经说过,所有的战术目标都要服从于战略安排,我们的计划是打好爱莲娜守卫战,爱莲娜不能丢。虽然这几天的装甲突击战术效果不错,但是也只是迟滞了敌人的主攻部队,他们的助攻部队还有六个军团在恩斯潘省东线进逼。军垦军团放弃了第一道防线,在第二道防线强硬抵抗,据说压力很大。我的想法,在穿过第三军团、第四军团和第五军团的口袋阵之后,我们直接向南,切断敌人助攻军团的后勤线,从后方压迫他们,给他们压力,缓解前线的压力。如果能够歼灭一到两个军团,局面就会好办很多。” “恩,是个不错的想法”,加斯滕斯点点头,“那如果我们南下,敌人现在的主攻军团群成功切断了恩斯潘省和西罗亚省的联系,我们又该怎么办?” “那……”,伊万又陷入了沉思,想了一会,他抬起头,眼神里满满都是自信,“他们的战略计划是从东侧和北侧包围恩斯潘省,现在我们搅乱了他们北侧的攻势,他们的东北两侧已经失去了一致性。等他们掉头南下的时候,我们又切开了他们东侧的攻势。这样的话,他们始终无法形成计划中的半月形包围,我们也就有了辗转腾挪的空间。” “那南下之后,怎么办?”,加斯滕斯来了兴趣,又问。 “南下之后,我们需要和本部联系,补充补给,然后再从东侧杀出去,自南向北清理东侧的助攻军团。情报显示,助攻军团的士气、训练程度和武器装备都不如主攻军团,打他们应该轻松一些。” “恩,是个不错的办法”,加斯滕斯转头看向贝肯·沃伦,“贝肯同志,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伊万同志说的很对,您不是总说运动战么?我们的总兵力有限,就只能不断的制造局部兵力优势,然后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在运动中调动敌人,然后寻找胜机。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在我们向南突破的时候,北线的敌人可能会对我们的北线防线施加压力,防守上不知道是不是没问题。” “北线的防线虽然单薄,但是也有三道,竣工两道,从西罗亚省撤出来的军垦第二军团都在那边,人手也是够的。撑两到四天问题不大,之后,等我们清理完助攻军团,我们再回头解决他们。” 这一次回答问题的是加斯滕斯,他把伊万最后的漏洞补上,仔细的看着沙盘,沉吟良久,给出了最后的命令。 “就这么办吧,急行军,以装甲部队为前突,按照我们之前规划的路径,切断敌人主攻军团群的后防线!” “好的!” 伊万点头,继而叫来传令兵下达命令。贝肯·沃伦立正行礼,表情带着些期待。他很好奇,当那些正在纠结于己方部队的主攻军团群发现己方的主力部队在完成切割任务后突然南下,又是个什么表情。 ———————————————— “我们的口袋阵被破了,敌人的战车无法阻挡。而且敌人在战车后面跟了大量的步兵,我们很难靠近那种怪兽战车,搜集到的情报也少的可怜。” 在佛洛西瓦的总指挥部里,气氛比前几天更加的压抑了。敌人的装甲部队根本无法抵挡,亨利·克拉弗林主张的口袋阵被破,第三军团和第一军团、第二军团构筑的防御工事没能阻止敌人进攻。正在前方发起进攻的主攻军团群后方受到威胁,不得收缩了第七、第八军团掉头向后,意图和第一到四军团形成合围,把敌人的装甲部队围死在西罗亚省和恩斯潘省的东侧交界地带。 “客观的说,我们确实低估了敌人的这种武器,现在统计上来的数量有十六台,最后一次见到是昨天上午,负责主攻军团后勤的后勤部队被他们打散了,粮食被抢了不少,军械损毁严重。” 看亨利·克拉弗林不说话,参谋长塞缪尔·奥德曼继续提供着情报,“目前从我们得到的消息看,加斯滕斯在这几天的攻势中投入了超过八万人的兵力,他们用来防守的是军垦兵团的二线战斗力量,据说他们还在动员民兵,整体动员兵力可能接近三十万……” “没那么多”,亨利·克拉弗林摇摇头,他看着沙盘,喃喃自语。 “你们说,他们会去哪?” “最新的情报,他们并没有和掉头的第七军团、第八军团碰面,跟在他们后面的第一到第五军团也没遇到他们。” “后勤断了,他们应该靠的是自己的补给,这样的话……” 亨利·克拉弗林用长杆在沙盘上比划,“他们肯定要回到恩斯潘省补给的。如果他们要去恩斯潘省补给,那么必然会进攻我们助攻的六个军团。那六个军团战斗力稍微弱一些,这几天进攻损伤还挺大,如果被他们绕后的话,可能不好办。” “那要不要让第一到第五军团顺势南下,把他们从西罗亚省撵到恩斯潘省,先解决西罗亚省的问题。” “这是可以的,如果他们主力在这里的话,那么我们分割西罗亚省和恩斯潘省的计划应该能够顺利完成。我现在担心的问题是,没有人能阻止他们的怪兽战车和步兵共同进攻的战斗模式。” 亨利·克拉弗林说完,放下了手中的长杆,大型战役的指挥受限于时滞,命令和情报的来往往往要一天左右的时间,所以,他只能基于过去的情报,制定未来的作战方针,这并不是非常稳妥的办法。除非,他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跟着军团前进。 “不管那是魔导器还是战车,他都不能飞,河流是过不去的,太大的障碍也不行。我们可以通知助攻军团在后方挖掘大型壕沟,阻止他们,切断他们进入爱莲娜的通路。” “他们的移动速度太快,估计来不及,不过,可以试试。” 亨利·克拉弗林伸手捏着鼻翼,“虽然挡不住敌人,但是我们的大战略还是能够执行的,主攻军团群抵达赖林公国边境后就开始筹划南下。第一、第二和第三军团战斗力损失比较大,战斗意志也有限,留下来清理西罗亚省的残余敌方势力吧。让四五军团和七八军团把爱莲娜的主力撵到恩斯潘省去。同时,通知助攻军团群,想办法制造障碍,阻止他们的主力与爱莲娜联通,这是现在的主力任务。只要我们能切断他们的后勤,等他们的弹药用完,就是我们的反击之日。” “我觉得可以,去通知吧。” 塞缪尔·奥德曼冲旁边的传令兵,点点头,又看向了沙盘。这四天的仗打下来,连战死加上逃跑,他们的人员损失已经接近七万了,整整一个军团都被打没了,而敌人的伤亡,据不完全统计,只有不到两千人。如此悬殊的战损比,就算他们有八十万,也经不起这么打下去啊。 只希望,克拉弗林的战术能够成功吧。 ———————————————— “头儿,辛克送来的情报,敌人的主攻军团只剩一个军团继续进攻了,剩下的第一到第三军团不再前进,开始在西罗亚省控制城市了。剩下的第四第五、第七第八四个军团都在咱们的屁股后面,另外,恩斯潘省的助攻军团开始修筑防御设施了,民兵和农民们传来的消息,他们在阵地后方大肆开挖壕沟,连进攻都基本上停了。” 贝肯·沃伦找到加斯滕斯的时候,他正在吃饭,肉罐头和黑麦面包配上蔬菜汤,食材一般但是供应充足,加斯滕斯吃的正香。他看贝肯·沃伦来了,示意他坐下。 “先把饭吃了。” 加斯滕斯一脸不慌不忙的样子,贝肯·沃伦看了一眼伊万,用眼神示意,伊万笑笑,不说话。 “头儿,这下不好办了,虽然我们运动速度快,但是能够南下的道路是有限的,如果敌人在南下道路上设置大量路障,巨兽也不一定过的去,就不好办了。” 加斯滕斯递给贝肯一块面包,自己呼噜呼噜喝了两口汤,才开口说道。 “敌人指挥部的位置确认了么?” “这个已经再次确认了,确实是在弗洛西瓦,头儿,难道你想?” 贝肯跟了加斯滕斯也有段时间了,一听头儿的这个问题大概猜到了他想干什么,“头儿,难道你想直捣黄龙?” “捣不捣不一定,吓一下他,总是可以的”,加斯滕斯擦擦嘴,“我们已经成功的把敌人的主攻军团群吸引到了屁股后面,现在敌人从北线发起进攻的兵力只有一个军团了,北线绝对可以守住。接下来,我们要利用自己速度快的优势,带着敌人兜圈子,让他们疲于奔命。” “可是,头儿”,伊万皱着眉头,“我们出来已经一周了,剩下的补给也只有一周了,如果进攻敌人的指挥部的话,再掉头回来,补给可就紧张了。我可不想犯上次的错误,因为弹药不足,把一手好牌打烂了。” “这个我知道”,加斯滕斯给了伊万一个放心的眼神,“这次进攻敌人的指挥部,就是一次佯攻,等敌人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的大部队着急忙慌的追过来的时候,我们掉头回去打一个冲锋,再一次凿穿他们,然后直接插回爱莲娜,怎么样?” “可是敌人肯定也知道我们的情况啊,他们肯定能想到,我们出去了是要回去的,在我们屁股后面设防线,让我们回不去可怎么办?” 伊万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觉得加斯滕斯的想法太想当然了,把整个主力都投入到恩斯潘省省外,是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 “是啊,头儿,这么打风险太大了。我们现在的步坦协同战术对弹药要求很高,如果冲出去没弹药了,后面就不好打了。” 加斯滕斯沉默了,看到两位手下都反对,他也开始反思自己的战术。毕竟,曾经的爱莲娜保卫战已经给他上了一课,战争从来都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那这样吧,我们利用速度优势,掉头向西,回爱莲娜,敌人北线的攻势还没有就位,那里有空档,能回去。告诉藏在西罗亚省的机械化战斗旅,让他们做好准备,等我们完成补给再次出击后,直接用最快速度突袭弗洛西瓦。” “头儿,回去之后,我们是不是可以干掉他们那个落单的军团?”,伊万被加斯滕斯的想法启发了,提出了新的建议,“他们现在只剩下一个第六军团在朝西行军了,我们掉头向西,从南侧包抄,配合军垦第二军团,是不是有希望干掉他们的第六军团?” “对啊,头儿,按照我们的情报,他们的第六军团这两天就会到赖林边境了,然后就是朝南进攻,如果我们在他们朝南进攻的时候联合军垦兵团,从侧翼捅他们一刀,应该不错。” “就是不知道尼格鲁共和国会怎么反应,如果第六军团逃到赖林公国,怎么办?”,伊万提出了新的问题,“头儿,其实我也没想好,这么操作是不是也有些冒险。” “恩,这个是可以的”,加斯滕斯眼睛亮了,“尼格鲁共和国不会让安肯瑞因的军队进去的,他们之前打生打死,现在戒备都来不及,肯定不会。我也让宾波·博布鲁夫跟他们说过,袖手旁观就好。伊万,你这个想法很好,就这样,我们掉头向西,让敌人找不到我们的方向!另外,把情报送给辛克,让东线的战士们再坚持一下,我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264 掉头向西 血虎战车组车长兼驾驶员雪莱·阿梅尔坐在一个杂草从生的土丘顶部,看着远处的天际线。春天的罗斯维尔晴空万里,他可以看到远处法玛西山脉的雪顶,在阳光下像一顶白的耀眼的帽子。 “车长,还有多久能走啊?” 炮手迪安·沃伦端着一大缸子面粥走了上来,雪莱接过来一看,里面泡了半个肉罐头,还撒了些豆子,香喷喷的。他端起缸子喝了一口,轻轻的出了一口气,大声回话。 “你说啥?” “我说——”,迪安·沃伦放大嗓门,“咱们还有多久能出发啊?” 雪莱侧过耳朵,才算是听清楚了迪安的问话。巨兽战车什么都好,就是噪音太大。那种被称作岩心的蒸汽轮机在运转的时候有一种特殊的尖啸声,听上一会就会不舒服。如果开战车开久了,离开战车补给休息的时候,耳朵要好一会才能缓过来。加斯滕斯在给巨兽战团的战士们作报告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这种现象,据说叫听力受损。当时所有的巨兽战士们,全部现场表示,哪怕耳朵聋了,也不会放弃进入巨兽军团的机会。 “看看瑞罗德他们好了没,我估计还要半个小时”,雪莱侧过头,目光向着小丘的西侧望去。在那里,巨兽的保障车正在制作蒸馏水,那是岩心蒸汽轮机唯一能使用的水源,制作过程不繁琐,但是很耗时间,哪怕有专门为此制作的保障车,也需要一个小时甚至更久。 “半个小时,那我眯一会啊——” 迪安·沃伦还在用喊话的声音说话,不过雪莱已经渐渐能听清楚了。他有感觉,基本上离开巨兽内部半个小时左右,听力就可以渐渐恢复。只不过,不知道是事实还是错觉,驾驶巨兽这么久了,他听力恢复的时间似乎越来越慢了。 一阵微风吹过小丘,远处的农田一望无际。恩斯潘省北侧的土地非常平整,很适合耕作。军垦第一军团大部分的农场都在这边。只不过,因为战争的关系,这些农场现在都交给了新招收的民兵,照顾多少有些跟不上。仔细看的话,能看到青苗间细细的杂草。 雪莱·阿梅尔拔起身旁的一根野草,放在嘴里嚼了嚼。苦涩的草汁让他清醒了些。最近上方调换进攻方向,他们十六个车组昼夜狂奔,每天休息时间只有不到十个小时。要不是担心后面的部队跟不上,雪莱觉得上面可能会巨兽战团一天连着跑二十个小时。 时间紧张,时间就是一切。 这是战术布置会上,巨兽战团团长,斯特朗·卡普空亲口说的。在爱莲娜的军队里,共运党的党组织直接下到基层,他们每个车组的五个人里,都至少有三名党员,雪莱就是其中一位。同时,为了让战士们更加清楚战术,所有的战术指令会层层下达,为每一位战士做讲解分析,所以,雪莱知道他们这么赶时间,到底是为了什么。 巨兽很强大,但是巨兽不是无敌的,失去了步兵,或者被困于特殊地形失去移动性,对巨兽来说都是危险的。所以,上面希望能够充分发挥巨兽的战斗力,运动起来,不给敌人积累对付巨兽的经验。而他们这次向西突袭,目的就是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消灭掉敌人试图分隔西罗亚省和恩斯潘省的第六军团,打通两省之间的联系。虽然这种打通可能是暂时的,但是只要做到了,就能打乱敌人的部署。 雪莱的目光跟着保障车的士兵一起,推着装满了蒸馏水的水桶,停在了巨兽的身上。这台在战场上狰狞无比的钢铁怪物,安静下来的时候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可爱。雪莱的目光从自己这台血虎的正面扫过,能清晰的看到那张他们亲手喷涂的血盆大口。血虎血虎,嗜血之虎。这是他们对巨兽的希望,也是敌人眼中巨兽的形象。 希望,能早点打赢这场战争,早点解放安肯瑞因、解放全世界的工农同胞吧。 轻轻的叹了口气,雪莱站起身子,推醒了迪安,“时间到了,走吧。” “啊?你说什么?” 迪安问道,睡眼朦胧。 “走了——该出发了!!!” 雪莱提高了音量,迪安不好意思的笑笑,一跃而起,跑向了那辆安静的野兽。雪莱跟在他身后,微笑着,走向了自己的血虎。 他们,绝不会输。 ———————————— “什么,你说他们朝着我们来了?” 第六军团军团长西尼斯·怀特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士兵。来自斥候部队的士兵满脸疲惫、风尘仆仆,明显是刚从战场上回来。 “是的,军团长大人,我们在七十多公里外发现了他们的战车部队,正在朝着第六师的驻地进发。第六师刚刚扎营不到两天,肯定没有对付他们的办法。这么下去,要出事啊。” 传令兵的声音里除了紧张就是惊恐,西尼斯·怀特看向他的眼神同样充满惊恐。虽然贵为军团长,虽然手下有六万大军,但是面对敌人的战车部队,他仍然无计可施。 “这样,用最快速度通知第五师、第四师,就地建立壕沟防御阵地,深挖、挖宽,能挖多少挖多少。虽然时间紧张,但是也只能这么做了,另外,派人向总指挥部报告,敌人已经掉头西向,问问他们追击军团能不能跟上来,告诉总指挥部,我们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会放弃抵抗,更不会辱没陛下的荣耀。” 参谋长麦凯尔·泰见西尼斯·怀特有些失神,主动上前下达了命令。西尼斯·怀特看了一眼麦凯尔,有些感激。他和麦凯尔是老搭档了,他比较擅长军事进攻,麦凯尔则更擅长策略谋划。这次参加对爱莲娜作战,也是两人申请共同率领同一个军团的。没有别的原因,纯粹是因为配合默契。 “明白!” 候在一旁的通讯员大声应下,跑步出门。西尼斯这个时候也缓了过来,他让斥候士兵坐下,找人给他倒了水,才细细问起具体的情况。 “……我们按照惯例自第六师阵地向东做长线侦查,一人两马。今天天气不错,我们的能见度很好,在到达郎浦城南侧的时候,我们看到了更南侧有十几道倾斜的白色烟柱。之前总指挥部来的长官曾经提醒过,敌人的那种怪兽战车在行进的时候,会有白色的水蒸气柱子。我们当时想到了,就抵近侦察,果然是爱莲娜的那些怪兽战车,总共十六辆,一辆不少。战车后面还跟着爱莲娜的大部队。我们担心被他们发现,小队伍五个人分兵五线,各自撤回。我和两个兄弟来军团总部报道,另外两个兄弟去第六师了。” “你们派人去了第六师?!” 麦凯尔·泰小小的惊呼了一声,西尼斯和传令兵都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激动。麦凯尔·泰看着两人,不好说自己打算放弃第六师,只能咳嗽了两声,示意西尼斯继续。 “大概就是这个情况了,大家现在都很怕敌人的战车军团,我们根本没办法对抗,大人,到底要怎么办啊?” 斥候士兵显然疲惫极了,说话都在喘息,可哪怕如此,他却仍在担心如何作战。西尼斯和麦凯尔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 “固守待援!” —————————————— “壕沟!壕沟!停下!!!!” 观察员巴勒·沃伦的声音刚响起来,雪莱·阿梅尔就松开了动力手柄,踩死了刹车。他从自己的观察窗也可以看到,前方的地面上已经被挖了一条又宽又深的壕沟,那条壕沟的尺寸已经超过了巨兽可以通过的尺寸。 “原地停下,火力掩护,通知保障车!!!” 只是看了两眼,雪莱就做出了应对。他拉动手旁的某个手柄,等到外面战士通过传话管道的回应,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在敌人试图使用壕沟对付他们的过程中,他们也找到了应对的办法。跟随战车行动的保障车会携带一定数量的木材,方便通过这种壕沟。同时,随同战车行动的步兵会随身携带工兵铲,遇到特别难以通过的障碍,也可以手动调整地形。只不过,那样的话,装甲突击的时效性就会受到影响。 “血虎车组,血虎车组!!” 有声音从传话筒传进来,雪莱应了一声,听到了更好的消息。 “向右,向右!敌人的壕沟没有连起来,右侧有通路!” “好勒!右转!” 雪莱调整动力手柄,巨大的战车原地转向,沿着刚挖出来的壕沟向右走了一段,果然看到了更多的士兵在挥手示意。同时,炮塔上的蒸汽机枪还在不时的提供火力压制,确保对面壕沟后方敌人不会干扰己方战士。雪莱和观察员巴勒·沃伦两人配合,用了一点时间,很顺利的通过了这条未完工的壕沟。 “继续进攻!!!” 雪莱一边开车一边大声喊,而在他的视野里,敌人躲在壕沟后的部队已经开始溃逃,不少人举着双手跪了下去,明显是投降了。雪莱能感觉到,自从掉头西进以来,遇到的抵抗明显弱了很多。基本上只要自己的战车逼近敌人的阵线,敌人就会不战自败,胜利明显变得更轻松了。 “他们跑了,他们都跑了!!!” 观察员巴勒·沃伦兴奋的声音整个车厢都能听到,甚至在一时间盖过了蒸汽轮机的尖啸声,“我们继续进攻吧,我们继续进攻吧!” “继续进攻!” 雪莱重复了一遍巴勒的话,同样兴奋。这次进攻是一次长途冲锋,最终的进攻目标是敌人的第六军团指挥部。在此之前,他们没有理由停下。 前进中的血虎啸叫着加快了速度,随同坦克前进的步兵小跑着跟上。而在他们身后,负责留下来收拢投降士兵的部队已经跟了上来。投降的敌军士兵将被收缴武器,捆成长串,送回战俘营,等待后续处理。在他们的眼中,那无可抵抗的怪兽啸叫着远去,带走了他的战斗意志,也暂时带走了他们的恐惧。 —————————— “第六师、第四师、第五师,三个满编师的营地都没有坚持一整天?敌人现在在哪?” 第六军团军团长西斯尔·怀特皱着眉头,看着沙盘。他的参谋长麦凯尔·泰把一面小旗插上了沙盘,告诉他这就是敌人的位置。 “听说第四师的壕沟挡了他们一下,是不是可以继续使用?”,麦凯尔·泰一直在留心搜集敌人的情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小小的好消息。 “恩,让第三师、第二师和第一师继续挖沟,挖深一点,他们最后怎么通过第四师的壕沟的?” “绕过去的”,麦凯尔·泰回答的很快。 “很好,很好,就这么挖沟,除了必要的预备队,所有人都派上去挖沟,绝对不能让他们过沟!” 西尼斯·怀特连忙下了命令,同时,他还拿长杆在沙盘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半圆弧,把整个司令部围了起来,“南侧和北侧也要围起来,不要漏空隙!” “这个……” 麦凯尔·泰有些为难,这个工程量并不小,“这个今天估计无法完成。” “无法完成也要完成!”,西尼斯有些急了,“这是我们对付敌人的怪兽战车的最好办法,把他们挡住,堵死在这里。只要挡住他们,后面的追兵一到,我们就可以里外包夹,彻底消灭他们的主力!”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麦凯尔心里说,却并不表态,他让传令兵把西尼斯·怀特的命令传下去,才提起了逃兵的事情。 “今天听说敌人朝这边来了,不少士兵逃跑,只抓回来一部分,按照军法是要砍头的,怎么办?” “砍!统统砍了!” 西尼斯想都不想,“临阵逃脱是兵家大忌,必须杀了以儆效尤!跟下面说,我们已经找到了对付敌人怪兽战车的办法,让他们好好挖沟!” 265 歼灭作战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敌人现在在疯狂的挖沟,我们已经把他们包围了起来,只有赖林公国那边开了口子。前线的士兵说他们在连夜挖沟,我们怎么办,要不要连夜进攻?” 伊万站在沙盘旁边,伸手比划着。加斯滕斯站在他身旁,端着一杯黑叶茶,皱着眉头,“他们觉得挖沟就能阻止我们?想的也太简单了。再遇到这种沟,让跟随坦克行动的士兵上去挖个下坡再挖个上坡,坦克在沟靠近我们这一侧做火力掩护。现在敌人没有人能摧毁我们的坦克,他们的沟只能迟滞我们,不能阻止我们的。” “可是我们后面还有追兵,虽然他们最开始被我们的疑兵之计误导,但是很快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根据辛克的情报和我们的斥候信息,跟在我们后面的第四第五、第七第八四个军团估计还有最多两天时间,就到了。” “两天够了,明天发起进攻,同时军垦第二军团会送我们的补给过来。粮食好办,主要是弹药,这次我要了三个基数的弹药,高强度作战也能撑两周。我打算在这里围点打援,歼灭敌人的主力部队。” 加斯滕斯的声音不大,但是指挥部却一下子安静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出歼灭战的想法,大家都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讲解。 “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时候,敌人的主攻军团有八个,前三个都被打废了,只能用来巩固占领区。第六军团明天可以解决,之后就只剩下四个兵团。我们这边有两个兵团,南侧还有军垦第二兵团的防线,刚好可以形成一个口袋。我们在消灭第六军团之后,掉头攻击屁股后面的追兵,他们着急赶路,肯定来不及布置阵地。我们不要吝啬弹药,一鼓作气凿穿他们,在南侧留一个军团,把它包围吃掉。之后,我们再追剩下的三个军团。” 加斯滕斯有这个想法几天了,今天能停下来梳理一下,基本成型,他拿出来,也是希望大家讨论。自从他直突敌人指挥部的作战方案被否决之后,他就更喜欢也更习惯于把自己的想法拿出来讨论了。 “那北侧三个军团会不会阻止我们?”,伊万提问。 “他们收拢溃兵需要时间,而且没有阵地,也不好对付我们的战车”,第一军团长贝肯·沃伦插话。 “战车到时候都用来进攻被包围的那一个军团了,北侧是我们部队的侧翼,没有战车不好打”,第二军团长哈巴·奈也补充道,“没有战车、没有阵地,防守的话伤亡会很大。” “那好办”,加斯滕斯拍板,“战车完成凿穿任务之后留在北侧,依托几个小高地做拉锯战,阻止敌人进入。南侧的一个军团,靠我们和军垦第二军团的防线吃下来。我们进攻,他们防守,你们觉得怎么样?” “也行……打一个军团总比打三个轻松,而且有战车部队在,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哈巴·奈对加斯滕斯的提议并无异议。 “战车数量还是太少,做救急用吧,哪里告急就去哪里,维持阵线稳定就可以。” 伊万补充道,“如果把战车固定在一个地方,其他地方的防线估计不好办。” “这个可以,战车做机动力量,协防北侧,我们南侧让第二军团和军垦第二军团一起,吃掉敌人的一个被打残了的军团,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 在场众人齐齐回答,加斯滕斯笑笑,决定了作战计划。 “就这么打吧,只要能在这里歼灭敌人一半的主攻军团,局面就打开了。” ———————————— 天蒙蒙亮的时候,安肯瑞因第六军团军团长西尼斯·怀特等到了一个好消息。 “壕沟已经挖好了,六米宽,三米深,基本上把我们的防线包围住了,战士们累得够呛,很多人都在阵地上睡过去了。” 参谋长麦凯尔·泰同样顶着黑眼圈,开战六天了,他没有睡过一天好觉,这次作战处处不顺,现在进攻方反而被打成了龟缩防守,他也很不爽。 “那就行,敌人估计很快会进攻,我本来以为他们昨天晚上就会进攻的,还给了我们一晚上的时间,也不错了。” 西尼斯无奈的笑笑,“现在就希望我们的壕沟给力,能够坚持到主力部队到来,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我们估计就不好办了”,麦凯尔·泰顺着西尼斯的话说了下去,“不过据说爱莲娜不杀俘虏,大不了投降,交点赎金还能回去。” 听到这句话,西尼斯看了麦凯尔一眼,没有说话。麦凯尔明白西尼斯的眼神,那并不是责难或者什么,而是认可。看来,他这位军团长对这场战斗的形势,也并不看好啊。 ———————————— “他们怎么样了?” 炮手迪安·沃伦操控着炮塔旋转,一边寻找目标,一边大声的询问。观察员巴勒·沃伦找了几个角度看了看,不太确定。 “好像还在挖,不知道要多久。” “应该要一些时间,敌人也聪明了,这壕沟越来越宽,这次就只能填平,不能硬闯了。还好我们带了些木材,不然也不好办。” 雪莱也在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两位机枪手在忙着提供火力掩护,并不参加讨论。车组的其他三个人因为车子停了下来,暂时有了聊天的心思。 “敌人好像没有太强的反抗意志,他们试着阻止我们填坑,但是效果不好。有几门蒸汽大炮也被我们摧毁了,他们没有办法了。” 雪莱·阿梅尔还是比较淡定的,昨天晚上的战术布置,战团团长斯特朗·卡普空已经说到了这种可能性,所以,他对整体进度还是比较乐观的。 “据说打完这个第六军团,上面准备包个大口袋?” 观察员巴勒·沃伦一边看,一边没话找话的提问。 “昨天开会不都说了么?具体情况保密,但是我们可能要承担机动防御任务。这是把我们当尖兵和预备队用啊,估计要打大仗了。” 雪莱给出的答案也比较模糊,不过大方向倒是没错。车组的其他几个成员没有他这么敏锐,听他一分析,顿时觉得有理,立刻又兴奋了起来。 “太好了,赶快打完这个,我们去找敌人决战,干死他们!” “是啊是啊,这帮反动势力,早就该被我们扫地出门了。” 雪莱听着大家的议论,心里也有些期待。现在蒸汽轮机暂时停了,车厢里只剩下机枪声,已经安静多了。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消息。 “填好了,排队进攻!” 雪莱点点头,启动了发动机,熟悉的啸叫再次充满了车厢。整个车组的同志们集中精神,跟着前面的02车组,通过了刚刚填好的通道。那通道的土质并不凝实,坦克开过去能感觉到坡度,不过,也仅此而已了。敌人熬夜挖掘的壕沟,阻止了巨兽战团大概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而这,就是他们的全部战果了。 —————————————— “快快快,再快些!” 骑在马上的救国军团第四军团军团长麦温·格里尼骑着马走在队伍的中间,不时催促。他们得到的最新消息已经是一天前了,狡猾的爱莲娜主力部队从他们原本预计的南下突然转头向西,直接奔袭第六军团,把第六军团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第六军团形势危急,很可能被包围,而己方这四个军团的追兵,却连一点忙也帮不上。 在麦温·格里尼经过的地方,士兵们低头、疾行,他们跟着敌人屁股后面跟了四天了,怎么跟都跟不上,疲惫至极。而且,他们也没有找到对付敌人战车部队的办法,对战争的胜负也持悲观态度。虽然军团指定了攻击敌人非战车部队的命令,但是面对步兵和战车协同作战的敌人,这些士兵和基层指挥官们,仍然不知道该怎么打,才能胜利。 “报————” 又一位一脸着急的传令兵冲进了队伍。士兵们看着他,表情沉默,知道大概又是一个坏消息。这几天的坏消息挺多了,军团上层也不向下传达,部队里小道消息到处都是,有说第六军团被歼灭的,有说助攻军团被敌人反击的,有说陛下反对这场作战,决定撤掉亨利·克拉弗林的。士兵们不知道该听哪一个,只得都听了一遍,自己琢磨。 “什么,你说第六军团已经被歼灭了?敌人掉头进攻我们?” 这一次,麦温·格里尼的声音有些大了,他周围的卫队士兵和一些普通士兵都听到了。顿时,这个消息迅速在第四军团中传播了开来,比麦温·格里尼决策速度都要快。 “这帮狡猾的敌人!” 麦温骂了一句,却没什么办法,反而有些慌张。他拿敌人的战车无解,现在敌人掉头打他们,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不过,就算不知道,也不能犹豫了,敌人的行军速度很快,双方又是对向前进,很快就是遭遇的。 “命令前线,就地扎营,把所有的坚盾战车和蒸汽大炮都推上去,不要让敌人通过防线!” 下达了命令,麦温又看向了自己的参谋长帕斯·阿伯佳斯特,“帕斯,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可以,要通知我们的兄弟部队,大家一起打,也许有用。” “那倒是,去通知第五军团、第七军团和第八军团,全部停下,就地扎营防御,务必要把敌人的活动空间压缩下去。我们三个军团本来就是为了包围他们而集合的,现在有了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跟在麦温·格里尼身旁的传令兵又少了两位,麦温·格里尼这才低声和自己的参谋长说道,“敌人有远程武器,我们把参谋部放的靠后一些吧?” “好。” 帕斯·阿伯佳斯特点点点头,转身布置去了。麦温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祈祷战争的胜利。 ———————— 然而,战争的结局并不以某个人的意愿而转移。虽然麦温·格里尼虔诚的祈祷神上之神欧恩帮助他取得战争的胜利,却仍然无法阻止敌人突破他们的防线。共同追击敌人的三个军团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他这个名义上的协调官毫无作用。敌人瞅准了两个军团防线的交界地点,战车部队突前、步兵随后,不到半天就彻底打穿了他们临时建造的防线。己方的士兵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失去了战斗意志,作战开始没多久,投降的、逃跑的比比皆是,明明有三个军团十八万人的兵力,却拿敌人的两个军团没有办法。到了晚上,第四军团就已经被切割、包围,卡在了爱莲娜北侧防线和工农革命军的部队之间,成为了口袋中被关起来的目标,无路可逃。 “格里尼军团长,真的没办法了,我们不可能打赢他们的,战士们的意思,这么去死太没有意义了。而且敌人还有大魔导师,就算打赢了现在的战斗,逼急了他们的大魔导师,我们还是被统统杀死的命,不如就这么放弃算了。” “放弃,你说的放弃是什么意思?” 麦温·格里尼提高了声调,心里却很清楚的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四位师长,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次敌人反打半天,防线被凿穿,两位师长被远程射杀,剩下的四位师长一等形势确定,就联袂而来,明显是有了共同的商议和准备。 “我们的意思很简单”,第四军团第一师师长杰克·罗宾森昂着头,态度强硬,“我们打不下去了,这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还如投降了事,反正爱莲娜不杀俘虏,让家里付点赎金,总能回去。” “对啊,敌人的怪兽战车太厉害了,我们没有任何手段攻击他们,挖坑也无法阻止,这么打仗不是打仗,是屠杀,是我们单方面被屠杀。而且敌人的武器也很厉害,他们的雷鸣一型蒸汽步枪可以连续射击,而我们的只能单发射击,接近战中根本对抗不了。” 266 战场收编 第三师师长凯文·西普也接上了话,“我们打不赢的,军团长。皇帝陛下发疯要打爱莲娜,我们不一定要跟着打啊。他说加斯滕斯不是魔导师。不是魔导师,加斯滕斯能做出这么厉害的怪兽战车?” “或者那根本就是魔导器!你们在骗我们!” 第四师师长杜兰·麦金泰尔也紧接着发言,“军团长,现在形势已经很明显了,我们南边是敌人的防线,兵强马壮,我们只有一个被打废了的兵团,六万人死亡、跑掉的超过一万人,剩下的也没了心气儿,打不赢的。北边又是敌人的主力,工农革命军,一水的洛山机枪和雷鸣步枪,他们两边一夹,我们就死定了。” “而且逃跑也不行”,第六师师长克雷格·墨菲看着麦温·格里尼,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大家追着爱莲娜的部队追了这么久,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就这样吧,军团长,投降吧。这场仗我们输定了,皇帝肯定也干不下去了,我们投降,不会有什么责任的。” “对啊,如果我们投降了,能把部队成建制带回去,说不定还能提高我们的话语权呢。” 第一师师长杰克·罗宾森又把发言权接了回来,“军团长,真的不能打了,再打,下面的兵要造反了。” “行了,我想一想。” 麦温·格里尼摆摆手,大家安静了下来。这位半年前才提拔成为军团长的中年将军看着沙盘上的死局,响起了亨利·克拉弗林和他们这十四位军团长说过的话。 “陛下已经说了,这次作战,关系安肯瑞因的生死,法师塔研究院已经确定,加斯滕斯不是大魔导师,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全力以赴,一定可以战胜爱莲娜,收回我们被夺走的国土!” 眨眨眼睛,麦温·格里尼选择忽略掉亨利·克拉弗林的话。不在前线的将军不会了解前线的绝望,面对无法抵抗的对手,最好的选择也许并不是战死,而是有尊严的投降。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四位师长,又看看自己的参谋长帕斯·阿伯佳斯特。阿伯佳斯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好吧,就这样吧,既然已经决定投降,那么就连夜联系对面吧。告诉他们,如果需要,我们第四军团所有的将军,都可以去他们的营地投降。” “军团长!” “军团长!” 四位师长一个个的,充满感情的呼唤着麦温·格里尼的名字,似乎他的决定拯救了这些人的性命。麦温·格里尼苦涩的笑笑,心里却在担心自己留在罗斯维尔的家人。如果自己投降的消息传回去,估计他的家人,应该都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不过,如果自己不投降,是不是,也活不过这个晚上了呢?就算自己拒绝,面前的这些人估计也有些强硬的手段,到时候,家人还是难逃一死,不是么? 只希望,爱莲娜能有办法拯救他们的家人了。 —————————————— “所以说,如果我们可以拯救你们在爱莲娜的家人,你们就无条件投降?” 加斯滕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七位将军,有些好笑,“这怎么能叫无条件投降呢?这明明就是有条件投降!” 在加斯滕斯的身后,有轻轻的笑声传来。第四军团军团长麦温·格里尼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过分的领袖,再次强调了自己的想法。 “不,不是这样的,我们现在就投降,不附带任何条件。只是,如果加斯滕斯主席能够想办法护得我们在罗斯维尔的家人安全,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知道了,投降可以,家人的安全,我会想办法,你们投降的消息要暂时封锁,不对外传播,给我些时间,问题应该不大。如果没问题,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看着加斯滕斯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定下了五万人的生死,麦温·格里尼犹豫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他知道,从这一分钟之后,这场战争,将和他再无关系。 “那好,你们回去通知所有士兵交出武器,包括你们的坚盾战车、蒸汽大炮还有新型的重剑步枪。交出所有的武器,然后我们会安排你们去战俘营,等待你们的家人支付赎金。对你们手下的士兵,我们会询问他们的意愿,愿不愿意留在爱莲娜,如果愿意,我们会给他们工作,你们没问题吧?” “没问题,在我看来,爱莲娜迟早会完成对安肯瑞因的统一。现在的封建帝制已经腐朽,只有共产主义才是安肯瑞因的明天。” 麦温对共产主义和《论资本》是有了解的,马匹张口就来。加斯滕斯笑笑,也不回话,礼送他们离开了军帐。 “头儿,他们投降了,我们也不好办啊?”,伊万等他们走了,就开始抱怨,“最近我们收拢的降兵已经超过三万人了,这三万人光吃饭就是不少啊,军粮不够,战俘营也早就人满为患。我们再送这四万人过去,估计家里该着急了。” “没事,没有武器,而且他们的兵确实没有战斗意志了,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来吧,送到战俘营,劳动改造。正好恩斯潘省的修路缺口还很大,让他们去修路和修防线吧。我们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处理第五、第七和第八这三个军团。我们把他们切在了北面,他们似乎也没有意见,收拢在那,也不知道在干嘛。” “我估计他们是不敢打了”,工农革命军第一军团军团长贝肯·沃伦插话,“他们已经被打怕了,我们的战车部队是无解的。不解决战车部队的问题,他们是不敢继续进攻的。” “也是,战车部队一定要注意保养,它们的无敌形象只要利用好,能省我们不少功夫。像今天这样的第四军团成建制投降的,我觉得不会是最后一只。” “我也觉得是,那头儿,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伊万很兴奋。 “你说说吧,不能光让我说。” 加斯滕斯看着伊万,鼓励他。 “要我说,继续向北,现在第四军团已经后顾无忧,我们继续向北,追击他们,切割他们,歼灭他们或者逼他们投降!现在我们在主攻方向上的战局已经打开,敌人的这次进攻攻势基本上被破解,只要消灭剩下的这三个军团,我们就可以掉头去支援东线的战局。” “你们觉得呢?” 加斯滕斯环顾四周,工农革命军的高层和参谋们互相看看,补充了一些意见,但也在伊万建议的大框架下。见大家意见一致,加斯滕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晚上连夜整编降军,送到恩斯潘省内,然后我们明天发起进攻!” “好!” ———————————— 次日,爱莲娜工农革命军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对位于西罗亚省南部的安肯瑞因救国军第五军团发起进攻。经过半天的抵抗,第五军团阵地被突破,大量士兵死亡、逃跑或投降。下午,工农革命军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掉头进攻位于第五军团南侧的第七军团阵地,歼敌万余人,俘虏两万余人,第七军团残部、第五军团残部和第八军团回合,主动开始撤离。工农革命军指挥部在简单商议后,开始追击逃跑的第五、第七军团残部,和第八军团。到了开战后的第十天,爱莲娜军团主力把第五、第七军团残部和第八军团赶到了西罗亚省东部,自己掉头南下,准备进攻助攻军团。第五、第七军团残部和第八军团再确认追兵缓解之后就地扎营,向佛洛西瓦送出了加急报告。 前线战事失利,请求援军支援。请求克制爱莲娜怪兽战车的方法,否则,战无可战。 —————————————— 战争开始的第12天,总指挥亨利·克拉弗林得到了这个让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消息。他拿着那封只有一页纸的电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很久,才轻轻的问了一句。 “真的输了?” “应该是,前线不同渠道回来的战报都是一个结果,我们追击爱莲娜主力部队的八个军团,第六军团被歼灭,第四军团疑似被歼灭,第五、第七军团被打残,第八军团完好,但是没有战斗欲望。我们的主攻军团已经基本失去战斗力了。” 参谋长塞缪尔·奥德曼表情同样沉重,“而且,这还是一天前的消息了,现在战场怎么样,放弃追击我们的主攻军团的爱莲娜部队去了哪里,我们仍然不知道,也不掌握具体的情报。” “掌握不掌握也没什么意义了”,克拉弗林自开战以来第一次露出了颓态,他拽过一个板凳,看着沙盘上刺眼的红色和蓝色标志。开战之初计划好的半月形包围圈被敌人撕的七零八落,现在,除了东线六个助攻军团还在敌人的第二道防线外死磕,整个战场没有一个好消息。 “我们已经输了。” 说完这句话,亨利·克拉弗林把目光从沙盘上移开,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沉默不语。 “可是……我们还有希望,敌人的部队还在西罗亚省,如果我们趁此机会推动助攻军团助攻变主攻,在敌人掉头南下之前拿下爱莲娜,同样可以锁定胜局!” 参谋长塞缪尔·奥德曼并未放弃,他看着有些颓然的克拉弗林大公,给他鼓劲加油。 亨利·克拉弗林看了塞缪尔两眼,恢复了神采。他清清喉咙,感谢道。 “你提醒我了,豁出去整个主力部队拖住敌人的主力部队,我们助攻变主攻,全力进军敌人的核心重地,也是一个办法。” 说完,他站起身,再次打量起沙盘。很快的,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们的主力不在我们的主攻军团附近,那有很大可能,他们已经南下去解围了。这些人的行军速度又快,如果不赶快的话,估计我们的助攻军团要被前后夹击了。” 塞缪尔·奥德曼点点头,补充道。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助攻军团全力进攻,只有这样,才能挽狂澜于即倒,找到胜机。” “可是助攻军团打了十天,也不过打到了敌人第三条防线,自己六个军团的伤亡已经超过五万人,这还不算农奴士兵暴动的损失,他们的战斗力,到底行不行,也不好说啊。” “大人——” 救国军总参谋长塞缪尔·奥德曼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被一个推门而入的传令兵打断了。 “军团长大人,陛下特使来了,怎么办?” “陛下特使?” 亨利·克拉弗林和塞缪尔·奥德曼对视一眼,知道这是过来兴师问罪的。他苦笑一声,吩咐下去。 “带他到会客室,我马上过去。” —————————— 皇帝陛下的特使是新任宰相,凌岩大公爵杜勒·康顿,亨利·克拉弗林和他是老朋友了,见面少了些紧张和尴尬。简单的寒暄过后,杜勒·康顿直接进入了正题。 “老哥,实话说吧,陛下对现在的战局很不满,我们得到的消息,咱们的部队被敌人打散了两三个军团,还拿敌人的那个什么巨兽战车没有办法,甚至连敌人的主力都没摸着。陛下让我问问,这仗,这么打下去,还能赢么?” 见杜勒·康顿开诚布公,亨利·克拉弗林也不再隐瞒,“现在情况不好。陛下可能还没有最新的消息,我们的主攻军团,八个,将近五十万人,被敌人的两个军团打散了,剩下的虽然还有三十多万人,但是人心没劲了,防守都困难,更别说进攻了。” “所以说,我们要输了?”,杜勒·康顿皱起了眉头。他来之前只是以为战局不如预期,却没想到竟然如此恶劣。举安肯瑞因全国之力,竟然连爱莲娜的样子,都看不到? “也不尽然”,亨利·克拉弗林犹豫了一下,“现在还有一个机会,我们的助攻军团还在进攻,他们的对手是敌人的二线军团。如果我们让主攻军团群拖住敌人的主力部队,然后命令助攻军团加速进攻,也许能找到合适时机。” “是么……” 凌岩·康顿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些,他直视亨利·克拉弗林。 “老哥,我们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你告诉我,到底有多少把握?” 267 最后收割 索德兰·沃伦趴在地上,等了一会,终于松开了自己僵直的手。连续操作洛山一型蒸汽机枪将近一个小时,他的手指已经僵硬。而在他的身旁,他的供弹手斜躺在土坡上,胸口被敌人的重剑步枪打了一枪,已经没了气息。 这是身为军垦第一军团士兵索德兰参加恩斯潘省东线防御战的第10天,交战的战线距离他最初参战已经后退了将近一百公里,恩斯潘省将近三分之一的土地已经沦入敌手,而胜利,仍然遥遥无期。 “怎么样,还行么?” 军垦第一军团第一师三团二连连长兼指导员布鲁纳·沃伦匍匐着走到了索德兰身旁,递给他一根卷烟。索德兰把那根卷烟放在洛山一型的锅炉外侧,看着卷烟泛黄,放在了嘴里。苦涩的烟气让他有些混沌的意识变的清醒。他抬起头,看着指导员。 “我还行,就是小拉菲死了。” 也许是见惯了死亡,索德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布鲁纳看了看小拉菲的尸体,把他拽下了土坡。 “先放着吧,现在确实没有人手了。上面说征召的民兵下午就能到,大概有三万人,应该可以帮上忙。” “我们这几天伤亡有些大了”,索德兰皱着眉头,“连里的兄弟都死了一小半了,革命军的人也不见个影子。敌人六个军团,打我们一个军团。进攻我们阵地的足足有五个团!指导员,再这么下去要出问题的。” 虽然武器先进,虽然有阵地优势,虽然战术就是边打边退,但是当大家退到第三道防线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后方没有太多腾挪的空间了。负责指挥军垦军团的艾迪·沃伦将军下了死命令,在第三道方防线,至少要坚持五天,也就是坚持到开战之后的第十三天。索德兰和他的连队来到这个小高地已经三天了,敌人发起了无数次冲锋,尸横遍野,己方也出现了较大损失。虽然整体战斗力还在,但是大家心里都有些忐忑。 “应该差不多了”,布鲁纳往索德兰的位置贴了帖,“听说我们的革命军已经解决敌人的主力了,正在掉头包抄敌人的后路,只要我们坚持到13天,一定可以找到办法的。” 听到这个消息,索德兰感觉心头轻松了一些。作为一名新兵,能打到现在这个程度,他已经很疲惫了。 “嘭——嘭——嘭——” 敌人进攻的鼓声再次响起,于是索德兰和布鲁纳知道,他们已经没有时间闲聊了。布鲁纳检查了一下机枪的弹匣,又把另外的弹匣往索德兰旁边推了推,说了句加油,就起身离开。身为连长,他还要巡查整个阵线,并没有太多时间停留在这里。 索德兰抹了把脸,把头凑在了机枪旁,在他的视野里,那些鲜红色的敌人异常醒目,每一个都是他的目标。 —————————————— 就在助攻军团又一次发动进攻的时候,第003号巨兽战车的车组,也逼近了靠近北侧的救国军第九军团的侧翼。车长雪莱·阿梅尔操纵着战车在平原上疾驰,带起长长的烟尘。 “雪莱,打完这一仗,我打算回去结婚了。” 观察员巴勒·沃伦大声的喊叫,嗓子早已嘶哑。 “你有对象么?就结婚?”雪莱吼叫着回话,“先把活干完,把敌人赶出去,然后把安肯瑞因解放,然后把整个中心大陆解放,然后你就可以结婚了。” “车长,那巴勒估计这辈子结不了婚啦。” 左侧的机枪手维斯·沃伦大声插话,语气里带着戏谑。 “哎,可别这么说,我们主席绝对是要在我们有生之年解放全世界的。” 右侧机枪手德伟尼·沃伦也加入了讨论,“咱们有这么厉害的战车,有这么好的同志,还有啥搞不定的?” “也是,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喝你的喜酒啊!” 雪莱大声开着玩笑,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观察窗,在那扇小小的、厚重的玻璃窗户外,安肯瑞因的红色士兵已经清晰可见。 “准备,进攻!!” 雪莱大吼一声,他们的血虎车组咆哮着,冲向了敌人。 ———————————— 威廉姆·理查森推开共运党第一会议室的门,看到了古拉科斯和宾波·博布鲁夫,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在桌子上,正在小声的聊着什么。他们见威廉姆进门,顿时站直了身子,齐声呼喊。 “威廉姆先生。” “坐吧,坐”,威廉姆自己拉了把凳子,从口袋里掏出卷烟,点上,看着朦胧的两人,“你们是不是也过来偷个懒的?” 古拉科斯笑笑,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两天没睡了,外围的工厂失陷,有些零件供应不上来,军工厂差点停产。之前还是规划不够,现在出了问题,不好办。我已经两天没睡觉了,要不是威廉姆先生你给了替代方案,这件事估计还真不好办。” “这也是我们的失误,谁能想到备用弹簧工厂的钢坯是不合格品呢,责任人找到了么?”,虽然不想聊工作,但是古拉科斯既然说起,威廉姆也就顺着问了下去。 “找到了,第19工厂的技术骨干是个小年轻,主席的崇拜者,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用了别人的名字去了前线,现在应该还在前线打仗呢。他这一走不要紧,没人知道怎么打钢坯了,就出了问题。我刚刚还和宾波聊了,这样的人,怎么处理呢?” “该罚罚,该赏赏,分开算吧”,威廉姆轻轻叹了口气。根据地的群众和同志是很有革命热情的,但是在素质和能力上还是有些欠缺,这仗一打,之前的问题都暴露了出来,他们这几个留守爱莲娜的,没一个轻松。 “别说他了,大叔,说说你的巨兽吧,伊万传过来的消息,巨兽的战果特别好,而且到现在一台没坏。你手里的17号和18号,装好了么?” “没那么快”,威廉姆笑笑,“那个什么蒸汽轮机太复杂了,加斯滕斯也不知道怎么想到的,敢用冶金辉石做动力源。岩心太暴躁了,没有他的调试,我不敢签字。” “主席还跟着伊万他们打仗呢,您不签字,这坦克可就供应不上去啊”,宾波·博布鲁夫故作惊讶,“到时候主席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那不用你们管,巨兽现在是我们爱莲娜的脸面,不能出问题,我还是小心点好”,威廉姆把手里的最后一口烟按灭,又看着博布鲁夫,“你那边怎么样,外国人好打交道么?” “哎,别提了”,宾波·博布鲁夫笑笑,“前几天刚开打的时候,这帮人赖在我那个会议室不走,非要问清楚我们的打算,问清楚主席到底是不是魔导师。这种问题你说我哪能解决啊,就晾着他们。现在好了,看我们打的顺利了,也服气不少,就是一直叫嚷着要看巨兽,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消息。” “没有不透风的墙,巨兽既然拿出来用了,就不可能不让别人知道”,威廉姆站起身,走到窗外,看着窗外的广场,停了一会,才问。 “你们说,我们要是打赢了这一仗,下一步,该干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古拉科斯和宾波·博布鲁夫同时沉默了。这一仗是爱莲娜的关键一仗,如果真的赢了,那局面一定会大有不同。可是,具体又会如何,他们一时间也想不到。空荡的会议室一时间沉默了下去,只剩下在地面缓慢攀爬的阳光。 ———————————— “哥哥”。 加里·吉布森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雕金琢银的酒瓶和酒杯。他用脚轻轻推开房门,看到了站在画布前,正在作画的文峰·吉布森。他上前两步,用脚带上房门,把手里的托盘放在一旁,站在了文峰身旁。而直到这时候,他才看清了文峰皇子正在画的画。 那是一幅冬天的画,雪花在天空飘荡,褐色的城砖一层一层垒砌凹凸的跺头,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是某地的城墙。在城墙后,有两高一矮三个人影,矮个的人影体型宽大,坐在轮椅上,面容模糊。高个的两人一个弯腰,似乎正在坐在轮椅上的那人耳边说着什么。而另一个,则拿着一个望远镜,向远处眺望。 “这是哪?” 似乎已是非常熟悉的好友,加里轻声提问。文峰皇子侧过头,看着他的弟弟,笑了。 “这是罗宁格的城头,这是查理·罗宁大公,这是他的第三养子卡里姆·罗宁,这是他的第一养子,瓦尔什·罗宁。” “那这是哥哥你接管罗宁格的景象喽?” 加里仔细的看着那三个人,却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脸,“为什么他们的脸这么模糊?” “因为我不知道怎么画”,文峰叹了口气,丢下画笔,坐到了加里放酒桌子的旁边,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两个人,杀了查理·罗宁。我不知道怎么画他们的表情。” “哦?” 加里皇子的惊讶带着刻意,生于帝王家,他听多了这种事,现在听到的,也只是稍微有些唏嘘。 “算了,跟你说也没用”,文峰摆摆手,给加里倒了一杯酒,“说吧,前线怎么样了?” “很不好。” 加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真的很不好。加斯滕斯做出了一种叫做巨兽的东西,我在爱莲娜两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保密级别应该很高。那是某种形式的装甲战车,无可抵挡,无人能破。我们的主攻军团据说已经不行了,克拉弗林大公正打算用助攻军团最后一搏。爹爹最近睡不好觉,脾气暴躁,已经打死三个宫女了。” “还是你消息灵通啊。” 文峰看了一眼加里·吉布森,沉默了下去。他现在已经是这个游戏的局外人了,虽然关心战场的近况,却也没有太多追问的兴致。 “哥哥,你说”,加里喝干了杯中的酒,“如果我们输了,会怎么样?” 加里·吉布森的这个问题显然触碰到了文森皇子的什么思绪,他想了一会,又叹了一口气。 “热月计划,没那么早,说不定也就成了。” “哥哥,真要到那个时候,我们,是不是就是敌人了?” 加里睁大眼睛,天真无邪,“你会像那两个人一样,杀了父亲么?” ———————————————— 深夜,弗洛西瓦小镇。 亨利·克拉弗林站在军营前面,看着远方的黑暗。参谋长、国防部长塞缪尔·奥德曼站在他身旁,同样眺望着远方。许久,奥德曼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公,我们回去休息吧,该做的都做了,前线战局如何,已经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我知道”,亨利·克拉弗林并没有移动,“我只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消息。” “那我陪你等好了。” 奥德曼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兵保持原位。他沉默下来,和亨利·克拉弗林一起看着夜色,沉默。春天的安肯瑞因充满生机,可这座军营里,却死寂的如同深冬。 许久,一盏灯火由远及近,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奥德曼和克拉弗林几乎同时恢复了精神。他们看着那传令兵奔跑而来,翻身下马,跪在身前,举起一封盖着火漆印章的信。 “大人,最新战报,敌人主力进攻第九军团侧翼,第九军团拼死抵抗两个小时,被迫放弃阵地,已经后撤到恩斯潘省边境。” 