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沟书画家》 第一章 为碑而来 一辆老爷车从崎岖的乡道上开来,尘土飞扬,引得在一旁等候的众人掩嘴轻咳。 车子停稳,领头的中年男子顾不得道上飞扬的尘土,笑嘻嘻地走过去开车门。两挂大红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通。 中年男子摘掉嘴上沾着的炮仗红纸,乐呵呵地边开门边说道:“大屏乡欢迎黄老幸临,指导工作。” “王乡长,你电话里说的可是真的?”一位年过花甲,身着中山装的老头儿,在身着花格衬衫,紧身牛仔裤的年轻女子搀扶下,从老爷车里缓缓下来。 前来迎接的中年男子握着老头儿的手,笑道:“自然是真的。” 黄老头须发皆白,听到这个答案,顿时笑逐颜开,“这回市里建设文化馆,若是能得此物,定是镇馆之宝了!市里的领导很重视这项工作,还特地派了记者跟紧,这位就是明光日报的记者,顾秦小姐。” “王乡长您好。”年轻女子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伸手跟王县长握了握。 见到顾秦如此年轻貌美,王县长都是一愣,继而回过神来,笑道:“顾小姐年轻有为,这年纪就当上了报社的记者,可是不多见呐。招待所内已经摆好了接风宴,黄老,顾小姐,咱们先去吃饭吧?” 黄老接过司机递过来的拐杖,摇头笑道:“饭不忙着吃,咱们还是去王乡长说的那户山民家里,看看那块魏碑吧。” “这……县里的领导都在招待所等着呢,黄老,这魏碑也跑不了,还是先去吃饭,等吃完饭,咱们再去山里看文物吧。” 黄老摇头道:“工作重要,饭先不吃了,还请王乡长带路。” 见拗不过这位老同志,王大山只好让一旁的副乡长回县里的招待所去跟领导说一声,然后带着这两位市里来的贵宾,朝小荷山走去。 “黄老,我跟您说,这户人家可是了不得,据村里人说,这祖上可是出过书法大家的,这块碑本来县里一直想收上来,只是这是老钟家世代传下来的,都有文献记载,人不愿意,县里也没辙,总不能硬夺吧。” 一边的黄明川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不是出土,又是人家里世传的,自然不能巧取豪夺,这回市里领导说得很明确,绝不能走官僚主义路线,这才派我过来,看看是不是能劝动这户山民,让出这块魏碑来。就是奇怪了,既然有此等宝物,为何之前市里头从来没听说过此事?” “黄老你有所不知啊。这块魏碑啊,别说您了,就是咱们乡里的人,都没见过!也就是在县志上记录过,有这么一回事儿。当初县里的人过来,那老钟头死活不肯将此碑拿出来示人,险些还跟人动起手来。” 黄明川眉头一皱,“还有这种事儿?这可就麻烦了。” 走在一旁的王乡长笑道:“若是老钟还在,这回我也就不向市里报了。这老钟去年脑血栓走了,家里剩下个独子钟岳,是咱们乡里头一个大学生,去年上大学,这学费还是咱们乡里人东拼西凑来的,如今老钟不在了,又有这份恩情,想来这小子也不会把咱们拒之门外的。” 一旁的顾秦皱眉,问道:“去年才上的大学,这现在也不是寒暑假,怎么可能在家?” 王大山摇头苦笑道:“别提了。这钟岳是个孝子,咱们乡里老古规矩,父丧守孝三年,不过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别说他这样的年轻小伙子,就是咱们这一辈,也早就不兴这个了,去年老钟入土之后,咱们就劝他回去读大学,可这娃子认死理,非要守孝,真是浪费大好青春,唉!” 黄明川捋须道:“倒是个孝子,这钟家就没其他什么人了?” “有倒是有,不过因为这块碑的原因,也都闹得很僵硬,当初县里工作做不通,就答应了老钟的小舅子,只要能劝动老钟将这块碑交到县里,不但奖励丰厚,就连他的工作都可以帮着安排,结果……” 王大山摊了摊手,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是这儿了吧?”黄明川看着眼前这座山丘,转头问道。 王大山没想到,聊着聊着,这么快就到了,便点头道:“是了是了。小荷山桃花坳,老钟家就在那山坳里,再走个一刻钟就看得见了。” 说着,王大山便在黄明川身前半蹲下来,“黄老,这山里的路不好走,我来背您进去吧。” 身后边乡里的几个主任瞅了眼半蹲着的王大山,戏谑地笑了笑,到底还是王大山啊,这么会溜须拍马,若是此事办妥了,这明年估摸着都可以调到县里去了。 黄明川拄着拐杖,在顾秦的搀扶下绕到了一旁,笑道:“不用了,黄某人还没到如此不中用的地步。” 见到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王大山也尴尬地直起身子了,讪讪一笑,跟着往山里走去。眼下正值山桃盛开之际,转入山坳口,一大片粉白的桃花迷人眼。 桃之夭夭,看得黄明川跟顾秦目光灼灼,在城市里,哪有此等美景,简直置身于花海一般。黄明川这样的书法家,看着也是羡慕得很,频频点头。 “这里真美。”顾秦微微抿嘴笑着。 王大山憨厚地笑了笑,“有啥美的,就是一堆大白花呗,看多了也就那样,魏碑要紧,咱们进去吧。” 黄明川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跟着王大山往里头的小院落走去。 桃林之末,一座古老的院落显露出来,徽派建筑的特色十分明显,木门紧闭,上头的两个铜环有些发青发暗,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白墙根底下有些发黑,青石砖上布满青苔。 “黄老,当点心,这里滑着呢。” “青苔都这么厚了,看来这里少有人走动啊。” “可不嘛,老钟家亲戚本来就少,十几年前闹得娘家人不欢而散,这老钟头几乎不出门,守着这片山桃林,每年低保都还是我给他们家送来的,您等会,我去敲门。” “钟岳!钟岳!开个门,我,你王叔!”王大山拉着铜环,砰砰地敲了两下。 稍时,大门缓缓打开,钟岳的身影才在众人面前露出来。 一身麻布粗衣,头顶系着白色的布带,在家守孝的钟岳朝一脸乐呵呵的王大山问道:“王叔,有事吗?”说话间,眼睛已经在王大山的身后扫了个遍,除了几位乡里的主任外,那个白胡子老头以及年轻的女子,倒是没见过。 “瞧你说的,这没事王叔就不能来看看你了?把门开开,咱们进去说话。” 钟岳觉得来了这么多人,平日里也没见王大山这么热情过,事出反常必有妖,便站在门边,说道:“家父还在丧期,不便见客,王叔还是带着人请回吧。” 王大山一把抵住要关上的门,脸色有些不快地说道:“这五七都过了,差不多得了,还真守孝三年呐?要我说,你赶紧回学校,将来出人头地,这才是对你爹最大的回报!” 钟岳扫了眼,淡淡道:“王叔,我跟您说过了,这事情是我爹临终时决定的。生为人子,当尽孝道。您还是回去吧。” “慢着,这位后生,能否容我讲一句?” 钟岳看向那个缓缓走上前的老者,总觉得这些人过来,是有目的的,便道:“若是劝我放弃守孝,那老伯还是请回吧。” 黄明川笑道:“恪尽孝道,老朽怎会劝阻呢?今儿个过来,是为了那块魏碑。市里要建文化馆,听闻你们钟家有一块世传的魏碑,可否让老朽瞧一瞧?” 王大山见到黄老如此开门见山,本想着绕上几圈弯子,如今也只好明说了,“对,今日你王叔陪这位黄老过来,就是为了你们家的那块魏碑。这东西放在你们家里也是无用之物,倒不如交给上面,好好保护起来,也省得各级领导再一次次往你们家跑。” 钟岳脸色一变,果然是有目的的,便说道:“王叔,我爹生前对这块石碑有多重视,您又不是不知道,小时候县里的人过来,我爹险些跟他们打起来,你不会不知道吧?” “所以啊,你王叔这两年也没再提这事了不是?现在你爹都走了,你是大学生,明事理,应该明白,这块碑对咱们徽州市里是多么重要的文物。这黄老在市书法家协会,那都是重量级的专家,这么高的年事都亲自过来,你忍心将其拒之门外?” 钟岳有些为难地说道:“王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块碑,对于我们钟家是多重要。” “你个没良心的小子!你忘了去年是谁,你一百我一百的,将你送进的大学?现在市里要组建文化馆,这事情若是成了,咱们整个大屏乡都会受益,你爹倔得跟驴似的,你读过书,见过世面,难道也这么不识大体?还真以为你们祖上出过书法大家,有这传世石碑,就能成为当代大师了?你爹研究了一辈子,不也是连个奖状纸都捞不到么?别怪王叔说话难听,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今天你自己看着办!” 钟岳一阵无语,这石碑他本来倒是没有什么占为己有的想法,而是他爹临终前交代过,参不透此碑,绝不能让其流到外人之手,甚至不惜让考上大学的他辍学回家,也不让家中的这块石碑被人撬走。 更坑爹的是,老钟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逼钟岳发过毒誓,不参透此碑,碑在人在,碑亡人亡…… 第二章 书法世家? 见到钟岳为难的样子,身后的黄明川说话了,“王乡长,不是说好了,这次咱们是和和气气地过来谈,怎又发起脾气来了?钟岳啊,你放心,咱们过来是没有恶意的,如果没有你的允许,绝不会动此碑的。不过能否让咱们进去看看,老朽对于魏碑也略有研究,断代定是不成问题的。” 钟岳暗想着,自己老爹这研究了一辈子,都没研究出个什么名堂来,自己这辈子若真的耗死在一块石碑上,反倒不值当了,让这老书法家看看,兴许还真能看出什么名堂来,便答应道:“好吧。” “对嘛,这才识大体!”王大山紧绷的神情立马送下来,只要钟岳不认死理,还是有法子的。 黄明川也是微微笑道:“那就冒昧打扰了。” 几人跨入钟家的院落里。顾秦提了提单肩的皮包,也好奇地张望着,这个位于山沟里,有些古怪的藏碑之家。 “阿岳啊,你跟黄老说说,你们家这块碑是什么名堂?待会儿黄老断代的时候,心里头也有个底。” 钟岳对于家中这块碑,也是知之甚少,只晓得年代久远,然而真的要他说出些什么来,又无从说起,只能摇头道:“不是很清楚。” “没关系,待会儿我仔细看看就知道了。”黄明川的脸上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对于书法爱好者来说,一块精美的魏碑对于他们的吸引力是巨大的。 书法界尊古尚古,魏碑体上可窥汉秦旧范,下能察隋唐习风,若属精品,绝对是不可多得的藏品。 钟岳带着人绕过了自己宅子,到了小院后边的一口古井边。 王大山一愣,道:“阿岳,你带我们到这里来做甚?碑呢?” 一旁的顾秦也是朝四周望了望,并没有见到所谓的魏碑。 钟岳将头上的白布暂时摘了,说道:“碑,就在井底下。” “这……” 后边跟来的乡里的妇联主任也是一愣,“难怪当初咱们过来,好几次都扑了个空,感情这碑藏在井底下啊。” 黄明川身体探到井边,瞅了瞅皱眉道:“这碑石也没露出来,这该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自然是下到井里去看,这碑文的正面只能容下一个人,所以这位老先生若是想看,只能亲自下水了。” 王大山脸色一变,道:“这怎么可以!黄老年事已高,这下水万一出什么毛病来,我们怎担得起?我看,还是请人将井底下的石碑吊起来吧。” “不行!”钟岳立马拒绝道。 王大山皱眉道:“为什么不行?” “碑石的基座是一只玄武,我爹说过,一旦动了玄武,整座井都会崩塌,到时候这块碑将会受损,王叔、黄老先生,你们也不希望见到这一幕吧。” 一旁坐在椅子上的黄明川捋须道:“这个倒是不能强来,我看这样吧,大山,你们乡里平时灌溉稻田总有抽水机吧,先把井水抽上来,我看看这块魏碑的价值,若是上边的碑刻价值不大,也就不能麻烦其他人了。” 王大山眼睛一亮。 “还是黄老想得周到。阿德,去把抽水机还有那乡里的蓄水桶给拿来,先把这井水抽上来。” 后边的保安主任立马屁颠地往回跑了。黄明川见到屋子后边还挂着几幅字,立马站起来问道:“钟岳,这里头的字可否给老朽鉴赏鉴赏?放心,绝对没有什么贪心。” “黄老,瞧您说的。咱们徽州市谁不知道您老的字一字千金,还会瞧得上这些不成?” 黄明川连连罢手,“不敢不敢,高手在民间。” 钟岳知道这屋子里的字,大多都是他祖父还有他爹的手笔,这年头也不足,人也泛泛无名,自然不怕他们觊觎。 黄明川走到一副裱好的字前,驻足俯身,“习的是欧体。” 王大山插科打诨道:“欧体?不可能!老钟一辈子都窝在山里头,连徽州都没跨出过,怎么可能去过欧洲呢?黄老您是不是看错了?” 王大山此话一出,边上的钟岳跟顾秦都笑了起来,就连黄明川都摇头笑着说道:“大山啊,我说的欧体是唐朝欧阳询所创的楷书字体,不是什么欧洲不欧洲的。” 王大山窘态顿显,挠着后脑勺哈哈地笑道:“班门弄斧了,班门弄斧了。” 黄明川的注意力回到了这书法上,看了许久,才缓缓道:“看着落款,是你父亲所书吧?” 钟岳点了点头,道:“正是家父所书。” “不错,即便是放在咱们市里的书协,也只有老魏的那首欧体能比一比了。” 王大山大吃一惊,有些结巴地说道:“不……不是吧,我看很一般啊,这……不太可能吧?” “欧体看似简单易上手,但是真正要写得出神入化,绝非易事。自从欧阳询辞世,历朝历代模仿欧体之人,比比皆是,能与之比肩的人却少之又少,大抵只得其形而未得其神韵。尤其是如今笔法缺失的年代,能够模仿其形到出神入化的人,都少之又少了。这位钟浒先生,不仅形似,连神韵上都有欧阳询的味道了,若是再练上十年,我想拿到省里的书协,都没有人敢拍胸脯说比他写得好的。” 王大山额头狂冒汗,这钟家他也来了不止一趟两趟,以往见到老钟,总不免酸几句,什么农民的命,非要舞文弄墨做甚,被黄明川这么一说,岂不是损失了一位市书协的人才!哎呀,这给闹的,早知道当初就把老钟给报上去了! 黄明川一幅幅地看下来,连连点头,口中的赞赏之词不断。 “真是欹侧险峻,工整不失呆板。对了,钟岳,你父亲有跟你说过什么书法上的经验没有?” 一旁的钟岳点了点头,说道:“小时候也练过不少,不过后来为了高考,也有几年不练了。我爹说过,欧体上通魏碑,若是能在四十岁前将欧体练得出神入化了,可以临摹那井底下的碑文了。” “你爹胡扯你也信?” “不,这位作古的钟先生说得不错,看来真的是痛失高人了。”黄明川叹气道,“欧阳询距离魏碑时间较近,时代性上更接近魏碑书风,柳公权已到晚唐,唐楷法度森严,森严到了一定程度必然导致拘束。不过从欧体练到魏碑,难度甚大,看来这位钟先生有大志气呐。” 一旁的王大山惊呆了,真的假的?练个字还这么多讲究?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书法界传承有序,明清字画流传甚多,临摹之人却较少,大抵都上习南北朝、隋唐五代的书法大家。 欧阳询,则是从六朝遗法中蝉脱而出的楷书大家,临摹之人甚多。 黄明川转身朝另一边的作品看去。 “黄老,别看了,钟岳他爷爷是个左撇子,这字准没他父亲写得好。” 弓着背的黄明川一愣,忽然惊出声来,“钟岳,我出五万,可否将你爷爷的大作割爱一幅于我?” 话音刚落,王大山手里的笔记本滑落在地上。 五……五万? 第三章 笔法系统 五万块,别说对于一个籍籍无名的书法爱好者,除了当代一线顶级大师的精品之作,一些普通的作品,也就这价了。然而黄明川一口价,直接就出了五万,让王大山更是瞠目结舌。 黄明川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掏出一双白手套来,颤巍巍地戴上,缓缓拿起那幅字,有些发抖地说道:“魏碑能够写到如此境界,黄某生平仅见无二也。” 一旁的顾秦端起相机,从不同角度对钟岳爷爷的作品进行拍摄,拿起笔,又开始写起了稿子。 王大山咽了口唾沫,用手拍了拍钟岳。 “还等什么呀,赶紧卖啊!” 五万块,对于穷山沟里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笔天降横财,就连王大山都心动不已。 钟岳摇了摇头,“对不起,黄老先生,这几幅字,不卖。” 王大山连忙将钟岳拉到一边,轻声说道:“傻啊你,你爷爷没名气,别人断然不会出这么高的价钱,也就这些书法大师肯出这冤枉钱,你还端着架子做甚?五万块啊,你去外边打工,这得多少日子才挣得回来?” “哈哈,黄老,这孩子不懂事,您既然要,定然是割爱,割爱的。” “不卖。”钟岳直接否决道。 就连还在拍摄的顾秦,都放下相机,转头看过来。五万块,这价格应该很高了,市里书协的老书法家,这一尺的润笔费也才一两千,这样两尺的作品,顶破天了就五千封顶了,五万还不卖? “黄老先生,抱歉了。这是我爷爷仅存的几幅字了,当年破四旧的时候,烧了许多,现在就剩下这些晚年之作了,所以舍不得卖。” 黄明川赞赏地看了眼钟岳,能够不为金钱所诱,这么年轻有此心性,倒是不多见啊。 “也罢,若不是年代不够,我都想将你爷爷的大作收到文化馆内了。” 一边的顾秦提醒道,“黄老,文化馆不是在筹划现代名家作品展吗?您看这……” “对啊,小秦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这样,这位钟老先生的名作,钟岳,你看可不可以借市里几个月,这样也不会让明珠蒙尘,你说呢?” 钟岳回想自己父亲祖父在世时,是多么想要重振钟家书法,然而所投无门,最后在这山沟里隐世而终,能够让自己爷爷的作品得以出现在众人眼前,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个倒是可行,不过黄老先生得替我保管好这几幅字,别弄丢了。” 钟岳也知道,万一到时候市里互相踢皮球,你不管我也不管,他这把东西弄丢了,找谁说理去。 “你放心,这绝对没问题。你爷爷的字市场价值或许没有那么大,名人字画嘛,看笔法倒是其次,主要还是看年代、名气跟存世量。这次作品展,来的都是省里一些书法名家,所以都是内行人,这才想要让你爷爷的作品重见天日。” 钟岳点了点头,说道:“那这六幅字您就挑三幅展出吧。” 黄明川笑道:“这么挂着,真是太奢侈了!你啊,赶紧找个樟木箱子,里头放上几包竹炭跟樟脑丸,将这书作收藏起来吧。徽州梅雨天气一来,对于作品的品相有很大损伤的。” “哦,这样啊……多谢黄老先生指点。” “乡长,抽水机拿来了,现在就干活嘛?” 屋外头王德的破锣嗓门忽然传来。 王大山笑道:“咱们出去瞅瞅吧。” …… 抽水机呜呜地作响,井里的水慢慢被抽到了蓄水桶内,很快,用手电筒照下去,已经能够看到那石碑的一角了。 “真是绝了,阿岳,你爹以前都是潜入井里去看碑文的?”王大山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钟岳摇头道:“有拓片呢。” 黄明川一愣,立马转头道:“有拓片不早说,咱们也不用费那么大的功夫了,直接将拓片给我看看,就知道有没有价值了。” 现存的魏碑也不少,这敦煌莫高窟里便有不少,然而良莠不齐。一些写得烂的,自然除了文物本身年代久远之外,倒是其余价值不大,但诸如《北魏司马绍墓志》、《张猛龙碑》,这些精品魏碑,就足以称得上是镇馆之宝了。 “要是有之前也就拿出来了,我爹临终前交代的,所有拓片就跟着他一块火化了。” “……” “这个老钟也真是,脾气太倔,碑不让人看,这拓片也不给人留着,唉!” 王大山喘着怒气,两手叉腰,看样子这水是不得不抽了。 钟岳也是很好奇,这石碑被究竟藏着钟家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之前也看过石碑的拓片,虽然精致,但也看不出来什么端倪。石碑的真迹,他还真没下过井里看过,就连他老爹,貌似都没下井看过。 听他父亲说,也只有他爷爷,觉得书法大成之际,下井看过这块碑,然而看过之后,精神一蹶不振,没过多久就死了。 这更加给这块钟家世代相传的玄武镇水碑增添了一分神秘感。 随着石碑渐渐浮出水面,钟岳回过神来,说道:“王叔、黄老先生,我想先下去看看,等安全了,你们再下去。” “也好,小岳,你记住,可别用力去动那石碑,年代这么久了,虽说在水底风蚀的可能性较小,但也小心为好,若是碑断了,可就是一大损失了。” 有了他爷爷这层神交的关系,黄明川对钟岳也亲近起来,觉得这孩子人品不错,也是笑眯眯的,心里头想着,真有价值,要动这块碑,也能蹭点人情面。 等水抽得差不多的时候,黄明川立马叫停,说道:“就这样差不多了,井底这样的石碑,我担心将水都抽干了会出现坍圮,能露出半块碑就足够了。” 一旁的钟岳腰间已经系好了一个粗麻绳,乡里的保安主任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扯着绳子,试了试结实度。 “阿岳,下井吧。有咱们几个人提着绳,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钟岳系紧了腰间的身子,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一只脚跨入到井中。 乡里的阿三跟毛狗二人乐呵呵地站在井边,笑道:“阿岳,贴井边,立稳喽。” 身上的分量,都系在了腰间的麻绳上,钟岳感觉整个肚子都勒得慌,直到缓缓下放,双脚入了水,靠着这井水的浮力,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王大山带着回音的呐喊从井口传来。 “阿岳,够深了吗?” 钟岳低头看着那沾满青苔的石碑,说道:“再下来一点。” “现在呢?” “再下来一点。” 钟岳的咯吱窝已经贴在水面的时候,终于感觉到脚底踩到了什么,用那顶毛狗之前当矿工的探灯安全帽朝石碑上望去。 然而,当他的手触碰到那块石碑的时候,脚底忽然一个踩空,浮出水面的石碑忽然拦腰折断,朝他头上猛地砸来! …… 笔法之道,蔡邕传之崔瑷及女蔡文姬,文姬传之钟繇,钟繇传之卫夫人,卫夫人传之王羲之,王羲之传之王献之、郗超、谢拙,王献之传之外甥羊欣,羊欣传之王僧虔,王僧虔传之萧子云、阮研、孔琳之,萧子云传之僧智永,智永传之虞世南,世南传之,授于欧阳询、褚遂良。 其后乃绝。 今遇钟繇后人,遂传之。 望可流传万世! …… 井上见到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吓得王大山脸都变得煞白! “阿岳!” “钟岳!” …… 第四章 钟繇后人 钟岳缓缓睁开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了好久。 一旁的毛狗见到钟岳睁开了眼,噌得站了起来,椅子在地砖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惹得远处的护士甩过来一个大大的白眼。 “谢天谢地,阿岳,你终于是醒了!” “毛狗哥,我这是在哪儿?” “哪儿?你小子什么都不记得了?下井的时候叫你别乱动别乱动,好家伙,几百斤的石碑砸脑袋上,得亏我这顶安全帽,不然非得砸烂你这脑瓜子不可!” 钟岳回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下井之后,那断开来的半块石碑,诡异地砸在了他脑袋上,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笔法系统?” 钟岳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光点。 “喂,阿岳?” 钟岳回过神来,顾不及脑海里闪过的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怎么了,毛狗哥?” “你小子没事吧?护士,护士,这娃子脑子好像出问题了!” 刚刚给隔壁病床换好药的白衣天使,又甩给王成一个大白眼,“嚷嚷什么?不知道病房内不能大声嚷嚷嘛。醒了就可以回去了,医生说只是暂时性晕厥,没什么大问题。” “可这孩子刚刚发呆……” “真有病咱们县里的医院可没这么本事,你得去市里照个ct。” 钟岳立马坐了起来,“毛狗哥,不用了。我刚刚只是在回想些事情,没有失忆。” “吓死我了,行了,既然没事,咱们走吧。” “王乡长跟黄老先生呢?” 王成将钟岳掺下床,说道:“在你家研究那块被你弄断的石碑呢。你呀你,要不是这玩意儿是你家的,不然损坏文物,可要吃苦头了。等着,我去把三蹦子开过来。” 钟岳怔怔地站在原地,试探着去接触脑海里的笔法系统。 【任务】制作初级毛笔 (任务提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成为一个书法大家,几支得心应手的笔总得有吧。) “制笔?我哪里会?” 嘀嘀! “阿岳,愣什么神呢?我看你脑子真该去市里扫个什么bt了!” 钟岳回过神,见到王成将三蹦子开来了,便坐了上去,“不用,就是在想那块石碑的事情,毛狗哥,你说这好好的石碑,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断了?我也没使力啊。” 王成开起车来,简直就像是秋名山车神附体,带这个次品墨镜,将三蹦子开出了跑车的感觉。 “我哪里晓得。你小子说实在的也是运气背。这好好的石碑,就算你推断的,也不应该往你头上砸过来,唉,不说了,得回去再说吧。坐稳咯!” “毛狗哥,你慢点!” 王成一个漂移,直接将钟岳甩得七荤八素的。 这三蹦子开得,难怪之前去县里拉生意,没人敢做他王成的车,伤不起啊…… 颠了半个小时,两人才回到大屏乡。走到自己的宅子时,王大山见到一脸煞白的钟岳,问道:“怎么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了?” “毛狗哥的车,开得太厉害了。” 一旁的王成呵呵一笑,“这不是赶时间嘛。” 钟岳朝里边望了眼,皱眉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县长还有负责文物保护的县委都过来了。” “要挖走那块碑?王叔,不能啊。” 王大山拍了拍钟岳的肩膀,“小子,现在不是你能够做主的了。县里的人说了,地下挖到的文物都是归国家所有的,所以这石碑是属于国家的。” “……” 钟岳说道:“这是我们钟家祖传的,也得上交国家?” “喏,锦旗跟五百块,你收好。” 钟岳忽然想起脑海中的笔法系统,忽然一愣,莫非这就是他爹说的石碑秘密所在?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之前的毒誓也就不算数了。 眼下这脑海里的笔法系统,肯定不是之前就有的,绝对是从井下上来之后才存在的,看来被石碑砸了,是因祸得福啊。 “喂,阿岳。” “啊?” “你小子脑袋真的出问题了?” 一边的毛狗说道:“山哥,我就说吧,这小子有点不正常。” “没。”钟岳挠了挠头。 “没还不把锦旗跟钱拿着!我得去后边看着,没工夫跟你闲聊了。” 钟岳接过锦旗,又把五百块塞入裤兜,也跟着往后院走去。地下挖的,就是国家的,这还真是……还好这家传的石碑,已经被他得到了法门。 到了后院,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站在一旁,看着黄明川研究着这半块石碑。 “黄老,要不要请考古队过来看看,这石碑底下或许有什么墓穴也说不定。” 黄明川直起身子,看到拿着锦旗的钟岳,便走过去,说道:“小岳,你没事吧?” “没……没事。” “我看了这半块断碑上的文字,确实是魏碑之中的精品,可能比魏碑第一的《张猛龙碑》都不遑多让,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将这块碑交给市里的文化馆,好好保存起来?” 一旁的县委听到黄明川对于这块碑文的肯定,立马就兴奋起来,说道:“黄老先生,这石碑是属于国家的,何况这从井底下捞上来的,市里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问钟岳了。” 黄明川笑道:“不,一定要问的。小岳啊,这块石碑的文化价值太高了,必须上报到市里,所以就算你留着,也是不能买卖的,不过我会向市里申请,拨一笔收购款下来。” “黄老,这属于国家的啊,绝不能私人占有,这锦旗跟五百块我都发了。” “是,国家有国家的规定,但是如果这石碑属于祖传的呢?国家同样对于祖传文物的私人保护有相关条例。” 一边大腹便便的县长一愣,“私人祖传文物?凭什么证明?” “就凭这上边的文献记载。如果没有错,钟岳,你们家是钟繇的后人。” 钟繇后人? 一旁的县长瞳孔一缩,“黄……黄老,不会吧。这之前怎么没有这个记载?” “这块魏碑,是钟繇七世孙所书,上头记载了钟会叛乱,下狱,又因钟繇之功赦免,官复原职,后隐居此地的记载。” 县长看钟岳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起来,又问王乡长,“这……你们大屏乡姓钟的人有多少?” “就这一户。” 这时候,井底忽然传来声音。 “县长,这……底下的半块石碑,是空白的……” 第五章 魏碑存疑 黄明川一愣,转过身,趴在井边。 “空白的?怎么可能!这半块石碑上字迹清晰,这底下的半块没道理是空白的啊。” 由于井底狭窄,只能容得下一人,负责清理石碑的工作人员用吊索缓缓升了上来。黄明川思量再三,说道:“我亲自下井看看。” 姚县长立马制止。 “黄老,不要急。下井太危险了,万一您有个什么闪失,这责任我可担不起,我看这样,立马调用几台挖掘机,将这底下的石碑给吊上来。” “不可!” 姚县长转身看向钟岳,皱眉道:“你有什么意见吗?” “姚县长,这既然是我们钟家的祖传石碑,按照道理来说,是不需要交给市里的,再说早年父亲有提到过,一旦动了底下的那只玄武,整口井都会崩塌,所以能不动,尽量不动为好。” 姚县长看了一眼王大山。 “阿岳啊,这是文物发掘工作,你是大学生,自然要配合领导工作,怎么能因为一己私利而阻止文物保护呢?” 县里的那位对文物有研究的主任擦了擦身上的井水,“县长,依我看,倒是没必要挖下去了。这底下应该没有什么墓穴,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在墓上面打井的,估计这底下的石碑,就是钟氏后人用来镇井的镇兽,要真的将剩余的石碑吊起来,可能要把井给挖开来。” 黄明川在一旁嘀嘀咕咕的,“同志,你有没有看错啊,你看这半块碑品相完好,上面字迹清晰,底下那半块怎么可能连一个字都没有?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黄老说笑了,这怎么会看错,确实一个字都没见着,我也奇怪,这一半有字,一半怎么会没有字呢。” 黄明川有些怅然若失,“看来这块碑可能是被转接过来的。” “转接过来的?” 众人有些疑惑了。 “如此大的石碑,凭小岳的力气,断然不可能这么一碰就断了的,之前小岳下井,被这半块石碑砸晕,我看,是因为这浮出水面的半块石碑是接在这玄武石碑上边的,也就这样才能解释,为何这块魏碑上有字,而下边那半块没有任何字了。” 姚县长一愣,问道:“那这井底的半块石碑就没价值了?” 黄明川点点头。 “姚县长若是要捞出来,与这半块魏碑也不能等同看待。可以当做个老物件,但是难以入文化馆,等回到市里,再找几个专业的考古研究人员过来看看吧。” 一听不用破土,钟岳也松了一口气,这要是调动挖掘机过来,自己这个家还不得被拆得七零八落的? 姚县长听黄明川这么说了,也就打消了念头,说道:“那就按照黄老您的意思办吧,这捞上来的半块魏碑,我会派人送到市里去的。” 黄明川微微一笑,走到钟岳身边。 “小岳,这下你爷爷的遗作可能真的要大火一把了。” 钟岳笑了笑,说道:“火不火的,爷爷也看不到了,黄老先生,希望这半块魏碑能够好好保存,不然我也对不起列祖列宗。” “你放心,这半块魏碑的文化价值远远大过于商品价值,一定会在市文化馆中得到最好的保护,另外,等事情落定了,我会让人给你捎口信,通知你到市里的文化馆来一趟的。” 姚县长见到事情总算落定,笑道:“来来来,黄老先生,这饭局早就备好了。都忙碌一天了,赶紧去吃顿饭,今日啊,您可一定要留下墨宝,咱们z县山清水秀,您一定要多转转。” “好,那就有劳了。小岳啊,刚刚我已经挑了三幅你爷爷的遗作,这出门身上也没带多少钱,在那厅堂的桌上,放了点钱,你将就拿着,这回真是辛苦你了。” 姚县长根本不看钟岳一眼,心思都在黄明川身上。 “黄大师,请吧。车子都在外边候着了。” “诶,诶,好好好。” 应酬总是免不了,黄明川也没有拒绝,在姚县长、王大山的陪同下,有说有笑地走出了钟家的宅子。一些县里以及乡里的工作人员,将那半方石碑抬出了钟家,闹腾了一天的家里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钟岳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椅子上,自从母亲跑回娘家,父亲离世后,从没有过过如此折腾的日子。 “头上的伤没事吧?” “咳咳!” 一口水呛入了气管里,钟岳赶紧站起来,将水放在桌子上,转头看向挎着皮包的顾秦。 “你怎么还没走?” 顾秦从包里拿出一叠钱,说道:“刚刚黄老师让我给你的,拿着吧。” 钟岳看着那厚厚的一叠百元大钞,吃惊道:“这么多?” “比起那半块魏碑,这点钱算什么。你收着吧,对了,你真打算不回学校?” 钟岳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暂时不回去了,如果能行,三年之后再回吧。” 顾秦眼中满是诧异,“你是哪所大学的?” “徽州大学。” “这样啊,我之前倒是采访过你们学校的一位领导,我试试看,能不能替你问问,最好能够延迟学业。” 钟岳脸色一喜,“真的?太好了。谢谢你,顾姐。” 顾秦白了眼,“什么姐?我比你还小一岁好吗?” “啊?” 钟岳脸颊一红,比我小?怎么可能! 顾秦说道:“我今年才高三!” “那你怎么……” “没听说过提前特招生吗?所以提前结业,就在报社当实习记者,等今年九月,就可以直接开学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自己高考没日没夜地复习,刷五三,背单词,这……居然可以提前特招,真是轻松上大学。 “好了,钱我放这里了,我走了。” 钟岳跟上去,“我送送你。” “不用啦,诶,对了,你爷爷是书法家,你父亲也是,那你会写书法吗?” “额……会那么一点吧。”钟岳挠了挠头,这小时候是在他父亲的逼迫下学过这么六七年,后来学业压力大,等到县里读高中的时候,也就寄宿在学校了,根本没空练字,早就荒废了。 顾秦笑了笑。 “钟繇的后人不会书法,可是丢脸的。我走了,不用送。” 钟岳好生郁闷。 谁规定钟繇的后人就要会书法的? …… 第六章 小舅 闲在家里也没什么可干的,钟岳忽然想起来那个笔法系统。 “制作毛笔?这能有什么奖励?” “滴!完成初级毛笔制作,随机奖励笔法一份。” 笔法? 钟岳忽然回忆起自己的父亲跟他讲过,为什么这临摹古人的字,即便是登峰造极,也无法写出一模一样的字来,就是因为这笔法是无法用文字传承的。一个人的用笔习惯,就会形成他的书写风格,你可以模仿出他大致的笔划,然而要写得形神具备,很难做到。 等等。 这么说,只要完成了这个任务,他就能得到某个大师的笔法了? 这不是逆天了! 制笔,对啊,乡里的张伯不是在z县做过宣笔么。 如今考个大学累得半死,出来找个工作,还挣不到两千块,若是能当个书法家,这钱不就随随便便就挣到了? 大多数的书法家,那纯属业余爱好,写出来的字,有人要就不错了,也只有那些顶尖一线,久负盛名的书法家,这作品才能拍卖到成百上千万,当然,钟岳眼下的目标可不是一下子就越到国内一线书法家这么高,能够赚些润笔费也是挺好的。 换去身上的麻布衣,钟岳拿了张百元大钞,准备去乡里的小店买条黄山,又提了两瓶二锅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虽然肉痛这一百块,但是为了书法大家的笔法,怎么也划得来。 小店的胖婶将酒递给钟岳,冷冷一笑。 “阿岳真是出息了!你可怜的爹一走,你就学会抽烟喝酒了?现在大学也不去上,整天混吃等死?真白费了我们这些乡里乡亲当初凑钱供你上大学!” “胖婶,不是的。这烟和酒……” “不用跟我解释。你是大学生,胖婶我没文化,你自己要做什么随你吧。你那老娘嫌你爹没出息都跑回娘家了,我又不是你的娘,不说了,拿走吧。” 钟岳讪讪一笑,只好拿着烟酒,灰头土脸地走出小店。这不出人头地啊,在乡里都受尽白眼。 钟岳提着酒,走进了张伯家的门。 “哟,小岳,你怎么过来了?” “张伯,给你拿了点酒跟烟。” 坐在院子里抽着土烟的张来福一看到钟岳手里提着的那条黄山,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这不逢年过节的,你送我这烟酒干什么?我一个没有用的老头子,这辈子都没人巴结过我。” 钟岳将烟酒放在那张小木桌上。 “张伯,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您是不是在z县做过宣笔?” “咋的?这都是老黄历了,提这个做甚?” 钟岳嘿嘿笑着,“我就想跟您学这制笔的手艺。” 张来福一愣,将土烟灭了,笑得黄板牙都露了出来,“小岳,我没听错吧?制笔手艺?现在都是机器加工了,谁还去学这没用的玩意儿?你一个大学生,不去城里读书,要跟我这糟老头学制笔的手艺,真的假的?” “我这烟酒都送来了,张伯,您就教我吧。” 看着系统的提示,机器制造的毛笔肯定是不行的,这还得手工制造才行。 “呵呵,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罢了,不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也得看在这两瓶酒跟这条黄山的面子上,我答应你了。” “真的?” “那还有假?你先回去准备准备,明儿赶早再过来吧。” 钟岳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张伯,为什么要等明天啊?” 张来福拧开了二锅头的瓶盖,将酒倒在那铁盖子上,小嘬了一口,“明早赶集去啊,记住喽,带钱。” “哦……” 钟岳一想也是,制笔也得买东西,“那张伯,咱们可说定了,不许反悔啊。” “唉,我能反悔什么啊,高兴还来不及呢!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往城里跑,宁可搬砖也不愿意回乡下的,你能想着学我这门老手艺,高兴还来不及呢。现在会这门手艺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指不定哪一日,咱们这些老骨头都死了,这老祖宗留下的手艺都失传了。不过我可得跟你先说明白了,这学制笔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要学,你就得给我学明白喽,听到了没?” “嗯。” 钟岳见到张来福答应得如此干脆,也就放心了,这笔法,应该是有着落了。 钟岳回到小荷山的时候,便见到好几个乡里的人围在自家院子前,便加快了脚步。 “小舅?” 穿着皮夹克,蹲在石头上抽烟的中年男子掐灭了烟头,跳下了石头,朝钟岳走了过来。 “你来干什么?” 钟岳对于他母亲的这个弟弟印象很不好,当初逼着让他爸妈离婚的,就是这个爱管闲事的小舅子。游手好闲,整天在县里鬼混。 潘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阿岳长大了啊,个子都比我高了。” “有事说事,是不是我妈让你来的?” “对。” “我妈她有什么事吗?” 潘伟说道:“昨天听县里的人说,你们家井里挖出了宝贝,都送到市里去了?” “我妈她怎么了?” “你妈生病住院了,现在急需钱住院,你也知道,家里头没多少钱,所以要来借点钱。” 钟岳心里一慌,“住院了?是肠胃炎又犯了吗?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阿岳,你也知道,你外公外婆一直不认你爸跟你,我这带你去医院,二老心脏本来就不好,万一给气着了,这再出点什么事,我可真就没什么辙了,昨儿个县里应该有发钱吧,快借点,你妈等着动手术呢。” 钟岳连忙开了门,跑进了屋里,立马又冲了出来,“就两千多了,够吗?” 潘伟脸上略带失望,“这县里也真抠搜的,这么大个宝贝,居然就给两千,打发穷叫花子呢?行吧,这钱我就先借走了,垫付个手术费应该够了。” 潘伟揣了钱,就要离去。 “小舅,我妈她……在哪个医院?等外公外婆不在医院的时候,我好去看看她。” 潘伟眼神闪烁,“还能在哪儿,县里的医院呗。走了啊。” 在乡里人指指点点下,潘伟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地离开了。 “小岳啊,你怎么这么傻,你妈都丢下你了,这早就没关系了,这钱也不打个借条,被那混子拿走了,诶,说你什么好呢?” “就是啊,谁知道是真生病还是假生病?你这着急撂荒地把钱借出去了,将来要不回来怎么办?” 钟岳看着消失在桃花林的摩托车,心里叹道:不管怎么样,她是我妈啊…… 第七章 赶集 “你小子,让你起早点,还这么晚!” 钟岳打着哈欠,“张伯,这还不算早啊,这才五点。”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五点?要是搁以前,这会儿都下地干活了,哪家不是三四点就起来的?” “……” 钟岳伸了伸懒腰,现在谁还三四点起来,这不有病么。 “走吧,咱们去马家沟。” “去那儿干什么?进城里不是更近吗?” 张来福烟锅子敲了敲钟岳的后脑勺,“你小子这还没学本事就跟师傅抬杠呢是吧?要搁以前,哪家的徒弟,师傅讲话敢插嘴的。你要学制笔,就跟我走。” “哦……” “把那个竹篓背上,我路上跟你讲讲这个制笔的功夫。” 钟岳将那个有些陈旧的竹篓背在身上,跟着张来福出了门。 “这个制笔,要用的材料主要是两类。笔杆一般就是用木管或者竹管,那些什么瓷器、玉啊这些的,华而不实,我就不细说了。” 钟岳回想着当初家里的那些毛笔,也都是木管跟竹管的,这初级毛笔制作,应该不会太难,“张伯,那咱们是要去买什么?” “兔子。” “兔子?” 张来福点了点头,“笔杆的材质对于一支笔,只不过是价格上的高低,真正判断一支笔优劣的,就是在这笔毫上了。现在做笔,分软毫跟硬毫两种。软毫用到的羊毛,这个倒是不用买,去杀羊的地方讨一些来就好,咱们宣笔最精品,最畅销的就是紫毫笔了。这紫毫,用的就是兔毛。马家沟那里的兔子,都是从z县那里买来的兔仔,用这个兔毛做出来的紫毫笔,才能算是真正的宣笔。” “张伯,我听说还有用黄狼尾巴上的毛,还有什么石獾的毛做的笔,那样子是不是价值更高一点?”钟岳心里想着,就算手艺不过关,咱们用品质取胜,多少加点分,能够达到初级毛笔的标准就好。 张来福搭了辆三蹦子,跟钟岳一道坐了上去,“跟我较劲是吧?这石獾、黄狼,有那么好弄到的?当年我在制笔厂的时候,这一百支笔里,九十九支都是紫毫跟羊毫的,你说的狼毫跟獾毫,按乡里那些把头发搞得跟刺猬似的后生话来讲,就是非主流。” “……” 钟岳呵呵一笑,这是要把葬爱家族都给得罪光啊。 张来福点上一根黄山,吸了一口,吐出烟圈,“现在除了紫毫跟羊毫,还有兼毫,就是那兔毛跟羊毛混在一起的,什么九紫一羊,七紫三羊的。” 开三蹦子的也是准备去马家沟买草药的,插话道:“唷,张叔您这是准备重出江湖了啊。” 张来福吸得烟头火星直冒,“喏,带徒弟呢。这做笔的手艺,要失传了啊……” “谁说不是呢。这不是钟岳嘛,不是去年考上大学了?怎么回来跟张叔学做笔了?” 钟岳如今在乡里,也算是有点小名气,毕竟出个大学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给我爹守孝呢,暂时休学,等过了三年,再去读书。” 钟岳嘴上说是守孝三年,可是他明白自己老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是觉着自己读大学,怕钟家这书法传承断了香火,迫不得已,才用守孝三年的说法,让钟岳安心在这山沟里,钻研书法。 不说钟岳能用这三年做出多大的成就来,但是至少不能忘记钟家的书法传承。若是之前,钟岳还觉得自己那点三脚猫的书法造诣,怕是要给钟家丢脸,但是现在有了笔法系统,他很有自信,绝对能够重振钟家的书法! “唉,老钟真是好福气啊,有这么个孝顺的儿子。” “罗叔您可别这么说,我爹生前没能享福,已经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愧疚了,至于这守孝,也就是能了却我爹的心愿,至于其他的方面,倒是没有什么多想过。” 张来福点上新烟,拍了拍钟岳的肩膀,“好了,不说这些了。” “我说老张,宣城那制笔厂现在还开着?” “嗯,开着呢。不过生意不景气,现在都是做些工艺品,毕竟都不是那个年代了,除了练练书法,谁还用毛笔的?” 开三蹦子的老罗接过张来福递来的烟,跟嘴里叼着的烟头一对接,吸了两头,将烟头吐到一边,“也是,你说现在这毛笔,利润也不高,谁还回去雇人再手工制笔。” “有些活只能手工来做,现在市面上的毛笔,大多都是次品,那些真正卖得贵,用起来得心应手的,还是厂里那些老师傅手工做的笔。你跟我学个三年五年的,将来出师了,也有个养家糊口的手艺。” “三年五年……” “怎么,嫌时间长?这笔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车子一个刹车,停在了赶集的路边,老罗拿链子锁上车,“老张,我先去抓婆娘喝的汤药,咱们两小时后在这里碰头。” “嗯,阿岳,跟我走。” 钟岳跟着老张,在集市里逛着。 “新鲜的杏子,买点尝一尝?” “刚摘的油菜,这背着露水的呢,好吃,自家吃的,没打农药的。” “……” 钟岳很喜欢这样热闹的赶集场面,东张西望地。 “跟点紧,别走丢了!” 张来福两手负背,朝身后吆喝道。 两人来到一家卖家禽的地方。 “唷,这不是老张叔嘛,好久不见了啊。” “强子,有老兔卖嘛。” 穿着件汗背心的汉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您这是赶巧了。这老兔肉柴,一般都是没卖的,昨儿个刚刚收了一对,喏,在那儿呢,您看看,怎么?又干上老本行了?” 张来福嘿嘿一笑,从兔笼里提溜起一只兔子来。 “够肥的啊。” “可不嘛,不过养这么大,肉都柴了,不好吃,您要啊,两只,一百块拿走,怎么样?够仗义吧。” 张来福将兔子放回兔笼里,丢过去一根黄山烟,“你跟我打马虎眼呢,两只,八十。” “哎哟,老张叔,八十真不能给啊,小本买卖,哪有你这么讨价还价的?” “我这当年在z县搂草打兔子的时候,你小子还在河里捉泥鳅呢。这老兔什么价,我会不知道?” 钟岳蹲下来,拿了点香椿叶儿喂起了兔子,听着两人讨价还价。 “您那是去年的老黄历了。现在养兔子的不比以前了,成本大,销量还不好,这兔子啊,也是从散户手里头收上来的,这样,您啊,也甭跟我较劲了,九十,就九十,成不?我这也折本钱了,总不能让我亏太多吧。” “阿岳,给钱。” 强子看了眼蹲在地上喂兔子的钟岳,笑道:“哟,这是新收的徒弟?” “强哥好。”钟岳将一张百元大钞递到强子手里。 “跟着老张好好学,现在的年轻人太浮躁,动不动就想着赚大钱,这钱哪里是这么好赚的,找你十块,收好。” “强子,兔子给我宰了,记住喽,别把这毛给我弄脏咯。” “好嘞,加工费,十块……” “我锤烂你个瓜娃子!” 强子一下躲开,笑道:“开玩笑,开玩笑。我哪里敢收您老的钱,放心,保管给您收拾利索咯。” “阿岳,咱们去买点葱姜蒜,今天我给你露一手,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 说好的制笔,倒是先炖起了兔子…… 第八章 初级就这么难? “呼,张伯,你这手艺真是没得说啊。不是说老兔肉柴吗,为什么吃起来这么嫩?”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吧。炖兔肉的时候,跟猪五花一起炖的,这兔肉吸收了猪肉里的肥油,自然口感就不柴了。怎么样,给我做徒弟,不亏待你吧?” 钟岳揉了揉肚子,说道:“这中饭也吃饱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工啊。” “等明儿。” “这……怎么又要等明天?” 张来福吐了嘴里的牙签。 “我教你这制笔毫的第一步,就是给兔毛脱脂。你这笔要能吸墨,没有脱脂这一步是不行的。这是烧碱水,以前在笔厂,为了节省成本,都不用这烧碱水的,一般都是用石灰水,不过石灰水脱脂慢,一般都要浸泡个把月,这烧碱水碱性大,明天就可以用了。” 钟岳站起来,道:“那我先回了?” “不急,我教你车笔杆。” 张来福点上了一支烟,将那小机床插上电。 “搁古时候啊,都是用锉刀一点点掏的,现在这有了机器,这一点上就省了不少力。你看好,对准这个刀口,这固定好的笔杆慢慢往里推,一定要对准中心,不然这做出来的笔也就歪了。” 钟岳看了几遍,就自己上手了,“张伯,这也不难嘛。” “废话嘛,笔厂的学徒上手头一年都是车笔杆,当然不难。” 钟岳将车好的笔杆取下。 “滴!系统检测到笔杆一支,品相极差、实用度极差、木料极差,综合分11分,未达到初级水准。” “……” 钟岳拿着笔杆的手一颤,这……11分,那初级水准要几分啊。 “初级水准,60分。” “……” 张来福见到钟岳愣在那里发呆,将他车好的笔杆拿过来,皱眉道:“你看看,叫你对准了,这孔打的,歪了知道不?笔杆都歪了,你还指望这笔能好到哪里去?” 钟岳有些不服气地拿起张来福之前的那支笔。 “品相中等、实用度中等、木料极差,综合分63分,达到初级水准。” “……” 看着钟岳错愕的样子,张来福笑道:“怎样?是不是觉得有差距?别看这么简单的步骤,不用心做,照样是不行的。这些都是给你练手的,好好练吧。” 钟岳拿起另一根木料,有些不信邪地再次尝试了一次。这次他是确定对准了之后,才慢慢地往里边推的。 当他拿起钻好的笔,吹掉了木屑,等待着系统的评价。 “品相差,实用度差,木料极差,综合分19分,未达到初级水准。” 我晕! 合着忙活大半天,这笔管还是不达标! 钟岳关了机器,将笔杆丢在一旁的木匣子里,他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既然是从品相、实用度跟木料三个方面,这实用度应该就是跟这个钻孔有很大关系,至于品相跟木料,这上边还是有很大提升空间的! 琢磨了半天,见到堂屋里的张伯已经在竹椅上睡着了,钟岳就蹑手蹑脚地溜出了院子,准备回家看看,有什么好的木料没有。 “你好,请问是钟岳先生吗?” 钟岳刚走到家门口,就有好几个人围过来。 “嗯,有什么事?” 那人出示了一下工作证,说道:“我们是市里文化局的,想过来探测一下那块魏碑的发掘地下面是不是有什么墓冢,还请您配合一下。” 钟岳点了点头,又说道:“探测没问题,只是我是钟家的后人,请几位顾及一下作为钟氏后代的感受。” “这个您可以放心,没有批准,我们是不会随便挖掘的。” 钟岳便将几个市里来的工作人员带进了屋子里。 “钟岳。” “顾小姐?你怎么来了?” 顾秦将一份文件递了过来,“这是徽州大学的休学文涵,你看看。” “真的办好了?” “你看看就知道了。” 钟岳将那文件袋打开,“真是太谢谢顾小姐了。” “叫我顾秦就好,对了,这是下个月市文化馆开馆的邀请函,是黄老师让我带给你的,你爷爷的遗作,他老人家拿给了市书协的几位书法家看了,都认为是很好的作品,将会在现代作品展台展出,到时候你也可以去看看。” “那替我谢谢黄老先生。” 顾秦笑道:“你也要努力啊,那些老先生听说你是钟繇后人,你爷爷还有你父亲都是书法家,你要是拖后腿,到时候丢脸了,可就出洋相了。” “丢脸?怎么回事?” 顾秦有些脸红地说道:“这事情也怪我。主要是针对那半块魏碑,报社主编让我负责做一个专题报道,我就用楷书鼻祖,钟氏书法的主题做了一个报道,现在有好多人都期待着你露一手呢。” “……” 钟岳这叫一个无语,他那底子,能镇得住场面?这不是瞎胡闹嘛! 顾秦笑了笑,“你努力吧,那我先走了。” 看在这休学文件上,钟岳只能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这事情给整的,书法鼻祖,现在这社会,文人相轻,枪打出头鸟,要没个几斤几两,这不是纯属给人当枪把子么。 唉,这顾秦,可把他坑惨了。 顾秦转身,看到市里来的工作人员刚刚走出来,便问道:“怎么样?” “我们初步勘测了一下,应该不存在什么墓冢。” “等等,等等。” 王大山匆匆跑过来,“几位,不知道这里是不是能批下个钟繇故里?” 若是能够开发成景点,绝对是大屏乡发家致富的一大卖点,这是县里下派的任务,王大山这刚想给钟岳说说,能不能把宅子让出来,作为景区的开发,听说市里文化局的人过来了,赶紧骑着那辆摩托车都过来了。 “钟繇故里?怕是不可能。钟繇故里已经是其他省市的景点了。” “为啥,这……这不是有那块魏碑……” “那半块魏碑,我们断定跟井底的那半块并不是一起的。井底的那半块并没有文字,很有可能是嫁接过来的,所以即便这位钟岳先生是钟繇的后代,但隔了千年了,也不好考据了,所以并不能开发成景点,井底也没有什么墓冢,所以很遗憾。” 王大山算盘落空,只能叹了口气,“没这个命啊……” 第九章 金农漆书 见到王大山有些失落的样子,钟岳安慰道:“王叔,别难过了。等我出了名,钟氏故居开发成景点,还是有希望的。” “去去去,你出名?我还不如指望家里的那公猪下崽呢!” 王大山跨上摩托车,一脸怨气地拉起油门,飞也似地开走了。钟岳笑了笑,回到屋子里,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合适做笔杆的木料了。 找了许久,除了他爷爷那书轴上的木料好像有点价值外,其余的找了个遍,都没有什么合适的木料,他总不能把他爷爷的作品给拆了吧,想了想还是作罢。 正当钟岳有些失落的时候,忽然见到墙角放了许久的细竹竿,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用竹竿不就好了! 竹管做的笔杆,本身竹子就有天然的纹路,品相跟定要比木管要好很多,加上竹子本身就是空心的,只要稍加打磨,就是天然的笔管了,这不是现成的笔管嘛! 想到这里,钟岳连忙拿起那阴放了好几年的竹竿,朝张伯家跑去。竹子要用来做笔杆,必须阴放脱水才能加工,用鲜竹做出来的笔管,不但手感不好,而且容易发霉。 见到钟岳跑过来,刚刚午睡起来的张来福一脸生气的样子。 “你小子,我这才眯了一会儿的工夫,你就偷懒开溜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毅力,我年轻那会儿……” “您老别提当年了,您看看这竹竿,能做笔吗?” 张来福拿过钟岳手头的竹竿,“哟,哪儿找来的?品相倒是不错,阴干了好几年了,这还不是一般的毛竹,是金丝竹。” “很值钱吗?” 张来福甩过来一个大白眼,“二三十一根吧。” “……” 钟岳白高兴一场,还以为有多值钱呢。 “那能做笔杆?” “呵呵,你小子倒是会偷懒耍滑,是,用这竹子做笔杆,工序倒是省了不少,但是基本功就不扎实了。” “基本功以后慢慢练也不迟。”钟岳现在最想得到的就是那笔法了,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能制出一支合格的毛笔再说。 张来福见到钟岳如此急吼吼的样子,摇头笑道:“好吧,你自己打磨笔杆吧,看来你今天不制出一支笔来,是不罢休了,我去瞅瞅屋里还有没有可以用的羊毛,索性今儿个把一整套工序给你演示一遍。” “好嘞,谢谢师傅。” 钟岳将一段选好的竹料慢慢靠近飞轮,切割下一段合适的竹管来,又在砂轮上慢慢打磨抛光,很快,一根造型别致的笔杆就诞生了。 “滴!系统检测到笔杆一支。品相中等,实用性中等,材质尚可,综合分六十九分。” 哇靠! 钟岳吓了一跳,分数居然这么高?没搞错吧? “系统判定无误,笔杆实用性占分较重,初等合格较为容易,之后提升分数较难。” 钟岳听到系统的声音,便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这就像一个学习成绩不好的小孩子,你让他掌握了课本上的基本知识点,从不及格考到及格,可能一个月就够了,但是让他从及格考到九十分,四五个月都很难办到。这笔杆制作到合格能用很容易,但是要在这上边提升到精品,就非常难了。 张来福看了眼钟岳车好的笔杆,笑道:“就知道你小子会偷懒,这竹管做的笔杆,确实省了不少力,行吧,接下来我教你制笔最重要的一步——绑笔。” “这就要制作笔毫了吗?” 张来福点了点头,“咱们行话里,笔毫有四德,尖、齐、圆、健。这尖,是指笔锋要尖,像锥子一样;齐,指的就是这笔锋沾墨铺开之后,这锋毛要齐平;圆是指笔头圆柱体圆润饱满,覆盖毛均匀,书写流利而不开叉;健,就是指笔锋在书写绘画时有弹性,能显现笔力。” 张来福端来一盆水,“咱们做笔毫,大致的两个步骤就是‘水盆’跟‘干活’。之前的选料、除脂、梳洗,都是在水盆里进行的,你看好了,把这个选好的羊毛用这铁钎夹好,水盆里的绝活,一共四句话:选毫精,压毫准,圆笔匀,扎笔牢。” 一堆羊毛,在张来福的手中,经过水盆的梳洗,瞬间捏成了笔头的样子,钟岳还没看明白,这笔头就搞定了。 张来福将一盏酒精灯点燃了,烧上了松香,将制作好的柱头在上边灼烧,快速地拿起一旁的麻线,说道:“理好的笔头,要用麻线扎好,称之为扎头。” 用麻线扎好的笔头就出现在了张来福的手上。 “接下去就是装头了。把你那个笔杆给我。” “哦……” 钟岳回过神来,将那竹管递了过去。 张来福将胶水往笔管里一抹,笔头往竹管内一塞。 “制好了?” 张来福笑道:“就是个粗胚,还要修过呢。” “……” 钟岳已经完全懵逼了,感情这制笔还真是件功夫活啊,这么难! 张来福用小刀片在制好的笔锋上反复梳毛,挑毛,最后,将修好的笔交到钟岳手中,“好多年不干了,手艺都生了。你要想做到我这样的地步,没个三年下不来。” “……” 三年啊,钟岳真没耐心跟张来福学做笔,大好青春若是都砸在这做笔上,自己岂不是要耗费这重振钟氏书法的三年光阴? 难怪现在制笔的手艺越来越有人肯学了,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的手艺活啊。 “滴!系统检测到成品毛笔一支。品相中等,实用度中等,稀有度低,用料普通,综合分六十一分,达到初等毛笔制作要求,由于非宿主全手工打造,任务完成度:50%,是否开启笔法修炼模式?” 钟岳一愣,这……是系统bug? 这笔也就笔杆能勉强算作他制作的,居然这样都能开启笔法修炼模式?连张伯这手艺,才勉勉强强达到合格的水准,自己若真的花上三年功夫学制笔,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这简直就是系统出bug了,这都能让他开启笔法修炼模式! 钟岳站起来,“张伯,这制笔我改日在学,天色也不早了!” 说完,还没等张来福反应过来,钟岳便一溜烟地跑了。 “嘿,这小子,怎么整天都神神叨叨的?” 钟岳跑回家的时候,系统的提示再次响起,“是否开启笔法修炼模式,若宿主再无应答,将封印……” “开启!” 钟岳忽然感觉整个意识都扭曲起来,像是穿梭进入了一扇时光大门,一个个黑色的人影在他面前不断飘过,最后越飘越慢,忽然停止到了一个黑影之前。 金光一闪,一个光头布衣模样的人,忽然站在了钟岳面前。 “金农?扬州八怪之首……还带简介的?这是npc吗?” “系统绑定金农漆书一份,宿主可与金农对话,领取漆书笔法。” 钟岳本来还以为是个空洞的系统,没想到还有这么人性化的设置,简直就跟玩游戏一样啊。钟岳朝金农招了招手,忽然就感觉整个场景都变了,自己仿佛置身于古代某个街市上! “嘿!揚州饼!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钟岳瞳孔一缩,这里……是古代的揚州? 自己难道穿越了? 然而下一刻,钟岳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穿越,因为他所见到的一切背景,都是无视他这个人存在的,不然如此奇装异服的他站在大街上,那还不被人盯着围观。 钟岳见到书画摊前那个可以交谈的npc金农,听刚才系统的声音,好像是随机到了金农的漆书笔法,于是便走过去,问道:“金老先生,请问是找您来领笔法吗?” “是的。”光头老头看上去面色慈祥,让钟岳感觉到很随和的样子。 “那真是太好,不知道如何领取?” 扬州八怪之首的金农呵呵一笑,“由于你未完成全部的任务,进入的是笔法修炼模式,所以不能直接领取漆书笔法,需要熟练度达到百分之百,才能自动领悟。” “……” 果然是便宜没好货啊! “那请问老先生,这熟练度如何提升呢?” 金农手中的笔刷开始动起来,轻笑道:“看你悟性了。” 钟岳低头看去,首先这位久负盛名的书画家手中的笔就跟他平常见到的毛笔不一样,看上去更像是……一把刷子! “这个墨……” “好眼力,此墨名为五百斤油,浓厚似漆,色泽黑亮。” 钟岳继续看着金“和尚”在纸上作书,这样没有笔锋的刷子,写起字来,根本就没有什么转锋、侧锋、中锋可言。 “只折不转?” “很好,看来你有所领悟了。” 钟岳接下来静静地看完金“和尚”写完了整幅作品。怎么说呢,跟扬州八怪的名号一样,这字体也是怪得离谱,一般人根本无法欣赏。要是钟岳拿这种字体给乡里人去写春联,绝对是白送都没人要。 简直就是压扁了的黑体……还夹杂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笔触。 钟岳看了整整一个小时,才自动退出了这个模拟系统,扫了一眼进度条,什么?熟练度才百分之五?这什么时候才能掌握笔法啊! “宿主每日可观看运笔一小时,此外,临摹练字,同样可以增加熟练度。” 钟岳躺在床上,合着折腾了好几天,同样要练字啊,还以为不用练字就能成为一代大书法呢。 看来便宜真的没好货! 第十章 县城 第二天起来,钟岳不准备观摩金“和尚”写字,得先把纸笔跟墨给买来,不然看了就白看了。搭了个顺风车,便到了县城里,准备买一些练书法必备的纸笔跟墨水。眼下他这个水平,还用不着上好的墨跟砚,直接用化工墨水就行。 毕竟给了小舅两千块之后,自己兜里剩下的钱也不多了。钟岳到了县城一家文具店,问道:“这里有卖宣纸跟墨水的吗?” 那老板抬头扫了一眼,“好的这里没有,得去市里的淑宝斋买。” “不用太好的,普通的就好。”钟岳笑了笑,眼睛已经扫到了玻璃橱窗的最下边,看到了他想要买的东西。 中年秃顶的小老板放下手中的茶壶,指了指那柜台最底下的方位,“喏,白宣五块钱一叠,毛毡纸三块钱一叠。” 钟岳想了想,反正都是用来练习的,什么纸都一样,便说道:“毛毡纸吧。” 老板冷笑了一声,心说这穷酸样,还连什么书法,有钱还不如买几根香肠吃吃呢。 “喏。” 塑料袋子包装的毛毡纸被丢在了柜台上,扬起一阵灰,显然是积压了很久的货,卖不出去的。 “就这一袋吗?” 刚刚坐下的书店老板笑道:“你还要多少?” “二十叠。” “真的?” 钟岳见到秃顶老板吃惊的样子,笑道:“这还有真的假的?” “这毛毡纸就十一叠了,既然你真要买,这点宣旨算你四块一叠,凑九叠,成不?” 钟岳一想也无所谓,其实这一叠纸尺幅很小,顶多一尺多些,八张才比得上那种四尺的大宣纸,不过拿来练习也无所谓了,总比特地去一趟市里要方便得多。 “墨水呢,这里有卖墨水的吗?” 老板乐呵呵地将那些破破烂烂,沾满灰尘的墨水拿出来。 “一得阁,二十一瓶。这个曹素功便宜点,只要九块。哦,这个墨水质量差一点,不建议你买。” 钟岳看了眼这柜台上的三种墨水,说实话,这个曹素功跟一得阁,也算是化工墨水里做得比较好的墨水品牌了,只是按照金“和尚”的那种写法,这两百五十毫升的墨水,估计两天就得被他给嚯嚯完,而书店老板不推荐的那种劣质墨水,倒是非常符合眼下钟岳的情况,这一大玻璃瓶,足足有五百毫升的量,倒是很实用。 “老板,这瓶什么价?” “额……三块钱。” 钟岳笑了笑,“就要它了,拿三瓶过来。” 秃头老板将一侧留长的头发往中间一甩,苦笑道:“说实在的,像小兄弟你这样买便宜货的还真是少见了。现在这年头,谁还写毛笔字,除了那些书法大师,要不就是七八岁大的小娃娃,你这二十出头的年纪,再要练书法,可就晚了。” “呵呵,图个爱好,图个爱好。”钟岳将书店里估计积压了有个五六年的烂货给搜刮得精光,最后老板觉得聊得来,还特地给他塞进去了几支破破烂烂的猪毛笔,可是把钟岳囧了个大红脸。 “小兄弟日后再来啊。”老板笑嘻嘻地弹了弹收入囊中的百元大钞。 “捡钱了?瞧把你高兴的。” “没什么,把好几年前的那些烂货给卖了,心里痛快,也不知道那墨水臭没臭……” …… …… “哟,这不是咱们钟大才子嘛,有幸赏光咱们这小县城里来了?” 钟岳侧目望去,从一辆大众车上缓缓摇下的车窗,一个带着墨镜的痞子将那只花臂放在车门上。 “章子超?” “诶哟,能让钟大才子记住,真是章某人的三生荣幸啊。”车子慢慢地靠近过来。钟岳看了眼车内,一边坐着的女子将头别了过去。 章子超冷笑道:“小倩,干什么啊,见到老同学不打声招呼?” 叶小倩跟章子超都是钟岳高中时候的同学,说起来凑巧,这叶小倩上高中的时候给他写过情书,那个时候钟岳还埋头于学业之中,压根没想过谈恋爱这回事,就直接拒绝了叶小倩。之后两年里,叶小倩好几次请他出去玩,还有生日聚会什么的,都被他给拒绝了。 不过章子超一直没放弃过对叶小倩的追求,只是那会儿嫌章子超痞里痞气的,没钟岳长得如此俊秀,也就一直没答应,没想到光阴荏苒,转眼间,当初那个可爱姑娘,已经坐在了这痞子的副驾驶座上。 “好不容易老同学碰面了,这样,钟大才子,我做东,咱们下馆子搓一顿。小倩,怎么了?闹什么脾气呢,钟岳啊,你不认识了?” “呵呵,不必了,我还有些事,改天再聚吧。”钟岳感觉到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连忙拒绝道。 “哟,这瓶瓶罐罐的,钟大才子还有闲情逸致练书法呢!真是才华横溢啊。” 钟岳听出章子超语气里的嘲讽,也不生气,“还好吧,有空练练手而已。就这样,我先走了。” “别啊,你要去哪儿,我送送你吧。” 钟岳转身而走,“不用了。” 等到钟岳走远了,车窗才缓缓升起。章子超露出小人得志地微笑,将一旁佳人的头揽了过来,“怎么了?见到老情人害羞了?” “我跟他好过么?” 章子超握着方向盘冷笑道:“那是他看不上你。瞧瞧那德行,还练书法呢,他能有出息,我章子超名字倒过来写!” …… …… 钟岳买了点水果,趁着时间还早,想去县里的医院看看自己的母亲。说实话,当初钟岳对于狠心抛下他父子俩的潘月凤非常恨,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消磨,如今已经成年的钟岳,对于世上唯一的亲人,还是有些牵挂的,尤其当听到自己母亲生病住院的时候。 “你好,请问潘月凤住在几号床?” 前台的护士翻看了一下病床记录,摇头道:“对不起,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钟岳眉头一皱,“怎么会,两天前才入院的,您再找找?” 护士又仔细翻看了一边。 “真的没有您要找的人。” 钟岳握紧了手中的塑料袋,他小舅真的在欺骗他? 第十一章 什么才叫出息? 下塘村离县城不远,因为地缘关系,村里的条件都比大屏乡的要好上不少,进村的一条水泥路,修得平平整整的,看上去格外显眼。 钟岳已经多少年没有到过这里了,自从有一回,他的母亲带着他回娘家,外公外婆眼中的那种冷漠,给他留下了不少童年的阴影。从村里人口中打听到地址之后,钟岳便朝村里摸索进去,敲了敲红漆有些剥落的铁皮大门。 “谁啊!” 钟岳见到眼前这个驼着背的老头,和十年前一样,那双鹰眼看着就让人觉得没有丝毫的善意。 “我,钟岳。” 老头拐杖一杵,皱眉道:“你来干什么!” “小舅说……” “谁跟你亲戚?” 钟岳深吸一口气,隔着铁门,说道:“潘伟说,我妈病了,在县城的医院里住院,可我去了县里的医院,并没有住院的记录,所以想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岳?”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见到铁门外的钟岳,眼中满是惊讶,想要过来开门,却被老头阻拦了。 “你干什么?都是要再嫁的人了,还跟前夫的儿子拉拉扯扯,不嫌我丢人吗?” 钟岳心头一颤,嫁人?他母亲要改嫁了?原来住院是假的啊…… 他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小舅说你住院了,还借走了两千块钱,你没事就好,水果给你放门口了。” “小岳……”潘月凤不顾老头的阻拦,过去将铁门打开,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比她高一个头的钟岳,眼泪不住地流下来,“妈妈对不起你,那两千块钱,妈妈会还给你……” “不用。”钟岳睁大了眼睛,“我爸死的时候,你都没有来看过一眼,十年了,你都没往家里来看过我一趟,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潘老头走出来,骂骂咧咧道:“你爹是个没出息的废物,窝在山沟里就知道写几个破字,浪费了我女儿大把的青春,我没找他算账已经不错了,两千块?两万块都不嫌多,还什么还!” “没出息?像潘伟这样为了骗钱,咒自己姐姐住院动手术,就是有出息?”钟岳冷笑道。 潘老头拐杖一杵,说不出话来,心说虽然是自己儿子,但那混账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总比窝在山沟里写破字,想要当什么书法家,做白日梦的好!” 钟岳笑了笑。 “我爸喜欢写字,就算一辈子窝在山沟里,也比在县城里鬼混,不知道哪一天被人乱刀砍死的好。我会让钟家的书法发扬光大的!” “呵呵,笑话。书法?你有几斤几两自己不清楚?” 潘月凤看到了钟岳手里拎着的纸跟墨了,忽然一愣,“小岳,你不是在读大学吗?怎么回家来了?赶紧回学校去,别耽误了学业。” “我休学了。” “什么?为什么?” 钟岳看着自己母亲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为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为了什么吗?当初您是为什么抛弃我们父子俩的,现在我就要重新在我爸失败的那条路上,走到最闪耀的巅峰!” “呵,果然还是跟你那不中用的爹一样,就会白日做梦。当书法家?山沟里出个大学生已经是菩萨保佑了,还当书法家,你真以为你这样的年纪学说法还来得及?阿凤,差不多得了!让人看见了,指不定又闲言碎语,说三道四。这些年,村里的流言蜚语你听得不嫌烦,我这老耳朵都起茧了!老太婆,去把她拉回来。” 一边走过来的老妇人一声不吭地将潘月凤拉了回去。 “小岳,听妈的话,快回学校去。” 钟岳淡漠地看着潘家一大家子,转身而走。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学习书法,似乎从这一刻起,学习书法的渴求,从心底里爆发了出来,不为别的,就为了他的爷爷跟父亲,为了那些瞧不起钟家书法的人,为了因为书法,离他而去的潘月凤,为了潘家二老鄙视的眼光! 不争馒头争口气,这个书法,他学定了! 从下塘村回来,钟岳便在家中坐定,再一次进入了笔法修炼模式。 “钟小友,老朽等你多时了。” 依旧是在揚州街头,还是那一方小小的桌摊前,那支宽扁如同笔刷的无锋笔,大智若愚一般的笔法,在钟岳眼中慢慢挪动着。 “大师,宁折不转,这是否也是为人处世的一种方式?” npc金农微微一笑,道:“钟小友能从字里行间悟出人生哲理,确实有悟性。康乾盛世以来,帖学以二王书法为正道,书道岂可归于一统?百花齐放,各表一枝,我与板桥逆势而生,从汉隶、魏碑之中汲取厚重风格,才有了漆书,字如其人,希望钟小友能谨记今日老朽所言。” 钟岳点了点头,字如其人,这话确实不错,看来这个金农漆书,对于他来说,还真是选对了。看完了金“和尚”一个小时的笔法教学视频,钟岳惊奇地发现,熟练度居然涨到了百分之十三,趁热打铁,连忙拿出纸笔,开始临摹方才学到的笔法。 钟岳比别人的优势,就在于能够亲眼看到书法大家的运笔,笔法的神秘,自然是不能用语言或文字来具体描述的。 唐代以前说用笔,都是用“锥划沙”、“印印泥”、“折钗股”、“屋漏痕”、“惊蛇入草、飞鸟出林”等,都是隐喻,所以很多笔法传承都已经失传。 后世种种笔法、结构法,说得越来越细。唐以前的比喻,很有文学艺术的色彩,然而无法操作,只能悟;后世生发开来,说得越来越细,操作性也不见得强,而往往苛细得让人头晕,言者未必了了,闻者当然昏昏的情况是常有的。 唯一最好的方法,那就是看。 这是钟岳如今最大的优势。 大约写了一叠的毛毡纸,钟岳感觉到手腕发酸之后,才就此作罢。他没想到,虽然笔法还未完全悟透,然而对于一个刚刚接触没多久的初学者来说,他的这些练习作品,已经很有金农漆书的韵味了,这不仅仅是从字形上来看,更是书法骨子里的那种笔势、韵味上。 钟岳放下笔,将自己写好的字都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分析,哪里不足,哪里有欠缺,都总结起来,虽然今日观看临摹的时间到了,但是他依旧可以跟金农探讨问题,将自己对漆书的一些困惑跟难点,向这位老者讨教。 直到深夜,钟岳感觉到昏昏沉沉,不由自主地倒在床上时,才惊讶地发现,今天笔法的熟练度,居然涨到了百分之三十! 第十二章 精修任务 花谢花开,小荷山中的桃花败尽,抽出了绿叶,宁静的山野生活,让时光流逝地飞快。 这十几日,钟岳不是在家练书法,就是去张伯家学习制笔。这样闲适而又充实的日子,仿佛让他的心境得到了久违的平静。 甚至每当他提起笔的时候,就会忘记时间的流逝。书法能陶冶情操,这话真不是胡说的,也难怪当初自己老爹能够窝在这山沟之中,靠着院落前的这片桃林,即便每年赚不到多少钱,依旧能够怡然自得了。 钟岳的漆书造诣突飞猛进,除了系统的加持,当然还归结于小时候六七年的书法底子以及如今六七个小时高强度的临摹。然而熟练度到达百分之九十的时候,便停滞住了,即便是每天看金农本人书写,自己花上好几个小时临摹,都不增长熟练度了。如今再看钟岳写的字,与十几天前的字,判若两人之作。 “大师,为何最近几日,感觉停滞不前了?” 这一回,金农坐在书摊前,并没有动笔,而是笑道:“老朽的笔法皆已传授与你,至于未达圆满,只差你自己的感悟与造诣了。笔法不代表书法的全部,就像一件作品,作者的功底固然是重要的,但是当时创作时的心境、灵感,这些都是让它与众不同的原因。天下没有一模一样的两幅作品,你自己好生体悟吧。” 古揚州的背景渐渐虚化了,他跟金农二人,站在了一片海崖上。 “宿主漆书笔法熟练度达到百分之九十,是否开启精修任务?” 钟岳一愣,原来自己达到瓶颈了啊。 “开启。” 金农身边出现了三个卷轴,看上去就像游戏之中的任务栏一样。 第一个任务,还是跟之前发布的一样,制作初级毛笔,这十几天,钟岳也在努力去学制笔的技艺,可是这东西完全是熟能生巧,按照张来福的话说,没有个三年五年的,根本做不出好的笔来。 钟岳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下边两个任务上。 “卖出一幅价值三千元的作品。奖励漆书熟练度五个百分点。” 三千! 疯了吗? 钟岳吓了一跳,就他这个作品,还想卖出三千,这简直就是白日做梦啊,三百还是个问题呢。 “创作一幅金农认可的作品,奖励熟练度五个百分点。” 金农认可……这……这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银行门前卖假钞嘛。 “钟小友,记住老朽的话,好的作品,心境、灵感、功底,缺一不可。” 钟岳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一丝慰藉,“多谢大师赐教。” 他退出了笔法系统,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市里的文化馆要开馆了,他也得去一趟市里,或许长长见识,对于自己的心境跟灵感有帮助呢。 他将纸笔还有墨水装入到书包之中,带上了家中仅剩的几百块钱,又到后山上给父亲上了香,便准备去市里了。 “唷,小岳终于想通了?准备回学校去了?”钟岳路过小店时,被胖婶叫住了,“这才对嘛,别整天游手好闲的,跟张来福鬼混,他已经七老八十了,你这么年轻,等大学毕业了,才市里找个好工作,将来也能出人头地不是?” “胖婶,我暂时休学了。” 嗑瓜子的胖婶一愣,吐掉嘴上沾着的瓜子壳,“休学了?这是闹哪样?好好的,休什么学啊?” “在家练书法呢。” 胖婶眉头一皱,“哎呦,还做什么白日梦啊,你看看你爷爷,你爹,这一辈子窝在山沟沟里,半点出息都没有,你现在再走他们的老路,这不是自取灭亡嘛,听胖婶的,赶紧回学校!” 钟岳笑了笑,单肩背着包,头也不回地离去了,准备到县里搭大巴车,赶往市里。 三年,他要用这三年实现梦想,将来若是有机会,再回学校也不迟。那些收到的嘲笑,都将由他亲自去终结。 谁说山沟里不能出书法家? 在县里坐上大巴车,往市区赶去。一路上,除了中途打瞌睡之外,钟岳就凝视着窗外,一年以前,也是这段路途,同样是背着大包小包,踏上了求学的道路。然而如今,闲居在家中,除了练书法,别无他求,却是另一番心境。 当初看着高楼林立的城市风景,就像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如今有了追求跟目标,再看这些繁华,仿佛皆是过眼云烟。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他又能挥霍多少年少的光阴呢? “到站了,都收拾好行李,下车了!” 大巴车上的人都将行李收拾好,准备下车。 “小兄弟,你也来城里打工吧?” 钟岳笑了笑,“来参加文化馆的开幕仪式。” 一旁的几个乘客投来了惊讶的目光,“这文化馆开幕仪式,请的都是名人,你小小年纪,怎么有资格?” 钟岳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见到钟岳不说话了,这些车里的人才轻蔑地笑了笑,让你吹牛皮,现在没话说了吧。 “钟岳,这里!” 钟岳刚走下车,便看到顾秦穿着件淡蓝色的长袖,在朝他挥手。 “等了这么久才到,不是说话今天早上九点的车吗?这都十点了,还有一个小时文化馆就要开幕了。” 