听到这个消息,克拉弗林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奥德曼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终归,还是没赶上啊……” 克拉弗林自言自语,两手抖抖索索,却始终打不开那封信。奥德曼伸手帮忙,撕开火漆,把信纸抽出,递给了克拉弗林。克拉弗林接过信纸,认真看完,沉默不语的交给奥德曼。奥德曼接过信,从那些刻意夸大功勋、隐瞒损失的文字间,看到了他不愿意看到的真相。 兵败,如山倒。 268 直线突进 就在传令兵把那个坏消息交给金狮大公爵亨利·克拉弗林的时候,早已蛰伏在西罗亚省山中的机械化作战旅,也接到了出发的命令。 “计划就是这样,我们现在出发,连夜赶路,从北侧连接红枫湖和织金城的大路过去,在佛洛西瓦北侧下路,突进佛洛西瓦,争取抓到敌人的总指挥官金狮大公爵。” 站在树林下的临时军帐中,机动旅的旅长哈德森·朗斯特向自己的营长们传达着命令。他是豪斯顿·罗利父亲的工友。而豪斯顿·罗利,曾经是罗斯维尔大学的一年级生,加入了黛西·理查森和加斯腾斯·沃伦创办的共产主义小组。后来爱莲娜独立,他投奔爱莲娜,做了一个技术员,跟着威廉姆·理查森工作。而哈德森·朗斯特则自己来到了爱莲娜,加入了军队。依托着他在战术上的嗅觉和天赋,以及自己做过工人、能识字的知识水平,一步步做到了机动旅旅长的位置。 “知道啦,头儿,我们早就整装待发了。看着农奴兄弟们打的热火朝天,咱们工人旅,可是一直憋着干劲呢!” 机动旅指导员塔哈·塞尼耶大声喊,声音嘹亮。他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几位营长纷纷附和,大有立刻就出发的意思。 “好了好了,我知道大家干劲很足,我们确实需要证明,在战场上,我们工人是不比他们农民差的!不过,在出发之前,你们能等我把作战计划说完么?” 哈德森·朗斯特看着面前的营长们,心里同样激动。因为机动旅的蒸汽动力设备很多,所以机动旅是爱莲娜军队体系中少有的、工人士兵的数量超过农奴士兵的部队。哈德森·朗斯特和指导员塔哈·塞尼耶都是工人出身,九位营长中有六位也是工人出身。身为工人阶级为主体的队伍,能被加斯腾斯信任,组建几乎可以说是爱莲娜根据地最先进的机动旅,他们所有人心里,都有一股劲儿。 “好了,咱们不要说了,让头儿说吧。他说完了,我们出发!” 指导员塔哈·塞尼耶的经历也很曲折,他曾经是码头工人,后来因为参加粮价暴乱,被关押,被迫加入了罗宁格叛军。罗宁格投降之后,他辗转反侧才来到了爱莲娜,依靠做过兵的经验和对共产主义的热情和信仰,加入了共运党,并很快成为了核心干部,被委派到机动旅做指导员。 “大致路线我已经说过了,咱们这次是夜间行军,全程依靠我们的蛮牛装甲运输车。大家一定要做好最后的检查,我们这次进攻要深入敌后,没有补给和没有支持我们的百姓,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而我们机动旅最大的优势就是机动,如果车子坏了,完不成任务,你们谁都担不了这个责任!” 哈德森·朗斯特的机动旅,是加斯腾斯的一个实验性的想法。他深受地球上现代战争的影响,总希望自己的部队能够摆脱牲畜,依靠机械作战。按照这个思路,他使用中型蒸汽机晨光一型做动力,制造了一批六轮装甲车,代号蛮牛,运输兵员及物资。基于此,他打造了一只全部以机械化动力为移动力的部队,装备洛山一型和雷鸣一型,想要试一试机械化快速作战的效果。只不过,因为兵力不足,打阵地战又不能发挥优势,这只队伍一只被雪藏,直到战局渐渐明朗,才决心出动。 “没问题的,头儿!一定完成任务!” 一营营长阿基·韦坦恩,最早是罗斯维尔附近大城布莱克伍德丰盛粮店的小伙计,因为参加粮价暴乱,在监狱里认识了塔哈·塞尼耶,和他在罗宁格共同守卫冰河防线,见证了阿郎特帝国进攻冰河防线,见证了罗宁格的失败,最终和塔哈·塞尼耶一起投奔了爱莲娜。爱莲娜对识字的战士需求很高,他因为能识字、会算数、打过仗的关系,也被安排在了机动旅,成为了机动旅一营的营长。 “对啊,我们没问题的!让我们证明给那些总说我们躲在后面的农民兄弟们看看,我们工人,也是能打仗的!” 其他几位营长也纷纷附和,旅长哈德森·朗斯特见状,最后叮嘱了几句,又让指导员塔哈·塞尼耶讲了话,便下达了出发的命令。整个机动旅三千五百人,一百三十辆蛮牛,二十四辆保障车,全部离开了他们的隐蔽地。他们将乘坐蒸汽六轮装甲车,穿过早已事先硬化过的、连接西罗亚省省会城市红枫湖,和东罗亚省省会城市织金城的大路,斜插敌后,直捣老巢! —————————— 就在爱莲娜机动旅出发后不久,位于佛洛西瓦的作战总指挥部已经一片愁云惨淡。敌人的主力以十六辆巨兽战车为尖刀,切开了位于东线战场最北侧的第九军团阵线,并且还在继续西进。第九军团已经撤出前线,后续的五个军团,目前也没有任何办法抵挡敌人的进攻。 “大公,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希望战斗力不强的助攻军团在敌人进攻后方之前攻破爱莲娜的东线防线本身就是不现实的。而且现在士兵们都在传,说加斯腾斯其实就是大魔导师,他骗了我们的法师塔研究院,骗了皇帝,让皇帝出兵,好找理由击败我们。下面的战斗意志很弱,在进攻爱莲娜的时候就需要督战队上前。而在面对敌人的巨兽战车进攻的时候,我们的士兵根本没有抵抗意志,一打就跑。这仗,已经打不赢了。” 救国军总参谋长塞缪尔·奥德曼的声音带着慌急和绝望,他努力的试图说服克拉弗林,说服他放弃这场已经注定要失败的战斗。 亨利·克拉弗林并不答话,自从接到第九军团自行后撤的报告之后,他就一直站在沙盘前,苦苦思索。十三天前的大好形势在两周内崩溃的一塌糊涂,他曾经计划好的半月形攻击阵型,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条随时可能覆灭的短线,在沙盘上死死坚持。而代表敌军的蓝色,虽然被压缩到了恩斯潘省三分之二的面积,却像被压缩到了极致的弹簧,再也无法取得进展。 “还有,什么办法么?” 思虑许久,亨利·克拉弗林还是不甘心。虽然在皇帝陛下特使,新任宰相杜勒·康顿面前,他下了包票,自己还有打赢的机会。可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其实早已失去了信息。 “没办法了。” 塞缪尔·奥德曼看着沙盘,几乎没有思考,就给出了答案,“进攻爱莲娜原本就是个错误。虽然皇帝陛下说服了我们,但是陛下显然没有说服我们的士兵。作战初期进展顺利的时候,士兵们虽然心里有疑虑,也不太会影响战局。但是敌人偏偏在我们的主攻方向上和我们死扛,用他们的巨兽和那些悍不畏死的士兵,彻底挫败了士兵们的信心。这场战斗,输在了军心上,而不是输在了敌人的武器上。那些武器再厉害,也不过十六台,我们的士兵要有敌人那么不怕死,一拥而上,顶着他们的机枪逼近到机器旁边,怎么也有办法干掉那些机器的。可是,我们的士兵连开枪都不开枪,直接投降,你说有什么办法啊?” “他们,还是太畏惧大魔导师了”,亨利·克拉弗林知道塞缪尔的意思,他也赞同塞缪尔的意思。只是,他实在不想就这么放弃。 “暂时退兵吧,这场战争由那位皇帝陛下发起,也应该由他结束。保罗·吉布森做皇帝的时间真的太久了,久到他不会判断局势,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决定。他一个人,我们这里有整整八十万人,没必要为了一个人的错误决定买单,不是么?” 塞缪尔·奥德曼的话已经近乎大逆不道,但是亨利·克拉弗林却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并不搭话。在爱莲娜以一种令人惊讶的速度崛起的时候,那位皇帝陛下却只记着昨天的仇怨,看不到自己的不足和未来的发展,一心一意发动战争。热月计划之所以会出现,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文峰皇子想要做皇帝么?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这件事回头再说吧,吉布森家族待我们不薄,保罗现在的状态,是承担不起这次失败的。如果真要投降,还是我来吧。” 说完这句话,亨利·克拉弗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观察那个让人绝望的沙盘,而是坐在了自己的沙发上,看着塞缪尔,眼神里的悲伤显而易见。 “大公。” 塞缪尔·奥德曼上前一步。克拉弗林家族是安肯瑞因军界的最大支撑,而亨利·克拉弗林则是克拉弗林家族最后的太阳。如果他承担起战败的责任,塞缪尔·奥德曼不知道安肯瑞因的军方,下一步该怎么走。 “大公,您不能投降啊!” “大公,这次失败不怪您啊!” “大公,这次失败是皇帝的错,是皇帝决策失误,您不需要为他承担责任啊!” “你们放屁!” 原本闭目养神的亨利·克拉弗林被大家的言语激怒了,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刚刚指责皇帝的那位参谋,“哈希克尔,刚刚那些话,是你能说的么?” “不是!大公!” 哈希克尔立正军礼,大声道歉。亨利·克拉弗林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别的参谋,沉声道。 “皇帝陛下做出什么决定,我们就按照什么决定执行。决定的对错我们无权过问。现在战局不利,你们这些人,却只想着把责任推给陛下,这是不是不忠,是不是推卸责任?你们还有没有安肯瑞因救国军的样子??” 见亨利·克拉弗林发飙,所有人低头沉默,并不答话。这是对克拉弗林所说的话无声的不赞同。亨利·克拉弗林很清楚手下的这种态度,他骂了两句,给出了决定。 “这场仗,是我们打输的!我们整个指挥部,都有责任!如果一开始不是全体进攻,而是试探性的发起进攻,说不定就能逼出敌人的新装备,我们就能有些时间应对。现在木已成舟,战局不可挽救,我们只能认输!传我的命令,第十到第十四军团停止进攻,撤出恩斯潘省,本次对爱莲娜作战行动,在得到陛下进一步的指示面前,全部停止!” 虽然并没有说投降,但是不论是塞缪尔·奥德曼还是在场的其他参谋,都明白亨利·克拉弗林的意思。停止进攻只是战术指令,但是撤出恩斯潘省已经收复的领土,那就是彻底的承认了失败。而所谓陛下的命令,稍微消息灵通些的人都知道,因为这场战争,等着看陛下笑话,等着落井下石的人,可不在少数。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传令!” 塞缪尔·奥德曼的声音也分外暴躁,战争打输了,就算陛下下令停战,他和亨利·克拉弗林作为主帅和参谋长,估计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能够逃得一命已是侥幸。他看着传令兵跑步离开,又看了一眼亨利·弗拉克林。这位安肯瑞因的军神,在这一刻,看起来无比的苍老。 ———————————— “敌人撤军拉!!!!” “敌人撤军啦!!!!” “我们打赢拉!!!!” 阵地上的喊声越来越喧嚣,让索德兰·沃伦有些不适。他这两天都没有离开自己的机枪,也没有合适的人顶上来。后期派上来的民兵战斗力有限,只能帮他装弹,却不能像他一样使用机枪。他的耳朵因为长期在机枪旁,已经有些听不清声音。而他的手臂、胳膊和脸颊,也都被反复烫起了好多次水泡,最后甚至直接被烫成了灰白色的死肉,摸着木木的,没有感觉。 “索德兰,索德兰,行了,松开手吧,我们赢了!”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索德兰转过头,看到了他的指导员布鲁纳·沃伦。他眨眨眼睛,又看看前面的阵地,红色的、灰色的尸体交织在一起,和蓝色的天空、黑色的大地一起,构成了一幅凄然的景象。他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有些不确定。 “我们,真的赢了?” “对,赢了,我们赢了!!!敌人撤军了,全部撤军了!我们打赢了,我们靠自己打赢了!” 布鲁纳欢心喜悦,声音像个孩子。索德兰勉强笑笑,一头倒在了身旁的土坡上。他看着天空中的云,无声的咧嘴,进入了梦乡。 269 突然袭击 “都给我精神点!现在前线战局紧张,说不定就会有敌人过来偷袭。要是因为你们的失误,让克拉弗林大公受到什么伤害,你们就算死,都还不清你们的罪!” 在佛洛西瓦的市郊,大公卫队的卫队长,阿舍尔·克拉弗林正在巡视己方的防线。他是亨利·克拉弗林的侄子,从小进入军队,现在也是少将职位。大公卫队虽然只是叫做卫队,但是却有足足两万人,相当于尼格鲁共和国的一个整编军,专职负责保卫大公的安全。他们所有的士兵都装备了最新的重剑蒸汽步枪,还要六门铁锤蒸汽大炮,可谓武装到了牙齿。而大公卫队的士兵,都是从全国军队系统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战斗力和忠诚度都不需要考虑太多。 “不是,我说,队长,我们这里离前线超过五十公里,前面还有至少三个军团在,敌人怎么打,也打不过来吧?” 正在被阿舍尔·克拉弗林训斥的小队长鲁伯特·布希笑嘻嘻的,有些不以为然。他和阿舍尔关系不错,父亲又是伊安努奇·布希侯爵,控制着整个安肯瑞因东南部的纺织工业,自然不会有太多的敬意。 “你怎么知道打不过来?” 阿舍尔·克拉弗林回了一句,却并不生气。他拍拍鲁伯特·布希的肩膀,大声叮嘱。 “总之,你们派好岗哨,做好防卫。敌人是爱莲娜,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阿舍尔·也知道自己的小队长很多都有些来头,不少人跟他还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他凶了两句,自己也就放弃了。转而和鲁伯特·布希聊了起来。 “哎,听说了么,前线大败,六个助攻军团打都没打,就跑回来了。听说第九军团的阿尔曼多·瑞斯波罗格,那个老色狼和大胖子,跟自己的士兵下的命令就是,见到敌人的巨兽战车就直接跑,根本打不了。他们这事也不和叔叔大人说,我担心叔叔大人知道,肯定会生气的。” “那可不一定”,鲁伯特·布希摇摇头,摆弄着手里的重剑步枪,“你那个叔叔可是一点也不笨,他能当上大公,能把你们家族传承下来,还能发扬光大,可绝对不是只懂得打仗的。要我说啊,他肯定自己也有想法,才没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鲁伯特·布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阿舍尔想了想,也大概猜到了些什么。保罗·吉布森自从两年前的八二屠杀之后,精神就有些偏激,总是纠缠着爱莲娜不放。安肯瑞因的诸多大贵族对他都有些不满。这次作战看似有超过八十万人的队伍,但是各个军团派系林立,内斗不止,很多人都不太想打爱莲娜。这两星期,仗能打成这个样子,难道真的都是因为敌人的什么巨兽战车? “那个巨兽战车啊,一直听他们吹牛,也没见过真的,要我说啊,啧啧——” 鲁伯特看阿舍尔在思考,继续说道,“那只是个借口罢了,这场仗,从一开始,就是赢不了的。就算没有巨兽战车,也可能有些别的什么东西出来,总之啊,大家来的时候,就没想着赢。一切,都是为了让那位满意而已。” “哎!” 阿舍尔听到这里,突然一惊。他们现在可不是在密室私谈,而是在佛洛西瓦郊外的阵地上。这么讲话,身旁多少耳朵,被人听走了传出去,怎么办? “得了吧,兄弟,别装了,事情都这样了,你还是好好想想,到底谁,能——” 鲁伯特话说一半,拍拍阿舍尔的肩膀,走掉了。阿舍尔看着自己的这个酒肉朋友,哼了两声,继续朝着下一个巡逻点走去。鲁伯特说的没错,佛洛西瓦距离前线超过五十公里,中间还有三个军团。就算那三个军团都是战败军团,但是抵挡对方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总是有时间的。有这个时间,他们的指挥部就能做好应变准备,又怎么可能被敌人突袭?真以为这还是第三次大魔潮前的魔导时代,天上分分钟会飞来一艘飞行战舰么? 不过,鲁伯特最后的那句话,阿舍尔是听明白了。这次保罗·吉布森发疯了要打爱莲娜,下面的人之所以没有抵死阻挠,各自也都是有些想法的。有时候,想要换掉一个人,不管他是皇帝还是宰相,总要等他犯了错误,才好下手。 想到这里,阿舍尔笑笑,把整件事情抛到了脑后。他现在的位置,去想那些事还太早,也并没有什么益处。与其这样,还不如做好自己的工作。虽然不会有人能打到这里,但是该做的事情,一件都不能少。 远远的,他看到了又一队巡逻士兵。阿舍尔抬起手腕看看表,差一刻钟到五点钟,今天,又快要结束了。 “看完这队,就回去。” 自言自语的阿舍尔刚刚想和正在朝自己前进的巡逻士兵讲话,就突然听到了一种有些特别的突突突的声音,那声音有点像是爱莲娜出产的朝阳蒸汽机,又有点像某种蒸汽步枪的声音。他的身体下意识的一紧,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阿舍尔的右侧,从佛洛西瓦的北侧出现了一群疾驰而来的长长车队,那些车巨大而坚固,车顶飘扬着高高的红旗。阿舍尔在看到那面红旗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问题。 那是敌人,那是爱莲娜的队伍。 “敌袭!!!!!!” 阿舍尔尖声喊叫,声音都变了形。他一手拉过在身旁散步的马,一手扶住马镫,一步踩了上去。紧接着,他坐在马上,冲着前面的巡逻队喊道。 “快去送信!通知各阵地,敌人的巨兽来了!!!!!” 本来只是有些慌乱的巡逻队一下子炸了锅,这几天,爱莲娜的巨兽在消息灵通人士的口中,已经成了战无不胜、不可摧毁的象征。现在,听到长官说巨兽来了,巡逻队员们嗡的一下就散开了。阿舍尔看他们跑开,这才拨转马头,掉头向后。他要用最快时间做好防御,抵御敌人即将发起的突袭。 敌人的接近速度远超过阿舍尔的预期,只是十几分钟的功夫,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已经被爱莲娜军队的火力覆盖。大公卫队在防御上的错误布局,让他们对从北侧绕道而来的敌人缺少应对。部队大部分的蒸汽大炮和坚盾战车都在西侧防线,北侧防线除了已经挖好的壕沟和铁盾胸墙,就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的守军。 “杀啊!!!!” 爱莲娜的部队已经开始发起冲锋,而大公卫队的士兵还在进入阵地。他们慌慌张张的举枪瞄准,射击,继而左右环视,大声呼喊。 “爱莲娜的巨兽来了!!!射击,射击!!!” “我们防不住的,快通知指挥部,尽快撤离!” 士兵、指挥官的喊声,枪声,正在发起冲锋的爱莲娜部队的喊杀声,在这片阵地上响成一团。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面对的并不是巨兽坦克,而是蛮牛装甲运兵车,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手中的蒸汽大炮,如果距离够近,是可以突破敌人装甲运兵车的防护的。他们都已经被敌人的攻势震慑,已经被敌人出乎意料的进攻方向惊吓,他们的反应只剩下本能,而大量的指挥官,还在等待上层的命令。就在这样的气氛下,爱莲娜的士兵们纷纷进入了射击距离。 “哒哒哒——” 固定在装甲运兵车顶部的机枪开始射击。和巨兽坦克对机枪手无微不至的防御不同,蛮牛的机枪手只有正面有一块钢板可以抵挡子弹,他的整个身体都暴露在外。而和蛮牛装甲运兵车同时行动的士兵,更多的精力也在进攻,而并非保护蛮牛。这种进攻模式是有客观原因的,蛮牛越野能力不如巨兽,离开大路之后已经有一些受地形阻碍无法前进,而在发起进攻的过程中,也必然会有死伤。因此,机械化作战旅的士兵更多的注意力在完成作战计划上,而非保护战车。 “反击,反击!!!” 从大公卫队的阵地上传来隐隐的呼喊,不少士兵仍然保持着基本的战斗素质,他们射击,射击,试图压制爱莲娜的进攻。可是已经憋了这么久的机械化作战旅,又怎么可能被这么简单的阻止?他们斗志满满的冲锋,依托着首次亮相的蛮牛和居高临下的机枪火力压制,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就突破了敌人的第一道防线。而在他们面前,距离敌人的指挥官亨利·克拉弗林,就只剩下一道更加单薄的防线了。 ———————————— “敌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在指挥室,亨利·克拉弗林正在发脾气。这场仗已经输了,难道爱莲娜还不放过自己,非要把人逼到绝路么? “从北边过来的,不过我们北边也是有防守的,和西罗亚省、恩斯潘省的交界都有安排兵力,而他们并未报告这次进攻。” 回到自己的叔叔身边,阿舍尔因为敌人的进攻有些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了下来。亨利·克拉弗林有一种魅力,再怎么紧张的人,见到他、在他的领导下,都能渐渐冷静下来。 “北边?他们这次来了巨兽?不可能啊,巨兽动静这么大,应该——” 亨利·克拉弗林刚说了一半,就被一声高呼打断了。 “报——————” 带着尾音冲进指挥部的,是来自前线的传令兵,他踉踉跄跄冲到亨利·克拉弗林面前,大声喘息着开口。 “大、大公,敌人有一只部队突破了第三军团的防线,进入了东罗亚省东部,我们担心他们会威胁到指挥部,特来报告!” 听到传令兵的话,亨利·克拉弗林气极反笑,“他们都打上门了,你们的消息才过来!紧急军情,这还有用么?” 传令兵一愣,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克拉弗林也懒得和一个士兵纠结,他吩咐人把传令兵带下去休息,给出了自己的作战指令。 “他们既然来打指挥部,肯定就是冲着我来的。这仗已经输了,要是再被他们俘虏,可就真的没法混了。通知下去,我们立刻撤退!” “好的,大公阁下!” 阿齐瓦行礼,转身,就要去布置工作,却被亨利·克拉弗林拦住了。 “告诉战士们,敌人这次带过来的巨兽,看看有没有办法抢一台过来。” “我知道了,叔叔大人,放心吧。” 阿齐瓦又点点头,这才跑步离开。既然指挥部决定撤离,那留给他的时间就不多了。阻止防御,阻止撤退,防止敌人追上、俘虏指挥部的成员,他必须把剩下的每一分钟都掰开了揉碎了花,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少损失。 “报——” 又一声长长的传令声,这次来的是大公卫队的士兵,扑腾一声跪下,声泪俱下。 “大公,大公!主防线被敌人突破啦,我们死伤惨重,现在大家正在副防线防守,阵地随时可能失守!请大公尽快撤离啊!!” 听到传令兵的话,亨利·克拉弗林冷冷的哼了一声,“拖住他们,我们撤退!” 说完,看也不看传令兵,和总参谋长塞缪尔·奥德曼携手离开。阿舍尔看着叔叔的背影,眨眨眼睛,大声喊了起来。 “都愣着干嘛!帮忙搬啊!!!” 于是指挥部闹腾了起来,人们忙乱的开始收拾东西,尽快撤离。而在这嘈杂的背景中,不远处的枪声已经清晰可闻。阿舍尔看了枪声传来的方向,跺了跺脚,骑马冲了过去。 太快了,敌人的进攻太快了!他的部队甚至来不及调动士兵和设备,就被敌人突破了北侧防线。按现在的情况,指挥部已经注定沦陷。而他作为防守部队的第一长官,如果以后还想继续在军队系统做事,就必须做些什么,挽回自己的损失。 就像他的叔叔亨利·克拉弗林所说的,指挥部可以撤,人绝对不能被抓,但是如果有可能,是不是要留下敌人的巨兽呢? 而这,才是阿舍尔想要尝试的目标。一直都听说巨兽的可怕,这还是第一次与巨兽作战,也不知道那些前线的人,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失败找借口,还是真的遇到了怪物。只有亲自面对那个传说中的怪物,他才能知道,这次战争的失败,到底是什么原因。 270 一个问题 想要抓住巨兽,可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在爱莲娜将巨兽投入使用初期,前线的人也曾经想抓获一台,然而却屡次失败。最后战局溃败,再也没有人有这个能力、或者这个心思。现在阿舍尔·克拉弗林想要在正在崩溃、溃败的部队中,找到人手和方法抓住敌人的巨兽,同样并不轻松。 “这根本不可能”,鲁伯特·布希是阿舍尔找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对阿舍尔提出反对意见的人,“那可是巨兽,前线八十万军队拿他都没有办法,你让我们这些少爷兵冒着生命危险去抓它?那根本不可能,要我说啊,还是赶快撤退的好。我可是听说,第四、第五、第六小队都随从大公一起撤退了,我们一二三小队没办法,还要狙击。你是大队长,又是大公的侄子,找个理由跟着大公撤退才是最好的办法。” 说完这句,鲁伯特·布希抓过身旁一个士兵,开口就骂,“他妈的还愣着干什么,把所有能找出来的东西都找出来,搭建防线,大公能不能顺利撤退,就看我们的了!” 阿舍尔·克拉弗林看着鲁伯特,沉思了几秒钟,又看了看周围一片忙乱的阵地,扫了一眼已经可以看到红旗的前线,跺了跺脚,转身离去。他的成就和位置来自大公,他本来想抓住一台巨兽,报大公的提拔之恩。可是现在看看,估计是悬了。既然报恩无法完成,那显然应该按照鲁伯特·布希的说法,保命为先。 忙于布置阵地的鲁伯特·布希扭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了阿舍尔离去的背影。他轻声骂了一句,重新投入了战斗。 ———————————— “旅长,克拉弗林逃走了!” 在指挥车上,机械化作战旅指导员塔哈·塞尼耶把这个不太好的消息告诉了旅长哈德森·朗斯特。他们这支部队虽然装备先进、理念先进,但是孤军深入,后患颇多。虽然暂时取得了战斗优势,但绝对不能松懈。 “我知道”,哈德森·朗斯特看看手中的地图,手指往佛罗西瓦小镇东侧的道路一点,“绕过去,避开敌人阵地,他们很大概率会走这条路逃走,我们追上去看看,如果不行,立刻撤退。” “好的!” 塔哈·塞尼耶并不犹豫,转身开始传达命令。因为蛮牛的防护措施不如巨兽完善,刚刚的进攻他们已经出现了不少的损失。敌人虽然实战经验不多,但是毕竟装备精良,没有经历过战斗摧残,在交战初期还是很有战斗力的。而且,敌人的防御阵线因为有胸墙依托,突破起来也并不是看起来那么轻松。现在旅长下令绕路,避开敌人阵地,直奔己方目的,在塔哈·塞尼耶看来,也是符合他的想法的。 ———————— “他们要去哪?” 躲在临时搭建的防线后,鲁伯特·布希看着敌人的巨兽在他的阵线前倾泻子弹,继而掉头离去,有些不解。这些人不打自己的防线,难道要跑? “不好,是去追大公了!”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鲁伯特·布希就想到了敌人掉头的理由。他们的巨兽机动性很强,移动速度不输马匹,如果他们放弃进攻自己的防线,掉头去追大公,那么大公将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跟随大公离开的部队可没有建立防御阵地。如果在移动中直接和敌人交战,那只有一个结局。 “撤出阵地,派人去通知大公,快!” 鲁伯特下完命令,把身旁所有能派出的通讯兵都派了出去,才收拢队伍,开始向着大公撤退的方向行军。他们这支部队只能步行,估计是追不上的,不过不论如何,态度,是一定要有的。 ———————————— 就在爱莲娜的部队和大公卫队的守军都在为了大公的命运战斗的时候,亨利·克拉弗林,安肯瑞因的军神,金狮大公爵,正坐在一辆红旗蒸汽机车上,朝着东方狂奔。他的随行卫队骑马护卫着他的队伍,走在大部队的前面。而那些步兵,则留在了后面。 “加斯滕斯真的太狡猾了,竟然藏了这么一支军队,等到我们大败亏输的时候冲出来,试图俘虏或者击毙我们的指挥官,真是令人发指!” 虽然位高权重,当时当生死之危近在咫尺的时候,这次作战的总参谋长,国防大臣塞缪尔·奥德曼仍然满嘴脏话。克拉弗林看了一眼和他一起坐在车内的国防大臣,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塞缪尔看了他一眼,追问。 “怎么样,你说是不是?这次要不是人心不齐,后方掣肘颇多,敌人又有大魔导师的光环笼罩,我们怎么也能打赢了对吧?八十万打十二万,怎么可能输呢?” “怎么不可能输呢?”,疾驰的红旗牌蒸汽机车有着良好的悬挂,周围骑马的随从们要很努力才能追上这辆轿车。亨利·克拉弗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塞缪尔。 “你不要听信那些谣言。我们固然上下心不齐,没有使出最大力气。可是,你想想历史上的几次大战,又有几次、又有哪个国家,能够做到上下齐心么?几乎每次大战,指挥官都必须面对各种各样的复杂情况,国内的不同声音只是其中的一个。所以,虽然这次也有这样的问题,但是我们的失败,却并不是因此而起。加斯滕斯·沃伦,这个人和他的共产主义,实在是太可怕了……” 塞缪尔·奥德曼楞了一下,他本来只是找些理由给自己的失败开脱,却没想到大公竟然如此坦诚,他看着大公,反问。 “大公,你真的这么看加斯滕斯?” “当然,这个小子不容小觑。他能在军队中隐忍这么久,不到最后一刻不暴露他大魔导师的身份,这一点就已经远远不是我们能做到的了。我不管坊间怎么说的,我只看眼前的事实。保罗·吉布森殿下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我们现在不消灭爱莲娜,那我们将永远也无法消灭爱莲娜。” 塞缪尔皱了皱眉头,没有继续。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区区两省之地,区区几十万百姓和泥腿子,真能成为安肯瑞因的心腹之患? “你先不要想那么远了,这次他们进攻弗洛西瓦,目的没有达到,你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么?” 说完,亨利·克拉弗林拉开车窗,对身旁的士兵说道,“你们所有人,下一个岔路继续向东!我和塞缪尔直接向南,不用跟我们过来,引开敌人!” “明白,司令!” 士兵敬礼,继而掉头传达命令。亨利·克拉弗林关上窗户,看了一眼身旁的塞缪尔·奥德曼,“你不要说我太小心,这一次,你我能逃出性命,已是万幸。” ———————————— 两个小时后,佛洛西瓦东部道路岔口,爱莲娜的机械化战斗旅集结待命。指挥官们聚集在道路一侧的田野中,商讨对策。 “怎么办,向东的方向没抓到他,倒是抓到了他的卫队,打了一番之后就被打散了。有人说他从这个路口就向南逃了,要不要追?” 机械化战斗旅指导员塔哈·塞尼耶灰头土脸的,右臂还有一道伤口,是刚刚的作战中受的伤。他焦急的看着旅长哈德森·朗斯特,等待下一步的决定。 “来不及了,我们出来太久了,蛮牛还是新兵器,这次能实验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抓不到亨利·克拉弗林,抓到了他的侄子也算不错。而且我们摧毁了他们的指挥部,拿到了大量的文件,也可以了。如果大家没有不同意见,我们就撤军了。” “没有。” “我也没有。” “确实该回去了。” 几位营长和朗斯特的想法是相同的,塔哈·塞尼耶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 “确实如此,虽然我还想继续追,但是不能冒险。爱莲娜保卫战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我们回去。” “那好,我们撤退,原路返回。路上抛锚的几台蛮牛,都给我带回去,那可是我们的军事机密设备,不能轻易被他们拿到。” “好!” 众人齐齐回应,这只首次投入战斗就取得了良好战果的军队在一片轰鸣中消失,只留下了在远处看热闹的行人和商贩,窃窃私语。 ———————————— “这次作战,整体还是不错的。我们抵抗住了几乎六倍与我们敌人的进攻,还歼灭了超过十万名敌人,俘虏了将近十六万敌人。这是我们爱莲娜建立以来,打的最漂亮的一仗。这一仗,我必须感谢你们在坐的每一个人,感谢所有参加了战斗、在后方支援的每一位同志,这是我们爱莲娜的胜利,这是我们共产主义的胜利,我加斯滕斯·沃伦,在这里对大家的牺牲和付出,表示最真诚的感谢!” 台上的加斯滕斯庄重行礼,台下的士兵和将军热烈鼓掌。在战斗结束后的第三天,加斯滕斯和共运党议事会召开了这次共运党临时扩大会议,参战军队的代表们参加了这次会议。因为时间紧张,条件有限,而且战后事务繁多,这次会议时间不长,地点也只是选在了穆恩市的音乐厅。加斯滕斯和共运党议事会的成员,以及几位主要的将军,一一上台作了发言。之后,会议进入午休时间。下午,加斯腾斯将布置下一阶段军队的工作。 “我们真的要继续进攻么?”,在中午的食堂,围坐在加斯滕斯身旁的伊万·沃伦开口提问,“现在战士们都很累,根据地损失也很大,这个时候并不是对外攻击的好时候。” “我们必须继续进攻”,加斯滕斯边吃边说,声音有些呜咽,“这次失败之后,短时间安肯瑞因肯定不会再次进攻了。等他们再次进攻的时候,巨兽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了。所以,我们必须乘胜追击,追击的目的有两个,一是逼迫皇帝退位,换一个能够和我们和平共处一段时间的皇帝。二是占领更多的领土,争取把控制线推进到红叶丘陵一线。如果能够实现,我们就为未来五到十年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听起来很让人振奋”,辛克插话进来,“我的情报显示,现在罗斯维尔的的上层对保罗·吉布森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顶峰,类似于热月事件的政变很可能在近期发生。如果我们出兵,有可能推动这个事件发生,也有可能使他们放下内部矛盾,逼迫他们团结起来,这个效果不好预估。” “这倒是个问题”,艾迪·沃伦发言,“虽然我们在昨天的议事会上已经达成了一致,但是再讨论一下也没有坏处。出兵的事情其实已经决定,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再想想有没有什么遗漏。” “也不一定,如果各位觉得不稳妥,我们也可以再改”,加斯滕斯笑笑,“毕竟一次讨论无法考虑周全。” “整体还行,现在敌人的主要兵力已经失去了战斗力。驻扎在东线边境的救国军残部已经几乎失去了战斗意志,他们在拼命的制作防御工事,但是战斗意志微弱。要突破他们的防线,其实并不困难。现在敌人兵力空虚,比起来,我们这边反倒战斗意愿很强。而且好不容易动员一次民兵,干脆借此机会再次扩军,把军垦军团中表现好的,扩充为工农革命军第三军团,如何?”,伊万真是想到哪说到哪,扩军的事情可并不在昨天议事会的讨论结果中。 “扩军的事情可以再讨论,出兵的事情就这么继续吧,下午宣布,三天后发起进攻。” 加斯滕斯看大家确实没什么太大的顾虑,再次敲定了出兵的决策。他很清楚的知道,安肯瑞因的这次失败的进攻,已经为他和他的爱莲娜,打开了通向国家统一的大门。 271 再见陛下 就在爱莲娜的军队经过短暂修整,开始离开恩斯潘省,进入盖得省的时候,安肯瑞因的皇帝保罗·吉布森正在和制裁法师塔主管,布鲁克琳·阿奎特一起,在囚禁她的那个小小院落里,喝茶。 “你每次来找我,都是因为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这次,又是为什么呢?” 一边斟茶,一边轻声询问。布鲁克琳的这套动作做起来无比流畅。她在成为法师塔主管之前,也曾经是魔法学徒,对这些礼仪,无比精通。 “呵——” 保罗·吉布森冷笑一声,“有些跳梁小丑,平时没胆量出来,现在看仗打输了,就出来聒噪,真是吵闹。” “输了就输了”,布鲁克林心不在焉的安慰,“这世上没有谁能一直赢下去,你也是,他加斯腾斯·沃伦也是。他们只是暂时占了上风而已,你坐拥整个安肯瑞因,又有什么好怕的?” 保罗·吉布森侧头看看布鲁克琳,表情冷的可怕。 “说,你是不是心里在笑我,像他们一样?” “笑你?”,阿奎特连看也不看保罗·吉布森的眼睛,“我的生死在你一念之间,我为什么要笑你?你打赢了,我也不能离开这个院子。你打输了,我还是在这个院子里发呆,有什么区别么?” 听到阿奎特的解释,保罗·吉布森稍稍松了口气。他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想来也是,只不过现在形势不好,我听到风声,说有人在阴谋颠覆我,原因就是这场战争。我只是为这个国家做了我应该做的,他们不在这个位置上,看不到现在的风险。我看到了,我尝试了,我失败了,可是这并不能成为他们造反的理由,不是么?” “战争的失败不是你的原因”,布鲁克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换掉你,打仗还是一样的输。” “他们想换一个不打仗的皇帝,一个听话的、儿子皇帝!” 保罗·吉布森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院外穿来了纷乱的脚步声。不一会,新任宰相凌岩大公爵杜勒·康顿跑了进来。布鲁克琳只是看了一眼康顿的表情,就知道出事了。她收起手臂,沉默下来,低着头,等待着那个消息。 “怎么,不是说这个时间不要进来么?”,保罗·吉布森站起身,出声斥责,“出什么事了?”。 “爱莲娜、爱莲娜的军队进入盖得省境内了!他们主动对我们发起了进攻!巨兽车队打头,负责防守的救国军第十军团打了二十分钟,阵线溃败!” “哐当——” 刚刚还基本保持着镇定的保罗·吉布森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他轻轻的咽了口唾沫,才用嘶哑的声音继续问。 “你……确定?” “我确定,陛下”,杜勒·康顿低头行礼,“还请你立刻回宫,商讨对策。” “好,我去!” 说完,保罗·吉布森头也不回的走了。跟在他身后的杜勒·康顿看了一眼低着头不发一语的布鲁克琳·阿奎特,转身离去。 ———————————— “加斯滕斯还是太过自大了,防守战和进攻战可是两回事。他现在这个时间进攻,看似强大无比,却事实上帮我们缓和了已经很激烈的内部矛盾。有这场进攻在,我就可以继续做一段时间的安稳皇帝。所以,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傻?” 一边说话,一边进入了宫殿的一个东侧的会议室。保罗·吉布森在冷静下来之后,很快就看到了加斯滕斯这次进攻在政治上的不足。在他看来,本来胜算九成的加斯滕斯,因为这场进攻,将直接失去至少三成的胜率。 “陛下,我觉得您说的在理。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已经没有军队能够阻止他们了。如果他们一路打向罗斯维尔,我们可能会很难办……” 宰相杜勒·康顿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在原本计划用来召开紧急会议的会议室里,出现了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的人。 第九皇子,加里·吉布森。 “你……为什么会在这?” 保罗·吉布森其实已经猜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加里·吉布森身后的罗布·赫德兰,冷笑一声,也不给加里回话的机会,对着罗布·赫德兰轻声开口。 “法师塔的余孽,终于憋不住跳出来了?以为拉上我这个小儿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以为那个正在朝这边进攻的加斯滕斯,是你们的人?别天真了,加斯滕斯不会帮你们的,加里也不会帮你们的,明白么?” “陛下”,罗布·赫德兰面无表情的行礼,“国事操劳,您辛苦了这么久,该休息了。” 说完,他竟然不给保罗·吉布森讲话的机会,一招手,派上来四名士兵,围住了保罗。与此同时,更多的士兵从屋内外冲出,控制了保罗·吉布森的随行人员,也包括杜勒·康顿。 “你们——你们会后悔的!” 保罗·吉布森见此情景,知道大势已去。他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这次叛乱自己没有收到任何预警,他也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是加里·吉布森而不是文峰·吉布森成为了他们选中的傀儡。关于帝位的竞争是残酷的,自己已经输了,能做的事情,已经很少很少。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复杂。之后,他转过身,离开了会议室。那四位士兵领着他,像押送犯人一样,消失在了罗布·赫德兰的视野里。 “很好”,看着保罗·走远,罗布·赫德兰转过身子,面向一屋子的安肯瑞因官员。 “从今天起,保罗·吉布森正式退位,皇位由加里·吉布森接管。现在,让我们用最隆重的礼节,欢迎安肯瑞因皇帝,加里·吉布森!” 会议室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加里·吉布森起身微笑,小小的身体却一点也不怯场。他等大家鼓掌结束,才用清脆的声音,说出了自己成为皇帝之后的第一句话。 “时间紧迫,我们来商量一下,投降的国书怎么写,如何?” ———————————— 皇家警察警长,菲拉斯·纳夫莱穿过护卫森严的院落,站在了一间屋子门口。负责守卫屋子的是全身盔甲的战士,他们看着菲拉斯,伸手示意他停下。 “我是皇家警察警长菲拉斯·纳夫莱,这是宰相杜勒·康顿的手书,我要进去。” 菲拉斯·纳夫莱递出一张羊皮卷,靠左的钢甲战士接过去,仔细检查,继而让开了路,还没忘了用沉闷的声音叮嘱。 “你只有二十分钟,我们会盯着你的。” 菲拉斯点点头,等待两位战士打开门锁。之后,他走进屋子,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看向自己的前皇帝陛下,保罗·吉布森。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你就来了。” 保罗·吉布森笑笑,站起身子,“坐吧,现在我不是皇帝了,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菲拉斯·纳夫莱并没有坐下,他扑腾一声,跪在了保罗·吉布森面前,低下头颅,一言不发。保罗楞了一下,脸色变得严肃。 “我以为你是来叙旧的,所以欢迎你。可如果你是来道歉的,那大可不必。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知道我不可能原谅你。只不过,一个没有权势、随时可能去死的老人,就算不原谅你,对你的仕途,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不是么?” “陛下——” 菲拉斯·纳夫莱声音不大,但是情绪饱满。他俯低身子,以头叩地,发出嘭嘭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保罗不再看地上那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他侧过头,看向窗外。这件屋子是皇宫的偏殿,窗外除了一株秋槐,再无其他。现在的季节,秋槐刚刚长出叶子,小小的,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菲拉斯·纳夫莱停了下来。他知道,皇帝陛下是不会原谅自己的,他作为皇帝陛下的心腹,没道理不知道这次政变。任何辩解和掩饰都是多余的,他已经背叛了他的主人,毋庸置疑。 “陛下,这件事,您真的错了”,知道无法获得原谅,菲拉斯只得自顾自的解释,“贸然对爱莲娜开战,还胁迫法师塔研究院出具虚假的声明,把超过八十万安肯瑞因的百姓送上战场,只为了一己私利。这件事,我不赞成。但是,如果您能打赢,您就必然是一代明君,所以,我也不反对。只不过,结果你我都看到了,作战失败,超过二十万人或死或失踪,我们也失去了和爱莲娜的回旋余地。在战争后期,几位大公就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您已经不可能继续做皇帝了。我虽然是皇家警察警长,但是我也不是无敌的,更不是万能的。我被关押、被囚禁,您那个时候焦虑于战事的进度,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我的消失。昨天,我们的情报渠道就已经得知了爱莲娜的出兵计划,大公们不想被彻底消灭,只能选择加快计划的执行,把您换掉,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措施,平息那位的怒火,为安肯瑞因挣得时间……” “你们都错了”,保罗·吉布森轻轻叹了口气,“他进攻安肯瑞因,可不是为了报仇,更不是因为我们的进攻冒犯了他,只是因为救国军失势,我们已经没有力量阻止他。这个人,加斯滕斯·沃伦,是一个非常自私、非常功利的人。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他的那个目标,而他的那个目标里,可没有你我的位置,更没有那七位大公的位置。他们推翻我想要做的事情,可不是加斯滕斯想要的事情。他们不如我了解加斯滕斯,我仔细的研究过他,深入的了解过他的过去。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的,而任何挡在他目的前面的人,都将被他击败、杀死。你们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你们早晚都会后悔的。” “陛下”,菲拉斯·纳夫莱跪在地上,挺直身子,“难道就没有和平共处的方式么?在您发动战争之前,我们和爱莲娜的关系缓和,他们购买我们的轻工业产品,我们代理他们的蒸汽机,大家都有钱赚,大贵族们的日子甚至过得更好。如果我们小心谨慎的处理与爱莲娜的关系,我们就可以一边从他们身上赚钱,一边为自己的工厂创造市场,同时还能试着仿制他们的蒸汽机。他们毕竟只有两个省,不可能威胁我们的统治——” “不可能威胁我们的统治?” 保罗·吉布森冷笑了一声,“真要这么想,你们就太天真了,事实会证明的你们的愚蠢的。” “陛下……” “不要叫我陛下,那个称号已经和我无关了。我知道,你们不会让我活很久的,所以,现在,请不要烦我了,可以么?” 保罗下了逐客令,菲拉斯虽然还想继续,却也知道不合适。他行礼告辞,沉默不语。保罗·吉布森说他活不久了,这一点菲拉斯同意。但是身为保罗·吉布森的心腹,哪怕背叛,他又能活多久呢? —————————— “陛下,这就是我们的计划,希望您能同意并批准。现在的安肯瑞因已经到了必须改革的地步,您曾经也向陛下提过类似的建议,所以,我想,您会明白我们的苦心的。” 罗布·赫德兰站在加里·吉布森面前,语气谦卑。在他和加里之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羊皮卷轴。加里·吉布森抬头看了他一眼,拿起了那张卷轴,看也不看,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各位叔叔都是安肯瑞因的肱股之臣,所提建议都是为了安肯瑞因,小子自然无需再看。贵族议会之事,我认为可以如此确定。至于各位叔叔说的推动农奴提高地位的改革法案,我也没有意见。请各位叔叔放心,我加里·吉布森绝对不会忘记,我的使命,是让安肯瑞因过得更好!”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铜盾大公爵登巴赫·勒布伦笑了,边笑边鼓起了掌。而在他身旁,安肯瑞因权力顶层的七位大公爵和法师塔资本系的三大家族当家家主,同样鼓起了掌。从小皇帝加里·吉布森在那个卷轴上签字开始,安肯瑞因就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宪政的时代。 272 停战申请 加里·吉布森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虽然只有十六岁,但是经历却很丰富。他在安肯瑞因的宫廷长大,见多了宫廷的内斗和阴谋,也了解朝堂的运行模式。他在爱莲娜求学两年,虽然不是共产主义信徒,却也是当今安肯瑞因对共产主义和爱莲娜最了解的高层。他在回到罗斯维尔的第一时间就提出要废除农奴制,在政治主张上与资本家和爱莲娜买办们的利益一致。同时,他也不排斥收缩皇权,甚至转入立宪政体。在那些厌倦了保罗·吉布森发动的战争,悲观于对爱莲娜作战的胜负,希望能够有平和的政治环境发展经济、赚取利润的人眼中,他是独一无二的代理人。比起他,他的哥哥,文峰·吉布森则要逊色很多。一个沉迷于绘画的皇子,哪怕他上过战场,取得过成功,也不是贵族议会想要的代言人。 因为爱莲娜兵锋当前,这场政变非常迅速而悄无声息,在一天的时间里,在绝大多数安肯瑞因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个绵延了八百多年的帝国,在陆元851年4月29日这样一个普通的日子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新成立的宪政君主制度,仍然以加里·吉布森皇帝为国家名义上的最高领袖。但是,皇帝的权力被大大的压缩了,除了国家形象和礼仪代表,几乎所有的实际权力都交给了十人组成的贵族议会。为了能够让这个偶数制度的议会得以运行,加里·吉布森最后的实权,是他可以在议会僵持不下的情况下,投出自己的一票。而除了新设立的贵族议会之外,安肯瑞因的政治体制并无太大的变动。 在签字同意成立贵族议会的当天下午,安肯瑞因贵族议会首次召开会议,全票通过了废除安肯瑞因农奴制的决定,通过了与爱莲娜议和的决定。并在陆元851年4月29日傍晚,派出了由皇帝加里·吉布森和宰相杜勒·康顿共同率领的庞大使团,奔赴纳尔瓦斯大平原,去与爱莲娜当面和谈。 “我必须去,因为我了解加斯滕斯。这样的战争,他一定跟他的部队在一起。而只有我去,才有可能能说服他,结束这场战争。” 在放弃了皇帝绝大部分的权力之后,面对贵族议会因为担心失去一个听话的代言人而真心实意的挽留,加里·吉布森如此回答。于是,他顺利的在成为皇帝的第一天里,带着祈求和平的姿态,奔赴前线。 ———————————— 这个时候,在盖得省冲锋了一天的爱莲娜工农革命军,刚刚停下来扎营休息。而在军营的外围,则渐渐聚集起了不少衣衫褴褛的下层百姓,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兵锋和战乱暂时得到自由的农奴。 “大人,你们还要人么?带我走吧。” “大人,听说爱莲娜可以给农奴身份,可以给一人四亩地,是真的么?” “大人,我也想参军,请让我参军吧。” “大人,留下吧,不要走了,盖得省需要您!” 围在军营周围的百姓们似乎并不惧怕战争和死亡。他们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抓住所有可以遇到的爱莲娜战士,抛出那几个被问了无数遍的问题。而和他们同样出身、了解自由和平等真正含义的战士们,也都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解释、回答。甚至有些连队,在经过连队党小组讨论后,会直接向上级党组织报告,请求吸收这些热情的群众。这些请求从数十条不同的渠道,在这个安静的傍晚,汇集到了临时搭建的作战指挥部。 “民心可用啊。” 站在刚刚挂起的地图前,加斯滕斯面有喜色。这一天的奔袭,除了最开始和溃败后在盖得省西侧集结的救国军残部有交战之外,剩下的时间都在行军。盖得省已经没有可以阻止他们的力量。或者,更准确的说,整个罗斯维尔以西,红叶丘陵以西,纳尔瓦斯大平原上,已经没有一只军队敢挑战爱莲娜的权威。 “头儿,你真厉害!这就是你说的,科学的力量的吧。只是十六台巨兽,就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抵抗意志。我们几次遭遇的敌人,根本打都不打,望风而逃,甚至有些还会直接投降。这样的仗,打起来不要太舒服啊。” 伊万拿了根卷烟,大大咧咧的斜靠在沙盘上。那个沙盘是新做的,包括了整个安肯瑞因东部的地图,还散发着淡淡的胶水味道。 “也不全是,我们也遇到了几座有强力抵抗意志的城市,不许我们的士兵进去购买粮食。不过按照头儿的指示,我们也没动他们,继续行军了。” 工农革命军第一军团军团长贝肯·沃伦坐在沙盘旁,手里还端着一个茶缸,茶缸里是十几颗秋枣,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翻出来的。 “民心所向,这是必然的。这个国家的人口,超过七cd是农奴,两成是工人,只有一成是统治阶级和贵族。而我们是农奴和工人的利益代表,我们代表这个国家九成国民的利益,我们还有着那一成贵族也无能为力的武器,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优秀、最坚定的战士。你们说,这样的基础、这样的条件,今天的一路顺风,难道不应该么?” 加斯滕斯可能确实心情不错,他很少如此高调和喜形于色。他拿出长杆,在地图上指指点点。 “现在,安肯瑞因唯二有可能能抵挡我们的军队,一是驻扎在罗斯维尔的近卫军,共计两个军团,十二万人。而是驻扎冰河防线的东部防卫军,共六个军团,主力是原来的罗宁格军队。东部防卫军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离开冰河防线的。而近卫军的使命是保卫皇城。只要我们不进逼罗斯维尔,他们动的可能性不大。” “头儿,这意思我们都明白,整个纳尔瓦斯大平原,都是我们的,对吧?”,伊万大大咧咧的,战事顺利,大家心情都不错。 “别太大意,我们毕竟只有两年的发展历史,而我们的敌人是一个经历了八百多年的帝国,他们在战争的经验上,远比我们要丰富的多。” 说完这句,加斯滕斯坐下,语重心长,“从这一路走来群众的反应们看,我们爱莲娜在大家的心中还是有着很高的认同感的,这也和我们前期的持续宣传有不可分割的关系。接下来,只要保罗·吉布森不从根本上改变安肯瑞因的农奴制度,我们在纳尔瓦斯大平原就没有对手,这一路上的百姓都会欢迎我们,他们是我们天然的盟友和同盟。我们来,不是侵略,而是解放,我们解放农奴,拯救农奴,给他们人类的身份和有尊严的活着的希望。而那些贵族,是我们要专政、要消灭的敌人。只要把握好这一点,我们这次东进,就不会失败!” “红叶丘陵,对吧?” 伊万再次强调了他们的目标。红叶丘陵是纳尔瓦斯平原以东的南北向丘陵地带,把安肯瑞因分成了东西两部分,东部的面积大概在整个国家面积的三分之一,西部占三分之二。而安肯瑞因的首都罗斯维尔,就坐落在红叶丘陵的东侧。所以,加斯滕斯的计划就是逼迫保罗·吉布森以红叶丘陵为界,确定爱莲娜下一阶段的势力范围。 “抱歉,各位,我可能要给大家带来一个坏消息。” 掀开帘子走进来的是辛克·沃伦,爱莲娜情报工作负责人,这次也跟随大部队上了战场。他走到加斯滕斯面前,递给了他一张纸,开始汇报。 “罗斯维尔的最新消息,今天上午大皇宫政变,保罗·吉布森被囚禁,加里·吉布森上位。发动政变的是包括罗布·赫德兰在内的法师塔资本家和铜盾大公爵登巴赫·勒布伦、灵岩大公爵杜勒·康顿等七位大公爵。” 辛克带来的消息让指挥部陷入了安静。大家都在消化这个消息可能带来的影响,许久,伊万保持了他一贯第一个发言的传统。 “也就是说,我们的对手从那个保罗·吉布森,变成了那个小鬼头加里·吉布森?这小子竟然当了皇帝,真是厉害啊!” “是啊,和头儿差不多的年龄,比头儿还年轻些,竟然都已经是皇帝了。头儿,你终于遇到和你一样厉害的人了!” 贝肯·沃伦和伊万的话都仍然轻松,似乎换个皇帝并不会影响他们的攻势。相反,加斯滕斯则仍然沉默,他又想了一会,才抬头下令。 “加里·吉布森那个小子,不能小看。明天加速行军,我们要用最快速度扩大控制面积,我担心罗斯维尔可能会出事。” “明白,头儿!” 