一群还在扛着大包小包的乘客忽然错愕地看过来,盯着钟岳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顾秦看到众人错愕的脸庞,站在钟岳身后,轻声道:“我说错什么话了?” “没什么,走吧,不然该迟到了。” 顾秦拉着钟岳一步两回头的走出了车站,“那些人都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可能是看你长得太漂亮了吧。” 顾秦微微有些脸红地撇过头,“骗人,肯定不是这回事。” “昨天你电话里说,那个魏碑捐赠款是怎么回事?” “这事也是黄老师告诉我的,他最近太忙,抽不开身,说是要你开一个银行账户,然后把账号告诉市文化局,这款项会打入到你的户头上,具体是多少钱,黄老师没说,我也没问。” “好吧,那我先去办张银行卡吧。” 顾秦拦下一辆出租车,“文化馆附近就有一家,你顺路办一下就是,对了,顺便买点文房四宝吧。” “怎么了?” “今日文化馆开幕,不少美院的学生都过来参加现场书画评比了,也是图个热闹,再说有这么多大师过来剪彩,也可以指点指点。” 钟岳微微一笑,“我这么点水准,怎么能跟美院的学生相比,就不献丑了。” 顾秦有些可惜地说道:“好吧,本来图个彩头,有三千元奖金的,既然你不想参加,就算了。” “等等,多少?” “三千啊。说是助学金,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美院的学生过来。” 钟岳眼睛一亮,“那我参加!” “……”顾秦看着钟岳目光流彩的样子,撇了撇嘴,“你个财迷!” 第十三章 开馆 三千元,对于钟岳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是让他心动的原因在于,只要能通过这场现场书画,获得这三千元助学金,也就变相地意味着他的作品卖了三千元,而且还能跟那些书法名家交流探讨,增长知识,这样一举多得的事情,他当然要参加了。 顾秦跟他下了车,去了一趟附近的银行,等开完户回来,文化馆外已经站了不少人了。今日文化馆还不能让游客进入,尽管如此,还是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 “钟岳,不去买些纸笔什么的吗?里边可没有专门提供的纸笔,到时候再出来可就麻烦了。” 钟岳拍了拍书包,笑道:“本来就是准备向黄老先生请教一些问题,特地带了纸笔还有墨水的,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顾秦将相机的包递给他,“给,帮我拿着,这么好的素材,得选个好角度拍下来才行,待会儿咱们不急着进去,反正现场书画要下午才举行,等剪彩结束了咱们好好逛逛,我请你吃肯德基。” “行了,你一个高三党哪里有这么多闲钱,上次帮忙办休学的事情还没好好谢你呢,这顿我请了。” 顾秦拿着相机,朝钟岳脸庞上按下快门,笑道:“小瞧我,那次钟氏魏碑的专题报道,我可是拿了不小的一笔奖励呢,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请一顿饭算什么。” “小顾?” “黄旭?” 戴着鸭舌帽的男子用手摸了摸顾秦的头,一副坏笑的样子,“行啊,这才一年没见,连哥哥都不叫了?” 男子看了眼钟岳手里拿着的相机包,便问道:“这位是……” “钟岳。” 黄旭眉头一挑,“就是你写的那个神乎其神的钟繇传人?” “额……” “这么自信满满,看来下午的书画大赛,你也要参加咯?倒是要一睹钟繇传人的风采了。小顾,你要不要现在跟我进去?待会儿剪彩了可就要等好久才能入馆了,我的导师就在馆内,咱们现在就能进去。” 顾秦笑笑,说道:“不了,我这还得拍照呢,黄旭……哥,你先进去吧。” 黄旭拉了拉鸭舌帽,“那我就先进去了,等会儿见。” 就在众人的瞩目下,黄旭出示了工作证后,便大张旗鼓地走进了文化馆。 “那报纸你能给我看看吗?”钟岳现在越来越怀疑,明光日报是不是一家不正经的报社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对他有这样那样的嘲讽。 “啊……还是别看了啦。” 钟岳越着顾秦心虚的样子,淡淡地说道:“身为一个记者,难道不知道新闻的第一要素就是如实报道吗?” “我们是一家文学报社……” 钟岳眼皮一跳,文学报社?那你起个某某日报,这么正经干什么? “所以你就文学修饰了一下?” 顾秦咬了咬嘴唇,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也没太夸张,就是用了些武侠小说里,隐世家族的笔触……” “我晕……” 钟岳简直是要被小妞给气死了,难怪这几天遇到的人一个个都阴阳怪气的,感情是被顾秦的这篇报道给带歪了。 周围的一圈警戒线已经被拉好,不少保安站定,从馆内走出了不少西装笔挺的领导以及穿着各异的文化名人。 各式各样的摄像机、照相机,咔咔咔地拍个不停。 “下面有请张副市长发表贺词。” 一堆记者在边上又是狂摁相机。讲话的内容,钟岳大抵是从小听到大的那套词,无非就是狗尾续貂,先拿什么精神文明建设作为开篇,后来再胡扯一些没用的。 “下面,我宣布,著名书法家、历史学家,市劳动模范,省级代表,张邵林先生,任文化馆第一任馆长,有请张馆长主持文化馆开幕仪式!” 顾秦拍好了素菜,用胳膊顶了顶钟岳,“看到了没,这位张老可是美院的荣誉教授,听说他的作品,之前还被当成国礼,送给外国元首呢。” “真的假的?” “骗你干什么,听我爸说,这位张老先生本来是要请到首都美院当教授的,只是心系故乡,才回到徽州来的,现在就在徽州美院当个客座教授,毕竟年事已高,经不起每天上课了。” 钟岳看着白发飘飘,有些仙风道骨样子的张邵林,“听你爸说?你爸也是书协的?” “额……算是吧,快看,要剪彩了!” 这位张馆长说话倒是简洁明快,十余个市里的领导跟名人,一字排开,站在红丝带之内,拿着剪刀,一起为文化馆的落成剪彩。 “诸位,很抱歉,今日文化馆一些设施还未完善,所以除了有邀请函的特邀嘉宾,今日文化馆并不对外开放,谢谢诸位配合。” 顾秦收起了相机,“走吧,咱们先进去逛逛。” 整个文化馆,光从外形看去,就很有风格特色,主色调依旧以徽派传统建筑的黑白形式为主旋律,看上去既复古又包含了时尚元素。钟岳二人在保安狐疑地检查完邀请函之后,溜进了文化馆,迎面望去,那个大玻璃展柜中的,居然就是他家那半块碑! 此刻,已经有不少人站在展柜前边,欣赏着上边的碑刻。 “真没想到,咱们市里居然能够出土品相这么完好,碑刻如此精美的魏碑,比那《张猛龙碑》都不遑多让,真是太震撼了!” 一位老书法家脸都快贴到玻璃上了,“只可惜没有拓片啊,不然也能临摹一二了。现在封存在这展柜里,也只能是过过眼瘾了。” “几位不要遗憾,今日文化馆开馆,我这个做馆长的,备了一分薄礼,送给前来到访的每一位嘉宾,当中就有以前扫描好的钟氏碑拓片。”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老张啊,这比送钱更实在啊。”一位市里书协的书法大家乐呵呵地说道,“对了,这碑为什么就半块啊?我看这上边所书的内容,底下很有可能是当年钟繇从蔡邕那里获得的笔法《九势》的记载,若是能够得到这个笔法,恐怕真是莫大的荣幸了!” 黄明川不经意间,也看到了一旁的钟岳,眯缝着眼笑道:“几位,当事人在这里呢。要想知道这个情况啊,问这位后生就行了。” 第十四章 你不配 众人随着黄明川的目光望过去。 张邵林看了眼钟岳,并未发现这两位年轻人胸前有什么工作牌,“老黄,这是怎么回事?今日似乎并没有请这两位啊。” “这么年轻,美院的?” 黄明川哈哈笑道:“邵林啊,你这镇馆之宝,还是这位钟小友割爱让出来的,怎么,这就把人给忘了?” 张馆长一愣,看了眼那半块魏碑,恍然大悟,“就是那个钟繇后人是吧!” “……” 说实话,钟岳也是在前几天查完资料才知道钟繇是谁的。楷书鼻祖,不管南派北派,书法界共尊的鼻祖,一个是蔡邕,一个就是钟繇了。眼下钟岳还没有什么作为,然而光钟繇后人这个身份,已经是在书法界很吃得开了。 一个留着山羊须,穿着件中式开衫的中年男子挑了挑眉,“钟繇后人,这身份还言之过早吧,我可是听说这钟繇的故里是在豫州那边,这钟繇的后人,怎么会跑到咱们徽州来?” 黄明川笑了笑,“小吴啊,要说你就识字不读文呢,这魏碑上,只言片语地就能解读出来。当年钟会叛乱,钟家有一半人惨遭灭杀,不过有两支得以幸免,而且这块石碑,已经经过不少文物专家的鉴定,确实是魏碑无疑,所以钟岳是钟繇后人的说法,错不了的。” “那也不能单凭这半块碑,就定下来吧?这时隔千年之久,姓钟的也不止他们一户两户,再说这半块魏碑不是说嫁接过来的吗,很有可能是盗墓盗来的。” 一句话,顿时就把融洽的气氛搞得有些僵硬了。 “这位吴先生,不知道您说这话,有经过考据吗?”钟岳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作为后辈,这样的场面本来是不需要他说什么话的,可是这姓吴的一个劲的挤兑,这就没意思了。 “难道不是吗?现在社会上某些人啊,动不动就是谁谁谁的传人,谁谁谁的后代,半点真本事没有,就会胡吹胡侃。” 黄明川讪讪一笑,“好了,钟岳。这文化馆你还没参观过吧,小顾啊,带着钟岳好好去逛逛。” “说实话,钟繇是谁,我也是几天前才知道的,这跟我钟岳并没有任何关系,一千年前的人物,就算是孔子的后代,不照样跟普通人一样生活着吗?这没什么好骄傲或者引以为傲的,但是吴先生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盗墓?这已经严重诋毁了我钟氏的名誉,所以还请吴先生道歉,不然我可以上法院告您诽谤!” 吴中贺眼神一凛,“呵呵,告我诽谤?哪里来的小青年,动不动就法院法院的,真以为读过几年书,就能在社会上横着走了?魏碑了不起吗,你爷爷那种破字也敢拿出来显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这么中规中矩的魏碑体,都是被潮流所遗弃的糟粕,凭什么挂在展厅里?” 场馆内安静了下来,一群书协的人都看着吴中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书法作为中国独特的艺术,书法家各有脾气,这也不是多大惊小怪的事情,只是这样的场合,不知道收敛,总归有些不太好。 顾秦扯了扯钟岳的衣肘,轻声道:“咱们走吧。” 钟岳跟着金农学了这么久的漆书,早已经有了那种宁折不转的自傲,冷笑了两声。 “凭什么?那么这位吴先生,你配这么问吗?” 两人针尖对麦芒,场面有些不可控起来。 “中贺,给我个面子,今日文化馆开幕,你这样让我很难堪啊。” 吴中贺看了眼一旁的张邵林,说道:“没有为难张老的意思,而是有些人太不知轻重,身为年长者,自然要好好提点提点。我不配?你去美院问问,我吴中贺配不配?” “呵呵。吴先生,书法之道,历来就是尊古尚古,不管是帖学也好,碑学也吧,都是传承有序,在清朝帖学为主流的情况下,仍有不少书法大家开山立派,开创碑学。如今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人以潮流、眼光当作创作的前提,试问吴先生,你懂书法吗?” “你!” 钟岳冷笑道:“算了,跟你这样的人讨一句道歉,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顾秦,我们走。” “你!狂妄!” 一旁的几个书协的老前辈互视一眼,目露笑意。他们本身就不常在一起交流,书法创作,更讲究人与笔、与墨之间的交流,所以对于钟岳的这番话,他们也很是认同,哪有什么潮流不潮流之说,搞书法创作,若是要投世人所好,干脆都用圆珠笔些算了。 “张老,你看看,这后生怎么这样狂妄?我这话都是有数据支撑的,伯德春季拍卖会上,国内一线书法大师的作品,很明显就看得出价格走势,如今规规矩矩些的那些魏碑作品,都是流拍的。” “中贺啊,不要就盯着钱看。咱们搞书法创作,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见解,你当初在美院当研究生那会儿,还不是跟着一代碑学大师沙老学的篆书,照你这么讲,也是落伍了?” “这……不能比啊。” 张邵林跟着几个老友笑着离去,“好了,别为这么点小事伤了和气。你也是,人家这是祖传的魏碑,都是有县志记载的,你还瞎起哄,非说盗墓盗来的,人能不跟你急嘛。” 黄明川边走边笑道:“也有他吴疯子吃鳖的时候,当年沙老健在的时候,美院还有人压得住他,现在美院的书法系,可真就他吴疯子说了算了,怎么样,几位,这个钟繇后人如何?” 为数不多的老妇人,穿着一件朴素的旗袍,是这群人中最亮眼的一个,给人一种古典之美,手腕上的那只冰种翡翠镯子,也看得出身份不凡。 “倒是有些文化底蕴,还知道帖学、碑学,能够不卑不亢地跟吴疯子较劲,这一点,比如今美院那些乖乖男就出色不少。” “哈哈,能得您赏识的后生,还真是不多见呐。” 老妇人微微一笑,“关键还得看真本事,光一张嘴皮子厉害,没点功底,那不成说相声的了?” “哈哈,老姐姐一语中的。” 留在展馆中央的吴中贺愤怒地砸了下展台,看着两个离去的背影,眯缝着眼,“姓钟的,你给我等着!” 一群保安神情严肃地围了过来。 “干什么?我!吴中贺!” 第十五章 吃鸡 “钟岳,刚才真是帅呆了!”顾秦眼眸了闪着光泽,一个劲地夸着钟岳,搞得钟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你知道刚刚那人谁吗?” 钟岳一愣,“不是说市书协的吗?看样子应该年纪也不大,应该不是什么名人吧?” “哈哈,还好你不是省美院的,不然你会被这吴大妈折磨死的。” “吴大妈?那人不是男的吗?” 顾秦咯咯一笑,“吴大妈是美院书法系的学生给这位系主任起的外号。你知道,报考美院的艺术生,除了家里有钱混文凭的,还有不少是怀揣艺术梦想的,就像你刚刚看到的一样,这位吴主任张口闭口就是钱,不但要求学生的风格靠近时代潮流,连一些美院教授的教学内容都要过问,因为这事,还气走了好几个书法教授呢。” 钟岳邪魅一笑,“这些也是你爸告诉你的?” “你这人……哎呀,不跟你说这么多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美院的特招生……” 钟岳听到这里,才不困惑,原来是艺术特招生,这就不稀奇了,之前还在为顾秦特招生的身份感到上天如此不公平,听到这里倒是释然了。 “那你不是要落入这个吴主任之手了?” “哈哈,我是学油画的。省美院书法系,每年一共才招收三十人,多冷门你光看这数字就知道了,所以这位吴大妈,是美院最不值钱的主任。因为学生少,所以每个学生都难逃他的魔掌,跟咱们高中的宿舍大妈似的。” 两人走到了一处休息厅,坐了下来。 钟岳心中还是有些疑虑,便问道:“既然也是教育系统出身,为什么这位吴主任对我还有我爷爷的作品有如此大的成见?照理来说,都不认识啊。” “等等咱们去市现代书画展厅,你就知道原因了。你爷爷的作品,本来是没有列在计划之中的,因为这半块魏碑成了文化馆的镇馆之宝,加上你们钟家的历史特殊身份,所以陈列在了现代书画展厅之中。” 钟岳眉头一挑,“不会这么凑巧,把吴大妈的作品给挤出去了吧?” 顾秦从包里拿出一瓶水,喝了几口,点了点头,“吴大妈的作品本来是没有资格陈列在展厅的,因为去年刚刚当上了书法系的主任,加上如今市里正大力推广精神文明建设,这才拿来凑个数,只是不巧,碰上了你爷爷……” “别,这锅我爷爷可不背。” 顾秦被钟岳一句话逗乐了,“好了,咱们快去参观吧,等会儿咱们再去吃鸡。” “吃……” “肯德基啦!” 相对于之前的徽州古文化展厅,钟岳他们踏入的现代书画展厅,则显得现代感十足了,书法跟国画、油画等各有陈列。 顾秦看着一副书法作品,掩嘴笑道:“这作品怎么跟画着玩似的,真是欣赏不来。” 站在边上的中年男子不屑了看了眼顾秦,嘴里嘀咕了一句,“懂不懂书法,怎么这样的人都能混进来?真是,现在的年轻人啊……” 气得顾大小姐鼻子都歪了,看着那地中海似的秃瓢后脑勺,“活该秃头!” 钟岳笑了笑,“别生气。你说的又没错,这副作品确实不怎样。这就是现在书法尴尬的处境了。之前几十年,书法一直被认为是老旧的艺术,所以导致断代严重。 如今重拾国粹,除了那些经历过动荡存留下来的老一辈书法家们,新生代的书法家笔力不足,又无法写出新的东西来,只能在这样尴尬处境中寻找突破,于是就横生出这样那样古怪的作品,写得让人看不懂。” 这些话,自然不是钟岳胡说出来的,而是他的父亲经常在他嘴边念叨的,能好好继承传统书法的新生代,确实不多了,更多的,就是像眼前这些作品,注重于作品本身呈现出来的独特视觉效果,而忽视了书法本身的传承。 两人继续沿着展厅走下去。 “钟岳,看。” 见到书法展厅最末尾的橱窗里,三幅自己爷爷的作品,也被陈列当中,底下的小铭牌上,刻着钟繇后人以及他爷爷的名字,钟岳有些欣慰地笑了,不管别人如此推陈出新,做好自己,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扶着老花眼镜,在橱窗外不断扫视着眼前这副魏碑作品,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很久没有看到如此精致,如此纯正的魏碑作品了。” “诶。” 老者看得太入神,侧步挪来时,没见到一旁有人,撞到了钟岳身上。 “不好意思啊,小同志。” 钟岳笑了笑,看着穿着黑色夹克的老头,“没关系。” 老头儿直起腰来,“你们是美院的学生?” 这已经是钟岳不下第五遍听到这样的问题了,“并不是,我们是黄明川黄老先生的邀请过来,参加文化馆开馆仪式的。” “哦?明川邀请过来的。这倒是稀奇了,他这大忙人,居然有空邀请两个小后生过来。”老头将眼睛用布包好,塞到口袋里,“别人都去看那些亮眼的作品了,怎么?你们反倒是喜欢看老头子爱看的?” 顾秦早就躲到了钟岳身后,佯装没听到似的,东张西望,让她说说油画,还能说出个二五六来,这书法……鉴赏水平也就能认出这是用毛笔写的了。 “这位老先生说笑了,书法作品哪有年龄之分?只有懂不懂得欣赏而已,这三幅作品是我爷爷晚年之作,所以才过来看看。” “哦?”老头目露惊讶,“原来是那块魏碑的主人,家传书法,不错,不错。” “老先生过奖了。” 老头也没多问什么,佝偻着背擦肩而过,“现在能够好好写书法的人越来越少了……” “诶,小顾,找你半天了,什么时候见你对书法感兴趣了?走,哥请你吃饭去。” 顾秦连忙将钟岳这个挡箭牌再一次发挥到了极致,嘻嘻笑道:“黄旭哥,不好意思,答应钟岳,请他吃鸡,回头见啊。” “喂……” 看着两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黄旭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 “旭哥,咋的了?你小媳妇跟人跑了?” “闭上你的狗嘴!这个姓钟的小子,给我等着!” 第十六章 装备差距 钟岳出馆时,恰好遇到了黄明川,跟着去了一趟办事处,填了一张捐赠表格。由于当时并未办什么手续就从钟家将魏碑给撬来了,所以只能以捐赠的形式来给钟岳一些补偿。 “小岳啊,钱可能不多,但是你也体谅一下,毕竟这个文化馆的筹措,市里的资金也掐得很紧张。” 钟岳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市里怎么安排就怎么办吧,只是黄老,今天下午不是有现场书画比赛吗?不知道我能不能参加?” 黄明川目露喜色,“你不是说你……好好好,你想参加自然没问题,到时候你到入场的地方等我就好了,我会带你入场的。”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钟岳明白,要是没有黄明川在中间牵线搭桥,可能他家的这半块魏碑,换来的就是一面锦旗跟五百块奖励了,如今有些补偿,不管钱多钱少,总比没有要好。最关键的是,他如今得到了石碑里最大的秘密武器——笔法系统,这阴差阳错,也算是塞翁之马,焉知非福了。 “中午有饭局,就不跟你们一块儿吃了,我先走一步了。” 顾秦总算舒了口气,“那您赶紧的,别错过了,钟岳咱们走。” “呵,你这个丫头,信不信我告诉你爸?” 顾秦立马小脸蛋就拉下来,“黄老师,信不信我告诉朱老师你上回偷偷跟我爸喝酒的事?” “好你个死丫头!” 顾秦连忙拉着钟岳出了文化馆,搞得钟岳一头雾水。 “朱老师又是哪路神仙?” “哈哈,是黄老师的老伴,美院号称最慈祥和蔼可亲的油画大师,不过黄老师最怕的就是他老伴了,一物克一物吧。” 钟岳一愣,“那他们岂不是中西合璧?” “哈哈,黄老师的儿子是干什么的,你绝对猜不出来。” 两人已经走到了肯德基门口。钟岳也来了兴致,这一天是他见过奇葩最多的一天了,“干什么的?” “一个是在港地开米其林三星西餐厅的,一个则是在中式餐饮界的大亨。” “额……这艺术细胞有点偏了啊。你要吃什么?” 顾秦笑道:“甜筒、玉米棒。” “就吃这个?” 顾秦笑了笑,“对啊。” “两位还有什么需要的么?” “直接给我来一个全家桶,外加一个甜筒。” 营业员在收银机上操作,笑道:“现在甜筒第二个半价。” “那就两个。”顾秦笑着准备掏钱。 然而钟岳已经将钱递到了营业员眼前,“那就一个全家桶,两个甜筒。” “不是说好我来买单嘛?我有钱!” 钟岳收好了找零,“行啦,知道你是小富婆,我等着下次更好的地方宰你一顿呢,怎么能随便吃些快餐打发呢。” 钟岳都这么说了,顾秦只好说下次再请客了。两人端着餐盘,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 顾秦吃着甜筒,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参加书画比赛呢?” 这样美式的快餐厅,原本以红色为主元素,目的是让人用餐的时候带来不舒服的感觉,从而加快用餐的速度,然而在这里,不论大城小巷,反而成为了大家休闲娱乐的场所,丝毫没有因为红色的氛围影响到用餐的心情,播放着背景音乐,反而显得轻松自然。 “参加比赛,我财迷呗。”钟岳喝了一口可乐,呵呵地笑道。 “你骗人。你要是财迷,刚才黄老师说补贴不是很多的时候,就不会显得如此不在乎了。至少也得敲诈一笔吧?” 钟岳拿着吮指鸡块咬了一口,小时候一直想吃又吃不到的洋快餐,如今吃到嘴里,也就那么回事,“敲诈?王乡长、姚县长都堵到我家来了,不给能怎么样?” “告法院啊,你不是很厉害嘛?” “哈哈,我才没那么傻。” 石碑的秘密若是还没被钟岳找到,或许会这么做,但是现在有了这个笔法系统,那半块魏碑能放在文化馆好好保存,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知道没有那么多人觊觎了,他出趟门也不用防着家里被盗了。 “就吃这点?” 顾秦跟只小猫似的,将玉米棒啃完了,吃了一个甜筒就真的不吃了,原本还以为顾秦说的甜筒玉米棒只是说着玩的,没想到真就吃这么点,这下可为难钟岳了,这么多鸡块鸡翅,他一个人怎么解决? 看到钟岳为难的样子,顾秦嘻嘻一笑,“谁让你这么笨,买这么多的?好吧,我勉为其难,再帮你解决两个胡萝卜包。” “……” 等两人从肯德基出来,已经将近一点了。 “快点,都要开始了。” 钟岳现在一打嗝,满嘴都是可乐跟炸鸡的味道,拎起书包,长舒了一口气,“吃得好爽。” 等两人到了文化馆之中时,巨大的展厅之中已经摆放好了不少长桌,上头铺着毛布,能让墨水不至于印在桌上。 “吃了这么就,你们这是跑乡下吃饭了?” 钟岳打了个饱嗝,笑道:“吃鸡去了。” “鸡?” 顾秦咯咯一笑,“肯德基。” “这种洋快餐不好,行了行了,小岳,这标签你拿着,等会儿的作品上,记得用这回形针夹好这个标签。” 钟岳点头道:“谢谢黄老。” “客气什么?去吧。” 这个比赛,倒是娱乐性质多一些,并没有什么严苛的要求,要说始作俑者,还是得归到“吴大妈”身上,本来是没这一出的,不过为了积极响应精神文明建设,吴中贺可是卯足了劲,才筹措起来这场现场书画大赛,也想趁着这么多市里的书画名家在场,好好展现一下美院的教学成果。 钟岳入场的时候,看到一些美院的学生,已经在开始磨墨、熟手了。 洒金云纹的宣旨、雕刻精美的墨条还有那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端砚,这家伙,这身行头就比这三千奖金要贵吧? 黄旭提笔,正要试试墨的浓度如何,被一旁的哥们拍了下肩。 “干嘛?” “看,你那情敌。” 黄旭有些厌恶地扫了眼,见到放下书包的钟岳,皱眉道:“再胡说八道,别怪哥们拿墨泼你一脸!” “……” “旭哥这是生气了啊。” 书法专业的学生,加上一些市里的书法青年,大约一百来人,每个人都装备精良,一些人的桌上,甚至还有七八枚的印章。当然,这印章上不可能都是人名,印章分名章跟闲章两种。 名章顾名思义,就是署名盖章,一般一幅作品的落款上就会盖上一枚名章。至于闲章,也叫布局章,作用大致就相当于装饰,什么引首章、拦边章、压脚章等等。 刺啦! 清脆的塑料纸袋的声音,让不少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不少人目露错愕地看着钟岳手中的一叠毛毡纸,还有那瓶已经极其罕见的瓶装星光墨水。 这……这货是哪来的? 搞笑么? 第十七章 漆书创作 在展厅主持现场书画大赛的吴中贺,同样听到了这里的动静,闻讯赶来,看到钟岳桌子上那一叠奇葩的毛毡纸,还有那瓶“古董”星光墨水,眉头一皱,“你是来捣乱的?赶紧出去!” 钟岳将黄明川给的那张标签甩了甩,“吴主任,我是正常参赛。” “正常参赛,那……那你这桌上乱七八糟的是什么东西?” “笔、墨、纸啊。” 吴中贺皱眉道:“这些破烂,你还说不是来捣乱的?是不是之前嫌我骂得不够难听,想要过来再讨骂?” “我就不明白了,吴主任,这笔墨纸有什么问题吗?你是觉得这些东西是我盗墓盗来的?” “你……” “中贺,又怎么了?”一旁身着旗袍的老妇人腰杆笔挺地走了过来。 吴中贺转身,指着钟岳,“副会长,你看看黄老师推荐过来的学生,这是故意给我难堪啊。” “怎么了?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了吗?” “您看看他桌上的东西,唉,这是一个书法爱好者应有的态度吗?” 老妇人扫了眼钟岳桌上的笔墨,微笑着问道:“需要提供什么帮助吗?” “您好,并不需要。” 老妇人点了点头,“中贺,走吧。” “不是,副会长,你看看这……” 老妇人淡淡地看了眼吴中贺,“你管理你的学生我没什么说的,这其他参赛的选手,你都要管?纸笔差怎么了?这是人家的自由。宣布开始吧。” “好。” 吴中贺整理了一下打乱的思绪,说道:“本次现场书画比赛,由市书协、徽州美术学院联合承办,画作、书法各有金银奖两位,比赛时间两小时,作品内容自定义,会有美院以及书协的老师巡场,不得临摹、抄袭,作品完成,可直接离席,中途不得再返场。” 吴中贺宣布完规则,便跟一旁坐着的十几个书法、美术的名家轻声交谈起来。钟岳望了眼周围人鄙夷的目光,也就笑笑。 “噗嘶!” “噗嘶!” 钟岳抬头,朝不远处的展柜处望了望。顾秦一个劲地示意着钟岳桌上的“文房四破”,目光之中满满的不解。刚才就提醒他出去卖,还以为早有准备,这算是准备?这文房四宝,恐怕比那些初学者都不如吧。 钟岳看到顾秦猴急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将那瓶星光墨水倒在一个小瓷碟上,用那支毫无笔锋可言的破竹笔浸润在那劣质的墨水上。 一旁的美院学生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以为钟岳是穷到连毛笔都买不起,才会用这样的破笔,出于同情,便询问了一句,“这位同学,我这里还有几支备用的毛笔,你若是需要的话……” “谢谢,这笔我用习惯了。”钟岳微笑地回敬道。 要将金农的漆书写出精髓,用普通的毛笔反而难写出漆书的风格来,就是要这种无锋的笔刷。 黄旭余光看了眼钟岳,冷冷一笑。 创作一幅好的作品,可能是一气呵成,也有可能写到半途,忽然没有了灵感,成为失败之作。尤其是一些行草,以笔意连贯见长的,更加不能有丝毫疵漏,不然一处小小的停滞,就有可能毁了一整幅作品。 诸如颜真卿的《祭侄文稿》,便是真情流露,一气呵成,即便是中间涂涂改改,那都是思绪的体现,经常用墨至枯笔状态,足以见鲁公笔力之深。后世若是刻意模仿那种涂涂改改的草稿之作,就会弄巧成拙,有东施效颦之嫌,流于浅薄庸俗了。 钟岳将纸平摊在桌上,由于毛毡纸过于小,一般的书作,要么直接用四尺大宣,要么就是四尺对开的尺幅,他这一张毛毡纸,以往练习,也就写个十二个字,然而当成作品,按照毛毡纸上的红方格布局,显得呆板了,书法作品讲究留白,并不是填得满满当当的就是完美。 他扫了一眼如毒蛇般盯着他的吴中贺,心里有了内容,将架在碟子上的笔刷拿起来,开始运笔。 书法起笔多为藏锋,这就跟笔法有些沾边了。书家用得最普遍的,也就是藏锋的笔法了。古人讲究含蓄,锋芒毕露,往往带有贬义,逆锋起笔,中锋行笔,这便是人、笔、书,最直接的精神体现。 钟岳落笔,由于金农漆书的厚重,除了笔法的要素之外,对于腕力、定力的要求也是一个考验。一般的字体,行笔慢了,这个字的比划就容易歪歪扭扭,这就是基本功不扎实,钟岳由于有笔法系统的加持,以百分之九十的熟练度运笔,自然是得心应手。 不少市里的书法家,已经在走来走去,观摩学生创作了。 “明川,那个就是你说的钟繇后人?” 黄明川见到老妇人对钟岳感兴趣,便笑着说道:“柳先生对小岳有什么高见?” 在如今这个时代,先生一词,一般不称呼女性,但对于一些名气很大,在某个领域有突出作为的高龄女学者,还是沿用了先生一词,以表尊敬,可见黄明川对于这位老妇人的尊重。 “高见不敢当,只是如今这个浮躁的时代里,还能有如此心性的后生,实在不多见了。” 两人怕影响学生创作,刻意走得远了一些,轻声交谈着。 “是啊,柳先生知道我见到钟岳的第一次是什么情况吗?” “哦?愿闻其详。” “是因为市文化馆如今的镇馆之宝,那半块魏碑,我亲自登门去大屏乡的小荷山,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披麻戴孝,在为他的亡父守孝,还说要守孝三年,你说说,这个时代,哪有人会去尊这样陈旧的古法?” 妇人恬然一笑,“这事情不多评价。毕竟时代不一样了。” 黄明川点了点头,望向低头创作的钟岳,喃喃道:“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意思,今天跑过来说是要参赛,他爷爷的那手魏碑,说实话,确实写得不赖,只不过如今书国内书法是个什么形势,柳先生您也明白。” “追求不同罢了,不过如果迷失了书法本身的乐趣与内涵,再如何创新,都是哗众取宠。” “柳先生说得极是,要不咱们去看看,小岳会给咱们带来什么惊喜?” 站在一旁的柳大家微微一笑,“惊喜不惊喜的我不知道,不过似乎惊吓到吴主任了。” 黄明川朝那边望过去,吴中贺那张脸,简直都阴了下来。 第十八章 吴下阿蒙 作为美院的一位系主任,一位有着名师传承,自认为有书法涵养的书协会员,吴中贺看到钟岳纸上四个字的时候,还是一口恶气涌上心头。 吴下阿蒙,这是在骂谁呢? 他怎么看,都像是在骂他的意思。等到钟岳拿起一支小毫落完款,吴中贺终于是难以扼制内心的愤怒了,双手撑在桌子上,斜眼看着钟岳。 “吴下阿蒙,你这是说谁呢?” 看着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似的吴中贺,钟岳会心一笑,“没指谁啊,您千万别自我感觉良好的代入。” “你……”吴中贺压低了嗓门,还是引来一旁的美院学生抬头张望。黄旭的目光同样被吸引过来,心里想看看,到底是谁,惹怒了他们的吴大妈。 就这么一溜号,一点墨迹晕染开,一整幅作品,就此报废,气得他差点摔笔。 “妈的,又是这个姓钟的!” 他有些不爽地将整张宣旨团成了一团,丢在一旁的纸篓里。 钟岳将笔裹进笔帘之中,准备将墨水倒回瓶中。 “墨用过之后,再倒回去,容易让墨水变质,影响书写。”妇人温润的提醒,从一旁飘来。 钟岳一抬头,见到黄明川也走了过来,还是没有犹豫地将墨水倒了回去,“习惯了。” “柳先生,黄老师,你看看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学生,字写得难看也就算了,还写传递负能量的东西,这样的人,我建议直接驱赶出文化馆,免得影响这么难得的艺术氛围。” 一旁的黄明川倒是还没看钟岳写的是什么,倒是从上午那次偶然照面,吴中贺就对钟岳的那种抵触感,让他很是不舒服,帮腔道:“吴主任,这人是我带来参赛的,有什么问题吗?” 吴中贺毫不客气地抓起那张毛毡纸,“您看看,这些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样的人,在我们美院,连给看门大爷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呵呵。” “扑哧!” 吴主任的嗓门有些大了,引得一旁完成作品,侧耳偷听的学生掩嘴轻笑。 被抓得有些皱了的毛毡纸丢在了地上。 “难道高校的系主任,就这点素养吗?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作品,连基本的礼貌跟礼数,都没有?我建议您还是回小学,不,回幼儿园,跟那些小弟弟小妹妹学一学基本的礼貌吧。” 吴中贺眼珠子一凸,“柳先生,黄老师,你看看啊,你看看,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学生吗?居然还跟我这个大学老师讲起礼数来了,吴下阿蒙,你是当我吴中贺不识字,还是觉得我吴某人好戏弄!” 吴主任平日里在高校耀武扬威,自然是一副臭脾气,学生,那在高校都是弱势群体,怎架得住跟系主任干仗的风险,能忍则忍着,但是钟岳不是美院的学生,这副嘴脸,他可不惯着。 “吴下阿蒙,指的是三国时期吴国的吕蒙……” “用不着你给我上历史课!别以为随便那支破笔,就以为自己会点书法了,我……” 柳梢娥弯腰捡起了那张毛毡纸,有些惊讶地看着钟岳,“这字你写的?” 吴中贺有些愠怒,“是啊,我亲眼看着这小子写的!柳先生,莫要生气,咱们走。黄老师,人是你带来了,给您一个面子,赶紧领出去。” “中贺,别急着赶人。我好久没有看过如此厚重的字了。” 黄明川也将目光投了过来,他们这些老书法家,一眼就能看得出,字的风骨是属什么流派的。 “金农漆书?” 柳梢娥点了点头,“没想到年纪轻轻,已经将冬心先生的笔法悟透了,这厚重的风格,没有三五年的积淀,是断然写不出来的。” “什么?不可能!”吴中贺仔细看了眼毛毡纸,他对于金农漆书倒是没有多少研究,只是看着字体怪异,就没去多看。 黄明川也点头道:“确实。如果没有点功底的人,很难把握如此厚重的笔势,难得难得啊。” 吴中贺皱眉,“柳先生,咱们不光看笔法,还得看创作的内容,吴下阿蒙,这不是骂人么?” “吴先生,我再重复一遍,不要自我感觉良好地代入,行吗?” 吴中贺也恼了,“你说,这不是针对我,说得是谁?” 钟岳笑了笑,“此处原文出处,乃是《江表传》之中:至于今者,学识英博,非复吴下阿蒙。我用吴下阿蒙四字来自比,认为自己学识疏浅,若能虚心求教,将来也能学识英博,难道不行吗?” 吴中贺被气得满脸通红,“我不信!” “两位老师,你们不觉得吴主任有些过分针对我了吗?” “咳咳,中贺啊,你去那边看看,是不是有完成作品的人了。”黄明川觉着如今这位高校主任有些骑虎难下了,自己做个和事佬,让吴中贺赶紧顺坡下来,别在这里僵着,丢人现眼了。 吴中贺眯缝着眼,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如今也不顾及有没有影响周围学生创作了,急忙呼唤道:“韩老师,韩老师,这里。” “中贺,干什么嚷嚷这么大声?学生还在创作不知道吗?亏你还是系主任!” 吴中贺讪讪一笑,“韩老师,您是碑学专家,您给评评理,这字能算好字吗?” 这一问,就连素来温文尔雅的柳梢娥都有些抹不开面子了,什么意思,嫌我说话分量不够? “我看看,啧,金农漆书啊,嗯,韵味十足,是柳先生您示范给在场学生看的吗?中贺啊,柳先生的功底你心里还没数吗?” 一句话,瞬间让吴中贺的脸僵硬下来,拜托您老先看看落款再评价好嘛? 一旁的柳梢娥微微一笑,“启平,你看看落款。” 韩启平一愣,几个意思,不是你写的?将手里的老花镜套上。 “钟岳?” 老头撇开吴中贺,将那张已经有些褶皱的毛毡纸递到钟岳面前。 “你……你写的?” 钟岳极为有逼格的点头道:“不才正是在下。” “现在所书?” “是的,韩老先生。” 韩启平小心翼翼地将毛毡纸捋平顺了,心情大为舒畅,点头道:“总算见着碑学的正苗了。” 第十九章 形与神 宋明书法大家,由于盛唐帖学太过辉煌,所以一直被笼罩在二王、颜柳的体系之下,清代帖学依旧昌盛,然而金农等书法大家,开辟碑学,上承汉魏之风,又将趋于一统的书法格局打成了百花齐放的局面。 近代书法,碑学之风依旧,只是过去几十年来,书法的不被重视,让传承有些断了,加上如今现代人的审美观念之中,颜柳这样的字体,更加符合现代人的美学观念,所以诸如董其昌、赵孟頫、黄庭坚等人的作品,屡创拍卖价格的新高。 但是书法的魅力就在于它能包含的文化底蕴,诸如钟岳所写的漆书,它能够从汉代的隶书、南北朝时期的魏碑中找寻到遗风,这样的历史传承,让作品的时代感更加厚重,也是韩启平如此激动的原因。 吴中贺听到这激动的声音,顿时心就凉了下来,真是这么回事? 钟岳将标签夹在了那张毛毡纸上,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走出了大厅。 “钟岳,你怎么这么笨啊,这文房四宝相当于一个剑客手中的剑,你早点听我的,去买一套好的,哪里会惹出这么多麻烦?” 看着顾秦一脸担心的样子,钟岳将书包背在肩上,“你看过金庸老先生的《天龙八部》吗?” “我喜欢乔峰。” 钟岳一脸无语,“扫地僧拿扫帚都能打得乔峰爸爸不要不要的,说明功夫厉害到一定境界,什么武器都一样。” “你就想说你厉害呗?怎么这么不要脸。” “哈哈。” …… 书法作品陆续被收了上来,当中不乏乍一看犹如名家之作的,名章、闲章,像是狗皮膏药一般,摁得东一个西一个的,若是作品本身艺术成分高,自然无可厚非,但是作品底蕴不够,这些花里花哨的东西反而更让人反感。 就像是二王、颜柳传下来的书作,哪怕当中有涂涂改改,都能卖到天价,但是现代作品,涂改?对不起,拍卖场都上不去。 “柳先生,您看看这幅,这是我们美院研究生杨志青的作品,是不是很有潜力?” “这处,这处,还有这里,都是病笔,很明显细节上处理得还不够妥当。”柳梢娥评价起这些学生们的作品来,也是毫不留情,哪里不对,就直接指出来,确实,现场书画不同于其他类型的临摹,可以练习几十遍甚至上百遍,更注重于个人的心境以及发挥,所以更加能够看出水平的高低。 “那这幅呢?这位可是咱们美院……” “吴主任,今日比赛确实是市书协跟贵校联合承办的,但敢问吴主任,能不能让我们这些个不中用的老头老太太自己来看看,若选出的作品您不满意,再换就是。” 吴中贺脸色一滞,“不敢不敢。诸位都是市里著名的书法大家,中贺怎么敢班门弄斧,既然请诸位过来作评审,自然是信得过诸位。” 张邵林、黄明川还有蔡维勇这几个书协的老骨干,在一堆作品里挑来挑去,时而问一问柳梢娥的意思,将一些认为尚可的作品挑拣出来,放在一旁,其中就把那张让吴中贺炸毛的毛毡纸挑了出来。 鹤立鸡群固然显眼,但是鸡立鹤群,也是看的一清二楚,这张破破烂烂的毛毡纸太过显眼了,显眼到吴中贺恨不得立马将它撕个粉碎。 “这九幅作品,是初步挑选出来的佳作,这样,咱们这里一共十一人,认为哪一幅好,就把票投给哪一幅,得票最高的那幅,就是金奖,次之的那幅就是银奖,如何?” 一位书协的中年书法家笑道:“柳先生何必这么谦虚,您拿主意就是了。” “我怕这样有失公正,某些人心里不舒服,还是大家一起投票的好。” 身为文化馆馆长的张邵林笑了笑,看了眼吴中贺,摇了摇头,“柳先生的名望,在当今书法、国学还是音律上,那都是国内一流的,这点小比赛还会不能做主?” “还是投票吧。” 韩启平也不客气,“那我认为这幅漆书的作品比较好。” “我也觉得这幅比较不错。” “我认为这幅兰亭序仿作不错。” “……” 十几人各抒己见,最后,钟岳的这副漆书作品,居然获得了三票的支持,与那副书风飘逸俊秀的兰亭序仿作打成了平手。 张邵林微笑道:“看来这一决雌雄,就在这两幅作品上了。柳先生,就看您这宝贵一票了,我想您也是看好这两幅吧?”若是柳梢娥将票投给其他的作品,那这个主意,可就他这个馆长来拿了。 一旁的吴中贺脸色早已经很难看了,因为这两幅作品,都不是出自美院的。一幅,自然就是他最不认可的钟岳漆书作品,另外一幅,是市里一位已故书法家的关门弟子,因为还年轻,所以过来参加比赛。而美院的学生,来得最多,最后居然被团灭了,这说出去,他这个书法系主任脸上也无光彩了。 “那我先来评价一下这两幅作品,诸位看看我说得是否合理公正。首先是这幅兰亭序仿作,无论从品相还是流畅的角度看,都要比这幅不显眼的金农漆书来得更胜一筹,这闲章搭配,也让人赏心悦目。” 市里的几个书法家纷纷点头,确实,这幅兰亭序仿作,在青年书法家作品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了。 “但是,之所以票数也不过半,诸位也应该明白,仿作也要讲究神韵,这幅作品太过刻意地追求笔划的形似,而忽略了某些笔法上的连贯,一些细节处理上,显得呆板了一些。” 韩启平点头应道:“柳先生的评价一语中的,确实,这位王朗的作品,有当年他老师齐恭的一半功力,但是在神韵上,还是差了些。” 一幅好的书法作品,为什么能够流传千年,依旧为世人所痴迷,不是因为它的纸墨昂贵,恰恰在于其本身的神韵、艺术价值,给它带来的附加值。无其神,徒有其形,就像是一具被抽空灵魂的尸体,即便是模仿得再像,也终究没有生气。 “再来看看这幅漆书作品,虽然纸张粗糙,用墨不考究,但依旧获得了三票,可见在笔法还有神韵上,下了很大的工夫。 之前几十年,因为忙着生产发展,忽略了这些原本应该弘扬跟继承的国粹艺术,如今大家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对于精神的追求也随之提高了,然而再想回过头来,将原本断了的传承续上,发现力不从心。 中青年纪的书法家,能够扛鼎的太少太少,这幅作品,我不说它有多优秀,至少,是我平生仅见,能将金农漆书写得如此有韵味的。” 吴中贺皱眉,指着那张讨厌的毛毡纸,“柳先生,书法讲究笔法、字法之外,还有墨法、笔势等要义,依我看,这个墨法之上,这位学生处理得还不是很到位,远远不及这王朗的作品。” “吴主任说得不错,但我还是决定将票投给钟岳。” 柳梢娥站了起来。 “漆书墨法,是用特制的‘五百斤油’,用如此劣质的陈古化工墨水以及吸水性过好的毛毡纸,能将漆书展现到如此地步,已经是难上加难了,然而这副兰亭序在神韵上的欠缺,我认为,还需要十年。” 十年,这就是差距! 第二十章 金毛狮王 由于此次现场书画大赛也不是太正式的,所以柳梢娥投了票之后,这个书法组金奖便确定下来了,很快就在文化馆的广播台播放消息。 “下面宣布书法组获奖名单。” “下面宣布书法组获奖名单。” 还在文化馆等待消息的美院学生纷纷都竖起耳朵,静静聆听。 “这么快就有结果了,会是谁啊?” “不好说,这次比赛的人中,藏龙卧虎,我看那个王朗最有希望吧。” “我看啊,还是咱们美院的杨志青,毕竟是肖教授的得意门生呐。” 所有人都在猜测金奖得主,就连钟岳跟顾秦,都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等待着结果的出炉。 “下面,宣布书法组银奖,编号为68的王朗作品,《兰亭序仿作》。” “我去,还真是王朗啊,厉害厉害。”听到广播的美院学生并不出乎意料,这位王朗虽然不是美院的学生,但是就在去年省“青创杯”斩获乙组金奖的这位人物,并不陌生。 “王朗是银奖,我还以为他是金奖呢,这样看来,这个金奖真是要归咱们美院了。旭哥,你很有希望啊。” 一个胖子推搡了那人一把,“怎么说话的呢?什么叫有希望,那还不稳入咱们旭哥之手?” 拎着一个高档皮包的男子倚靠在抚栏上,有些桀骜不驯了将帽檐拉下了一分,冷哼道:“垃圾比赛。”说罢,头也不回地朝文化馆外走去。 砰! 正在大厅等待消息的钟岳忽然被人撞了下肩,一个身影熟若无睹地朝馆外走去。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撞到人了一句话都没有?” 带着帽子的男子将包拎在手上,往肩上一甩,直接走出了文化馆。 钟岳盯着那人的背影,轻笑地摇了摇头,真是没素质。 “下面,宣布书法组金奖,编号为137的漆书作品,《吴下阿蒙》,请获奖者到文化馆二楼东边的展厅,领取奖品。” “吴下阿蒙?这作品名字好奇怪啊,钟岳,你还不回去吗?再晚就赶不上回去的大巴车了。” 钟岳微微一笑,“我得拿钱去啊。” “拿钱?黄老师不是说了,钱会打到你的银行账户上吗?” “金奖助学金。” “哦……啊?金奖?那是你的作品?” 钟岳微微一笑,“是啊,被你嫌弃的扫地僧扫帚嘛。” “……” 一瞬间,所有人都懵了。 金奖?吴下阿蒙? 这不是那个跟吴主任吵起来的乡下人吗? 这都能获奖? “黑幕啊!” 场馆内一阵嘘声。 “太过分了,那个穷酸样,还能得金奖?这些书协的人是怎么评的奖?” 黄旭眯缝着眼,在四周寻找了一番钟岳的身影,并没有见到这个讨厌的人,“没辙啊,人家是钟繇后人,书家鼻祖之后,能不给面子吗?连吴主任都吃了亏,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怎么跟他比?算了,走人走人。” “真没意思,输给咱们自己学院的也就算了,这金银奖都被这些社会闲散人士拿走了,吴大妈说话也太没分量了吧,不能保个金奖,搞个银奖也好啊,真是的,咱们书法系又得被其他系的人要嘲笑了,唉,当初报这个专业真是脑子抽风了。” 一个背着画板,头发金黄的男子缓缓走了过来。美院校草,中美混血的型男杭煜,也是这次油画组的金奖获得者,拍了拍黄旭的肩,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不行啊。” 黄旭甩过去一个冷冷的白眼,“你,找死?” “who care?(谁在乎)” 在一大群美院迷妹的跟随下,杭煜朝楼上走去。 “爱你们,宝贝。” “哇哦,老夫的少女心啊~~这是我家杭少爱的飞吻。” “不要脸,杭少是我的菜!” 一群美院的迷妹们看着缓缓往楼上走去的杭煜,一个个犯着花痴。 钟岳也走上了二楼,当杭煜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时,钟岳才踏上中间的楼台,那些迷妹们瞬间就拉下脸来。 人靠衣装,然而钟岳一身的运动服,还是那种很陈旧的款式,简直让这些天生对美学有着苛求的美院姑娘们直接有排斥心理。 “这人谁啊,这么low。” 黄旭看向背着书包的钟岳,眼中的厌恶越来越明显。然而钟岳却没有看到底下已经有一堆人对他不满意了,简直已经成为美院书法系的公敌了。 等走到二楼的时候,正好遇到那个金毛狮王。是的,在钟岳人生之中,除了乡里的那些杀马特之外,金发这么自然的,看到过的,也就是金毛狮王了。 “hello!”杭煜显然心情极好,拿着那水晶奖杯与不认识的钟岳擦肩而过。 歪果仁? 钟岳分明看到那人蓝色的眼珠子,可是亚洲人的脸庞又是非常明显。 走到东边的展厅时,钟岳便看到不少书协的书法家已经在等候着了,当中自然有脸黑得一匹的吴中贺。 “钟岳,恭喜你啊,斩获书法组金奖,这是奖杯跟奖金,你收好。” 张邵林也走了上来,跟钟岳握了握手,“之前太忙,还没来得及感谢。你能将这半块魏碑交给文化馆保管,我这个做馆长的,必须要谢谢你。” “张馆长客气了。” 说实在的,这块魏碑,钟岳要私藏起来,也是难度极大的,首先要跟各级领导打太极,虽然时代不同了,但是民跟官斗,始终是占弱势的,既然已经得到了笔法系统,这件文物,能够在文化馆得到很好的保存,也是钟岳乐意见到的。 “年轻人,好好努力,咱们这些老一辈,没能为国粹书法做什么大贡献,希望你们年青一代,将来能在国际上,将咱们的国粹发扬光大。” 钟岳松开张馆长的手,嘴角有些不自然,这手被握的好疼……心说这老头的手劲还真不是一般大啊。手上都留下白印了! 柳梢娥缓缓走过来。 “柳先生。”对于这位老妇人,钟岳还是有很好的印象,之前多亏了她,不然这吴大妈还指不定要怎么挤兑他呢。 “笔法已得金农神韵九成,在墨法、章法上多多努力。” “谢谢柳先生指教。”钟岳心中骇然,这位书法大家眼睛还真毒啊,他这百分之九十的漆书熟练度,居然被她一眼洞穿? 黄明川微笑着问道:“小岳,我看你们钟家书法都是以欧体、魏碑传承,你这手金农漆书是跟谁学的?” “额……跟一位……乡里的老人家。不过前几年过世了。”眼下也只能瞎编了,他要是说跟金农练的,估计在场的这些人会把他当神经病看待。 “那真是可惜了,诶,你练了几年了?” “三四年吧……” 黄明川脸色一变。 后头的韩启平更是瞠目结舌。 “三……三四年?” 柳梢娥微微笑道:“三四年,也不算是资质愚钝,钟岳,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好好勤练吧。” “那……再见……”钟岳转身,长舒了一口气,要是给他们说,是半个月,估计会吓死一片吧。 韩启平见到钟岳下了楼,咽了口唾沫,“柳先生,三四年,这是奇才啊,你怎么说资质平庸啊?这样的好苗子,比起我那些徒弟,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啊。” 柳梢娥微微笑着,“现在给他一百分,那还有进步的空间吗?” 第二十一章 五百斤油 钟岳从楼上下来,便被顾秦拦住了。 “说!是不是你给黄老师什么好处了?” 见到神经兮兮的顾秦,钟岳哭笑不得,“怎么?看见我获奖,眼红了?”说着,朝顾秦摇了摇手中的奖杯。 “哼!我才不稀罕呢!我是不惜的参加!” “哦。今天我先要走了,等以后有空再联系吧,再晚就要错过回去的大巴车了。” 顾秦点点头,“那就拜拜,反正我这几个月也没事做,等过些时候有空了,再到大屏乡找你玩。” “别,你一个女孩子,路上不安全。” 顾秦顿时不高兴起来,“哦。” 钟岳微微一笑,“好了,今后有空再联系就是了。” “你手机号……” 走了两步的钟岳转过身,笑道:“没手机。” “……”顾秦傻傻地看着钟岳,“你是外星人吗?这什么年代了,居然还不买手机?” 钟岳挥了挥手,“你要是想联系我,打之前的号码就是了。后会有期!” “喂,有你这么没礼貌的,直接就走人的嘛!” “快赶不上大巴了……” 顾秦举起相机,准备朝那远去的背影再拍一张照片留作纪念,然而镜头却被一个黑影挡住了。 “黄旭哥?” 站在顾秦面前,穿着白色衬衣的顾秦,摘了帽子,一头有些酒红色的碎发放下来,也是个美男。那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在拍什么呢?走吧,叔叔已经在外边等着了。” 顾秦脸上的笑容淡下来,“你告的密?” 黄旭耸了耸肩,听我妈说,你都半个月不着家了,阿姨跟叔叔都很担心你,所以中午的时候就打了个电话咯。 “我要和你绝交!” “别傻了,就算我不给你爸打电话,你觉得他真的想找你,还会找不到?好了,出去吧。” 顾秦眼神黯淡下来,跟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拖着两条纤细的腿,一步步地朝外边走去。 “还有,那个乡下人,我劝你别给他有来往,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指不定是看上你家的钱了。” “哦。” 黄旭微微一笑,“这才听话。等过几个月,哥哥在美院给你办个盛大的party,到时候让你感受一下美院学长学姐的热情。” “哦。” 两人刚刚走出文化馆,一辆体型很长的汽车便停在了门口。顾秦刚走上前,就有人替她拉开了车门。 “小旭啊,这次多谢你了。这丫头,都疯玩半个月了,要是不管管,还真是不记着回家了。” “不客气,顾叔叔。” 车内的中年男子留着络腮胡子,五官立体刚毅,笑起来有一股特殊的魅力,“今天就不请你吃饭了,你秦阿姨要好好收拾这不着家的丫头呢。” 黄旭很有礼貌地笑道:“没关系的,顾秦也没做什么,在报社当实习记者,也挺好的。” “那就这样,回头见。” “再见,叔叔。” 汽车缓缓离去。坐在车内的顾秦看着那魁梧的背影,抿了抿嘴,“爸……” “别跟我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你半个月不着家,我是不着急,可你不知道,你妈整天都跟丢了魂似的,疑神疑鬼,生怕你被人绑架了,丫头,以后再出去,能不能每天打个电话回来?你爸爸简直要被你妈折磨死了。” 顾秦扑哧一笑,“妈妈她怎么你了?” “你还有脸笑。跑去当什么记者,还是一家三流报社!你真要当记者,爸爸给你去安排徽州晚报的记者,怎么样?” “别啊,我选这家报社,就是不想让你插手啊。我都要上大学了,都长大了!” “呵呵,长大?你在爸爸眼里,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回去之后,我可得跟你妈妈统一战线了,到时候你认个错,别跟你妈妈犟嘴,知道吗?” 顾秦抿了抿嘴,“知道了。” “丫头啊,爸爸就你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别总是让爸爸忙完集团的事情,到家里还要跟你们母女俩演宫心计,朕真的累啊……”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知道了,我的父皇。” …… 钟岳坐在了大巴车上,闭目养神,思绪已经进入到了笔法系统之中。 “主线任务完成,漆书熟练度增加百分之五,宿主笔法熟练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五,是否开启支线任务?” “……” 钟岳现在越来越对这个系统感兴趣了,居然还有支线任务。 等他进入场景,还是在海崖边。金农站在海崖边,身边一卷白色的任务栏已经在闪动了。 “钟小友是否领取支线任务?” “是。” 金农身边的那卷白色的任务卷轴展开来。 【墨法任务】:想要成为一代书法大家,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提升居室文雅度至初级雅舍水准,奖励“五百斤油”古法墨方一张。 (温馨提示:古董家具可大幅增加文雅度,建议宿主购买文玩置于居室。) 钟岳睁开眼,愣得出神。 五百斤油,这是金农秘制的墨。一般的墨,胶质适中为宜,这样既不会粘笔,又不会显得太淡,然而金农漆书讲究的就是一个厚重,光从这个墨方的名称“五百斤油”就可以听得出来,这墨要是炼出来,那写出来的漆书,就会更为厚重了。 钟岳要想将金农漆书的笔法熟练度提升至百分之百,就必须要写出让金农满意的作品,才能完成主线任务,要么就是制笔了,不过短时间内,制笔不可能达到初级的水准,想想还是这个支线任务来得靠谱一些。 车子到了县城,钟岳找了辆三蹦子,赶回大屏乡。他想要看看他家的那间古宅有多少分,如果距离初级雅舍不大,那么用手头刚刚得到的三千块钱,去淘两把民国时期的旧家具,也能凑活完成任务,但是如果相差甚远,那还是算数,三千块钱,要想买套红木家具什么的,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年头,搬砖都月入六七钱了,早已经不是七八十年代了。 开三蹦子的大叔有些话痨,一路上话说个不停。 “诶,小子。前些日子我打牌的时候,听说你们大屏乡有个钟繇后人,写字很牛|逼,笔走龙蛇,是真的不?” “大叔你哪里看到的?” “喏,垫在你屁股下的报纸上,话说真有这号人物?” 钟岳苦笑道:“大叔,你看我像吗?” “你?”开车大叔一拉油门,“别逗我玩行嘛?” …… 回到小荷山的时候,夕阳已经落山,钟岳踏在落花之中,穿过抽出嫩叶的桃林,读着明光日报上的文章。 “这个顾秦,还真是胡闹啊。”钟岳有些哭笑地摇了摇头。在这专题报道里,简直就把钟氏家族写成了类似千年传承,隐匿在山野中的豪门世家,可事实呢,撇开书法的爱好,他爷爷还有父亲,那都是果农罢了。 他将报纸放在桌上,准备进入系统,测试一下如今钟家的宅子能够达到什么水准。 “宿主是否准备开启居室检测?文雅度检测,一月之内只可进行一次。” “是!” “请稍后。” 钟岳琢磨着,这也算是古宅了,虽然没有什么年代久远的古董,但也算是格调挺复古的徽派建筑了,应该能获得不少加分吧。 “居室检测已完毕,是否读取数据?” “读取。” 钟岳现在已经完全习惯系统固定的询问语气了,就跟在电脑上操作一样,只要跟着系统的问题回答就行。 紧接着,钟岳便在系统界面上看到一长串的表格,看得他眼花缭乱。 “综合文雅度:四十分,未达到初级雅舍水准,建议宿主用心布置,改善居室。” “……”钟岳好郁闷,“改善,你说得倒是轻巧,不要钱的啊。” “系统温馨提示,古董真品固然加分,仿品摆放设置得当,依旧可以提高综合文雅度。” 钟岳听到这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早说嘛,真品古董难弄到,搞点赝品,这还不容易吗? 他进入了笔法系统,在海崖便观摩了一小时的漆书示范,虽然如今再观看金农运笔已经没有熟练度的加成,但是对于他来说,能多看几遍,对他整个书法水准还是有很大提高的。 “冬心先生,怎么样的作品,才是您认可的?” 临海而立的金农微微笑道:“我认可的,便是汝心之所向。钟小友,天地广阔,潮起潮落,何必急于一时?水到渠成之日,便有紫气东来。” 钟岳知道金农是个道士,这说话也是玄之又玄,便退出了系统,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直叫,只好生火做饭,不然晚上又得吃泡面了。 第二十二章 鬼市 晨儿起来。 钟岳伸了伸懒腰,用昨晚剩下的一些锅巴,加了些水,切了些菜,煮成了一锅菜泡饭,随便填饱了肚子,便去找张来福学习制笔了。创作出能让金农认可的作品,咋一看好像听简单,但是这个任务是没有任何系统提示的标准的,也就是说,这个任务可能明天就能完成,也有可能是一年后,十年后。 这么一琢磨,钟岳出了每天固定的临摹时间除外,还得将鸡蛋放在另一个篮子里。 “你小子,一天跑得没影,今日知道早点过来学手艺了?” 钟岳放下一堆车好的笔杆,“张伯,你知道哪里有卖仿古家具的?” “仿古家具?怎么,你连饭都吃不饱,还要买家具?膨胀了?” 钟岳有些无语,“没有,就是托朋友问问。” 张来福将烟丝塞入土烟杆中,划亮火柴,猛吸了两口,“家具嘛,高档次,好木料的,自然是那些家具城里咯。” “那种地方,一把做工精良些的椅子就是大好几百,木料上倒是不用那么考究,就是格调得高一些。” 张来福抬眼望着钟岳,“你朋友准备了多少钱?” “额……三千吧。” “三千?也就能买个一张八仙桌,几条椅子。” 钟岳笑了笑,“所以才来问问您,您见多识广,有没有什么便宜点的法子?” “以前嘛,家具都是花钱雇木匠过来打的,现在那些传统样式的家具不吃香,木匠都改行打工去了,就这三千块钱,你那朋友想买什么?” 钟岳琢磨了一下,“最好能有一个书架,一张长桌跟配套的椅子,如果再配些瓷器、字画什么的,就更好了。” “嘁,要求还真多,你当三千块还是以前的三千块呐。”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张来福露出黄板牙,笑道:“什么朋友?” “额……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这么上心?男的女的?” 钟岳转着手中的笔管,“这跟买家具有关系吗?您到底有没有路子啊。” “有,你今天把水盆里的绝活给练熟手了,我晚上就带你去。” “干嘛得晚上?” 张来福笑道:“有些东西见不得光呗。” “盗墓得来的?死人的东西我可不要啊!”钟岳面色有些尴尬,他是要布置雅舍,用陪葬品,那不成布置阴宅了! “去你的!你见过陪葬用家具陪葬的?你去不去?不去拉倒,一般人我还不带他去呢。” 钟岳一听不是什么陪葬品,也就松了口气,“去去去,不犯法吧?” “犯法的早就被城管扫干净了。你好好练,这事情我来安排就是。” 既然张来福答应了他,钟岳也就不用自己动脑筋了。一整天,除了吃饭打盹的时间外,都用心学着制笔的手艺,到了夕阳快落山的时候,张来福才收拾好一个麻袋,搭在肩上,“走着,车子已经喊好了。” 钟岳揣着好奇心,跟张来福走到了村口,一辆装货的卡车停在了村口。 “师父。”司机从车上跳下来,给张来福递了根烟。 张来福微微一笑,“小岳,这是周大光,也算你师兄,当初在制笔厂跟我学手艺的,后来也转业当了货车司机,得空儿,今天就让他帮你这个忙。” 周大光嘿嘿一笑,“师父,这笔厂都成小作坊了,你这还带徒弟呐?小岳是吧。” 周大光说着,也递过来一根香烟。 “光哥好,不抽的。” 周大光给自己点上,笑了笑,“咱仨挤一挤,也省得坐车厢了。” “别介,小岳,你坐前头吧,我坐车厢里头就头晕。”张来福说着就踩在了轮子上,“搭把手。” 周大光将张伯托上了车厢,憨厚地笑道:“那师父您坐稳咯,小岳,跟我上车。” 钟岳跨上了货车,将门一拉。 “对了,小岳,你这还没说呢,为什么跟师父学制笔?” 钟岳摇下车窗,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在家呆着无聊,觉得制笔挺有趣的,就跟张伯学个手艺。” “哈哈,你年纪还小,等到了我这个年纪,脑子里就想着养家糊口了,就不会这么想了。” 车子驶在乡道上,周大光打开那个破收音机,听着几首刘德华的老歌。 “光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还在动情地哼着忘情水的周大光一愣,“去哪师父没跟你说啊,z县城隍庙啊。” “去城隍庙干什么?” “还能干吗?”周大光把着方向盘,“鬼市,听说过没?” 钟岳在一些小说中听到过,问道:“那种见不得光的夜市?” “是啊,不过你也别想太多,现在行话里的鬼市,其实跟普通的夜市没啥区别,就是以前城隍庙那地界,都是一些盗墓贼的销赃之地,不过十几年前就整顿过,现在啊,基本上都是一些造假贩子骗愣头青的地儿,卖个小玩意儿的还成,若是真的花个十万二十万的,那就成冤大头了。” 钟岳一想也是,先别说徽州是不是有这么多古墓可以盗,就算真有,恐怕也不会在这样一个人流密集的地方销赃,鬼市也就成了“假鬼”市了。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周大光找了个空地儿将车子停稳,“到了,下车吧。” 钟岳跳下车,将张来福扶下车。 “跟我来。” 两人跟着张来福,穿过稀疏的人流,到了城隍庙里头。 “小岳,我跟你讲讲鬼市的规矩,虽然这个鬼市不如以前了,但是老规矩咱们不能破。” “师父,这都什么年代了,连里头的贩子都不讲究这个了,你还死守着你那些破规矩干啥?” 张来福笑笑,“前几年就有人在鬼市被捅死的,你要不要试试?” 周大光赶紧闭了嘴。 “第一,不管东西是真是假,咱们是来替你那朋友淘家具的,就全当假的来买就行,千万不要被里头那些鬼精的人给骗了,什么家里有人得癌症了,还是还赌债,都不要信,听明白没?” “恩。” “还有,如果卖主摁计算器,你要还价,也跟着摁计算器就是,不要说话,当然,如果他敞亮地跟你说价钱,你看上了,还个价,他要是不卖,你走就是,别太轴,明白?” 钟岳点头道:“都知道了,总的就是少说话呗。” 张来福带着钟岳二人,走进了城隍庙的鬼市。 就在这时,系统忽然传来了一条消息…… 第二十三章 触发剧情 “系统检索到古玩街,随机触发【古玩剧情】,宿主有三次机会,可指定对某一物件进行断代、估价,若成功检索到初等文玩,可触发幸运大转盘。” 钟岳听到系统的声音,顿时一愣,还有这种操作? “小岳,怎么了?” 钟岳回过神来,“没什么,在想些事情。”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三人在小吃摊吃了盘炒年糕后,就步入了古玩街,也就是鬼市之中。钟岳发现,这里基本没有什么路灯提供照明,每个摊位前,都放着大小不一的小台灯。 物件也是琳琅满目,有字画、玉石、瓷器等等,摊位后头坐着的人,也是形形色色。有些人,甚至让钟岳感觉穿越到了七八十年代,裹着头巾,穿着花布衫,活脱脱的一个山沟大妈。 “小岳,你可别给这些人的打扮骗了,十几年前,这样打扮,那还真有可能是山沟来出来卖祖上文物,来换钱生存的山里人,但现在嘛,你懂的。” 钟岳会心一笑,听了周大光的话,也就明白,这摊位上坐着的,那就是专业坑蒙拐骗的奸商了。 张来福双手靠背,一副悠闲的样子。鬼市上也没有什么叫卖声,全靠买家跟卖家之间的“心灵交流”。 钟岳四处张望了一下,卖家具的还真是不多,可能是嫌物件太大,占地方不说,还不好出手,也就很少有摊位兜售了。 “跟点紧,别瞎看了。” 钟岳跟周大光紧跟上去,大约走了一两百米,才看到有店面的古玩店。 “前头那些,十有七八都是唬人的,要收东西,还得到这些正经店来。” 钟岳一抬头,见到永鑫古玩四个古朴的大字,便低声问道:“张伯,这里头的东西,怕是贵得很吧?” “你别急。” 三人走进古玩店,发现里边冷清得很,远没有外头的那些小摊热闹。 “老刘在吗?” “谁啊?哟,张老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张来福笑了笑,“这两人是我徒弟,过来光顾一下你的生意。” “啧啧,张老哥这是在哪里发迹了?都照顾上咱们这些老伙计了。” “你瞧瞧我这身行头,像是发迹的人嘛?” 钟岳看了眼穿着唐装的胖老头,手中带着串木头材质的珠子,一块大玉牌挂在胸前,看上去总觉得有些别扭。 “哈哈,财不外露,老哥还是这么低调啊。” 张来福笑了笑,“这回过来,是找你帮忙的,我这小徒弟帮人要挑几件老家具,我这想来想去,这鬼市里,就你刘二胖靠谱,就直接上门来找你了。咱们也算是老交情了,这个忙你不会不帮吧?” “行了,老哥都开这个口了,我还会藏着掖着?要什么?明清黄花梨,还是红木套件?只要老哥开口,我这里的价格包您满意。” 钟岳笑了笑,“刘老板,不用太好。凑活着能看的那种就好,至于材质,随便什么材质都可以,我那朋友手头也不宽裕,就想挑几件老式的家具撑撑场面,装饰一下书房。” “那他准备多少钱,打算入手几件?” “三千,最好能有个书架,一套书桌椅。” 刘二胖子眼皮一挑,“老哥,您这忙,还真是有些难啊,三千,去市里的家具城,也就买套新桌椅的,这古玩市场……” “就说能不能吧。咱哥俩也几十年交情了,若是不成,我也就不厚着脸皮麻烦你了。” “唉,成吧,跟我到后头来。” 三人跟着刘胖子到了后头的院子里。 一间库房被打开,里头码放着许许多多的老家具,刘胖子将一盏白炽灯打开,说道:“这些老家具,都是从乡下收来的,我这也是看到老哥您的面儿上,才带您到这里来的,不然这些老物件,稍微翻新一下,做做旧,哪一件不是卖个大几千的。” 张来福笑道:“这些物件,怕是收来的成本,也就个几十几百的吧?” 刘胖子眼睛眯成缝儿,“古玩生意嘛,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能卖一件,小老弟这半个月就不愁吃喝了。” “小岳,既然你老刘叔都这么说了,你就放心挑就是。” “别介,老哥,咱们交情归交情,不收您利润,这成本总得给小老弟吧。” 钟岳扫了一眼,既然是布置雅舍,又是书画见长,一口古雅的书架总是重头戏,他走到深处,看到了好几口靠在墙边,沾满灰尘的书架。 “小岳是吧,别看这些都积灰了,老家具,都结实着呢,相中哪一件,就跟老叔说。” 钟岳像是看上了一件造型圆润的书架,不过用手擦去上头的灰时,这书架便有些摇晃起来。 瘸脚的…… 他走到另外一口书架边,这口书架,看上去就中规中矩的,除了底下有些许花纹之外,看上去别无出彩的地方,但总体还是比较大气的。 钟岳用手摇了摇,还算是牢靠。 “就这口吧。” “小岳好眼光,这口书架,上月刚从乡下一户远房亲戚家收来,是酸枝木的,虽然不比黄花梨,但贵在便宜。一千,就一千,我这收来都是一千块呢。” 钟岳点了点头,虽然陈旧了一些,但是稍加擦洗,还是能看的,一千块也在他能接受的价格范围之内。 “那就它了。” 一边的张来福眉头一皱,“刘老弟,这个价格怕贵了些吧,我看,五百差不多了。” “五百!老哥哥,你还价也没有你这么还的,一千块,这拉回来的运费我都没算,不行,不能再少了!” “这……哪有一口价的道理?做生意总得有个讨价还价嘛,少点,再少点。至于少多少,就看你的诚意了。” 刘胖轻皱眉头,“这样吧,我也不矫情了。这书架呢,就一千,少一分钱都是亏本,真不骗您,至于老哥您的面子,待会儿小岳买齐了,在这间屋子里随便挑拣小物件,我绝不皱眉的,成不?” 见到刘胖不松口的样子,钟岳也不让张来福为难了,“就按刘老叔您的意思来吧。” “哈哈,还是小岳懂事。” 一旁的张来福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还是太年轻啊…… 钟岳挑完书架后,又选了一套樟木做成的书桌,不扯别的,至少防蛀。原本以为老刘会狮子大开口,结果这套书桌只要了八百,看样子,樟木本身就不怎么值钱,老刘也不好多要。 钟岳又挑了一对花几,也就三百块钱,这些之所以这么便宜,主要就是木料上比较廉价,即便是做旧翻新,也就能骗骗一些不懂行情的人。 “老叔刚刚答应的东西……” 刘胖子今天心情大好,笑道:“挑吧,小本生意,小岳挑个个头小点的,你要是再挑个书架什么的,老叔可就难为情了。” 之前碍于情面不好意思劝,如今轮到钟岳随便挑了,张来福可算是憋了一肚子气,“小岳,那把发紫的椅子挺好,我看就它吧。” “诶,诶,诶,老哥,可不能这样啊,那把椅子,可顶上小岳今天买的所有东西了,我这只是说送个小物件,您老就当是送给小岳把玩的,千万别较真啊。” “……” 周大光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丫的就是个奸商,嫌钟岳外行,故意坑他呢。 钟岳四下望了望,也不太在意这个,不过既然刘胖子要送,他就挑件自己喜欢的,看了看,门口一个瓷缸挺不错的,便说道:“老叔,就门口那个瓷缸吧,觉得挺好的,就它了。” 张来福循声望去,看了眼那瓷缸,脸都要绿了,“小岳,你看这青花……” “好,你要底下那木架是吧,老叔连瓷缸一起送你了。诶,你们有车吗?没车的话,我去喊一辆,帮你送回去。” “不用了,咱们做货车过来的。” 刘胖子呵呵一笑,“那就成交,我让人把这几件老家具包好了,装上车,没事的话,就在外边逛逛,摊位上也有不少好东西呢。这个钱……” “哦……”钟岳从包里拿出得来的奖金,“三百,八百,一千,一共两千一,刘老叔,您数数。” “不用数了,张老哥带出来的徒弟,我还不信嘛。放心,一件不落地给您装车上,这位小老弟,您留下,等等给带个路。” 张来福见钱都付了,拉着脸说道:“那就回见。” “诶,走好,我这里还有生意要照顾,老哥常来啊。” 张来福心里一顿臭骂,常来?让你宰? 他跟钟岳出了店面,便说道:“你怎么这么老实?就让他这么宰?这几件老家具,起码让他赚走了一千块,还有那个青花瓷的大缸,上头的青花,连我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拿机器轧上去的,你就不能听句劝?” 钟岳也没想这么多,反正这满屋子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达到初级雅舍,又不是非得好东西,看着不错,当个花架子也挺好的。 “张伯您别生气,反正不是您的钱,算了,就当是照顾您这位老哥们生意了。” “照顾?你小子可真是大放啊,他需要你这样的穷小子照顾?算了,不说了,反正你也是给别人买的,我操这个闲心干什么,走走走,回去看着,别又被掉包了。” 钟岳嬉皮笑脸地说道:“那您把把关,我在这摊上随便逛逛。” “逛可以,别胡闹,明白么?” 钟岳笑道:“您放心。” …… 第二十四章 赚翻了! 到了七八点,是鬼市人最多的时候。买来的家具,由周大光跟张来福看着,也不怕刘二胖再搞什么花样。 城隍庙的古玩街上,不少人蹲在摊位前,挑选着自己入眼的“宝贝”。钟岳看了看,这上边,大抵都是些现代工艺品,十块二十块的,买来当个饰物,挂在车上,或者买个玻璃镯子戴手上,也图个乐子。 当然其中不乏一些收藏爱好者,手里拿着个小手电筒,在物件上照个不停,向来是到这里捡漏来了。 虽然钟岳是外行,但以前也很喜欢看一些鉴宝栏目,对于一些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越是造型奇特的东西,往往越碰不得,这些东西,往往是造假者臆造出来,唬人的玩意儿。 尤其是关于佛像的,古人礼佛,那是端着客虔诚之心的,所以造出来关于佛像的东西,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特色,基本上不会有其他出入,然而现代制假者呢,没有这个方面的概念,东拼西凑地乱来,唐代的佛冠,元代的袈裟,明代的莲花座等等,这样最低等的造假,有时候却让一些自以为是内行的门外汉打眼了。 钟岳蹲在一处摊位前,扫视着自己看得上眼的东西。雅舍,光那几件家具怕是还不够,怎么的,也得挂些字画、摆件不是。 一旁的老头拿着块白色的东西,用手电筒照着。 “老哥,八百,象牙的,我是从乡下收来的。” 老头微微一笑,什么话都不说,看了几眼后,又放了下来。 见到老头没中招,摊主也不丧气,这东西,又不是过来的每个人都是傻子。钟岳看了眼摊位上的东西,麻袋上有一半的东西,都是玉器首饰以及一些小的杂件,不过看上去这个做工嘛,很明显充斥着现代工业的气息。 他的眼睛扫过一块黑不溜秋,品相很不整的墨块,忽然来了兴致,拿了起来,在手里把玩着。这东西,应该是个老物件,只是这样的墨块,收藏价值完全在于墨块的品相。不少书法爱好者都有收藏墨块的喜好,但对于总体市场而言,到不是很火热,一般一块品相完好,有年头的好墨,价格也就是千元左右,属于中低端收藏品。 “这东西多少钱?” 摊主瞄了眼钟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贵,八百。” 钟岳一笑,准备放下。开玩笑嘛,这上头字迹都快磨没了,这品相这么差的玩意儿,八十还差不多。 “你多少要?” 钟岳见到摊主有松口的意思,便笑道:“八十。” “哟呵,小兄弟还挺会还价啊,八十?你当这个路边的砖头啊,这是民国时期的上好徽墨,八百已经是便宜价了。” 钟岳露齿笑道:“这样的品相,您觉得还有价值收藏?您这也不那个盒子装着,就这么随意地丢在摊位上,就不怕受潮?” 中年大叔嘴角一抽,这玩意儿,确实没人要,他从乡下二十收来,也就没当回事,本想着黑钟岳一笔,没想到这小青年还挺懂的啊。 “那……那是我今天盒子忘带了。你诚心要,就五百。” 钟岳起身,不打算再谈下去。这东西他拿来也就自个儿用用,五百真的就有些贵了。 “小兄弟,三百,三百。咱们这么投缘,三百,你看如何?” 钟岳微微一笑,“我身上就八十。” 这是还价最不要脸的说法,就八十块,爱卖不卖。 中年大叔的脸顿时就拉下来。 “您这墨锭都开裂了,就算是再极品,也卖不出去了,八十,就是让大叔您回点血,不然烂在摊位上,怕是都没有人买。” 中年大叔叹了一口气,“得,八十就八十吧,你这嘴皮子,比那些老家伙都厉害。今儿个就算我倒霉,半卖半送。” 钟岳重新蹲下来,将一张一百块递给中年大叔,把玩着那块略微有着墨香的徽墨。 “还说就八十!” 钟岳嘿嘿一笑。 “得嘞,这墨块真是个老物件,不骗你,要不是品相差点,怎么的也值个三五百块的,我这没零钱,小兄弟你在这小物件上随便挑个小玩意儿凑个一百块吧。” 钟岳扯了扯嘴角,这都还要坑他二十块钱?不过也就二十块钱,钟岳看了看摊子上的小物件,拿起一些印章,在灯光下把玩着。 “小的二十,大的五十,小兄弟你手里这个可是青玉的,五十块,若是要的话,就再付三十就好。” 钟岳看了眼一副奸商嘴脸的中年摊主,这玩意儿,估计都是不值钱的工艺品,成本十块钱顶破天了。那拿起一方黝黑的印章,入手倒是有些沉,在灯光下也不透光,看上去纹路也很杂,不是什么很好的玉料,只是钟岳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枚印章有点怪。 钟岳想起来自己有三次系统鉴定机会啊,立马就登录系统。 “是否鉴定宿主手中之物?” “是。” 过了片刻,系统的声音才缓缓传来,“明代闲章‘古道春风’,材质:田黄石,系统估价:五万。” “咳咳!” 中年摊主见到钟岳一副震惊的样子,狐疑道:“小兄弟,怎么了?这印章石虽然黑不溜秋的,但是好在没有刻过字,买回去还能请人刻个名儿,又实用又上档次。” 钟岳立马恢复了脸上的神色,淡淡道:“大叔,你这用破石头唬我呐,您自个儿看看,这是玉料吗?” “怎么不是了?肯定是啊。” “二十块,行我就要这个了,出门到这里玩,就真的带了一百块钱,真没钱了。” 中年摊主瞅了眼钟岳手上黑不溜秋的印章原石,心想着这小家伙是不是就喜欢这种黑不溜秋的东西,这墨块跟印章,他都卖了一两年了,从来没人问过价,今儿个都卖出去,自己还能赚个五六十,一想也行,便挥了挥手,“拿走吧,拿走吧,算我倒霉,跟你这种穷学生做生意真是没劲。” 钟岳表面上很淡定,然而小心脏早已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了。 五万?系统不会出bug了吧? 他将印章随意地放入兜里,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以免被人看出端倪来,“大叔,给个袋子呗,你总不能让我这么拿着条墨,弄得满手黝黑吧?” 中年摊主有些愠怒,心说这小子还要占便宜? “限塑令,袋子五毛!” 钟岳笑得肚子都要抽筋了。 “给您一块。” “还说你没钱!你个小王八蛋!” “这回是最后的一块钱了……” “麻溜的滚!”中年摊主甩过去一个塑料袋,气得差点那边上的鸡毛掸子打钟岳,再也不想看到钟岳这个人了。 第二十五章 古画 钟岳有些心情激动地摸着口袋里的印章,五万块,对于他来说,那绝对是捡了个天大的漏,这样的好事居然让他给撞上了,只是看着外观,也不像是田黄石啊,虽然说田黄石有黑皮田黄,但能卖出天价的,都是无任何杂质,看上去由于仙草果冻一般晶莹剔透的冻石,而他手上这块,不但没有光泽,简直侮辱玉石这个称呼。 