虽然心里可能并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威胁来自何处,但是伊万对加斯滕斯的命令,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服从的。他和两位军团长商量了加速行军的具体措施,才想起来问加斯滕斯如此下令的原因。 “加里是一个很开明的人,而安肯瑞因现在作战不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国家内部的守旧力量和新生力量不统一。现在守旧力量的代表保罗·吉布森被推翻,主要力量也在之前的战败中被削弱。如果这个时候加里能够找到办法团结两股势力,那么我们面对的情况就会棘手很多。巨兽虽然有用,但并不是无敌的,我们孤军深入,战士又大都疲惫,经不起太多意外。所以,落袋为安,尽快行军。同时,我们要密切关注罗斯维尔的动向,根据加里的行动,来制定我们的策略。” “明白了,头。” 伊万点点头,继续和两位军团长商讨细节问题。加斯滕斯则拿起那张辛克送来的纸,继续研究起来。在他的记忆里,那个狡猾的小子,到底能给他什么样的惊喜呢? ———————————— 第二天下午,工农革命军在离开盖得省,进入柯宁姆格省不久,就遇到了径直朝他们行军路线迎面而来的安肯瑞因谈判使节团。在短暂的等待和报告后,加斯滕斯就地驻军,为他们搭建了临时的军帐。 “主席,一个多月没见,您还是那么的英明神武。我父亲准备了两年的八十万大军,也只不过给您添了一点点小麻烦,真是厉害!” 加里·吉布森好像一个老熟人一样,和加斯滕斯打着招呼,加斯滕斯看着这个两年前装可怜的小皇子,和蔼的笑了。 “也比不上你这个小家伙啊,现在已经是皇帝了,真是厉害。就是这个性子还是有些浮躁,你就这么过来,我把你抓了,安肯瑞因不就又没有皇帝了?多不好。” “我这个皇帝,还真不是以前那种皇帝了。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我们昨天已经签署了立宪法案,推行宪政君主政权,废除农奴制。可以说,正是我在爱莲娜两年的求学经历,让我认识到了农奴制和封建帝制的腐朽、愚昧,是老师您的教导,让我坚定了改变这个国家的决心。只不过,我没想到是那么快罢了……” 加里·吉布森彬彬有礼,态度极好。只不过,在场的几位爱莲娜高层都想到了昨天加斯滕斯的话。怕的就是变数,结果变数果然来了。 “那很好啊,你要是愿意在安肯瑞因实现共产主义,我就更高兴了,来,我们好好聊聊。” 加斯滕斯拍拍加里的肩膀,亲自斟茶。加里自然不敢,两人谦让一番后坐下,已经大概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老师,我这次来,是希望能够和您和谈的。刚刚结束的战争给您和我们都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和伤痛,我们渴望和平,我们的人民渴望和平,整个安肯瑞因都在渴望和平。我想,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可能签订和平条约,结束这场错误的战争。” 加里还是那么彬彬有礼,但是他想要的东西,可不是加斯滕斯想要的东西。加斯滕斯用食指轻轻的敲着桌面,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停战可以,我没问题。但是有几个问题必须解决”,说到这的时候,加斯滕斯看了一眼加里·吉布森,发现他表情沉稳,心里对他的评价就更高了些。 273 宪政合约 “主席,你说吧。在爱莲娜的两年,我从您身上、从爱莲娜身上学了不少东西,您和爱莲娜就是我的老师。只要您的要求不太过分,我一定会答应你的。” 加里·吉布森态度恭敬,彬彬有礼。站在他身后的凌岩大公爵杜勒·康顿皱皱眉,并不说话。按照他的想法,谈判绝对不能像加里·吉布森这样,连对方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就开口打赢。不过,现在谈判的是加里,不是他,他对这个小皇帝还是有信心的。 “那好呀”,加斯滕斯也不是一个遵循传统谈判模式的主儿,他往后一坐,翘起二郎腿。 “三件事,第一呢,是我们在刚刚结束的战争里损失惨重,不论是经济损失还是人员损失,都需要补偿。” “这个没问题,赔款多少,只要我们付得起,都给。您要是希望我们开放市场,也没有问题。” 加里·吉布森爽快答应,似乎完全没看到身后杜勒·康顿的眼神。在杜勒·康顿看来,战争赔款是一场战争之后最核心的谈判条款,这个小皇帝,竟然用了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就答应么? 在这一瞬间,杜勒·康顿对小皇帝加里·吉布森处理事情的能力产生了质疑。 “很好!”,加斯滕斯笑笑,“另外,我们这一路过来,看到盖得省和科宁姆格省的百姓生活困苦,穷困潦倒,民不聊生。我们也是安肯瑞因人,我们看不下去他们的日子。我们想要解放我们的控制区。” “这个也没问题,我父亲在这方面确实做的不够好。农奴制是早就应该扔进历史垃圾堆的破旧制度,我父亲却始终抱着不放。盖得省,还有盖得省北部的兰斯省,如果老师您有兴趣,通通拿去。” 加里·吉布森还是爽快的一塌糊涂,这让站在他身后的杜勒·康顿越来越着急了。在他看来,难道这个小皇帝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没意识到割地、赔款这种带有屈辱性质的合约,对现在的安肯瑞因是多大的冲击? “很好,你很好。” 加斯腾斯也被加里·吉布森的爽快惊到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加里·吉布森,继续说。 “我们的最后一个要求,是不得禁止共产主义思想在安肯瑞因内部传播,不得禁止农奴、工人进入爱莲娜领地,不得陷害、迫害亲近共产主义的同志,不得对爱莲娜领地发动任何形式的军事行动。” “那是自然,我们打输了这场战争,自然应该如此。” 又是不到三秒的功夫,加里·吉布森答应了加斯滕斯的要求。这一下,杜勒·康顿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虽然他们过来确实是来求和的,但是如此不挣扎、不反抗,就答应了对方的全部条款,实在让他气不过。怎么说,也要挣扎几下,往来几个回合,再答应不是么? 杜勒·康顿不知道的是,在加斯滕斯身后,伊万·沃伦和辛克·沃伦同样也在惊讶于头儿的条件。一天前定下的红叶丘陵方针,似乎头儿已经忘记了。虽然盖得省、东罗亚省、兰斯省和科宁姆格省也是不小的领土,但是距离他们想要的红叶丘陵,还是有着较大差距的。只不过,身为战胜方,他们远没有杜勒·康顿那么着急。毕竟,不管条件如何,爱莲娜的问题都在于能得到多少,而不是失去。 “很好,你让我有些刮目相看”,加斯滕斯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赔款的金额,我觉得五百万拉姆比较合适,用安肯瑞因的税收做担保。你觉得如何?” “老师,我们没有那么多钱”,这一次,加里·吉布森终于不再笑着打赢,“您也知道,父亲大人穷兵黩武,装备八十万常备军,随时打算和您开战。这些费用都来自于安肯瑞因国库。而在此之前,安肯瑞因还经历和爱莲娜的失败战争。连续的战争已经耗干了安肯瑞因的国库,所以,我们无法负担那么高的赔款。” “五百万拉姆并不多,在我看来”,加里·吉布森挪了挪身子,放下了二郎腿,“安肯瑞因一年的收入怎么也有两三百万,五六年的时间,也就还掉了这笔钱。就算你们自己也要用,偿还这笔钱也不需要太久。更何况,你们还可以使用物资抵债。” “抱歉,老师,我们无法负担如此多的赔款”,加里·吉布森还是那么彬彬有礼,只不过,从他嘴里出来的话,不再是无条件的应允,“老师,我们只能负担一百万拉姆的赔款,多了,我这个皇帝的位置,给你好不好?” “四百万,不然我们继续进攻,咱们到了罗斯维尔再谈。” 加斯滕斯的态度冷了下来。他手里有战无不胜的军队,他才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不能也不会被加里·吉布森牵着走。 “那您可以试试”,加里·吉布森毫不示弱,“我们已经废除了农奴制,法令刚刚颁布。并且我们会以极低的价格对农奴出售土地,允许他们成为自耕农。我们也在改善工人待遇。您进攻的基础已经不复存在。如果可以在本国找到自由,又有几个农奴会冒着生命危险,加入爱莲娜?” “原来……戏肉在这!” 杜勒·康顿终于听明白了加里·吉布森的打法。我们打输了,你们要什么,都可以。但是具体要多少,那要慢慢谈。而且,因为废除了农奴制,爱莲娜也失去了一个最大的支持阶层。如果加斯滕斯理智,他自然会思考加里·吉布森的威胁。 “三百万,否则免谈。” 加斯滕斯再次让步,加里·吉布森笑笑,点头应下。 “至于土地,我们要红叶丘陵以西的所有土地。整个西部应该统一,属于一个能给人民幸福的统治者。同时,红叶丘陵也能作为双方的边境,提高安全性。” “这个可不行,一下子失去将近一半土地,父亲大人不会原谅我的。到时候,不需要您的军队,我身后的这些贵族就会直接把我赶下擂台。” 加里·吉布森伸手向后一挥,语气很诚恳,“加斯滕斯主席,我知道您是共产主义的信仰者,也曾经教导过我共产主义。很可惜,我并不认为共产主义一定能成为这场革命的最后胜利者,所以,我和我的国家,安肯瑞因共和国,会用另一种方式和您和平竞争,而竞争的目的,就是谁能活到最后,谁能笑到最好。” “可以啊”,加斯滕斯微笑着,“很好,爱莲娜从来不畏惧任何竞争。而且,按照你的想法,安肯瑞因我们一人一半,不是刚刚好?” “加斯滕斯主席,一人一半,我这个皇帝就当不下去了。没了我,下一任安肯瑞因皇帝万一发疯,把东线冰河防线驻军和近卫军全部调出来和您干仗,就算不一定能打赢,但是您的部队损失也不会小吧。十六台巨兽战车虽然厉害,但是也无法保护你们所有的军队。到时候,在纳尔瓦斯大平原上,我们是主人,你们是客人,谁胜谁负,可真不好说呢。” “很抱歉,这件事不能让”,加斯滕斯站起身,“如果你们真要打,那就打吧。我们爱莲娜,从来不畏惧任何战争。” 说完,加斯滕斯起身拂袖走人,还没忘了丢下最后一句。 “你们有两个小时考虑这件事,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将继续进攻。我们可以试试,爱莲娜到底能不能解放罗斯维尔。” 小皇帝加里·吉布森看着渐行渐远的加斯滕斯,抿着嘴唇。因为过于用力的咬合,他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白。站在他身后的凌岩大公爵杜勒·康顿看着渐行渐远的加斯滕斯,心情难名。 “头,他们会答应我们的条件么?” 陪同加斯滕斯返回指挥部的路上,伊万有些好奇。 “为什么要等他们答应。现在整个罗斯维尔以西都没有能够阻止我们的军事力量,直接杀过去多好,还在这里磨磨唧唧。” 贝肯·沃伦更加激进,也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杀过去有风险,战线太长,后勤补给太长。没有弹药的话,巨兽和我们的部队战斗力都会下降。虽然用人命去填也能填出来,但是我并不想那么做。能和谈解决的话,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加斯滕斯脚步匆匆,毫不犹豫,“就看加里他能不能看明白这件事了,从头到尾,他们能拥有的谈判筹码都非常少,几乎没有。如果他看不清楚这件事,那他这个皇帝,也就不过如此了。” ———————————— “杜勒大公爵,您说应该怎么做?” 在临时的休息处,加里毕恭毕敬的看着杜勒·康顿,等待着这位大公爵的指示。现在皇室已经放弃了所有权力,就算要开战,也是杜勒·康顿这位大公爵和其他几位贵族议会的成员要决定的事情。他加里·吉布森能在台面上谈成那个样子,已经尽力了。 “这件事……” 杜勒·康顿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七位大公爵中,有四位的领地都在罗斯维尔以西,如果放弃红叶丘陵西侧的所有土地,相当于放弃了四位大公爵的封地。那么贵族议会肯定不会同意这样的条约。至于三位法师塔的大佬,连他都不太清楚这些人的根基在什么地方,也无法估测他们的投票动机。 “这件事不好办,亨利·克拉弗林,登巴赫·勒布伦,毕斯卡·阿雷斯特和卡亚特·博耶的领地都在罗斯维尔以西,也都在现在加斯滕斯想要的领地内。如果我们把这些都给了加斯滕斯,贵族议会恐怕会会有问题。” “那,您的领地不在此列吧?” 加里抬起头,看着杜勒·康顿,“如果您的领地不在此列,那为什么您要担心呢?该担心的不是他们才是么?” “可是,贵族议会——” “贵族议会有多少人,由谁组成,难道不是根据国家的形势决定的么?现在爱莲娜随时可能威胁安肯瑞因的生存,您觉得,是国家的安危生存重要,还是四位大公爵的领地或者心情更重要?” 加里·吉布森直直的看着杜勒·康顿,眼神里的坦诚让杜勒·康顿感觉有些恐惧。他似乎感觉到了杜勒·康顿的恐惧,又补充了一句。 “又或者说,您觉得贵族议会的组成,比国家的存亡更加重要?” 在这一瞬间,杜勒·康顿突然明白了加里·吉布森的意思。他浑身一抖,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原来,小皇子是存了这个心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 虽然不愿意,但是杜勒·康顿还是不受控制的顺着加里·吉布森的思路想了下去。真要是这样的话,调整贵族议会似乎也并不是不可行的方法。 可是,杜勒·康顿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看着加里·吉布森,提问。 “这是我跟着你来了,如果跟着你来的,是其他几位大公爵,怎么办?” “那样的话……”,加里·吉布森皱着眉头,“那我回去的时候,可能不得不一个人回去了,毕竟,国家的存亡最重要,不是么?” 于是杜勒·康顿明白了,原来不管怎么样,结果都不会变的。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自己的坚守。 “好吧,那就这样。” “我明白了,大公,国家会记得您的牺牲的。” 加里·吉布森起身行礼,继而转身吩咐传令官。 “去吧,去把加斯滕斯大人请来”,说到这,加里·吉布森顿了一下,“不,去通知加斯滕斯大人,我们马上过去,他的条件,我们答应。一切,以合约为准。” ———————— 陆元851年5月1日,加斯滕斯·沃伦代表爱莲娜,加里·吉布森代表安肯瑞因,签订了红叶合约,约定以红叶丘陵为边界,将安肯瑞因一分为二,东侧,是新成立的安肯瑞因宪政共和国。西侧,是爱莲娜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条约约定了300万拉姆的战争赔款,免除蒸汽设备进口关税,开放国内市场等诸多条款。至此,爱莲娜终于作为一个独立的国家,登上了中心大陆的政治舞台。 第十一卷,飘扬的赤色之旗,完。 274 阿布莫泽 陆元854年,6月,罗斯维尔以西,红叶丘陵以东,边境省份东岭省。省会阿布莫泽。 东岭省行政长官亚罗·罗斯站在行政长官官邸的三楼,看着外面游行的群众,皱着眉头。东岭省警察局局长布兰德利·兰宁站在他身旁,小声的汇报着。 “这次聚会是东岭省农会和工会联合发起的,目的正如您所见,要求并入爱莲娜。我们目前的调查结果,还查不到有爱莲娜反侦查局的人牵涉其中,但是,大家都在怀疑——” “怀疑是没有用的”,亚罗·罗斯轻声叹气,脸上的皱纹更加浓密了。从恩斯潘省的行政长官调到东岭省,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摆脱爱莲娜,却没想到只是几年的功夫,这个当初只有一片小小领地的势力已经成长成了随时可以吞并旧安肯瑞因的庞然大物。 “我们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和上面解释,怎么和下面这些人解释。陛下从政以来,解兵卸甲、放马南山,除了保留了东部冰河防线的军队和近卫军以外,整个中西部地区只保留了两个军团的治安力量,甚至都不再装备蒸汽大炮这样的重武器。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根本没可能和西面对抗,更不可能像曾经的弗恩第三共和国一样,对这些游行的百姓和群众动刀动枪。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安抚他们。” “安抚他们,可是又不能答应他们的要求,那怎么办?” 布兰德利·兰宁摸着嘴唇上的小胡须,小心翼翼的措辞。他曾经是黛西·理查森创办的共产主义小组的一员,却因为政府对共产主义的严查放弃了信仰,回到了自己正常的生活轨道上。在从罗斯维尔大学毕业后,他的父亲给他安排了东岭省警察局局长的位置,让他安心工作。以他的年龄,负责一省警察工作本就让人嫉妒,现在工作遇到了困难,他更要小心翼翼,免得被人抓住了把柄。 “他们要的,无非是涨工资、多休假,提供更好的社保,降低赋税这些。他们总是拿这些和爱莲娜的人比,却不知道我们根本没有爱莲娜的经济实力。我省向爱莲娜出口的毛纺品价格便宜,进口的蒸汽设备却很贵。爱莲娜还一定要以他们的女神币结算,这里面的收支差额,可不是那么好弥补的。” “不然我抓他们几个,吓一下,怎么样?” 布兰德利尝试着出主意。之前的几次群众运动,大多都是这个套路,群众们聚集游行,长官们谈判表态,如果不行,就动用警察局,一抓了事,从目前的情况看,这套方法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嗯,没办法只能这样了,我会让人去跟他们谈谈,实在不行,也没有别的办法。” 亚罗·罗斯起身,离开了阳台。现在整个安肯瑞因的行政长官都不好做,虽然新皇帝和贵族议会通过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包括废除农奴制、提高工人待遇等,但是各地的习惯和传统不是一时间可以打破的。安肯瑞因中部,农田稠密,可以新开垦的田地非常有限。而在东部,天气寒冷,土地贫瘠,没有多少人愿意过去。被解放了的农奴虽然有了自由身份,但是却很少能拥有自己的土地。安肯瑞因的统治是建立在大地主和贵族阶级之上的,这个统治结构决定了安肯瑞因不可能像爱莲娜一样打土豪分田地。而没有新增的田地,得到了自由身份的农奴无处可去,只能和原先的雇主签订长期或者短期的帮工合同,成为事实上的佃农。虽然作为佃农,他们的生活比起之前已经有了很大改善。但是比起他们的邻居,待遇还是差出很多的。 至于工人,爱莲娜的计划经济和全民福利体系,基于他们非常有竞争力的蒸汽设备出口,运转的非常良好。而安肯瑞因的工人,却不得不和企业家进行痛苦的博弈,他们待遇的每一分提高,都意味着企业家收入的下降。每一次斗争的过程都无比艰难,而每一次取得的进步,都微乎其微。同样,他们的生活虽然比起原来好了很多,但是比起爱莲娜,特别是刚刚加入爱莲娜的西岭省的工人同胞,生活在红叶丘陵以东的工人们,对自己的处境同样不满意。 随着时间的流逝,工人和农民们的诉求渐渐的会合起来,形成了一股合力。他们希望并入爱莲娜,享受爱莲娜的待遇。而至于主义,在他们看来,能让日子变得更好的,就是好的主义。爱莲娜的共产主义,显然比现在安肯瑞因的半资本主义状态要好。 “都给我安静!!!!谁他妈的再乱动,老子统统抓回去关起来!听到没有?!” 警察局长布兰德利·兰宁站在行政长官官邸西侧的一栋二层小楼上,看着自己的手下推开人群。他们大都背着旧式的蒸汽步枪,戴着头盔,拿着盾牌。而在他们对面的群众,手里除了高举着的宣传标语,就只剩下嘹亮的口号。冲入人群的警察像进入羊群的狮子,在街道上推出了大片的空地。不少游行的人们开始散去,可更多游行的人们,反而逆着警察的方向上前。他们手拉手结成人墙,和警察们推搡、对骂,却始终不肯放弃自己的主张。 “这个世界上,愿意发起革命的往往有两种人,第一种人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不革命就没有饭吃,不革命就会死。第二种人衣食无忧,但是他们知道革命是对的事情,是正确的事情,所以他们会去推动革命。而在我们看来,这两种人都是革命的动力和来源,但是,也必须区分对待。不革命就会死的人,往往革命的意志就会更加坚定——” 不知为何,布兰德利回忆起了五年前,他和加斯滕斯一起讨论某个问题的时候,加斯滕斯的话。时间过了这么久,当初在一个教室讨论问题的人,人生却已经有了巨大的差别。到了现在,布兰德利已经忘记了很多当初共产主义小组的细节,却仍然还记得加斯滕斯的话。 不是革命选择人民,而是人民选择革命。 街道上更加吵闹了,布兰德利揉揉眼睛,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了枪声。他的心里一紧,连忙看去,却发现街道上已经乱成了一团。有人在跑,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攻击警察,有人在躲避子弹。哭喊声、怒骂声,枪声混在一起,把这场游行推向了无法控制的高潮。 “局长,打起来了,怎么办!” 随从推门而入,面色慌张。布兰德利愣了愣神,给出了答案。 “控制秩序,既然已经开枪,不要犹豫,把他们的反弹压下去!如果道理讲不通,那就用鲜血来上课!” 下命令的布兰德利无意之间忘记了一个小小的事实。他刚刚使用的后半句话,同样来自于加斯滕斯。不管他愿不愿意,那个人都已经在他的人生中留下了不可改变、不可抗拒的阴影,伴随一生。 身为警察局长,布兰德利的命令还是好使的,很快,街道上的枪声密集了起来,人群开始像潮水一样退去,留下了一地尸首和伤员。荷枪实弹的警察们开始清扫街道,抓捕肇事者,刚刚还满是游行百姓的街道,在一瞬间变的冷清异常。 站在小楼阳台上的布兰德利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听着那些躺在地上的伤员们的呻吟,看着那些瑟缩在角落里,流连不去的百姓,心里隐隐的有些紧张。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些什么。 —————————— 加里·吉布森刚推开贵族议事会和平大厅的大门,就听到了激烈的争论声。他回头示意想要帮自己开门的仆从回到位置,反身关上了门。主持会议的杜勒·康顿看到了他,站起身行礼,也带着其他人一起行礼。 “陛下。” “陛下。” 加里·吉布森点点头,环顾四周。宪政合约签订之后,割让了红叶丘陵以西六个省份的安肯瑞因元气大伤,原先贵族议会的七大公虽然还在,但是有资格发言和决定事情的,却只剩下了四个声音。主持会议的杜勒·康顿,领地在罗斯维尔以南,势力仍存。法师塔三巨头行动一致,资本势力雄厚。崖堡大公爵兰尼·杜邦太尔的领地在东侧沿海,曾经是罗宁格的邻居,查理·罗宁叛乱之后逃到了罗斯维尔,罗宁格叛乱平息后,就又找回了自己的大部分领地。冰河湾大公爵皮埃尔·托莱达诺的领地在极北之地,拥有一座一年冰封九个月的出海口,故而被称作冰河湾大公爵。这些人,还有金狮大公爵亨利·克拉弗林,铜盾大公爵登巴赫·勒布伦,九叶大公爵毕斯卡·阿雷斯特,白翼鹰大公爵卡亚特·博耶,就是现在贵族议会的全部成员。 “各位”,加里·吉布森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贵族议会十名议员,加上他的一票刚好十一票。不论何时,这间巨大会议室的首席,永远都为他留着。 “我这次来,是想问问各位对阿布莫泽的事件怎么看,如何处理?” “我们正在讨论,大家的意见有些分歧。法师塔的各位认为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一定要严惩,主谋要公开审判、公开处刑。所有被杀、被伤的百姓都要得到赔偿,平息百姓的怒火,缓和社会矛盾。” “你说有分歧,那分歧是什么?”,加里·吉布森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看着所有的议员。虽然他是安肯瑞因历史上权力最小的皇帝,但是他上任以来推广的几项政策,都得到了很好的反响,贵族议会的诸位议员对他还是很尊重的。 “我们觉得,东岭省的形势并不好,独立游行这不是第一次了。如果这么惯着,早晚要出事。” 杜勒·康顿看了看崖堡大公爵兰尼·杜邦太尔,继续说道,“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我们认为,爱莲娜在东岭省的历次游行中肯定有助力。他们想吃掉东岭省,逼迫我们迁都。这是蚕食计划,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们拿什么不让他们得逞?” 加里·吉布森摊开手,“三年前我们就定下了政策,军备对抗没有成果,只会拉大两国经济差距。这三年,我们放弃军备投入,发展民生,经济起色不少。如果重新扩军,先不说能不能对抗爱莲娜现在的军队,就说我们自己,愿不愿意回到节衣缩食打仗的时候,也不一定吧?” 几位议员看着加里·吉布森,沉默着。 “好吧,我知道你们自己私底下都在储备军队,以防不时之需。国家军力的衰弱意味着地方军备的崛起。除了法师塔我不太清楚,其他的三位大公爵,手下的兵怕有三十多万了吧?你们从阿朗特帝国购买的荆棘鸟蒸汽步枪,也装备的差不多了吧?怎么,觉得手臂粗了,可以和爱莲娜一较高下了?” 加里·吉布森所说的,并非什么高度机密的内容。在场的人都知道各自的小九九,只不过都心照不宣。皇权的衰弱意味着权力集中制的衰弱,各个大公爵的蓄兵行为正在事实上分裂着安肯瑞因共和国。可是,当加里·吉布森把这件事拿到台面上来说的时候,所有人,还是不想承认。 “好吧,我知道你们不想承认,不过事情就是这样,否认解决不了问题。如果你们觉得靠从阿郎特帝国购买的那些武器,能打败爱莲娜,那你们随便。如果你们觉得不行,那最好想一想,如何不给爱莲娜深度介入东岭省的借口。我想,你们不会不知道,我们的这位好邻居,号称一切都为了工人和农民着想的加斯滕斯,在心里有多想把我们这一半,也收到他们的版图中。” “陛下”,罗布·赫德兰轻轻行礼,“对抗并非唯一的选择,就像您所说的,也许合作,更有利于我们的发展。毕竟,爱莲娜也没有完全封死企业和公司的发展。只要我们不涉及重工业、装备制造业,他们也是允许中小规模的轻工业企业家存在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放弃现在的大资本家的身份,去当一个小企业主?” 加里·吉布森看着罗布·赫德兰,声音不大,语气平淡。可他的问题,却让所有人都重新意识到了他们的现状。 立志消灭资本家的爱莲娜,和他们这些贵族、军阀和资本家,天生就不可能共存。那么,剩下的选择,还有什么呢? 275 选择方向 加斯滕斯站在爱莲娜第一会议室的正中,看着共运党议事会所有的成员,声音里带着激动。 “同志们,这次阿布莫泽事件,我觉得是我们等待已久的机会。三年了,宪政合约签订三年来,我们没有一分钟的时间放弃统一安肯瑞因的想法。现在,阿布莫泽的人民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根据辛克的情报显示,现在安肯瑞因能够阻止我们统一的,主要是几位大公爵的私人武装,总人数大概在三十万左右,兵力有限。使用的武器来自于阿郎特帝国,那种蒸汽步枪被称作荆棘鸟,威廉姆先生做过测算,这种武器的各方面指标已经逼近我们的雷鸣一型了,甚至在换弹机构上还有些创新。但是,一两种技术水平接近我们的武器并不能拯救安肯瑞因,我们已经经历过爱莲娜守卫战和自卫反击战两次大规模战争,对付这样的敌人,并不特别困难。我们一直等待的,其实就是一个机会!” 加斯滕斯在说到机会的时候,用力锤了锤桌子。从来到这块被称作女神之地的平原算起,已经五年了。他和他的爱莲娜,终于有能力主动发起一场战争。这背后的坎坷和付出,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的理解,和明白? “头儿,军事上我倒是没什么问题,民心上想必问题也不大。我现在有一件事情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加里·吉布森在接管皇权之后,决定放弃军备。这不明摆着放弃抵抗么?” 查理哈里·沃伦提问,他是真的没想明白。虽然议事会之前也讨论过很多次加里·吉布森的政策目的和作用,但是临近开战,他仍然觉得这个问题值得深入探讨。 “这件事我们之前讨论过,大家想法也不太一样。不过从现有的证据看,加里·吉布森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在爱莲娜的经历虽然没有让他相信共产主义,但是他却看到了爱莲娜的活力和生机。所以,在注定要失去皇权之后,他决定放的更多、更大,应该也是无奈之举。与此同时,被保罗·吉布森坑害过的大贵族们,也不会接受一个强势的皇权存在。因此,现在安肯瑞因事实上的军阀割据状况,也是历史必然。” 加斯滕斯一边回答,一边梳理着自己的思路,“总而言之,加里·吉布森能在刚上任的时候搞定宪政合约,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现在的安肯瑞因,不是他一个聪明脑袋可以拯救的。我们下一步的攻略,要考虑他,但是不需要把他的反应和对策作为主要考虑。他没有武器、没有民心,什么也做不了。我们现在要统一安肯瑞因,最先应该保证的,是他国不干涉。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就一定能赢。” “头儿说的对,虽然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一百二十台巨兽坦克,但是整体数量仍然不多。而且,现在各国也在研究对付巨兽的办法,有些也很让我们棘手,巨兽的使用也不会像原先那样如此顺利。因此,能不把其他国家牵涉进来,最好还是不要牵涉。” 伊万的表态很清晰。宾波·博布鲁夫等他说完,举手发言。 “国际上,现在的状况还行。设立在穆恩市的新六国议会,并没有太大反响,而且一直也来也能被我们控制。三年前的宪政战争,从战争开始到战争结束,他们除了开会,什么都没做,最后也接受了我们的结果。所以,外交这一块,目前问题不大。” “很好,那就说说细节”,加斯滕斯点点头,“这次阿布莫泽事件,死伤的工人和农民,还有参加游行的小市民,据我们统计,已经超过一百人。我的想法是,逼迫安肯瑞因政府同意阿布莫泽公投,如果他们的百姓同意将阿布莫泽并入爱莲娜,我们就可以和平收复阿布莫泽。” “按人数投票的话,我们怎么都能赢”,伊万大大咧咧的笑,“农奴和工人占比超过七成,他们同意公投,我们就赢定了。” “就算同意公投,他们也不会同意按人数公投吧。估计要在投票资格上做文章,农奴没有投票权之类的。” “恩,这个也有先例,弗恩第三共和国就有很多例子,他们现在工人阶级都还在为了投票权努力,但是进展并不顺利。真要逼他们同意公投,也有的扯皮。” “东岭省现在是哪位大公爵的领地?” 托马斯·古拉科斯插话提问,他一直主管工业,对国际政治形势有关注,但是并不太了解安肯瑞因的权力分配细节。 “之前是亨利·弗拉克林的领地,现在法师塔资本系在这片区域渗透较深,但是要说对抗的话,我们对上的还是亨利·弗拉克林。” 辛克在这方面功课做的很足,张口就来。 “就是被我们的机械化作战旅追着屁股跑的那个亨利·弗拉克林?”,贝肯·沃伦大笑,“那打他应该不会有压力吧?” “贝肯”,加斯腾斯看看他,“不能轻敌。” “是,我明白,头儿。” 贝肯·沃伦脸色一肃,不再说话。加斯腾斯环顾四周,开口提醒。 “各位,我们爱莲娜能走到这一步确实不容易,虽然我们的状态比之前要好,手里的兵力也更强大。但是我们始终要记得一件事情,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的好朋友卡西·洛纳根,就再也没有人和我们走在同一条道路上。所以,千万,千万,不要轻敌。不然,我们永远也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知道么?” “明白。” “知道了头儿。” 众人齐齐答应,继而开始认真讨论对待这次阿布莫泽事件的态度。虽然在细节上有很多争论和不确定的地方,但是,大家还是很快达成了一致。 逼迫阿布莫泽举行加入爱莲娜的公投,并以一月为限。如果一月内无法举行,爱莲娜将强行收复阿布莫泽。 —————————————— 罗布·赫德兰急匆匆的穿过阿布莫泽郊外圣恩庄园主楼那长长的走廊,在走廊两侧摆放的盔甲、油画和雕像无不是这个世界的顶尖艺术作品,或者重要的历史文物,但是,在这位匆匆前行的老人面前,这些昂贵无比的事物,就好像空气一样无足轻重。 又走了一段距离,罗布·赫德兰停在了一扇装饰华丽的大门前。他站了一会,平息自己的呼吸,之后,才伸手推开了大门。圣恩庄园辉光大厅的全貌,渐渐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间超过两百年历史的大厅,也是罗布·赫德兰家族的主要据点之一。在这里,赫德兰家族见证了八任皇帝的兴衰起伏,也见证了国际社会的风云变换。那些挂在墙壁上的历任家主,每一位,都在历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足迹。虽然赫德兰家族更喜欢隐世而居,名声不显。但是如果认真的去追寻那些历史事件背后的蛛丝马迹,却总能找到赫德兰家族,或者其他两大法师塔家族的痕迹。 他们,是大魔导师之下,最有权力的势力。 “你来了。” 在辉光大厅的正中,摆放着一张小小的茶桌,法师塔三位大佬,除罗布·赫德兰之外,均已到场。克里夫顿家族的艾特肯·克里夫顿,布罗萨德家族的卢比·布罗萨德,一起看着罗布·赫德兰,等待着他的回应。 “我来了。” 罗布·赫德兰点点头,走到小桌前坐下,拿起自己面前那个茶杯,把其中的黑叶茶一饮而尽。也许是为了忆苦思甜,也许是为了不忘历史,历次法师塔三大家族的聚会,从来都不会喝黑叶茶之外的茶水。 “调查结果如何?” 艾特肯·克里夫顿看着罗布·赫德兰,声音里带着些隐隐的焦虑。爱莲娜对阿布莫泽事件的处理方式已经正式告知安肯瑞因,可不论是加里·吉布森,还是法师塔系的三大佬,又或者是几位大公,对通过这种方式决定一省之地的命运,仍然有着重重顾虑。 “结果你们都想得到”,罗布·赫德兰皱着眉头,“支持直接并入的超过六成,支持作为加盟共和国并入的也有三成,剩下的一成,大部分都是贵族和地主,算不得数的。” “按照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办法,限定投票权呢?”,艾特肯·克里夫顿开口提问。 “不行的,爱莲娜已经写的很明白了,所有安肯瑞因公民,不论身份贵贱,不论是否贵族,只要是安肯瑞因国民,一人一票。” 卢比·布罗萨德反复研究过爱莲娜的通牒,很明白他们的活动空间到底有多么局限。 “不然他们就会出兵直接驱逐现有政府,推动阿布莫泽改制,我们没有反抗的空间。” 罗布·赫德兰同样了解这个过程,他捏了捏眉毛,继续自己的想法。 “二位,这件事我们赫德兰家族已经看明白了。阿布莫泽是保不住的,亨利·克拉弗林现在常年住在罗斯威尔,已经没了将军的雄心。加里·吉布森是个投降主义,手里连兵都没有,他就算想帮忙,也没有能力。咱们几家,我赫德兰家族和爱莲娜是牵扯最深的,更不可能反抗。这个公投的流程一走,我们只能交出阿布莫泽。” 罗布·赫德兰的话让整个辉光大厅都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艾特肯·克里夫顿开口询问。 “如果你已经绝望,又为何要召集我们讨论?” “我想讨论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整个加入爱莲娜的事情”,罗布·赫德兰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已经想过了。现在爱莲娜的武器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国家都存在代差,他们的那种巨兽坦克,几乎是无解之物。更何况,他们的理论和路线深受下层人民欢迎,放到哪个国家,都能一呼百应。与此同时,他们的领导人加斯腾斯还有可能是一位大魔导师。这样的势力,只要他们自己不犯错误,只要他们的领导人不犯错误,肯定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甚至统一整个中心大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为什么要对抗他们呢?如果这是历史的选择,或者,用欧恩神教的说法,如果这是欧恩的赐予,我们又有什么对抗的理由呢?” 罗布·赫德兰的这番话引起了更长久的沉默。法师塔三大家族中最长的绵延四百多年,也经历过危机,但这还是第一次,有家族家主主动提出,放弃自己的抵抗,向敌人投降。 “制裁法师塔的属民,从不投降。” 艾特肯·克里夫顿的话硬邦邦的。他们的先祖达尔芬奇·克里夫顿最早是制裁法师塔的卫队队长,在对外的态度上,也是最强硬的。 “是啊,赫德兰族长,我们法师塔在历史上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而且,他加斯腾斯也未必就一定能走上这个世界的巅峰,不是么?你的决定,要不要再想一想?” 卢比·布罗萨德的话相对委婉,但是也并不赞同。罗布·赫德兰知道是这个结果,他笑笑,轻声回答。 “现在已经不是法师塔的时代了,我们三大家族,在第三次大魔潮之后,遇到的困难还不够多么?也只有和爱莲娜牵上了线,日子才好过一点。这个时代,到底是谁的时代,二位还看不明白么?” “可是,难道你觉得,在他的主义里,会有资本家的位置?” 艾特肯·克里夫顿语气更重了,“他们的主义是消灭这个世界上的资本家,实现无产阶级专政。我们正是他们要消灭的对象。你要靠拢过去,恐怕直接就被他们消灭了,又何来延续家族?” “他们要消灭的是资本家,可不是我们赫德兰家族。又有谁规定,我们赫德兰,就一定是资本家的赫德兰呢?” 罗布·赫德兰站起身,把这个问题丢给身后的两位同伴,给自己倒了杯茶,重新坐了下来。 “我们不是生下来就是资本家的,我们也可以选择不做资本家。我罗布·赫德兰,如果要加入爱莲娜,就一定会捐出我的所有家产,成为一个和他们一样的无产阶级。这样,他们总不会杀了我们吧?” “哐当——” 艾特肯·克里夫顿手里的茶杯落在了桌面的瓷碟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罗布·赫德兰,好像见到了不似人间的怪物。 “你……真放得下?” “我捐出名下所有资产,总能换个衣食无忧吧?”,罗布·赫德兰笑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变得异常轻松,“有钱的日子里过得多了,也觉得没什么特别好的。有时候,学会放弃,才能得到,不是么?” “那我们怎么办?” 卢比·布罗萨德提出了一个更加直接的问题,“你赫德兰家族要自杀,我们不拦着。但是法师塔很多产业,都是咱们共同的产业,你怎么捐?” “所以我才要先和你们商量”,赫德兰端着茶杯,轻抿一口,“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加入爱莲娜?做一个清闲自在,衣食无忧的无产阶级呢?” 276 秘密盟约 陆元854年6月14日,在爱莲娜发出最后通牒三日之后,安肯瑞因拒绝在东岭省发起并入爱莲娜的公民投票,爱莲娜工农革命军第一军团在贝肯·沃伦军团长的带领下,陈兵边境。安肯瑞因皇帝加里·吉布森在提请贵族议会紧急商议后,出动了驻防于东岭省的第一国民治安军,共两万人,在距离爱莲娜工农革命军对面一公里处驻扎,但并未建立防线,也并未堵塞道路。贝肯·沃伦在喊话未果后,下令行军。爱莲娜第一工农革命军在第一巨兽战团四十台巨兽坦克的率领下,在安肯瑞因第一国民治安军的护送和目视下,在闻讯而来的工人和农民的欢迎下,兵不血刃完成了对东岭省的收复。至此,爱莲娜与安肯瑞因共和国首都爱莲娜之前,直线距离不到一百公里,只是巨兽战团两个小时的推进距离。 同日,安肯瑞因制裁法师塔罗布·赫德兰宣布,向爱莲娜捐出赫德兰家族所有资产,举家加入爱莲娜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加斯滕斯当即表示,邀请罗布·赫德兰担任爱莲娜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副主席,并同时代表开明资产阶级,担任新设立的议政会议副主席。以此事件为标志,爱莲娜开始允许国内不同政见者通过议政会议提出建议,发表看法。而安肯瑞因贵族议会于同日宣布,解除罗布·赫德兰贵族议会议员身份。皇帝加里·吉布森宣布,剥夺罗布·赫德兰的世袭侯爵称号。 同日,位于爱莲娜的新六国议会发布声明,表示希望爱莲娜与安肯瑞因双方保持克制,以人民幸福与健康考虑,勿轻启战端。声明并未对爱莲娜收复东岭省一事发表明确表态,也并未依照穆恩条约的约定,对率先发起军事行动的爱莲娜发动制裁或进一步的军事反制。爱莲娜以几乎为零的代价,收复了安肯瑞因的第八个省。而签订刚刚五年的穆恩条约,也事实上濒临被废除的边缘。 —————————— 陆元854年8月,罗斯维尔,大皇宫。 穿着近卫军军装的士兵们喊着号子,把一个个的大箱子搬上车,继而把那些装满箱子的车驾走。这些车仍然是老式的马车,和现在罗斯维尔街头到处都是的蒸汽机车相比,愈发显得陈旧。皇帝加里·吉布森站在青玉砌成的台阶上,看着这些车队离开,沉默不语。他的哥哥文峰·吉布森站在他身旁,同样沉默着。燥热的夏日微风下,两位皇子看着这片承载了安肯瑞因数百年荣耀的土地,沉默着。 “真没想到,五年前的一个农奴,最终能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 文峰·吉布森穿着一身素色长衫,除了衣角的小小金色徽章,再也看不出他皇子的身份。而站在他身旁的加里·吉布森,则正装满身。金黄色的黄袍、刺绣和小小的辉石坠饰,让他瘦削的身躯多了些威严。 “哥哥”,加里·吉布森看着面前的场景,“我们已经错过了对付爱莲娜最好的机会。如果,如果加斯滕斯透露的信息是真的,在八二屠杀之后,他没了禁咒魔法,爱莲娜也没了足够的军队,那个时候,如果我们能让第一军团杀进去,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那个时候没有人敢杀进去的”,文峰·吉布森无奈的笑着,“乔恩·赖特可不是能赌这种赌局的男人,你也是,我也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敢对抗一位大魔导师。哪怕那只是一位疑似大魔导师,也不行。你想想看新六国议会对东岭省事件的反应,就知道这些人有多么无力。虽然现在各方面的消息都在说明,加斯滕斯似乎真的不是大魔导师,但是,又有谁敢亲自去试探这个猜测的真假呢?以现在爱莲娜的实力,也许他们的士兵在见到加斯滕斯之前,就已经被他们的巨兽坦克杀死了。” “巨兽坦克……” 加里·吉布森重复着这个单词,似乎这个单词存在着某种魔力,“加斯滕斯真的是一个神奇的人,一个……一个不可思议的人。他似乎不属于这个世间,似乎带着欧恩的旨意……” “你也信了斯科特的那个教派?”,加里·吉布森的话让文峰有些诧异,“那个东西就是愚民的玩意儿,你也信?” “相信有来世,总比活在痛苦的现在要好,不是么?” 加里·吉布森侧过头,看着他的哥哥,“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杀你么?” 听到加里·吉布森的问题,文峰·吉布森的身子抖了一下。他抬头看着天,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你会孤独,我们都会。” “不”,加里·吉布森同样抬头,看着蔚蓝色的天空。细密的汗珠从他的脸颊滚落,滴在地面上,洇成了小小的图案,“不是因为孤独,而是因为我们都输了。你输了皇位,我输了这个国家的未来。” 文峰看着那些车队一辆一辆的离开,眼神变得悲伤,“父亲可曾想过,我们的国家,会有这么一天?” “父亲肯定想到了,不然他不会不顾大家反对,发动最后一次对爱莲娜的进攻的。他用八十万安肯瑞因的士兵和他自己的政治生命,甚至这个王朝和国家,来赌一个未来,一个唯一可能胜利的未来。” “可惜,他输了。” 文峰·吉布森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直视着自己的弟弟。 “现在迁都罗宁格,我知道是权宜之计。但是下一步怎么翻盘,你真的有想法么?还是说,你已经彻底放弃了皇族的荣耀,只想找个地方苟延残喘?” “哥哥”,加里·吉布森抬起头,“安肯瑞因已经无法阻止爱莲娜,不论我们怎么挣扎,都无法改变结局。但是,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安肯瑞因和爱莲娜的,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所有人都拿爱莲娜没有办法的。而要激发他们的战斗欲望,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看着我们死去。同为六大国的同伴的尸体,会成为他们最好的激励。” “所以,你把希望寄托在了别人身上?”,文峰·吉布森有些失望,“我本以为你会有更好的办法。” “哥哥”,加里·吉布森轻声呼唤,“知道为什么我成了皇帝,而你只能做一个诗人和画家么?” 文峰·吉布森没有理他,只是看着广场上的车队和士兵。他把目光从广场移开,又看向了依然矗立在天空中的法师塔。 “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我们了。” 陆元854年6月25日,安肯瑞因共和国首都迁至罗宁格。这座城市在查理·罗宁死去三年后,终于实现了他曾经的愿望。 成为安肯瑞因的首都。 ———————————————— 克莱尔·沃伦在黛西的墓碑旁找到加斯滕斯的时候,这位现在全世界都在关注的男人,正在发呆。他的手里拿着一本打开的《论资本》,斜靠在黛西的墓碑上,仰头看着天空。深蓝色的粗布外套被他简单的套在身上,扣子斜扣着。如果不是认识他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人竟然会是加斯滕斯·沃伦,那个靠一己之力,让代表农奴的“沃伦”,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有力量的姓氏的男人。 “你来了?” 加斯滕斯看到了克莱尔,知道自己难得的休息时间已经结束。这位名叫克莱尔·沃伦的姑娘是在博斯曼处决之前逃到爱莲娜的,还参加了当时对博斯曼的缺席审判。她虽然是农奴,但是是从小作为贵族小姐的家仆培养的,接受过中等程度的教育,能说瑞因语和尼格鲁语,懂算数,有文化,难得的长相也不错。她在那次公审之后不久,就被宾波·博布鲁夫找到,送到了加斯滕斯身旁,做他的文秘官。加斯滕斯试着抗拒了一次,也没有再做抵抗。他知道,自从三年前见过之后,他的婚姻状况,已经成了很多人担心和关心的问题。如果不释放某些信号,所有人都不会放心的。 “是的,伊万大人想请您过去,讨论下一步的计划”,克莱尔看着加斯滕斯的眼神是平静而崇拜的。对她来说,爱莲娜就是她心中的神国,而加斯滕斯,就是她心中的神。和黛西与加斯滕斯的相处模式不同,她和加斯滕斯之间,存在着清晰的上下关系。她是加斯滕斯的信徒,是加斯滕斯的武器,是加斯滕斯的仆从。而加斯滕斯,是她世界里唯一闪亮的灯。 “我知道了,走吧。” 加斯滕斯站起身,开始向着第一工厂走去。克莱尔跟在他身后,低声汇报着。 “伊万大人和贝肯大人还是倾向于直接举行全民公投,收复安肯瑞因全境。宾波·博布鲁夫大人和辛克大人比较保守。博布鲁夫大人说新收复的土地和人民需要消化吸收,而辛克大人则在担心尼格鲁共和国和阿郎特帝国、弗恩第三共和国的秘密协议。现在已经有多种途径反馈了情报,这三个国家正在秘密达成某项针对我们的协议,只不过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具体内容。” “新势力的成长必然伴随着旧势力的消亡。他们能意识到这一点,也正常”加斯滕斯走到自己的红旗蒸汽汽车旁,拉开了车门。 “走吧,让我们去向世界证明,爱莲娜,无可抵抗!” —————————————— 弗恩第三共和国首都,弗恩丁根。 大雨将至,灰色的天空低低的,让走在天空下的人们有些压抑。在曾经爆发过多次工人游行、群众运动,也曾经举行过多次节日庆祝的国民广场上,一辆黑色的兰德勋章蒸汽机车碾过被岁月淹没的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停在了大议会的门口。弗恩第三共和国总统,阿齐瓦·兰德在侍者的搀扶下走下车,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要下雨了。” “是的父亲,要下雨了。” 他的孙子,丹尼尔·兰德站在他身旁,轻轻扶着他的手臂。 “爷爷,我们进去吧,大家正在等着呢。” “好”,阿齐瓦·兰德点点头,迈步向前。在那里,超过两百名议员正在等待着他,等待着他宣布那个决定。 “各位”,站在被环形座位包围在正中的讲台上,阿齐瓦·兰德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个已经死去五年的卡伯·卢亚,曾经的工联党主席。那个失败者,能想象到,同样信奉共产主义的爱莲娜,能把大家逼到这样的程度么? “自穆恩条约签订已经五年了,自红叶条约签订也已经三年了。我们亲眼看着爱莲娜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势力成为一个影响着这个世界每一个普通人的国家,如何应对这样的国家,如何应对共产主义,已经成为了摆在我们面前的迫切问题。这不是五年前的工联党,一抓了事。这也不是现在仍然在我们东部山区活动的游击队,只是小打小闹。这是对方一旦认真起来,我们可能真的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的,国家的大危机!最近发生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爱莲娜从安肯瑞因手里拿走了一个省,不费吹灰之力。曾经和我们一样是六大国的安肯瑞因,连个屁都没放!那个小皇帝加里·吉布森,甚至把他们的首都迁到了罗宁格!各位,如果你们不想这种事情发生在我们弗恩第三共和国身上,那请你们一定要认真的、仔细的、听好我接下来将要说出的每一个字!” 阿齐瓦·兰德的话成功吸引了所有议员的注意力。他们知道,台上这位老人,即将告诉他们的,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最聪明的谋士们,找到的对抗爱莲娜的办法。 “各位,就在一周前,我们在阿郎特帝国首都莫斯罗宁,和阿郎特帝国、尼格鲁共和国签订了三国盟约。盟约的内容很简单,我们将摒弃一切三国之间的矛盾、冲突,尽最大可能寻求和平共处的方式,并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解决爱莲娜问题上。我们一致决定,在确定加斯滕斯大魔导师的身份之后,在必要的反制措施准备完毕之后,在爱莲娜再次介入安肯瑞因之前,我们将联合安肯瑞因,形成四国联军,彻底解决爱莲娜和他的共产主义问题!” 277 以刃对刃 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帝国,阿郎特帝国皇帝付迪亚·卡尼跟在帝国研究院院长利亚姆·哈尔身后,走过研究院长长的走廊。这座建筑和这条走廊是去年刚刚修好的,大块大块的玻璃幕墙让阳光可以毫无遮挡的投进走廊,在地板上映出一格一格的图案。走廊顶部的蒸汽风扇嗡嗡的旋转着,带动着空气的流动。放在走廊两侧的冰盒表面结满了一颗一颗的水滴,不时有几滴滚落,却也保持了走廊基本的凉爽。 “三国盟约已经签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哈尔卿,你的成果,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皇帝利亚姆·哈尔是一位个子高大、虎背熊腰的男人。他的身体很好,精力充沛,思想开明,是阿郎特帝国少见的明君。在大魔导师帕克·拉维邦德还在固山法师塔上掌握权力的时候,他就能很好的处理好和魔法师的关系,让阿郎特帝国始终走在世界的最前列。如果不是第三次大魔潮和那个叫做加斯滕斯·沃伦的搅局者,他现在可能仍然做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帝国的最强大的皇帝,无忧无虑。 “陛下,虽然多方面的情报都已经证实,加斯滕斯并没有足够的辉石建设第二个禁咒法阵,也没有消息证明他正在建造、或者已经建造了禁咒法阵。但是,这毕竟不是一个百分之百肯定的结论,如果万一——” “这个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确定的事情。如果做事一定要等到万无一失,那往往都会一无所得。做皇帝也好,做科学研究也好,没有一点点赌博的精神,是不可能成功的。” 付迪亚·卡尼似乎和利亚姆·哈尔关系不错,他的语气很轻松,说话也比较随意,“其实,我一直觉得保罗·吉布森是一个难得的枭雄,他本可以在那场战争中吃掉半个尼格鲁,利用自己的信息优势成为这个世界上领土面积最大的国家。他也本可以趁着爱莲娜还没有完全崛起,使用他的军队去夺取安肯瑞因最后的活路。可惜,时运不济,功败垂成,他最终,也只能做一个不成功的失败者。而我,是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在阿郎特的。” 说到这,付迪亚·卡尼走的更快了,“所以,小哈尔,我再强调一次,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请放心吧,陛下,我一定会给您让您满意的答案。” 利亚姆·哈尔引着帝国皇帝付迪亚·卡尼走过长长的走廊,推开一扇包着金属的厚重大门,又让门后的侍者打开了第二扇大门,才进入了帝国研究院的核心重地,第六验证车间。 这是一间足足有三千多个平方的巨大厂房,悬挂在钢铁屋顶上的辉石灯光照耀下,无数的科学造物一列一列的规整排列。大量穿着白色科研服侍的研究人员在这些造物中穿梭,不时停下来,在本子上记些什么,或者和身旁的同伴商量着什么。偶尔有具有移动能力的设备启动,发出巨大的轰鸣。又偶尔有带有杀伤力的武器实验,震动空气。付迪亚·卡尼看着这一切,轻轻点了点头,跟上了利亚姆·哈尔的脚步。 利亚姆·哈尔知道在现在这个特殊时期,皇帝陛下时间有限,他也并不犹豫,直接领着皇帝来到了一台钢铁巨物前。围在钢铁巨物周围的研究人员看到了利亚姆·哈尔,纷纷停了下来,向研究院院长和皇帝陛下问好。 “这就是我们的巨兽?” 看着面前的这台巨物,付迪亚·卡尼的语气带上了些微的喜悦。虽然不懂得具体的参数,但是仅仅是看着这个巨大、黝黑、坚固的钢铁堡垒,他就感觉到了安全。谁说那些钢铁造物只能是爱莲娜的专利,他们阿郎特帝国,从来不会在科学研究上,落于人后。 “恩……可以这么理解”,比起皇帝陛下的喜悦,利亚姆·哈尔却谨慎的多,他小心翼翼的选择着措辞,“陛下,虽然我们一直没有拿到爱莲娜巨兽坦克的实物,也没有得到太多的内部情报。但是这种机械的运转原理并不复杂,通过全包围的钢铁装甲制造全面防护,通过履带式的传动结构克服地型障碍。然后在这种运载平台上安装武器,蒸汽大炮,或者蒸汽机枪。因为这种运转平台功率大、负重高,机枪可以携带大量的弹药,对战场形成持续的压制。同时因为这种平台的防护能力极高,现有的武器几乎都无法突破它的防御,也就无法对它形成有效杀伤。这,也就给了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武器的安肯瑞因国民一个错误的印象,即这种武器是无敌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敌的武器”,付迪亚·卡尼摇摇头,“来吧,给我惊喜。” “陛下,我们按照现有的情报和我们的研究理解,制作了这种类似的钢铁战车。