不过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反正成本就个二十块钱,再亏还能亏到哪里去呢。 钟岳朝城隍庙那头缓缓走去,准备再看看有没有一些便宜的字画,点缀一些家中的书香气息,没有字画,一些古籍也行。 然而转了几个摊位,除了一些画风暴露的小黄书,就是一些开口就是三四千,号称出自名家之手的坑人赝品。 钟岳也就一笑而过,连他这个门外汉都知道,真要是齐白石、徐渭等人的真迹,早就拿去卖个几十万上百万了,还在这里叫卖? 正当他准备回停车的地方时,忽然见到一群人拿着手电筒,围聚在一个摊子前,便凑上前去瞧了瞧。 “这画倒是个老物件。” “字画老有什么用?不是什么名家之手,顶破天也就几千的东西,你看看,这些笔触,都是敷衍了事,一看就不是什么精品,一开口就要两万,两千还差不多。”一个稍微懂些字画鉴赏的老头关了手电,他们这些人,一般吃饱饭没事干,都会来城隍庙附近转悠几圈,除了遛食,也是兴趣使然,大抵都是只看不买。 钟岳瞥了眼那个站在一旁的中年妇女,神色紧张,似乎还有些着急,“两千?这位大爷,你可别胡说,这是我婆婆拿出来换救命钱的,我男人在工地上摔断了腿,急需做手术呢,两万,一分钱不能少。” 还在看花的几人笑了笑,这样的话,他们在这鬼市之中不知道一天得听多少回。 “是不是拿不到两万块,你男人就会截肢?” 老实的妇人听不出这话中的嘲讽意味,惊讶道:“大哥你怎么知道?” “哈哈,行了,这画,我最多出一千五,你要卖就卖我,不卖的话,拉倒。两万块,那纯属是痴人说梦。” 一旁的老大爷又打开手电,在边幅处照了照,喃喃说道:“一千五我看都悬,没有朱印,也不知道作画之人是谁,虽然这个嘉靖是明朝的年号,但还是不能贸然断定此画就是明朝的东西。” 老大爷一说,原本还想加点钱那些这画的人,又退缩了。毕竟现在赝品太多了,一幅做工精良的仿作,也就价值个大几百块钱,更何况这还是一幅糙画,粗糙得简直有些离谱,根本无章法布局可言。 “不行,两万块,一分不能少!”妇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见到妇人如此坚定,几个在城隍庙中也算是老玩家的人纷纷摇头离去。虽然看得出是老物件,但是也存在着清仿明,或者民国、甚至是近代的可能性,仿古赝品,历朝历代都有,所以如若不是行家,失手打眼的可能性也大。 摊位上的人少了不少,还有些人继续看着这幅画作,钟岳也凑上前来,见到妇人除了一个大布袋子,并没有其他东西,不像那些职业摆摊的贩子,随身携带者充好电瓶的台灯。 借着周围几个人的手电光,钟岳将底下还放着的几本书拿起来翻了翻。 中华书局,六十年代出版的。钟岳翻了翻,泛黄的纸页,有些发糊的字迹,这种书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是基本也没有人要,便放下来,眼睛看向那张画。 见到凑上来的是个小青年,两个带着老花镜的老头儿挪开了几步,看上去很不屑的样子。 “大爷,您要不要?” “说了,我的价钱是两千,也是看在这画确实是个老物件,两万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行啊,大爷,我男人真的要做手术,两万块,真的不能少,您行行好,实在不行,算我先借您的,回头等筹到钱了,我再赎回来,成不?” 老大爷一看妇人不松口,便摇了摇头,调头走人了。 几个有眼力的老人都摇头走了,想着伺机捡漏的中年男子也就扫兴转身了。两万块,买个明显不值这个价的东西,这不纯属拿毛爷爷打水漂嘛。 见到人都走散了,妇人脸上露出一丝绝望。 钟岳从一人手上拿过画轴,进入了系统,想着是否能帮一帮这位妇人。他看得出来,这位大婶是真的有些走投无路的感觉。 当然收到系统的回复后,钟岳先是一愣,随后皱着眉头,想着到底如何办。 又有不少人过来,给的价格有几百的,也有几千的,但是当妇人开口要两万,这些人纷纷摇头离去。最后,妇人感觉没什么希望,抹去了眼中的泪花。 “小兄弟,你走吧,我收摊了。” 钟岳有些犹豫地说道:“大婶,你这幅画,我收了。” “你?你有钱吗?” 钟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手头确实没钱,但是我的银行卡上可能有钱,刚才看那些人都不愿意收你这画,我怕我这一走,等会儿过来可能就找不到你人影了。” “可能有钱?什么叫做可能有钱?小兄弟,人命关天的大事啊,你可不能忽悠婶子。” 钟岳撇了撇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这卡上有多少钱,您反正都要收摊了,这么着,跟我一起去趟atm机,我取钱看看,是不是够两万块。” 妇人立马警惕起来,以为钟岳有什么图谋不轨的举动,连连摇头道:“你要买这画,就拿钱来,我在这里等着你就是,别的地儿我可不去。” 钟岳苦笑了两声,自己长得像坏人? “那好吧,最多等半个小时,我就回来。” 钟岳将手上塑料袋放入书包之中,朝城隍庙的停车地儿跑去。 “小岳,你小子总算肯回来啦!你再不回来,我跟师父都打算去找你了!” 张来福抽着烟,瞥了眼喘着大气的钟岳,眉头一挑,“有事儿?” “大……大光哥,这附近哪有atm机?” 第二十六章 周瑜打黄盖 “atm机?你问这个做什么?”周大光有些疑惑地问道。 张来福有些听不懂,便问道:“大光,那个什么m的机,是吃的东西?” “师父,取钱的,跟银行一样。” 张来福眉头一皱,“你取钱干嘛?时候不早了,咱们得回去了。” “师父,你等等。我要买个东西,要去取点钱。” “买东西?什么东西,要多少钱?” 钟岳抿了抿嘴,“两万。一幅画。” “两万!?”周大光先是叫出了声,然后连忙捂住了嘴,东张西望地看了看周围,“小岳,你疯了!你不懂字画,这出手就是两万,你这是冲昏头脑了啊,这鬼市的水深得很!里头不少老江湖,都玩些鬼把戏,你肯定是被骗了。” 张来福抽了一口烟,“上车,回去。” 钟岳自然不相信自己有多少鉴别真伪的能力,但是系统给的估价,这一次却诡异得很,居然是一个问号。钟岳问过系统,问号代表什么意思,得到的回复让他着实吃了一惊,可千万,可分文不值。这就让钟岳有些不解了,一副画,居然还隐藏了这么多秘密? 然而之前金农笔法的获取,已经让钟岳十分信任这个系统的能力了,再看那个大婶的神情姿态,也不像是骗人的样子,用两万去搏千万,这简直就是一个疯狂的赌博。 “师父,这次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已经上了车的周大光叹气道:“小岳啊,你见识浅,听师父跟光哥的话,咱们都为了你好。” “张伯、大光哥,我真的决定了,你们就别劝了。” 张来福叹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你有那么多钱?” “我也不清楚卡上有多少钱,先去看看吧。” 见到钟岳很认真的样子,张来福跟周大光也劝不住,毕竟钟岳如今师徒关系,不比以前了。 “好吧,既然你决定了,我就带你过去。”周大光跳下车,“师父,你在这里等着。” 有些亏,只有吃过一次,才长记性,这次,就当是让钟岳买个教训,只不过周大光心想着,这个学费教得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小岳啊,你真想好了?两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恩,大光哥,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周大光见钟岳如此笃定的样子,便说道:“那成吧,你也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我只能劝你,但是不能替你拿主意,既然你决定了,那就随你。” 两人走过城隍庙的鼓楼,到了一条步行街,钟岳见到自动取款机,便走了进去,希望文化馆的效率高一些吧,若是卡里还没打进钱来,只能说他没有一夜暴富的这个命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卡塞进机器之中,等待着机器提示。 输完密码之后,显示器上显示出卡里的余额。 “一万八?”钟岳顿时有些失落了,市里挖走半块魏碑,就补贴一万八,真的如同黄明川所说,奖励不多啊。这样的镇馆文物,少说奖励个十万都不过分吧,居然就一万八。 钟岳按下取款,取钞口沙沙沙的响着。 趁着这会儿功夫,他摸索了一下身上余下的钱,一共三千四百块钱,花了两千二百,还剩下一千二百,加上这一万八,一共一万九千二,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唯一一次交学费,也就六千多。 取钞口打开,钟岳拿起那一叠钱,跟手中的一千二汇在一起,拿着卡走了出去。 “怎么说?”周大光将烟头扔地上,用脚踩灭了。 钟岳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大光哥,能不能借我八百?我手头上就一万九千二百,还差八百。” 周大光眉头一皱,“你小子真的要花这么多钱?我劝你冷静一下。” “我很理智。” “好吧,既然这样……”周大光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数了八张递给钟岳,“你小子,光哥跑了九天长途,才挣一千来块钱,这下都给借出去了。” 钟岳心里暖暖的,毕竟他们认识才几个小时,能这么信任地就把钱借给钟岳,可见周大光也是个讲义气的人。 “谢谢光哥,这钱我很快就还你。” 钟岳让周大光先回去,自己独自穿过鼓楼,跑回到鬼市之中,见到之前那个大婶站得地方,依旧还围着一群人,隐隐约约看到了大婶的身影,顿时松了一口气,一步步地走过去。 “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轴呢?我说,四千块,差不多得了,还真的当宝呢?” “不行,两万块,少一百不卖。” 一群人在那里不停地嘲讽冷笑。 “你说你男人要动手术,拿着四千块先去垫着多好,两万块,谁会买?” “就是啊。” 钟岳来到人群后边,喘匀了气,“两万,我要了。” 众人有些错愕地回头看过来,见到钟岳的身影,看了看这身打扮,笑道:“你?你有钱嘛,瞎凑热闹。” 钟岳穿过人群,将那幅画再一次确认了一遍,是之前那幅,就从书包里拿出一叠钱来,“大婶,你数数。” 看到了一大叠的毛爷爷,众人的眼睛都突得跟同龄一样大。 擦,这小子还真有钱! 倒不是说两万块这钱很多,而是被钟岳这样的一身行头,肯拿出两万块卖古玩,这样的巨大反差感到吃惊。或许一个中产家庭,买一辆五菱宏光,你不惊奇,但是有一天,当你看到街头一个乞丐下班开着五菱宏光,那你绝对会大吃一惊。 “谢谢,谢谢。小伙子,你是好人,谢谢你了!”那个中年妇女点了一遍钱,塞入布袋,抹着眼泪,急忙掉头离去,再放眼寻找的时候,已经见不到人影了。 钟岳拿着画轴,也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以免待会儿动静太大,被什么狠茬子盯上。 等跑到货车的时候,张来福已经抽了一盒烟了,见到钟岳拿着个画轴回来了,叹了一口气,“得,两万块,交学费了。大光,开车回去吧。” 见到张来福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钟岳笑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本来带你来鬼市,想着有熟人,家具能便宜个几百一千的,结果好了,拣了芝麻丢了西瓜,还不如不带你来呢。” 钟岳会心一笑,张来福不知道,光那枚印章,就足以让他收获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第二十七章 装备全靠打 等到了大屏乡的时候,已经是快晚上十点了。周大光帮着将家具抬到钟岳宅子里后,抹了把汗,“小岳,今天就这么的吧,时候也不早了,再不回去,家里那婆娘又得闹腾了,刚刚电话都来了五六个了。” “那大光哥路上当心,等过几天,借的八百还有今晚的辛苦费我一并给你。” 周大光憨厚地笑了笑,“这就见外的,什么辛苦费,走了啊。” 周大光走了后,张来福看着钟岳放在一边的画,已经那个塑料袋包着的黑色物体,用手一撇,“墨块?看着像是老物件,这品相,你多少买的?” “八十。”钟岳倒了一杯水给张来福,“师父您坐会儿。” “那你的意思,就是花了两万,买的这幅东西?” 钟岳点了点头,“是的,从一个急需用钱给她丈夫做手术的大婶手里买来的。” “嘁。” 张来福摇了摇头,“这瞎话在鬼市是最信不得的,十年前就这个套路了,所以说你年轻呢,不听劝。” “师父也不能这么说,万一要是那大婶真的缺钱做手术呢?” “世上都像你这么的愣头青,鬼市那帮造假贩子早就个个开宝马了!”张来福将钟岳买来的那幅画打开了一半,瞅了几眼,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唉,说你什么好呢?我走了!你还借大光的钱了?” 钟岳点了点头,“市里发下来的那笔捐赠奖励就一万八,当时手头加起来还差八百,就找光哥借了,您放心,我一定会还给光哥的。” 张来福看了眼钟岳,“你呀,一万八,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现在在家无所事事,全部的家当都压在了这画上,靠什么还?你还有钱?” “很快就有了。” “得了吧,钱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那八百我会替你还的,大光跑货也不容易,麻烦人家白干一趟已经是不好意思了,再让人家贴钱,哪有这个道理。” 钟岳哭笑不得,“师父,真不用。” 张来福转身离去,一句话也不说。钟岳看了看堆在屋子中的家具,今天也懒得去动弹了,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把玩着口袋之中的那枚印章。 “田黄石?看着一点也不像啊……还是明代闲章……也没刻字,莫非这印章被藏在这石头里?”钟岳起身,凑到台灯下,再次仔细地检查这枚印章所有的细节,然而还是看不错什么猫腻来。 难道这系统是唬人的?不会吧……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桌上那副画,要真是唬人的,这幅画……可就真的悬了! 两万,对于钟岳来说,这笔资金,足以供他读完之后三年的大学学费,然而今晚的疯狂举动,让他将到手都还没焐热的这笔钱,买下了这副画。 他有些心绪不宁地进入了系统,发现触发剧情之中,居然闪动着三个跳动的小光点。 什么情况?自己那枚印章算是捡漏,那幅画如果也算,应该是两个光点啊,怎么三个都在闪动? “宿主离开鬼市场景,未完全使用系统鉴定,系统随机从宿主所购物品中检测到可达成任务的物品,视为完成任务。” 钟岳一愣,整个人都弹了起来,“还有什么东西?” “民国海岚黄花梨木架,价值人民币五万。” 什么? 海楠黄花梨木架?自己买的那个书架是酸枝木的啊,怎么可能是黄花梨的? 等等! 木架? 他赶紧爬起来,将那个假的不能再假的大瓷缸给拎起来,小心地放在一旁,低头看着这个被油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架子。 “不会就是这个吧……” 黄花梨,由于木材稀少,这些年又被几番炒作,价格也是水涨船高了不少。而市面上大多的黄花梨,都是南越黄花梨,真正算得上黄花梨中精品的,则是海楠黄花梨,每克的价格甚至比白银都要贵,有的甚至要高上好几倍。 钟岳拎了拎那木架,上边的油漆实在是太厚了,根本看不到木材的纹路,难怪这么不起眼的东西,会一直堆放在那家具仓库之中。 这个木架价值五万,加上他手中那枚印章的五万,岂不是说他这次夜袭鬼市,不仅没被鬼吃了,反而发了笔大财? 钟岳放下这价值不菲的黄花梨木架,心满意足地躺在了床上,准备去看一看完成任务之后能获得什么样的奖励,三个闪光点,那是不是意味着能开启三个幸运大转盘? 想到这里,钟岳不免又激动起来,要是转出个超级逆天的古董,岂不是卖个几十万上百万的,这不就逆袭了! “系统温馨提示,所有系统产出物品,只可供宿主使用,一旦转卖,系统将会自动回收。” “……” 好吧,钟岳这个小心思,被系统直接给灭杀了。 他点开第一个闪动的光点,一个巨大的转盘出现在系统框之中,就像是游戏机一样,上面分布着琳琅满目的物品。 各式的笔墨纸砚,还有笔法、心得,一共二十件物品,都是跟书画有关的。看来这个系统还是以书画为主线任务的系统,没有因为鬼市剧情,而变成一个鉴宝的系统。 “宿主可抽取三次奖励,若抽到同一物品,宿主可自主挑选一次奖品。” 转到同一物品,作为理科生的钟岳,自然明白,两次转到同一位置的几率只有二十分之一,这么小概率的事情还是不要去抱有幻想了,还是看看这大转盘上有什么好东西吧。 钟岳看了一圈,不同于市面上一些文房四宝。诸如上边的毛笔,市面上都刻有某某人制笔,或者某某笔庄出品,然而这上头没有任何的文字,只有转盘简介上有提示,就像是游戏中的武器装备一样,有属性…… 这个系统还真会玩! 【紫竹中狼提】: 墨法控制力提升百分之二十 笔法提升:百分之二 定力增幅时间:二十分钟 心性增幅时间:五分钟 灵感提升时间:十五分钟 【五台山砚】: 墨水保质:提升一月 定力增幅时间:十分钟 心性增幅时间:三分钟 灵感提升时间:七分钟 …… 这系统,简直要逆天了! 第二十八章 激动人心的抽奖 钟岳看完了一部分的物品,书法要用到的笔墨纸砚,凡是系统产出的,都有一定的增幅加成,尤其是毛笔,就跟游戏中的武器一样,是书画家最重要的道具,附加的属性也是最多的。每一支笔的属性各有千秋。 其次就是砚跟墨了,都附带着三种属性。虽然对于如今的钟岳来说,用用这些化工墨水也未尝不可,但是浓淡只能靠加水来调整,然而这些化工墨水的配比又是固定的,也就是说水加多了,落笔容易化开来,这墨锭就不一样了,里边由于有胶质,浓淡也可以自己调整。 当然古人写字作画之前,磨墨不仅仅是为了获得自己适合的墨水,更重要的就是磨墨的时候,获得的那份心境,所以砚台跟墨锭的附加属性中,定力也是增加最多的一项。 至于纸张上,只有墨法一项增幅。看完笔墨纸砚,就剩下一些笔法了。当中有颜真卿的颜体、柳公权的柳体还有汉隶等等五六种笔法,不过钟岳看到熟练度的时候已经害怕了,金农漆书属于小众,尚且提升如此困难,这要是搞个米芾行草,估计他拿来精修,怎么着也得五六年吧,还不如等主线任务完成,随机获取百分百领悟的笔法呢。 想到这里,他就不再继续看下去。因为再看下去,即便是再喜欢,抽不到,也只能是过过眼瘾。 “启动抽奖。” 大转盘上的方格明暗不定,开始闪动起来,一簇流光,开始在转盘中飞快地跑动起来,看得钟岳都有些眼花缭乱,钟岳的视线随着流光移动着,终于,过了大概十秒钟的时间,上边的流光才缓缓慢下来。 流光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在每一个方格上都像是要停下来的样子,但是又没有真的停下来。 笔、纸、墨、纸、砚、秘籍、笔…… 叮! 光影落在了【竹刻中紫毫】上,钟岳长舒了一口气,抽到的是一支笔,倒还符合他的心理预期。 【竹刻大紫毫】 墨法控制力提升百分之九 笔法提升:百分之一 定力增幅时间:两分钟 心性增幅时间:五分钟 灵感提升时间:十一分钟 看了眼上边的属性,倒是不赖,但是在上边的六支笔中,只是属于中下的属性增幅,但总比没有的好,要是抽到一张纸,钟岳就该哭了。 没错,这大转盘上的纸,是按张来计算的。 抽到一张纸,就算它有再大的增幅,写了也就没了,不像是一支笔,保养好了还能用上几个月的,只要笔毫不损坏,就算是用个一年两年的都有可能。 转盘继续转动,钟岳现在希望的,就是不要抽到那宣纸,不然他真的就要哭了。 叮! 千万可别是纸啊!钟岳缓缓睁开眼睛。 【碎金大红宣】 操啊! 钟岳简直要吐血了! 一张四尺大宣纸,上边撒着碎金,当然,即便是真金,这种特殊工艺制成的宣纸上,也是取不下来的。关键是就一张纸,居然浪费了钟岳一次千载难逢的抽奖机会。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钟岳前一秒还默念着千万不要抽到宣纸,结果还真的来了一张宣纸,看着是挺好看的,但是华而不实啊,一张纸,只能写一次,还不如一块墨锭呢! 有些心痛的钟岳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目光再次聚到了抽奖盘上 现在,宣纸的区域已经成了雷区,钟岳是连看都不想看了,坑爹的玩意儿,一张,你也好意思拿出来抽奖?再抽到这宣纸,他就真的要哭了。 流光再次转动。 钟岳再一次深吸一口气,索性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流光发出滴滴滴的声音,渐渐慢了下来,钟岳都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叮! 当系统落定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钟岳心里默念着,可别再是宣纸了。 他慢慢睁开眼,去看大转盘上的奖励,还好,雷区中并没有闪光的方格。他的视线慢慢朝下边挪过去。 【齐白石画虾技巧】 居然是齐白石的画虾技巧! 当看到流光围绕在那上边的时候,钟岳这才注意到,那本小小的秘籍,居然是齐白石的画虾技巧!还有这种操作?要真的能学会齐白石的画虾技巧,那不说书法了,就是在当代画坛,钟岳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占有一席之地。 我的天! 在近代画家之中,虽然白石老人的画不是同时代中价格最贵的,徐悲鸿的画作总体价格就更加高,但是这也跟画风不同有关。一个是国画大师,一个是将油画技巧融入到国画之中的革新派画家,徐的画风,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观,但不可否认的是,白石老人绝对是近代画坛的巨擘。 而这画虾,更是白石老人的绝技!他画的虾,形神兼备,生动有趣,被人称为“绝艺”。 钟岳咽了口唾沫,这真是好事成双啊!鬼市刚刚大赚一笔,居然还抽中了【齐白石画虾技巧】,这运气也没谁了。 “是否领取奖品?” “领取领取。”钟岳回过神,连忙说道。 流光一闪,一张宣纸以及一支笔,就凭空出现在了钟岳的桌上。这些都不是他所关注的重点,重点是在那齐白石的画虾技巧上! 然而他在系统之中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类似金农漆书笔法系统一样的入口。 他又退出了系统,看看是不是把奖品取出来了。然而找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所谓的画虾技巧。 “我的奖品呢?” “此为技巧性秘技,由于宿主并未获得任何齐白石画法系统,故无法领取秘技。” 操啊! 钟岳简直想破口大骂了,这简直是坑爹啊,无法领取,你让我抽奖干什么?这不是搞笑么!一场欢喜一场空,钟岳本来还想着夜里来一场“修仙”,现在连练漆书的心情都没有了,洗了个凉水澡,赶紧关灯睡觉了。 钟岳如今要做的事情很多,漆书的精修、毛笔的制作、雅舍的布置以及印章、木架跟那幅画的处理,小小山沟之中,一代书画“大家”,忙出了新的高度! 第二十九章 小篆李 钟岳起来,已经是十点了。最晚又是逛鬼市,又是抽奖的,最后搞得太过于兴奋,以至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醒来之后,简单洗漱后,钟岳开始准备规划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 雅舍的布置,他不准备先动手,因为即便是拿到五百斤油的墨方,眼下他也不可能去炼制墨锭,因为他缺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钱! 现在家里出了一些泡面跟米之外,就剩下个二三十块钱了,这就让他很拮据了。当务之急,必须要将手中的那些古董先出手再说。 那幅画,钟岳是不打算先动它的,系统评估的价格都是一个问号,一定是存在很大问题,现在还不着急,他准备先将手中的那方印章先给处理了。 一边在锅里煮着粥,钟岳先在院子前的那片桃林中走了一圈,看看是否长虫。桃树开裂的地方,已经渗出透明的桃浆,犹如琥珀,十分诱人,地上一个星期前落下的花瓣,已经融入到泥里,只有一丝痕迹,能看得到那是落花。 走了一圈后,钟岳的心情收获到了闲适跟宁静,古代隐士,大抵都结庐山野,或许这就是人与自然的交流吧。等回到家中,钟岳先将锅中的粥盛出,放上一些猪油跟细盐,准备登录系统,趁现在良好的心境,再去观摩一遍金农的漆书创作。 “钟小友今日精神饱满,状态甚佳啊。” 在看完一幅作品的创作之后,金农将笔搁在岩石之上,微笑地看着钟岳。 “冬心先生,书法之道,有尽头吗?” 金农微笑地看着钟岳,“那你说,这海有尽头吗?一个人的书风,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老朽早年工于汉隶,之后又自创漆书,年过天命,方工于画,世事无常,吾心即吾笔。” “吾心即吾笔……冬心先生,受教了。” “善哉。” 钟岳退出了笔法精修系统,漆书的精修,让他不仅仅收获到书法上的造诣,更是整个人精神上的提升。之前向往大城市的他,渐渐喜欢上了这样恬适的生活。 坐在小院的青石板上,钟岳喝着有些稀薄的米粥。 咚咚咚! 钟岳放下碗筷,“来啦。” 将古旧的插销打开,大门被咣得推开。 钟岳看到被一个女子攥着衣肘的周大光,疑惑道:“大光哥?” “小岳……” “不许说话!我问你,昨夜你跟我们家大光在一道儿?” 钟岳见到杀气汹汹的周嫂,点了点头,估摸着是来查岗问话的。 “去哪儿了?” “我有事让大光哥帮了个忙,跟师父一起,坐着大光哥的货车去了趟城隍庙。” 周嫂脸上的怒意稍稍减了一分。 “老婆,我没骗你吧。我就说是跟小岳……” “你别说话!”周嫂单手叉腰,“我问你,昨夜跟他分开是什么时候了?” “大概十点的样子。” 周嫂看着钟岳的脸庞,“你还找我们家大光借钱了?” “嗯,借了八百。” 周大光松了一口气,“老婆你看,我没骗你吧。昨天就是跟小岳去鬼市买家具去了,你还非要怀疑我拿着钱去大保健了,怎么可能呢!” “你还说,上次要不是小张媳妇他耳朵灵,你俩在县里的足浴店舒服上了吧?” “诶呦,真是冤枉啊,我俩跑长途,累了,是真的去洗脚的!” 周嫂眼珠子一瞪,“得了吧,鬼信呐。小岳,这个钱,能不能还我家大光,家里最近手头……” “你干啥!” 周大光一把拉过周嫂,“走,回家说话!” “干什么拉着我!” 周嫂转过头,“小岳是吧,不是周嫂不讲人情,只是大光他爸上个月心脏病犯了,住院呢,现在钱不好挣,也不是嫂子不愿意借给你……” “嫂子,我知道了。” “小岳,别听你嫂子的,这钱不用急着还,走,回家。” 钟岳微笑道:“大光哥,别急着走。你能带我去一趟县里吗?我今天就能把钱还你。” “真不用。” 周嫂眉头一皱,“你这人,就知道打肿脸充胖子!家里什么个情况,还顾及自己这点颜面?” 钟岳回屋,将那枚印章放进书包里,把门锁上了,“走吧。” “小岳,你昨夜都花了两万了,卡里都没钱了,你去县里,怎么搞到钱?” “两万?”一旁的周嫂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穿着朴素的钟岳花钱居然如此大手大脚,一晚上花两万,看不出来啊。 钟岳尴尬地笑了笑,“昨天出手,就差八百块了,就找大光哥借了八百。放心,钱我能弄到手,光哥跑火车的,应该听说过小篆李吧?” “哦?你找小篆李干什么?” 徽州的笔墨纸砚古时候都有名气,只是到了近现代,才没那么辉煌,不过底蕴还是在的,江南望族聚集,书香传家,不少书画界的高人隐居。 这个小篆李,便是z县有名的篆书书法家、印章学家。书法作品,工于篆书的较少,大多都是将篆刻融入到印章之中,作为古人身份象征的印章,上至天子帝王,下至文人大夫,都有自己的印章。 如今工业发达了,一些正规公司用的公章,大多都是用橡胶激光刻成的,但是身为艺术家,自然不屑于用这样充满着化工气息的印章,徽州不少有身份地位的人,都会慕名而来,找这位小篆李刻一枚私人印章。 钟岳笑了笑,“想找李老鉴别一枚昨日淘到的印章。” “印章?你昨日花两万买的,不是那幅画吗?” “之前淘到的。” 周大光点了根烟,“花了多少钱?” “二十。” “二十……就没必要找小篆李鉴定了吧……” 周嫂觉得事情有些不靠谱,更加觉得这八百块算是打水漂了,叹气道:“二十块还想着赚什么大钱?估摸着成本也就个五块六块的,到县里的油钱还回不来呢。” “嫂子放心,今天绝对会还钱的。”钟岳说着就跳上了货车后头的车厢,“走吧,光哥。” “唉,小岳啊,这回你可要失望了,这捡漏哪有这么容易的。” 周大光拉上车门,将车子发动起来…… 第三十章 见黄了! 等到了县里,周大光下了车,“小岳,一起吃个午饭吧,正好等会儿我俩要去医院看望老头子,诶,你打我干什么?” 钟岳看了眼周嫂,微微一笑,“我起来晚,光哥你们敲门那会儿刚刚吃完早饭,你们去吃饭吧,呆会儿我会到医院来跟你们碰头的。” “诶,小岳,那我们先走了。”周嫂推搡着周大光,朝不远处的水果摊走去,“你这人闲的?有钱不能给爸多买点水果吃吃?” 钟岳微微一笑,转身朝小巷之中走去。 徽州徽派建筑之中,z县算是保护得较为完好的,走入小巷,钟岳看到了时代在此碰撞的一幕。 一处独门独院的宅子外,停了好几辆高档的小轿车,几个西装笔挺的男子等候在大宅院前。 钟岳走上前,看到宅门前挂着一块小黑板,上边用粉笔字写着:“逢一三五见客,刻章每字六百,章料自备。” 真是高冷的手艺人啊。钟岳看着,一个字六百,看来自己的名字只有两个字反倒是省钱了。 门忽然打开,一个穿着白衬衫,带着金丝框的中年男子笑着说道:“好了,诸位可以回去了,下月一号再来取印章吧,这里已经给登记上了。” “小李师傅,能不能麻烦李老今天给我刻一个?价钱好说,三千,你看成吗?我这急用呢。”西装男从怀里掏出一包中华,递了上去。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这个恐怕不行。师父定下的规矩,谁都不能插队,如果您着急,那就退还给您好了。” “别,那我先走了。”男子将西装的一粒扣子扣上,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这老艺术家,就是驴脾气,有钱不赚,非要装清高! 中年男子本来要把门关上,然而见到穿着运动衫的钟岳站在门前没有离开的意思,觉得也不像是来刻章的,手一顿,“小伙子,有什么事吗?” “我想来见一见李老。” “除了周一周三周五,师父是不见客的,所以你还是请回吧,若是有急事,可以跟我说。” 钟岳说道:“我手上有一方印章,知道李老是我们z县的印章学大家,所以想让李老掌掌眼。” 中年男子看到钟岳这身打扮,皱眉道:“这个恐怕不行,师父除了一些好友,已经很少见客了,不过我对玉石料还是有些研究,如果不嫌弃,我可以给小兄弟看一看。” 钟岳犹豫了一下,将那枚黝黑的印章递给中年男子。 “这个……小兄弟,不是什么好料,地摊上买来的吧?连刻章都难刻,石料太次了,容易裂开。” 中年男子递回石头,笑着摇了摇头,准备关门。 “大叔,这是田黄石的。” “你被骗了。” 钟岳有些犹豫地说道:“能帮我切开它吗?” “没用的,这破石头,地摊上十块钱能买一大把。” 钟岳见到中年男子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问道:“这里加工石料是什么价格?” “一般的印章,抛光二百,精雕看你要做到什么程度了。” “好,那就请帮我加工这枚印章。” “小兄弟,听我的,不值得,真的别浪费钱了。” 钟岳认真地说道:“我要加工,这里头一定有田黄玉料。”他不相信系统会判断错误,而且这还是有明确价位的东西。 “唉,看来小兄弟你被骗得不轻啊,你进来吧。”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做梦发大财的事情谁不想呢。古时候就有一两田黄三两金的说法,现在更是一两田黄三斤金的疯狂天价了,市面上的假田黄也是层出不穷。为了迎合一些收藏爱好者的投机心理,有用化工合成的,也有用其他玉料冒充的,反正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造假者做不到的。 钟岳走进宅院里,才发现这个朴素的院子里,布置得十分古雅,几盆山茶花,深绿色的叶儿上,抽出了好几片新绿的嫩叶。一只鸟笼中,还豢养着一只黑八哥,正在叽叽咋咋地上蹿下跳。有几个老师傅,在电动的沙盘上打磨着玉料,一看就是老手了,钟岳车笔杆,都用不惯那细细的钻杆,这样的沙盘,若是手不稳,这玉料切得狠了,那就整个都报废了。 “老郭,帮这位小兄弟解块石头,让他死了这条心。” 带着围裙老师傅将一块玉料放在一边,将机器关了,“你说什么?” 中年男子从钟岳手上拿过那黑漆漆的印章,“我说,把这块石料给解开来。” 老郭拿着石料看了两眼,“这有解开的必要?” “你就随便解开来吧。” 老郭摇了摇头,看了眼穿着运动服的钟岳,“小子,别做梦了,读书去吧。”他将一个小砂轮打开,准备直接将那石料一刀两断。 “别!郭师傅,别!” “这货色,里头不会有东西的,一刀两断,好让你绝了念头,也省得浪费我时间。” 钟岳连忙将机器关了,“郭师傅,这里头真的有田黄!还是刻好的!” “……” 老郭将石头丢到水里,“小赵啊,你怎么回事,把这样的人给带进来?是嫌老头子我手头活不够多吗?” “郭师傅,你就解吧,早点让这位小兄弟死了心。” “唉!” 老郭摇了摇头,从盆里将那石头摸了出来,打开低速的砂轮,慢慢地将印章往轮盘上蹭。 蹭了几下,往水盆里洗了洗,看了眼,“你瞧瞧,什么都没有吧,拿回去吧。” “您再多蹭点。” “嘿,你这小伙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老郭拿着石头往里头又蹭了几下,“现在的年轻人啊,别总想着发横财,踏踏实实地读书找工作,比什么都……” 哐当! 竹凳倾倒,老郭直溜地站了起来,拿着印章的手,拇指头在上边摩挲了几下,有些哆嗦。 手头已经忙不过来的中年男子皱眉,“又怎么了?郭师傅,你能不能消停点?” 老郭目露惊讶地看着手中那枚印章,又看了眼钟岳。 “真的……真的见黄了!” 第三十一章 孔明扣 随着郭老的一声惊呼,几个再加工石料的老师傅都凑过来了。 “老郭,你瞎叫唤什么呢?什么见黄了?” “田……田黄!”老郭摩挲着手中这块有些沉的石料,没想到,还真的被钟岳赌中了,这真是一块田黄原石! “我看看。”田黄石在印章石料中的地位,就相当于翡翠在珠宝之中的地位一般,当之无愧的帝王!这也难怪,当看到那一抹橙黄入眼,老郭会有如此大的激烈反应。 一位老师傅瞅了眼,皱着眉头,用手摩挲了两下,又在水盆之中盥洗了几下,“这还不是原石,是有人故意将这枚印章封在石头中的!你们看,这纹路之中有空隙。” “什么?” 一群加工石料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就这样被钟岳的那块黑石头给吸引到了一起。 “小兄弟,我愿意出一万块,把你这块石头买下来,你看如何?” 钟岳微微一笑,闹呢,老子系统估价都是五万,一万谁卖啊,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不了,还是劳烦郭师傅帮忙将这印章解出来吧。” “一万都不卖?” 中年男子也走了过来,眼神之中略带疑惑,“什么田黄?” “小赵,这里头有一枚田黄印章!”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看错了吧,是不是什么杂质?” “橘皮红田!错不了!极品啊!” 加工了一辈子印章的老师傅们,都没有见过这么名贵的石料。田黄之中,也分三六九等,橘皮红田,属于田黄之中产量极为稀有的品种,其质纯优,凝灵成冻,为田石中色度最饱和者,被历代印章学家所推崇。 “既然这位小同志不愿意卖,那我们就帮着解出来吧。” “慢着。”中年男子直接说道,“郭师傅,把这枚印章给我。小兄弟,之前以为你是闹着玩的,没想到真的是田黄石,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橘皮红田,还是成品的印章,这解开来是完整的还好说,要是裂开来了,算谁的锅?这锅他们自然不能背。 “志民,橘皮红田啊,不解开来过过眼瘾,我这心有不甘啊。” “陈师傅,万一里头的印章裂了呢?谁赔?是算我们的,还是算这位小兄弟的?” 几个老师傅被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是啊,这事情风险是有些大了。 “小兄弟,不送了,回吧。这东西价值不凡,还是让你们家的大人做主吧。” 钟岳微微一笑,“若是里头印章裂开了,算我的。” “志民,你看,人小同志都说了,来,我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手法,将这枚田黄印章藏在里头的。” 一旁忽然传来脚步声,钟岳闻声望去,见到黑色长衫的老头拄杖走来。 “志民,怎么石料还没送来,我那里都没了!” 中年男子回过神来,“师父,您过来看看,这位小兄弟拿来了一枚田黄印章,想要找您过过眼。” “还是方橘皮田黄呢!”老郭师傅补充道。 黑衫老头缓缓走过来。 钟岳估摸着,这就是z县久负盛名的小篆李——李德明了,便说道:“有劳李老了。” 黑衫老头拿过黑色印章,瞅了眼开了角的地方,“孔明扣?!” 老郭同样一惊,有些咋舌道:“这……这就是传闻之中封存印章的孔明扣?” “这东西你从何而来?” 钟岳见到李德明神情严肃的样子,便说道:“城隍庙鬼市中淘来的。” “福缘深厚啊,这东西……你敢让我替你解吗?我敢说,整个徽州,会解这个孔明扣的人不超过一只手。老郭,得亏你刹住车了,再用砂轮剥下去,这方印章就会四分五裂。” 一旁的钟岳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这小小印章中,还有这么多讲究,好在没有自作聪明地用钻孔机自行打磨,不然这玩意儿真的就成一堆废品了。 “李老敢,我就敢。” 李德明打量了一下钟岳,“但是我有一个要求,这解出来的印章,得卖给我,至于价钱,不会亏了你,若是不行的话,你就另请高明吧。” 此话一出,旁边的人都惊呆了,老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讲道理,无赖起来了。 然而钟岳却心里乐呵呵的,自己之所以找小篆李来,就是想要找个识货的人,接手这方田黄印章,这倒好,要睡觉还有人送枕头。 “李老是徽州鼎鼎有名的印章大家,自然不会坑骗我,一切按李老说的办就是。”反正如今有系统的估价,还是有个心里价位的,这李德明也不至于坑他这几万块钱。毕竟这名声不是吹出来的,刻一个章就是一两千,不会因为几万块钱,而让自己名誉受损。 