和爱莲娜的巨兽相同,我们为它负载了两门蒸汽机枪,一门蒸汽大炮——” “我们可以制作蒸汽机枪了?”,皇帝打断了利亚姆·哈尔的话,“我记得你说过,因为无法搞定爱莲娜那种强度的气瓶,我们没办法制作可以持续射击很久的蒸汽机枪。怎么,问题克服了?” “并没有,陛下”,利亚姆·哈尔无奈的耸肩,“像爱莲娜那种小型的蒸汽机枪,我们仍然做不出来。不过因为这种运载平台的体积更大,所以我们可以为两台机枪配备更大的蒸汽机。这样的话,就可以实现持续射击的目的。” “虽然不能小型化,但是在坦克上能有蒸汽机枪,也是一种进步”,付迪亚·卡尼点点头,示意利亚姆·哈尔继续。 “这是武器方面,我们同时为这种坦克配备了我们能制作的、最好的蒸汽动力设备。其设计原理来自于爱莲娜的朝阳一型小型蒸汽机。我们对其进行了改造升级,提高了它的功率和体积。使它能够保障坦克的运转。不过,因为蒸汽机越大,重量和稳定性要求就越高,我们经过多次试验,确定了这种坦克运载平台的最佳负重,平衡了装甲、武器和动力因素之后,我们的坦克每小时的公路移动速度可以达到二十公里左右。” “二十公里”,付迪亚·卡尼皱眉,“我记得爱莲娜的巨兽好像能跑五六十公里?” “是的”,利亚姆·哈尔表情有些微的尴尬,“确实是这样,他们肯定有比朝阳一型更好的蒸汽动力设备,毕竟朝阳一型只是他们外销的设备。在这方面,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能力。但是,这并不构成武器的代差,移动速度慢可以用数量和步兵来弥补,而且他们同样无法突破我们的防御——” “这我知道,你不用担心,能解决武器代差问题,能在战场上维持基本的均势,我们就有希望利用人力和三面进攻的压力,战胜他们”,付迪亚·卡尼并不介意面前这台属于阿郎特帝国的坦克动力不足,“整体来说,我对它很满意。这种坦克有名字么?现在是否可以批量生产?” “陛下,还没有名字,批量生产问题也不大。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赐它一个名字,让它可以带着您的荣耀上阵冲锋。” “就叫猎手吧”,付迪亚几乎没有思考,“爱莲娜的坦克是野兽,那我们的就是猎手。再狡猾的野兽,不也斗不过猎手么?” “谢陛下赐名”,利亚姆·哈尔行礼谢恩,继续引着皇帝陛下走向下一个设备,同时还不忘继续介绍之前没说完的内容。 “陛下,猎手坦克已经是我们在动力、装甲和武器三者中取得的最好平衡了,以目前我们能拿到的武器,基本是无法摧毁猎手的。就算是蒸汽大炮,除非在一定距离上射击,否则也拿它没办法。如果爱莲娜的巨兽比我们的猎手跑得快,那他们只能在负重和武器上做出妥协,就算考虑蒸汽动力和武器的技术优势,他们的坦克装甲肯定也不会比我们的厚重。所以,至少在防御等级上,我们双方是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的。” “这很好”,付迪亚·卡里边走边看,不少研究者注意到了他,纷纷停下来行礼。也有些研究者还沉浸在自己的研究中,并未注意到他,付迪亚·卡尼也不介意,笑笑就经过了他们身旁。 “陛下,还有一个设备,我想您一定有兴趣。” 利亚姆·哈尔领着付迪亚·卡尼穿过两条国道,在另一台钢铁巨物前停了下来。付迪亚·卡尼跟着他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的造物,有些好奇。这台钢铁巨兽有着和刚刚的猎手相同的底盘、履带和装甲,也有一挺蒸汽机枪。不过,在原本是蒸汽大炮的地方,却换成了一柄粗大的钢铁长矛,矛尖固定在一个短粗的发射管上,在辉石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 “又一台猎手?” 虽然发现了不同,但是付迪亚·卡尼还是用惯性将面前的设备称作猎手。他看着利亚姆·哈尔,等着他的解释。 “陛下,这种设备,是我们设计出来专门用来对付巨兽的。考虑到敌人的巨兽无法使用现有的武器摧毁,我们经过多方研究思考,终于找到了对付他们那厚重装甲的办法。那就是在海战中使用的攻船蒸汽驽。这种使用钢铁弹簧和蒸汽动力的巨大武器,能够击穿海船侧舷的装甲,自然也可以毫无障碍的击穿敌人的巨兽装甲。不过,原装的攻船蒸汽弩太大了,我们按照一定比例做了对应的小型化。而且,我们在这种特制的钢矛上预留了一块冶金辉石。只要它能击穿敌人的装甲,受到挤压的燃金会接触冶金辉石,把敌人巨兽内部的操作者烤死,从而摧毁敌人。” “哦!” 付迪亚·卡尼明显来了兴趣。和猎手这种仿制的武器不同,面前这台设备,似乎是他们自己制作的,爱莲娜不曾拥有的武器。 “你详细说说,它的攻击距离如何,自保能力如何,具体如何使用?” “陛下,在我们的设计中,这种设备和猎手一起行动,猎手负责对付敌人的步兵,它则负责对付敌人的坦克。我们尽最大可能降低了它的武器负载,把重量都留给了装甲和攻船蒸汽弩。因为蒸汽弩的有效距离很短,所以它需要贴身战斗,接近到敌人的巨兽大概10-20米范围后,它可以在瞄准后射出巨驽,击穿敌人的装甲,烧死里面的敌人。之后,我们的猎手将面对失去巨兽保护的敌人步兵,战争将变成一面倒的屠杀。不过,我想,您应该喜欢这种屠杀。” “屠杀,这个词很好,这台武器,我决定管他叫屠戮者!” 付迪亚·卡尼又笑了起来,“小哈尔,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那自然,陛下。” 利亚姆·哈尔恭敬行礼。 “请您跟我到这边来。” “还有什么好东西?” 付迪亚·卡尼兴致更高了,他跟着利亚姆·哈尔穿过两排设备,看到了一个三米多高、有着四个粗大长角的水泥墩。 “这种东西,我们管它们叫反坦克墩。作战的时候安置战场上,配合壕沟,能够有效阻止敌人通过。这种东西非常沉重,敌人如要要挪动他,需要很多人力和时间。而这些人力和时间,就能给我们反击的空间。” “这玩意儿这么重,怎么运输?” 付迪亚·卡尼饶有兴致的提了问题,“而且这个更适合防守方,我们到时候打进攻战,又该如何?” “这种东西主要通过铁路运输,用于包围重要城市和核心战略据点安全。虽然我们打的是进攻战,但是敌人有打游击和运动战的传统,能够包围我方的核心要地,还是很重要的。” “很好,这个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可以把制作方法向其他两个国家公开,让他们自己做,自己用。” 付迪亚·卡尼说完,看着利亚姆·哈尔,“你的研究很有意义,我选你当研究院院长,果然没错。” “谢陛下厚爱。” 利亚姆·哈尔再次行礼,“不过,陛下,我必须提醒您,我们现在的武器都是基于对敌人巨兽坦克的推测,所进行的防御和进攻实验也都是基于我们自己的模拟。我们并没有拿到敌人的实物,所以,在实战中可能会出现与理论不符的出入。比如,很多材料提到,敌人的巨兽坦克会发出一种尖锐的啸叫声,那种声音似乎不是蒸汽机的声音,我们还没有调查清楚——” “我相信你,所以,不需要告诉我风险和收益,你只需要告诉我结果”,付迪亚·卡尼转过身,看着这位阿郎特帝国难得一遇的天才。 “你今天让我看的东西,能不能让我们三国联盟,打赢即将发生的战争?” 278 以快打快 “陛下,我不是军事专家,我只是一位科学家。而军事战争,是一场非常复杂的系统工程,单纯的武器、兵力、地形、将领、理论等等,都无法决定战争的胜负。所以,虽然很想给您一个让您满意的答案,但是,作为一个追求真实的科学家,我想,我能告诉您的,只有一件事。” 利亚姆·哈尔知道皇帝付迪亚·卡尼想要听什么,但是他说不出口。正如他所说,他的一切努力,只能决定军事战争中的某一个方向,让他来预测未来这场注定改变世界的战争的走向,他必然无法做到。 “你这个人啊,就是狡猾。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付迪亚·卡尼笑笑,等着利亚姆的答案。利亚姆·哈尔行了一礼,恭敬出声。 “陛下,我只能保证一件事,那就是在战场上,我们的士兵不会因为武器的落后而白白死去,更不会因为武器的落后,而需要拿人命去填补双方的差异。” “很好!” 付迪亚·卡尼大喝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实验车间内显的格外嘹亮。他拍拍利亚姆·哈尔的肩膀,笑了。 “就这个,就这个已经够了。” 说完,他面色一肃,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场战争,我想过很多次,我们三国的优势是兵力、人口和生产力。现在,你有了这种武器,我们就必须把生产力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你告诉我,如果,我希望把猎手和屠戮者的生产方法告诉尼格鲁共和国和弗恩第三共和国,同时又想保留我们自己的技术优势,该如何处理?” 利亚姆·哈尔沉默了。在他的记忆里,皇帝陛下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骄傲到从来不愿意借助别的国家的力量来完成自己的目标。可现在,他竟然主动放下骄傲,甚至不惜透露阿郎特帝国最先进的武器制造方法,也要把爱莲娜打压下去。爱莲娜给他的压力,原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没关系,我知道这个问题有些突兀。这些武器都是你的孩子,你可能也不愿意把他们交出去。但是——” “不,陛下”,利亚姆·哈尔少见的打断了陛下,“我知道您的决心,我也知道您的处境。正如我所说,钢铁坦克这种东西的技术含量并不复杂,唯一的难点在于蒸汽机。所以,我们完全可以效仿爱莲娜,把车架的技术图纸散发出去,把发动机不重要的配件也散发出去,我们只保留发动机核心部件的生产。这样子,就可以在利用三大国工业生产能力的同时,保障我们的技术优势了。” “又是模仿爱莲娜么……” 付迪亚·卡尼重复了一遍,点点头。 “就这么办吧,你做好准备,一个月内,我要让尼格鲁和弗恩第三共和国都开始全功率生产猎手和屠戮者!” ———————————— “头儿,这是最新的情报,虽然散碎,但是我觉得它们透露了很不好的信号。” 在爱莲娜小镇第一工厂二楼的共运党议事会第一会议室中,辛克·沃伦把几页薄薄的纸放在了加斯滕斯面前。加斯滕斯拿起那几张纸,仔细而认真的阅读。他知道,这些情报虽然字数不多,但是背后所付出的代价,却非常沉重。现在爱莲娜在安肯瑞因的情报网络已经非常完善,但是要搜集三大国的情报,却仍然步履维艰。辛克能做到这个程度,他已经很满意了。 “兰德机械动力公司的车间改造……” “弗恩丁根的秘密会晤……” “尼格鲁共和国主和派领袖人物被暗杀……” “尼格鲁共和国与阿郎特帝国的频繁接触……” “几大主要钢铁市场价格走势变动……” 正如辛克·沃伦所说,这些情报非常琐碎,非常的不系统,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但是加斯滕斯并不介意。曾经做过魔导师的他,非常善于从细节中搜寻真相。而来自于地球的经验,更是让他明白,在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小信息中,到底能挖掘出多大的情报。 “反动势力亡我之心不死啊!” 放下情报,加斯滕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些情报虽然琐碎,但是却能看出我们这些邻居的不太平。阿郎特帝国的研究院,据说有着非常强大的实力。现在我们加里·吉布森皇帝所使用的大量荆棘鸟蒸汽步枪,不也来自于那个国家么?” “阿郎特帝国是蒸汽设备第一大国,我们一直很关注他们研究院的动向。有消息显示,他们在装甲坦克的研究上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辛克伸手,在那两页纸的第二页某个地方点了点,提示加斯滕斯,那里是关于阿郎特帝国研究院的情报。加斯滕斯重新读了两遍那几行字,笑了一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克莱尔,通知下去,下午三点,共运党议事会开会,就在这里。” “好的,主席。” 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克莱尔弯腰行礼,袅袅出门。辛克看着她离开,才轻声汇报。 “头儿,已经反复查过了,克莱尔的来历和身份都没有问题。而且,我们也在持续监督跟她和跟她一起来的那几个农奴,目前没有任何不正常的现象。这位姑娘,是可以信任的。” “我知道,谢谢你。” 加斯滕斯轻声感谢,拿起桌上刚刚凉好的黑叶茶,一饮而尽。 ———————————— “以上就是我们现在的基本情况了”,站在会议室专门关起来的地图前,加斯滕斯表情严肃,“我们的东面,是旧安肯瑞因帝国,现在叫做安肯瑞因共和国。他们已经基本放弃了抵抗,如果不考虑外界干扰,我们随时可以拿下它,统一安肯瑞因。但是,我们必须考虑外界干扰。已有的情报显示,东南方向的阿郎特帝国,南方的弗恩第三共和国和西侧的尼格鲁共和国,都在秘密筹划着什么。如果,如果这三个国家结成同盟,再拉上安肯瑞因同时向我们进攻,那么,就算我们现在有着四个军团二十四万工农革命军,一个机械化作战军,四个巨兽战团,我们也很可能会被逼到绝境。以半个国家的力量对抗这个世界上三个最强大的国家,胜算,几乎可以说是渺茫。所以,我们必须从这种可能发生的未来中找到自己的出路,找到共产主义的出路,绝对不能让已经举起的红旗,再次倒下。” “头儿,情况真的有这么严重么?” 宾波·博布鲁夫举手,“我们现在对三个国家的出口都在稳步增长,女神币已经基本上拥有了稳定的国际支付功能。主要国家的外交官对我们的态度几乎是有求必应,新六国议会也对我们马首是瞻,从目前的形势看,我们并没有您所说的,即将亡国的大危机啊!” “那是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 伊万举手发言,“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是不可能共存的。因为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摧毁他们。而他们为了不让自己被摧毁,只能先行摧毁我们。现在他们百依百顺,像橡皮泥一样随我们捏拿,主要还是他们没有找到对付我们巨兽的办法。一旦他们也做出了巨兽,或者他们找到了对付巨兽的办法,他们立刻就会翻脸!到时候,就是头儿所说的,爱莲娜的绝境!” “这一点我很赞同”,艾迪·沃伦举手,因为在上次爱莲娜防卫战中表现优异,他现在已经从民兵部队负责人转为了巨兽战团和机械作战部队的负责人,军事上的地位有所上升,发言也更为积极,“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而且我们的情报也能得出几乎相同的结论。所以,我觉得我们必须先行破局,不能坐视敌人形成对我们的绝对优势。” “可是我们现在对新领地的控制还不够坚固,很多地方还有不少小问题,投机者,土匪,流窜犯什么的,百姓的生活并不如老二省安逸。民政上,现在也不能全力支持对外作战。” 宾波·博布鲁夫据理力争,“我知道如果真的像头儿所说的那样,三个大国联合起来打我们,我们很可能遇到灭亡危机。但是具体的反制措施,也要有方式方法,要是主动对他们开战,我觉得有点勉强。” “我也不赞成主动向三大国开战,他们需要时间,我们也需要时间”,伊万这次赞同了宾波·博布鲁夫的发言,“但是我们必须尽快壮大自己。在我看来,不需要向三大国开战,但是安肯瑞因,必须统一!” “统一安肯瑞因……” 在座的各位议事委员们都有些激动。统一安肯瑞因,让整个安肯锐因成为共产主义国家,一直是所有爱莲娜人的梦想。只不过,他们没想到,这件事情这么快就提到了桌面上。 “我先说说我的想法”,伊万看大家都不说话,主动发言,“现在三大国应该还没有准备好,所以我们现在统一安肯瑞因是最好的时候。同时,加里·吉布森那小子是个投降主义者,安肯瑞因现在的半军阀割据状况,也适合我们逐一击破。如果我们能够在三大国准备好之前收复安肯瑞因,那么我们就能以一个统一的安肯如因,对抗三大国。同时,我们也能将三面受敌变成两面受敌,在战略上得到一个安稳的后方。” “这个提议不错,这也是我想说的”,加斯滕斯等到现在,终于等到了伊万说出自己的想法,他果断在伊万之后插话表态,“我也认为现在是统一安肯瑞因的好时间。但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总会有不完善的地方,希望各位能一起想想,这么做,到底有没有什么我们没想到的风险,或者我们没意识到的困难?” 会议室沉默了一小会儿,重新热闹了起来。加斯滕斯的发言把这件事摆在了很有可能实施的桌面上,大家开始积极踊跃的讨论,完善,希望能够为爱莲娜,找到一条最安全、最高效的道路。 ———————— 陆元854年7月22日,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兰德机械动力公司和尼格鲁共和国的斯洛特动力设备有限公司开始生产猎手和屠戮者的车架。阿郎特帝国龙脊动力设备有限公司开始全力投入新型坦克用蒸汽机的生产,这种蒸汽机被称作和平。 陆元854年7月24日,爱莲娜主席加斯滕斯·沃伦陈兵东侧边境,并向加里·吉布森发出国书,提出共商国是,终结安肯瑞因的分裂状态,并承诺,愿意为安肯瑞因的大贵族、大资产阶级保留一定规模的资产,并给予对方全部的人身安全保障。 陆元854年7月29日,安肯瑞因共和国皇帝加里·吉布森不顾贵族议会反对,离开首都罗宁格,抵达罗斯维尔,要求和加斯滕斯面谈。 陆元854年8月3日,爱莲娜主席加斯滕斯,与安肯瑞因共和国皇帝加里·吉布森,于罗斯维尔西侧小山坎不库伦会谈。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这里正是第三次大魔潮爆发前,大魔导师卢克·布鲁斯特释放禁咒魔法的所在地。 ———————————— “很久不见,你长大了。” 穿着一身简朴工装,只在胸口别了一枚黄铜徽章的加斯滕斯看着对面一身华服的加里·吉布森,由衷感慨。虽然分别只有三年,但是这位当初带着些小狡猾的半大小子,已经长大成人。皇帝的生活和责任,让他曾经稚嫩的面庞变的成熟。而安肯瑞因共和国的复杂政治形势,也让这位皇帝陛下的两眉之间,有了些微的竖纹。 “你还是那个老样子,和爱莲娜路边遇到的工人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加里·吉布森微微笑着,半是调侃的说道。继而,他收敛了笑容,郑重行礼。 “老师,好久不见。” 279 统一战争 “诚实的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加斯滕斯毫不躲闪的受了加里·吉布森的这一礼,“但是大势如此,安肯瑞因的制度决定了它是共产主义最好的土壤。你已经尽力了,大可不必太过伤心。” “老师”,加里·吉布森正襟危坐,“我的父亲死了,我的国家四分五裂,我本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六大国之一的皇帝,可现在我成了一个即将被毁灭的国家的末代君主。如果您觉得这样也算是不错,也可以‘不要太过伤心’,那我也无话可说。” 加斯滕斯看着坐在面前的加里·吉布森,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小小的,矮矮的,看人的目光带着一丝丝警惕和故意装出来的天真无邪。谁能想到,那样的一位少年,在三年后竟然能变成这样一位君主。 “至少你还活着”,加斯滕斯并没有刻意安慰对面的皇帝,他知道,哪怕是已经失势的皇帝,哪怕是一个君主立宪国家的皇帝,也不需要他这个敌人的安慰,“活着就有无限可能。如果你同意和平统一,我可以给你们吉布森家族一世平安。” “我答应,可是那些人不会答应”,加里·吉布森来之前就很清楚自己手中的筹码,“我现在只是一个虚君,君主立宪的国家政体还是您告诉我的,您自然知道我现在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会走路、会说话的花瓶。你要保我一世平安,还不如好好和那几位大公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办法。” “他们不是你,你也不是他们”,加斯滕斯随意挥挥手,“我们一定会统一安肯瑞因,而现在的你们,也一定会失败。所以,和你谈还是和那些老贵族谈,其实并不影响大局。相反,你现在的位置和身份,反而是最合适的人选。” “宣布投降的人选么?”,加里·吉布森苦笑,“老师,您还真是教了个好学生,专门用来背锅。” “如果你的目的和最初一样,还是想要吉布森家族的延续的话,那么,你就是那个人选。” 加斯滕斯端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和对面的皇帝沏了一杯黑叶茶,“尝尝吧,在爱莲娜的时候你只喝过一次,就再也不喝。其实,这才是人生的味道。” 加里·吉布森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 “老师,我们还是会抵抗的,我们会尽一切办法抵抗,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希望。这是您交给我的道理。如果您非要怪,就怪您自己的吧。” 许是被茶水的苦冲到了,加里·吉布森皱着眉头,一字一句的给出了答案。加斯滕斯无所谓的笑笑,“也好,这才是你的性格。不过,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愿意在战争结束前投降,我就保你们吉布森家族一世平安。” “好的,谢谢老师,希望下次加面的时候,我们都还健康。” 加里·吉布森站起身,行礼,转身离去。加斯滕斯看着这个青年的背影,微微的笑了起来。 不管经历多少,少年,终究还是少年。 ———————————— 陆元854年8月5日,爱莲娜工农革命军第一军团和第三军团从南北两侧,配合第一巨兽战团和第二巨兽战团,对安肯瑞因共和国发动了全面进攻。负责守卫罗斯维尔的安肯瑞因治安军不战而退,罗斯维尔在开战后一日内易主。之后,爱莲娜部队长驱直入,在米露米娅省和长省中部遇到了安肯瑞因共和国的第一道防线。来自凌岩大公爵杜勒·康顿和崖堡大公爵兰尼·杜邦太尔的军队深挖壕沟,使用反坦克桩构筑防线,并投入了超过二十万的军队。双方在三叶平原激战两日,两位大公爵的部队先后战败溃散,爱莲娜方面留下第三军团巩固解放区,派出第四军团和第一军团继续进攻。 陆元854年9月13日,爱莲娜军队先后收复米露米娅高官省,进逼罗宁格。安肯瑞因共和国贵族议会和皇帝加里·吉布森急调冰河防线守军西进,于罗宁格以西一百二十公里处和爱莲娜军队决战。战斗持续了半天,冰河防线军队溃败,大批士兵投降。 陆元854年9月27日,整备完毕的爱莲娜工农革命军第一军团、第四军团围困罗宁格,皇帝加里·吉布森出城投降,宣布安恩瑞因共和国无条件并入安肯瑞因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至此,存在了八百三十三年的安肯瑞因帝国,画上了终结的句号。 陆元854年9月28日,在爱莲娜军队开始接收安肯瑞因全境的时候,阿郎特帝国名将古科海因·福斯特率领阿郎特帝国第77、第78集团军穿过冰河防线大举入侵,占领了安肯瑞因共和国东部安堡省,并陈兵边境,坚决阻止爱莲娜军队收复安堡。 ———————————— “这个古科海因·福斯特,之前就有过擅自用兵的前科,这次,是不是还是他自己的行动?” 站在罗宁格的城头,加斯滕斯穿着外套,感觉着东安肯瑞因的风。这里比起爱莲娜温度要低上很多,风吹在脸上,也少了些夏末的燥热,多了些秋天的寒凉。 “出动两个集团军的实质性占领行为,我觉得不像是他自己的主意”,辛克·沃伦站在加斯滕斯身旁。他已经习惯了加斯滕斯逢打仗必然跟着大部队行进的作风,也让自己成为了这只流动领导核心的一员,“虽然现在情报显示,三国的备战还在继续,并未充分。但是不排除阿郎特帝国想通过这次军事行动,试探我们的底线。” “什么底线?想看看我们会不会动手?他们要是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性格,那就真要让我小看他们了。” 加斯滕斯皱着眉头,揣摩着对面的意思。安堡省他肯定是要拿下的,只有打通东部边境,才能从根本上改变安肯瑞因的战略态势。所以,不管阿郎特帝国有什么小九九,他的应对方式都只有一个。 进攻。 “部队准备好了么?好了的话,明天开始进攻。” 加斯滕斯转头看向通讯兵。因为前线指挥部已经在安堡省西侧驻扎,现在在他身旁的,只有来自指挥部的通讯兵。 “主席,已经准备好了,大家都憋着一口气呢,就像您说的,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安肯瑞因!” 通讯兵很年轻,看样子只有十七八岁,加斯腾斯冲他点点头,看着他离去,轻轻笑了起来。现在的他心情很好,这些年轻人是在爱莲娜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他们上过学校、有文化,有技术,接受科学理念,是真正的新的一代,也是未来爱莲娜的希望所在。 “头儿,你说,我们能赢么?” “那当然,我们是爱莲娜,爱莲娜的军队,从来没有怕过谁!” ———————————— 虽然加斯滕斯说的轻松,但是前线的气氛却并不像他一样轻松,毕竟这是第一次对上世界第一强国的军队,负责进攻的第一军团,所有人都有些期待和紧张。 “贝肯军团长,都已经准备好了,下令吧!” 在厚厚的毡布搭成的前敌指挥部里,爱莲娜工农革命军第一军团军团参谋长兼政治部主任布洛林·沃伦站的笔直,看着贝肯·沃伦。 “那就打吧!让我们看看,阿郎特帝国是不是和传说中的一样,对得起他们世界第一强国的称号!” “好!传军团长命令,进攻!” 布洛林·沃伦转过身,用最大的力气下达了命令。顷刻间,代表冲锋的号角在军帐外响起。贝肯·沃伦和布洛林·沃伦不约而同的走出军帐,拿起望远镜,开始观察起这场战争的走向。 在贝肯·沃伦的计划里,他使用的仍然是现在爱莲娜最行之有效,也是最强大的战术。由第一巨兽战团的装甲部队前突,第一军团的步兵紧随其后,同时保护侧翼,像一把长矛一样,击碎挡在他们面前的任何障碍。这套战术丛恩斯潘省一路用到罗宁格,从未吃过败仗。哪怕中间敌人使用了多种方式阻止装甲部队前进,也只是迟滞了失败的时间,并不能改变战争的结果。 在贝肯·沃伦的视野里,庞大的巨兽战车已经变成了拇指大小的黑点,他能看到那些跟随着坦克运动着前进的步兵,密密麻麻的在战场上拉出长长的黑色痕迹。他也能看到敌人的军队,那些穿着灰白色衣服的阿郎特帝国军队。他们躲在掩体和壕沟中,不时露头张望,却很少开枪。 “还没有接敌。” 参谋长布洛林·沃伦轻声说道,他和贝肯·沃伦一样,关心着这场战争的走向。 “快了。” 贝肯·沃伦并没有答复太多,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些巨兽之上。那些黑色的、钢铁制作的影子随着他的目光前进,继而停在了一道明显的壕沟面前。跟在巨兽身后的保障车开始上前,把它们随身携带的粗大原木填入壕沟。与此同时,巨兽上的蒸汽机枪开始进行火力压制,确保敌人不会干扰己方填充壕沟的行为。贝肯·沃伦能看到敌人的身影,它们似乎想要发起一波反击,却很快就被巨兽上面密集的火力压制了下去。毕竟,面对不可击杀、几乎无敌的敌人,没有多少人有勇气长时间战斗。 把壕沟填出一条通路用掉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在这个时间中,跟在坦克身后的步兵们非常谨慎,并没有贸贸然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活力范围内。而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狙击手,仍然在继续着他们的工作。贝肯·沃伦能不时看到有些小小的敌人人影倒下,虽然他无法判断那是被巨兽的蒸汽机枪击杀的,还是被狙击手击杀的,但是他更倾向于相信,己方的狙击手,已经几乎摧毁了敌人的基层指挥体系。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巨兽们通过了同时填充好的四条通路,在壕沟后再次展开阵型,紧跟在它们身后的步兵们紧随其后,步步为营,把敌人逼出了他们的第一道防线。之后,巨兽们遇到了第二种不同的障碍,四棱锥型的反坦克桩。这些沉重的水泥制品在一片宽大区域内摆放的满满当当,却并没有规律。之前在进攻罗宁格的时候,巨兽们就遇到过这种东西,对付这些东西没有太好的办法,指挥官们也是在被迟滞了两次之后,才找到了应对的策略。新加入队伍的大功率蒸汽除障车被派了上来。这些装备了爱莲娜目前最大功率的车用蒸汽机——灼日一型的大型工业设备,几乎不费力气就可以把这些水泥桩子推开,为巨兽腾出一条道路。只不过,这些工业机械的移动速度很慢,进入战场和脱离都需要时间。 “我总感觉……” 贝肯·沃伦看着己方的装甲部队一层一层的突破敌人的各种防线,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爽,“我总感觉,敌人这儿是在拿这次作战做实验,看看到底什么战术才能最有效的对付巨兽。到目前为止,我都发现了超过四种不同的障碍和壕沟了。” “他们这个算盘倒是打的好”,布洛林·沃伦举着望远镜答话,“在我们的土地上,和我们的士兵打仗,试探我们的战术。他们自己都躲在掩体后面,防守欲望也不强。军团长,我觉得你的猜测是对的,他们确实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测试他们自己的战术。” “想让我们当陪练,可没有那么简单”,贝肯·沃伦冷笑了起来,“而且,我很好奇,当他们发现任何手段都无法挫败我们的进攻,只能暂时性的降低我们进攻的速度时,他们到底是该绝望,还是庆幸?” “庆幸什么?”,布洛林一时间没跟上贝肯的思路,好奇的问。 “庆幸他们不需要真的和我们打国战。” 贝肯·沃伦看着视野里的敌人再次撤出一道防线,放下了望远镜。 “没什么可看的了,他们就是过来试验的,正面冲突很少,打一枪就跑。这帮滑头鬼。” “这可是世界第一强国的军队啊”,布洛林轻声叹息,“军团长,你不觉得我们,真的已经很强大了么?” “那当然”,贝肯·沃伦又拿起了望远镜。虽然觉得无趣,但是身为军团长,他必须始终观察战场的动态。 “这就是我们爱莲娜。当人民的力量和科技的力量结合起来,这个世界上,将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们把红旗插上世界之巅!” 280 我们的国 陆元854年10月3日,阿郎特帝国军队在与爱莲娜工农革命军交火三天后,且战且退,退出了安堡省的领地。同时,阿郎特帝国皇帝下令将擅自发起进攻的将领,钢铁之锋古科海因·福斯特就地免职,送入军事监狱,并派外交大臣哈维·萨兰登亲赴爱莲娜登门道歉,同时附上了五十万女神币的赔礼。安肯瑞因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外交大臣宾波·博布鲁夫接见了哈维·萨兰登,并代表加斯滕斯主席接受了道歉,至此,为期两个月的安肯瑞因统一之战结束,农奴加斯滕斯·沃伦,终于带领和他一样的人民,建立了一个属于无产阶级的国家。 安肯瑞因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 ———————————— 推开那扇镶嵌着无数宝石和十二枚巨大的辉石精灵的大门,走上大皇宫朝向荣耀广场的阳台时,加斯滕斯的表情是有些缅怀的。两百多年以前,他曾经来过这里,以另一个身份,和当时的制裁法师塔的大魔导师加布里埃尔·贝内特畅谈。在当时,虔诚的国民们聚集在荣耀广场上,看着两位居于世界巅峰的人物在他们的面前聊天。虽然百姓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欢呼声却始终没有停息。在当时的人们看来,对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致以敬意,本来就是毋庸置疑的礼貌。更是对力量本身的崇拜。 “加斯——腾斯!” “加斯——腾斯!” 一潮一潮的声浪自下而上的传来,模糊了回忆与现实的界限。加斯滕斯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时间与地点。他侧过头,看着因为穿了一身正装、有些别扭的伊万,轻声开口。 “这欢呼声,比上次还要大不少呢。” “那是,这可是我们所有无产阶级的新生,大家自然会用全力表示对您的支持,对我们的支持,对这个无产阶级国家的支持!头儿,您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头儿,没有之一!” 伊万并不善于称赞别人,所以,哪怕是发自肺腑的,他也并没有太多华丽的辞藻。只不过,加斯滕斯并不介意这些,他踏步上前,靠近那个小小的扩音器。 说是很小,这个精湛的人工造物却从将近三十米高的阳台上蜿蜒而下,渐渐扩大,最终在广场两侧卷曲展开,像两朵蜿蜒生长、钢铁制成的花。加斯滕斯了解这台巨大的、名为光辉之音的扩音器,它的制造没有使用任何魔法的力量,全部依托人工。据说当初的铁匠们为了打造能够最大效率放大声音的形状,敲坏了几万片铁板,才找到了现在的形状。来自于现代科学社会的加斯滕斯知道,没有理论的指导,仅仅依靠实践,制造这样的扩音器到底需要多么巨大的工作量和耐心。他伸手轻轻抚摸着扩音器的话筒,发出了第一个发音。 “各位,我是加斯滕斯·沃伦,一位安肯瑞因农奴,曾经死在路边都不会有人过问的渣滓,现在,我和你们一样,是这个国家的主人,是这个国家的王!” 加斯滕斯的声波通过那具有着超过两百年历史的扩音器放大,在人群上空炸响,继而引起了更加剧烈的回应。广场上的人群轰然而鸣,发出了巨大的、根本无法听清楚内容的回应。 “哗——” 站在阳台上的加斯滕斯笑着挥手,他知道,下面的群众能看到他,正如他能看到那一张张虽然小、但是却眉目清晰的面庞。群众们的喊声随着他的动作渐渐清晰,渐渐的汇聚成了有节奏的力量。 “加斯——腾斯——” “共产——主义——” “加斯——腾斯——” “共产——主义——” 加斯滕斯一手轻轻挡住扩音器,转过头看着伊万。 “你看,这就是人民的力量。一旦你把他们释放出来,这个世界上将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 “是啊,头儿,这就是人民的力量。” 伊万微微闭着眼睛,不知为何,眼角却湿湿的。他和加斯滕斯一样,曾经是这个世界的底层,人生除了活着,没有任何希望。对一位农奴来说,甚至连活着本身,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他通过暴力反抗,却最终的被捕入狱,本以为这辈子注定成为孤魂野鬼,却没想到遇到了加斯滕斯。那个胸口和他一样,有着重罪烙印的革命家。 “各位同志,各位同胞,所有的安肯瑞因人民!” 在伊万沉浸于一闪而过的回忆时,加斯滕斯已经开始继续讲话,“各位爱莲娜的国民,我加斯滕斯再次郑重宣布,安肯瑞因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今天,正式成立了!!!!” 更加巨大的回响在一瞬间盖过了扩音器的声音,伊万·沃伦努力的试图去辨认,却只听到了嘈杂的声音。而这些嘈杂而巨大的声音,在几分钟之后,才变成了可以听清楚的词语。 “万岁!万岁!万岁!” 人民的情绪直接而激烈,选择的词语也带着他们能想到的最大的祝福,安肯瑞因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万岁!安肯瑞因无产阶级万岁!安肯瑞因农奴和工人阶级万岁!人们嘶吼着自己的意愿和祝福,把自己最大的喜悦,通过声嘶力竭的嘶吼,向上传递。而在他们传递自我意愿的终点,那位站在阳台上的加斯滕斯·沃伦,终于给了他们回应。他上前一步,站在阳台的边缘,冲着所有人挥手。 于是,欢呼声更大了。 “你看,这就是人民的力量。” 加斯滕斯转过头,看着伊万·沃伦,看着辛克·沃伦,看着和他一起走上阳台的二十七位同志。所有的人都面带喜悦的看着他,不少人的眼角有和他一样的泪花。加斯滕斯直到看到了大家的眼泪,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哭泣。他伸手抹去眼角的泪花,开心的笑了。 三世轮回,超过四百年的努力,终于等到了今天这一刻。 加斯滕斯转过身,再次走到扩音器前。聚集于广场上的群众们看到了他的动作,渐渐安静下来。加斯滕斯一手扶住扩音器,仔细的看着阳台下方的每一张脸庞,许久,才开始讲话。 “我亲爱的同志们,从今天开始,我们无产阶级,真正的站起来了!我们将用最大的努力,消灭这个世界上的剥削和压榨,让所有的劳动者,都过上、平等、幸福的生活!” “哗——” 再次响起的巨大喧哗让加斯滕斯最后的几个词被淹没在了巨大的声浪之中。不过,不论是加斯滕斯自己,还是台下的群众们,都并不介意。人们欢呼,摇摆着手中一切可以摇摆的东西,然后开始游行。 驰骋于战场上、杀敌无数,获得了无敌恶魔称号的巨兽坦克排成整齐的队列穿过人群。无数的群众站在白色的丝绸围栏后面,看着那些巨大的战车,眼神里有敬畏、有崇拜、也有自豪。跟在巨兽战车之后的步兵们高举着他们的武器,踏着蒸汽的步伐,高喊着口号经过阳台前方的道路。而在士兵们之后,是工人、农民们组成的游行分队。他们有的穿着工装,有的带着农具,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而在他们之后,则是各式各样的蒸汽动力工具,从价格昂贵、黑市上一价难求的红旗蒸汽机车,到各式各样的起重机、推土机、铲车、托举机等等,那些象征着一个工业国家力量的设备从人们的目光中走过,发出巨大的声音。它们的登场和存在展示了爱莲娜的实力,提高了群众们的士气,也让无数藏于暗处的人们悄悄发出惊呼。 如此的爱莲娜,似乎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安肯瑞因。而他们这些注定和共产主义作对的存在,又该如何应对有了爱莲娜的未来? 演习和国庆庆典持续了整整一天,加斯滕斯和安肯瑞因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的领袖们也在阳台上站了一天。除了一些简单的麦粥,他们什么食物也没有食用。不过,对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来说,些微的饥饿感比起这个国家的设立,根本无足轻重。 到了晚上,庆典结束,共运党议事会的高层们却没有一点时间休息。他们聚集在大皇宫北侧的议政厅内,开始继续讨论安肯瑞因下一步的行动。这是共运党成立以来的第三次扩大会议,参加会议的各界党员超过三百人,已经是历次共运党议事会扩大会议的规模极致。再多,就只能是全党代表大会了。 “各位,今天一天大家都辛苦了。不过,我希望大家明白,安肯瑞因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的建立和统一并不是革命的结束,而是革命的开始。现在的安肯瑞因采用的仍然基本上是资本主义制度,只有在我们的旧统治区,西部七省,才有些社会主义的基础。而哪怕是这些基础,距离我们想要的共产主义,仍然有着不小的距离。所以,我希望大家能清醒的认识到建国后我们共运党的奋斗目标和主要矛盾。在保卫我们的胜利果实不被敌人窃取,我们的国家不被敌人覆灭之外,我们也必须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国民经济发展和产业复苏上,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提升人民的生活水平上。要知道,百姓的价值观是最简单直接的,谁能让他们吃饱肚子,谁能让他们吃到好东西,有房子住,有老婆睡,他们就听谁的!” 加斯滕斯粗俗的讲解在会场引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参加会议的人们看着自己的主席,微笑着,听着他的指导。 “所以,我们党在建国以后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又该如何实现这个任务。我们面对的国际形势是什么,又该如何应对可能存在的风险,我希望大家能够认真的、全面的、充分的讨论。同时,我们在建国之后,应该如何推动改革,应该建立怎么样的经济制度,建立怎么样的生产制度,怎么样的教育制度。对那些旧社会的遗留物,那些贵族、大臣和资本家,又该如何处理,我希望各位也能够深入的讨论。只有集中我们每个人的力量,群策群力,我们才能想到最好的办法,找到最适合我们的道路!” 加斯滕斯的讲话是深思熟虑的。虽然他对地球上同样背景国家的发展历史了如指掌,心里也对爱莲娜的发展心中有数,但是他并不想直接给出答案。他希望所有人都能参与到这场讨论中来,希望大家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找到爱莲娜的前进方向。 听到加斯滕斯布置的任务,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他们按照会议分组名单的分配,分成了十九个小组开始讨论,讨论热烈和充满激情。加斯滕斯和共运党议事会的成员们在会场中穿插,不时的停下,倾听,询问,继而离开。这场讨论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才在加斯滕斯的劝阻下停止。 共运党议事会扩大会议计划会期是一周,最后的结论报告要到第四天各小组汇报完讨论结果之后才会开始起草。所以,参加讨论的代表都并不急于得出结论。他们提出问题,试着解答,继而把想法和思路记在本子上。他们将用剩下的三天时间,思考这个国家的未来。 直到最后一位参会党员离开会场,加斯滕斯才坐了下来。在坐下来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腰都要断了。克莱尔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轻轻的帮他揉着肩膀。加斯滕斯回头冲她笑了笑,继而沉默了下去。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虽然心中有着无数成功者的经验,也有失败者的教训,但是放在加斯滕斯面前的,仍然有着成千上万待解决的问题。他知道,革命进行到现在这个阶段,早已不是他依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推进的了。他必须,把人民的国家,交给人民。 “是不是迁都了,有些不习惯?我们为什么不继续在爱莲娜建立首都呢?” 轻轻揉着加斯滕斯的肩膀,克莱尔轻声提问。她虽然来到爱莲娜的时间并不是特别长,但是学到的、掌握的知识却一点也不比别人少。而让加斯滕斯有些开心的是,克莱尔在某种程度上和黛西有些相似,从来不把疑问憋在自己心里。 “爱莲娜的涉密内容太多,并不适合作为首都。罗斯维尔交通便利,铁路四通八达,更适合管理这个国家。不过,也许有一天,我们真的能把首都,定在爱莲娜。” 加斯滕斯一边说,一边靠在椅背上,放松了下来。不久,轻轻的鼾声响了起来。他太疲惫了,疲惫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克莱尔拦住了上前的卫兵,自己拿过毯子,轻轻的盖在了加斯滕斯身上。之后,她坐在加斯滕斯旁边,温柔的看着他,微笑着,好像那就是她全部的世界。 281 三年规划 陆元854年10月13日,安肯瑞因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在罗斯维尔制裁法师塔召开。按照加斯滕斯的提议,在将被保罗·吉布森组织起来的法师塔研究院转移他处之后,共运党议事会扩大会议决定,将现有的制裁法师塔全部土地和建筑物,作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常驻地,彻底宣布了魔导时代的结束。而加斯滕斯的这一决定,也让那些还在猜测他这位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到底会不会入住制裁法师塔的人彻底失望。加斯滕斯还是加斯滕斯,他始终是那个在爱莲娜坚持和人民群众吃住同待遇的领导人。制裁法师塔属于魔导师,属于人民,却永远不可能属于他。 因为时间紧张,来自各地的人民代表大多是分层选举产生的,少部分来自于推荐和公示,主要成分仍然是工人、农民和亲近共产主义的知识分子。至于那些得到政策优待,虽然失去了大部分财产,但是仍然保得一方平安的贵族和资本家,则统统被归入了议政会议的范畴。他们拥有向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提出建议的权力,却并不能直接影响政治。虽然不少人对这种微薄的权力感到不爽,但是比起爱莲娜革命早期被打倒、被杀死的那些大地主,现在的这些人也算是满意了。 在基本消除了旧势力的反对之后,加斯滕斯和他的共运党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推动通过了安肯瑞因的第一个三年计划。计划的核心是在确保革命胜利的果实不被窃取、摧毁的同时,推动经济发展。计划包括农业、工业、商业、科教、民生、国防等部分。在农业方面,三年规划提出,提出在全国统一实行土地革命,确保所有农民人均四亩地。农民拥有土地的所有权,耕种所得除上缴两成半的税收之外,全部归自己所有。同时,农民所有的土地不得买卖,只能租赁,而且租约最长不能超过三年。这是为了防止再次出现土地兼并。这一政策得到了参会农民代表的大力支持,迅速得到了通过。而在工业方面,三年规划明确提出,到陆元858年,实现安肯瑞因在钢产量、辉石产量、蒸汽机总功率、蒸汽机产量和大型工业机械方面的全面领先。同时,规划贯彻了之前爱莲娜的政策,在轻工业方面放开了口子,允许私人所有并经营轻工业工厂,接受共运党监督,并设立工会。关于工业改革的内容主要由加斯滕斯监督指导的、新设立的安肯瑞因工业部负责推进,也很顺利的得到了通过。在商业方面,三年规划提出,要使用三年时间,基本建立社会主义的工商业,通过赎买、统购统销、包销、订单生产等方式,实现对商品流通环节的改造,实现所有安肯瑞因国民有衣穿、有饭吃。在科教方面,三年规划提出了全民普及夜校教学,推动科技发展,坚持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等发展理念。在民生方面,三年规划明确提出反贫困、反饥饿和反流浪的民生宗旨,力争做到所有安肯瑞因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的国民,能够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问题。在国防方面,三年规划再次强调了在当前特殊的历史时期下,加强国防建设的重要性,并把国防建设放在了具有第一重要性的位置。 整个三年规划围绕安肯瑞因急需解决的现实问题提出,在目标制定上也比较保守,具有较高的可行性。参会代表对此表示了高度肯定。与此同时,人民代表大会也通过了由共运党提交审议的安肯瑞因宪法,明确的、彻底的废除了安肯瑞因的农奴制度,提出新安肯瑞因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是由工农联盟领导的共产主义国家,提出安肯瑞因实行社会主义制度,并将在条件成熟后向共产主义过渡。宪法同时明确提出,“沃伦”将不再作为农奴的代表和象征,而是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和其他姓氏一样的姓氏。如果把安肯瑞因的三年规划仔细审查,就会发现这是整个中心大陆历史上第一个国家层面的、基于计划经济体制出发的经济发展规划,在中心大陆的发展历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 与此同时,按照共运党第三次扩大会议的建议,人民代表大会选举加斯滕斯·沃伦为安肯瑞因、工农革命军总司令。选举宾波·博布鲁夫为安肯瑞因首相,并任命了一系列国家部门的领导人。这些人绝大多数为工人和农民出身,本没有太多经验,却得益于爱莲娜的发展,积累了基本的工作经历。议政会议的贵族们据此提出,政府人员的构成太过于单一,无法保证资本家、旧贵族的利益。根据这一条建议,各部门领导人在选择副手的时候,更多的考虑了议政会议的建议,任命了一部分开明资产阶级、官员和知识分子加入国家机关,充实了国家机关的力量。 而在军事方面,大家一致同意要在建国初期保持最高的战争警惕,要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应对随时可能会发生的战争之上。加斯滕斯为了平衡备战和经济建设的平衡,还专门发表了两次演讲,题目分别为《当前安肯瑞因的主要矛盾》,和《革命的阶段论》,深入分析了当前安肯瑞因面临的国际形势,谨慎提醒参会代表们可能面临的战争威胁。刚刚完成建国、亲眼见证了巨兽的代表们对战争并没有太多畏惧,迅速通过了《过渡阶段安肯瑞因国防法》,明确把军事备战放在国家发展的第一位,并同时尽力推进经济发展。 与此同时,首届全国人大还对文化和宣传工作的状况进行了讨论,把相关工作列入了了议事日程。此外,民生、社会福利等也经历了激烈的讨论。正常会议持续了三周,代表们才依依不舍的结束了会议。而在会议结束一周后,大量相关的信息和文件,就通过多种渠道,传到了这个世界上所有关心爱莲娜的有心人手中。 —————————————— “把军事备战放在国家发展的第一位?” 阿郎特帝国皇帝付迪亚·卡尼放下手中的材料,看着身旁的宰相弗兰克·马隆,“他们这是要和谁打仗?” “陛下,他们的敌人也没有别人了。” 弗兰克·马隆并没有直接回答皇帝陛下的问题。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相信一直在暗地里准备与爱莲娜战争的皇帝陛下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他们的计划是三年计划,我们的计划要多久?”,付迪亚·卡隆显然也知道答案,他的语气并不好。三国联盟需要时间,所以没有直接干涉爱莲娜收复安肯瑞因的军事行为,但是从现在的情况看,似乎不干涉给三国联盟带来的好处,已经不足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陛下,我以为,我们的行动应该尽量拖后一些。虽然爱莲娜也在全力加强军事建设,但是安肯瑞因毕竟长期是一个农奴制国家,工业不发达,底子薄。他们要补上之前和我们的差距,需要不少时间。而这些时间对我们来说,就可以拉出新的差距。做一个简单的计算,是他一个国家生产坦克速度快,还是我们三个国家联合生产坦克速度快?有了这个思路,私以为,我们拖得起,他们拖不起。” “可也有人说应该趁他们立足未稳,给以痛击。” 付迪亚·卡尼的回答看似无意,但是却代表了朝堂上另一派的观点。弗兰克·马隆知道这是皇帝陛下在询问自己这方的意见,回答的更加谨慎。 “陛下,战端不可轻启,皇朝威名更经不起折损。之前古科海因将军突袭安堡省,并让第77、78集团军输了对爱莲娜军队的战斗,以此观察、试探敌人的装甲部队战术。私以为,这就是一招败棋。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最强大的军队输给了巨兽,这样的消息给我们的盟友、给我们自己的士兵带来的心理压力,又怎么能是那些经验比得上的?” “好了,这件事情你不用说了。古科海因的试探是向我汇报过的。不知道敌人如何作战,就谈不上克敌制胜”,付迪亚·卡尼抬起头,看着弗兰克·马隆,“你只需要告诉我,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准备好,结束安肯瑞因的共产主义政权就可以了。” “陛下,如果非要有一个时间的话,我建议在两年后。到时候安肯瑞因的精力还在三年计划上,而我们的军队和装备建设也能基本完备。依托兵力优势,我们应该可以击败他们。” “两年么?” 付迪亚·卡尼重复了一句,再次看向了手中的文件。 “爱卿,你说我们也弄一个两年规划怎么样?” —————————— 弗恩革命军的领袖,卡西·洛纳根灵巧的穿过树林,和自己的同伴们来到了约定的信息交换站,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山洞。离开爱莲娜已经五年了,他举旗造反,也将近六年了。时间已经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更加黝黑的皮肤和脸上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更加沧桑。他上前两步,接过了亚罗·林奇递过来的纸筒,轻轻打开,快速扫过,继而轻笑了起来。 “是好消息?” 塔拉及·汉森把头凑过来,想要看,卡西·洛纳根把那个纸筒在手里晃了晃,递给了他。 “爱莲娜已经收复了安肯瑞因全境,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加斯滕斯绝对不是那种会等下去的人,他要的,就是一个完整的安肯瑞因。” “主席,你可是见过他的人,对他的了解自然比我们要深入,跟我们赌这个,你不是欺负人么?” 六年的共同战斗,亚罗·林奇和卡西·洛纳根,还有其他游击队的成员早已成了一个无话不说的整体,相互之间开起玩笑来,也并没有什么压力。 “当初还不是你们要打的赌,怎么现在反过来又怪我?” 卡西·洛纳根从塔拉及·汉森手里拿过那个纸筒,“走了,先回去,现在阿齐瓦那个老怪物的围剿又严了,别耽误太多时间。” 带着大量的革命书籍回到山林中之后,卡西·洛纳根仔细的阅读了加斯滕斯送给他的所有书籍。而从那些书籍和实践中,他也渐渐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作战方式。把游击战和广袤的山林结合起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充分的依靠猎户和农民,他的游击队在过去的五年里,不仅没有被摧毁,反而还壮大了些,人数接近了四千人。这期间,弗恩第三共和国组织了多次围剿,却始终未能克尽全功。而在卡西·洛纳根这边,仍然见不到胜利的希望。他之所以能坚持下来,很大程度上,依靠的还是心中的信仰和坚持。 “走,回去。” 塔拉及·汉森附和了一句,和同样穿着灰色衣服的队员们穿过森林,开始返程。而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弗恩第三共和国的第12次围剿,已经悄悄拉开了序幕。 ———————————— 原法师塔主管,布鲁克琳·阿奎特站在罗斯维尔的街头,看着面前高耸的法师塔,轻轻的叹了口气。她怎么也没想到,在爱莲娜收复了罗斯维尔之后,像她这样的人,竟然被放了出来。她离开了那个禁锢了她五年的小院,得到了自由,和一个在工厂工作的名额。 “我们的新国家没有寄生虫。您曾经的辉煌和荣耀并不能让您吃饱肚子,民政部给您这样的人分配了工作,纺织厂,很辛苦,但是能挣钱,有饭吃。如果表现好,还可以在一定时间后得到奖励,离开工厂,去学校教书。毕竟,像您这样的文化人,可并不多。” 布鲁克琳还记得把自己从院子里带出来的士兵所说的话。那个士兵穿着爱莲娜的灰布衣服,衣着朴素,讲话还带着方言。可哪怕如此,他身上那种不可遮挡的自信和快乐,仍然让布鲁克琳有些嫉妒。她接接受了那份工作,然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投入了自己的工作。而今天,是她工作六天以来的,第一个假期。 周末。 真是奢侈。 布鲁克琳知道每周一天的假期在曾经的安肯瑞因有多么夸张。