李德明微微一笑,“你倒是会给我戴高帽,生怕我骗你钱?放心,等这枚印章解出来,我会请市里的几位搞收藏的一起过来估个价,绝对不会亏了你,至于若是解失败了……” 钟岳心里咯噔一下,还有解失败这一说法? “若是失败了,我也会折价回收,孔明扣我也只是年轻时候跟着老师解过一次,那一回算是成功解出来了,没想到时隔几十年,又让我遇上了。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回后院帮你解出来,志民,你跟我一块过来。” 钟岳看着架势,似乎是不想让他观摩,只能坐在外边静等了。 趁着得空,钟岳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老郭师傅,问道:“老师傅,这孔明扣究竟是什么手法?” “古时候,有些比价贵重的信印,为了防止落入歹人之手,就专门有人研制出了一种将印章封存在石料之中的手法,由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个方向,按照特定的解石技巧,才能将当中的印章取出,若非如此,就会使其中的印章受损,所以如果不是懂得解孔明扣的手法,这里头的印章多半可能损毁。” “这么危险?” 老郭点了点头,“所以才有死门,只要一触碰,印章就毁了。” 聊着聊着,才过了半个小时,钟岳便看到李德明匆匆走了出来。 老郭放下手中石料,“这么点工夫,看来是失败了啊……” 第三十二章 皖派精品 钟岳心里咯噔一下,失败了?别坑爹啊! 李德明神情严肃地走过来,几个本来就心不在焉的老师傅也凑过来。 “老李,怎么说?” 李德明将一方小小的锦盒递给钟岳,“解开来了,不是真正的孔明扣,只有四眼,所以动作快了些。” 一边的老郭大松了口气,“没碎就好,没碎就好,快让我看看,橘皮田黄,此等极品之物,这方印章,价格得上千万了吧。” 钟岳眉头一挑?上千万?不是五万吗? 他打开锦盒,朝当中的那枚印章看去。那留有朱砂的印面朝上。中华文字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即便你不懂篆书,但是对照着字的大体形状来看,依旧能猜得出大概的字来。 “古道春风。”钟岳喃喃自语道。看来系统说得是真的,这枚印章很有可能就是明代的东西了。 老郭将手在挂袋上擦了擦,用锦盒里的黄绸包着那枚印章,瞅了一眼,“鹤顶红?这是鸡油黄,不是橘皮田黄啊……” 他的语气中稍显失望。 钟岳也朝印章上看去,雕刻精美的仙鹤图样上,正是刚才老郭剥开来的那一角,至于底下的一整方印石,呈现出一种哑光的鸡油黄。 田黄石之中,冻石种自然是属于上上品,这鸡油黄质地细腻,却不如橘皮黄,所以只能算作中品。 “你也懂篆书?”听到钟岳道出古道春风四个字的时候,李德明有些诧异地望向他,这个时代里,有些年轻人连生僻字都不认识,更何况类似这样,须要追溯到几千年以前的文字呢,看钟岳的这身打扮,也不像是什么家底殷实的书香门第。 钟岳回过神,笑了笑,“实不相瞒,不认识,只是这枚印章,我了解罢了。” “志民,看茶。”李德明坐下来,伸出手势,“你也坐吧,这枚印章,你说说,你都了解什么?” “李老面前,我就不卖弄了,只知道它是明代的东西,是一枚闲章,上面刻着‘古道春风’四字。” 李德明点了点头,“看来你过来时候,已经知道里头封存着何物了,也难怪,不知道实情的人,根本不会知道当中有何物。不过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请李老指点。” 李德明喝了一口茶,滋润了下嘴唇,“你看印章侧面,仙鹤底下。” “垢道人?” “不错,这枚印章,是明末印坛皖派代表程邃的作品,也只有这样的印章大家,才懂得孔明扣的制作方法,如今这样的封印手法早就失传,看得出,垢道人对这枚印章很是喜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入你的手中。” “谢谢。”钟岳接过一次性纸杯,放在一旁。 李德明说道:“身为皖派印章的传人,我对你这枚印章看得很重,不过这个孔明扣并非是完整的,解出来也不是很困难,但我还是很想从你手中将这枚印章收来,你可愿意割爱?” “不管孔明扣真假与否,之前答应了李老,自然是说话算话。” 李德明听到钟岳这么说,紧绷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之所以开始绷着张脸,就是因为这孔明扣是个不完整的孔明扣,他再去骗一个后生的东西,显得无耻了一些,但是又对这枚田黄印章爱不释手。 “那好,今日你就先回去吧,这周五,我会找几个市里搞古玩的人过来,到时候再对你这方田黄印章进行估价,你若是对价格不满意,去找懂行的人看看也可以。” 钟岳明白,田黄印章对于一个收藏印章的人来说,是可以倾家荡产的石料。乾隆对于田黄,更是喜爱有加,为了打造自己喜爱的印章,而大块田黄已是稀少之物,只能将上朝存印磨掉只用,如今视为国宝的田黄三连章,没有任何的胶水粘合,而是从一块田黄上雕刻出来的,其价格,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李老,不必了。您说个价就好,这枚印章的价值,我心里有个底了。” “哦?你就不怕我说的价少了?” “古董买卖,本来就无固定的价格,喜爱的人,花多少钱都无所谓,不喜爱的人,你让他掏一百块,他都嫌多。不瞒李老,这次上门找您来鉴定印章,就是打算出让给您的。” 钟岳如今手头拮据,若是能多出五万来,那也能过得轻松一些,不必像现在这样,每天还要为柴米油盐发愁。 “好吧,既然你这么信任我,这枚印章,方才称了一下,毛重二十三克,按照市面上这样品相的价格,大概是在八万元左右,不过这枚印章,对于我皖派印坛来说,出自名家之手,价格我能给的,是十六万,你考虑一下。” “十六万?师父,是不是给得太高了?”赵志民常年跟玉石打交道,这多少价值,他心里也清楚,这枚田黄印章,保守估价,就是在十万元上下。 李德明微微一笑,“就像这位小友所说,田黄有价,喜爱无价。如果你想出手给我,这个价,是我能给的最高价格了。” 十六万啊! 钟岳不免吞咽了一口唾沫,这比系统五万元的估价,都要高出十一万! “那就……成……成交。”也不是说钟岳坑小篆李吧,这东西,出自皖派印坛大家程邃之手,对于继承皖派印学的李德明来说,那就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哪怕印石本身价值不大,他都会出高价收购,更何况还是印石中的帝王玉——寿山田黄石呢。 见到钟岳那副震惊的样子,赵志民也是连连叹气摇头,老一代的思想真是无话可说,明显就是一个山沟里来的小农民,这印石,给个一万块,估计都让他急着要出手了,十六万,他的心都在滴血啊。 “你是要现金还是汇款?如果是现金的话,得等半天。现在手头上就三万。” 钟岳说道:“赵先生,那就转账汇款吧。” 赵志民穿上西装,“师父,那我跟这位小兄弟去一趟银行办理下手续。” “李老,我也想刻一枚自己用的印章。” 赵志民眉头一皱,“发了笔横财,留着自己吃吃喝喝吧。这东西,你用不上,别费那些钱了。” “我也是一名书法爱好者,不然也不会特地找李老您了。” “哦?书法,你也会书法?”李德明对这个年轻小伙子越来越好奇了。看似穷山沟里出来的后生,能够如此处变不惊,要是一般人,估计天降横财,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 “嗯,练过一些时日。” 李德明笑了笑,“看来今日你我有缘啊,过来露两手,我指点指点你。” 第三十三章 我把桌子吃了 钻研印学之人,往往书法造诣也不低,诸如之前提到的程邃,本身就是一个工于书画的文人,近代印学大师沙孟海,在书法上的造诣也颇高。 钟岳跟着李德明到了后边的书舍之中,才看到,这位印章大家,是多么热衷于自己的这门艺术。墙上、桌上、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着的朱印纸张,一些精品印章,制作完成之后,都用一个小夹子,夹在墙上的细线上,看上去就像是晾衣杆似的。 桌上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印章,毛毡上还放着笔墨,一处的宣纸,叠得跟小山一样高。钱,到了李德明这个年纪跟资产,再往上添加,不过就是数字上的增加而已,今日得了这方印章,则是让他心情大好。 “露两手吧,现在年轻人太浮躁,早就把祖宗传下来的东西都给丢光了,还认为是糟粕,这哪里是糟粕。” “那我就献丑了。”钟岳拿起笔,虽然金农漆书采用的笔有些不同,但一般的笔,照样能够写出漆书的风格来。 一旁的赵志民轻蔑地摇了摇头,真是能顺杆子往上爬啊。书法,不是用毛笔写出来的东西那都可以称之为书法的,刷油漆还用毛刷呢,那能叫艺术吗? 钟岳沾了沾墨水,慢慢静下心来。 书法讲究形神合一,注意力不集中,那写出来的字,即便是再好,都会有失美感,貌合神离。经过金农的一段时间熏陶,钟岳已经能够很快进入状态了。 李德明见到钟岳握笔的姿势,看样子,是学过一些的。虽然作为一种艺术,原则上讲,毛笔的握法,是个人喜好,怎么舒心怎么握,但要是攥成个拳头,那样子的姿势,一定是个门外汉。 钟岳落笔,行笔徐而缓,稳健的笔力,让边上的李德明眉头一挑。 一个人运笔,就能看出他的功底到底有多深厚了。钟岳一笔写完,从来都是不去刻意修饰的,一般书法初学者,别说初学者,就是有些练了好几年的,写完之后还要去修修改改,失去了作品本身的神韵。 古道春风。 四个字跃然于纸上,钟岳将笔往边上一靠,这上好的宣纸,写起来确实舒服啊。 “请李老指教。” 李德明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金农漆书,你这取法有些冷门呐。” “书法不过当做兴趣爱好,至于冷门冷门的,倒是没有想过。” 李德明看着钟岳的这副作品,点了点头,“不错,很有韵味。你这漆书,临摹了几年了?师从何人?” “额……”瞎话编了一次,第二次就顺溜许多了,“师从乡里的一位老人家,练了三四年了。” “看来你的老师也是一位高人,你落个款吧,我会替你刻一枚印章,当做是今日割爱的回报。” 钟岳拿起一边的小狼毫,在书作左侧落款:钟岳书。 这是最简洁的落款了。 “钟岳是吧,很好。志民,你带着钟岳去转钱吧。” 还处于发愣状态的赵志民回过神来,“哦,好。” 钟岳还等着李德明指点一二呢,结果老李就下逐客令了,也不好再逗留了,便跟着赵志明走了出去。 “三四年……这小后生不实诚啊,三四年能写成这样的水平,我把桌子给吃了!” …… …… 钟岳跟着赵志明坐上了一辆大众轿车。 “这里是你要的两万现金,拿好,待会儿我再去银行转给你十四万。”赵志明发动汽车,慢慢倒车出库。 钟岳拿着两万,心里头五味杂陈,昨天刚送出去两万,今天转手就收进来十六万,真是一本万利啊,要是还能触发鬼市剧情,那该多好,这样子,自己成天在鬼市捡漏好了。 从后视镜中看到乐呵呵的钟岳,赵志明嘴角抹过一丝冷笑,两万块就乐成这样,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山沟娃子,也不知道是走狗屎运了,还是真本事,居然能得来这么一方田黄印章。 “钟岳啊,现在反正都交易成功了,你说说,这枚印章的来历吧。” “哦,淘……” “淘什么?” “陶……陶罐里放着,祖传的。” 赵志明点了点头,“这样啊。” 车到了银行门口,赵志明熄了火,说道:“下车吧。” 钟岳跟着赵志明进了银行,办理完转账手续,由于钟岳没有手机,赵志明将那张转账汇款单交到了他的手上,“有钱了,去买个手机,这上边有我电话,到时候打个电话给我,等印章刻好了,我会通知你来取。” “哦,多少钱?” 赵志明挥了挥手,“能了了师父一桩心愿,也算是你小子的造化吧,这印章,我掏钱。我先走了。” 章料加上加工费,其实不下两三千,不过对于赵志明来说,也就那么回事了。开上那辆大众车,一踩油门,便开远了。 钟岳弹了弹手头的那张转账单据,露出了一丝微笑,十四万,哥也算是有钱人了。 “喂,老赵啊,我那套四百万的房子办理地如何了?”一个挂着小拇指粗的金项链,夹着个皮包的土豪从钟岳身边擦肩而过。 “……” 得,当我没说。 …… 有钱归有钱,钟岳还是花了一块钱,坐公交车到了县医院附近,看到李大光的那辆货车还停在那儿,便背着书包朝县医院走去。 “爹都这样了,你还抽烟!抽抽抽!抽死你算了!”光嫂将额头的碎发撩起,一副绝望的样子,抹着眼泪。 周大光坐在台阶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爹都说不动手术了,那咱们就回去吧。” “爹那是心疼钱,他是你亲爹,你要是不给爹动手术,你让乡里人怎么看?骂你不孝,连我都要跟着被骂!” “做做做!不想给爹做手术啊,钱呢?是卖车,还是卖房啊!” “去借啊,一万块,凑一凑总有办法的!” “借?车的钱咱们还欠了一屁股呢,谁还敢借咱们钱?” 光嫂抹着眼泪,双手掩面而泣,“你说说你,欠了一屁股债,还大手大脚,借给那穷小子钱,现在可怎么办哟……呜……” 钟岳刚走到医院门口,就看到周大光夫妻俩一筹莫展的样子,便走上前问道:“大光哥,怎么了?” “小岳啊,你怎么来了?哦,要回去了是吧,我送你回去。”周大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将烟头掐灭。 “送送送,送你个鬼哟,爹的命不要啦!一万块,你倒是想办法啊!” 周大光眉头一皱,“我去卖肾!行了吧!” 钟岳明白过来,是因为钱的事情发愁啊。 “小岳,走吧,这里有你嫂子照看着,不会有事的,我先送你回去。” 钟岳从包里拿出一万块现钞,“光哥,嫂子,这一万,你们拿去用着,老人家治病要紧。” 光嫂抽噎声忽然停住了,抬头看着塞到周大光手里的一万块钱,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眼泪水哗哗哗地流了下来…… 第三十四章 就是他了! “这……小岳,你哪来的这么多钱,赶紧收回去。”周大光先是一愣,然后连忙塞回到钟岳的手中,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岳啊,我们虽然人穷,但是志气不能短,更加不能昧良心,这钱,你哪儿来的赶紧送回到哪里去,来路不正的钱,花着心里也不安心。” 钟岳一笑,“光哥,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这钱,你就安心拿着吧。” “这……这么短的时间,你哪里搞来这么多钱的?” 光嫂抹着眼泪,“小岳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去给爹办转院手续。”心里头喜滋滋的。 “站住!”周大光有些不相信,“小岳,即便这钱来路正,我也不能要你的钱。听师父说,你还要上大学,这学费一年就得大几千的,家里头就你一个人了,哪里来的钱交学费,这钱,我不能要。” 看到周大光一脸认真的样子,钟岳感觉到心里暖暖的,虽然他跟周大光认识才两天,但是被他这种仗义重情的品质深深打动了。 “光哥,不瞒你,这钱是我卖了那枚印章得来的除了你手头上的一万,我包里还有一万呢,足够我用了,这钱,你一定得收下,先给老人家治病要紧,好了,我有事先回去了,你赶紧跟嫂子给老人家办转院去吧,病拖不得。” “卖印章卖了两万?”周大光听着怎么就这么不相信了。二十块钱,换了两万块?天底下真的有掉馅饼的好事情?然而手里头攥着的那厚厚一叠钱,又是那么真实。 “是真的。” “这……那好吧,就当光哥找你借的。”周大光也不矫情了,毕竟自己老爹的命重要,再拖下去,这腿怕是要截肢了。 钟岳笑了笑,“走了啊。” “你这孩子,晚点要是没回去,记得给光嫂打电话,我让你光哥顺道接你回去……” “不用啦……” 光嫂破涕为笑,“这孩子,真是……” “怎么?不小肚鸡肠了?” “周大光,还不去给爹办手续!” …… 建设初级雅舍的事情,之前没钱有没钱的法子,现在有钱了,自然得好好规划一下,钟岳准备花血本,将家里的那座古宅子好好装修一下。反正如今要在小荷山生活了,总不能凑活着过吧。家里不少的水电设施都已经老化了,宅子有些地方还漏水,自然得重新装修一下。 “有屁快放,我还忙着呢。”被钟岳叫出来的黄毛小子抽出一根烟,自己点上了,“先说好了,借钱没有啊。” “强子,你们施工队最近有活干没?” 牛仔裤上沾满了油漆的强子深吸了一口烟,冷笑道:“哟,大才子生活所迫,终于肯干咱们这些没文化的人才干的粗活了?” “少贫嘴,有空没空?” “有空是有空,不过你会干什么啊,木工、水泥工还是油漆工?你这身板子,扛货肯定吃不消的,别到时候钱没挣到,还要工头倒贴医药费。” 钟岳笑道:“有空是吧,找个活让你们干。” “噗!” 黄毛强吐掉嘴里的烟头,有些惊讶地看着钟岳,“什么?我没听错吧,你,找活让我干?你不大学读了一半,辍学在家么?” “什么辍学,是休学。” “甭管什么学的,别糊弄我啊,有什么活?” 钟岳微微一笑,“找你们施工队还能有什么活?装修呗!” “好哥们!”黄毛强抽出一根烟来。 “不抽。” 烟盒一盖,“不抽我还省了呢。快说,是不是哪个土豪同学家里要装修?真是好哥们啊,这事情都想着哥们!” “就说你们施工队接不接吧。” “接啊,我们都闲得快揭不开锅了。” 钟岳站到树荫底下,接过强子递来的水,“揭不开锅?你们施工队之前不是挺能揽活的,记得在乡里,婶子当时可拉开嗓子,逢人便夸,我们强子出息啦,在县里挣大钱了,要搬到县里过好日子啦。” “去你的,这是挤兑我呢?当初生意是不错,可是最两年,施工队越来越多,随随便便拉几个小工,也不用什么营业执照,就去给人家里搞装修,现在又有了那该死的中介,利润远没有之前高了。诶,我跟你扯这些没用的犊子干什么,在哪儿的活?” “大屏乡。” “咱们乡里?谁家啊,这么豪气,还要请施工队?屁大点的活我可没脸跟咱老大开口啊。” “小荷山。” “小荷山?山里头?是哪个土豪盖别墅?” “不是,你再好好想想。”钟岳笑着喝了口水。 黄毛强点上一根新烟,猛吸一口,脑子里想了想,忽然猛地一瞪眼。 “你家?” “是了。” …… …… 赵志明回到巷子里,将车停稳了,绕道正门前,发现院里停了辆劳斯莱斯,顿时眉头一挑,来大客户了啊。摸了摸轮胎,还热乎的,看样子没到多久。 “志民啊,你来得正好,这人非要见老李,我说今天不见客的,他就这么闯进来了。” 赵志明扫了眼身穿唐装,一副民国时代打扮的老头,笑道:“这位老先生,请问您找我师父什么事。” 一边带着金丝眼镜框的司机微微一笑,“素闻小篆李手下出的古印可以假乱真,我家老爷子亲自登门,有事相求。” 赵志明点点头,“您跟我来吧。” “有劳了。” 两人走到李德明的书舍之中。 “这是要干嘛?” “照片上的印章,我找过黄鸿文,他说皖派的,只有找你有九成把握。” 李德明放下照片,“有原件吗?照片总归有些失真。” “有原件还找你干什么?” 李德明微微一笑,“我尽力。” “我要的回答,只可以是一定成功。” “志民,送客。” 老头将一边放着的毡帽拿在手中,“皖派传人,不过尔尔,不劳烦了。我还是去海峡那边找人去做吧。” 李德明为所谓地笑了笑,“去年已经去过海峡对边一趟了,徽派的传人,如今不是李某人自夸,我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老头不以为然,不过眼睛无意间惊鸿一瞥,整个人都僵硬了,在原地愣了好久。 “怎么?摸不着门了?” “这……这幅字谁写的?” 李德明看了眼桌上的古道春风,笑了笑,“有什么问题吗?” “古道春风,钟……岳……就是他了!” 第三十五章 改造 一辆小面包车驶入大屏乡,车上坐着四五个人。 黄毛强看着钟岳,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阿岳,我再问你一遍,真要装修你家那老宅子?” “我都回答一百遍了,是是是,就是装修我家那宅子。” “你哪来的钱,别告诉我,是寻我开心的。” 开车的包工头抽着烟,长长的吐了气来,“强子,别问了。你这位兄弟都这么肯定了,自然不是忽悠咱们的,今天先看看宅子,今天也不是来干活的,真的谈不拢,就当是来玩玩。” “穷山沟里有什么好玩的?刘哥,你不知道,这小子上大学的钱,都是乡里人凑起来的,去年老钟叔的丧事,也是……不说了,阿岳,你要是骗……” 黄毛强的目光被一叠红色毛爷爷给吸引住了。 “哥,岳哥,我信,我信了!” 话说一万遍,不如毛爷爷一个眼神来得实在。车里施工队的几个人见到钱,也是笃定了,这趟活,有着落了。 车拐过一处望道,在石子路上咔嚓直响,“小岳啊,这片桃林都是你们家的?” “是啊,来得晚了,再早个把月,都是桃花。” “成啊,等结了桃子,可要摘几个尝尝。”开车的刘清华话也多起来。 车门一拉开,几个人下了车。钟岳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哒哒哒噔!怎么样,有没有被吓一跳?” 见到带着一顶嘻哈鸭舌帽,一副玩世不恭样子的顾秦,与当初那个报社青春小实习生全然不同的样子,钟岳也是眼前一亮,“你怎么来了?报社今天不上班?” “白痴,今天是周末啦。” 钟岳一愣,现在他的观念里,可没有周末不周末了,每天都是一个样。 “阿岳,不介绍一下啊,这妞谁啊?” 见到痞里痞气的黄毛强,顾秦的脸色顿时有些不愉快了。 一旁的刘清华拍了黄毛强后脑勺一下,“小子,嘴巴放干净一些。这位小姑娘是阿岳的同学吧,你好,我们是过来给阿岳装修房子的施工队。” 顾秦微微一笑,“你要装修房子?” “不然呢?请施工队过来跳舞么?” “……” 刘清华见到两人还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道:“你们俩慢慢聊,我们几个先在宅子外边看看。” 黄毛强挠着头,“不是,阿岳,我们同学中有这号人物吗?” 他还没想明白,便被刘清华揪着后衣领拖走了,“傻了吧唧的,你小子注定当单身狗!” “……” 钟岳见到刘清华走远了,便问道:“你来干什么?” “怎么,不欢迎啊?” “不是,你一个小女孩,这从市里到这里,万一路上出个什么事,怎么办?”钟岳忽然看到树后边听着的一辆拉风的摩托车,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你,骑这个过来的?” “还当我小孩呐,我再有一年零两个月二十七天就满二十岁了。怎么样,厉害吧,一路飞过来的。” 钟岳一头的汗,这人是何方神圣啊,简直是百变魔女啊,当初跟黄老过来采访,还一副恬静的样子,一下子转变成了飙车疯丫头。看来,学艺术的,除了有一颗闷骚的心之外,还可能有狂野的身体。 “那你过来是干嘛的?” “采风啊。”顾秦将车上的画板扛在肩上,“怎么,这小荷山还不让人采风?” 钟岳笑了笑,“那你随意。” “喂,你还没告诉我,干嘛装修房子呢。” “养猪。” 顾秦看着钟岳吊儿郎当的样子,有些无语,这人,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钟岳带着刘清华在宅子里逛了一圈。 “水电铺设这些都还好说,只是你确定要将这三间屋子都铺上地板?” “嗯。” 门扇也要换成仿古的是吗? “没错。” “落地灯、吊灯,还有窗帘,这些我们都能帮着联系,我初步估算了一下,地板按三百一平算,这三间屋子一百多平,加上墙面抹一下,上面瓦片理一下,翻新一下,大约要八万左右,这也是初步预算,不过出入也就是万八千的,若是这个大致的价钱可以接受的话,之后签了合同,会给一个详细的预算。” “没问题。” 黄毛强一愣,“真没问题,假没问题?” “需要付什么定金吗?” 刘清华微笑道:“不用,等预算跟材料单出来,再支付一半钱就是,等装修好了,再结清尾款。z县里,我刘清华也是最老的一批装修包工队了,虽然这么多年,阵仗还就这么点,但口碑从来都是杠杠的。” “那今天就先这样。”钟岳将刘清华等人送到了门外。见到顾秦还靠在摩托车边上,就走了过去,“你还不去采风?” “行啊,几天不见,成土豪了?都要搞装修了。” “当初那专题采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那篇报道我可是看了,文笔很不错嘛,不去写小说真是屈才了。” 顾秦脸上闪过一丝尬笑,“你这是挖苦我?” “哪敢啊,咱们钟氏书家,可全仰仗了女侠这支笔,才能重现江湖。” “再酸不拉几的讽刺我,信不信我一摩托车撞开你家大门?” 钟岳眉头一皱,“女侠注意风度。” “给你十分钟时间,拿上笔墨纸砚,随本女侠上山采风。” “……” 顾秦嘴角一扬,“不愿意?那我可要撞你家大门了。” 钟岳转身回屋,将系统得来的那支笔以及之前联系的纸笔装进书包里,顺带着拿上了几袋方便面,免得到时候在山里饿死。 黑色哈雷在乡间呼啸而过,引得一阵鸡飞狗跳。 “咋地啦,天上落雷了?” 拿着竹筛筛黄豆的中年妇人瞅了眼那狂野飙车的二人组,笑道:“什么落雷,摩托车。” “胡扯,什么摩托车这么大声儿。” “卧槽!还真是摩托车!” 坐在后车座的钟岳一脸的郁闷,因为他什么都看不到,被顾秦带着清香的头发扎得满脸都是。 “顾秦!” “什么?听不见!” “戴头盔!戴头盔!”钟岳一把将她的头发从自己脸上撇开。 “很安全,不用戴!” 钟岳贴着那迷人的牛仔衣,吼道:“我很不安全!” 第三十六章 画中人,书中影 哈雷绕了大半个小荷山,钟岳从车上下来,这顾秦的车技,绝对跟开三蹦子的毛狗有得一拼。 钟岳帮顾秦拿着花架,两人从一条山道上拾级而上,等到了半山腰,从上边望下去,在视线极限的地方,依稀可见远处城市的轮廓。 “钟岳,你哪来的钱?” “你猜。” 顾秦打开画板,看着钟岳就带了块毛毡,便笑道:“傻了吧你,这里又没桌子,你带个毛毡,铺哪里?” 看过金农临海观崖的淡然,钟岳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将毛边纸放在了毛毡纸上,眺望满山绿意,耳畔传来远近不一的鸟啼声。 钟岳深吸一口气,笔跟墨都未拿出来,而是像老僧入定一般,盘坐在了巨石之上,想象着面前就是万丈悬崖。 顾秦架好了画板,瞥了眼坐在石头上的钟岳,扯了扯嘴角,这货真的是……古代人吧……没手机就算了,这坐姿,不装逼能死吗? 山间空气清新,上云之日,虽晴空万里,但没有那丝燥热,钟岳整个人都感觉是在风中飘浮着。他已经进入了系统,想要通过这层意境,再来观看金农临摹书法。 之前进入系统精修,都是在家中,或许换个地方,能有所领悟呢。 这回的场景,又换了,换成了一个让他很困惑的场景。 我这是在系统中,还是在现实世界? “钟小友,今日状态很好啊。” 钟岳一愣,四下一望,却没有发现任何人。他明白过来,这应该是在系统之中,因为顾秦不见了。那么,金农又在哪儿呢? “钟小友不必找了,老朽在你心里。” “……”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暧昧呢? “今天,执笔的是你。” 钟岳低头,看到那张随风飘动的宣纸,下边连毛毡都没有,笔随意地放在一滩墨水上,仿佛随时都会被垂落。 “冬心先生,石面凹凸不平,如何书写?” “哪有真正的平坦?即便纸放平了,你能做到真正的心如止水吗?” 钟岳闭目,依旧未动笔。 暖风拂过,五月草长莺飞。顾秦从袋子里那一顶草帽戴在头上,拿着铅笔勾勒着底图。见到钟岳一动不动,也是一阵无语,这人,说好采风,结果自己在石头上打盹?也好,免费模特,不花钱还这么敬业的。 钟岳在系统之中静坐了片刻,将笔刷拿起来,开始动笔挥墨。 巨石凹凸不平,加上还有因风吹得飘飘欲动的宣纸,让钟岳的心乱了。 心一乱,字也就乱了。 “看好。” 钟岳一刹那,仿佛自己的手不受操控一般,开始在原先那一笔的基础上,开始缓缓地动起来。一般看帖,从来没有从这样一个角度,让钟岳看得更加细致了。 “书法,从来都是随心而书,随意而为,太过刻意,那就假了。” 吾心即吾笔,纸上的五个字歪歪扭扭。 一阵风吹过,纸飘然而落,巨石之上的几个字,渗透其上,显得古朴有力。 “总会留下什么痕迹的,那你又何必在意纸上留下了什么呢?” “石上的字,日晒雨淋会消失,但是白纸黑字,可长存。” 金农的声音再次响起,“长存,又是多久?你是为书而书,还是为心而书?钟岳,言尽于此,吾归矣。” 场景变得一片漆黑。又回到当初那条漫漫长道。 钟岳退出系统,起身伸了个懒腰。 “你这采风真是惬意啊。” 钟岳回头,见到顾秦拿着调色板,在画架上抹着颜料。他拿起书包,将墨水倒在小瓷碟中,慢慢将系统送的那支笔浸润。 “有钱装修,没钱买墨水啊。” 钟岳笑道:“你话痨啊。” 顾秦甩过去一个大白眼,将心思收回到自己的画作之上。两人相隔二十几步远,沉浸在各自的创作之中。 系统产出的笔,果然极佳,除了无可挑剔之外,对于笔力的控制,钟岳明显感到了一丝精进,甚至他都能感觉得到,劣质的墨水,在笔毛之中的流动。 一张毛边纸,根本承受不住钟岳厚重的笔力,直接被大笔划拉开来。 吾心即吾笔。 钟岳长舒一口气,有了毛毡垫在下边,书写起来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至少笔不会把纸戳一个窟窿。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岳感觉到自己脖子痒痒的,伸手去挠,却摸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混蛋,你干嘛!” 钟岳一回头,看到退开好几步远的顾秦,有些无语,“没事你鬼鬼祟祟地站在我身后干嘛?” “饿了。” “你可真是千金大小姐啊,书包里有泡面,自己啃着吃吧。” 顾秦无语,“你就不能带点能吃的吗?” “爱吃不吃。”钟岳也坐得久了,起身转了转脖子,“你画得什么啊,我看看。” 然而顾秦快人一步,先将画板盖上了,“我这远道而来,你不打算请我吃点好的?” “煮泡面?” “……”顾秦就差拿画笔往钟岳脸上划拉过去了,“能不吃泡面吗?” “那就泡饭吧。” “……” 顾秦摘下草帽,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算了,上次答应请你吃饭的,走吧。” “不采风了?”钟岳这刚刚写得有些感觉,要回去还有些意犹未尽。 “一天又画不完,明天再来就好了。”顾秦将调色板收拾好,“说吧,想吃什么?” “想吃泡面。” “你!你是大白痴嘛?我说了我请,还泡面泡面!” 钟岳耸了耸肩,“省得再麻烦了不是。” 顾秦笑不露齿,“你是说,我请你吃饭,还给你添麻烦了是吧?” 女人的微笑,往往有很多的内涵。 “你生气了?” “我不生气。” 钟岳心头一凛,不生气你绷着个脸干嘛。 “行吧,你想请我吃什么?” “白痴!” 两人下了山,顾秦头盔一戴,将画板背到身后,“你吃泡面去吧!我走了!” 哈雷油门声轰轰直响,一溜烟跑出十来米,忽然停了下来。 钟岳慢悠悠地走过来,不明白顾秦丢下他,为何又停了下来。 “怎么,良心发现了?” “我……我车没油了……” 第三十七章 泡面诱惑 钟岳推着顾秦的这辆铁驴回到家时,已经累得半死了。 “你是来折磨我的?”钟岳将一杯水饮尽,累趴在了桌子上。 顾秦面露尴尬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从市里到你家,要这么久,没看需要多少油……” 面对如此不靠谱的女人,钟岳也是摇了摇头,“我去给你拿点汽油来。”乡里有三蹦子的人家,基本都会备上一桶两桶的汽油。 “哦,谢谢。要九十七号的。” 钟岳脚停住了,“一辆破摩托车,还要九十七号的?跟三蹦子一样,加个九十二号不就成了?” 顾秦把画板放在一旁,看着那些还用旧报纸裹着的家具,“什么破摩托车?这是哈雷,够买几百辆三蹦子了!” “你就吹吧。九十七号,县里好像还没有,要不叫你家里人送来?” “别。反正采风还需要好几天,就先不回去了。”顾秦拿着叠得小山似的毛边纸,上边的墨迹一遍又一遍地覆盖着,这也太省钱了吧。 “随你吧。”钟岳刚走了两步,忽然又小跑回来,“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你不回去,你住哪儿啊?乡里可没有旅馆。” 顾秦一愣,“没有旅馆?” “晚点我送你回家。” “我是偷跑出来的……” 钟岳无语了,“报社呢?你不去报社了?” “报社已经被收购了。停版在整顿,估计我这实习记者也泡汤了。”顾秦张望了两下,“这里有外卖吗?我都要饿死了。诶,这里怎么没wifi?” “wife?我没结婚呢。”钟岳将书包往桌上一扔,准备去做饭了。这个忽如其来的麻烦,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 顾秦从包里拿出一瓶水,喝了一口,“是wifi,不是wife,你高考是怎么考上徽州大学的?” 钟岳扯了扯嘴角,“我英语一百二,听力只考了十分,你有什么意见吗?”这也不能怪钟岳,教他们班英语的老师,就是个口音夹带着浓浓闽南口音的奇葩,也导致本来就学得是哑巴英语的他们,差不多成了半聋半哑式英语了。 “真是个奇葩。你去干嘛?” “做饭啊,你还指望这米自己变成饭吗?” 顾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用太麻烦了。” 钟岳从书包里将几包泡面拿出来,“那就吃泡面。” “你这人,我客气客气,你却这么没诚意!” “泡面就没诚意?等着,吃完你再评价。” 钟岳到了厨房,将泡面扯开,煤气灶做上水。 “你平时都一个人生活?”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钟岳将面饼放入烧开的水中。 “你这人吧,真像是古代人。家里没电视,没手机没电脑,你这样的人,居然能在这个时代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钟岳微微一笑,“喏,那边有个收音机。” “……”顾秦看了眼注意力集中在面锅中的钟岳,忽然有些恍惚,收回了眼神,“你这人,真是古代人。” 她划开手机,点开播放器。 “gnr的don’t cry?” 顾秦一愣,看了眼手机,这才前奏呢,“你听过?” “家里有些卡带,都十几年了,早就被我听烂了。” “你这个古代人……” 卡带顾秦自然听说过,但是从来没有用到过。她瞥了眼钟岳,“喂,你干嘛换个平底锅?” 钟岳抬头望了一眼,“你负责吃就好了。” 他在锅里滴了一些菜油,将酱料包挤在锅中,慢慢铺平在铁锅上。捞出来的方便面还有些硬,不过是钟岳有意这么做的,面煮得太软,吃起来就跟一坨粉似的,没嚼劲。 煤气灶转成了小火,沥干的方便面铺在了酱料之上,钟岳拿着筷子迅速地翻动着。尚有水分的面条在锅中呲呲地响着,一旁是那首经典的don’t cry,让顾秦仿佛有一种穿越回八十年代的感觉。有些昏暗的厨间,排风扇上透过的阳光,夹杂着酱料的香味,让顾秦整个人都舒畅起来。 面条包裹着酱料,颜色从淡黄色迅速变成了棕褐色。钟岳另外一个锅中的油也烧热了,鸡蛋液浇下去,慢慢摊开来,香味立马散逸开来,钟岳关了火,将锅盖盖上。 “喂,蛋皮还没熟呢。” “等熟了再关火就老了。”他将一些葱花切好,放入干煸的面中,不再用筷子翻动了。 锅盖掀开,原本还没凝结的蛋液果然已经凝结了,而且看上去非常完美。钟岳将蛋皮卷起来,放在案板上,有菜刀切成丝。 “去,后边的橱柜里,拿两个盘子来。” 看得有些发呆的顾秦回过神,听话地拿了两个白底青花的碟子,放在一旁,不敢打扰钟大厨的创作。 钟岳将干煸的面呈出,撒上鸡蛋丝,淋上了几滴香油,微笑道:“方便面做好了。” 顾秦目光流彩,“你不说这是泡面,我都怀疑这是碗意大利面。” “过奖了。”钟岳端着面,走到堂上,“以前家里没什么吃的,总吃泡面,也反胃,后来就自己琢磨着改进的方法,这不过是其中一种而已,吃吧。” 顾秦拿着筷子尝了一口,有些惊讶地看着钟岳,“脆脆的是……” “最后没有翻动,底下的那一层面就变脆了,味道如何?” 顾秦点了点头,她还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泡面。 酱料放在面汤里,远没有这样包裹着面条来得浓郁,松散的面条,入口很有较劲,加上那鲜嫩的蛋皮丝,味道相得益彰。 “钟岳,这面太好吃了。” 钟岳尝了一口,笑道:“是你太饿了。快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市里。” “不,我决定还要在这里待几天。” “……”钟岳将面咽下去,“那你住哪儿?” 顾秦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钟岳,“你这里,包吃住可以吗?” “咳咳。” 钟岳赶紧将头撇了过去,捋顺了气儿,“我们虽然之前见过几面,而且你也帮了我很大的忙,但总归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钟岳低下头,吃完面,有些尴尬地问道:“你就不怕吗?” 顾秦闪着大眼睛,“怕什么?” “当我没问,不过你长这么大,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吗?” “防什么?” “狼啊。” 咔咔咔。 顾秦手指响了一通,“跆拳道黑带三段。” 第三十八章 我给你养老送终 两人吃完面,顾秦便拿着新的画板,坐在钟岳家门槛上,准备新的创作。 “你在这里画着,我要出去一趟。” 顾秦画笔动着,抬了抬眼,“干嘛去?” “托人买汽油。” “不用急,皇帝不急太监急啊你。” 钟岳看到只有画画时,才能安静得像个正常人的顾秦,真不知道当初掺着黄明川,背着小皮包,一副邻家小妹妹模样,是如何做到的,可能眼前这个天性活泼,略带叛逆的少女,才是真正的顾秦吧。 “除了汽油,总得买些菜吧,不然晚上吃什么?还想吃泡面?” “也可以啊。”顾秦抬起草帽,“你不是说还有其他的做法吗?” “干吃。” 顾秦皱了皱眉头,“那你去买菜吧,这顿算我请的。”说着从一旁的布袋里拿出造型别致的小皮包来,“这里是一千块,算是这几天在你家食宿的费用。” 钟岳转身离开,“不用了。我马上回来。” 顾秦掏出手机,看到上边十几个未接来电,顺手又塞回到包里,拿起画笔,继续创作着。 钟岳先去了趟胖婶的小店,准备给张来福买些烟酒花生。到了张来福这个年纪,膝下无儿无女,老伴又走得早,已经是了无牵挂,唯一的爱好,可能就是抽烟喝酒了。虽然抽烟有害身体健康,但对于张伯这样几十年的老烟民来说,让他戒烟,还不如要他命来得痛快。 “胖婶,来一条芙蓉王,再来两瓶泸州老窖。” “哟,小岳你这是哪发财了?” “没有。” 胖婶呵呵一笑,“还跟你胖婶打马虎眼,谁不知道你跟着张老头学制笔呢,是不是出师赚到钱了?我跟你说,现在手艺人赚钱可吃香了,也好,总比跟个呆子似的,整天闷在家里好,烟酒拿去,钱赊着就是。” 钟岳将钱放在桌上,“赊谁账也不能赊您的啊,谢谢胖婶,走了啊。” “这小子,还说没挣钱。” …… …… “师父。” “你小子还记得我这个师父啊,这三天两头地跑个没影,成天瞎比忙什么呢?” 钟岳看到板着个脸的张来福,将烟酒放在桌上。 “哟呵,怎么,捡钱了?” “大光哥的钱我还上了。” 张来福一愣,“那幅蹩脚画,卖掉了?” “画没卖,印章卖了。” “印章?就是那个二十块钱淘来的?” 钟岳点了点头,将那个老木盆灌满井水,将之前用作练习的兔毛拿铁钎夹住。如今制笔的手艺,钟岳算是初步掌握了大致流程,但是要制出一支合格的笔来,还需要多加勤练,毕竟手艺活这东西,那都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 张来福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得了吧,二十块钱的东西,再值钱还能值哪里去。” “十六万。” “噗,咳咳。” “喝慢点,别噎着。” 张来福擦了擦嘴边的酒,“你说多少?” “十六万。” “你没做梦吗?” 钟岳坐回到水盆前,一边聊天一边练着制笔的活儿,“哪能啊,印章卖给了小篆李,拿了一万块钱给光哥,他爹要做手术,喏,这里的五千,您收着,万一有事能用呢。” 钟岳也不是白痴,到处炫富,而是张来福跟周大光是真心帮助他的人,自然要投桃报李。 看到钟岳说得好像真的有这么回事,张来福更加震惊了,“钱我不要,我个一只脚都踩进棺材里的人,还要嘛个钱。小篆李掌眼过的印章,还直接收了,看来是真的给你捡漏了。” “明代田黄印章呢,还是皖派鼻祖程邃之作,本来也就值个十万,不过他一定要十六万收,我不卖给他也没辙啊。” “得得得,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十多万,够你花上好一阵子了,至少等你毕业,找工作是不愁了。” 钟岳微笑道:“刚刚准备把家里装修一下,抛出去十万。” “噗!” 张来福又是一口酒喷了出来,“你小子,真以为钱是那么好挣的啊!十万,你疯了啊!” “没疯啊。” “没疯你……你花十万跟打水漂似的,真嫌钱多啊。” 钟岳见到张来福心疼的样子,明白这些老一辈的人,一辈子辛辛苦苦赚钱,可能就是想攒点钱给子孙后代,让他们花钱出外边吃一顿,都要心疼很久。 “师父,我那宅子,年久失修,自然要翻新翻新啊。” “不是,这……钱不能这么花啊,等你再赚个几年,花上个二三十万,在县里买套房子不好嘛?这穷山沟里头,你还装个鸡毛修啊。” 钟岳微微一笑,“干嘛去县里,我觉得这里挺好,山清水秀的。” “……”张来福摇了摇头,直说要让钟岳把装修的钱给收回来。他哪里知道,钟岳要达到初级雅舍的任务。 见到钟岳死活不听劝,张来福也摇了摇头,“你啊,这些年咱们乡里的小后生一个个都削肩了脑袋往县里往市里钻,你倒好,放着大好前途不去,反倒是窝在山沟里,还装修,真不知道你是傻呢,还是傻呢?” “都走光了,这乡里还有生气吗?”钟岳听说过,其实有些村子,已经出现这样的局面了,留守村的老一辈死光了,整个村子也成了废墟空壳。时代在发展,然而贫穷与落后,让原本宁静祥和的古村落,化为了乌有,战争没有带走生机,却让发展成为了这些小村庄慢性死亡的毒药。 张来福掀开瓶子,“随你吧。到时候讨不着媳妇,跟我似的,老了老了,举目无亲,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 钟岳抿了抿嘴,“我给您养老送终。” 酒到嘴边,张来福眼神忽然一矍,有些波动地捏紧了酒瓶,深深地闷了一口…… …… …… 钟岳不知道,在z县里,一场浩大的寻人风波,因为他留在李德明那里的一幅字,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着。 “怎么样?有眉目了吗?” 赵志民摇了摇头,“没打过来电话,他是跟乡里的一个老人学的漆书,所以很难找。” “董事长吩咐过,务必要将这个人找到,花多少钱都不在乎,你多派些人,去底下打听打听。” “恐怕很难,要不找警官帮忙?” “这事就不要惊动警方,又不是什么案子。” 赵志明热得一头汗,“你这人,找他干什么也不说,还不让请民警帮忙,真是奇怪。” 西装男子推了推金丝眼镜框,“你觉得奇怪,那就奇怪吧。”说完,跨进了车中,将车窗拉下,“有消息电话联系。” 赵志明看着劳斯莱斯幻影,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缓缓开走,冷哼道:“切,给人开车的,嘚瑟什么啊。” 走进了那辆大众内,拿后视镜梳了梳头发,喃喃自语着,“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不会是那老头子的私生子吧?” 第三十九章 会做饭的书法家 钟岳从张来福家拿了条腊肉,顺道从屋边那地头割了些小青菜,准备回家“伺候”那个小麻烦了。 等回到小荷山,穿过竹林后,看到那个坐在竹凳上,拿着画笔的顾秦,便径直走了过去。油画不像是书法,有时候一幅画作,需要几天甚至几个月的时间,顾秦这样小篇幅的写实画,也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完成。 “画得不错,挺像的。” 顾秦将画笔往颜料板上调了调,“你这是对油画的侮辱。” “得,当我没说。话说,你真要住这儿?” 顾秦抬起头,“不行吗?我不介意,你还矫情上了?” “……” “晚上还吃泡面?” 钟岳将手上的腊肉提起来,“晚上吃点好的。” “这肉都发黑了,你确定能吃?” 钟岳见到她一脸嫌弃的样子,便笑道:“腊肉,没吃过?” 顾秦摇了摇头。 “你慢慢画,我去做饭了。” 钟岳回到屋子内,赶紧淘米。从橱柜里拿出了两口许久不用的砂锅,洗干净后,在内壁抹上了一层油,将淘好的米倒在锅中,放在一旁浸泡着。从张来福家拿来的腊肉,则是放在了淘米水中浸泡着,趁着这会儿功夫,准备练会儿字。 之前若是做完其他事情,等静下心来,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提笔写字,如今用了系统奖励的【竹刻中紫毫】,至少可以让他快速地静下心来。 如今,以百分之九十五的熟练度,钟岳的漆书,无论从笔法还是笔势上,都已经很接近了,只是要更上一层楼,将那百分之五填满,却是一个鸿沟,只能靠着系统产出的那支笔增加的百分之一笔法提升,让漆书更加有神韵。 钟岳如今用的字帖,是一本现代汉语词典,破得已经没有封面了。 毛边纸已经被写得黑不溜秋了,有时候毛边纸没了,钟岳就拿些报纸练习着。 “喂,饭做好了?”顾秦拿着画架,看着钟岳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 “差不多了。” 他将笔搁在一边。 顾秦跟了过去,“我说你都这么有钱了,为什么不买些好的纸跟墨,那瓶墨水,我闻着就头晕。” “等些时候吧。”钟岳洗了洗手,往泡好的米中,各加了半勺菜油。 “煮饭还放油?我怎么没听说过?” 钟岳无语道:“你连腊肉都没听说过,就会吃。” 米在煤气灶上蒸煮着,钟岳开始处理青菜跟腊肉,这些食材,处理起来很轻松。腊肉浸泡之后,再用水冲洗了一遍,切了薄薄的肉片。 顾秦站在一旁,想帮忙,却发现自己插不上手,只能开始指点江山,“喂,你这饭冒烟了,赶紧关火,关火。” “别闹,才刚刚煮呢。”钟岳将洗好的青菜放入到锅中,等到饭差不多煮好的时候,将肉片码放在饭上,有各大了一个鸡蛋在上面,将砂锅盖盖上。 “你做的这是什么?” “煲仔饭啊,没吃过吗?岭南人吃胡建人那个煲仔饭。” 顾秦摇了摇头,不知道钟岳再说什么梗。不过锅中腊肉的香味倒是慢慢散逸出来了。钟岳掀开锅盖,看了眼打在上边的荷包蛋。 “你喜欢吃溏心蛋吗?” “可以。” 顾秦的眼神早就被白色的米饭、青嫩的菜叶以及荷包蛋还有那红黑色的腊肉给吸引住了,感觉舌尖生津。等到上边的溏心蛋凝结差不多了,钟岳将调好的酱汁,沿着砂锅边沿浇了下去。 呲呲呲! 酱香味裹着腊肉的味道,完全被散发出来。 “钟岳,你不去做厨师真是可惜了啊。” “就个干煸泡面跟煲仔饭还能做厨师?想多了你。”钟岳将抹布浸湿了,端着砂锅放在了桌上。 “煲仔饭,吃吧。” 顾秦迫不及待地拿起铁勺,满怀期待地舀了一勺米饭。 砂锅边沿由于之前抹了油,加上煮饭的时候加上的半勺菜油,已经变成焦黄酥香的锅巴,嚼在嘴中咯吱咯吱,喷香喷香的,加上中间软糯的米饭,酱香浓郁的汤汁,让顾秦胃口大开。 “这米饭……” 钟岳微微一笑,“别光吃饭,吃菜啊。” 米汤之中本来有含有菜油,让放在上边的青菜鲜绿鲜绿的,颜色动人。顾秦吹了吹,用牙尖小心翼翼地撕扯了一丁点菜叶,味道倒是没什么特殊,不过很爽口。顾秦又将一片红得发亮的腊肉送入嘴中。 紧致的猪肉,浓郁的酱香,让这肉片尝起来有些咸了。 “很咸吧?你得配饭吃啊,照你这个吃法,这上边菜都吃完了,下边饭还不带动的。” 钟岳吃法很独特,用勺子将溏心蛋搅破,拌在一起。这样看上去,额……是有些不太美观,但是吃起来很爽。 “这些都是你自学的?”在顾秦眼里,这做饭同样是一门艺术,无疑,今天钟岳在厨房中的两次露手,那种娴熟的烹饪技巧,已经给她很强大的视觉震撼了。 “差不多吧,我爸懒,以前吃什么都是水煮的,我妈跟我爸离婚之后,一般回家,都是我做饭,所以学着学着,也就慢慢学会了。”钟岳舀了一勺饭,嚼在嘴中,“胖婶小店正好要去市里的批发市场进货,已经托大叔买汽油回来了,估计明天下午就能到。今晚你就住在这,我去张伯家凑合一晚上。” 顾秦点了点头,觉得没什么必要,不过钟岳既然都这么说了,自己再开口,显得有些作了,“我看你很热爱书法,为什么当初没有报考美院呢?” “书法能当饭吃吗?”钟岳撇了撇嘴,那时候自己都没有这个笔法系统,练书法完全是受自己爷爷跟父亲影响,也说不上多大的热衷,跟如今完全是两码事。那时候家里经济困难,报考的专业也很实在,电气工程,工科类很热门的专业,想着等到毕业,在市里找个工作,能让他父亲过得更好,他就知足了。 顾秦用勺子戳着饭,“你真俗啊,艺术是能用金钱衡量的吗?” “哈哈,很俗吗?那就俗吧,本来就是俗人一个,金农、郑板桥都是卖画为生,齐白石画虾画白菜,都按一只虾一棵白菜定价,照你这么说,他们都是俗人咯?” “你这是狡辩。” “狡辩?我没说我是俗世清流啊,就是俗人一个。我爱钱。” 顾秦一口饭嚼在嘴里,白了一眼,“果然是个财迷!” 第四十章 大学城里的骚动(上) “董事长,全市符合条件,叫钟岳的人,一共有三十人,这几个人,是最符合李德明、赵志明描述的人了。” 老头看着手中的档案,又递了回去,“我不管有多少符合的人,三天,三天之内,一定要把这个人给我找到。” “好的,董事长。” 电话那头,坐在软皮沙发椅上的老头摩挲着泛黄的老照片,呢喃自语道:“你想要的,我一定办到。” …… …… 徽州大学城,是整个徽州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徽大、工学院、商学院、美院、医大等等,许多高等学府聚集在这里。 徽大生活园内,有穿着大裤衩子晒被子的,也有几个室友凑一起打lol的,还有些实在游戏打无聊了,玩扑克娱乐娱乐的,大学少了学习压力,更多的学生党,享受到了生活的轻松跟愉快。不过无论何时何地,都有真正对只是渴求的学生,考入大学,绝不仅仅是他们终极目标,考研、读博,才是他们向往的生活,图书馆,成了他们的天堂。 徽大的五月,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幸福的。劳动节一过,加上大大小小的周末节假日,几乎半个月处于休假状态。28号楼的312a寝室之中,几个室友百无聊赖地干着自己手头的事。 “老三都回去四个月了,这学期真不会来了?” 一个寸头肌肉男放下手中的哑铃,喝了口水,“不知道啊,也没留个电话,想问问他出什么事的机会都没有。我去找过政教主任,听说是休学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清楚。” “看来真的是遇上什么难事了,我们几个做室友的也真是太混了,当时也不问问他什么事。” 躺在床上打着手游的红毛小子眼睛依旧不离屏幕,“老三那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闷骚得很,当初没钱吃饭了,还躲在宿舍吃泡面,要不是那张贫困生助学申请表,我还以为他是看不爽咱们哥几个,才不一起去吃饭呢。” 一直在屋外头打电话的帅哥挂了电话,笑嘻嘻地说道:“先走了,女票等急了,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滚!” 寝室内的四人忿忿地吼道,太特么不是人了,不带这么虐狗的。 “凯哥,咱们去吃饭了,你去不?” 穿着背心的肌肉男擦了汗,“你们要跟我吃沙拉吗?我请客。” “算了算了,咱们哥仨撸串去,跟凯哥吃饭,不是吃草就是吃水煮鸡胸肉,简直不是人吃的。红毛,别特么打游戏了,打游戏能泡到妞吗?吃饭了!” 躺在床上的红毛小子将帽子戴到头上,“你们俩不打游戏,也没见把到妹啊。我去弗雷广场了,你们俩去吃吧。” “膨胀了啊,你个单身狗还去弗雷广场吃饭?” 红毛小子照了照镜子,冷冷一笑,“打游戏遇见个妹子,要去见个面。” “草,滚!祝你见到个抠脚大汉!” “呵,已经在wechat视频过了,哥几个,哥也要脱单咯。” “秦子,咱们也跟着去看看,我就不信了,网恋还真能奔现?做梦的吧。” 刚刚还提议撸串的秦明也忿忿不平道:“就是,我一个堂堂学生会干事都还没泡到妞,这小子怎么可能有女票呢!” “干事?得了吧,屁个干事,给人差来差去干事情的吧。” “滚!老子下学期就是部长了!” “走吧,别比比了。” 两人偷偷摸摸地跟着吊儿郎当的红毛阿川,朝弗雷广场走去。 徽大生活区西侧就是弗雷广场,这里汇聚了众多学生党,是高教园区最热闹的地方。小吃街、百货楼等等,人流密集。 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弗雷支路上,引得过路的男男女女纷纷侧目望过来。 “幻影06款,停产了,千万级别的豪车唉,我什么时候能坐车里,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喂,梦做够了没?” 搂着男票手肘的学生白了一眼,“怎么,没让你买,让我做做美梦不行啊。” “那奶茶还喝吗?” “喝啊,你没劳斯莱斯,奶茶总不能少吧。” “哈哈,不光有奶茶,还有豆浆呢,你要喝吧?” 女生拧了一把男票的手肘,“去死!” …… 带着金丝镜框的西装男扶了扶眼镜,“徽大电气系大一学生,年纪对得上号,家境贫困,跟李德明描述的穿着也符合,走吧,进去问问。” 车门打开,三个西装笔挺的男子将墨镜带上,朝一旁徽大的生活园区走去。 “这位同学,请问你们是徽大的学生吗?” 跟着红毛朝弗雷广场走去的秦明跟张达被西装男拦住了,很无语地看着红毛拐过街道,不见了踪影。 “是啊,你们有什么事吗?”看了眼这几个西装男,又扫了眼身后的那辆豪车,不知道是哪个土豪来了。 “工科大一的男生寝室楼在哪里?” “27、28跟29,找找吧,都有分布。” “谢谢了,走。” 见到红毛跟丢了,秦明叹气道:“回吧,回头再好好拷问他。” “明哥,咱们也太无聊了吧,算了算了,叫个外卖。” 两人无聊地准备回寝室去了。 见到车里没人了,不少人纷纷站在豪车边,摆着各种poss,准备发个朋友圈显摆显摆。 张达顺道去了趟小卖部,领了一打啤酒,等他走到了寝室楼下,又碰到了那几个西装笔挺的男子。 “这位同学,大一电气系的寝室在几楼?” 张达一愣,没听说过咱们班有土豪啊。 “哦……三楼,一层都是,你们跟我来吧。”他带着三人上了楼。 “这位同学也是电气系的吧?” “没错,你们是要找人?”张达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放高利贷的,找上门来了吧?看着这几人的打扮,张达心里毛毛的,想着要不要去喊宿管科的人过来。 男子推了推金丝镜框,“是的,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钟岳的?” “咳咳。” “怎么?” 张达心里咯噔一下,瞬间脑补出一个三万字的故事剧情来,老三没钱走投无路,去借了高利贷,没钱还,迫不得已休学跑路了,现在放高利贷的人上门追债来了! “额……你们找钟岳,有什么事吗?” “有些私事,他在寝室吗?” 张达越看越不对劲,钟岳的经济水平,怎么可能跟这些人打交道呢?唯一可能,真的就是借高利贷了! “那个……他现在还没在,你们要不要在寝室先等一下,我叫人帮你们找一找?” “那就麻烦了,我们也不上去了,就在楼下等着好了。” 第四十一章 大学城里的骚动(下) 砰! 312a的寝室门被推开,吃着炸鸡的秦明回过头来,见到是张达,顿时一副嫌弃的样子,“吃|屎了啊你,开门用这么大力气?毛手毛脚的。” 张达喘着气,“阿岳,阿岳他……”张达扶着门框,喘着大气。 秦明一个跳投,将鸡骨头丢在墙角的垃圾桶里,“老三咋了?老三回来了?” “借高利贷,让人找上门了!你看……”两人趴在窗户上,“那三个戴黑墨镜的,看到没?” “卧槽!真的假的?” “这特么还能有假?就是刚刚在弗雷支路咱俩碰到的,开劳斯莱斯的那个,你也看见了,他们刚刚就在找咱们电气系,说是找大一的钟岳,咱们三个班里,就一个钟岳,你说还能找谁?” 秦明目露慌张,“那咋办?要不问问欠多少,咱们给还上?” “你特么傻啊,开劳斯莱斯讨债的,利滚利,你还能还得上?咱们几个别说还钱了,卖肾都不够填的,走,赶紧去找宿管科,还有辅导员,这事情,咱们可不能死扛着。” 端着一碗蔬菜沙拉,吃得津津有味的李凯走上楼,“你俩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没工夫瞎扯了,路上说。” “我还要健身呢!我沙拉!” 秦明拽着李凯,从另外一边的楼道口下楼,“吃个屁啊,再吃老三就要被人砍死了!” …… …… 十五分钟后。 28号楼下,保安、宿管科、行政处以及电气系系主任、电气一班班主任,都聚在了一起,不少在寝室里的大学生都当起了吃瓜群众,伸头出来看情况。有些人还瞎跟着起哄。 “我去,这不是007么?来我们学校拍电影了?” “你个傻子,除了007还知道个球,穿西装戴墨镜的都是007啊。这西装的派头,应该来头不小啊,是不是哪个土豪家里的保镖啊?” 三个身穿西装的男子皱着眉。 “你好,我是徽州大学电气系的辅导员,请问你们是来找钟岳的吗?” 金丝镜框的男子看到这么大阵仗,也是一头雾水,难道自己来的目的这么快就被暴露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吧,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是的。”他伸出手,跟手有些哆嗦的辅导员握了握。 “哦,是这样……钟岳几个月前办理了休学手续,已经离校了。” “休学了?那能在何处找到他?”这次没有动用警方的力量,按照李德明的描述,也是从教育系统的学籍中搜索符合条件的人,所以并不知道钟岳家的地址。 几个保安都是握着橡胶棒,生怕待会儿出现什么乱子,就差将那个防爆盾给举起来了。 “咱们能借一步说话吗?” “对不起,我们很忙,既然钟岳是你们学校的学生,那么请告诉我们他家的地址。” 辅导员眉头一皱,“这个……这是学生隐私信息,我们不方便透露。” “那你们这么兴师动众过来,就是来跟我扯皮的?” 学校工作人员朝后退了一步,连那几个保安都有些站不稳了,手有些不安地攥着橡胶棒。 “请问,请问……你们找钟岳有什么事吗?我是钟岳的班主任,如果有什么要事,就跟我说,我会负责处理。” “对不起,这也是私事,你们无权过问。”金丝镜框男掏出手机,走到一边的角落中。 …… “喂。” “帮我查一下,徽州大学电气系大一学生钟岳,他家地址。” “好的,什么时候需要?” “立刻,马上。” 电话那头一愣,随后传来:“五分钟后,短信送到。” 金丝镜框男挂了电话,放在西装内袋之中,“我们走。” 三个人在众人瞩目中离去了。 “辅导员,钟岳不会出事吧?” 拿着餐巾纸擦汗的辅导员皱着眉头,“我怎么知道!都大学生了,一点做人的道理都不懂!这些人是能去碰的?” 有些秃顶的电气系班主任看着秦明,“你也是我们班的吧?” 秦明阴阳怪气说道:“是啊,王老师。” “我姓韩!好了,你们是一个寝室的,赶紧给钟岳或者他们家里人打个电话,通知一下这里的情况,咱们能尽的义务也就这些了。陆辅导员,你去查一下学生档案,看看上边留下的联系电话,打一个过去。好了,都散了吧,都散了吧。我去给校领导汇报一下情况,这事情,学校也不好过多干涉。” 班主任看了眼躲得远远的电气系主任,便走过去。 “怎么样?” “主任,没什么大事情,估计是上门催债来的。” “老韩啊,你看看你,系里早就开过会议,要加强学生防骗跟谨慎借贷意识,你是没传达文件精神,还是能力不够啊?你这副教授还要不要了?” 韩建国跟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主任,钟岳几个月前就休学了,上个月办理休学手续,都是请人过来代办的,我也没见到他啊。” “这个我不管,学籍是在咱们系里的,你自求多福吧。” 系主任起身,一脸不屑地看着韩建国,“这帮学生啊,是我见过最差的一届!” “凯子,怎么情况啊,韩建国都来了?” 穿着健身背心的李凯拿开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没事别瞎打听。” “不是啊,我刚刚听到是来找钟岳的,这小子不是几个月没来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过来找他?” 一旁的秦明有些发呆,“还是开劳斯莱斯的金主呢。” “卧槽!劳斯莱斯?钟岳这小白脸是绑上大款了啊!” 秦明回过神来,“喂,别特么乱说!” 见到秦明这么激动的样子,娘娘腔更加觉得是真事了,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整个28楼都沸腾了! …… 大屏乡的小店里,胖婶百无聊赖地拉着一个村妇,这家长,那家短地东拉西扯。 嘟嘟嘟! “喂。是钟岳家吗?” 胖婶冷冷说道:“干啥?” “哦,是这样,有几个开劳斯莱斯的……” “什么斯?” “几个开千万级别轿车的人,来找钟岳,我们担心是……” 砰! 胖婶挂了电话。 “咋的?谁啊?” “不知道,神经病吧,要不就是骗钱的。” 第四十二章 哈雷司机 duang! 一箱绿皮汽油放在地上。 “哟,小岳,这铁驴挺贵的吧?好家伙,真帅啊!”胖婶的丈夫瘦得跟竹竿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店老板娘虐待自己丈夫呢。 “侯叔,是97号的吗?要是加错了,这摩托可就报废了。” “错不了,我还跟加油站的人特地说了呢,这97号,每升还贵五毛呢。” 顾秦拿钥匙打开了邮箱,侯叔笑了笑,将漏斗插在油箱口上,咕嘟咕嘟地将汽油到了进去。 “成了,那你们忙,我回去了。”侯叔拎着油箱,骑上三蹦子离去了。 “你们乡里的人真是热情啊,什么事都帮来帮去的。” 钟岳微微一笑,“那是。虽然有些人爱嚼舌根,但是心地都是不坏的,我当初的学费还都是他们凑得呢。你找不着急回去?” 顾秦一愣,撇了撇嘴,“某人不是嫌我霸占了他家宅子,急着赶我走嘛?我还不乐意呆了呢。” “你都是去市里,顺带着送我一趟呗。” “……” 顾秦收拾好画板,“这三天你给我当厨师,今天我给你当司机,咱们之间两清了。” “都是朋友,客气什么?”钟岳将着顾秦将画架背在身上,坐在后车座上。 油门一拉,已经废了三天的哈雷,再次发出轰鸣声。 “你去市里干嘛?” “买点纸跟墨,回县里的时候顺带着将装修合同给签了。” 顾秦撇了撇嘴,“记得买手机啊,你个白痴,跟古代人一样!” “嗯,买一个就买一个。”钟岳想着,这手机迟早得买,老是用胖婶那边的公用电话多少还是不方便的。对了,不知道李德明那边的印章是不是刻好了,赵志明还给了他电话呢,等买了手机打一个过去问问。 摩托车一路飞奔,油门声轰鸣,简直不亚于跑车。 之前遭受过“暴雨梨花针”的钟岳,这次学乖了,让顾秦戴上了头盔,一路上狂风吹过,让他整个人都愉悦起来。到了市里,面对这奇葩组合,频频引来等在红绿灯边上的司机注视。 “新鲜了,这妞挺带劲啊,你看看,骑哈雷,还带这个小白脸。” “小白脸?没看着背着画板啊,人家是艺术家,看看这身行头,满满的艺术气息啊。” 挂着金项链的光头司机冷冷一笑,“艺术?特么人家穿件运动服都成艺术了?是不是背画板的从头到脚指甲都是艺术啊?” 一旁在涂着指甲的大波浪笑道:“有能耐你搞艺术去啊,切。” 摩托车停在一家手机专卖店前。 “你回吧,手机我自己买就行了。” “你知道什么手机好用?卡用什么套餐比较好?” 钟岳笑了笑,“店员自然会推荐嘛。” “他们巴不得你买最贵的手机,用最贵的套餐呢,进去吧,也不差这么点时候了。” “你好,两位需要点什么?” 钟岳看到热情的营业员,笑道:“来买一部手机。” “哦。”看了眼钟岳的穿着,营业员微笑道,“这边看一看,这几部都是新上市的手机,不仅价格实惠,而且还有购机优惠。” 顾秦瞅了一眼,“不好,别买这些机子。” 钟岳试了试触屏,又看了眼价格,“挺好的啊,以前我同学都用差不多的手机。” “是的,这位同学真有眼光,你手上的这部手机很热销呢。” “现在看着是挺好的,等你用几个月,就卡死了,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 营业员尴尬地笑了笑,“不会的,这手机我儿子也在用,真的挺不错的。现在购买,还送一百元话费呢。” 钟岳放下手机,笑道:“再看看。” “那看看这边的吧,这几部也不错。” “不行,这几部太low了,钟岳,你看看这几部,我用过,很不错的。” 营业员笑了笑,“是不错,毕竟价位不一样嘛。这部苹果,自然是现在大众最流行的手机了。” 钟岳看了眼价格,六千三,不便宜啊。 “这部荣耀也不错,价格的话,稍微便宜些,只要两千五。” 钟岳看着魅蓝色的荣耀,笑道:“这部吧,我看看。” “好。” 营业员微笑着将手机递给钟岳。 简单操作了几下,又用了用摄像机,把在一旁趴着,跟只懒猫似的顾秦拍了几张,相机也不错,操作流畅度确实比之前那几部八九百的手机好许多。 “钟岳,还是买苹果吧,明星都用这个。” 钟岳笑了笑,“荣耀就不错,就这部吧。”虽然没用过手机,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触屏机本来就是为了操作方便而设计的。 营业员见到钟岳这么快就决定了,也是嘴角洋溢着微笑,“好的,喜欢什么颜色?” “就这个蓝色的吧。” “号码呢?需不需要选个新号?” “恩。” 营业员蹲下来,从下边的暗柜里拿出一部手机来。 “这边是号码簿,你看看,喜欢哪个号码?” 钟岳扫了眼,随便选了一个,“就这个吧。” “你这人真是随便啊,手机也不看看其他款式的,选个号码还这么乱,一点都不好记。” “有通讯录,你还记什么?” 顾秦说道:“你们家那边有宽带没?” “好像有。” “我看山上有信号塔,你还是选个流量多点的套餐吧,上个网也方便。宽带什么的,你最好去问问。” 营业员笑道:“这个套餐挺好,您看看吧。” 钟岳也不怎么挑,办理好业务之后,就让营业员将卡剪好塞入到手机之中。 “您使用一下。” 钟岳使用了一会儿,觉得挺不错的,就付了钱,拎着袋子走出了手机店。 动感的铃声响起来,钟岳感受到手机的震动,按着屏幕上的来电,接通了电话,有点好奇,这刚买手机,谁会打电话过来。 “喂?你是?” “白痴,我啊,你以为谁啊?” “无聊,你嫌话费多么。”钟岳看着已经骑上摩托车的顾秦。 “下次打过来,别再问我是谁了,我回去了,你自己等会儿坐车回去。” “行了,回见。” 顾秦挂了电话,看到几百个未接来电,叹了口气。 “喂,妈。” “死丫头,你再不接电话,我都要报警了!” “着什么急,我一接电话,老爹那边就收到定位了,我才没这么傻呢。” “你个疯丫头,三天,死哪去了?” “给人当司机去了。” 电话那头传来惊叫。 “哪个人这么大胆子,让我们家宝贝闺女开车!” “没事啊,妈,我也没吃亏,至少让他当了三天厨子,去采风了,回来再说啊。” “喂,我说……” 顾秦挂了手机,给那个新号码改了一个备注。 古代人…… 第四十三章 德宣斋 作为宣笔、宣纸、徽墨的发祥地,徽州存在不少文房四宝的商铺。钟岳之前听张来福说过,德宣斋是徽州老牌的书斋了,卖的宣纸也是质量上乘,当初用毛边纸,那是纯属练手,如今钟岳要进步的方向,在于章法跟布局。 书法的魅力就在于此。可能从一幅经典之作中摘出一个字来,你会觉得这个字结构古怪,还有些不稳定的感觉,然而放在整幅作品中,又是那么的舒服,这就涉及到字与字之间的呼应跟联系了。 有些是笔法上的连带,有些则是结构上的支撑。 涉及这些的,已经不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练习了,而是当成一幅完整的作品来看待了。毛边纸的大小,已经很难容下这样的尺幅了。 坐上公交车,才转乘了两站,便听到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不用想,肯定是顾秦发来的短信。 “黄老师说,如果你有空,周末可以去青少年宫,他会指点你书法。” 钟岳看完短信,想了想黄明川,还是挺不错的,便回信息道:“把黄老师的号码给我,谢谢你了。” 不一会儿,又是叮咚一声。 “想得美,你想去,周六周日去青少年宫就是了。” 钟岳微微一笑,这家伙,真是任性啊。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是不是能得到黄明川的指点,漆书鼻祖都在系统呢,也不差这一句两句的指点了。下了车,钟岳点开手机中的地图,现在的智能机真是方便很多,实时导航,连问路都省了。 跟着导航绕过两个弯,钟岳便看到靠近河岸的一处小小店面了。装修倒是挺古雅的,看上去风吹日晒,那招牌都有些褪去了颜色。 “你好,有什么需要的?” “买点宣纸。” “哦,不好意思,我们这里的宣纸不单卖的。要买的话,只能买一刀。” 钟岳看了看墙上不少的装裱样式,问道:“多少钱一刀?” “两百一刀,如果你需要的量多的话,价钱上可以优惠。” “来三刀吧。” 中年男子眉头一挑,有些惊讶地问道:“你要生宣还是熟宣?” 虽然练书法也有几个月了,但是钟岳还没有接受过系统的书法教育,对于纸张的选择也是一知半解的,“请问有什么区别吗?” 店主眼皮跳了跳,现在年轻人,出手都这么大方么,动不动就来三刀,那可是三百张四尺大宣啊。 “生宣易久藏,吸水性较强,所以若是初学者使用,不易掌控用墨;熟宣是配染胶矾,处理过后的生宣,过水后不渗化,不过不易久藏。如果要洒金、虎皮或者蝉羽等加工的熟宣的话,价格上略贵于素宣。” 钟岳想了想,如今他需要进步的地方,就是在用墨的墨法之上,如果用熟宣,虽然控墨容易了,但是带来的弊端也很明显,墨法上难有长进。 “就三刀生宣吧。” 店主眉头一皱,“我推荐你还是用熟宣吧,毕竟初学者对于用墨掌控不佳,买回去三刀纸,用着觉得不好,这退货,小店可是不退的。” “就要生宣。” 中年店主见到钟岳执着的样子,眉头一皱,“这样,一旁有书房,你试一试这生宣,如果觉得好,再买也不迟。” 钟岳眼睛一亮,良心商家啊,“好,我试一试。” 钟岳走进有些局促的小书房,上头摆着不少试用的宣纸。 “这款薄脆的是单宣,这款较厚一些的是单夹,这是净皮、这是棉料,这是夹宣、三层夹。” “……” 中年店主觉得自己说得确实太细了,便笑了笑,“生宣薄厚,全凭个人喜好,这些裁好的纸,都可以试一试,我先出去招呼生意了。” 钟岳拿起一旁的笔,拿了张纸,用镇尺压住,落笔行书。 单宣的吸墨性确实极佳,钟岳落笔之后,就明显感觉的出来,不过跟毛边纸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不过笔落在这样的单宣上,钟岳明显感觉到,与当初拿来凑数的劣质宣纸有着天壤之别。 在这样的宣纸上行笔,即便漆书的用笔需要很大的笔力,然而还是让钟岳感觉到久违的艰涩感。 在书画创作领域,生宣的使用正因为其具有的书写难度才使得书法艺术的魅力大放异彩。因为生宣书写具有的艰涩特性,很多人为此望而却步,从而也难有成就。 生宣带来的艰涩性,在于纸面如同涂了防滑剂一般,使笔与纸之间的摩擦力加大,书写从而变得不是那么酣畅淋漓,但是如果这种艰涩被克服,书法上的造诣也就更上一层楼了。 再用了几张纸后,钟岳也尝试用了下一旁的熟宣,觉得还是生夹宣用起来最有手感,便走出小书房,看到店主正在与一位老头谈生意,便说道:“三刀生夹宣。” 店主本来还要再多劝几句,不过来了生意,见到钟岳又这么笃定,便从后头抽出三刀纸来,用一张牛皮纸包裹好,“一共四百二,打个折,四百块,今后多来光顾。” “墨水,有没有好一点的墨水。” 一旁老头看着钟岳这身打扮,也是热心地推荐道:“初学者不需要太好的墨锭,一得阁墨汁就挺不错的。” 店主笑着说道:“刚刚你在小书房中用得那种墨,如何?”说着,就从后头的大柜子里,将一得阁墨汁拿出来。 钟岳觉得之前用的墨手感还行,点头道:“拿五瓶吧。” 东西得一次性备足,一瓶两瓶的,自己跑一趟市里也麻烦,买足了之后,也省得再一趟一趟的跑了。 “年轻人,买这么多纸跟墨,你是搞批发的?” “不是,拿回去自己用的。” 老头一愣,“自己用?你这三刀纸,能用到猴年马月。虽然生宣久藏,用起来更顺手,但是我那小孙子,三年前给他买的一刀纸,到现在,都还剩下大半刀呢,你这是浪费啊。” 钟岳讪讪一笑,自己每天都要写上好几个小时,原先那十叠毛边纸,都是被他反复利用,涂得乌漆嘛黑了。 店主将五瓶墨汁放在桌子上,“二十一瓶,一共五百。” 钟岳掏钱,将塑料袋拎起来,扛着三刀宣纸,乐呵呵地离去了。 老头看着钟岳离去的背影,愣愣地问道:“现在学校的特色教育到了这等地步了?买宣纸都不论张买,都是一刀一刀往家里扛的?” “不知道啊,老蔡,咱不说他了,小店新到了一批虎皮熟宣,您老试试?” “好啊。”老头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小书房,又匆匆走了出来。 还在整理后头纸柜的店主回过头,“怎么了?” “这字,谁写的?” 老头手中之作,赫然如名家大作。 “不知道啊,小店每日来的客人太多了,记不得了。” 老头用手触碰了一下墨迹,“还没干。” 拿着米尺的中年店主望向远处扛着宣纸的背影,有些不可置信地呢喃道:“他?” 第四十四章 什么玩意? 钟岳扛着宣纸,本来还打算做大巴到县里,跟阿强他们施工队签个施工合同啥的,不过手里头拿着这么多东西,着实不方便,就直接搭上了一辆三蹦子,准备先回家里,等有空了,再到县城里去一趟,顺道再去拿李德明给自己刻的那枚印章。 “去哪儿?” 钟岳坐上三蹦子,小心翼翼地将宣纸竖起来,单手扶着。 “大屏乡。” 一听是趟“长途”,车主脸上洋溢着灿容,“好嘞,这下乡的车,一趟得三十。” “二十五,你们车站的人我差不多都面熟了,还跟我讲价钱呢?” “得嘞您,二十五就二十五。”车主看到钟岳提着宣纸跟墨,笑了笑,“看不出来,还是个书法爱好者啊。” “是啊,没事在家练练字。” 车主按了按自己头上的草帽,“练字好啊,省钱不惹事。” 钟岳呵呵一笑,心说道,省钱么?自己为了练个书法,已经花去十几万了! 趁着这会儿得空,钟岳忽然想起来赵志民留给他的电话,从口袋里掏了掏,将那张已经有些褶皱的转账凭证找了出来,按照上边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等了几秒,电话那头终于传来声音。 “喂,哪位?” “我,钟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忽然莫名其妙地传来赵志民的怒吼,“你小子还知道来电话啊,我都快把整个徽州翻个底朝天了!” “没那么夸张吧。印章的钱我自己会出的。” “哪跟哪啊?你小子在哪儿?” 钟岳一愣,怎么,真怕他赖账? “准备回家呢。” “别回去,立刻马上到印斋一趟,赶紧的!有急事。喂……喂……” 钟岳听到电话戛然而止,按了按已经黑屏的手机,皱眉道:“没电了么?” “我跟你说,现在的智能机啊,太不是东西了,你看我这个诺基亚,都用了十年了,充完电,一星期都不带关机的。” “大叔,您看着点路,我知道,我知道。”见到开三蹦子的大叔又是回头又是掏手机的潇洒姿态,钟岳真是捏了一把汗,真是嫌活得不够久吗? “哈哈,放心,老司机了。” 钟岳喃喃道:“让我别回去?怎的?家还不让回了?奇怪啊。”赵志民后头说了什么,他是没有听清楚。不过天色已晚,到时候打车回去又是个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王大山看着乡里驶来的一排黑色轿车,皱眉不已,心里想着,这是哪个土豪迎亲队? “阿狗啊,乡里有哪个的姑娘要嫁到城里去了?” “没听说啊,咋的啦?” 王大山端着瓷杯喝了一口,“你瞅瞅,好家伙,这么大的排场,市领导都没有这么威风,走,出去瞧瞧。” 金丝眼镜男坐在副驾驶上,乡路崎岖,劳斯莱斯开过来,那纯属是找罪受,刮刮蹭蹭的,小修一下都要花个十几二十万的。 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起来电话。 “喂。” “钟岳找到了,赶紧来印斋。” “好。”金丝眼镜男挂了电话,吩咐道:“调头,回z县。” 他拨通了一个没有任何信息的号码。 “喂。” “董事长,那人找到了,赵志民说到印斋见面。” “好的,你先接待一下,等这边开完会,我就坐飞机赶过来。” 眼镜男眉头一皱,“要不我请钟先生到淞沪来吧?” “不用,我亲自过来。”电话响起了忙音。 …… 车队还没在大屏乡逗留,就在王大山跟村委目送下,绕了个大弯,离去了。 “这嫩娘的做宝搞?” “乡长,这些车都啥牌子啊,见都没见过。” 王大山瞅了眼,“好像是五菱宏光。” “哦,五菱宏光还有这么高端的车啊,真是小看了呢。” “行了,别瞅了,估计是摸错了路的,回去吧。” 车队扬长而去,与一辆三蹦子擦肩而过。 “啧啧,有钱真好啊,这一辆辆轿车,真够气派的。” 钟岳瞅了眼,见到三蹦子里那车队越来越近了,急忙呼道:“大叔,别看了,要撞上了!” 开车大叔极其风骚地来了一个急转漂移,呵呵一笑,“这么多年老司机了,怎么可能翻车,我就是想凑近看看,是什么牌子的轿车,五菱宏光,也不是什么高级货嘛。” 钟岳一阵无语,现在开车党都是这么随性的吗?真是不拿人命当回事啊。 到了大屏乡,钟岳扛着那宣纸,准备回家。半道上被胖婶叫住了。 “小岳啊,过来过来。” “胖婶有什么事吗?” “哟,扛这么多纸,这是干什么?” 钟岳笑了笑,“没什么,练练字。” “你啊,你们学校今天打来的电话已经不下五六个了,你赶紧的,打几个问问什么事情吧。” “哦,好。”钟岳放下纸,往回翻了翻打来的电话号码。 “喏,就这几个,都给你抄下来了,开始还以为是骗子呢,你们老师说了,你回来之后,务必打电话回去。” 钟岳拨通了第一个电话。 “喂,您好。” “哪位?” “我,钟岳。”他将肩上扛着的纸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钟岳!你听好了!你借高利贷被人追债的事情,学校都知道了!要想不被开除学籍,最好下学年之前,都把事情处理好,不然校方将考虑革除你的学籍!” 钟岳一愣,“借高利贷?我没有啊。您是……” “我是教务室的,好了,不管有没有,他们反正是会有办法找上门来的,必要时候,记得报警,千万别做傻事!” 钟岳一头雾水,挂了电话,继续拨通了下一个号码。 趁着还没拨通电话,胖婶在一旁跟个好奇宝宝似的问道:“高利贷?小岳你借高利贷了?” 钟岳摇了摇头。 “喂。” “钟岳!你读不读书了?