不过她也不会因此放弃自己的假期。她利用这个假期,来到了曾经的法师塔,却发现这里已经成为了人民代表大会的办公地点。她在法师塔外徘徊了一阵,终于依依不舍的离开,再也没有看那栋建筑一眼。 而不知为何,在转过身的她的嘴角,有一丝浅浅的笑容。 一闪而逝,再也不见。 282 联合制裁 在加斯腾斯领导下的安肯瑞因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的成立,在中心大陆上似乎并没有引发太大的反响。位于穆恩泽的六国议会在阿郎特帝国的建议下,搬到了罗斯威尔,尼格鲁共和国、阿郎特帝国、弗恩第三共和国和罗伦罗布斯均给加斯腾斯政府送来了贺信,并安排相关人员参加了安肯瑞因的建国仪式。在这之后,安肯瑞因开始按照自己的三年规划推动经济建设,同时也在加大对国防的投入力度。而阿郎特帝国、弗恩第三共和国和尼格鲁共和国,也悄悄的加速了向军事备战方向的转轨。虽然大家在表态上都是同一个口径,向往和平,追求合作,拒绝战争。但是稍稍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现在的和平是短暂的,代表三种不同发展模式的体制,必然在未来的某一时间,爆发战争。 陆元856年,安肯瑞因建国两年后,安肯瑞因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南部边境城市,南福林堡。 伴随着汽笛的鸣叫,长长的蒸汽机车停靠在了南福林堡郊外的站台上。早已等待在附近的工人们一拥而上,迅速的开始监测和维护程序。原旧安肯瑞因帝国皇帝加里·吉布森穿着一件劳动布外套,从蒸汽机车的第二节车厢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向了站在站台旁边的站台工作人员。 “安吉大叔,一个月不见,最近怎么样啊?” 加里·吉布森比起两年前变的更加开朗了些,身形也厚实了些。这两年里,他试过三四种不同的工作,最后却在蒸汽机车货运管理员的岗位上暂时稳定了下来。加斯腾斯对他们这些投降的老贵族、老资本家的政策各有不同,对那些像罗布·赫德兰一样,捐出全部家产,积极配合公私合营,为安肯瑞因尽快恢复生产做出了大贡献的人,加斯腾斯根据他们的贡献程度,给出了不同的政治待遇,大都很不错。而对那些不怎么配合,甚至需要提醒和强制才能接纳安肯瑞因的人,待遇则要差上许多。加里·吉布森本来是得到优待的那部分人,不过他似乎对做一个议政会议的副主席没有太大兴趣,干了几个月之后就辞职离开,开始在社会上从事不同的工作,体验生活。 “加里先生,最近可是有点不太对劲啊”,安吉·伽利略是南福林堡车站的老工作人员了,他经历过保罗·吉布森的时代,也经历过加里·吉布森的时代,更在新安肯瑞因生活。之前,他一直都是道班工长,却怎么也升不上去。新安肯瑞因建立之后,清理贪官污吏,原南福林堡蒸汽车站的站长被法办,安吉·伽利略作为群众推举的新站长,承担起了车站的管理责任。 “怎么了?”,加里·吉布森惬意的伸了个懒腰,长期跟车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每到一站,在机车加水的时候,他都要下车活动一下,顺便和站台的群众们聊聊天。因为有了爱莲娜两年的工作经验,加里·吉布森对这种劳动生活并不反感。 “前面去瓦瑞的关卡昨天开始对来往商队加强了检查力度,不少人带过去的设备零件都被发现了,东西被没收,人被赶了回去。我让人去问过,瓦瑞的那些官员不肯明说,只说是他们上层的意思。您这一批是对面严查以来的第一批朝阳蒸汽机,我担心会出事。” “哦?要严查蒸汽设备?这是要重新关闭市场么?加税,还是禁止进口?” 加里·吉布森毕竟是做过皇帝的人,对这些统治者的伎俩并不陌生。他想了想,又问了安吉几句,便有了大概的印象。把有轨蒸汽机车上的设备装到运输车队上上需要一天的时间,加里·吉布森还有时间打探情报。他离开车站,在南福林堡里转了转。这座城市曾经是污秽遍地、黑暗盛行的地方,因为位于三国交界,流窜犯多,管理混乱。加斯腾斯的共产主义安肯瑞因接管这座城市后,强力镇压、公证处刑,杀死了大量地下社会的领头人物,剩下的一些也被逼入了尼格鲁共和国和弗恩第三共和国,再不敢进入。而直到现在,街道上荷枪实弹的警察和士兵都比比皆是,这座城市的管理者是打定主意,不想让那些黑暗势力复生了。 加里·吉布森认识这座城市的市长,他在城里转了半天,吃了点东西,打听了些消息,最终还是到市政府提交了见面的申请。市长多姆纳尔·罗比在傍晚的时候接见了他。 “吉布森先生,您说的情况我们也已经了解到了,但是和对面的沟通很不顺畅,派去瓦瑞的联络官并没有得到确认的信息,但是从商贩的反馈看,关卡的清查似乎确实更严了。我这边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不过您负责运输的朝阳蒸汽机可是我们国家的国有资产,如果真的出了岔子,也不好说。不然这样,您让您的车队空车运输,只在第一辆车上装满蒸汽机,看看对面什么反应。如果顺利,再回来装货也不迟,耽误的,也不过是一天的功夫。” 多姆纳尔·罗比的建议还是比较中肯的,加里·吉布森和他聊了几句,决定采纳。他在晚饭时间回到了车站,叫了一辆装好的车,两辆空车上装了些石头,做好了试探性过关的准备。 第二天,加里·吉布森带着他的车队离开了南福林堡,朝着瓦瑞开始前进,刚到边境,就看到了那个戒备森严的哨所。加里·吉布森曾经来过这里,知道这里过去的样子,哨所的士兵无精打采,检查敷衍了事,塞些钱过去,货物往往都能统统放行。可现在,仅仅是第一眼的印象,加里·吉布森就知道出事了,哨所的士兵全部换了一茬,他认识的几个人彻底消失。原先放在一旁,从来没有用过的拒马也摆在了道路中间。荷枪实弹的士兵和在周围排队等待检查的商队,让整个哨所的气氛变的有些沉凝。 “估计要出事”,加里·吉布森有些紧张,他让车队在哨所门前停下,自己下车走上前去,手里捏着自己的通关文书,里面夹着20弗元。正在哨所门口四处张望的、看起来军官模样的人已经看到了加里·吉布森的车队,他摸着自己的小胡子,看着加里·吉布森朝自己走来,冷笑了两声。 “长官,我是安肯瑞因爱莲娜蒸汽动力设备公司的运输,我们按照合同预定,运送一百台朝阳蒸汽机前往瓦瑞,这是我的通关文牒,还请您查验放行。” 虽然对这些基层官员吃拿卡要的行为很不爽,但是加里·吉布森也知道这是基层官员的常态,这些人薪金不高、工作危险,不通过工作弄点钱,根本无法养活自己、满足自己的欲望。搁在往常,他放在通关文书里的20弗元已经是一笔很大数字的资金,这也是看着首次见面,重礼开路。按照加里·吉布森的经验,一般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这次的军官却明显和之前的人不一样,他接过通关文书,打开看了一眼,拿起那张20弗元,看了一眼加里·吉布森,把钱装进了口袋。虽然他看加里·吉布森的那一眼让他有些不适,但是既然他收了钱,加里·吉布森还是松了一口气,看样子,问题已经该解决了。 然而,他还是高兴的太早了,那位军官把钱放进口袋的下一个动作,就是命令。 “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哎?”,加里·吉布森被一拥而上的士兵按住了,而在他身后,和他一起来的运送车队也已经被荷枪实弹的官兵们包围。加里·吉布森根本武装,更无法反抗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军队。他大喊大叫,希望能够得到解释,却被人连拖带拉的拉进了哨所。 那位军官看着加里·吉布森被拉进了哨所,轻轻笑了笑,他转过身,对身后的士兵说。 “给后方传令,我们抓住了安肯瑞因的小皇帝,我马上押送他去弗恩丁根。” —————————————— 陆元856年4月,尼格鲁共和国、弗恩第三共和国、阿郎特帝国同时开始对安肯瑞因的出口蒸汽设备征收300的惩罚性关税,并设定了出口限额。安肯瑞因人民政府对此表示强烈谴责,并立刻展开了沟通和谈判工作。然而,三国对恢复蒸汽设备出口提出了极为苛刻的条件,包括开放授权生产,降低价格,允许在本国建厂等。安肯瑞因人民政府拒绝了三国的要求,其出口收入的主要支柱蒸汽设备受此影响大幅下降。 陆元856年5月,尼格鲁共和国、弗恩第三共和国和阿郎特帝国在弗恩第三共和国首都发表声明,拒绝承认安肯瑞因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的合法性,并支持流亡皇帝加里·吉布森在弗恩丁根设立流亡政府。加里·吉布森出席了三国联合举行的记者招待会,并当面发表了《驱除非法政权,保卫安肯瑞因》的通告。安肯瑞因人民政府对三国联合声明和流亡政府的存在表示极大反对,并彻底切断了蒸汽设备出口,开始召回在三国生活的安肯瑞因居民。同月,新六国议会就该事件发生激烈争论,尼格鲁共和国、阿郎特帝国和弗恩第三共和国退出新六国议会,仅在罗斯维尔保留了一个最低级别的办事处。 陆元856年6月,三国军队陈兵边境,安肯瑞因同时进入战备状态,这个大路上最强大的四个国家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和平了不到两年的中心大陆,再次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加里·吉布森这小子,还真是不甘寂寞啊?” 加斯滕斯站在罗斯维尔行政区、共运党总部六层的会议室里,对着面前的共运党议事委员们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在他的脸上,虽然有担忧,但却仍然以镇静居多。 “头儿,当时可是您说对这些人放着不管的,不仅仅是加里·吉布森,那些老官僚跑了不少,还有两位大公爵也不见了。这些人应该都在加里·吉布森的流亡政府里面。现在他们在外面闹独立,您是不是要检讨一下啊?” 辛克的话带着一些开玩笑的语气,显然并没有把那个流亡政府当回事,加斯滕斯瞪了他一眼,笑着回答。 “这些人自己不过好日子,主动去作死,我为什么要拦着?等搞定这场仗,流亡政府的所有人,全部处死,家族财产充公。” “对他们家族的处理已经开始了,没有人能够因为这种事情逃过处罚”,辛克·沃伦轻轻的敲着桌子,“这一次又能收上来不少土地和企业股份,基本上能够清理干净大贵族、大资产阶级的一流。不过,头儿,下一步怎么走,要不要打仗,您还是要给个准话吧?” “打啊,为什么不打?” 加斯滕斯冷笑了一声,“他们想封锁我们,切断我们的蒸汽设备输出,自己爬科技树。我们现在在轻工业上还有些差距,这个很影响人民的生活体验,如果这么拖下去,可不是好办法。要打就早打、快打、迅速结束战斗,降低对我们国民生活的影响。” “好啊!” 伊万·沃伦兴高采烈,身为工农革命军的总司令,他对战争要远比其他人来的渴望。 “头儿,咱们怎么打?” “怎么打?” 加斯腾斯看着伊万,轻笑了一声,“你既然问这个问题,可是有了应对?这两年来,我们一刻也没有放松过对可能爆发战争的准备。光是应对方案都做了四十多个,我想,你手里应该有适合现在这种情况的方案吧?” “头儿,那我就按我有的计划说了”,伊万站起身,从加斯腾斯手中接过长杆,点在地图上的赖林公国,“按照我们的第17号作战方案,当这片大路上三个主要强国开始联合抵制我们的时候,我们必须发起军事反制,力求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成本为我们打开生存空间。从目前的情况看,爱莲娜是我们的工业核心区域,但是距离边境太近。尼格鲁共和国驻扎在赖林公国的军队严重威胁了我们的安全。要为爱莲娜工业区建立缓冲区间,我们必须收复赖林公国,把尼格鲁军队赶回去。” 283 作战方略 “战争开始容易结束难,我们同时对抗三大国,是不可能像摧毁安肯瑞因一样,摧毁他们所有的军队、消灭他们的国家和政府的。如果真要那样,那就是打侵略战争,我们在民心上就会差上很多。所以,我们这次作战的目的,就是在军事上取得绝对的胜利,让敌人认识到通过军事对抗我们是没有前途的,进而逼迫他们放开市场,消除对我们的封锁。把我们双方之间的竞争,控制在经济层面。只有这样,才能为安肯瑞因未来的发展打下良好的基础。” 加斯腾斯接着伊万的话开始说,内容之前军事委员会在讨论的时候也经过了充分酝酿。在坐的几位共运党议事会成员中,也有部分对这个方案的内容有所了解。宾波·博布鲁夫想了想,提了一个问题。 “头儿,这次作战,我们的战备动员要到几级?军垦军团需要动么?民兵机制需要启动么?” “军垦军团做本土防御,民兵机制不需要启动”,加斯腾斯给了明确的答案,“我们这次的进攻目标,就是赖林公国,用不可抵挡的进攻让敌人明白军事对抗是没有前途的。但是,我们本国的经济发展还要继续,不能因为作战影响经济生产,所以,民兵体制暂时不用动员。除非发生全面入侵事件。” “头儿,其实全面入侵的概率也不低,我们一旦对尼格鲁共和国动武,根据已经公布的三国盟约,另外两国都有权力出兵保卫被入侵的国家。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相当于全面战争了。而且,战争很可能在我们的国土上进行,到时候,对我们的经济生产影响会很大。” 负责农业的查理哈里·沃伦发言,对军事行动还是有些担心,“到时候,怎么办?” “真要那样,就是国战,我们一打三,赢了,我们拿天下,输了,我们就从头再来!” 加斯腾斯看着在坐的每一个人,“各位,我知道在各位心中,我们与三大国同时开战是一件胜算不高的事情。但是,我希望大家能认识到,我们的军队和其他的军队都不同,他们不为自己而战,不为金钱而战,他们是为了这个理想、这个主义和他们自己的未来而战。战斗意志上,我们从来不需要担心。战斗装备上,我们始终在提高我们的武器水平,确保代差优势。如果在士气和武器上都占优势,再保证作战指挥的正确,我相信,没有人能阻止我们获得这场战斗的最后胜利。” 听到加斯腾斯如此表态,各位委员便不再对是否作战发表意见,大家的问题集中在了发动作战后的细节上。整个议事会持续了半天的时间,才将将结束。会后,加斯腾斯带领各位议事委员,乘车离开了罗斯维尔,前往爱莲娜第一工厂,参观新的武器。 “巨兽亮相四年来,我们一直在担心一个问题,如果敌人也拥有了和我们一样的坦克,我们该如摧毁对方?虽然他们不可能制作出我们的核心动力设备,但是即使是使用现有的蒸汽动力设备——蒸汽机,也能制作出可堪一用的坦克。虽然这样的坦克在速度、攻击力和防护力上都不如我们的巨兽,可它们在战场上的出现,将会给敌人的士兵带来极大的心理支持,同时给我们的士兵带来心理压力。因此,为了确保能摧毁敌人的坦克,我们对我们的巨兽坦克进行了改装。” 加斯腾斯一边介绍,一边领着委员们来到了生产车间,因为备战的关系,第四工厂的车间已经被满满的坦克占据,这些坦克大都新生产出来不久,正在接受改装。 “我们在坦克周围加装了栅栏防护,用来抵挡敌人可能的武器进攻。不论是炮弹还是什么,都会被栅栏防护减弱能量,不太可能突破我们的防御。同时,我们设计了新型的破甲弹药,配合改装后的高膛压坦克炮,能够在一百米左右的距离上,摧毁与巨兽相当装甲厚度的、没有使用特殊钢材的坦克。这个攻击距离虽然不远,但是在战场上已经足够用了。从我们在国际上获得的情报看,敌人应该是已经有了对付我们坦克的武器,所以,这些展示给大家的装备已经在半年前开始安装,并送达各个巨兽战团。” 站在一辆改装完成的巨兽坦克前,工业负责人托马斯·古拉科斯侃侃而谈。委员们看着停在他身后的坦克,轻声议论着。同样是巨兽坦克,装上了栅栏装甲的坦克显得更加坚固,而改装后的蒸汽大炮看不出明显的区别。不过,从古拉斯科的描述上,大家还是能看出这种武器的威力的。之后,各位委员又问了些细节问题,才离开了这个车间。在这个时候,所有人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争,都多了些信心。 “两年以来,我们通过外贸和采购,依托国外的轻工业提高国内的生活资料水平,把大量的资金和力量都用在了军事准备上。现在,我们总计八个军团、48万人的工农革命军,已经做到了全部使用新型武器。雷鸣一型和洛山一型已经全部配备部队,巨兽坦克总数量为430辆,除了给爱莲娜卫戍部队留了30辆之外,其他的都划入了各个军团,希望他们能发挥作用。” 古拉科斯对相关的产量非常清楚,他领着委员们离开车间,和加斯滕斯一起,把同志们送上回罗斯维尔的路。而他,将作为生产负责人,继续在一线监督生产。在回去的路上,委员们仍然在就作战的相关细节和加斯腾斯讨论,问题很多,大家的思考也很深入。渐渐的,这次作战的初步计划,也浮出了水面。 ———————————— 陆元856年6月26日,加斯腾斯向尼格鲁共和国发出通告,要求归还被占领的赖林等四个公国,按照旧安肯瑞因疆域恢复管理。尼格鲁公国严词拒绝,并开始动员边境上的军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6月28日,安肯瑞因工农革命军第一军团、第二军团和巨兽第一战团备战完毕,正式越过边境,开始了收复赖林公国的作战计划。 “历史是个循环。” 加斯腾斯站在穆恩市的钟楼上,看着远方。他现在已经是一国领袖,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领军作战,他把这次作战任务交给了伊万,也把自己的牵挂交给了伊万。 “九年前,皇帝保罗·吉布森的军队进入赖林公国,试图依靠大魔潮之后的信息不对称优势,击垮尼格鲁共和国。九年后,我们的军队再次穿过边境,目的却是为了让我们的国家从三国围堵中活下来。目的不同,军队不同,理念不同,头儿,就像您说的,这场战争,我们不可能输。” 站在加斯腾斯身后的辛克·沃伦安慰着自己的领袖。虽然加斯腾斯和爱莲娜已经经历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但是面对的对手和挑战,也在增加。作为国家的领袖,加斯腾斯承担的压力,并不比之前轻松多少。 “你说的也是,这一次是我们的亮剑之战,胜负和未来,就在这里了!” 加斯腾斯一边说着,一边一拳重重的砸在了自己的手里。他沉默下来,看向了远方的天空,久久不语。 ———————————— 巨兽第一战团的雪莱·阿梅尔团长坐在自己的车长席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他身后,观察员巴勒·沃伦熟悉的声音已经充斥了整个车厢。经过改装的隔音系统降低了车厢的音量,让他们的工作环境变得舒适了一些。 “距离敌人三百米,发现敌人装甲部队!!!” 观察员巴勒·沃伦的声音很大,雪莱·阿梅尔从自己的观察镜中望出去,却只看到了前方己方部队的坦克。无数的步兵跟在那些坦克后面,巨兽第一战团五十辆巨兽坦克伴随着陪同的步兵一起朝着敌人前进,而在他们的前方,敌军坦克隐隐约约的黑影已经清晰可见。 “传令下去,我们的穿甲弹有效射程只有一百米,控制火力、拉近距离,用蒸汽机枪清理敌人的步兵!” 雪莱·阿梅尔通过话筒大声的向外传令,跟在战车后方的士兵把他的命令传达给其他的车组。因为通讯的不便利,巨兽战团的进攻模式只能采用这种方式。不过,比起对面那些装甲新丁,雪莱·阿梅尔有信心,自己这只久经考验的队伍,绝对不会给爱莲娜丢人。 如果这个时候从上空俯瞰,双方的装甲部队都在快速接近。负责防御的尼格鲁共和国选择了装甲对攻,来作为这次防御作战的开始。与投入了五十辆战车的安肯瑞因相比,尼格鲁共和国在本次作战中投入了超过七十辆猎手坦克和屠戮者战车。这些坦克和超过五万人的军队,即将在这片平原上开始这个世界第一次装甲对战。 “距离,距离,控制距离!!!!” 雪莱·阿梅尔大声吼着,他的命令通过传声筒和奔跑的士兵穿向前方。属于安肯瑞因方面的装甲战车在保持队形推进的同时,也在逼近着对方的阵型。双方的士兵都很小心的躲在坦克后面,唯一充斥战场的,是双方的蒸汽机枪射击的声音。 从自己的观察境内,雪莱·阿梅尔很难看到战场的全貌,他觉得,自己下次一定要找一个更有利于指挥的方式。只不过,在此之前,他先要打赢这场战斗。 在这种通讯条件下的坦克作战,每个车组都有很大的自觉性。雪莱·阿梅尔能从自己的视野中判断出来,双方的前排坦克应该已经逼近了射击距离。他一边观察者周围,一边等待着那声炮响。 “轰!” 炮声如约而至,雪莱·阿梅尔紧张的通过观察窗观察着前方。己方的坦克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对面的坦克状况也看不清楚。 战果怎么样? 打赢了吗? 在这一刻,雪莱·阿梅尔的脑海里,全部都是大大的疑问句。 “轰轰轰——” 前线的坦克开始陆续开炮,这增加了安肯瑞因方面的信心。对面的坦克也开始使用蒸汽大炮进行还击,但是所造成的伤害仍然不清楚。与此同时,因为双方的坦克开始交战,高速推进的突进阵型被迫放缓,雪莱·阿梅尔的指挥车和其他的后排坦克开始通过前排坦克的缝隙进入前线。而跟在他们身后的步兵,则拉开了距离。 “在装甲集团对装甲集团的作战中,步兵应该适当脱离和坦克的距离。他们没有摧毁这些装甲怪物的能力,但是却会被敌人杀戮。所以,保存战斗力,把对付那些装甲战车的使命,交给我们的巨兽就好。” 这是在巨兽战团会议上,加斯腾斯提出的作战理念。雪莱·阿梅尔的战团和他们的协同步兵很忠诚的遵守了这个理念。现在,是把胜负的权杖拿在自己手中的时候了。 “穿甲弹!!!” 雪莱·阿梅尔大喊,炮手迪安·沃伦抱起长长的、好像一柄剑一样的穿甲弹,塞进炮膛,关上炮闩,扳动扳手。嘶嘶的轻微漏气声后,压力阀的指针进入绿色区间。迪安·沃伦最后检查了一下大炮状态,大声呼喊。 “预备完成!!” “左前方三十五度,停车,瞄准!” 雪莱·阿梅尔搬动档杆,切断了从蒸汽轮机到传动轮的动力传输。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坦克的位置,让迪安·沃伦能更好的瞄准。操纵两侧机枪的维斯·沃伦和德伟尼·沃伦交替开枪,压制着敌人的步兵。敌人并没有使用加斯腾斯的战术,在装甲作战的时候,他们的步兵仍然保持着密集队形,这给了两位机枪手大显身手的机会。 迪安·沃伦飞快的转动着齿轮,在他面前的机械式计算尺上,双方的距离、角度正在把他的意图贯彻到那微微移动的炮管上。大概两分钟后,满头大汗的迪兰·沃伦再次大喊。 “发射预备!!” “放!” 雪莱·阿梅尔一声令下,轰的一声过后,他感觉到车身微微一颤,观察镜里的敌方坦克抖了一下,冒出了大股的白烟。看到这一幕,雪莱·阿梅尔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给血虎车组丢人。 284 装甲对抗 雪莱·阿梅尔的指挥车旗开得胜,第一炮就命中了敌人,看样子应该是击坏了他们的蒸汽机。观察员巴勒·沃伦和雪莱·阿梅尔两人同时对战果进行了确认,并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如果这个时候从上空俯瞰,就能看到在这片平原里,自西向东进攻的尼格鲁共和国坦克和自东向西进攻的安肯瑞因坦克像相对而行的潮水,正在激烈的交锋。不时的,伴随着轰轰的炮鸣,会有几辆尼格鲁的坦克冒起白烟,这意味着他们的动力系统被打坏了。 “他们只有一个蒸汽机,动力系统坏了,武器就没动力了!” 虽然只是车组成员,但是雪莱·阿梅尔对巨兽坦克的简单结构和布局还是了解的。因为蒸汽轮机的暴躁性格,巨兽的动力系统必须和武器系统分离,这种有些累赘的设计在面对敌人的单一系统的时候,却证明了自己设计理念的先进性。看着观察窗里那些逐渐增多的、被击毁的坦克,雪莱·阿梅尔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 “推进阵型!推进阵型!” 雪莱·阿梅尔对着话筒大喊,却突然意识到跟车的通讯兵已经脱离了战场。他转过头,冲炮手迪安·沃伦大喊。 “绿色的旗子!绿色的旗子!” “好嘞!” 迪安·沃伦点点头,站起身子推开舱盖,把身旁一柄早已准备好的绿色旗子固定在了舱盖旁边的底座上,继而,他关上了舱盖。按照巨兽第一战团的约定,绿色的旗子代表推进阵型,红色的旗子代表冲锋阵型,而黄色的旗子代表撤退。在没有战车外传令兵的情况下,这是大家能想到的,最好的信号传递方式。 雪莱·阿梅尔让迪安·沃伦挂上去的绿色旗子很快就被他们的同伴们看到了。正在和敌人交战的战车们开始有意识的排成大致的队列,一起向敌人推进。而敌人的坦克,虽然被击毁了十几辆,却仍然在继续进攻。 “继续,继续!左边七十五度,停车,装弹,穿甲弹!” 雪莱·阿梅尔一边按照之前实战的经验,把自己的车头朝向目标,方便迪安·沃伦微调,一边板动档杆,切断了蒸汽轮机和传动系统的动力联系。吱呀吱呀的齿轮声飞速响起,炮手迪安·沃伦开始调整炮台的角度,试图瞄准。 “发射预备!” 大概两分钟的时间,迪安·完成了瞄准,雪莱·阿梅尔笑笑,大吼出声。 “射击!” “轰!” 雪莱·阿梅尔的车身微微一震,观察员巴勒·沃伦把眼睛趴在观察窗上,等了几秒,给出了答案。 “近失弹!偏左点五!” “好咧!” “哐当!” 坦克的外壳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响声,伴随而来的是明显的震动。雪莱·阿梅尔几乎是和观察员同时喊了起来。 “敌军炮击!左侧!左侧!” “继续瞄准!” 雪莱·阿梅尔压制住自己的恐怖,命令迪安·沃伦继续瞄准。在刚刚的短促战斗中,他和他的巨兽已经被击中过一次了,而巨兽的装甲,也在这次短短的接触战中,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左转点七!左转点七!他们没动!!!” 观察员巴勒·沃伦还在大声呼喊,雪莱按照他的提醒从自己的角度看出去,刚好能看到敌人坦克正在微微颤动的炮塔。果然,敌人和自己一样,都在赌命。 “你们死定了!” 雪莱·阿梅尔自言自语,话语里带着血腥。巨兽和敌人的坦克不一样,巨兽皮糙肉厚,挨上一炮不会有什么大的损伤,可敌人的坦克,只要挨上一炮,就非死即残。这种不对称的战争,把敌人的坦克在一对一战斗中的胜算,压到了最低。 “轰——” “哐当!” 又是连续的两声,雪莱·阿梅尔知道自己被打中了,但是他不知道迪安·沃伦的战果如何。为了防止刚刚的炮击和震动撞碎自己的面骨,他已经离开了那个小小的观察窗。 “中了,中了,冒烟了!” 观察员巴勒·沃伦喜形于色,雪莱·阿梅尔大吼一声,搬动档杆,开始移动自己的战车。他要寻找下一个目标,继续下一次杀戮。 “注意右侧,不明战车!小心!!!!” 右侧射击手德伟尼·沃伦的声音都变了调。雪莱·阿梅尔的观察窗看不到右侧的角度,他抬起头,开始调整车身的朝向。巨兽战车的蒸汽轮机发出尖啸声,很快就完成了位置调整,于是,雪莱·阿梅尔看到了屠戮者。 “那是什么?”,雪莱·阿梅尔大叫,他从来没看到过这种奇形怪状的坦克,原先的炮塔位置被一个大的夸张的巨驽替代,一根钢铁长矛固定在巨驽的中间,朝向了自己的方向。 “那可能是专门进攻坦克的!右侧十五度,干掉他们!” 观察员巴勒·沃伦可没有像雪莱·阿梅尔那样想那么多,他大声喊道。炮手迪安·沃伦看了一眼雪莱·阿梅尔,开始装弹。 “打它上面的那个驽,打坏它的驽!” 雪莱·阿梅尔大声下达命令,并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方向已经找准,击毁敌人剩下需要完成的工作,已经不是他可以掌控的了。 “轰——” “轰!” 两声连续在一起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响起。雪莱·阿梅尔的巨兽又震了一次。他知道自己的战车被敌人的巨驽击中了,却并不在意,而是死盯着对面,发现刚刚迪安的第一炮已经射失了。 “矫正!继续射击!” 雪莱·阿梅尔一边下令,一边观察着敌人的情况。他很好奇,这种裸露在外的大驽,是如何更换弹药的。 雪莱·阿梅尔的好奇心很快有了答案,在己方坦克开始再次微调炮管的时候,敌人的坦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那根巨驽开始上弦,看样子应该是机械动力的。与此同时,那辆坦克似乎决定停止杀戮,开始后退。 “他们要跑!” 雪莱·阿梅尔猜到了对方的意图。身为巨兽战团的团长,他又怎么可能放任敌人从自己的手中逃走?他大吼着,拉动操纵杆,开始追击。巨兽的岩心蒸汽轮机啸叫着,把远比敌人的战车充沛的多的动力输送到了履带上。很快,雪莱·阿梅尔的车就把距离拉近了五十米之内。他一边飞快的停车,一边大声嘶吼。 “敌人在后退,移动靶!打提前量!迪安你给我算好了!!!” “好咧!” 炮手迪安·沃伦笑着回答。他飞快的转动齿轮,跟随着观察员的提醒调整炮塔角度。而在雪莱·阿梅尔的观察窗里,敌人的那辆装配了巨驽的坦克,正在飞快的后退。 “快点!要出射击距离了!” 雪莱·阿梅尔有些着急了,他这辆坦克现在成了整个阵型的前出部分,已经吸引了越来越多敌人的注意力。如果他不想被敌人包围的话,尽快摧毁目标才是王道。 “放心!” 迪安·沃伦爆豆一般丢出短促的单词,继而大吼。 “发射预备!” “放!” 雪莱·阿梅尔的回应几乎是同时响起,伴随着车身的颤动和炮塔的轰鸣,雪莱·阿梅尔听到了观察员巴勒·沃伦的欢呼声。 “打中了,打中了!!” “轰!” 巨兽的车身又中了一炮,雪莱·阿梅尔赶快推动档杆,希望能稍微后退一些,拉开距离。可是,他的战车挪动了两下,就失去了平衡,只能在原地以左侧为轴转圈。 “左侧履带断了!!!” 巴勒·沃伦发现了问题所在,“不能走了!” “调整朝向,我们做固定炮台!机枪准备清扫敌军!!” 这还是巨兽战团第一辆在战场上抛锚的坦克,雪莱·阿梅尔虽然紧张,但是并不慌张。他们的车位处于整个推进阵型的前列,虽然前出,但是并未脱离后方,危险仍处于可控范围。他操纵自己的巨兽又旋转了一圈,炮口朝前,停了下来。 这时候,它们前方的敌人似乎发现了他们的巨兽出了问题,至少三辆坦克和一辆弩车都在朝着他们这边过来。而且,看样子敌人甚至已经开始收缩防线,全力进攻这辆瘫痪的巨兽。 “他们想抓车!提高警惕!!!” 雪莱·阿梅尔很快意识到了敌人的目的,他一边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一边提醒着机枪手和炮手。 “穿甲弹,瞄准射击!机枪清理步兵!我们等待援助!” “好咧!” 迪安·沃伦还是一样的声调和一样的声音,似乎在他眼里就没什么大不了的。观察员巴勒·沃伦冲雪莱·阿梅尔比了个手势,表示自己没有问题。两位机枪手则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雪莱·阿梅尔并不觉得他们在担心什么。 “好好打!” 大吼一声,雪莱再次看向了观察窗。从他的角度看,正面驶来的一辆坦克在两炮之后被迪安·沃伦报销,停在了原地。而侧面的坦克,根据巴勒的报告,他们是没办法攻击到的,只能用机枪清理那些跟在坦克后面的步兵。那两辆坦克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处于安全区域,以更快的速度接近,很块就进入了三十米的区域。 “哐!” 正面的坦克又命中了雪莱的坦克一发,巨兽微微的震动了一下,发出巨大的声响。雪莱·阿梅尔这个时候已经知道己方被包围了。侧面的两辆坦克在三十米距离试探了一会后,直接把距离拉近到了五米。在这个距离上,因为射击角度的关系,他们已经无法攻击到那些躲在敌人坦克后面的步兵。 “小心步兵,蒸汽准备!” 雪莱·阿梅尔已经能听到坦克外步兵们的叫嚷声,他们一定是在想什么办法把自己的坦克带走。在这个时候,雪莱·阿梅尔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猛的踩了一下动力阀,继而按动了右手边的红色按钮。 为了防止巨兽在极端情况下被近身攻击失去防卫能力,加斯滕斯专门设计了这个蒸汽装置。通过位于驾驶位的红色按钮,联通蒸汽机轮的排气歧管。在蒸汽轮机高速运转的状态下,按下红色按钮,就能把高温蒸汽通过车身周围的十二个喷口喷射出去,给包围或者躲藏在车身周围的敌人以重创。这个功能自设计出来以后,除了演习的时候,就再也没有用过。雪莱·阿梅尔也没想到,自己成了第一个使用它的人。 由于蒸汽失压,原本在啸叫的蒸汽轮机瞬间安静了下来,而同时而起的,是雪莱·阿梅尔坦克周围的惨叫声。临界蒸汽的温度不是人类能够承受的,只是几秒钟的功夫,原先包围在巨兽周围的士兵就已经死去。 雪兰按动恢复按钮,重新开始为发动机蓄气,这需要大概三分钟的时间,他只能祈祷这三分钟里,敌人不要再搞什么幺蛾子。 “轰!” 熟悉的炮声由远而近,观察员巴勒·沃伦通过一个位于炮塔上方的反射镜,看到了炮击的来源。陷入困境的雪莱·阿梅尔不仅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也吸引了己方的注意力。更多的巨兽正在朝这边赶来。 “援军!车长,是援军!” 巴勒·沃伦很兴奋,雪莱·阿梅尔也很兴奋。他紧紧握着操纵杆,倾听着周围的声音。两轮炮击过后,附近的敌人坦克那特有的沉闷的、蒸汽机的声音消失了,于是雪莱·阿梅尔知道,这些坦克被摧毁了,自己,得救了。 —————————— 到了下午三点钟,这场战斗基本结束。敌人放弃了战场,后撤了四十公里,在赖林公国的西侧边境驻扎。而巨兽战团和同样鏖战了一天的工农革命军第一军团,开始清点损失,继续做出之后的计划。 “我这边有两辆巨兽履带断了,六辆的炮塔机枪被打坏了,需要维修。我们都带了零件,明天上午可以修好,应该不影响战斗。” 站在工农革命军第一军团团长贝肯·沃伦面前,雪莱·阿梅尔大声报告。 “不错,我们的人员死伤在两千人左右,杀敌大概一万多人,没有仔细计算,头儿的武器是最好用的。雪莱,你来,我们看看,明天的作战,该如何进行?” 285 九月盟约 “军团长,我的想法是这样的”,雪莱·沃伦显然从今天的作战得到了些启发,他并不犹豫,直接给出了答案,“从今天的作战看,敌人虽然使用了装甲战车,但是装甲厚度、火力和动力都不如我们,不论是在阵地战、遭遇战还是追击战中,我们都可以稳稳的吃定他们。不过,他们使用的壕沟和反坦克桩可能给我们的快速推进带来困扰。而且,装甲部队的前进路线对地形要求很高,敌人可以很容易就猜到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方向。所以,我的建议是,我们适当降低对快速推进的要求,稳扎稳打,拿下一座城市是一座城市,用一周时间,而不是三天,控制赖林公国。” “我们放慢速度,会给敌人更多的准备时间”,军团长贝肯·沃伦摸着下巴思考,“不过你说的也对,敌人的那种坦克好像叫猎手,那种蒸汽大驽战车叫屠戮者,名字不错,但是战斗力有限,除了持续我们的进攻,没有别的作用。” “另外,我们还要考虑步兵的协同能力,太过于快速的推进,步兵可能会跟不上。” 雪莱·沃伦提出了自己的另一个担心。 “这个我觉得可以”,贝肯·沃伦,“我们基本上还是按照原计划推进,如果尼格鲁共和国只有这个水平,那么我们的问题应该不大。拿下赖林公国,建立缓冲区,这就是我们的目的,来,好好干!” “好的,军团长!” 雪莱·阿梅尔点点头,转身告辞。他离开指挥部,在黑暗中找到了自己的营地,他的同伴,炮手迪安·沃伦,观察员巴勒·沃伦,还有两位机枪手维斯·沃伦和德伟尼·沃伦都没有休息,正在等着他。 “怎么还不休息,明天还要行军呢。” 雪莱·阿梅尔有些不太明白,“有什么事么?” “是关于我们的装甲的”,巴勒·沃伦表情严肃,他领着一头雾水的雪莱·沃伦来到他们的战车旁。和白天相比,这辆血虎已经安静了下来,印刷在炮塔上的四颗黄色的星星,记录着它的战绩。而在一旁堆砌的、凌乱的、被破坏的栅栏装甲,则记录着它在战场上受到的伤害。 “敌人的那种巨驽战车威力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巴勒·沃伦知道雪莱·阿梅尔不喜欢卖关子,他直接拉着雪莱·沃伦来到血虎的正面,把那个明显的凹痕指给他看,“你看,这是今天我们和那辆战车对抗的结果,他们的大驽被我们的栅栏装甲挡了一下,打在了我们的前装甲上。我们下午看了一下,对我们的装甲造成了明显的损伤。” “打个坑也叫明显的损伤?”,雪莱·阿梅尔伸手摸了摸,凭他对血虎装甲的了解,这种程度的凹坑完全不影响血虎的战斗力。 “不只是这样,你看这里”,巴勒·沃伦伸手一指,让雪莱·阿梅尔看那个凹痕附近的灼黑印记,“他们的大驽卡在了我们的栅栏上,我们检查了一下,大驽的前段装了一块冶金辉石,在击中我们的坦克后会被激活,发出高热。” 听到巴勒·沃伦的话,雪莱·阿梅尔沉默了,他伸手抓了抓头,骂了一句。 “真他妈狠!” “这是战争,所以也正常”,巴勒·沃伦安慰道,“不过我们必须小心这种战车,免得被他们阴了。” “明白,这种战车的装甲不厚,我们能摧毁他们。他们的这种大驽似乎有效距离不远,可以考虑打时间差。今天战场上俘虏的那几辆战车呢,我们去看看?” 雪莱·阿梅尔觉得自己应该搜集更多的信息。 “送了几台到后方,不过我们还留了一些。我看了一下,从那些被缴获的屠戮者上找到的弩箭也都是一样的结构。” 巴勒·沃伦下午专门去打听了一下,所以了解的比较清楚。 “我觉得,打时间差是个可行的办法”,炮手迪安·沃伦插话,“我们的炮有效距离比他们远,别被他们近身就行。” “确实,通知下去吧,谁想和我去看看缴获的战车?” “我!” “我也去!” “我去通知……” 观察员巴勒·沃伦是血虎车组的老实人,他也想去看战车,但是因为命令需要传达,他便和其他人告了别。雪莱·阿梅尔带着自己的车组走了一会,就找到了他们缴获的战车。总共十三辆,九辆猎手,四辆屠戮者。 雪莱·阿梅尔上前,打开辉石提灯,观察着面前的一辆猎手,这辆坦克很新,上面的油漆还带着崭新的气息,可哪怕如此,它的生命却已经结束。两枚己方发射的穿甲弹击中了它的正面和侧面,有一枚击穿了它的气缸,导致泄压,坦克失去动力,无法行动也没有反抗能力,被遗弃,继而被俘获。 雪莱·阿梅尔绕着这辆战车转了一圈,仔细的观察。从外观上,能很明显的看出模仿巨兽的痕迹,高高的炮塔、坚固的装甲,同样位置的蒸汽大炮和机枪,还有长相相似的负重轮和履带。他绕着车子转了一圈,伸手摸了摸那两个被击穿的洞,爬进了这辆坦克的内部。 到了内部,两种不同设计思路的差异就体现了出来。因为从未俘虏过巨兽的缘故,尼格鲁共和国的设计者在坦克的内部借鉴了无轨蒸汽机车的设计思路。控制坦克行进的机构看起来像是一个方向盘,而观察窗的位置也不够多,车内的空间更加狭小,看样子常备成员应该不超过三个人。雪莱·阿梅尔坐在驾驶位置上试了试,看向了坐在炮手位置的迪安·沃伦。 “怎么样?” “感觉不是很舒服,没有那个……头儿说的什么来着,对,人体工程学!” “得了吧,那个头儿自己都说了,是未来的发展趋势,不是现在我们能实现的条件”,迪安·沃伦笑笑,“不过这些人的坦克确实不行,皮薄动力也弱,火力也不行,里面也不行。” “他们毕竟没有头儿,你以为所有人都是头儿么?” 雪莱·阿梅尔对这辆坦克已经失去了兴趣,他和迪安·沃伦离开,打算回去写个报告。作为安肯瑞因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军队中第一批和敌人的坦克部队交战的指挥官,他觉得自己的这个报告,应该好好写一写。 —————————— “听说前线打的不错?” 克莱尔推门而入的时候,加斯滕斯正站在墙边看着地图,那是他从爱莲娜带来的地图,并不精致,但是他却总是不舍得扔。整间屋子的辉石照明都被他关上了,只留了一个壁灯,勉强能看到地图。克莱尔上前点亮了两盏靠近墙壁的辉石,把手中的麦茶放在了房间一角的小几子上。 “很晚了,明天还要去见威廉姆·理查森,要不要早点休息?” “哦。” 加斯滕斯似乎才意识到克莱尔的到来,他走到小几子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了这位姑娘。黄色的辉石灯光下,她的栗色头发闪耀着光芒,和她眼中的光芒一样,熠熠生辉。 “确实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他避开了克莱尔的目光,“不过敌人果然和我们预计的一样,投入了装甲战车,虽然动力、火力和防御都不如我们,但是他们至少也有了同样的东西。在一段时间内,我们的士兵士气可能会受到影响。” “只要赢了,就不会受影响,对吧?”,克莱尔笑着,走到加斯滕斯身后,把他推到沙发上,按着他的肩膀,“我们不是一直在赢么?” “那倒是,不过,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只希望,其他几个国家能够从赖林的战斗结果看到自己的失败,不要贸然开起战端吧……” 加斯滕斯反手按住了克莱尔的手,轻轻摩挲。窗外的月光轻轻柔柔的,给整个房间增加了一点点暧昧的气息。 —————————— 陆元856年7月4日,安肯瑞因收复赖林公国全境,加斯滕斯终于恢复了安肯瑞因帝国在第三次大魔潮之前的疆域。尼格鲁共和国在安肯瑞因的军队即将进入图卢卡斯公国的时候,递交了停战申请,表示愿意放弃赖林公国的土地,并赔偿一定数额的资金。安肯瑞因提出要求,尼格鲁共和国必须废除和阿郎特帝国、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合约,停止不公正的对待尼格鲁共和国的产品,以和弗恩第三共和国、阿郎特帝国的蒸汽产品一样的待遇进入尼格鲁共和国销售。尼格鲁共和国拒绝了安肯瑞因的请求,于是安肯瑞因共和国在边境发起了代号公正的突袭行动,用两天两夜时间把尼格鲁共和国赶出了图卢卡斯公国的领地,重建了图卢卡斯公国的政权,并和图卢卡斯公国签订了军事互助条约和共产主义联盟盟约,图卢卡斯公国和赖林公国改名为图卢卡斯共和国和赖林共和国,加入了安肯瑞因主导的共产主义联盟。 尼格鲁共和国在安肯瑞因军队即将进入己方领土的时候,再次提出了停战申请,部分接受了安肯瑞因的条件,在承认图卢卡斯公国加入共产主义同盟的合法性的基础上,有条件的放开了对安肯瑞因共和国的蒸汽设备进口,给予了较为宽松的配额。安肯瑞因外交大臣福科斯·卡塔尔特亲赴尼格鲁共和国首都西拉玛,与尼格鲁共和国签订了八月盟约,承认安肯瑞因共产主义联盟的合法性,承认赖林公国、图卢卡斯公国以及其他五个小公国拥有加入安肯瑞因共产主义联盟的自由,同意在宽松限额制度的基础上和安肯瑞因双向开放市场,并就战争赔款进行了约定。至此,持续了三周的西线战争结束,新成立的安肯瑞因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再次证明了他的力量。 ———————————— 陆元856年9月,阿郎特帝国首都莫斯罗宁。 尼格鲁共和国特使,前总统皮埃尔·卡瑞尔伸手扶着自己侍者的手,从阿郎特帝国提供的长明蒸汽机车中走了下来。曾经乘坐过安肯瑞因红旗蒸汽机车的他,对这辆阿郎特帝国号称最顶级的蒸汽机车感觉还不错,他示意自己的随从给那位殷勤的侍者打赏小费,继而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走进了辉石之光酒店,这是莫斯罗宁一家不对外开放的酒店,专门接待拥有特殊身份的访客。 皮埃尔·卡瑞尔对这间酒店并不陌生,他径直而入,乘坐蒸汽电梯到了酒店六层,找到了他想去的会议室。在那里,阿朗特帝国宰相弗兰克·马隆早已起身迎接,一同起身的,还有弗恩第三共和国的特使,丹尼尔·兰德。 “老兄,你这次可是让我等得好苦啊”,弗兰克·马隆和皮埃尔·卡瑞尔是老朋友了,轻轻的拍着这位老人的手臂,引着他坐下,寒暄了两句,才进入了正题。 “老兄,你们的那个八月盟约可是给我们陛下添了不少麻烦啊,里面很多条款都和我们的三国盟约不一样,陛下想知道,贵国现在对安肯瑞因到底是什么态度?” “这件事……”,皮埃尔·马瑞尔脸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愁容,“自从那个加斯滕斯开始在爱莲娜建立基地,我们对安肯瑞因的战争就没赢过。先是被他的禁咒魔法给坑了将近二十万人,现在又被他们的装甲战车打的找不着北。你们给我们提供的巨兽和屠戮者战车,看着威武雄壮,但是在战场上根本无法和敌人对抗。这次公国战争,我们先后投入的一百二十辆坦克,唯一取得成就就是打断了他们六条履带,在他们的装甲上凿了个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个……” 弗兰克·马隆的声音明显噎了一下,猎手和屠戮者的作战效果不好,他们已经知道了,从前线回来的情报他也看了,敌人的战车确实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我们已经在寻找对抗办法,敌人的那种栅栏装甲我们也可以借鉴,而且,随着我们产能的提升,我们可以用数量配合阵地拖住他们,并利用人数优势对他们的侧翼和后方发动进攻,打破他们的补给线,耗光他们的弹药——” “马隆先生”,皮埃尔·马瑞尔苦笑了一声,“这些先不说了吧。我们当时如果不投降,他们就会继续打到我们国内,到时候,我们就不是失去两个公国的问题了,而是领土可能被彻底侵略的问题,我们的政府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286 你能赢么 “我明白,当时我们在军事上也确实无法提供更多的支援了,毕竟,我们对安肯瑞因的装甲作战还不了解。不过现在不同了——” 弗兰克·马隆刚刚想试图解释,就又一次被皮埃尔·马瑞尔打断了,“马隆先生,这些话没有意义。我们输了战争,我们的战车打不过敌人,我们的武器打不过敌人,我们的士兵士气也没有敌人高昂。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们继续抵抗,最后只会对我们的国家造成深深的伤害,就算我们最后在守土保卫战中赢了,那也是惨胜,被杀死的战士和百姓不会复活,被破坏的建筑和城市也不会恢复如初。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是民选政府,当国民意识到对抗没有胜算的时候,我们不会继续对抗。所以,马隆先生,您问我三国盟约怎么样了,我能先问问您,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阿郎特帝国真的证明了自己了么?你们真的能对抗安肯瑞因共和国么?要知道,就算是贵方的军队,在名将钢铁之锋的带领下,不也输了冰河防线的战斗么?” “这一点我很赞成”,丹尼尔·兰德点点头,他现在是弗恩第三共和国的特使,也在很大程度上参与了他爷爷的工作,对国际形势并不陌生,“所有的盟约和承诺都依赖于签订盟约各方履行承诺的能力。如果贵方无法让我们看到胜利的希望,三国盟约,也不过是几张纸而已。” “我明白了……” 弗兰克·马隆低下头,思考,继而抬起头,继续询问。 “可是,马瑞尔先生,共产主义的威胁不会因为您的条约而消失的,这一点,贵方的政府不再考虑了么?” “要对付共产主义,也要证明我们有赢的希望”,皮埃尔·马瑞尔是做过总统的人,很清楚自己国家的处境。面对安肯瑞因这样一个全国上下一心、正处于上升期的强国邻居,他们的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 “可是他们注定是要消灭资本主义,消灭你们、我们和大家的啊?如果现在不趁着这个机会解决这个问题,之后他们可就势大难治了!” 弗兰克·马隆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又被丹尼尔·兰德打断了,“马隆先生,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只要你们能证明,你们拥有可以战胜敌人的武器,或者办法,我们才能往下谈,否则的话,只是去送死的话,这种事情,我们是不会做的。” “而且”,皮埃尔·马瑞尔看了一眼丹尼尔·兰德,小声说道,“这次我们和安肯瑞因签订的八月盟约,承认了我们各自国家选择各自主义的自由,安肯瑞因不会主动对我们发起进攻,除非我们率先采取军事行动,或者采取了其他危害安肯瑞因根本安全的行动。我和安肯瑞因的那位福科斯·卡塔尔特聊过,年轻人很有想法。他告诉我,安肯瑞因并不主张通过军事行动强行推广共产主义,他们认可其他主义在现有社会发展阶段的存在,并提出了求同存异的口号。我认为,只要我们不主动招惹他们,他们也不会招惹我们的。” “马瑞尔先生,请容许我说一句,你这个想法就有些太天真了”,弗兰克·马隆仍然保持着微笑,但是心里却已经有些着急了。这次召开三国秘密会议,本意是巩固三国盟约,顺便问问尼格鲁共和国的想法,却没想到只是聊了不到半个小时,三国盟约就到了即将崩溃的地步。 “哦,你是想说等他们强大了,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摧毁我们是么?” 皮埃尔·马瑞尔笑了,他看着弗兰克·马隆,“那我们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他们现在对我们有着军事上的强大优势,我们在和他们的交战中损失了超过一半装甲战车。他们的装甲冲锋战术在我们的东部平原上没有对手,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放弃进攻,难道不能说明什么么?” “养虎为患啊,养虎为患!” 弗兰克·马隆知道,现在谈判已经陷入了僵局,除非阿郎特帝国愿意为了维持三国盟约付出更多东西,否则他是不可能说服面前这位老先生的。更危险的是,三国盟约的第三方,弗恩第三共和国,似乎也不愿意在这盘危险的赌局上投入太多的筹码。 “好了,马隆先生,好不容易见一面,我们不要一直聊这种让人不愉快的话题了,来吧,跟我说说,你们最近的丰收节的情况,好么?” 皮埃尔·马瑞尔同样知道谈判陷入了僵局,他也知道很多事情弗兰克·马隆并不能做主。所以,他主动岔开了话题,给对方,也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在他离开之前,政府给他的最后底线,是可以继续保持三国盟约,但是需要阿郎特帝国提供合适的支持。他的目的也不是解散三国盟约,所以,他也想给对方一些时间。至于丹尼尔·兰德,虽然年轻,但是他的家庭背景让他对这些人的想法也心知肚明。他顺着两位特使的话聊起了丰收节的话题,却没人真正的在意那个庆祝丰收的节日。 ———————————— 一场战争的失败会给战败国带来各种各样的影响,同时也会对战败国的武器供应商产生更大的影响。就在三国特使在辉石光辉酒店召开秘密会议的时候,阿郎特帝国研究院院长利亚姆·哈尔正站在一辆被击毁的猎手坦克前,冥思苦想。而站在他身旁的,正是阿郎特帝国皇帝付迪亚·卡尼。 “怎么样,有想法了么?” 付迪亚·卡尼的问题很简单,但是一直被认为是天才的利亚姆·哈尔却答不上来。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在现有的动力许可范围内,平衡装甲和攻击力,但是却始终无法突破敌人的防御。跟随尼格鲁共和国军队的观察员们和技术小组早已把这次战争中双方的装甲部队对抗情况报告了上来,光是各种各样的战场报告、资料记录和分析就堆满了半个屋子,而结论,也相当简单。 “他们一定有某种更加强大的动力装置,能够满足坦克更厚重的装甲和攻击力,那种高频率的尖啸声,也许是那种新型动力装置的声音。” 说到这,利亚姆·哈尔转头看向皇帝,“陛下,我们需要更多关于巨兽的情报,没有这些情报,我们很难找到敌人的技术核心。” “我知道,情报部门已经在尽最大努力了,但是爱莲娜的安全措施做的非常好,据说他们的那位内政负责人黛西·理查森死后,加斯滕斯和辛克·沃伦就把爱莲娜的情报战线守的滴水不漏,我们现在并没有合适的渠道获得更多的情报。” “陛下,现在问题我们已经搞清楚了”,利亚姆·哈尔表情严肃,“决定战车威力的,归根结底是动力。我们现有的蒸汽机已经是我们可以使用的、最好的蒸汽机,而在这种蒸汽机满功率运转的情况下,我们设计了最为合理的装甲和攻击力配比。但是,即使这样,我们也打不过敌人的坦克,只有一种可能,敌人使用了更有力的发动机。不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就无法取得装甲对抗的胜利。敌人使用的栅栏装甲很有用,我们可以借鉴。屠戮者在极近距离上可以对敌人的战车造成一定程度的破坏,但是并不足以摧毁他们。诚实的说,以我们现在的技术,我们没办法做出来能够和他们抗衡的战车。” “好吧……” 付迪亚·卡尼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对利亚姆·哈尔印象很好,但是他也知道,有些事即使是天才也无法解决。在这一刻,他无比好奇,那个加斯滕斯到底找到了些什么人,能为他做出这样的设备。 “陛下,关于情报工作,我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需求”,利亚姆·哈尔似乎并没有看到付迪亚·卡尼的失落,“在尼格鲁的士兵逼近敌人的巨兽坦克的时候,他们使用过一种近身蒸汽喷射防御武器。据说,敌人的坦克使用过这种武器后,会失去动力一小段时间,所以,我猜测那些蒸汽应该来自与巨兽的气缸。根据我们的检测,那些蒸汽的温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蒸汽机的缸内温度,所以,敌人不仅在发动机设计上超过了我们,在气缸材料上,也是有着很明显的专长的。” “我明白,情报,情报是吧?” 付迪亚·卡尼的语气有些恶狠狠的,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安抚了利亚姆·哈尔几句,离开了研究院。身为帝国皇帝,他要操心的事情很多,能在研究院呆上一段时间,已经是对这项工作的极大肯定了。 利亚姆·哈尔送付迪亚·卡尼离去,又回到了那辆被击毁的坦克前,他知道,自己必须找到一个办法,去克制敌人的战车,否则,皇帝陛下的日子,会非常、非常难过。 —————————— 离开了研究院的帝国皇帝见到了报告谈判结果的弗兰克·马隆,那些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盟友让皇帝陛下更加不满。而他们关于军事行动胜负的问题,则更是让他焦虑。他知道,阿郎特帝国和安肯瑞因直接交界的地方不多,而作为三国盟约的主导者,却撺掇两个和安肯瑞因有着广大共同边境的国家和安肯瑞因作对,确实不是很容易让人信任。 他结束了和弗兰克·马隆的谈话,连自己最喜欢吃的水晶糕也没吃,就直接找到了正在莫斯罗宁郊外给高级军官们上课的钢铁之锋,古科海因·福斯特将军。 “爱卿,我不需要你告诉我别的,现在我们的猎手坦克和屠戮者战车的作战结果你也知道,并不乐观。在这种情况下,在现有的兵力基础上,或者我在给你多一些兵力,你能不能打赢安肯瑞因?” 付迪亚·卡尼确实着急了。他的问题非常直接,而古科海因·福斯特也并没有让他们失望。 “陛下,现在你们把装甲部队都看的太强大了,其实他们并没有那么强大”,和这个国家大多数高层一样,古科海因·福斯特对坦克很敢兴趣,也仔细的看过尼格鲁之战的材料,自己更是和安肯瑞因的装甲部队交过手。 “哦,你说说。” 付迪亚·卡尼这是第一次听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他来了兴致。仔细地看着古科海因·福斯特,这位他的爱将。 “其实也还好,很多情报我看分析报告也提到了。敌人的战车虽然使用了履带机构,但是对地形仍然有一定要求,山地、沼泽、河湖他们是搞不定的,所以我们可以依托地形优势作战。同时,他们的战车非常消耗水,据我们的战场情报报告,这些战车大概每一个小时就要补充大量的水,而且似乎还不能直接补充地表水。我们如果能够摧毁他们的后勤水车,切断水的供应,也可以找到胜算。第三,我们的武器并非完全拿对方无能为力,至少屠戮者是可以在极近距离上击穿对方的,有了这个信息,我们就可以制定作战方案。” “很好,很好!” 付迪亚·卡尼无视了古科海因·福斯特提到的内容大部分他都已经知道的事实,而是更有兴趣的问。 “如果让你打,你怎么打?” “我会选择冬季,从冰河防线发起进攻,依托地形和防守工事,稳步推进!只要我有足够的人手,我就可以安排一部分军队拖着他们的装甲部队,同时从侧后方进攻他们的步兵,应该可以取得良好效果。” “很好,很好!” 付迪亚·卡尼一连说了好几个很好。虽然面前的将军输掉了和敌人装甲部队的战斗,但是那本身就是一次试探,并不会损伤古科海因的声望。而且,他还是唯一一个给了自己好消息的将领。 “给我三个月时间,给我战车和军队,我会还你一场胜利!” 古科海因·福斯特郑重行礼,眼神中的自信熠熠生辉。 287 冰河之战 陆元856年9月,安肯瑞因和尼格鲁共和国签订的盟约并没有像加斯滕斯猜测的那样,引起太大的反应。弗恩第三共和国和阿郎特帝国似乎对这件事情失去了兴趣,默认尼格鲁共和国放松了对安肯瑞因蒸汽设备的限制,开始进口蒸汽设备,并向安肯瑞因出口轻工业产品。一时之间,整个世界似乎距离战争的阴云更远了一些。只不过,不论是哪一个国家,都知道安肯瑞因的共产主义联盟和这个世界的资本主义和封建帝国主义,必然不可能共存。而现在之所以能共存,唯一的原因就是三大国还没有找到对付安肯瑞因的好办法。 穿着一身中将军装,器宇轩昂的钢铁之锋——古科海因·福斯特将军推开会议室的门,看到了一屋子的将星闪烁。他冲那些看着自己的目光微微点头,走到了会议室的正中间,而在他的身后,阿郎特帝国的军旗和国旗交叉悬挂,让整个会议室变的肃穆而庄重。 “各位,很高兴大家能来,也很高兴能领导这次作战,毫不夸张的说,这一次作战,我们赌上的是阿郎特帝国的名誉和整个世界资本主义的命运。各位都知道,在两个月之前,安肯瑞因击败了尼格鲁共和国的军队,拉拢了他们边境的七个小公国建立了安肯瑞因共产主义同盟,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一个安肯瑞因共产主义对外扩张的信号。而我们的盟友们,不论是尼格鲁共和国还是弗恩第三共和国,都对我们在后面看戏的态度很不满。所以,我们必须通过这次军事行动,展现我们的实力,击败敌人的装甲部队,让这个世界的人们都能看到,安肯瑞因的军队并不是无敌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军事上给安肯瑞因带来持续的压力,才能让这个不安分的共产主义国家安分下来。所以,虽然只是一次小规模作战,但是我们已经集中全国最精锐的部队,准备了超过两百辆猎手坦克和屠戮者战车,我们的目的,就是证明我们阿郎特帝国,仍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国家!” “喔!” 在场的将领们齐齐敲击胸口、大吼出声。古科海因·福斯特看着面前的军官们,欣慰的笑了。他转过身,让士兵们搬上最新的地图,开始讲解。 “我们这次总共聚集了帝国第9集团军、第10集团军和第11集团军三个集团军,共六万人,规模和敌人的一个军团相当。装甲作战部队独立编制为第117装甲战团,也是我们现在能拿的出手的最强大的装甲力量。而根据我们的情报,敌人负责冰河防线的军队只有他们的工农革命军第四军团,这个军团的骨干是之前爱莲娜根据地时期的军垦第二军团,并不是敌人最强大的军团。这个军团的指挥官多姆纳尔·拜恩,也不是爱莲娜最出名的那几个将军。而负责防守整个东部地区的,也只有一个巨兽战团,大概五十辆左右的巨兽坦克。这些,已经是我们前线情报部门能给我们的最大支持。” 古科海因站在来自三个集团军和117装甲战团的将军们面前侃侃而谈,自从两个月前和皇帝陛下的谈话之后,他就得到了陛下的信任和支持,得以集中准备这样一场战争。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陛下精挑细选的主战派,非常希望也非常渴望能够打赢安肯瑞因。 “所以,从兵力上看,我们的步兵数量几乎相当,装甲战团的战车数量是敌人的四倍,还是拥有较大的优势的。之所以不投入更多的军队,一是不希望把这场战争变成全面战争,而是不希望万一我们打输,敌人有借口反击阿郎特帝国本土。所以,希望各位明白,我们已经得到了发动这场战斗能得到的最大的支持,剩下来的,就是我们个人的努力了。” “古科海因将军”,第117装甲战团的指挥官,少将科林·雷德利笑了,“大人,您给了我们如此优秀的条件,如果我们还不能打赢,那就真的只能是我们自己的原因了。” 古科海因冲科林·雷德利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希望各位加油。现在,我开始布置这次冰河防线作战的细节,希望各位认真了解,并欢迎各位随时提问。” 说到这里,将军们知道终于到了戏肉环节,一个比一个的认真。古科海因·福斯特笑笑,转过身开始在地图上讲解自己的思路。他知道,在现在的形势下,和安肯瑞因的这次局部战争,将是他最后表现自己的机会。 —————————— 11月份是安肯瑞因的冬季,而在安肯瑞因的东侧,这个季节会变得更加寒冷。负责守卫冰河防线的工农革命军第四军团把军部和主要部队驻扎在了安堡省的南侧,距离冰河大概二十公里的位置。这个位置即方便支援,又能给自己留出一些战略缓冲。同时,按照加斯滕斯和共运党议事会的指示,第四军团在冰河防线的防守上尝试了不少新办法和新举措。只不过,对面的敌人似乎也知道冰河防线不好打,在八月盟约签订之后,在边境上连屁都没放一个,很是让渴望战斗的第四军团上下失望。 古科海因·福斯特发动进攻的时候,刚好赶上第四军团军团长多姆纳尔·拜恩回到安堡省省会休假。整个冰河防线的工作暂时由参谋长格里森·沃伦负责。当敌人发起进攻的消息传到指挥部的时候,已经是战斗开始大半个小时之后了。 “第一师、第二师快速增援,第三师、第四师做战斗准备,通知第三巨兽战团和军团长多姆纳尔·拜恩,向罗斯维尔送信,军事特急!” 对于对面的对手古科海因·福斯特,不论是多姆纳尔·拜恩还是格里森·沃伦,都有心理准备。这个人不是一个以常理揣测的人,性格激进,喜欢冒险。虽然按照常理,在11月份开战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时间,但是安肯瑞因方面并没有放松警惕。果然,古科海因采取了行动。 下达了命令之后,格里森·沃伦开始和第一师、第二师共同行军,快速向敌人的登陆地点进发。从目前的情报看,敌人选择了两个登陆地点,投入军队人数可能超过四万。这给负责边境防守的第五师、第六师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在这两个最适合渡河的渡口,两只部队分别要面对两倍于己的敌人,形势并不轻松。 当格里森·沃伦和第一师、第二师抵达早已准备好的前线阵地的时候,就遇到了从冰河边上撤下来的第五师。格里森在第一时间就把第五师的师长塔伦·沃伦叫了过来,问起了情况。 “敌人是在黎明时分发起进攻的,那个时候正是大家最困的时候,大部分的士兵都在休息,只有轮值的两个团清醒。不过,幸运的是,我们在河面上设置的警报装置起了作用,给了我们最初的反应时间。头儿的蒸汽机枪、反登陆桩林和铁丝网很好的阻止了敌人的推进,我们在河边给敌人造成了较大的杀伤。之后,敌人有一支部队从荆棘河滩登陆,绕到了我们侧面。那里并不适合登陆,所以准备不足,为了防止被包围,我们就撤到了永固防线,打算在这里建立狙击阵地。” “敌人从荆棘河滩登陆?” 格里森·沃伦有些惊讶,那个被称作荆棘河滩的地方他了解,几乎没有登陆条件,也不知道敌人怎么做到的。不过,既然做到了,就要想办法应对。在他看来,塔伦·沃伦的指挥有些保守,河滩阵地是防止敌人登陆的第一道防线,就这么轻易放弃了,让敌人在冰河北岸集结并做好战争准备,后续的仗,就不好打了。 “你做的很好,就是撤退的有点快了,其实如果能和第六师联动一下,也许可以在河岸给敌人更大的狙击。不过,这也没关系,完整保留的第五师同样可以发挥作用。这样,永固防线就交给你和切尔丁·沃伦了,做好防御,不要让敌人突破我们的防线。我已经通知了巨兽战团,按照战备条例,他们下午就能到,所以,坚持住!” 战备条例格里森·沃伦、塔伦·沃伦和第一师师长切尔丁·沃伦都很清楚,两人简单制定了防守计划,就投入了工作。而第四军团参谋长格里森·沃伦,则带领军部卫队前往第六师的防线。根据情报,第六师仍然还在坚守。 冰河防线虽然被称为冰河,却从不结冰,河水一年四季有三个季度都寒冷刺骨,如果渡河的时候不小心跌入水中,不用多久就会因为低温失去生命。所以,这场渡河而击的战斗,防守方不好打,进攻方,同样也不好打。 格里森和他的卫队进入第六师的守卫阵地的时候,这片阵地已经被包围了。他和他的卫队利用雷鸣一型和洛山一型的短时间大火力投放,打通了一条通路。早已有所准备的第六师通过这条通路边打边撤,离开了河滩阵地,和格林森一起回到了永固防线。 “怎么样,还行吧?” 在撤退的路上,格里森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询问第六师的师长丁拉基·沃伦关于作战的情况。敌人的进攻来得突然,很多情报还没来得及拼起来,格里森需要对战局尽可能全面的了解。 “敌人是第9集团军,阿郎特帝国的王牌部队,这次对面下血本了,那个古科海因·福斯特也回来了。我们抓到的俘虏告诉我们,现在是他在指挥整个战斗。据他说,渡河的队伍人数已经超过十万,他们的军事目标是分裂安堡省。” “十万?” 格里森感到了压力,如果是十万的话,他可能不得不向罗斯维尔求助,自己手中的六万工农革命军人数虽然还行,但是战斗经验并不丰富,面对敌人有限的作战目标,要想拖延或者阻止,可能会付出很大代价。 “俘虏的话要打折扣,不过就算打完折扣,估计这次进攻的士兵也有五六万,这并不是一个小数字,考虑到距离深冬也就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们肯定希望能够在这之前结束战斗,巩固地盘。所以我们的目的,就是阻止他们实现他们的目的。”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格里森就冷静了下来,打仗的时候双方对自己的兵力吹牛皮这种事情很常见,他并不陌生,也很快找到了应对策略,“我们就依托永固防线和他们打,看看他们的战斗意志和装备,如果损失大,就开个口子把他们放进来,然后用巨兽战团围歼。有巨兽战团在,我们只要做好配合,不犯错误,就没有问题。” “是的,参谋长,我也是这么想的”,第六师师长丁拉基·沃伦点点头,“我们第六师损失不大,可以继续战斗,请让我们继续战斗!” “好的,你们负责永固防线以东的位置,注意不要让敌人绕过去,永固防线两侧的山林虽然浓密不适合通过,但是如果敌人强行绕后,也有风险。” “明白,军团长,那两座山上都有群众,他们自己有信号措施,我们也有侦查队在那边,不会让敌人太轻松的。” “这个也不能完全依靠群众,打仗对他们的影响还是太大,交战区的话,一定要让他们注意安全”,格里森叮嘱了两句,又问起了作战的细节。丁拉基叫来了几位参与了直接对抗的连长,和格里森一起,边走边聊,渐渐的也对这次的敌人有了些了解。之后,丁拉基和格里森告辞,去管理自己的部队。格林森在自己的马上思考着这场战争,过了不知多久,就回到了永固防线。 希望,这次能够保持安肯瑞因一贯的不败形象,让敌人吃不了兜着走吧。 带着这样的朴素愿望,格里森·沃伦回到了前线指挥部。他已经做好了打仗的准备,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就是不知道,对面的敌人,到底有了什么程度的决心。 288 事与愿违 古科海因的决心是很大的,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么多的问题。和八年前穿过冰河防线的战斗相比,这一次他的对手明显要聪明很多。在冰河沿线所有适合登陆的河滩上,密布林立的反登陆木桩和那些密密麻麻的铁丝网把登陆作战变成了一场噩梦。他预定的发动进攻时间是子夜,却被那些可恨的反登陆设施拖延到了黎明。而他的士兵,因为不得不在冰水中切割铁丝网,在没有发动登陆作战之前,就已经有数百人失去了战斗力。至于那些他小心规避,却最终没能躲掉的暗哨和示警装置,最终让他的奇袭变成了强攻。还好,帝国精锐军队的战斗意志和军事素养还是很高的,敌人在河边防线的防守意志也并不坚决。第五师只是和他们稍作接触,在发现了他们侧翼的部队之后就立刻撤离。而第六师虽然反抗意志强烈,但是在被包围后也理智的和前来支援的小批量援军选择了后撤。古科海因这个时候正在忙着搭建能够允许坦克通过的浮桥,并没有追击。他希望,能够在敌人的巨兽战团到来之前,完成自己装甲部队的部署。 上百辆战车要依靠两条浮桥通过冰河,至少需要大半天的时间,为了不让这次渡河行动被干扰,古科海因决定继续佯攻。他派出已经完成渡河的第9集团军,把战线压到了敌人的永固防线前沿。 永固防线名为永固,却是一个新生事物。在查理·罗宁宣布罗宁格独立之后,为了保卫安堡省和长锋山的安全,他建立了这条防线,整条防线最初都计划使用铁盾胸墙做防守,但是后来因为战事紧张和经费不足,被迫用沙袋代替。可即使是沙袋,也并没有完成预计的工作量,到爱莲娜的军队接受的时候,这条号称永固的防线,其实只完成了总工程量的40。而在那之后,出于本土防御的考虑,军垦军团这种爱莲娜特色的大集体爆发了超乎想象的劳动力,在古科海因发起进攻的时候,这套防线已经真正具备了最初设计时的能力。 防守阿郎特帝国的大举入侵。 “这仗不好打!” 古科海因其实有心里准备,但是他却没想到,当永固防线真的在它面前展示开来的时候,看起来竟然如此的坚固。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壕沟、铁丝网和长长的木桩,让整片阵地都成为了无法通过的沼泽。而在那些阵地和防御措施之后,则是敌人的机枪阵地,虽然因为距离原因,古科海因看不清那些阵地。但是凭他对敌人武器和士气的了解,他知道这将是一场苦战。 “不好打也要打,现在滩头阵地还没有巩固,我们必须争取时间,为整个计划做铺垫。我们第9集团军绝对不会在这种困难面前退缩的。” 第9集团军军长鲁斯·赫奇思态度积极,在他看来,敌人虽然阵势强大,但是己方的进攻重点也不在这里,只是佯攻的话,第9集团军是完全能够胜任这个任务的。甚至,他都觉得让帝国的绝对主力军队打佯攻,是对他的一种侮辱。要不是面前的古科海因是皇帝陛下面前的红人,他才不会把自己的部队投入到这种战斗中的。 “很好,我知道我找你们来是对的!” 古科海因欣慰的笑了,他知道鲁斯·赫奇思的想法,不过他不在意。这场战斗不会以这么简单而笨拙的方式真正开始,而他终将证明,自己的方法和策略,是能够对抗甚至战胜那些泥腿子农奴的。 “砰——” “砰——” 连续连胜不分先后的脆响,古科海因只感觉胸口一滞,整个人就被巨大的子弹冲击力带倒了。在他们身旁包围他们的士兵连忙拿出准备好的长盾牌,挡住了周围的视线。古科海因躺在地上咳嗽了一会,从那种被攻击的震惊中缓了过来。他转过头,看着身旁的鲁斯·赫奇思,想问问他怎么样,却只看到了一个被打爆的脑袋。 “他妈的!” 古科海因骂了一句,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将领。敌人的狙击部队曾经在安肯瑞因内战和对尼格鲁战争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对这支部队的威力,他是知道的,也做了准备。他在自己的外套里穿上了厚厚的装甲板。在他身旁的鲁斯和他一样,同样装备了装甲板。只不过,鲁斯·赫奇思的命似乎没有自己好,攻击他的那位狙击手,选择了他的脑袋而不是身体作为目标。 “通知下去,9集团军的军长被敌人的狙击枪打死了。要想报仇,就发起进攻吧!” 古科海因从地上爬起来,掸掸土,走到鲁斯·赫奇思的尸体旁边,仔细的打量着这位刚刚还在自己身旁表态的军长,轻轻的叹了口气。看样子,希望敌人的狙击部队不在附近,根本是不现实的。 鲁斯·赫奇思的死亡果然激发了第9集团军的怒气,佯攻变成了真正的进攻,帝国军队的精锐爆发了他们的惊人的战斗力。即使是面对敌人几乎不可突破的防线和密集的防御火力,他们也打出了数波极有威慑力的进攻,甚至一度逼近到了敌人的机枪阵地。只不过,这种进攻方式的牺牲还是太打了,在死伤了近七千人还没有取得任何成果的时候,古科海因下令停止了进攻。 而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为滩头阵地的装甲集团准备,争取到了半天的时间。 把第9集团军交给参谋长杰特·尤佩,叮嘱他继续保持攻势,但是不要死伤太多,古科海因离开了前线。他要回到河滩阵地,整理队伍,然后按照约定的时间,使用装甲部队撕开敌人的防线。 11月份的安肯瑞因,土地已经因为冰冻变得非常坚硬,大片大片原本不适合装甲车辆通行的土地成为了坦途。在滩涂阵地完成了整备,加装了栅栏装甲的猎手和屠戮者们,开始轰鸣着驶向敌人的永固防线。古科海因骑着自己的战马,跟着己方的装甲部队,心里充满了激情。 来吧,让我来证明自己,让我来向全世界展示,安肯瑞因的军队并不是无敌的! —————————— “参谋长,我们的前线侦察兵发现了敌人的装甲部队,大概有一百辆左右的猎手和屠戮者,正在向着永固防线前进。” 在永固防线后方的前线指挥部,来自各个渠道的情报正在如水一般聚集起来。安肯瑞因工农革命军第四军团参谋长格里森·沃伦看着面前的沙盘,表情严肃。 “装甲部队?”,他抬起头,看着另一个防线,‘我们的巨兽战团呢,为什么没来?” “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安排人去对接了。理论上,他们应该已经赶到了,巨兽战团的营地离我们并不远,不应该耗费这么多的时间。” 作战参谋尼尔罗·图腾的回话并不能安抚格里森的情绪,他有一种直觉,迟到的巨兽战团一定遇到了什么问题,而且很有可能是因为古科海因的原因。不过,比起担心不知所踪的巨兽战团,现在他要面对一个更棘手的问题。 “我们可能要用步兵对抗敌人的装甲部队了。” 格里森的这个判断让整个参谋部安静了下来。身为装甲部队最先的使用者,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装甲冲锋对步兵部队不可抵御的优势。他们研究过无数种使用装甲冲锋突破敌人防线、粉碎敌人反抗的战术,却很少去研究,当敌人掌握了装甲优势的时候,己方又该如何应对。 “好了,大家也不要太担心,虽然我们没有装甲部队,防线也缺少对抗装甲部队的设施,但是我们的巨兽军团不会一直消失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坚守,等待巨兽军团的到来。另外,如果出现太大的伤亡,我做主,可以放弃永固防线,后撤,让出场地,等待装甲部队援助。” “明白了,我们这就传达。” 通讯兵大声回答,转身离开。格里森看着面前的地图,眉头皱的更紧了。巨兽战团失去联系,军团长多姆纳尔·拜恩也一直没有出现,这让他有些担心。这场战斗,似乎敌人的准备,比他预想的,要充分很多。 —————————— “他妈的这些战车是哪来的?!” 在永固防线的后方,第三巨兽战团的指挥车上,指挥官布鲁德利·奥登正在破口大骂。身为一名自认是知识分子的工人,他能在爱莲娜历次的战争中升到装甲战团军团长的位置,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可是,面对在他们急行军过程中突然冒出来的敌人,将近两百辆隐藏在主干道路旁的装甲战车,是个人,脾气再好,也要骂娘了。 第三巨兽战团的核心成员有一小部分来自于最早的巨兽战团,大部分的车组战斗经验都不太丰富。面对敌人的突然袭击,正处于行军阵型而非战斗状态的巨兽战团陷入了慌乱。在对方从侧翼冲出来的初期,有将近十辆战车被摧毁了履带,成为了只能原地射击的炮台。 不过,得益于巨兽坦克优异的设计和强大防护,敌人的袭击并未能彻底摧毁己方的坦克。只有一辆坦克受到了敌人超过六辆屠戮者的重点照顾,外部装甲被反复摧残后,被一枚长矛击穿,车组人员弃车逃生被击杀,其他的坦克都仍处于作战状态。与此同时,反应过来的车组们也展示了自己多年的训练成果。快速的进入状态的车组开始同敌人鏖战。而敌人在防护和移动能力上的劣势开始被放大,不断的有敌人的战车被摧毁。虽然敌人的战车数量几乎四倍于己方的战车,但是无法被摧毁仍然是巨兽最大的特征。 “攻击,攻击,左前方十七度,穿甲弹!” 布鲁德利·奥登的声音已经嘶哑了,却仍然在声嘶力竭。他们已经摧毁了七辆敌人的战车,战绩显著。但是,他们自己也承受了大量的攻击,外侧的栅栏装甲几乎被彻底摧毁,一侧的履带也被打断了,成为了原地炮台。然而,依靠能动的一条履带,他仍然在继续作战。 随着双方作战的深入,敌人战车的数量优势开始被快速的压缩,不少被击毁的战车被抛弃,敌人的车组被巨兽战团的机枪手击杀。布鲁德利·奥登知道,如果按照这个节奏下去,他们应该可以取得这场伏击战的胜利。 然而,事情和他的预计出现了偏差,在损失了超过七十辆战车后,敌人的装甲部队开始朝着跟在巨兽战团后方的保障部队发起进攻。早就见势不妙的保障部队已经开始后撤,把空间留给了交战双方。敌人的战车行动缓慢,在追击了一段时间后就放弃了追击,朝着安堡方向开去。布鲁德利猜测他们可能会对安堡发起进攻,但是却没时间去操心那么多了。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己方的五十辆巨兽坦克,除了三辆被击毁外,超过三十辆的履带,都被敌人摧毁了。 “他们要废除我们的移动能力?” 在喃喃自语的瞬间,布鲁德利意识到了问题,如果敌人这次几乎是自杀式的进攻,用超过3:60的战损比,目的并不是摧毁己方,而是破坏己方的行动能力呢?如果敌人的目的是阻止自己前去支援永固防线呢?如果敌人能够躲过己方的监测,把这么多的装甲战车运送到安堡省内部,那么永固防线,面临的到底又是什么形势? “让后勤车组尽快过来维修!派前出哨兵警戒,一旦敌人回头,我们立刻进入作战状态!” 看清了形势,布鲁德利就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履带被击毁并不是不可修复的故障,他需要大概半天的时间修复所有巨兽战车的履带,之后再支援前线。他犹豫了一下,派出了能够移动的十六辆战车中状态最好的十一辆,先行支援前线。至于其他的,他只能祈祷前线的兄弟,能够拖到自己到来了。 289 血肉钢铁 “这仗……不好打了……” 安肯瑞因工农革命军第四军团参谋长格里森·沃伦放下望远镜,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手下能用的只有第五师、第六师两个师,虽然弹药充足,但是对付敌人的装甲部队,还是显的火力薄弱。快速增援的第一师和第二师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但是进入作战状态还需要大概三个小时的时间。而第三师、第三师,按照战备条例,他们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投入战斗。 “这样不行,这样下去我们的兵力会严重不足的,参谋长,怎么办?” 第五师师长塔伦·沃伦同样忧虑。他是在爱莲娜保卫战之后加入军队的,原先是做会计的农奴,能识字、会算数,算是难得的有文化的农奴。同样的,他在战斗中的直觉和表现也很好,才干到了师长的位置。 “敌人的装甲部队移动速度比我们的战车慢,要想办法拖住他们,等待巨兽战团。如果巨兽战团迟迟不来,那么我们就只能边打边撤,不能和这种级别的对手硬抗。不然的话,损伤太大。” 在格里森·沃伦的视野中,敌人的猎手和屠戮者已经开始进入阵地,这些装甲战车虽然远远不如巨兽,但是在对付步兵的时候,却仍然接近于无敌。己方的士兵虽然战斗意志旺盛,但是就这么徒劳无功的死在战车前,是格里森不愿意看到的。 “明白,我们的巨兽战团什么时候到?” 塔伦·沃伦还在提问,他虽然悍不畏死,但是面对敌人的坦克,还是有些心里没底。 “坚持,我相信布鲁德利·奥登,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格里森·沃伦看着越来越近的地方战车,终于下达了命令。 “注意隐蔽,放敌人战车过去,然后让机枪手打他们后方的步兵打完之后立刻通过壕沟系统撤回来,不要正面交战!” “明白!” 传令兵大喊,继而把命令传达了下去。塔伦·沃伦也已经离开了格里森·沃伦。这位第四军团的参谋长看着面前的战场,突然升起了一丝担心。 如果,自己这场仗打输了,该怎么办? —————————————— “他们没有反应?没有反应是什么意思?” 因为恐惧于敌人的狙击手,古科海因·福斯特在第9集团军军长被打死之后,就躲到了更后方的指挥部里。在这里,他对战场的了解只能来自于不断奔波于前线和指挥部之间的士兵,非常间接。 “就是,就是”,传令兵看古科海因生气,汗都下来了,“就是他们都不开枪,也没反应,我们的坦克和步兵直接就冲过了他们的第一道防线,现在正在朝着第二道防线进攻!” “没反应,不反击?”,古科海因皱着眉头,“看来科林·雷德利干的不错,敌人的巨兽战团被他们拖住了。这么一来,我们只要继续进攻就行了。” “报——” 就在古科海因新的战术还没有传达的时候,新的传令兵气喘吁吁的进来了,“报告将军,敌人在我们的坦克通过第一条防线后,从侧翼对我们跟随在坦克身后的步兵发起了攻击,我们的步兵死伤惨重。敌人的攻击在我方坦克开始回击后停止,敌方的伤亡不明。” “报——” 紧跟着前一个传令兵,又一个传令兵冲进了指挥部。古科海因在指挥部和前线各放了五位传令兵,用来互相传递紧急消息。现在连续来了两个,说明前线也并不轻松。 “前线的指挥官达达·拉布林被敌人的狙击手杀死了!” “他妈的,不是告诉他要小心么!” 古科海因骂了一句,却知道自己也没有办法。他的两位副手,达达·拉布林和范·德尔特尔都是闲不下来,又不怕死的主。刚刚自己被敌人的狙击枪打回来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叫嚷着要上前线,帮助决策。现在可好,刚上去不到半个小时,就死了一个。 “跟范·德尔特尔说,不许露头!只能汇总分析情况!” 一句话封死了德尔特尔冒险的可能,古拉科斯才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第一位传令兵上,“通知装甲部队继续进攻,不用管后面的步兵。跟步兵说,放弃协同冲锋,等我们的装甲部队碾过敌人防线,我们再进攻!” “得令!” 传令兵一声大喝,冲了出去。过了半个小时,第9集团军参谋长杰特·尤佩掀帘子走了进来。 “将军,你不让我们的兵上前线,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但是没有步兵陪同,装甲部队很容易受到攻击的!” “我知道,但是让你们上去了,就是被他们杀的。我们的步兵在敌人的阵地前面没有反抗能力,哪怕是有装甲掩护。刚刚敌人的反击你不也看到了么,不能这么搞。” 古科海因对装甲作战的节奏和规律还是不熟悉。坦克毕竟是新生事物,他并不知道步坦协同的必要性和什么时候可以把步兵和坦克分开。他只是出于基本的直觉和曾经爱莲娜的战斗经验,选择了一个自己觉得不会错的对策。 “可是……”,杰特·尤佩犹豫了一下,“我们的士兵不怕死!” “我知道,士兵不怕死,但是军官怕了。这才打了不到两个小时,我的基层军官就死了一百多个,这么下去,我们的战斗指挥体系很快就会完蛋的。” 杰特·尤佩楞了一下,敌人有狙击手,他是知道的。己方的军官一直在被狙击,他也是知道的。但是他还是第一次从古拉科斯口中听到这么清晰的死亡数字。深知基层军官重要性的杰特·尤佩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把他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希望,己方的战术不会给敌人可乘之机吧。 —————————————————— “太好了,他们的步兵和坦克分开了!” 格里森·沃伦放下望远镜,兴高采烈。和古科海因不同,他和整个安肯瑞因的高级将领,都接受过系统的装甲作战培训。在现在这种作战环境下,没有步兵帮助清理敌方步兵的坦克,很快就会陷入危机。 “通知下去,按照反坦克作战的要求,从壕沟接近敌人的坦克,破坏他们的履带和传动系统,阻止他们继续前进!” “明白,长官!” 传令兵转身跑了出去,格里森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东西。在这么紧张的背景下,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会影响他作战的信息。 而这时,在前线的阵地上。一度躲在掩体和半地下窝棚中的防守部队开始沿着壕沟进攻敌人的坦克。虽然有些人被敌人的进攻坦克上的蒸汽机枪攻击,但是大部分部队还是顺利的接近了敌方坦克。因为炮管和蒸汽机枪高度及射角的关系,他们这样的贴近敌人的部队,反而并没有太多危险。这些士兵很多人手里都拿着粗粗的铁棍,铁棍一头长一头短,被弯成了l型,末端还有坚固的倒钩。士兵们蹲在壕沟中,等待敌人的坦克从头顶经过,飞快的伸手把铁管插入坦克的履带,看着那些粗大的铁棍在敌人的坦克带动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继而弹飞出去。只有少数的铁棍能发挥它们的作用破坏敌人的传动系统。 虽然铁棍的效率很低,但是架不住使用这种武器的人多。不一会,正在轰鸣着冲向永固防线第二条阵线的十几辆坦克就趴窝了,变成了固定炮台和机枪架子。而随着更多坦克被安肯瑞因的士兵破坏了动力系统,位于后方的古拉科斯终于做出了应对。他下令坦克部队交替前进,同时再次派出了己方的步兵。他必须使用步兵保护坦克的周围,防止再出现这种问题。 于是,刚刚安静下来的阵地再次喧闹了起来,安肯瑞因防守方的机枪点短促的射击,击杀一批敌人的士兵,继而被那些坦克摧毁。穿着灰衣的士兵们在壕沟中游走,躲避敌人的进攻,寻找反击的机会。虽然第四军团第五师和第六师的作战很努力,但是无法摧毁的敌人坦克仍然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战斗持续到第三个小时的时候,永固防线第一条阵线和第二条阵线之间,已经几乎没有了安肯瑞因的防守士兵。而古拉科斯付出的代价,也不过是三十多台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坦克。比起他手中超过七十辆坦克的储备,这点损失完全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这么下去不行,永固防线只有三条防线,当时没想到敌人能这么轻易的进攻。如果敌人再发起一波进攻,我们就不得不放弃第二条防线,这对于整个安堡省来说,损失太大了。” 在安肯瑞因的前线指挥部,激烈的争论正在进行,参谋长格里森·沃伦和第五师师长塔伦·沃伦,第六师师长丁拉基·沃伦,对下一步的作战方案发生了分歧。 “参谋长同志,我知道您不想让战士们损失太大。但是从现在的情况看,依靠我们的战壕网络,我们能够抵近敌人的坦克并且摧毁它们。给我们点时间,我们一定能把敌人阻止在第二条防线之外。” 第六师师长丁拉基·沃伦是比较激进的,他和他的战士们求战心切,战场上表现最积极。而塔伦·沃伦的风格,就更加保守一些。 “参谋长的意思是,我们用运动战和敌人对抗。头儿不也说过么,打仗要动脑子,不能死打。” 塔伦·沃伦是支持暂时撤退的,放出空间来,给自己找时间。巨兽战团不可能被摧毁,只可能被什么事情拖住了。只要他们等来了巨兽战团,就可以把敌人的坦克部队赶回老家。 “后退的前提是我们能反击。现在敌人有装甲部队,我们没有。不论如何运动,我们都无法和敌人正面作战,撤退只会失去现有的壕沟网络,这些壕沟能够拉平我们和敌人装甲部队的差距,不然的话——” 丁拉基·沃伦的话没说完,就看到了另一位传令兵,年轻的小伙子喘着气跑进帐篷,大声喊道。 “巨、巨兽战团来了!”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坐不住了,格里森·沃伦大吼一声,冲了出去,塔伦·沃伦和丁拉基·沃伦的反应也一样。使用装甲作战的鼻祖和老祖宗,被敌人性能差劲的坦克撵着打,这种心情,他们可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告诉我,你们遇到了什么情况?” 见到来人不是巨兽战团的团长布鲁德利·奥登,而是第三巨兽战团副指挥官鲍尔默·沃伦,格林森就知道,后方肯定是出问题了。 “遇到了敌人袭击,大概两百辆左右的战车,我们摧毁了七十多辆,剩下的跑了。但是我们大部分坦克都被打坏了履带,无法移动。现在能移动的巨兽,我们都带过来了,总共十一辆。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听到只有十一辆战车,格里森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他也知道,现在能有战车过来就是好事,不能奢求太多他。想了一小会,就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现在敌人有大概一百辆战车在对我们的防线发起进攻,有二十二辆被我们破坏了传动机构,趴窝在第一道和第二道防线之间,成了固定炮台。我希望你们优先摧毁他们的固定炮台,然后帮我们夺回第一道防线。” “可以,没问题”,鲍尔默·沃伦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我们半个小时后可以准备完毕。” “很好,那就半个小时后开始反攻!” 格里森终于等来了好消息,他大吼一声,拉着身旁的两位师长就朝着指挥部走,“来,我们好好合计一下,怎么打这场反击!” 鲍尔默·沃伦看着急吼吼的格林森笑了笑,转身去整队去了。他们的巨兽来了,永固防线就稳了。至于留在后方的团长和那三十几辆趴窝的巨兽,他同样有着信心。 现在,是把舞台交给他们这十一台巨兽的时候了。敌人那些脆皮坦克,可以安心的去死了。 “传我命令,最快速度维护!二十分钟后发起反击!!!” 鲍尔默·沃伦的声音在阵地上回荡,带起了无数低低的呼喊。战士们或坐或站,兴奋起来。被压着打了半天,他们心里的火气,可是足足的呢。 290 强势反击 安肯瑞因方面最终发起反击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左右。来自阿郎特帝国的军队经过凌晨的渡河袭击和一天的强攻,精神疲惫。他们的战车,趴窝在阵地上的已经烧光了水,失去了动力。而那些在后方补给的,则还有着一定的战斗力。可是,这样的部队,对抗急于复仇、拥有更加坚固、先进的巨兽坦克的安肯瑞因军队,明显是不够看的。 “进攻,进攻!” 格里森·沃伦站在永固防线的高点,观察着前方的形势。虽然己方只有十一辆巨兽坦克,但是它们摧毁那些因为行动机构损毁、停留在双方交战处的敌方坦克非常轻松。那些坦克的车组成员并不敢离开车子,他们一旦离开装甲车辆的保护,就会立刻被紧盯着战场的狙击手杀死。所以,安肯瑞因的部队几乎是不费什么力气,就俘虏了这三十多辆猎手坦克和他们的车组成员。 工农革命军第四军团的军团长多姆纳尔·拜恩站在格里森身旁,笑着看着自己的同志指挥作战。他抵达现场不久,并不熟悉情况,安肯瑞因军队内部也没有把着指挥权不放的传统。再加上格里森在劣势情况下的指挥并没有大问题,多姆纳尔·拜恩也想看看自己这位同伴的潜力。毕竟,现在安肯瑞因最缺的,就是有经验、能打仗的高级军官。 安肯瑞因的军队仍在前进,古拉斯科试图组织反击。但是他的部队太疲惫了,他的装甲部队数量虽多,但是质量不足,并不能在对抗中取胜。虽然它们仍然瞄准了巨兽的履带攻击,瘫痪了十一辆坦克中的六辆,但自己也被击毁了将近三十辆。而且,被破坏了履带的巨兽并没有失去战斗力,跟随它们一起进攻的安肯瑞因步兵以这些变成固定炮台的坦克为据点,彻底收复了永固防线。 而当仗打到这个时候,安肯瑞因的夜晚降临了。双方都不擅长夜战。于是,以安肯瑞因部队放弃进攻、固守阵地为标志,双方进入了暂时性的休战状态。 —————————— 士兵可以休息,机械可以保养,但是指挥官们在战时的休息时间就少的可怜了。在淡淡的夜色下,多姆纳尔和格里森,正在梳理今天的战斗过程。 “现在事情已经基本上查清楚了,敌人后方的装甲部队是从极东海角旁的库尔玛斯特登陆的,那是一座半废弃的海港,属于冰河湾大公爵皮埃尔·托莱达诺的领地。我们接管安堡省之后,还没来得及彻底清理那座城市的敌对势力。” 多姆纳尔·拜恩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继续说道,“他们的装甲部队,代号应该是第117装甲军团,把三百辆坦克分成了两部分,其中的两百辆从库尔玛斯特登陆,潜伏在路边埋伏我们的巨兽战团。巨兽战团因为是在内陆行军,缺少哨卫,被敌人打了个猝不及防。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这一次奇袭,让我们的永固防线没有足够的装甲部队防御,几乎被敌人的坦克攻破。” “还是应该建议后方制作可以对抗坦克的蒸汽大炮,就用那种巨兽上用的穿甲弹就行,这样我们也不至于在没有装甲部队陪同的时候损失太大。” 格里森总结道,“还有,我觉得我们今天晚上应该继续进攻。巨兽战团是做过夜视训练的。我还得到消息,驻扎在罗宁格的第二机械化师已经朝我们赶来了,昼夜兼程,明天早上能到。” “你的意思是,我们打接力战,今天晚上消耗敌人的精力,明天让第二机械化作战师收割,对么?” 听到格里森的建议,多姆纳尔·拜恩更加欣赏他了。一个好的指挥官,重要的能力之一就是在作战的时候考虑整个战局,而不仅仅是自己的部队。 “那他们在我们腹地流窜的那一百多辆坦克呢,也是个大问题啊。” 多姆纳尔·拜恩起了考教格里森的想法,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把我们的第三师和第四师交给巨兽战团留在原地的那些坦克。他们的猎手行进速度很慢,跑不远的,只要我们的巨兽坦克重新恢复行动力,就是他们的死期。” “很好,很好”,多姆纳尔·拜恩点点头,“就这么办!” ———————————— 古科海因半夜被吵醒的时候,已经能听到敌人的机枪声了。安肯瑞因部队的火力优势在进攻的时候尤为明显。虽然第9集团军、第10集团军拼命抵抗,并且充分发挥了他们作为阿郎特帝国精锐部队的优势。但是,当敌人的巨兽咆哮着冲上阵地的时候,强大的抵抗意志在阵线被轻易的、摧枯拉朽般摧毁后消失了。阿郎特帝国的军队开始不受控制的后撤,紧接着,后撤变成了溃败。 “都他妈给我稳住啊啊!!!!” 古科海因有些愤怒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士兵们竟然这么软蛋。看看人家安肯瑞因的军队,在阵地上没有坦克的时候,还能冷静的通过战壕和侧翼攻击阻止己方的进攻。可自己的士兵们,哪怕身旁有着超过敌人两倍的坦克,却仍然没有同巨兽作战的勇气。 “一帮软蛋!” 古科海因气狠狠的骂,跟着他撤退的军官和士兵们沉默不语。软蛋也好,逃兵也罢,面对明知无法对抗的敌人还要冲上去送死,在他们看来并不是聪明的决定。 这场追击战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最终以安肯瑞因进攻部队停止而停止。古科海因在靠近冰河的地方收拢了自己的残军,初时发起进攻的六万人,现在只剩下四万不到,而一百辆随同过河的坦克和屠戮者,完好无损的,也只有不到二十辆了。而唯一让古科海因庆幸的是,那座浮桥还在。 “将军,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撤退?” 第9集团军参谋长杰特·尤佩站在能看到冰河上那座浮桥的位置,轻声询问着自己身旁的古科海因。他很好奇,当这位号称不败的钢铁之锋,再次在安肯瑞因面前折戟沉沙的时候,他该如何应对现在的局势。 “是军官,我们的军官牺牲太大了!” 古科海因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他总觉得自己的部队在战斗中表现的并不像是阿郎特帝国最精英的部队。毕竟,那种战时一触即溃的问题,显然不应该是一支训练有素、而且经历过战斗考验的部队所体现的。不过,他毕竟是名将钢铁之锋,很快就找到了答案。敌人的狙击部队虽然存在感不强,但是大量被杀伤的基层军官显然影响了这只军队战斗力和凝聚力。只不过,如何对付敌人的狙击手,他现在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 “将军,我们怎么办,要渡河么?” 杰特·尤佩不知道古科海因在想什么,他只知道,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们活下来的希望就越来越小。现在,指望深入敌军腹地的科林·雷德利能够帮忙也是不现实的,从敌人如此迅猛、果断的发起进攻就可以看出来,古科海因将军设计的兵分两路,奇袭正攻的策略,应该是失败了。 “哦,撤退”,古科海因终于从如何应对敌人狙击手的思路中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前方的浮桥,下定了决心。 “当断不断会出大问题,通知下去,立刻撤军,趁着敌人没有发起进攻!另外,注意维持秩序,不要引起恐慌!” 古科海因的担心明显多余了,虽然这三万余人的残兵失去了自己很多基层军官,但是基本的撤退军事纪律,他们还是保持的很好的。而且,因为浮桥是建设用于保证坦克通过的,所以在通过人员部队的时候,效率也并不底下。到了次日清晨,敌人的机械化部队再次出现的时候,古科海因的部队已经撤退了大半。 “防守,巩固战线!继续撤退!!!!” 古科海因知道,自己最关键的时候到了。一个好的将军不仅要能知道胜仗怎么打,还应该知道如何在劣势的时候保存实力。现在渡河撤退的行为被敌人发现,正是自己军队最危险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乱了阵脚,那他就彻底输了这一仗。 安肯瑞因方面可没有想那么多,他们只是按照最初的方案开始进攻。昨夜连夜进攻的士兵们已经开始休息。接替进攻的机械化作战师虽然长途跋涉,但是斗志旺盛。而且他们的火力也比步兵们要强大。再加上巨兽战团的配合。依靠着最后的五辆坦克,他们几乎摧毁敌人的装甲防御阵线。 “就差一点了!” 格里森有些失望,他在望远镜中看到了整个进攻过程。己方的坦克被敌人破坏了履带,成为了移动炮台,虽然仍然能压制敌人,但是却失去了推进的中坚。如果这么下去,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渡河了。 “我们发起冲锋吧!” 多姆纳尔·拜恩提醒,“敌人虽然还有十几辆坦克可以使用,但是已经失去了斗志,继续冲锋,问题不大。” 格里森犹豫了一下,在没有装甲部队保护的情况下,对着敌人装甲部队发起进攻并不是一个划算的主意。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军团长的提议。 “这件事我觉得不妥,牺牲太大。” “做将军可不能害怕牺牲,你难道希望告诉头儿,我们本可以抓住敌人的将军,却让他跑了?” 格里森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下定了决心。 “和第二机械化作战师联络,我们用步兵配合他们推进,把敌人挤到河边!” ———————————— 古科海因蹲在浮桥桥头的一块盾牌后面,焦急的看着远方。前方的阻击战虽然失败了,但是又为他们争取了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现在,虽然浮桥上已经有了秩序混乱的迹象,但是他已经把超过三万人送过了桥,剩下的,只有不到八千人了。 “继续防守!坚持就是胜利!” 古科海因大声喊,传令兵跑出掩体,试图把命令传出去,却直接一个倒栽葱栽倒了。于是古科海因知道他们被敌人的狙击手盯上了。他骂了一句,派出了自己身边最后的三位传令兵。 “我们为什么不让战车部队先过?” 杰特·尤佩有些好奇,这些战车可是皇帝的宝贝。这次进攻安肯瑞因,皇帝几乎把所有的家底都交给古科海因了。如果他知道古科海因失去了一大半坦克,还不知道要如何盛怒于人呢。 “没有坦克,我们根本无法组织渡河,到时候,不仅仅坦克过不去,我们的士兵也会死在这里。” 古科海因对事情看的还是很透彻的,装甲部队是己方最后的主心骨,先让主心骨跑了,那么帝国最精锐的3个集团军,能活下来一万人,就是万幸了。 “我明白了,我们撤吧。” 杰特·尤佩再次提出请求,现在码头的局面已经有些失控了,不少士兵被挤到了水里,冻的瑟瑟发抖。有的甚至没能出来,就死在了河里。现在,他们已经尽力了,该为自己着想了。 “我知道了,走吧。” 古科海因最后看了一眼远方敌人的装甲部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在它看来,不论是敌人悍不畏死的士兵,还是皮糙肉厚的坦克,又或者是这些乘坐着巨大装甲卡车进攻的部队,每一个单独给他,他都能想到应对方法。但是,当安肯瑞因把这些因素整合在一起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战局的掌控力。 “撤退!!!!” 杰特·尤佩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用斩钉截铁的语气下达命令,继而和古科海因踏上了浮桥。而在他们身后,殿后的部队已经彻底崩溃。 —————————— “怎么样,我们要过去么?” 一天后,闻讯赶来的爱莲娜军事部队总负责人伊万·沃伦,站在冰河旁边,看着那条被切断的浮桥残骸,轻声询问着身旁的多姆纳尔·拜恩。 “我觉得可以”,多姆纳尔·拜恩声音强硬,“这一次打的这么憋屈,我还没好好找他们算账呢。” “那很好”,伊万·沃伦点点头,“我是带着头儿的命令来的,多姆纳尔·拜恩,现命令你和第五军团一起,同时发起渡河作战,第三巨兽战团和第四巨兽战团将全力配合你。这儿是复仇之战,也是雪耻之战,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多姆纳尔·拜恩高高行礼,目光激动。在他的身后,终年不封的冰河安静流动,寒气逼人。 291 新的强者 阿郎特帝国和安肯瑞因在东部爆发的这场冲突进展的非常迅速,在其他国家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位于安肯瑞因境内的战争已经结束,急于复仇的安肯瑞因军队已经把战火烧到了阿郎特帝国境内。 “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阿郎特帝国首都莫斯罗宁那充满历史感而又奢华无比的皇宫内,帝国皇帝付迪亚·卡尼正处于暴怒状态。他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将军,加上自己手中几乎全部的装甲部队,竟然连敌人的一个军团、一个巨兽战团都没有打赢。不仅没有打赢,还带回来了一屁股追兵!现在,安肯瑞因的工农革命军和他们的巨兽战团在自己的国家东部驰骋杀戮,自己却无能为力! “陛下……” 已经被实质性剥夺了军权,只剩下荣誉爵位的古科海因·福斯特跪在付迪亚·卡尼面前,低头,语气悲凉。 “是臣的错。” “是你的错有屁用?!” 付迪亚·卡尼爆了句粗口。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军队是最强大的,是战无不胜的。之前的战绩也向他证明这一点。但是,那个该死的加斯滕斯,那个该死的安肯瑞因,竟然让他生出了无法战胜的恐惧感。他愤怒于自己的恐惧感,这种愤怒随着前线战报的不断传来,变成了暴怒。 “我们整个东部军区,拿这不到十万人一点办法都没有?第12集团军、第14集团军、第16集团军,三个集团军总共就抵挡了半天?!半天就让敌人突进了一百七十公里,占领了两座城市?!按照这个速度下去,是不是两天之后,我就可以在莫斯罗宁向那位加斯滕斯递交国书,宣布阿郎特帝国从此成为历史上的遗产了?” “陛下,敌人的装甲部队太强大了,我们的东部又大都是平原,现在又是冬天,很方便他们进攻。我们的步兵没有装甲部队支持,是无法和他们的装甲部队对抗的,所以……” “所以你们输成这个样子就是合理的了?!” 付迪亚·卡尼更加愤怒了,“我把大半个帝国的装甲部队都给了你,你就是这么给我交代的?去了六万人,回来三万。去了三百辆战车,最后能回来的,只有三十一辆?古科海因·福斯特,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杀了你才甘心?” “陛下。” 古科海因低头,“臣万死不辞。” “放屁!!!!” 古科海因骂的更大声了,“你死了有个屁用!给我回去反省!我把国防部和陆军总司令参谋部都给你,一天之内,给我拿出对策!” “明白了,陛下!保证完成任务!!” 听到陛下没有杀掉他,甚至没有给他更严重的处罚,古科海因·福斯特更加坚信自己遇到了一位英明的君主。他希望能够用自己的帅才回报这位慷慨的君主,可是,他已经打输了两场对安肯瑞因的战争。哪怕他回答的非常响亮,但是在他的内心里,他真的认为自己能赢么? 或者,他真的认为自己能找到一条道路,一种方法,把安肯瑞因的军队赶出阿郎特帝国的领土么? ———————————— 就在古科海因和阿郎特帝国陆军部总司令参谋部的参谋们冥思苦想的时候,爱莲娜共运党议事会也在讨论相同的问题。 “这次伊万有些冒进了”,加斯滕斯看着挂在自己面前的崭新地图。和之前那张主要显示安肯瑞因全境的地图不同,这张前段时间新挂上的地图,显示了整个中心大陆的全貌。安肯瑞因就像是一顶红色的长沿帽,待在这片土地的北方。 “头儿,我知道错了,可是现在不是打的不错么?而且来的时候你也给了我指示啊,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绝对不能吃亏,不是么?” 伊万皱着眉头,有些不解。他是死囚出身,从敢死队开始就加入了加斯滕斯的革命队伍,一直是整个安肯瑞因军事方面的第一领导,也是加斯滕斯的左膀右臂。这次跨境发动对阿郎特帝国的进攻,他确实没有与加斯滕斯商量,但是现在战况不错,加斯滕斯还批评他,他有些委屈。 “幸好战况不错,要是战况糟糕,我估计你自己都不好意思过来!” 加斯滕斯也有些生气,在他的计划里,一旦通过和尼格鲁共和国的战争巩固了自己这个国家红色政权的位置,他就需要更多的时间休养生息,调整国家的经济结构,提高国民的生活水平。曾经的经验让他知道,当这一代参加建国的老人们去世之后,新一代的国民对他们的生活质量,必然有着更高的要求。到那个时候,如果安肯瑞因还在疲于应对周边国家的军事威胁而不知发展经济,那么必然会导致社会动荡。 “头儿,我们现在怎么办?” 装甲和机械化部队负责人艾迪·沃伦是站在伊万这边的。他们是军人,军人对战功有着天然的渴望。所以,他希望岔开话题,试图糊弄过去。 “现在,只能将计就计了”,加斯滕斯看了一眼艾迪,“既然已经打过去了,而且敌人比预想的好捏,那我们就敲诈他一把。阿郎特帝国和安肯瑞因不同,我们在安肯瑞因是在自己的土地上,有地形和百姓基础,所以不怕敌人的围追堵截。只要不是像上次那样大意,基本上都不会有什么问题。阿郎特帝国的土地是敌人的领土,我们去了,就是侵略者。虽然我们可以发动当地农民和工人起来革命,但是他们的农民是自由民,虽然生活在社会底层,但是他们转变身份的欲望和需求并不如我们的农奴兄弟强大。在敌人陌生的土地上发动一场侵略战争,既不符合我们的利益,也增加了失败的危险性。并不是一个特别理想的选择。” “头儿,那我们议和?” 负责外交的宾波·博布鲁夫插话,“这次打的这么好,我们应该可以让敌人吐出不少东西,不说别的,市场一定程度的开放,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个我知道”,加斯滕斯点点头,“作战方针要明确,我们不是去占领的,也不是去推动土地革命的。不要让工作队跟着一起去,也不要让我们的军队擅自改变别人的政府结构。我们就是去打一下,证明自己,然后逼降,明白么?” “明白!” 在场几人齐齐应下,继而开始讨论细节。虽然到了他们这个层级,很多事情都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处理。但是他们显然更习惯自己来处理。这场会议从中午一直开到晚上才解散,有所有人都有些我意犹未尽。 而会议的结果,也很简单。 巩固战果,以分裂强迫逼降! —————————— “阿郎特输了进攻战?” 站在弗恩丁根国民广场大议会的顶层,已经年迈的阿齐瓦·兰德颤巍巍的坐在一个棉绒轮椅上,看着远处的天空。最近到处扩产的蒸汽工厂那些高耸的烟囱,让原本一望无际的天空变得有些支离破碎。 “是的,听说是古科海因亲自带队,阿郎特帝国投入了三个集团军和数量不明的坦克,据说他们在一开始还取得了优势,但是最后被敌人击退。安肯瑞因的军队顺势攻入了阿郎特帝国东部地区,现在三战三胜,已经把安朗特帝国的军队防线逼出了将近两百公里的距离。” 丹尼尔·兰德伸手帮自己的爷爷盖了盖,顺便报告了最新的情报,“现在有证据显示,安肯瑞因似乎只打算打局部战争,据说他们国内的民兵部队和军垦军团都还没有动员。” “他们吃不下阿郎特的”,阿齐瓦轻轻的咳嗽着,虽然穿着昂贵的长绒大衣,盖着紫貂披风,但是他的年纪已经不允许他如此直接的对抗严寒。他伸手拍了拍丹尼尔的手。 “送我回屋。” “好。” 丹尼尔推着阿齐瓦兰德在原地转了半圈,回到了室内。他看着自己爷爷头顶花白的头发,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爷爷的样子。 “丹尼尔”,阿齐瓦·兰德并不知道丹尼尔的想法,“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以后这个世界上,可能会有两种完全不同的制度共存。我们可能,无法从武力上把共产主义制度消灭在萌芽状态了。安肯瑞因,加斯滕斯,还有他的共产主义,已经扎下根,生出芽,开花结果了。” “我明白,爷爷”,丹尼尔弯下身子,“可是现在怎么办,根据三国盟约,我们是要出兵的!” 一头白发的阿齐瓦·兰德缓慢转头,看了丹尼尔一眼,“孩子,你要知道一件事,盟约这种东西,只有对我们有利的时候,才会被执行,知道么?” 丹尼尔·兰德瞬间明白了,可是,他又不明白。 “可是,爷爷,我们这个盟约不是用来对抗共产主义的么?如果不帮阿郎特帝国,盟约破裂,以后我们就更不可能对抗共产主义了。” “对抗……” 阿齐瓦·兰德摇了摇头,说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你知道么,我年轻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那之后,我的腿就有了风湿,每到冬天都会疼。我不喜欢风湿,我也不喜欢自己的疼痛,可是,我一辈子都只能忍受这种疼痛。我的医生告诉我,如果我当初在养伤期间,不要那么逞强,也许腿会好的彻底一些。而现在,我已经失去了治好它的机会。” 丹尼尔沉默了。这并不是他的爷爷第一次给自己讲故事。他听明白了爷爷的意思,想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要不,我们从外交上表个态吧,表明立场,促进和谈。” 阿齐瓦再次转头,轻轻按住了丹尼尔的手。 “很好,很好,我没有看错你……” 之后,阿齐瓦的声音戛然而止。丹尼尔心里一惊,以为自己的爷爷已经去世了,可待他细看,却发现老人只是睡着了。他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把爷爷交给侍者,离开了这件房间。 “通知大议会办公厅,我们下午召开紧急议会!” ———————————— 在安肯瑞因进攻阿郎特帝国的第七天,弗恩第三共和国发表了措辞严厉的外交声明,强烈谴责了安肯瑞因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进攻阿郎特帝国的霸权行径,并强调将在必要的时候使用武力维持国际公平与正义。尼格鲁共和国也发表了内容相似的声明。与此同时,弗恩第三共和国开始在东部边境陈兵,据说兵力高达三十万,并包括一支拥有一百辆坦克的装甲部队。尼格鲁共和国也在自己的东部边境开始屯兵,涉及兵力超过二十万。一时之间,安肯瑞因似乎陷入了全面开战的危险境地。 “主席,我们是不是要打全国大战了?” 在加斯滕斯位于罗斯维尔国民政府东侧的宅院里,克莱尔·沃伦一边把菜放在桌子上,一边侧头看着自己的偶像。这个国家的创造者,伟大的领袖加斯滕斯,正侧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本骑士小说,似乎很有兴趣。 听到克莱尔的提问,加斯滕斯抬起头,看了这位姑娘一眼,眼睛里带着笑意。 “不会的,这些人只是吓唬人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回到谈判桌前。我们用两个军团和一个巨兽战团干掉了阿郎特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他们自己心里会掂量一下的,自己那点军队,够不够我们吃的。” “那就好,最近不少人问我这件事呢,说我们是不是要打仗了,安肯瑞因是不是要出事了,我自己也很担心……” “他们问你什么问题,你不要随便答,有些拿不准的,可以告诉我,然后再说。这件事,他们要是再问起,你就这么说就好了。” 加斯滕斯一边说话,一边给自己挪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其实啊,我应该感谢那位古科海因将军。要不是他发动的这次进攻,我们根本没有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现在,所有人都不再把我们看做新兴势力了。我们不再是那个随时可能被他们轻而易举摧毁的弱小根据地了,我们现在能够战胜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的军队,他们,已经没有和我们对抗的勇气了。” 加斯滕斯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躺平了,他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发出惬意的声音。 “以后,我们的战场,将会在另一个层面,另一个没有那么危险,但是更加考验我们的执政能力的层面。” 292 冰河和谈 陆元856年11月24日,阿郎特帝国在钢铁之锋古科海因将军的带领下,对在其东部地区肆虐的安肯瑞因军队发起了冬季攻势,动用兵力超过十个集团军,二十万人,同时投入作战的,还有超过六十辆装甲战车,也是这个国家能拿出的最后的一批战车。安肯瑞因军队在伊万·沃伦的直接领导下,沿着冰河防线伺机而动,不占据城市,以运动战、伏击战为主,利用己方机械化部队的兵力优势,以及装甲部队的突进优势,避开和敌人的阵地战,迫使古科海因的军队进行了三次大规模的会战,三战三胜。到第三次会战结束的时候,安肯瑞因投入阿郎特帝国的总兵力也不过三个军团十八万人加上两个巨兽装甲战团。而阿郎特帝国的军队在两次增兵之后,前后卷入战争的兵力已经超过五十万。可哪怕如此,他们仍然输掉了这次作战。到了12月中旬,整个阿郎特帝国东部已经实质上进入了不设防状态。而弗恩第三共和国和尼格鲁共和国除了提供武器支持和外交呐喊之外,并未提供更多的支持。因为,在他们的边境上,同样强大、甚至是最为强大的安肯瑞因工农革命军第一军团、第二军团甚至都没有投入战斗。 已经无法通过军事手段阻止安肯瑞因了。 随着古科海因作战的进行,三大国已经认识到了这个事实。他们已经无法通过战争手段取得对安肯瑞因的压倒性胜利,更无法通过战争迫使安肯瑞因放弃共产主义。正如阿齐瓦·兰德所说的,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将不得不面对和共产主义国家共存的未来,一个并不是那么理想的未来。 陆元856年12月18日,阿郎特帝国派出外交大臣向安肯瑞因求和,双方在冰河防线靠近阿郎特帝国的一侧开始了和谈。12月26日,和谈结束,安肯瑞因与阿郎特帝国签订了被称作冰河合约的和谈条约。条约规定,阿郎特帝国向安肯瑞因支付本次战争的赔款500万达卡,或者等值的女神币或食物。阿郎特帝国在冰河以南五十公里内不设防线、不驻军队,阿郎特帝国无条件向安肯瑞因开放市场,不得以任何理由采取任何措施禁止安肯瑞因产品进口。条约规定,阿郎特帝国承认安肯瑞因的共产主义国家性质,并同意改善国内工人和农民待遇,提高工人和农民地位,允许工人成立工会、农民成立农会,并不得以任何形式干预。阿郎特帝国承诺,不得以任何方式和任何国家缔结不利于安肯瑞因的条约。安肯瑞因承诺,在阿郎特帝国遵守冰河条约的前提下,不主动发起对阿郎特帝国的军事行动。 被邀请参加条约签订仪式的弗恩第三共和国、尼格鲁共和国和罗伦罗布斯的使节见证了条约的签署过程,新六国议会在条约签订后一周发表声明,认为冰河条约是一次历史性的和平条约,开创了通过谈判解决战争争端的先河,安肯瑞因和阿郎特帝国双方的基本权利在条约中都得到了保障,六国议会呼吁,双方政府和国民要保持理性,遵从条约要求,避免再发生流血事件。 陆元856年12月30日,安肯瑞因军队撤出阿郎特帝国领土。陆元857月1月5日,安肯瑞因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主席、共运党主席加斯滕斯·沃伦在罗斯维尔接见了参加这次作战的将军和士兵代表,授予了他们代表国家最高荣誉的镰刀斧头勋章,并发表了《促和平谋发展推动新大陆进入蒸汽时代》的公开讲话。在讲话中,加斯滕斯提出了世界大环境由总体战争转入总体和平新阶段的判断,并提出把安肯瑞因工作中心从维持国家政权存续向建设蒸汽强国的目标转变。加斯滕斯还在讲话中呼吁,世界各国放下纷争,充分利用这个没有了大魔导师、人人平等的新时代,改善国民待遇和生活水平,提高居民幸福指数,保障无产阶级利益。在会议现场,应邀参加活动的阿郎特帝国、弗恩第三共和国、尼格鲁共和国和罗伦罗布斯的代表对加斯滕斯的讲话表示了热烈欢迎。 陆元857年1月22日,新六国议会宣布改组为新五国议会,安肯瑞因共和国被正式取消议会席位,弗恩第三共和国交出了安肯瑞因共和国流亡政府的全部人员,包括皇帝加里·吉布森。1月26日,押送流亡政府官员的专列抵达罗斯维尔,加斯滕斯·沃伦亲自在车站迎接,和加里·吉布森发生了简短的交谈。在场的记者记录下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仍然穿着一身朴素工装,除了胸口的黄铜徽章外没有一丝气场的加斯滕斯·沃伦,站在穿着一身囚犯,带着手铐脚镣的加里·吉布森面前,驻足许久,才轻声问候。 “造反这工作,不好干吧?” ,加斯滕斯·沃伦如此说。 “确实,比我想象的难多了。” 加里·吉布森抬着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皮肤早已没有早年的稚嫩和白皙,他的头发蓬乱,胡子拉碴,如果不认识的人看到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人竟然曾经是这个世界上六大强国之一的皇子、皇帝。 “知道难就好了,其实我很欣赏你的,但是叛国罪,没有例外。” 加斯滕斯的话并没有太多感情,只有非常熟悉他的人,能听出他话语里的惋惜。加里·吉布森看着加斯滕斯,看了足足一分钟,笑了。 “我想了很久,一直在想,从我的父亲死去之后,就一直在想,你和你的共产主义,凭什么能赢。可直到刚刚,我才想明白。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揣度的,就是人心。我从小学习的帝王之术,就是驾驭人心。只有驾驭人心,才能统御国家。可是,即使是以我们八百年的王朝经验,我们也能真正驾驭的,也只有周围那些人的人心,最多也就一百来个。其他的,这个国家的大多数国民,只能间接的被我们影响。可是,你不同,你和你的共产主义不同,你们没有驾驭人心,你们真的得到了人心。而且,不是几个人,不是十几个人,而是这个国家大多数的人,他们相信你,无条件的相信你,愿意跟着你,愿意为你去死,甚至不需要任何报酬。他们,是你和你的共产主义的信徒,而正是依靠着这些信徒,你才能赢。” 加斯滕斯站在加里·吉布森面前,很认真的听着他的话,他在加里·吉布森发言的间隙插话。 “你说的确实不错,只不过,不是我得到了人心,而是人们选择了我和共产主义。人心从来不能驾驭,人心有自己的选择。欺骗他们的人,只能欺骗一时,欺骗不了一世。” “你说的没错”,加里·吉布森笑了,“可是,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你的经验,你的方法,也许可以得到一时的胜利。但是,人心终究不可能永远无私、永远奉献的,人心,终究是自私的。我们的王朝存续了八百年,我们知道,没有人能消灭人内心的阴暗和欲望。哪怕是你,哪怕是你的共产主义,也不行。所以,加斯滕斯·沃伦,这个天下,你赢了,我把它给你。但是,想要坐稳这个天下,可不是靠蒸汽坦克和洛山机枪就可以的。我相信,不用很久,你的国家,就会改变,变成一个我更加熟悉的国家,一个普通人的国家。信仰这种东西,可以忽悠一时,可终究不能忽悠一世。” 加斯滕斯沉默了,他知道,加里·吉布森说的是真的。那些欲望和黑暗,始终都不曾离开。哪怕是在根据地最困难的时候,仍然有些人,在浑水摸鱼,损公肥私,甚至出卖根据地、出卖同志。他也知道,这场与人心欲望之间的战斗,终将会持续下去。他沉默着,看着面前的加里·吉布森。他知道,这位比自己还年轻的皇帝,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眼光独到,能力优秀,天赋耀眼,唯一欠缺的,是一个能让他安心成长的环境。 “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会注意的,我们会警惕的,我们会赢得这场战争的。” 加斯滕斯郑重其事的回答,语气里带着不可抗拒的坚定。加里·吉布森看着他,仔细的看着他,他的目光从加斯滕斯身上的衣服、徽章、和那个有些破损的皮鞋上掠过,嘴角露出了一丝细微的笑意。 “我知道你会杀了我,人总是要死的,我不介意。不过,加斯滕斯,你的道路还很长,我衷心的希望,希望你能活的开心。” 说完这句话,加里·吉布森低下头,不再与加斯滕斯对视。于是加斯滕斯知道,这场对话到此结束了。他的目光穿过加里·吉布森的身体,看向了远方的法师塔。虽然已经失去了魔力,失去了大魔导师,这座人类建筑史上的奇观,却仍然在安静的矗立,似乎在它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谢谢你的提醒”,加斯滕斯郑重行礼,继而转身叮嘱。 “带走吧,按照既定程序办,让他走的轻松些。” —————————— 陆元857年2月12日,安肯瑞因共和国流亡政府全体官员被执行绞刑,小皇帝加里·吉布森殁,时年23岁。 陆元857年2月13日,安肯瑞因最大的官方报纸《萤石》刊载整版车站对话,全文记录了加里·吉布森给加斯滕斯的忠告。《萤石》同时转载了加斯滕斯对这件事的评论。 “蒸汽的战争已经结束,而人心的战争刚刚开始。我们党要想实现共产主义,就必须坚决彻底的和人心的黑暗面作斗争。全党全国要始终认识到,要建设真正的共产主义社会,所有党员、所有官员就必须做到以国为家、以公为先。不然,我们必将面临亡党亡国的危机。” 陆元857年2月15日,安肯瑞因共运党党中央发布了《关于在全党开展反对以权谋私、反对损公肥私、严查违法乱纪的通知》,正式拉开了被称为“两反一严查”运动的序幕。 —————————————— 西岭省分管农业的高官吉米·沃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他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脱下皮鞋,把文件包放在门口的柜子上,轻轻抚摸着这个从某个大贵族家里抄出的血楠木柜子,感觉着上面的纹理,心里的压力小了一些。他脱下外套,把它挂在门后的衣架上,走进了客厅。 整间客厅都被笼罩在黑暗中,越发显得空旷。这栋房子是西岭省省会拉布诺斯少见的青棱页岩构建的房子,冬暖夏凉,非常舒适,曾经是一位侯爵大人的居所。拉布诺斯解放后,吉米·沃伦找了个理由,住进了这栋房子。虽然这栋房子名义上属于国家,但是吉米·沃伦知道,它将在很长很长的时间内,属于自己。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客厅的辉石落地灯被点亮了。半透明的灯罩下透出了一个玲珑的身影。那是一枚辉石精灵制作的落地灯,黑市价格超过一万女神币,是妥妥的奢侈品。打开落地灯的,是吉米·沃伦的妻子,弗洛尔达·沃伦。这位有着一头蜷曲长发的夫人毫无困意,直直的看着站在客厅入口处的吉米·沃伦,眼神里有着明显的担忧。 “我都听人说了,现在上面在严查,亲爱的,你——” “我没事,我怎么可能有事!” 吉米·沃伦大踏步上前,俯下身子,亲吻自己的妻子,“孩子们都睡了?” “嗯”,弗洛尔达发出轻轻的呻吟,身子微微的扭动了起来。她的皮肤白皙,手臂和大腿都非常纤细,一看就不是劳动出身的人。西岭省的不少人都知道,她的原名是弗洛尔达·卡纳弗,是格拉斯·卡纳弗侯爵的女儿,而格拉斯·卡纳弗侯爵,是西岭省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在西岭省刚解放的时候,格拉斯·卡纳弗找到了吉米·沃伦,以托孤的方式把他的女儿交托给了吉米。而作为回报,吉米·沃伦在格拉斯·卡纳弗侯爵被公审处死之后,通过多种方式利用自己分管农业的便利,为卡纳弗家族留下了大概一千公亩的土地。这些土地在账目上属于两百五十名不同的新农民,可事实上,它们仍然属于弗洛尔达·格拉斯,现在名为弗洛尔达·沃伦的女人。 293 整风肃纪 “嗯——” 许久,弗洛尔达才从吉米·沃伦的深吻中挣脱出来。她不喜欢也看不上面前这个男人,没有读过书、只上过夜校的吉米·沃伦身上有着所有她不喜欢甚至厌恶的习惯。这个男人一周到两周才洗一次澡,不刷牙,吃饭打嗝、砸吧嘴,不会穿礼服,也不会跳舞,更不会讲尼格鲁语或者弗恩语。他没有信仰,不敬鬼神,最大的爱好是和自己的老哥们一起喝酒、吃肉。吃的还是她从来看都不会看的动物内脏和下水。要在之前,这样的人不要说亲她,就是看她一眼,都可能会失去生命。可现在,他却成了弗洛尔达唯一的依靠。 见弗洛尔达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吉米·沃伦身子往后一靠,坐在了弗洛尔达身旁。他伸手把女人的一缕长发拢在掌心,轻轻抚摸。 “放心吧,婆娘,没事的。我可是查理·哈里大人的部下,没有人敢动我的。这个什么两反一严查,不会影响我们这些开国功臣的。头儿要对付的,是那些不听话的新人,那些在东边放了阿郎特帝国登陆的傻子,我这种人,没事的。” 说完,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信心,吉米·沃伦又重复了一遍。 “不会有事的。” 弗洛尔达看着面前的吉米,她能轻易的看出这个粗鄙男人的内心,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没事。也许,正像他想的那样,开国功臣的部下,怎么也不会受影响的。 “亲爱的,不然的话,你这几天去一趟罗斯维尔吧,我总是担心,你也知道,我们俩的事,不少人都知道,还有人去告状的。就算被你找人抓了一些,可是也不安全啊。去见见那位大人,总要安心一些的吧。” 吉米·沃伦摆摆手,意兴阑珊。 “我跟你说啊,罗斯维尔那帮人,虽然是领导,但是日子过得可不好。头儿的性子你也知道,什么‘百姓吃什么,我吃什么’,什么‘百姓穿什么,我穿什么’,这哪像个样子?都是开国皇帝了,还这么斤斤计较,要我说啊,小家子气!我要去罗斯维尔,要装孙子,还得和他们一样吃食堂,睡硬板床,有什么好的!” 吉米·沃伦是真心这么觉得。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农奴的时候就已经把苦给吃够了,现在好不容易翻身做了主人,当了大官,还睡了大贵族的女儿,怎么也该享福了吧?可是那个加斯滕斯,却始终坚持着在根据地时的朴素习惯,连吃肉的时候都要问一问,食堂有没有肉,管不管够,管够了,确定大家都有肉吃,他才会吃肉。这哪像是一个国家开国皇帝的样子?当然了,现在不叫皇帝了,叫主席,可是那也是一样的啊。整个天下都是他们这帮泥腿子打下来的,连个肉都不吃,连个好衣服都不穿,还对得起他们出生入死买命拿来的天下么? “亲爱的,你就听我一次,去看看你那位大人吧。就算你觉得这件事情不会影响到你。但是万一呢?这世上的事,可不就怕个万一么?” 弗洛尔达是真的有些担心。比吉米·沃伦更加了解帝国历史的她很清楚,任何一个皇帝都需要一些手段来整肃风纪、树立权威。她的这个男人如此粗鄙不堪,行事又不经大脑,仗着自己是开国功臣胡作非为,她自己也是知道的。这些事要搁在原来,都不是个事,大家谁不是这么干的啊?可是现在,毕竟是新政府了,风气不同,万一撞在枪口上,可怎么办? 一边说着,弗洛尔达一边爬上了吉米·沃伦的腿,用自己的身子蹭着他。吉米·沃伦很快有了反应,想要亲近,却发现弗洛尔达再次推开了自己。 “亲爱的,你就听我一次,去一趟罗斯维尔,好么?” “好,好,好!” 吉米·沃伦连说了三声好字,见弗洛尔达终于笑了,这才把她扑倒在了沙发上。在他的内心深处,也觉得自己这个老婆说的有些道理。 去看看,总是没有坏处的,不是么? —————————————— 吉米·沃伦找到国家副总理查理·沃伦的时候,他正在看材料。见吉米·沃伦来了,他很是高兴,让吉米·沃伦等了他一小会,就带着他去了食堂。两人一起在国事院的食堂吃了顿饭,聊了聊。国事院的食堂和吉米·沃伦印象里一样,没什么好东西,乏善可陈。吉米·沃伦来之前故意饿了自己两顿饭,才展现出了良好的食欲。查理哈里·沃伦问了他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特别强调了深冬来临之后,发动农民参加基础设施建设的事情。吉米·沃伦对这些东西比较熟,答的也不错。吃完饭,查理哈里·沃伦有事要忙,就要告辞。吉米·沃伦提出晚上要去家里拜访,查理哈里也没有拒绝。他和吉米·沃伦在根据地农业局的时候共事过很长时间,私交不错。在食堂也没办法喝酒,他也想和自己这位老部下和老兄弟好好聊聊。 到了晚上,吉米·沃伦带着个小袋子找到了国事院的宿舍区。查理哈里·沃伦的宿舍是一栋两层小楼,也是曾经的旧贵族财产。只不过,比起吉米·沃伦自己的那栋豪华的侯爵府,这栋属于查理哈里·沃伦的房子明显又小又旧。吉米·沃伦和门口的警卫打了招呼,就敲开了门。 “你来了,来来来,中午吃的不尽兴,晚上咱哥俩好好喝喝!” 查理哈里·沃伦看到吉米很高兴,他已经张罗着他夫人摆了一桌子的菜。查理哈里的夫人艾尔·沃伦是根据地时期认识的,纺织厂的女工,农奴家的孩子,身材健硕,是干活的好手,但是并不漂亮。吉米·沃伦和嫂子打了招呼,便和自己的老领导吃喝起来。待得大家都有些醉意,吉米·沃伦便问起了两反一严查的事情。 “这件事啊,是头儿的意思,不过归根到底还是要怪加里·吉布森。你说那个死人,都要死了,还不让我们好过”,说起两反一严查,查理哈里·沃伦也是游戏不满,“现在头儿把这件事看的太重了,我们院里不少人都被带去谈话了,有十几个没回来,听说要严判!我是支持这个工作的,不过啊,我觉得,还是得注意方式方法,不能伤害大家的、特别是老同志的革命激情。我认识的几个老兄弟,不过是帮人找了几个工作,写了几个条子,就被免职了!这可就有点过了!” 一听查理哈里这话,吉米·沃伦就知道有戏,他顺着查理哈里的话往下说,两人一通抱怨,更是找到了知己的感觉。又喝了一阵酒,吉米·沃伦看时间差不多了,丢下袋子就要走。查理哈里看了一眼那个袋子,板着脸问。 “这是啥?” “一点纪念品,我们西岭省的土特产,想着给你拿一些,补补身子。” 吉米·沃伦笑着回答,脸色圆润自然,一点也没有说谎的破绽。查理哈里·沃伦打开袋子一看,丢还给了吉米·沃伦。 “狗屁特产,他妈的西岭省产辉石精灵?你给我拿走!不然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不是,那就是个辉石工艺品,哪是什么辉石精灵啊,我走了啊领导,下次再过来和你一起喝酒!” 吉米·沃伦快速告辞,不顾查理哈里·沃伦的阻拦强行离开。而那个装着辉石精灵的袋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却被两人忘在了沙发上。等查理哈里回来,他的夫人已经把那个袋子收了起来,正坐在客厅等他。 “怎么了?东西收好就去睡觉,他妈的喝死我了!” 查理哈里一身酒气,醉醺醺的。最近两反一严查的事情搞的他有些不满,今天借着这个事情吐槽了一番,感觉心情好了一些。 “我家汉子”,艾尔·沃伦叫住查理哈里,“主席他既然要搞运动,那一定是认真的。吉米这样的人,你能不能不要接他的东西,我感觉会出事啊。” 查理哈里看着艾尔·沃伦,笑了,“他妈的老子跟着他打的天下,会出个屁事!我去睡觉了,你早点休息!” 艾尔·沃伦看着查理哈里上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起身把客厅又打扫了一遍,才回到了楼上的卧室,在鼾声如雷的查理哈里·沃伦身旁躺下,久久,不能入眠。 ———————————— 两周后,加斯滕斯通知共运党议事会的全体成员,召开特别会议。查理哈里如约出席。当他在那个熟悉的会议室坐下之后,发现自己面前已经放好了材料。他拿起材料,随意翻看,却突然停下了动作。他在那份材料里,看到了吉米·沃伦的名字。查理哈里·沃伦又翻到材料的正面,重新读了一遍材料的名字。 《涉嫌违纪干部名单》。 不知道为何,查理哈里在看到这个名单的一瞬间,整个人都绷了起来。他左右看看,发现大家都在翻阅名单,而坐在对面的加斯滕斯,则正看着大家,如有所思。查理哈里轻轻咽了口吐沫,放下了名单。 “头儿,这个单子是咋回事,怎么有好几个老兄弟都在上面?” “这是最近辛克那边根据群众举报重点查的一批官员,都是问题比较严重的,像那个吉米·沃伦,你原来的手下,据说帮着地方一个贵族隐瞒资产,还做假账弄土地,抓了告状的百姓,性质及其恶劣。还有那个小克顿,我都认识,原来伊万的手下,挂彩去了地方,有人举报他强奸,证据确凿。这些人,我先跟大家通个气,看看怎么处理合适。” 加斯滕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但是查理哈里却知道,事情已经到了很危险的地步。他犹豫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就被伊万抢先了。 “头儿,这些人,你说怎么弄就怎么弄,那个小克顿,虽然我认识,当初也是我在他的推荐信上签的字。但是,这不是他们违法违纪的理由,该处理就处理吧。” “恩,我也觉得是”,宾波·博布鲁夫接话,“现在我们正在搞两反一严查,要是自己人都不下手,百姓会不信的。不能说服百姓,就没有公信力。” “我也觉得是”,查理哈里开始表态,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这个吉米·沃伦,我跟他共事很久了,是很不错的干部。没想到竟然也有问题,头儿,我赞成伊万的想法,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对不能手软!” “很好”,加斯滕斯敲了敲桌面,“我想再开个公审大会,分开开,每个人在他们对应的地方开,让百姓都看看,我们共运党不是旧阶级,我们不会犯旧贵族的错误。我们的政权不是来鱼肉百姓来谋私利的,我们是来为百姓服务的,是带领大家建设共产主义的!” 听到加斯滕斯这么说,各位委员纷纷表态,一致支持。倒是古拉科斯说了两句,说对有孩子的,能不能适当宽大处理,被加斯滕斯否决了。看到这一幕,查理哈里知道吉米·沃伦已经完了,他一遍盘算着怎么撇清关系,一边开完了这个让他心情沉重的会议。 回到家,查理哈里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风险,他犹豫了一会,带上那个辉石精灵,找到了加斯腾斯住的小楼,敲开了他的房门。 “你来了?” 加斯腾斯似乎知道查理哈里要来,连茶都斟好了,是他一直喜欢喝的苦丁茶。平常总是陪在他身旁的克莱尔不见了,房间显得有些空旷。查理哈里跟着加斯滕斯走到茶几旁,把那个辉石精灵打开,放在了茶几上。 “怎么,给我送礼来了?” 加斯腾斯微微笑着,看着查理哈里·沃伦,等着他的解释。 “头儿,我要跟你承认错误”,查理哈里低下头,声音不大,“吉米·沃伦之前来找过我,给了我这个,我一时没管住手,收了。” “就这事?” 加斯滕斯坐下,语气平静,他看查理哈里还站着,招呼他坐下。 “你坐吧,我们聊聊。” 294 两次夜谈 查理哈里·沃伦对和加斯腾斯聊天并不陌生,很早的时候,加斯腾就喜欢拉着他们聊天,讲论资本,讲共产主义,讲剥削。到后来,大家的知识水平不断提升,加斯滕斯有时候就会讲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查理哈里和他的同伴们也听的津津有味。要搁在平常,他对于坐在加斯滕斯的家里和加斯滕斯聊天不可能有不适。可是,现在当他再次坐在加斯滕斯面前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查理哈里”,加斯滕斯似乎很明白查理哈里的心境,主动打开了话题,“你觉得,在冰河条约签订之后,我们的国家处于什么样的境地?” 不说贪污的事? 查理哈里·沃伦的心里有些不解,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回答加斯滕斯的问话。 “我觉得整体的国际环境算是稳定了,几个主要对手国家,除非他们发疯,是不可能和我们进行军事对抗的。正像您所说的,我们已经进入了经济建设的新时代,和平发展的新时代。” 这个结论是共运党议事会共同得出的,查理哈里对这几句话很熟悉,信手拈来。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加斯滕斯,观察着他。昏暗的辉石灯光下,只有二十八岁的加斯滕斯已经有了些微的白发,额头上也有了皱纹。查理哈里知道,那是在长期巨大压力下带领安肯瑞因找到自己道路的代价。 “你说的很对,不打仗是好事,和平发展那也是好事。但是,和平发展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敌人,阶级敌人无时无刻不在和我们作对,我们内心的私欲也在无时无刻的和我们作对,如果屈服于私欲,如果屈服于敌人,我们就会失去自我,失去自己的理想。” “头儿……” 查理哈里知道,当这间客厅里只剩下自己和头儿两个人的时候,头儿说这句话的对象啊到底是谁,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毕竟,按照党内的习惯,有话直说是最基本的要求。 “头儿,我是觉得,我们这些人,打生打死的,冒着多大风险,才有了现在的成绩。我们有了这么大的成绩,怎么也该对自己好一点吧?我也不说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我就是吃的好一点,住的好一点,给自己多拿点钱,怎么也没错吧?在历史上,在你给我们讲过的那些历史故事中,那些开国大臣,哪个不是爵位等身,富达半国?我不要那么多钱,我也花不了那么多钱。可是,我吃几口肉,睡个漂亮女人,总是没错的吧?” 看着脸上带着明显不解的查理哈里·沃伦,加斯腾斯感到一阵心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对党内的思想管理太疏忽了?虽然一直以来他也在通过多种方式推动党员们保持良好的纪律和操守,但是几乎没有共开处决过爱莲娜内部的人。这些人是不是因为这一点,觉得自己好欺负了? “查理哈里,你说的也有道理”,轻轻抿着黑叶茶,加斯滕斯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但是,正如我一直所说的,我们之所以能赢,是因为我们得到了人民的支持。敌人之所以会输,也是因为他们失去了百姓的支持。而这个世界上,百姓、农民、工人这些人,是眼睛最最明亮的人。你怎么做官,你怎么管理他们,你有没有私心,他们看得一清二楚。如果我们共运党的党员,都像你一样,想着给自己捞好处,甚至不惜扭曲自己手中人民交给你的权力。那么,人民必然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推下去。所以,查理哈里,我们虽然打赢了战争,但是我们很难打赢人心。你知道么,这一场和人类内心进行对抗的战斗,也许会持续很久很久。” “头儿……” 查理哈里听头儿这么说,知道头儿是不赞成自己的意见。他想了想,有说。 “可是,头儿,我们打生打死,到头来什么也没捞着,有的老兄弟和老哥们还落了一身伤。这可不像是胜利者应该有的结果。如果早知道最后我们什么也捞不着,说不定最开始,很多人就不会参加革命。” “查理哈里!” 加斯腾斯的语气变重了些。他没想到查理哈里已经想到了这一步,“你这个想法是非常危险的!我们发动革命,从来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解放农奴阶级和工人阶级,让无产阶级过上好日子。你这样说,相当于、相当于在质疑革命最基本的目标!” “头儿,我不是!” 查理哈里站起身,指着桌上那个辉石精灵,“我现在做高官,也见过省里的一些有钱人。这些人靠做边境贸易发家,还有些人纯粹是历史底蕴。在造反之前,我没想过自己能平等的和他们在一起。可现在造反成功了,革命成功了,我却发现自己仍然不能和他们平起平坐。他们虽然不少人的家族败落,但是底子殷实,并不缺钱。看着他们的生活,再想想自己的日子,我心里决定不公平啊!凭什么被消灭的富人还在,还过得滋润,凭什么我们清苦人家,就始终是掏力卖命的命?” “查理哈里,你知道么,人心,是不会知足的。” 加斯滕斯站起身,给查理哈里倒了一杯茶。他拿起那个辉石精灵,仔细打量,继而轻轻放下。 “曾几何时,这样一个辉石精灵,能卖我这样的农奴几百个。可现在,你拥有的辉石精灵,只要愿意,可以随时超过十个。我们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们了,我们成为了自由公民,我们还可以成为富人,有钱人,甚至贵族,对不对?人总是不知足的,人总是在向前进的。这不是坏事,但是我们必须小心,别让自己的欲望蒙蔽了理想。” 查理哈里看着桌面上的辉石精灵,和她的目光对视。小小的辉石精灵身材凹凸有致,羽翼纤薄透明,好像随时会扇动两下,轻轻飞起。他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决定继续直言。 “头儿,我是个笨人性格,心里藏不住事。我就直说了,在革命的时候,我们用最艰苦朴素的理念要求自己,这个我懂。可现在我们是世界最强大的国家,我们的产品销往这个大陆的每一个国家,而这个大陆的每一个国家,都在向我们出售各式各样的产品,希望能换取我们的女神币。在这样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不能让当初一起打天下的兄弟们,过上好日子呢?” 加斯腾斯再次沉默了,他知道,在革命的道路上,终究会有人分道扬镳,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么快,而那个人,又离自己这么近。 “查理哈里,在你当农奴的时候,你想要的好日子是什么?” “吃顿饱饭,休息一天,洗个澡,有个不漏雨、没有味道的房子。” 查理哈里回答的飞快。 “那现在呢?这些愿望你实现了吗?” “我实现了。可是——” “可是你还想要更好,我知道”,加斯滕斯站起身子开始踱步,“想要更好没有错,但是不能用公权力为自己谋私利,更不能违法乱纪。这是我的底线,这也是我们之前所痛恨的那些人。如果你变成了你痛恨的人,你把自己变成了剥削阶级,你觉得,我们的革命,成功了么?” “我不是剥削阶级!” “你从他们手里收下辉石精灵,难道不是利用公权力的剥削么?” “这个……” 查理哈里停下了。他知道加斯滕斯和自己不一样。这位开创了这个国家的传说中的人物,似乎根本没有私欲。在他的视线里,好像只有这个国家,和这个国家的人民。 “行了,兄弟”,加斯滕斯知道查理哈里和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同,“你和我一起走到现在,我不想放弃你。这样,从明天开始,你不要做总理了,你下去,去安堡省,去那里当一个农民,去看看,去走走。行么?” “为什么?” 查理哈里抬起头,眼神里有不解,还有微微的恐惧。他不想回到之前的日子,更不想失去自己的权力。 “因为只有回忆过去,我们才能知道自己最初为什么出发”,加斯滕斯握住查理哈里的手,“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隐瞒你的身份,不给你卫队。你就把自己当做一个想要土地的新农奴,去安堡省看看吧,好么?” “我……” 查理哈里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我去试试。” “很好。” 加斯滕斯点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似无意的说道。 “走之前,你收的那些东西,都交了吧。” 查理哈里身子一颤,点点头,不再说话。两人沉默的喝完了这一壶茶。查理哈里起身告辞,加斯滕斯送到了门口。 “兄弟,我希望你能回来。” 加斯滕斯看着查理哈里,辉石的灯光从他的后背射过来,照亮了查理哈里的脸。这位国家的副总理脸上沟壑交错,皱纹密布,一脸沧桑。 “我……我会回来的。” 查理哈里行礼,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加斯腾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关上了门。 —————————— 三天后,共运党议事会宣布,成立纪律监察局,由辛克·沃伦兼任局长。 五天后,加斯滕斯启动大扫除行动,在全国各地抓捕了一百二十四名共运党官员,并分别召开公审大会,审理他们的腐败行为。参会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在被捕的124名官员中,有119名官员因为情节严重,被判绞刑。剩下的5名,被判流放。而吉米·沃伦的名字,并未出现在那五个人的名单中。 一个月后,加斯滕斯等来了查理哈里·沃伦。和一个多月之前一样,这位在安堡省当了一个月农民的副总理,坐在了加斯滕斯的客厅里。 “感觉怎么样?” 加斯滕斯笑着,手里的黑叶茶微微晃动,苦涩中透着清香。 “很辛苦。” 查理哈里·沃伦摊开双手,手心有些新磨的茧,红红嫩嫩的,还未成形,“我以为自己也算是老庄稼把式了,每周也参加基层劳动。可是这次当农民,还是感觉吃力。” “农民辛苦吧”,加斯滕斯随意的问。 “恩,很辛苦。” “可他们是不是很高兴呢?” 加斯腾斯又问。 “确实,毕竟之前是农奴”,查理哈里点点头,“头儿,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们的生活比起农民和农奴已经要好很多了,没必要非要让自己成为最优秀、最有钱的那些人,对么?” “也对,也不对”,加斯腾斯微微笑着,“我们要让大家都富裕起来,我们的国家才能持续。这些新农民,他们现在是满意的,因为他们翻身当了主人。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和你一样,会产生新的、更多的需求。如果我们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让他们过上好日子,那就是我们的失败。而如果我们光顾着自己过好日子,不管这些农民兄弟,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我知道了,头儿。” 查理哈里·沃伦郑重点头,“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会证明自己。” “副总理不能给你了,你犯了错误,我不可能不罚你。” “让我去安堡吧”,查理哈里提出了一个新要求,“官职大小不重要,我想去那边,做些事情。” “很好,很好”,加斯腾斯笑的更开心了,“这样吧,你去安堡,就是安堡省的安堡,然后,给你一个农业局的局长,怎么样?” “好!” 查理哈里点头,“我会证明自己的,我会从下面去看,去了解,去按你的要求做!” “那就好。” 加斯腾斯笑笑,把手中的茶壶递给了查理哈里,“这个送你了,希望你能记得这次的教训。” 查理哈里接过茶壶,掂了掂。那是一个普通的锡壶,爱莲娜18工厂生产,朴素的没有一丝花纹,只有壶底有个表明生产工厂的印记。查理哈里对那个工厂非常熟悉,他自己也曾经有这样的茶壶。只不过,他没想到,加斯腾斯竟然还留着这个茶壶。 “放心吧,头。” “好,我相信你。” 加斯滕斯把查理哈里送到了门口,看着他消失在辉石路灯的光芒下,轻轻的叹了口气。 在他的头顶,月光皎洁,不染尘埃。 295 瑞瓦德伦 陆元857年5月,瑞瓦德伦。 卡西·洛纳根站在瑞瓦德伦城门前的大路上,看着面前的城市。距离起义已经9年了,可这座小城,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当年跟他一起出去革命的年轻人,不少已经成了中年,有些更是已经结婚生子。现在,对他们来说,这座城市是陌生的。而对这座城市来说,他们,也是陌生的。 “来吧,别愣着了。” 站在卡西·洛纳根面前的人叫做德蒙特·韦兹,最早是爱莲娜反侦查局的联络员,现在是安肯瑞因派驻瑞瓦德伦特区的联络官。在完成了大扫除活动之后,本着和平解决弗恩第三共和国工人革命军的原则,安肯瑞因和弗恩第三共和国展开了谈判,阿齐瓦·兰德这个时候已经失去了执政能力,他的孙子丹尼尔·兰德很爽快的答应了安肯瑞因的条件。 把瑞瓦德伦和皮勒堡及周围五十公里地域划做共产主义特区,给那些在弗恩第三共和国东部山区闹革命,怎么打也打不死的革命军们一个休养生息的地方。作为交换,安肯瑞因将不在共产主义特区驻军,只设立代表处,安排联络官。同时,安肯瑞因承诺在瑞瓦德伦建设一座蒸汽工厂,组装朝阳一型蒸汽机,弗恩第三共和国可以从这座工厂生产的蒸汽机销售中,提取两成的利润。 这个条件击中了丹尼尔的软肋。自从冰河条约签订以后,曾经被短暂限制的安肯瑞因蒸汽机又开始占领市场。他们的公司生产的蒸汽机,根本无法与其匹敌,只能拼命压缩利润、走低端路线,苟延残喘。这个问题,不仅仅兰德公司有,尼格鲁共和国的斯洛特动力设备公司也有,就连阿郎特帝国的龙脊动力设备有限公司,也有。之前,大家都没有那种生产技术,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安肯瑞因赚钱。现在,安肯瑞因竟然为了一小撮叛乱分子,愿意把工厂设立在弗恩第三共和国,丹尼尔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虽然这种特区存在分裂祖国的危险,但是瑞瓦德伦和安肯瑞因中间还隔着一个阿郎特帝国,安肯瑞因也不可能通过这个小小的跳板作些什么。而且,这样还可以把那帮讨厌的叛军清理出去恢复东部地区的平静。所以,在丹尼尔看来,这个交易是划算的。 “还要谢谢你们,不然的话,我们还要在山里吃土呢。” 卡西·洛纳根说到吃土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不适或者厌恶。在经历了最初的适应期后,他们已经成为了娴熟的山林生存者,同时还是坚强的革命家。要不是加斯滕斯给他写了一封亲笔信,卡西·洛纳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愿不愿意出来。 “不敢不敢,是我们主席的决定”,德蒙特·韦兹引着卡西·洛纳根走在街道上,街道两旁有不少人围观。他们大部分衣着朴素,面色愁苦,一看就是阶级兄弟。这些人最开始还有些拘谨,可看到越来越多的游击队进入城市,他们的情绪也渐渐的激昂起来,已经有人冲上前来握手、道谢,或者要求加入军队。卡西·洛纳根看着这些人,知道共产主义在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启蒙已经开始。自己率领的游击队,虽然始终没能推翻弗恩第三共和国的政府,但是也让更多的人知道了共产主义,让更多的人向往共产主义。他的队伍之所以能一直坚持下去,和各地源源不断赶来要求参加游击队的工人,也有很大的关系。 “……我们的办事处就建设在这里,工厂打算设在城东,那里地势平坦,交通便利,还有一个小港口,方便出口和对接。洛纳根主席,您和您的同志们可以安排一部分士兵加入工厂。我们主席说了,在自己人面前,我们不藏私。” “那就好,谢谢加斯滕斯主席了!” 卡西·洛那根再次道谢,继而看向了身后的队伍。他的助手,已经苍老了许多的亚罗·林奇微笑着看着他,眼神里的喜悦显而易见。而他的另一位同伴塔拉及·汉森,则已经牺牲在了五年前的一次战斗中。 于是,卡西·洛纳根知道,哪怕是自己这些最坚定的同志,也渴望和平和发展。他看着北方的天空,回忆着加斯滕斯有些模糊的样貌,心中,渐渐涌起了一股激情。 也许我无法成为你那样的领袖,但是我一定会走出自己的道路! ———————————— 就在卡西·洛纳根眺望北方的时候,一位名叫哈维尔·里格比的青年,走进了制裁法师塔的大门。在加斯滕斯完成安肯瑞因统一后,制裁法师塔就开始正式对外开放,成为了一处异常火爆的景点。无数平民百姓抱着极大的好奇,参观这座代表着曾经统治了这片大陆数千年的魔法最后荣耀的建筑物。这种热情,一直持续到哈维尔·里格比来的时候,从未减弱。 “……这里是制裁法师塔的配楼,服侍大魔导师的仆人和侍从们就住在这里。这里是他们取水的地方,在有魔法的时候,魔动力机械可以把水从这里直接送到法师塔顶层……” 一边听着解说员的讲解,哈维尔·里格比一边四处打量。像他这样曾经只是一名酒店前台的小人物,本来是一辈子也不可能有进入法师塔的机会的。可是,革命和新的安肯瑞因共和国给了他这样的人和其他人完全平等的身份。从安肯瑞因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建国以后,这个国家就再无贵族,也无奴隶,所有人都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平等的。 跟着大部队进入法师塔,导游的声音在法师塔曲折的回廊里更加清晰了。哈维尔·里格比认真的听着,在心里想象着那个无比光辉灿烂的时代。在那个时代,一个人,可以毁灭一个国家,一个人,可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如果不是那个人,那么,对普通人来说,那就不是一个好的时代。 哈维尔·里格比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跟着人群参观法师塔,他看到了光辉厅那遍布整个大厅的巨大法阵,也看到了蔷薇厅的古旧家具,还看到了大魔导师就寝、进餐、娱乐的地方。整个法师塔就像是一个装备齐全的小城市,容纳了这个世界上曾经最强大的人。 参观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哈维尔·里格比离开法师塔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黄了。他按照平常的路径找到回家的路,在路上买了一个白面包和一点肉。购买这些食物花费了他30解放令,不到1女神币。而他一个月的工资,是80女神币。 是的,哈维尔·里格比已经不在罗斯伯爵酒店做前台了。那座酒店在解放后被收归国有,而哈维尔·里格比则成为了酒店的领班。要知道,那个位置在之前,可都是罗斯伯爵家的仆人才能干的。而现在,任何人都可以成为领班,只要他够优秀。 “哎呀!”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哈维尔·里格比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快步回家,放下东西,抓起一个黑面包塞进怀里,匆匆出门。作为一名欧恩神教的信徒,他每周的这个时候,都要去教堂参加圣礼的。 和欧恩神教刚刚设立的时候不同,哈维尔·里格比不再需要带着头巾掩饰面孔,现在的安肯瑞因共产主义共和国虽然不信神灵,但是却并不禁止宗教传播。欧恩神教自己也比较低调,故而已经成为了公开的存在。因此,当哈维尔·里格比走进那座刚刚完工的、巨大的教堂内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也没了当初刚刚入教的激动。 “里格比,你又迟到了。” 神官海伍德·兰德看到了哈维尔,冲他轻轻挥手,无声说话。他和哈维尔·里格比一样,都是最早跟着教宗斯科特一起信仰欧恩神教的。二者唯一的区别,在于一个是信众,一个是神官。 “抱歉,神官,我去参观裁决法师塔了。” 哈维尔·里格比解释了一句,走到一旁的分享平台上,把自己的黑面包放了上去。他看了一眼分享平台上满满的黑面包,转身加入了正在进行的圣礼。 “欧恩在上——” 在里格比加入圣礼之后大半个小时,信徒们以一句祈祷结束了这次圣礼。之后,大部分人去分享平台象征性的拿了些面包回家。而对欧恩神教更熟悉、更资深的里格比,则留下来和神官海伍德·兰博聊了起来。 “兰博神官,我看最近分享平台总有食物,是来拿食物的人少了么?” 欧恩神教的分享平台是一个很有战时经济特色的制度。信徒们把食物带过来和大家分享,如果有剩余,还可以免费赠送给需要的人。在之前旧安肯瑞因帝国和爱莲娜作战、军费高企、粮价居高不下的时候,这个平台制度救了不少人。可现在,似乎大家对这个制度并没有太大兴趣了。 “我们的信徒大多是工人和农民,工人有食堂,农民自己有地,都不缺吃的。之前有些流浪汉还会过来。可前段时间民生局把这些流浪汉都带走参加垦荒了,来的人也就少了。” 海伍德·兰博对分享台食物堆积的问题有感觉,也找到了原因。不过,这并不是他担心的主要方面,他看着哈维尔,轻声问道。 “哈维尔,你那边的同事,有人有兴趣信教么?” 哈维尔摇摇头。之前海伍德曾经拜托他帮忙在自己的手下里宣传一下,吸引更多的人入教。可他提了提,大家的兴趣都不大。在现在的安肯瑞因,大多数人更加相信加斯滕斯的共产主义。毕竟,是他让大家的生活状态得到了更加明显的改变。甚至连哈维尔·里格比自己,对欧恩神教都没有原来上心了。 “哎……” 海伍德轻声叹了口气,他看出了哈维尔·里格比的心不在焉,却没什么办法。随着安肯瑞因和几大国战争的结束,欧恩神教关于世界毁灭的预言似乎不正自破,不仅吸收新的信徒进展缓慢,不少老信徒也渐渐减少了参加圣礼的次数。面前这位哈维尔·里格比,可以说是欧恩神教最早的一批信徒了,现在对圣礼的事,也明显不上心了。 “行了,神官,别担心了,你们肯定会有更多的信徒的,我家里有点事,我先回去了啊。” 哈维尔看海伍德情绪不高,也不想多呆。他还惦记着自己的白面包和肉呢,想着回家吃点好的,便不再多聊。海伍德也没有挽留,他送里格比离开教堂,在这座新建立、甚至没有完全建好的教堂门前,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车,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 布鲁克琳·阿奎特坐在凳子上,看着面前辉石探测仪上的红色指针,昏昏欲睡。现在的她,是法师塔研究院的一名普通研究员,失去了曾经显赫的身份,也逃过了几乎注定要发生的死亡。能有现在的状态,她已经很满意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加斯腾斯保留了法师塔研究院,甚至还充实了一些人手。虽然在新的制度下,这些人的收入下降了不少。但是主席对法师塔还有兴趣这件事,让他们很兴奋。毕竟,一直到现在,加斯腾斯到底是不是大魔导师,也没个定论。 放在布鲁克琳·阿奎特面前的这台仪器,全名叫做辉石能量释放效率检测仪,通过一系列精妙的手段,这个小小的仪器能够大概检测出辉石的能量稳固程度。辉石的能量稳固程度越高,燃金就越难以从其中引导能量,如果辉石的能量稳固程度超过一定阈值,辉石就会沉寂,变成一块装饰用的宝石。 只不过,对绝大多数辉石来说,他们的能量稳固程度都在一个非常小的区间内徘徊。布鲁克琳之前参加过类似的研究,知道辉石的这种衰减是以十年、甚至百年为时间基准的。所以,她虽然做的很认真,但是也仅此而已。在她的脑袋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情。 今天的食堂,不知道会不会有肉。 296 一个猜测 陆元867年5月,罗斯维尔。 法师塔研究院院长,布鲁克琳·阿奎特推开门,就看到了引导之路两侧郁郁葱葱的秋槐。那是五年前法师塔博物馆决定载种的,使用的是来自尼格鲁共和国的种苗,生长迅速,长势喜人。虽然只是五年时间,但是它们已经能够荫蔽引导之路的大半路面,让走在路上的游客,少几分炎热,多几分凉爽。 “院长。” “院长。” 几名年轻人从布鲁克琳的身旁走过,恭敬的和她打着招呼。布鲁克琳点头示意,并不做声。这些孩子不少是曾经贵族家族的子嗣,他们吃不得苦,又不想做商人到处求人,就找了关系、托了路子进了研究院。法师塔研究院研究的是那个逝去的时代,那个绵延了数千年的、奠定了人类在这个世界上统治地位的时代。进行这样的研究,既没有时间的要求,也没有业绩的压力,还能接触到很多珍惜的物件、了解历史的秘闻,同时待遇也还算不错,很是抢手。至于那些无产阶级对他们这种办公室寄生虫的鄙视,研究院的大部分人,早已做到了一笑了之。 距离冰河合约签订已经十年了,这十年间,世界的局势和加斯腾斯预言的几乎相同。三个资本主义大国之间因为有了安肯瑞因这个共同的敌人,很少发生冲突。而安肯瑞因和三大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关系,也并没有进入太过危险的边缘。加斯腾斯主席对这一点非常重视,他始终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安肯瑞因在蒸汽技术上的代差优势,控制军队规模和军费支出,维持着高质量的、合适规模的军队。而三大资本主义国家无法建造具有同样威力的武器装备,便只能以量取胜,军费和军队人员持续高速增长,以维持和安肯瑞因的军事均势。持续的、大规模的军事投入拖慢了三大国的经济发展步伐,大概从三年前,安肯瑞因的主要经济指标已经完全超过了三大资本主义国家,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富裕、也是最强大的国家。 布鲁克琳·阿奎特在唐恩亚瑟楼门口站了一会,属于她的长安牌蒸汽机车就已经停在了她的面前。这种蒸汽机车是澎湃动力有限公司制作的平民蒸汽机车,动力和配置都有限,但是胜在便宜,不少人都能买得起。布鲁克琳虽然经历坎坷,但是也多有积蓄,在判断工作稳定后,就给自己买了一辆,还雇了一位司机。 “院长,去哪?” 穿着礼服的司机名叫范·沃伦,曾经是某位侯爵的家仆。侯爵在解放后因为无法适应新的时代,郁郁寡欢,家道中落,养不起那么多家仆,就商量着转了一个给布鲁克琳。布鲁克琳刚好需要一个人帮手,也并没有拒绝。 “去爱莲娜。” 布鲁克琳今天有事要去找加斯腾斯,她说的爱莲娜,并不是那个位于恩斯潘省的兴起之地,而是在罗斯维尔伊斯特区新建的共运党中央办公地,名叫女神院,又被很多人乘坐爱莲娜。而紧挨着女神院的,就是国事院,用的是原来三神教的教堂。现在,这两个地方已经成了安肯瑞因的中心,甚至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对于布鲁克琳每隔固定时间都要去爱莲娜汇报的事情,范·沃伦已经熟悉。他也不多说,一路安静的驶过有些拥挤的街道,最终凭借车窗前的一张通行证,摆脱了市井的喧嚣,进入了安静的巨大院落。布鲁克琳乘坐的长安牌蒸汽机车驶过树荫遮蔽的道路,最终在一栋两层小楼旁停下。这里,是共运党中央的接待处。 “布鲁克琳院长,您来了?” 接待布鲁克琳的是她已经有些熟悉的小伙子,名叫沐恩·特斯特,是加斯腾斯的六位联络官之一。布鲁克琳冲他点点头,递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这是主席要的文件。” “好的,谢谢您,请您稍等片刻。” 沐恩·特斯特当着布鲁克琳的面打开档案袋,翻看着里面的材料。那是布鲁克琳近期对辉石稳定性的观测结果。不知为何,加斯腾斯非常重视这些数据,在收复安肯瑞因后不久,就开始安排法师塔研究院进行持续观测。客观的说,如果不是加斯腾斯对这些数据的关切,法师塔研究院的日子,也不会这么舒服。 “好的,应该没问题,谢谢您。” 沐恩·特斯特虽然有自己的姓氏,而且家境还不错。但他亲眼见证了共产主义安肯瑞因如何一步步击败那些资本主义国家、并且最终成为世界强国的。所以,他对自己的国家拥有着强烈的认同感,自然也就对布鲁克林这样的旧势力的残余有些隐隐的抗拒。虽然言辞礼貌,但是布鲁克琳能感觉到那种抗拒。她微笑着告辞,离开了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 经历了太多坎坷,年逾五十的布鲁克琳已经不是年轻时的她了,这些小小的冒犯,别人的想法,对她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她现在关心的,是自己晚上要看的歌剧。这部名叫《骑士因特丝瑞尔》的歌剧,是尼格鲁共和国国家剧院的著名曲目,这次过来罗斯维尔巡演,极其火爆,布鲁克琳费了不少周折才找到了票,自然不想错过。 和弗恩第三共和国、阿郎特帝国比起来,尼格鲁共和国是最为亲近安肯瑞因的。这也许是因为他们的议会中,工人党已经成为了第一大党的关系。据说,工人党内部已经就改制共产主义多次与爱莲娜做过沟通,但是却被加斯腾斯阻止了。工人党一度有些不理解加斯腾斯的意思,毕竟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共产主义强国,安肯如因理论上不应该拒绝另一个强国加入共产主义阵营。然而,从不同渠道传出的小道消息,都指向了一个有些费解的事实。 “还不到时间,再等等。” 据说,这是加斯腾斯的原话。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尼格鲁共和国的小小不满很快就被安肯瑞因一系列的国际合作和支持安抚了。两国加大了贸易往来的程度,放宽了人员流动的限制,甚至推动了数个蒸汽技术的联合研发项目。而依托于此,工人党的执政地位,也渐渐稳定了下来。国家经济的提升、政权的稳固,让工人党开始渐渐降低军费支出,减少和安肯瑞因的敌对。这进一步提高了他们的经济实力,也收获了更高的支持率。虽然资本主义经济也在随着尼格鲁共和国经济的发展而生长,但是人们对工人党的执政,却并没有太多的意见。 《因特丝瑞尔》的时间不短,整整三个小时,可并未让人觉得乏味。离开剧院的时候,布鲁克琳感觉很满意。她穿过侧门,走到了等在一旁的车旁,正要上车,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布鲁克琳院长?” 布鲁克琳闻声回头,却看到了一位让她有些意外的人,那是沐恩·特斯特,加斯腾斯的联络官。 “主席想要见你。” 听到对方提出的这个要求,又看了看特斯特,布鲁克琳突然意识到,这位联络官怕是已经在门外等了一阵了。她几乎没有思考,就给出了答案。 “好的,我们怎么去?” “我这边有车,结束后会送您回来的。” 不知为何,布鲁克琳突然想起了当年第三次大魔潮降临,自己第一次去见皇帝保罗·吉布森的事情。她恍惚了几秒钟,自嘲的笑了一下,和范·沃伦叮嘱了两句,上了那辆黑色的红旗。 一路上,特斯特都并未多说,布鲁克琳也并没有多问。不管加斯腾斯叫自己做什么,她都没有反抗的余地。只不过,透过玻璃上反射的光线,布鲁克琳知道,那位年轻的、奇迹一样的主席,叫自己过去的目的,绝对不会和当年的保罗·吉布森一样。 黑色的红旗走过灯火辉煌的街头,缓慢前行。这个时间正是高峰期,罗斯维尔的街道有些拥堵。蒸汽机车的快速普及让原本设计用来给马车通行的街道有些不堪重负,罗斯维尔的市政部门一直在拓宽道路,推动街区改造。这些工作有成效,但是总跟不上经济增长的速度,于是,堵车,也就成了这座城市的常态。 到了夜里十点多钟,布鲁克琳在爱莲娜院内深处一座坐落在湖边的建筑旁下了车。站在建筑旁背着蒸汽背包、蓄压待发的卫兵让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难道,阿郎特共和国或者弗恩第三共和国对安肯瑞因开战了? 可他们打仗,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带着疑惑,布鲁克琳被引领着进入了一间会议室,特斯特在她身后关上了门,把她和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了开来。 “欢迎,布鲁克琳院长。” 起身迎接的正是加斯腾斯·沃伦,这个国家的主席,改变了世界秩序的伟人。而在会议桌周围散坐的,正是共运党议事会的成员。布鲁克琳认识其中的一些人,却不认识全部。她和加斯腾斯握了握手,开口询问。 “主席大人,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一开口,布鲁克琳才惊觉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嘶哑。她闭上嘴,吞咽唾沫,试图润湿喉咙。加斯腾斯笑笑,引着她坐了,才在辉石投影仪上展示了一张图表。 那是布鲁克琳制作的,关于近期辉石能量活跃程度的图表。 “头儿,这个什么魔力稳定系数是什么?法师塔的某种历史杂物么?” 已经是安肯瑞因共和国元帅、军队总参谋长的伊万·沃伦大大咧咧的发言。他看了一眼布鲁克琳,又看向了加斯腾斯。 “头儿,这个图是布鲁克琳弄出来的吧,什么意思?” 布鲁克琳看向加斯腾斯,如果有必要,她可以上前做讲解。只不过,她也不知道,这张平淡无奇的图,到底有什么可以讲解的。 “这是最近法师塔研究院对辉石能量稳定性的监测数据,之前,他们更喜欢用魔力稳定系数这个单词,现在,他们用的是辉石能量稳定系数,名字不一样,但是意思一样。” 站在台前的加斯腾斯并没有求助布鲁克琳,他的讲解流畅自然,似乎那些数据和图标,就是来自于他自己的制作。布鲁克琳这才突然想起,一直到现在,对于面前这位主席到底是不是大魔导师,都没有定论。 “简而言之,这个数值反应辉石内部能量的稳定程度,能量稳定程度越高,我们使用辉石的能量就越困难。如果这个数值超过95,我们基本就无法使用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辉石了。那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你们能想象到么?” “那——” 伊万说了一个字,停了下来。他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无法使用辉石,意味着他们所有依托于辉石能量的武器和装备都不能使用,安肯如因的军事优势将受到极大的打击。而辉石失去能量更严重的后果,他也隐隐有了察觉。 布鲁克琳也是悚然一惊,曾几何时,在第三次大魔潮到来之前,六大法师塔都非常关注辉石能量稳定性的变化,并且把它作为第三次大魔潮到来的预兆。可是,最终第三次大魔潮摧毁了魔法,却没有摧毁辉石。现在加斯滕斯突然提起这件事,难道…… “现在人类的文明,其实是建立在辉石能量之上的”,加斯腾斯并没有给大家留出太多的想象空间,“如果辉石的能量无法调动,意味着我们整个文明体系的崩溃。” 加斯腾斯的发言很简短,但是内部包含的某种征兆却非常的可怕。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震惊于这个事实,并在努力消化吸收这个消息背后的可怕意味。 “可是,主席……” 在这个人人都惊讶于那个恐怖未来的时候,布鲁克琳举起了手,“主席同志,根据我个人的推测,现在辉石的能量稳定系数,还需要至少两百到三百年才会达到危险值。就算最近这种上涨速率有所提高,但是也远远没有到迫在眉睫的程度,您提出这个问题,是想说明什么呢?” 297 一些应对 原来还要几百年么? 听到布鲁克琳的话,在坐的议事会成员悄悄松了一口气。如果还有几百年的话,那确实不用担心,安肯瑞因有足够的时间去适应那个变化。只不过,在坐的委员们同样非常了解加斯腾斯,如果真的还需要几百年的话,他是不会把大家都在深夜叫到这里来的。 “是的,如果按照这张图表的收敛趋势,确实还需要数百年的时间”,加斯腾斯举起长杆,点了点墙壁上图案的一个拐点,“不过,你们可以看看这个拐点,从这里开始,辉石的魔力稳定趋势开始加速,并且每年都在以微小的速度增加。考虑加速变化的话,留给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到两百年。” “头儿,两百年也是很长的时间啊,也没必要把我们半夜叫过来吧?我还以为你终于决定打仗了,还激动了一阵呢。” 伊万·沃伦笑着抱怨,肩膀上的徽章闪烁着光芒。他是军人出身,军队成长,也是安肯瑞因高层中坚定的主战派。对于那些已经不足以抵挡他们进攻的国家,伊万的想法,是最激烈的。 “按照一般规律是这样”,加斯腾斯放下长杆,“不过你们知道么,这个数据最早,是六大法师塔用来检测第三次大魔潮的。可是最后,第三次大魔潮倏忽而至,种种监测和应对都落了空,这才给了我们革命的机会。那么,为什么辉石的魔力稳定系数,就一定会按照这张图表展示的趋势发展呢?如果,如果它突然有一天,直接沉寂了,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加斯腾斯”,负责国家科技事业的威廉姆·理查森插话进来,“你一直在告诉我们,科学研究要客观,要根据客观事实作出判断。现在你背后的图表,并不能支撑你的论点。虽然我们肯定会相信你,但是,你能有更有说服力的证据么?毕竟,我们在谈论的,可是这个世界可能的末日。” “理查森同志说的没错,真有那一天,那就是欧恩神教预言的世界末日”,总理宾波·博布鲁夫的表情有些严肃,“失去了动力和能量,我们无法做饭,无法行动,无法照明,整个世界会陷入一片黑暗。任何秩序,哪怕是我们的国家,也可能会陷入动荡和危险。头儿,这可不是一个好玩的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加斯腾斯坐了下来,“如果你们对历史有兴趣,就会发现从第一次大魔潮到第三次大魔潮,魔力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正在逐渐减弱。原本能够产生神灵的世界,到了第二次大魔潮之后,产生一名魔法师都难之又难。而到了第三次大魔潮,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能掌控魔法,只剩下了辉石这种东西,还在维持我们的世界。如果,第三次大魔潮不是最后的大魔潮呢?如果,还有第四次大魔潮呢?” 第四次大魔潮? 会议室再度安静了下来。议事委员们在思考,在震惊,在猜测,在想象。而只有布鲁克琳,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 “哦!” 这个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明显,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布鲁克琳,看着她,等待着她的解释。 “我知道了!”,布鲁克琳显然处于激动之中,“我们一直在检测的,其实不是第三次大魔潮,而是第四次大魔潮!我们没错!我们只是漏算了魔力感应这个要素!第一次大魔潮摧毁神灵,第二次大魔潮摧毁自由魔法,第三次大魔潮摧毁魔力感应,也就是魔导师,第四次大魔潮,则摧毁辉石!辉石是自由魔力沉淀的产物,是魔力的结晶!只有摧毁辉石,才能彻底摧毁魔法!” 布鲁克琳的声调越来越高,表情也变得格外激动,她站起身,目光笔直的看向加斯腾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为什么一定要摧毁魔力和魔法?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更加强大的真神,难道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摧毁这个世界?!” 随着布鲁克琳的问话,所有人都看向了加斯腾斯。一辈子都浸淫于魔法的女人对加斯腾斯的话有着超乎想象的理解能力。而她的质疑和解释,也让在坐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阵阵寒意。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意欲灭世的神灵么?? “我就知道是这样。” 加斯腾斯有些懊恼的自语,继而抬头直视所有的同伴,“没有神灵,也没有毁灭。魔力的终结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这句话,你们现在不懂,但是你们总会懂的。” 他看着面前一双双的目光,那些跟着自己一路走来的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仍然充满信任,只不过比起从前,多了些微微的担忧。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该如何应对?” 辛克·沃伦是第一个从质疑本身走出来的委员。他和伊万一样,是最早跟着加斯腾斯闹革命的人,对加斯腾斯从来都是无条件的相信。虽然在禁咒魔法之后他,他对加斯腾斯有了些微的疏远,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去相信加斯腾斯的话。 “这就是我今天开会的目的”,加斯腾斯坐了下来,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没有任何证据,只是靠着自己的威信布置工作,虽然可行,但存在隐患。只不过,时间比他预计的要紧了不少,能操作的空间,也就少了不少。 “第一,辉石的能量终结,必然导致大乱。我们要保证的,首先是国家政权的稳定。我们需要一支没有辉石也可以作战的军队,一只使用大刀、长矛和骑马作战的军队,一只冷兵器军队。” 听到加斯腾斯的话,伊万突然想到了建国不久的时候,加斯腾斯给他的一个任务。 保留一只冷兵器作战部队。 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已经知道有这样的未来了么? “第二,辉石能量的终结,意味着我们现有的传讯方式将会失效,国家的有效统治面积会迅速缩小,所以,我们必须做好放弃一部分偏远国土,保持核心区稳定的心理准备。在这里,我所说的核心区,是指从爱莲娜平原到罗斯维尔之间的地区,这一带是安肯瑞因的精华所在,也是经济繁盛之地,有必要继续保持必须的统治。” 驿马传讯! 宾波·博布鲁夫突然想起了前些年,随着有轨蒸汽机车和无轨小型蒸汽汽车的普及,曾经有人建议彻底取消现有的驿站传讯系统,却被加斯腾斯否决的事情。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知道会有这样的未来了么? “第三,能量崩溃必然会产生社会动荡,诸如欧恩神教之类、主张世界末日的教派必然大行其道,我们必须早做准备,从严处理,同时,在主要地区做好粮食储备,应对突发事件。” 原来,你早就知道。 布鲁克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滔滔不绝的加斯腾斯,心里充满了疑惑。这个人,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自己这样的人,都以为第三次大魔潮已经是结束,他凭什么、靠什么,对第四次大魔潮的到来,这么笃定,甚至已经开始准备应对措施? “粮食,军队,能够依靠的干部队伍,和通讯。这是我想到的最核心的部分,其他的,我们今天拿出来讨论,彻底的讨论,之后,就要以最快的速度布置下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加斯腾斯的讲话比预计的要短,在他结束之后,会议室好一阵没人说话。过了一会,伊万·沃伦才举手发言。 “头儿,这个事儿,你确定一定会发生么?” “一定。” 加斯腾斯点点头,指了指身后的图表,“我不能告诉你们理由,但是我知道它一定会发生。而证据,就是这张图。辉石的能量早晚会沉寂,唯一的问题,是什么时候,就是这样。” “那,头儿”,辛克继续提问,“您是大魔导师么?” 辛克·沃伦提出的这个问题已经被重复了无数次,却从来没有人能够解答。如今,在面对这么一个可能彻底改变安肯瑞因未来发展思路的消息,辛克·沃伦不禁想要知道答案。和他一样,其他的议事委员们同样看着加斯腾斯,期待着他的回答。 “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布鲁克琳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以前,在任何场合,任何人问起这个问题,加斯腾斯都只有一个答案。 我不是。 而今天,他说他无法回答。 这个答案本身,就已经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头儿。” 伊万喊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又问。 “还有多少时间。” “快则半年”,加斯腾斯并不犹豫,“慢,则两到三年。” “半年时间根本不够!” 宾波·博布鲁夫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我们的粮食储备虽然富余,但是应对那种情况还是不足。虽然农业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最小,但是我们仍然需要更多的时间。而且,药材,教育,人手,信息的知情范围,这些事情都需要时间,我们——” “我决定不了时间。” 加斯腾斯耸耸肩,少见的打断了宾波·博布鲁夫的发言,“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早开始准备。” 会议室再次安静了下来。熟悉加斯腾斯的人知道,他对自己的同志,几乎从不撒谎,很值得信任。 布鲁克琳看着沉默的会议室,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没理由出现在这个地方。刚刚发生的一切显然都是核心机密,自己这个局外人,为什么会被卷入进来?加斯腾斯把自己叫来,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在这之后,好像刚刚意识到布鲁克琳的存在,加斯腾斯看向了她,“我无法告诉你们时间,唯一能告诉你们时间的,就是这位布鲁克琳女士。她和她的研究,如果能够实时紧跟辉石能量变化的话,大概能帮我们留出极短的时间作为应对。我相信,即使是突然而来,能量跳变,我们也能有几天、或者几个小时的时间做准备的。这就是我请布鲁克琳女士过来的原因。你,和你的法师塔研究院,从今天开始,一定要保证把主要精力,全部放在对辉石能量稳定系数的检测上。明白么?” 布鲁克琳点点头,心里的疑问得到了解答,却产生了更多的疑问。这些连魔法师自己都没搞明白的东西,加斯腾斯为什么会知道? “各位”,加斯腾斯重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布鲁克琳身上收回到了自己身上,“我们能从一无所有的农奴制度走到今天,是靠着各位同志的奋斗得来的。我相信,就算即将到来的问题再怎么困难,也不会比我们当初扛着枪,走在泥泞的草地上向着敌人冲锋来的困难。所以,请各位在尽最大努力做好应对准备的同时,对我们未来必将取得的胜利,抱有信心。困难只是暂时的,没有辉石,我们仍然可以种地,而只要有了粮食,能活下去,我们的未来,就始终有实现的可能!” 简短的讲话带着加斯腾斯一贯的号召力,议事委员们纷纷点头,继而开始就更加细节的问题深入讨论。转变国家工作重心是一件并不轻松的事情,在转变重心的同时还不能让百姓知道全部的内容,更是增加了工作难度。虽然在座各位都有了丰富的执政经验,但是到了这一步,仍然有些不知所措。更加细节的讨论既能够完善对策,也能给大家缓冲的时间,让他们的应对工作,更有成效。 在这些工作讨论开始之前,布鲁克琳离开了会议室。她一个人站在那栋建筑物的湖边,看着夜色中反射着远处辉石灯光的水面,心里,却一阵阵的发寒。 如果,如果加斯腾斯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在那个没有辉石的未来里,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们,又该如何生存? ———————————————— 第十二卷交替的新旧时代,完。 终序 选择 “你确定要走了?不再见她一面么?” 站在街道的一盏路灯下,两位中年看着远处的人影,轻声聊天。左边的中年带着黑框眼镜,文文静静的,好像学校的老师。而右侧的中年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就连说话的时候,似乎都不想挪动的一寸多余的面部皮肤。 “走吧,这一辈子能遇到她,已经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黑框中年看着另一个自己消失在楼道里,轻轻的叹了口气。虽然除了曾经的记忆,那个人和自己几乎一样,应该可以给她想要的幸福。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总有些不舍。 “她会知道么?”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能超出科学的边界,所以,你说呢?” 面无表情的中年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于是黑衣中年知道了。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继而长长的出气。 “走吧。” 仿佛那句话在一瞬间打开了什么开关,面无表情的中年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眼镜中年,点了点头。下一秒钟,两个人的身影从街道上突然的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穿越,旅行。在地球的生活让加斯腾斯知道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越是发达的社会或者技术,越能够在同样的时间内前进更远的距离。他用四十多年的时间,了解了地球和地球的科技。比起他那个由魔导师主导的世界,他更喜欢这个每个人都可以使用科学、创造科学、推进科学的世界。只不过,哪怕是他在地球历练过的眼界,也仍然无法理解,身旁的存在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把自己从那个星球,带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一切开始的地方。当他从战场上死去,在那里恢复意识的时候,懵懂无知的他并不知道自己遇到了多么强大的伟力。而现在,对技术有所了解的他,则更加认识到了要实现这种技术的困难。 那几乎是完全远离了人类现有知识体系的不知之地,而在那片土地中,他遇到了自己的救赎。 “我们不是神灵,也不是你的救赎”,走在加斯腾斯前方的男人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踩着一双草鞋。在他们脚下,青草郁郁葱葱,黑色的土地随着他们的行进凹陷,把更多黑色的泥土黏在他们的脚上,靴子上。 “可是,我以为我已经死了,而且这里也不是战场。我现在在哪?您又是谁?” 加斯腾斯小心翼翼的询问。依靠着武勇和天生的狡黠成为少校的他,脑子里只有关于土地和作战的知识。他熟悉那沉重的蒸汽背包,粗糙的长刀手柄和把刀锋砍入敌人血肉中的触感和声音。可面前的这个人,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却已经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 “这些问题不重要”,那人转过头,方方的脸庞几乎没有任何特征,“你是一名少校,一名军官,不是么?” “是的,安肯瑞因西部战区第五军团第三师三团一连连长,加斯腾斯·沃伦。” 提起自己的军衔,加斯腾斯充满了自豪。像他这样的农奴,没有背景的卑微之物,能混到这一步,真的不容易。 “我也是一名军官”,穿着粗布衣服的男人笑着前行,留给加斯腾斯的,只有背影。加斯腾斯快步跟上,在他的周围,是一望无垠的单调草原,视线所及之处,无树、无花、无人类、无动物,只有一片似乎铺满了整个天地的草坪,郁郁葱葱。 “我是一名军官”,走在前面的男人轻声重复,“我们正在经历一场战争,战争的目的很简单,可历史却已经不可追溯。而你,是我们选择的士兵。一名,新兵。” “要打仗?和谁?怎么打?薪水呢?” 虽然身处诡异之处,甚至连生死都不清不楚,但是加斯腾斯天生的狡黠让他直指问题的核心。 “呵呵。” 中年人笑了两声,“现在的你还无法理解,不过我们选择你,可不是因为你善于讨要军饷。” 说到这,中年人停步,转身,直视加斯腾斯。 “加斯滕斯·沃伦,在你刚刚结束的一生中,你苦于自己的农奴身份,也同情着和你一样的卑微者。你尽力去帮助他们,却败多胜少。你不知道为什么同为人类,你的同类和那些贵族之间却好像不同的物种,你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拯救、改变这种现状。你伪装自己,卑躬屈膝、不要性命的往上爬,却仍然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你,想要拯救你的同类,改变你的国家,让和你一样的人,从此不受那命运之苦么?” 加斯腾斯·沃伦沉默了。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好奇着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想法,却最终释然。能让死去的自己重新复活,能拥有或者创造这样的天地,在如此的存在面前,又有什么必要隐藏自己呢? “我想。” 加斯腾斯给出了自己的答复,继而又问。 “为什么?” 他的问题很简单,可答案,却始终没有找到。为什么,他们只能是卑微者,而那些人,却始终高高在上。同为人类,真的存在所谓的天生贵贱之分、血统高低之别么? “我知道答案,可我不能告诉你。” 男人给了加斯腾斯一个答复,“如果你想知道,你可以自己去看。” “我要看,我要知道。” 加斯腾斯的回答短促而高亢,那是军队特有的方式。面对同样自称军官的神灵,他能做出的最佳应对,是以军队之礼对军队之人。 “很好,那你去吧,我很期待你的答案。” 中年人的一句话之后,加斯腾斯的意识陷入了黑暗。而名为石生的人生,也同时开始。 虽不波澜,却藏着真理。 ——————————————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加斯腾斯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星空之中,头顶脚下,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星空。他就这样站在虚空之中,无依无凭。 “欢迎回来,新兵。” 上次见过的中年人就在加斯腾斯面前出现,面容依旧,只不过衣服换成了一身西装,是地球上到处可见的款式。 “现在给你这样的背景,你应该可以理解了吧?” 加斯腾斯点点头,单刀直入。 “你们,是什么?我又该如何拯救我的同类?” “在那个世界,你不是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方法了么?” 中年人微微笑着,转过身去,加斯腾斯随着他的动作望去,满眼皆是星空,无数璀璨,无数黑暗。 “回到我的世界,发动无产阶级革命?你会帮我么?我能得到什么样的帮助,又有什么样的任务?你所说的战争,又指的是什么?” 问题已经在加斯腾斯的心里徘徊了数十年,如今抛出,却有些空空落落。加斯腾斯期待着答案,却又恐惧于答案。他想要的,他能付出的,真的能让他得到自己的所求么? “我们可以让你重生回到你在原本世界出生的时间,给你一辈子,让你去发动革命,如何?” 中年人并没有回答加斯腾斯的所有问题。 “至于你想知道的其他内容,等你完成了任务,我才能告诉你。” “任务……” 加斯腾斯略作思索,“是说在我的世界推动无产阶级革命么?” 中年人点点头,仍然是那副和蔼可亲的微笑。 “可是……” 加斯腾斯其实已经想过无数次。重生回去成为革命先驱,也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关于此,他已经有了更成熟的想法。 “我的名字,那些信息,我是不是有三次机会?” 加斯腾斯轻声询问。那些伴随他重生的记忆和信息,还有他那似乎命中注定的名字,让他对此有些猜测。 “嗯,毕竟我们不可能就这么把一个落后世界的农奴军官丢到地球去”,中年人的眼神带着欣赏,“你可以重生三次,地球是第一次,还有两次。一般来说,你需要一世人生去完成你的夙愿,然后享受一世人生的休假。之后,你将成为我们的正式士兵,加入这场战争。” “我可以把两世都用在完成任务上么?” 加斯腾斯目光炯炯,了解了地球革命的历史,他对在自己的世界发动革命,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仅仅是一辈子,可做不了他想做的事情。 “可以,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放弃休假也要工作么?真是可喜的品质。” 中年人还是那样的微笑,周围的星空静谧,无动于衷。 “那就好”,加斯腾斯提出了自己的方案,“我需要两次重生,第一次,我要成为魔导师,写下关于共产主义的著作,第二次,我要成为先行者,去发动共产主义革命。我这么选,是因为革命的理论从诞生到应用,需要很长的时间去让世人理解。而我在的那个世界,甚至都没有像样的资产阶级。我需要时间去培育他们,去培育工人阶级,去为自己的革命培养队伍和受众。” “我不对你的方案发表意见,我只看你的结果。” 中年人还是那样微笑,“你的世界刚刚经历第三次大魔潮,而你的工作,将推动第四次大魔潮爆发。第四次大魔潮将摧毁魔法。这些知识,你都已经知道。留给你的时间,可能并不是非常充裕,可以么?” “可以。” 加斯腾斯笑笑,继而提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条件。 “我希望能够在第三次大魔潮之后,拥有一次释放魔法的机会,以免自己遇到不可控制的挫折。” “相信了共产主义,却仍然希望魔法救世”,中年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加斯腾斯,“矛盾的人类。” “一个禁咒魔法,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保险。” 加斯腾斯并没有动摇,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位伟人,也不觉得自己一定能够成功。如果不给自己留个后手,那只能证明自己的自大和无知。 “在第三次大魔潮之后允许你释放魔法,会加速世界底层法则的转变”,中年人露出了些微的好奇,“你的杀手锏并非毫无代价,留给你的时间会更短。如何取舍,你自己决定。” “我想好了。” 信息早已刻入加斯腾斯的脑海,他的方案也早已决定。如今和中年人交谈,也只是做最后的确认。他不是伟人,也不是主角,能做的,只有自己能做到的最好。至于能否成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仅此而已。 “很好。” 中年人迈步前行,星空倏然消失,加斯腾斯熟悉的无边草原再次出现,青草茵茵,微风轻拂。如果是在地球上,一定是让人神往的旅游胜地。 “我还有一个问题”,加斯腾斯张口提问,“我的重生会改变我原来的世界么?如果改变了,我不就无法在战场上死去?时间的悖论,你们如何解决?” “人类的想象总会领先技术一步”,中年人答非所问,“地球文明的想象力确实罕见,以他们的技术水平,能想到时间悖论,已是难得。” “所以,答案是什么?” 加斯腾斯穷追不舍。他确实好奇,如果自己改变的只是一个平行世界,或者一个虚拟的世界,那他的作为,又有什么意义? “用你能理解的语言”,中年人加了一个前缀,“河流本身正常。而从河流中找出你这尾鱼并抓出来,相当于在河流中建造了一条堤坝。在你死亡的时点前,水流受到渔夫的力量约束而收束,在你死亡的时点后,被收束的水流重新放开,奔涌如潮。在渔夫这个外界影响力消失之前,你对历史和未来做的事情,都无法改变河流本身。而在影响力消失之后,河流将恢复如初,你对历史的所有改变,都将在那一瞬间定格。” “类似于关闭系统,彻底修改,然后一次上线?” 加斯腾斯撇撇嘴,“我本来以为你要告诉我从你的维度来看,时间并不是线性的什么的。” “从我的维度”,中年人笑了笑,“用已知的知识揣测未知,本就只能盲人摸象,又何必介意细节。你可还有疑问?如果没有,祝你顺利。” 加斯腾斯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草地和草地所有的信息都从他的意识中消失。 只剩黑暗。 298 生前遗嘱 陆元868年,4月,又一个春天。 爱莲娜人民共产主义共和国情报负责人辛克·沃伦走过空旷的广场,走进了安肯瑞因政务院的一栋小楼。在这里,两年前,加斯滕斯告诉了他们那个未来,那个可怕的未来。而两年后,他们的世界仍然和往常一样,正常运转。安肯瑞因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国家,先进的蒸汽技术让它拥有了无可匹敌的生命力。尼格鲁共和国、弗恩第三共和国、阿郎特帝国,甚至连西海国家罗伦罗布斯,都把自己的市场交给了代表着这个世界最先进生产水平的爱莲娜蒸汽动力。 “首长!” 站在门口警戒的哨兵立正行礼,辛克微微点头,经过他的身旁。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驾轻就熟的找到了那间他们最常用的会议室。 推门而入,熟面孔们看着辛克,轻轻的笑着。主席加斯腾斯·沃伦坐在长桌的上手,面前放着一个简单的小设备,那是一个线圈和两块类似金属的物品,还有一个玻璃吹出的泡泡,里面似乎装了些什么细小的东西。辛克把自己的目光从那个小设备移开,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尽是茫然,于是知道自己的消息并不落后。他拉开凳子,坐下,看了一眼布鲁克琳,不发一言。 自从两年前的会议之后,辛克·沃伦安排了大量人手,用最高级的警戒措施死死的盯着布鲁克琳。毕竟,这个代表着旧势力的法师塔主管,没有理由把自己的忠心交给爱莲娜或者加斯滕斯。如果她背叛了,或者泄密了,那么没有人会感到惊奇。辛克·沃伦和加斯腾斯都做好了杀死她的准备,然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这位前法师塔主管似乎很乐意于这种状态,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学者,每天都待在法师塔中,研究着唯一的一个命题。 辉石的寿命,到底还有多久? “加斯腾斯主席,已经两年了,辉石的能量稳定性虽然加速上升,但是按照目前的加速度,到达能量沉淀也需要将近一百年。您现在把我从法师塔叫过来,参加这么高级的会议,是有什么想法么?” 布鲁克琳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家都能听出她些微的不耐烦。也许是经历过生死看开了自己,也许是笃定加斯滕斯不会介意自己的冒犯,布鲁克琳的讲话并没有太多的礼貌。 “各位应该也知道,一旦我们开会叫上了布鲁克琳,就只有那件事可以聊”,加斯滕斯并没有直接回答布鲁克琳的问题,“不过,幸运的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到最后一步,还有些微的时间可以给我们浪费。” 加斯滕斯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小小设备,“这个东西,我管他叫感应发电机,而这个透明的灯泡,想必你们都比较熟悉了。辉石照明体系中,也有类似的设备。” 在座的议事委员们看着加斯滕斯面前的小设备,有些好奇。对他们的主席,他们已经非常了解,在处理政务之外,加斯滕斯最大的爱好就是研究和制造,他设计了朝阳系列、晨光系列、灼日系列的蒸汽机,设计了雷鸣系列、洛山系列的蒸汽武器,还有那个决定了安肯瑞因王者地位的巨兽坦克,包括现在正在列装的巨兽二型,这些设备、武器、机器,统统出自一个人之手。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加斯滕斯的这些发明,安肯瑞因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感应发电机”,加斯滕斯在那个“电”字上加重了口音。瑞因语中并没有这个单词,这是他从闪电的单词中提取出来的新造词,在座的委员们对此都非常陌生,“现在还不能用,但是一旦它能用了,就意味着辉石时代的结束,也意味着第四次大魔潮的到来,明白么?” “所以,这是一个检测第四次大魔潮的设备?”,布鲁克琳皱眉,“我们现在已经有了检测辉石能量稳定性的设备,还需要多此一举么?” “这可不仅仅是检测辉石稳定性的设备,这是……”,加斯滕斯斟酌了一下,“这是第四次大魔潮之后,取代辉石的设备,这是能够再一次改变世界的设备。” “电?” 伊万·沃伦重复着加斯腾斯使用的那个单词,“像辉石一样?” “不太一样”,加斯滕斯摇摇头,“现在它还不存在,等到他存在了,各位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相关的材料和技术,我会妥善安置,爱莲娜科学院也会有我的备份,这样能够保证我们在第四次大魔潮之后能够立刻取得新的技术优势。” 虽然不懂加斯腾斯说的“电”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在座的委员们已经习惯了加斯滕斯在技术方面的非人表现。他们频频点头,很快就接受了加斯腾斯的建议,重新梳理了一遍第四次大魔潮之后的应急方案,把这种新的设备,加了进去。 因为没有太大分歧,相关的应急方案也早已准备完毕,所以这次会议并没有召开太久。会后,布鲁克琳找到伊万,要和他谈些事情。伊万有些好奇,布鲁克琳是旧社会旧势力的代表,也是那些人中混的比较好的一类人,而他自己则是新社会新势力的代表,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互相看不惯也有段时间了。伊万不知道布鲁克琳为什么会找到自己。不过,他并不介意听听布鲁克琳想说些什么。 “伊万司令”,谈话的地方在政务院的另一栋小楼内,伊万找的地方,安静可靠,“你和辛克·沃伦是跟着主席从最开始的时候打天下的,这么久以来,你们对主席的身份,有没有什么判断?” “你是说他是不是大魔导师么?” 听布鲁克琳想聊这个,伊万顿时没了兴趣,“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不过我们一直选择相信头儿,他说他不是,他就不是,就是这么简单。” 布鲁克琳看了伊万一眼,知道这并非是伊万的真心话。哪怕是加斯滕斯最忠实的部下,伊万和辛克这样的人,也一定对加斯滕斯有着自己的判断,而不是简单的人云亦云。不过,她并不想在这个细节上纠缠很久,而是直接进入了自己的正题。 “关于这两年来国家为了第四次大魔潮所做的准备,我们都知道,投入巨大,动用的资源也非常巨大,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放慢了我们向外扩张的步伐。而关于第四次大魔潮的观点,包括今天他提出的这种叫做‘电’的东西,这些信息,这些知识,这种对此如此笃定的信念,哪怕是大魔导师,也不可能拥有。我觉得,我最近越来越有一种感觉,主席他,似乎能够看到未来。” 布鲁克琳的话声音不大,但是伊万停在耳中,却有些震人心魄的共鸣。这些事,这些内容,他不是没想过,也不是没有和辛克讨论过,只不过,他们两人都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也无法回答布鲁克琳。 “头儿是不是先知,有那么重要么?如果他是,对我们不是好事么?” 虽然没有答案,但是这并不影响伊万回答布鲁克琳的问题。布鲁克琳听到这里,就已经知道了伊万的答案。她站起身,微笑着。 “我知道了,既然你们和主席的关系那么好,就没有想过当面问一问他么?” 说完,布鲁克琳不给伊万回答的时间,转身告辞。伊万目送她离开,咀嚼着她的那句话,久久不言。 —————————— “你问我是不是先知?” 走在湖边的石砖路上,加斯滕斯听到伊万的问题,轻笑了起来,“我是不是先知,有那么重要么?” “重要。” 伊万点点头,“也不重要,反正我们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我们的国民生活幸福指数也比资本主义国家要好很多,共产主义已经在战胜资本主义,我们已经要赢了。您是先知,我们高兴,您不是,我们一样高兴。” “你能这样看就好”,加斯滕斯简单回答,继而沉默了下去。两人沿着春日的湖边散步,青草葱葱,湖水焱焱。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不劳而获的力量。我们都是搞共产主义的,自然清楚劳有所得的道理。” 加斯滕斯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我不是魔导师,也不是先知,我只是恰好比你们多知道了一些东西。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普通人,总是会死的。伊万·沃伦,你想过么,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消失了,你们该怎么办?” 伊万停住了脚步。他没想到加斯滕斯竟然把话题转移到了这个问题上。加斯滕斯的继承人到底是谁,国内一直有争论,国际上也高度关注。只不过,由于加斯滕斯的年龄和他疑似大魔导师的身份,这个问题还没有进入非常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清单之中。 “头儿,你是开玩笑的吧?你这么年轻,至少可以干个几十上百年,对吧?” 伊万打着哈哈,语气里却带着心虚。跟着加斯滕斯这么久,他早就知道了加斯滕斯的脾气。刚刚那句话,他的头儿,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加斯滕斯转过头,站定,看着伊万。 “叫上议事会的所有人,我们开个短会。” “现在?” 伊万的声音发颤,事情应该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样子吧? “嗯”,加斯滕斯点点头,“就是现在”。 ———————————— “这么晚召集大家,其实是有件事我突然想要决定”,站在老面孔们面前,加斯滕斯少见的有些犹豫,“这件事必须做,其实我也想了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既然赶巧了,我也就定下来,免得大家多想。” 辛克侧头看了一眼伊万,眼神里带着疑惑,他从伊万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加斯腾斯想说的事情,伊万很可能知道。而其他的委员就没有那么敏感了。加斯滕斯是个工作狂,夜间开会并不是很少见的事情,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工作风格,只是安静的等着主席想要摆上台面的内容。 “今天,我们要确定共和国的下一任主席,在我去世或者意外死亡、失踪之后,能够接替我,管理这个国家,带领大家一起往前走的人。” 加斯滕斯的声音不大,但是整个会议室却安静的好像无人的空屋,连呼吸声都没有。几乎所有的委员对此都有些惊讶。加斯腾斯年龄甚至不到三十,国际环境又如此有利,他的身体也没听说有什么问题,怎么就突然提起了这件事呢? “提起这件事的原因,我不好解释,不过,我希望大家能够把这件事定下来。毕竟,做任何事,都要有一个备份方案,不是么?” 会议室仍然安静,没有人想要发言,大家也不知道如何发言。加斯滕斯咳嗽了两声,直奔主题。 “如果没有别的特殊原因,我希望辛克能够接替我的主席职位,我希望伊万能够继续做好他的司令位置,我希望各位能够——” “头儿!” 辛克站起身,极其罕见的打断了加斯腾斯的话,“我不干!” 加斯滕斯并没有被辛克的回答惊到太多。他看着辛克,等着他的解释。 “现在不是提这件事情的时机,而且您也没有必要这么早就把这件事情确定下来!而且我也不认为我有充足的能力管理一个国家!” “时机这件事情,我说了算,能力这件事情——” 加斯滕斯皱着眉头,想了几秒钟,“你可以先干几年,不行的话,再换。” “头儿!” 辛克还想说些什么,却再次被加斯滕斯打断了,“不要让我为难!” 辛克沉默了下去,他站了一会,左右看看,轻轻的坐了下来。目光里既有迷茫,也有期待。 “就是这件事了,接下来,我们需要确定一些具体的程序和过程,我希望大家能够通力合作,把这件事敲定。” 参加会议的议事委员们面面相觑,继而进入了工作状态。既然这是加斯滕斯的意愿,那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如此。 只希望,那一天,不要到来的太早。 299 告别之日 陆元870年,9月。 布鲁克琳走进法师塔研究院的某个高度机密的工作间,继而轻轻的皱了皱眉头。摆放在这个工作间的超过一百台不同的、所谓的感应发电机正在旋转,发出低沉但是不可忽略的嗡嗡声。那些用手转动发电机的研究员们大部分都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只有少数人注意到了布鲁克琳的到来。 “各位继续。” 布鲁克琳点头,继而轻声回答,确保自己的声音不会影响大家。自从两年前加斯腾斯在那次议事会上展示了感应发电机这种奇怪的东西之后,他陆陆续续又做出了一些不同的设备,全部丢给了法师塔研究院,请他们使用这些仪器检测第四次大魔潮。而且,加斯腾斯同时还提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要求,旋转这些仪器的,必须是人,或者自然动力,辉石蒸汽机是不被允许用来旋转感应发电机的。布鲁克琳能猜到加斯滕斯大概的意思,便按照他的要求把工作布置了一下。加斯滕交给研究院的设备,大部分都用人力转动,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多人轮班。小部分交给水力驱动,专人盯守,同样确保不会出问题。虽然布鲁克琳和执行这个命令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仅仅是加斯腾斯的名字,就已经足以让这个命令被执行下去。 布鲁克琳站在工作间的入口,看着面前或大或小,不同类型的感应发电机,皱着眉头。她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但是她更不喜欢对自己的工作一无所知。只不过,哪怕她甚至当着加斯滕斯的面问出过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得到的答案,也极为有限。 到底,为什么要准备这些设备呢?那个叫做的“电”的东西,真的能替代辉石么? 布鲁克琳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加斯腾斯说可以,于是她便相信可以。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还是想要找到足以支撑加斯滕斯论点的论据。毕竟,只有确凿无疑的事实,才能说服她毫无芥蒂的接受那些推测和事实。 布鲁克琳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辉石照明设备,有些好奇。如果,如果这些光明真的在某一天就此消失,那么,安肯瑞因又将去往何处呢? 一阵微风吹过。 那盏灯,灭了。 布鲁克琳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她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从窗外射入的光线。傍晚的日光是昏黄色的,安静的在这间实验室的车间流淌。 这不可能! 布鲁克琳下意识的抗拒着自己内心的答案,也许,这只是那颗辉石耗尽了能量,又或者是那根燃金意外脱落,才导致了灯光的消失。布鲁克琳强迫自己去计算着这间房子超过十盏辉石顶灯、台灯同时熄灭的概率,她明知道那是一个小之又小的数字,却还是坚持着计算。也许,她只是单纯的有些抗拒改变。 “院长大人!” “院长大人!” 实验室中同时响起了好几个声音,伴随着声音出现的,是微弱的灯光。那灯光远不如实验室所使用的上等辉石稳定、柔和,反而时亮时弱,像风雨中虚弱的雏鸟,随时可能死亡。 布鲁克琳的目光投向那些发声的人,毫不意外的发现他们手中的设备正在发出微微的光芒。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了加斯滕斯那句话。 “这些设备,是能够再一次改变世界的设备。” ———————————— 伊万快步奔跑,呼吸急促。在他的前方,加斯滕斯居住的湖边小楼已经近在咫尺,加斯滕斯的妻子,克莱尔·沃伦正站在门边,焦急的看着他。 “头儿在么?” 伊万气喘吁吁,却语速急促。第四次大魔潮来的太过突然,他必须立刻找到头儿,启动应急预案。在基于辉石能量的系统崩溃之后,他们制作的应急预案,已经成了现在最关键的东西。 “他不在”,克莱尔摇摇头,眼神里带着悲伤,“他走了,不回来了。” 伊万楞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两年前的会议。在那个突然而来的深夜,加斯滕斯决定了自己的继承人,并笑着说。 他不知道在哪一天,就会死亡、失踪,消失不见。 “头儿!!!!” 伊万大声喊,甚至无视了爱莲娜政务院内关于大声喧哗的规定。只不过,这个时候显然没有人在意这个,克莱尔看着伊万,侧身打开了小楼的房门。 “他在桌子上给你们都留了信。” 伊万还没听完克莱尔的话就已经冲了进去。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总觉得,这封信,将是他和头儿之间,最后的告别。 “哦,对了。” 冲了一半的伊万又停了下来,他侧身冲警卫高声喊,“把辛克·沃伦叫过来,立刻,马上!” 警卫不敢耽搁,听到了几乎全部对话的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跑步离去。伊万蹲下身子,弯下腰,掩饰着自己的表情。 如果,头儿真的不在了,那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 在确认加斯滕失踪后四个小时,共运党议事会成立了紧急状态委员会,辛克·沃伦任委员长。在头儿消失之后的日子里,他将成为这个国家的主席。 因为之前有了防备,核心部门和军机重地也都对此做了准备,所以罗斯维尔的秩序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位于郊区的蒸汽工厂停工,大量的蒸汽设备瘫痪,在路上行使的蒸汽机车突然失去动力。这些引起了群众的恐慌,可迅速就被早有预案的军警控制。而了解这件事情的高层们,则迅速的赶到了政务院。 “各位同志,相信大家已经知道了,第四次大魔潮降临,就像头儿说的那样。得益于我们的提前准备,现在核心区的状况应该还在控制之中,我们安肯瑞因,绝对可以第一个控制住事态的影响,摆脱这次大魔潮的不利冲击,继续发展、壮大下去。” 站在会议室上首位置的人是辛克·沃伦,而不是大家熟悉的加斯腾斯·沃伦。在座的议事委员们大概猜到了些什么,却又不敢确定。眼圈红红的克莱尔·沃伦站在会议室的侧后方,似乎佐证了某些他们内心隐秘的猜测。 “头儿……是不是走了?” 宾波·博布鲁夫声音发颤,虽然对头儿的消失早有预测,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心里没底。 “是这样的,头儿已经消失了。他给我们留了信,交代了工作。信克莱尔同志会发给大家,我希望大家能够快速阅读,理解头儿,做好我们的工作。” “头儿死了么?” 托马斯·古拉科斯沉声问道,表情凝重。作为主管工业的负责人,他非常清楚第四次大魔潮将彻底的摧毁现有的工业体系。依靠头儿留下的那个叫做电的东西,真的能让爱莲娜再次崛起么? “我不知道,但是他明确的告诉我们,他不会再回来了。这个初生不久的国家,他交给了我们。他在信里说,真正的共产主义从来不应该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他带领我们赢得了革命,但是要建设国家,要发展国家,需要的是千千万万普通人的力量,而不是一个疑似大魔导师的人物。” 伊万低声讲话,看着面前的桌面,目光里的情绪没人能懂,“头儿已经走了,我们这些留下来的人,就绝对不能给头儿丢人,更不能把头儿交给我们的国家弄没了。我不知道头死了没有,但是我知道,如果头儿没死,如果他还在看着我们,他一定希望我们把这个国家建设成最强大的国家。” “我们可以的”,威廉姆·理查森站起身子,“不论是那种叫做电的东西,还是头儿所说的燃烧,他都给我们留了资料,甚至还留下了很多设备。我来的时候,所里已经开始全力研究那些技术。我们一定能够继承、发扬头儿的意愿的!” “对,我们可以!!!” 议事委员们齐声说到,继而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辛克·沃伦清了清嗓子。 “那么,我们开始吧,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哗啦啦的翻页声响起,在不知不觉间,安肯瑞因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 “怎么样,你觉得他们能行么?” 在不知名的某处,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陪着加斯腾斯看着浮在空中的场景。那间位于政务院的会议室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这片区域里一一呈现,精确无比。 “当然可以。” 加斯腾斯站在克莱尔身旁,伸手轻轻想要擦去她的眼泪。但是,他手穿过了她的脸庞,那里,空无一物。加斯腾斯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正视着那个男人。 “现在,您可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了么?” “当然。” 中年男人点点头,侧过身,他们身后的虚空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全景图,无数密密麻麻的亮点闪烁其间,有些蓝色,有些红色。不时的,会有一些亮点骤然亮起,继而黯淡下去,变换颜色。虽然不太清楚这块全息数据展示的内容,但是加斯腾斯大概能猜到,这是某种类似于沙盘的设备。 “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战争”,中年男人并不去看加斯腾斯,加斯腾斯和他站在一起,看着面前星空一般璀璨的沙盘,沉默不语。 “你在地球生活过一段时间,自然知道那个世界是科技主导的世界。如果那个世界能够沿着自己的道路继续发展下去,也许有一天,它就能走到我们现在的位置。我们的文明,用你能够理解的语言来说,是无数科技文明的巅峰。而我们的敌人,如果你能想到的话,就是魔法。” “魔法?” 加斯腾斯微微皱起眉头,他在自己的世界生活过,也在地球生活过。魔法世界和科技世界,他都了解一些。 “科技和魔法,不能共存?” “非此即彼。” 男人的答案斩钉截铁,“不论是我们,还是他们,都还没有触摸到终极。而在触摸终极的路上,我们双方只会是敌人。你看到的那些星星一点的亮点,每一颗,都是一座世界。这些世界有的是类似于地球的,以宇宙、星球的方式存在。有的则以其他的形式存在。不过不论是多么复杂或者新奇的存在形式,这些世界的真正核心,我们叫做规则,对面叫做法则的东西,都只能有一种。要么是科技,要么是魔法。” 加斯腾斯沉默了,他并不愚蠢,曾经的经历更是让他变的睿智。只是略加思索,他大概就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我的世界,正在从魔法世界向科技世界转换?你们在通过某种方式,改写世界的底层规则?” “你果然很聪明”,男人笑笑,“改写一个世界的规则并不容易。外力往往无法触及世界的核心,所以,就需要你这样的人。作为世界自身孕育的土著,你拥有着把我们的理念带入那个世界,进而改变那个世界的力量。你所在世界的四次大魔潮,每一次的背后,都有我们和他们的影子。不论是幼龙亚斯多得佛里得,还是传奇大法师卢达克里斯,都是我们或者他们的战士。你们推动世界文明的进步,你们改变世界的法则。最终,由你,来把世界彻底拉到我们的这一方。” “四次大魔潮,魔力退行,最终,底层法则改写之后,电和燃烧将会出现,我的世界会从新开始,人们会试着掌握火,掌握燃料,掌握电力,发展现代科技……” 加斯腾斯自言自语,他已经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可是,很快他又产生了疑问。 “难道科技只有这一条发展道路?地球的经历并不完美,科技也并不仅仅是美好的事物。自我毁灭的阴影始终如影随形,我的世界也会如此么?” “科技发展的道路有很多,而你的世界,只是恰好和地球类似罢了。不然,我们也不会把你送到地球去重生。如果两个世界的发展途径相差太多,重生的对你完成任务的帮助,就会变得微弱。” 中年男人原地坐下,那副星空一般的沙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素白洁净的房间和一张小桌,两把圆凳。加斯腾斯坐在男人对面,看着面前小桌上的徽章。 “你所谓的战争,就是类似于我在安肯瑞因推动的革命一样,从内部改变世界?可是,这和共产主义又有什么关系?” “共产主义,是我们现在为止找到的,最有效的革命武器。我们历史上无数次的战争和世界争夺已经证明,这种理念能够最快速的、最成功的推翻魔法世界的当权者,为普通人建立属于普通人的世界。而且,当社会真的拥有物质的极大富足的时候,你会发现,共产主义才是科技世界的王道。” 加斯腾斯点点头,拿起那块徽章,用手轻轻摸索。徽章凉凉的,有些沉重,看不清楚它的材质。 “我已经通过了考试?” “是入伍测试”,男人坐的笔直,“自己的原生世界是最简单的革命世界,你成功了,可也有很多人失败。接下来,你将成为我们的战士,去你刚刚看到的那些世界,我们称之为前线的地方,去发动下一场革命,去为科技文明开疆扩土。” 轻轻的把那枚徽章别在胸前,加斯腾斯沉默,继而微笑。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工作。” “当然”,男人站起身,白色的房间消失,加斯腾斯的身形也在渐渐模糊,男人看着他,微笑道。 “欢迎加入我们的军队,从现在开始,你有了一个新的称号——” 男人沉默了,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 加斯滕斯沉默的看着他,等待着。 “——指导员。”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