身为一个大学生,连最基本的安全意识都没有吗?你知不知道,你让老师担了多大的责任?” “额……不好意思,老师,您是……” “我,韩建国,你班主任!” “哦,韩老师,我没借高利贷啊,谁说我借高利贷了?” 电话那头传来咆哮,“还跟老师狡辩!我告诉你,这事情处理不好,别回学校了!你知不知道,老师因为这事情,连副教授的职评都耽误了,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钟岳真是有些百口莫辩了,自己什么时候借过高利贷了?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天呐,这都什么玩意啊! 第四十五章 感悟 高利贷的事情,搞得钟岳一头雾水,心里想着假的肯定真不了,自己根本没借,哪里来的上门追债一说。虽然校方得到了钟岳没有借贷的回答后,就没有再电话过来,但是韩建国心里还是觉得这个只见过一两面的学生不是个正经人。 学校怎么想的,钟岳暂时管不了了,回到家中之后,便开始安心练字,如今观摩金农漆书的机会已经失效了,钟岳只能靠自己领悟。 他临摹练字,完全不需要什么字帖,笔法的成熟,只需要他有可写的内容,这样就足矣。一张四尺大宣摊开,刚刚好能够铺展在买来的那张樟木长桌上,钟岳挤了点墨汁在瓷碟上,开始了无尽的修炼。 现在钟岳并不缺笔法上的那一点点的缺憾,而是当他提起笔的时候,自己是否能够将内心想要表达的东西,跃然于纸上。 吾心即吾笔。 这句话,短短五个字,然而做起来,是那么得不容易。 烦躁的时候,那纸上的字应该如何来表达?是字形上刻意的杂乱吗?好像又太过做作了。 开心的时候,是笔触上的轻灵欢脱吗?好像也不是。 一张四尺大宣,从a字母大头的文字开始,书写到了b字母打头的一小部分。 钟岳将它随意丢在地上,搁下笔,仔细思考着。 扪心自问,钟岳觉得地上这张作品,并没有让他很满意的。不是说内容上的问题,金农漆书,本来就是隶书的延伸,在字与字之间,并不存在明显的连笔,可能有的,也不过是隐含的呼应,这跟内容写的是什么无关。 “或许还是自己功力不够,要用内容来作为载体吧。” 钟岳振作起来起精神,重新抽出一张新的宣纸。酝酿内心的情感,最好的方式那就是背诗了,古人融情于诗词之间,借助诗词这个载体,抒发内心的情怀。 《水调歌头》之中遥寄亲友的思念,感叹人生的百味杂陈,钟岳心情起伏跌宕,用笔来将内心的感受书写在宣纸之上。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钟岳缓缓落笔,心中辽阔的画面展开来。星暗月明,冷风萋萋,举酒望月,这该是一种怎样的孤寂辽阔的心境。 笔,由心而发。 漆书的风格,钟岳能做到掌握笔法,却无法得到金农的认可,这便是书法灵魂上的缺陷。好的作品,它必然是传神的。那些大师的作品,用的颜料、墨水,都是相差无几,然而所表达的内容,则是让这些原本普通的颜料、墨水,成为拥有灵魂和美感的线条。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一笔一笔,钟岳尽量忘记笔划间的承折起落,将自己的心神灌注在作品之上。 写完了苏轼的《水调歌头》,又背起了稼轩的《破阵子》,那种将军沙场征战的肃杀、壮烈,以及行文至最后,悲怆的暮年失落之感,钟岳手中的笔,一直跟随着心境在纸上跳跃着。 他的字,必然是肃杀刚硬,必然是那样子宁折不弯的坚毅! 角落充了电自动开机的手机,一直忽明忽暗,一个接一个的电话,也不知道钟岳是不是按到了静音,丝毫没有声音的传出。 两幅作品完毕,钟岳手腕已经微微发酸了。 钟岳进入到系统之中,惊讶的发现,笔法系统的熟练度,居然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六,看来自己努力的方向是对的! 然而那个让金农认可作品的任务,依旧是暗灰色的,说明还是没有达到所期待的标准。他看着那尊黑色的身影,“吾心即吾笔,冬心先生,我会努力的。” 他退出了系统,饭都没吃,便准备去张来福家学制笔。 “师父,有吃的嘛?” 看到钟岳一脸憔悴的样子,张来福端着碗泡饭走过来,“你干啥来了?” “学制笔啊。” “你看看这天色,你怕是要疯了哦。”张来福笑骂道。 钟岳这才想起来,原来已经天暗了…… 他端起泡饭,簌簌地吃起来。 张来福搬了把小竹椅,坐在门口抽着烟,“其实你现在不用每天都过来,手艺都交给你了,这套工具,算是师父传授给你的,本来是准备带进坟里的,现在能派上用场,你拿回去就是。” 钟岳喝了一口饭汤,饥饿感让他吃什么都是香的,“还是放您这吧,这样子每天过来,让您指点指点,总比我自己瞎琢磨来得好。” 其实到了张来福这个年纪,作为孤寡老人,什么都不缺,最缺的就是能陪在他身边聊聊天的人,钟岳宁愿自己每天花点功夫,到张来福家学制笔,有些谈资,也不愿意拿了张来福的这套手艺,从此不再来往。 张来福笑了笑,“你要过来也行。前两天,又去搂了两只老兔子,肉我托人给大光送去了,这皮毛我泡好了,等明儿你自己来打理,到时候可别再让我拿笔杆子敲你脑袋。” “师父,您学手艺有没有遇到瓶颈的时候?” “瓶颈?呵呵,屁个瓶颈。”张来福抽出一支新烟,猛击两口,火星对接,夹在上手,“水到渠成的东西,都是熟能生巧,瓶颈这个说法,那是你自己不想更进一步了,瞎扯出来的。” 他伸出那只枯瘦的手指,“你看我这关节,当年在笔厂的时候,关节都磨出血了,怎么办?咬牙,那白布条包裹着,天黑了,点着蜡,都要车出满意的笔杆来,连做梦都是车笔杆。我们那一帮学徒,都是这么熬过来的,没办法啊,笔厂一月就八十块,外头哪有这么稳的收入?” “看来是我阅历太浅了。” “嘁,你有屁个阅历,我像你这样的年纪,哪有想这么多弯弯绕,埋头就是干。” 钟岳笑了笑,“师父,明天我想去一趟山上。” “上山?做什么?” “练字。” 张来福深吸一口烟,“要不要我同你一道上山?” “不用了,我想静一静。” “小心点,山里不是闹着玩的。” 钟岳点了点头,“就在小荷山,也不去深山老林。” “恩,你放心去。记得离近点,别傻乎乎的,往老林里头走。” “小荷山,屁大点地方,不会有事的。” 张来福起身,叹气道:“好久没这么操心了,我去给你弄点腊肉还有馒头。” 在白炽灯下,张来福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第四十六章 喧嚣与宁静 晨起,钟岳检查了一遍桃林的情况,将昨夜张来福做好的馒头、腊肉装入书包,又塞了几包方便面,准备上山。 大门锁好之后,将一张毛边纸贴在了大门之上。 “入山谢客。” 他将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深吸一口气,这一回上山,就是去感悟自然百态。 生活,总要有些变化。 然而,直到他出门,都忘记了那放在墙角充电的手机,电话闪了一晚上,然而钟岳却忘了自己花钱买的这手机。 赵志民气得来回踱步,一旁坐着的李德明还有那位唐装老头,慢条斯理地喝着茶,金丝眼镜男脸色铁青,一副愠怒的样子。 “这臭小子,手机都开机了,就是不接电话!” 金丝眼镜男从文件袋中拿出一张照片,“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不错,就是他。”李德明看着手中这张照片,虽然稍显稚嫩,但是五官对应得上,就是当初卖印章的那小伙子。 唐装老头双手拄着杖,“叶安,既然知道地址了,也就不闲等着了,咱们上门去拜见拜见这位年轻的钟大师吧。对了,李先生,印章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李德明点了点头,“照片有些模糊,不过我尽力,尽量仿出您需要的。” “钱上边不要客气。” “哪里的话,欧阳先生客气了。” 老头带上了帽子,拱手道:“那咱们后会有期。” “志民,送客。” 这一晚上,拨了几百个电话,拨得都快手抽筋的赵志民有些愧疚地看着欧阳老头,讪讪一笑,“这小子不知道脑子抽筋了还是耳朵聋了,居然不接电话!” 带着金丝眼镜的叶安冷冷地看着赵志民,“如果不是你,昨天我已经找到钟岳了。” “谁知道这小子居然中途关机了!”赵志民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这给整得,自己这几天忙死忙活的,原本安静的生活,都被这个神秘的欧阳老头给打乱了。 “志民,好了,别抱怨了,事在人为。” “告辞了。”欧阳老头转身离去。 …… …… 钟岳徒步上山,看着山清水秀的美景,心里将书法的事情抛得干干净净。 有时候你越攥着一件事,越办不好。 青山巍巍,小荷山蓊绿葱茏,钟岳后背微微发汗,坐在巨石上喝水休息。山间薄雾未散,钟岳身上都是湿漉漉的,他眺望远方,扪心自问,什么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个问题,他以前从没想过。只是在踏上大学校门的时候,有个大概的目标——毕业,然后找工作,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工薪阶层一样。 命运总是捉摸不定,他都不知道,如今重回小荷山,会是以这样一个方式。 书法、制笔、雅舍、炼墨,这些东西,在他“十年寒窗”的义务教育中,想都没有想过,然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慢慢喜爱上这样的生活了。 时代高速发展,然而人们的心灵却在这个繁华的时代里,变得浮躁不安起来。有钱的吃喝玩乐,没钱的想着挣钱,迷茫、彷徨,随波逐流,这个时代,需要理想,需要远离喧嚣,来获得内心的安宁。 钟岳深吸了一口气,“我来了……” 他起身,缓缓踱步,继续上山。 然而就在钟岳上山的一小时后,大屏乡轰动起来了! 十几辆汽车组成的车队,整齐地停在桃林之中。欧阳老者站在大门前,眯缝着眼,看着那张毛边纸。 “入山谢客,这位钟先生还真是隐世高人啊。” 闻讯赶来的王大山刚想走过来,被两个彪形大汉拦住了去路。 “干啥?我是大屏乡的乡长,你们这是干啥?” 欧阳老者转身望来,朝那保镖挥了挥手。 王大山一看这阵仗,整了整衣裳,“请问您是……” “我来找钟先生。” “哦……老钟去年死了,老钟头十年前就死了。”王大山一听是这事儿,也松了一口气,昨儿听乡里在传,钟岳欠高利贷一事,他还以为这些人是来讨债的呢。 欧阳老头眉头一皱,“死了?哦,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找的是一位很年轻的钟先生。” 王大山心里咯噔一下,还是来催债的! “你……找钟岳?” 欧阳老头点了点头,“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王大山心里已经骂了钟岳一万遍了,这死小子,好的不学,学人借高利贷,这给混的! “他借了多少钱?” “什么意思?” 王大山短叹一声,看来数目巨大啊,“我是说,钟岳,欠了你们多少钱?这孩子命苦,老娘撇下他们父子俩跑了,他爹去年又撒手人寰了,你看看,这座宅子跟这片桃林,能不能抵债的?要是不够,我也没办法了。” 叶安走上前,“对不起,这位先生。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我们董事长过来,是找钟先生办事的,不是上门讨债的,所以钟先生在哪,还请你告诉我们。” 办事?他能办个球事。 “阿岳能帮忙办的事,交给我来就成,我帮你们就是了。” 欧阳老头眉头一皱,“你还是告诉我们他去了哪儿吧。” 王大山一愣,“这不写着呢嘛,入山了。” “董事长,要不您先回去,这边由我来等着,钟先生一有消息,我就通知您。” 一旁的王大山心头一凛,董事长?这是哪号大人物?七窍玲珑的他立马笑道:“老先生若是不嫌弃,去乡里招待所坐一坐吧,估计到了下午,阿岳也就回来了。” 欧阳老头斟酌了片刻,皱眉道:“就不来回折腾了,我等着。那就劳烦王乡长了。” “哪里哪里,老先生太客气了。”王大山谄媚地笑着。 车队浩浩荡荡地朝乡里招待所开去。 王大山好久没有坐过高档小汽车了,摸着软皮座椅,喜滋滋地说道:“你们老板生意做得挺大啊,这五菱宏光真是气派。” 开车司机冷冷一笑,土帽啊,五菱宏光?这是奥斯顿马丁! 不过为了迎合王大山的无知,只能笑着说道:“是啊,这五菱宏光还改造过呢。” “啧啧,得十来万吧,好车,好车。” 第四十七章 山上有人家 小荷山秀丽舒坦,不似黄山那般的奇险,更像是那种低坦的丘陵,山路也不难走,钟岳这个不经常登山的人,都没感觉到很吃力。 山里应该还是有山民居住的,盘旋的山路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果不其然,钟岳走上山腰不久,就听到民间小调的吟唱声。他循声而去,走过一段狭窄的小林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被开辟的山地上,几个带着草帽的农民在耕种着。见到闯入了一个陌生人,那农妇便站起来,手拄着犁耙,“你是谁?” 钟岳笑了笑,“山坳里老钟家,上山来玩玩。” “老钟家,哦,有点印象,不常走动,倒是没多少联系。”蹲在地上打理庄稼的老农站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要喝茶不?” “不用,带了呢。”钟岳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拿出灌了水的瓶子,咕嘟咕嘟喝起来。 上云了,日光淡了些。山风送爽,舒服极了。钟岳坐在石头上,头上的汗慢慢收了。 农妇朝埋头苦干的丈夫喊道:“休息会儿吧,这边我来打理就好。” 拿着锄头的汉子憨厚地笑了笑,“爹,秀英,你们去树下休息会儿,我来就是。” 或许真是年纪大了,体力有些跟不上了,老农站起来,坐在里钟岳不远处的树下,笑着说道:“我刚才记起来,你爷爷是种桃子的,是吧?” “是啊,桃花坳里有一小片桃林,就是我家的。” “嘿嘿,我这记性还是阔以的。哟,你还练字呐。”老头朝拉开的书包中瞥了眼,看到了露出来的一卷宣纸,还有那墨水瓶。 钟岳将水放在书包的侧袋中,“是啊,练着玩。” 老农摘了草帽,挠了挠头,细软的头发被帽子压得紧贴头皮,“写字好啊,明年春节,还可以找你要副春联。” 钟岳笑笑,山民的朴实就在这里,从来不藏着掖着,他们认为好的东西,那就是对自己生活有用的东西。 “您会写字嘛?” 老农赧颜一笑,“写得不好,别笑话。” 钟岳到了墨水,将毛毡随意地摊在地上,将对裁开的宣纸卷开来,抽出了一张,递给老农。 老农将沾着泥巴的手,往裤管子上擦了擦,拿起笔,沾了沾墨水,挥笔疾书。 一笔一划,说好听点是大开大合,难听一些,那就是瞎写。 阖家欢乐。 四个字,没有过多的笔法章法,简单粗暴,看上去就像是随意涂鸦上去的。 “年轻时候写过几笔,多年不摸笔了,写得不好。”他把笔递给钟岳,“你写几个我看看。” 钟岳盘腿而坐,接过老农手里的笔,也不沾墨,就刮了几下笔,也是阖家欢乐,不过写得很工整,金农漆书,本来就是讲究横平竖直,唯独“丿”笔,就像是江上撑船的斜篙一样,又细又长,让整个字从工整呆板中跳脱出来,这也是金农漆书的一大特色。 整个字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方舟和一条斜插的竹篙。漆书有金石的风骨,汉隶的古韵,正楷的特色,隶书斩去蚕头燕尾,起笔以楷书的笔法切入,行笔打破中锋的常规笔法,以侧锋行笔,这种有意识的笨拙和拘谨,是以雅拙之趣和金石气为其内涵的。 此等绝世书体,传承者鲜有之。 力弱者不可学,不得法者不可学,功底不深者不可学。 老农皱眉,接过儿媳妇递过来的大叶茶,喝了一口,皱眉道:“不好看。你写的,不好看。” “爹。”农妇皱眉。 “怎么了嘛,不好看就是不好看嘛。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好看你可以不说嘛,当着人家面呢?”农妇赧颜一笑。 钟岳也笑了笑,“婶子没关系,我也觉得不好看,哈哈。” 农妇接过老农喝好的茶碗,有些嘀咕叨地离开了。 “好了,我也要干活了。”老农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朝田间走去。 钟岳微笑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审美风格,可能老汉那条花裤带,在大多数人眼里,是那么的扎眼,简直辣眼睛,或许在某个知名意大利设计师眼中,确成为了灵感的源泉,这些都说不好,但是在老汉眼里,它就是一根能不让裤子掉下来的腰带,这就足够实用了,至于好不好看,他不在乎。 同样的,钟岳写漆书,如今也是这样的心态,其他人怎么看,他不在乎。 “阖家欢乐,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啊……” 钟岳伸了伸懒腰,有些无聊地进入了系统。如今即便是没有观摩的机会,钟岳都习惯登录上来,看一看笔法系统之中的情况。 漆书熟练度百分之九十六,也就在他用系统产出的笔书写时,作品笔法呈现能够到达百分之九十七。不要小看这小小的一个百分点,对于现在的钟岳来说,每提升一个百分点,都是非常不容易的提升。 其余的任务,初级制笔任务还没达成,初级雅舍任务也未有动静,如今钟岳在努力的金农认可的书作任务,也是灰暗无动静。 只是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熟练度超出百分之一百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难道自己的书法造诣就比金农高了?不太可能吧。 “哥哥,你的字写得好丑哦。” 小娃娃光着屁股蛋,只穿着一件有些长的背心,低头看着钟岳的那四个字,咯咯地笑着。钟岳也不生气,摸了摸他的头,“你也会写字吗?” 小娃娃身子晒得有些黝黑,摇着脑袋,“我爷爷会写啊,你看这个,写得多好看。大哥哥你写的,扁扁的,像个矮冬瓜大胖子。” “小峰,过来喝点水。” “噢,来啦。”小娃娃笑了笑,“大哥哥,我走啦。” 赤着脚的山娃子也不怕踩到石头,就这样走在田里,穿了过去。 “叫你穿鞋穿鞋,你又把鞋脱哪儿去了?待会儿你爸爸又要打你了!” 山娃子臊红着脸,“大黄叼走了。” …… 钟岳看着远处一派和谐的田园农家风光,将宣纸整理好,收到书包之中。绕了好大一圈,继续游山玩水。 一条桃溪,从山涧流淌下来,钟岳有些饿了,便坐在溪边,洗了洗手后,拿出馒头,夹着烹煮好的腊肉,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林间鸟鸣声不绝于耳,钟岳吃完后,喝了口水。 今天的收获,他很满意。 何必去在乎别人怎么看,即便是天下独我一人执笔写漆书。 孤芳自赏, 那又何妨? 第四十八章 给我滚 桃花坳中,热闹非凡。 十几辆奥斯顿马丁等候着,迎来不少乡亲围观不说,刘清华带着黄毛强等施工队,也守在门口,等着钟岳下山签施工合同。另外桃树底下,蹲着抽烟的潘伟,带着县里的一群小混混,眼睛贼溜地盯着周围的状况。 钟岳母亲的娘家,就是马家沟老潘家。这潘伟,算起来,就是钟岳的小舅,不过他母亲自从十年前跟他父亲离婚后,也就再没瓜葛了。 一旁几把崭新的铁铲,拇指粗的尼龙绳,码放得整整齐齐。 “待会儿都给我机灵点,别让这帮孙子抢先了!” “伟哥,那些家伙很壮啊,咱们干的过嘛?” 潘伟眼珠子一瞪,“我是他小舅,咋的?他们还想骗我大外甥不成?” 一旁的光头眼神有些忌惮,“伟哥,那不是刘清华跟黄毛强么,是不是你那大外甥自己想撬那半块碑?请施工队过来动工?” 呸。 潘伟吐了烟头,“小子翅膀硬了?门都没有!咱们先假装帮着他,把这些外人给赶走,到时候还不是由咱们说了算。撬起来就赶紧出手,我在县里认识的一个老板说了,只要东西弄上来,脱手就是八万。” “伟哥,这不会犯法吧?” “犯个屁法,到时候把我姐搬出来,这小子不看我的面子,也得看在他亲妈份上,还会把我送进警局?笑话!” 一旁的小弟将香烟递到潘伟嘴边,拿出打火机点上,“还是伟哥考虑周到。” “这小子,进山做什么去?真是闲得蛋疼。”潘伟炖的腿麻了,拖下一只鞋,垫在屁股下,一边抽烟,一边盘算着门外这些跟他们抢东西的杂碎。 …… 招待所之中,同样是热闹非凡。欧阳老头靠在椅子上,显然很不想说话,一个劲地摇头晃脑。王大山站在姚县长旁边,这回县委来得可齐了,地税局、国税局,一箩筐的领导都来了,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欧阳老头。 “这个……”姚县长坐不住了,搓着手笑道,“欧阳先生,没想到您大驾光临到敝县,真是令大屏乡蓬荜生辉呐。” “姚县长,今日我过来,是私事,用不着这么多领导过来陪我干等着。” “不打紧,不打紧。您是淞沪著名电商,咱们z县一直在大力扶植电商产业,政策优惠不说,还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如果欧阳国际能够加入z县,为z县电商行业注入新动力,今天地税局局长、国税局局长都在这里,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咱们都有额外的优惠政策给欧阳国际,您看如何?” 欧阳老头拄着杖,一语不发。 姚县长抬头看了眼王大山,努了努嘴。 王大山心领神会,“那个欧阳先生,这个阿岳啊,是我看着长大的,咱们乡里……” “我来找钟先生,不是来跟你们拉家常的。” 姚县长尴尬地笑了笑,“欧阳先生,我知道了,您一定是想要钟家那半块遗留的魏碑吧?好说,我们县里很早就在做工作了,这都不是问题。” 欧阳老头起身,不打算在这里消磨时间。 “董事长。” “钟岳来了没?” 叶安口袋中忽然一震,戴在耳朵上的蓝牙传来消息:“头儿,目标出现。” “来了!” …… …… 钟岳才走到桃林,就被眼前的场面给惊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 “钟先生,您好,我是……” “阿岳,装修合同,你看……” “都闪开!小岳,还认识我么,我啊,你小舅,潘伟!啊?认不认识啊?” 乡里的妇联主任也穿着件花衬衫,使劲朝前凑上来,“钟岳,王乡长让你先去一趟乡里的招待所,我说……” 横不过潘伟,怎么说,也是县里流氓混混出身,转身大吼道:“都给我统统走!我们家小岳是你们可以欺负的?” 钟岳拉了拉书包带,他对这个小舅可是恨之入骨,当年就因为魏碑一事,这个小舅挑拨离间,家里面闹得不可开交,直接导致他父母感情破裂,最后离婚收场。罪魁祸首,就是这个搞事情的潘伟。 现在这个跳梁小丑横杀出来,准是又没安好心。 潘伟跟着几个混混拿着铁锹,一副谁要动钟岳,我就跟谁拼命的样子,如果十年前自己小舅这么护着他,钟岳没准还会感动到痛哭流涕,然而面对一个为了在县里当个临时城管的差事,就可以跟家里人撕破脸来,恶语相向不说,还动手打人的牲口,钟岳还会再相信? “小岳,别怕,我替你把这些人都赶走。”潘伟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妇联主任也是嘴里不饶人,“阿岳他妈早就离婚跑了,你这个野舅子现在跑来认亲戚,准没安什么好心!” “闭嘴,丑婆娘!少挑拨离间!” 钟岳面色冷到了冰点。 “滚。” 潘伟背对着钟岳,冷笑道:“听到没,我大外甥说了,让你滚,看你还嘚瑟个屁!”说着,很是霸气地将那铁锹往泥地里一竖。 钟岳看着上蹿下跳的潘伟,淡淡道:“我说你,潘伟,趁我还有耐心之前,赶紧滚吧。” “不是,我说,小岳,我是你……” “你特么还有脸站在我面前?十年前谁特么不要脸,为了个临时工,居然逼着我爸妈离婚的?滚啊!” 潘伟看着怒意涌动的钟岳,冷笑两声,“好!钟岳,你个小|杂|种!给我等着!” “慢着。” “呵,干什么?骂完潘爷后悔了?把那半块魏碑老实送到潘爷手里,然后跪下磕头,不然休想就此罢休。” 钟岳古井不波地看着潘伟,“把你这挖自家祖坟的铁锹给我带走,晦气。” “我**你**妈!”潘伟拾起地上的铲子,想要给钟岳一点教训。 然而就当他准备下狠手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腰背受到了什么猛击一般! 咔! 身穿西装的彪形大汉下手毫不客气,一脚直接踹倒了潘伟这皮猴子。 “我妈就是你姐,你个畜|生!”钟岳终于忍不住了,也是一脚,踢在潘伟的肩上。 “啊!我干!草拟马!老子的腰!啊!” “伟哥!伟哥!” 几个小弟早已经被吓得亡魂皆冒,赶紧去扶潘伟。 “别动,啊!疼!” 钟岳冷笑着,“你也知道疼啊,我还以为你这样吃相难看,不要脸的东西是不怕疼的呢。滚吧,记住了,今后钟家谁都能来,就你这头牲口来不得!” 第四十九章 不将就 不是钟岳做事太过分,而是这个潘伟实在是太畜|生了,连潘家人,都跟他拗断了亲戚关系,唯恐避之不及。据他父亲说,潘家二老之所以对钟家有成见,完全是这个混蛋潘伟当初找好了县里老板,想要把钟岳母亲送给老板当小三,结果没得逞,就使劲黑钟岳父亲。 混蛋小舅被狼狈的抬走了,像他这样在县里都是臭名昭著的地痞流氓,没有人会同情他。局子里的常客,被打得断胳膊断腿,谁也不会追责上门,更何况不是钟岳动的手。 刘清华夹着份合同,看着事态有些不对劲,便说道:“阿岳,本来找你敲定一下合同的,看来今天来得不是时候,这样,后天我再过来一趟。” “嗯。”钟岳也看到这些陌生的西装男子来路不凡,就让刘清华带着施工队先回去了。 老刘刚一走,几辆车子就开到了桃林之内,一群人都跟下了车。 钟岳看过去,心头一凛,什么时候县长这么闲了,三天两头老往自家跑?难道是为了剩下的那半块碑?不过那上边什么字都没有,市里文化局的人也都过来看过了,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这回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门还未来得及打开,桃林与钟家宅院前,已经聚了不下二百来人。王大山小跑过来,眉飞色舞地说道:“小子,这回你可得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大鱼了!” “王叔……” 钟岳话还没说完,王大山就跐溜跑回去了。 “欧阳先生,您看这是我们大屏乡的小荷山风景区,这桃花坳,要是早春过来,美不胜收,还有……” 欧阳老头显然没空搭理王大山,径直走到钟岳面前。 “你好,我是欧阳开山。” 欧阳开山气场十足,一只手伸过来,仿佛根本不容人拒绝。 钟岳看着欧阳开山一身唐装,胸前挂着的玉牌,温润剔透,一看就不是什么凡物,“欧阳老先生好,我叫钟岳。”钟岳同样不卑不亢,不知道此人是什么来头。 一旁的姚县长双手负背,“钟岳啊,欧阳先生是淞沪著名企业家,这回幸临大屏乡,是咱们z县不可多得的机遇,你可要尽地主之谊啊!” 钟岳一听姚县长话里有话,心里冷冷一笑,电商?跟我有毛个关系。又是赶鸭子上架来了。 欧阳开山似乎也很反感这样的捆绑式行径,皱眉道:“姚县长,你们几位领导,找钟岳有事吗?” “啊?额……王大山。” 一边乐呵呵的王大山白眼朝上一翻,“哦,那个……钟岳啊,姚县长是过来关心关心乡里的低保户生活情况。” 钟岳有些莫名其妙,低保户生活情况?那身后别着国税还有地税徽章的几人,又是做宝搞?明显言不由衷啊。 “谢谢姚县长关怀,吃穿无忧,还有其他的事吗?” “小岳,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县长来了,就这么干站在外边?你大学白读了啊!”王大山朝钟岳眨了眨眼。 之前魏碑的事情,已经让钟岳很不爽了,乡里、县里为了政绩,这么草草定下文件来,事先连一句通知跟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后来还拿着乡里建设文化文明乡道德绑架,这会准又要来上演这么一出了。 “王叔,你忘了啊,我休学了啊。” 王大山语滞,眼神扫了眼欧阳开山,示意钟岳注意言辞。 “既然几位领导找钟岳有事,那老朽先在车里等候着,你们谈完,我再跟钟先生谈。” 姚县长眼神示意了一下王大山,又看了看钟岳。 王大山这根肚子里的蛔虫,立马领会了领导的意思,拉着钟岳就望里头走。 姚县长站在欧阳开山身边,笑嘻嘻地说道:“欧阳先生,我们还是谈一谈关于欧阳国际加盟z县的事,您看……” 欧阳开山笑了笑,“姚县长,我冒昧地问一句,z县有什么优势,值得欧阳国际入驻?” “这个……我们的政策……” 欧阳开山打断了姚县长的话,“z县的政策,远远不足以值得欧阳国际开辟新市场。” “难道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像您这样的条件,欧阳国际每年都会受到无数封信函,别说就算我答应了,董事会都不过答应的。” 姚县长吃了闭门羹,心里有些不爽,叹了口气,“那我们z县有不少优质的农产品,还有廉价的劳动力,不知道能不能成为欧阳国际的加工点?” 老姚是真的不想放过这条大鱼,一旦达成合作意向,拉动的经济增长,就不是一个百分点两个百分点这么简单了,绝对是一个大跨度。 “运输呢?基础设施呢?” “什么?”姚县长回过神来。 欧阳开山微笑道:“交通运输、生产线跟基础设施,z县有优势吗?如果仅仅是廉价劳动力跟政策两块,欧阳国际为何不在淞沪附近的乡镇,就近找一些代加工点?何必大老远,投入大笔资金到z县来?姚县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边来回博弈着,那边王大山的思想工作,则是来得简单粗暴。 “你小子这是什么态度?姚县长来了,不请人到屋里坐下来谈话,这么干巴巴地膈应着,有意思没意思?” “王叔,我只是一个低保户。” 王大山眼珠子一瞪,恨不得一脚踹上来,“你小子挤兑我是吧?这欧阳老先生找你,肯定是有事,不然也不会花这么大工夫等你回来了,你给我记着,这回是大事。欧阳国际啊,要是能跟我们z县达成合作意向,这……” “王叔,这跟我没关系吧?” “你这小子,脑筋怎么就不会拐弯呢?他来找你,肯定是有求于你啊,这么好的机会……” “我拒绝。”钟岳淡淡地回答道。 王大山眉头一皱,“什么?拒绝?你忘了乡里人当初……” “当初怎么你一百,我一百,凑钱供我上大学是吧?王叔,这些话,用一次我权当您是为乡里谋福,一直用,就有些道德绑架了,您懂我意思吧?” “不是,我是说,这欧阳国际,你……这……我……”王大山没想到钟岳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原本以为这第一步没有任何问题,还在思考,如何让钟岳说服欧阳开山,结果这万无一失的第一步,就不对劲了。 “你这样子,对得起乡里人对你的栽培吗?” 钟岳笑了笑,“王叔啊……” “嗯?” “我休学了,魏碑捐赠算是报了当初的恩情,这一次,我不想再将就了。” 第五十章 美丽的约定 一次将就,钟岳忍了。 毕竟当初乡里人东拼西凑,把学费凑齐了,这件事,魏碑捐赠上,钟岳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但是不代表,就因为学费的事情,王大山就可以一直拿来说事。 “阿岳,你不能忘恩负义啊。” 钟岳微笑道:“王叔,难道你想用学费的事说叨一辈子么?四千块,我还给乡里就是。但你能答应把市里的那块魏碑还我?”要不是去年学费的事情并没有什么记录,钟岳早就想还钱了。兜里揣个十几万,难道四千还还不起? 王大山语滞,“阿岳,这也是为了保护文物,你怎么一点觉悟都没有?” “当初县里领导都来了,因为您开了口,魏碑直接拉到了市里,我也没怎么吭声,你知道市里才给了多少钱?一万八,白菜价!” 王大山眼神闪烁,“阿岳啊,这回不一样,欧阳国际啊,全球五百强大企业,要是落在z县……” 钟岳笑道:“那和我有关系吗?我不在乎,也不需要。所以不管这位欧阳先生来找我干什么,希望不要政治绑架。” 王大山看着钟岳一脸严肃的样子,叹气道:“好吧,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县里领导都在外边呢,你这样给难堪,你王叔也不好受,算了算了,多说无益。” 王大山转身出了院子,看到姚县长一脸铁青的样子,问道:“姚县长,这是……” “你那边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哦……还……还行。” 姚县长坐到公务车内,让王大山也坐了上来,吩咐司机调头离去,“这个欧阳开山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愿意跟我们县里合作。” “县长,欧阳国际到哪里不都是香饽饽,眼光高也是无可厚非。” “大山啊,这件事情若是妥了,明年改组县委,你也就有戏了。” 王大山一愣,“姚县长,不是之前文化馆的事……” “大山啊,你能力是有的,就是太浮躁,这件事情,我就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啊。”车开到乡办公楼,王大山便下了车。 “记得,这件事情对于z县发展很重要!”车窗缓缓升了上去。 县里来的一干领导都开走了,王大山看着一溜烟的公家车,叹气道:“这事儿给整的。我也没辙啊!” …… …… “家里没什么茶叶,欧阳老先生不嫌弃,就喝点水吧。” 叶安将一只杯子递到欧阳开山面前,“有水,不用你麻烦了。” 钟岳忽然看到墙角的手机,自己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这两千块买的东西,撒手就搁在家里,居然给忘记了! 他拿起倒扣在凳子上的手机,看到上边正在等待拨通的来电。 “喂。” “我的天!钟岳,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知不知道,从昨天到现在,我打电话都快打疯了!” 电话那头传来赵志民抓狂的声音。 “赵先生,您有什么事吗?我现在这边还有客人,咱们能稍后再聊吗?印章的事情,等我明日来县城再说。” “别提印章了!是不是欧阳开山来了?我告诉你,这人不是一般人,你别太随意。” 钟岳笑了笑,县里、乡里都这么多领导过来了,他还能不知道这个欧阳开山是个人物? “我知道了。” 赵志民舒了口气,“那好,总算没我什么事了,你们聊吧。” 钟岳挂了电话,扫了眼两百多个未接来电,除了赵志民的,还有五六个顾秦的电话,知道他号码的,也就这俩人了。 “是赵志民吧。” 钟岳回过头,点了点头,“欧阳先生过来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 一旁带着金丝镜框的叶安将一幅作品放在桌上。 “这是你写的吧?” 钟岳低头看去,古道春风,正是那日在李德明书斋留下的墨笔。 “不错。” 欧阳开山微笑着,脸上的神情稍稍释然了一些,“这些领导干部,正是有够闹心的,总想着捞政绩,不办点实事。你这漆书练了几年了?” 钟岳眉头一皱,怎么这些人总是问这个问题。 “三四年了,跟乡里的老先生学的,不过他不在人世了。” 欧阳开山点了点头,“那真是可惜了,我过来,是找钟先生办件事。” “叫我钟岳就好,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尽量帮您。” 欧阳开山递过一张照片。 钟岳扫了眼有些泛黄的照片,看上去已经有些时代了,上边的女子清秀动人,一身白色的碎花洋裙,黑发微卷,披在肩上。 “不好意思,欧阳先生,这人我不认识。” 欧阳开山笑道:“你当然不认识,这是我的太太。” “哦,冒昧了。不过欧阳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我让你看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背后的那幅金农漆书的作品。” 钟岳视线回到那张照片上,那幅作品,上书“万寿无疆”四字,从落款来看,应该是出自金农之手,并非后世之人模仿。不过是不是仿作,他就不知道了。但从这张照片,还是很难判断是否为真迹的。 “这件事,我来找你帮忙,希望别传出去。事成之后,回报自然丰厚。” “您放心。不过我还不能答应您,毕竟不知道什么事,倘若我办不到,您还是另择高明吧。” 欧阳开山喝了口保温杯里的茶,“我的太太,也是一名书法爱好者,书香门第,对于这些字画,从小就受过熏陶。这张照片是当初在大英一位友人家里照的,就在这里,我跟她一见钟情。” 欧阳开山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浮现出笑意,摩挲着这张泛黄的老照片。 “她对书法的见解总是很独到。那天,就是这副金农漆书,就整整说了两个小时,这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两小时。” 一边的叶安神情都有些不自然了,盯着鞋尖沉默不语。 “欧阳先生,您和您太太的故事很动人,不过您找我来,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欧阳开山说道:“我太太前几年患上了帕金森综合征,对于后边几十年发生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然而对于几十年的事情却是记得一清二楚,甚至比我都要清楚。当年我跟她结婚时有一个约定,等到了八十岁的时候,还要在这幅作品下再度过初见时那样美好的两小时。 我在大英的那位友人逝世后,这幅作品早已经下落不明,这些年我一直苦苦寻找,终究没有踪迹,眼看着她就要什么都忘记了,我不想在她还记着我们年轻时度过的美好时光里,留下什么遗憾,所以准备仿造一幅一模一样的作品,来完成年轻时候的那个约定。” 第五十一章 画法主线任务 钟岳听完了欧阳开山的故事,也不得不佩服这位欧阳国际的董事长,居然能为了几十年前的约定,大费周折地亲自过来。当然仔细一想,也无可厚非。穷光蛋起早贪黑谋生,有钱人自然就玩情怀了。 “这一回,我本来是找小篆李仿制上面那枚朱印的,机缘巧合之下,让我看到了你的这幅漆书作品。国内取法金农漆书的书法家少之又少,我也请过几个大师仿制这幅作品,不过很难有神韵、字形上尽得真传之人,你小小年纪,就能写得如此水准,也是让我很惊讶。” “欧阳老先生过奖了。” 欧阳开山继续喝了口茶,“我并不是吹捧你,这幅作品我请淞沪私交甚好的几个书法大师看过,他们都还在好奇,国内一线名家之中,钟岳这号人物,怎么没听闻过,看样子,对你的这幅作品也是很认可。金农漆书,没有几十年的功底,很难写到你这样的水准。我太太虽然患了阿兹海默症,但是对于书法的敏锐还是极其强,一般的仿作很难逃过她的法眼,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才又飞到徽州来,请你来完成这幅遗失的作品。” 写漆书钟岳在行,但是这仿古,他可没有这个技术。 “欧阳先生,虽然您和您太太的约定让我很感动,但是仿作不仅仅是书法层面就可以达到的。” “这个你可以放心,后续的做旧工序已经联系了一位老师傅,但是你也知道,字画仿作,除了年代上的做旧之外,本身就要达到很高的技巧造诣。” 钟岳点头道:“不知道您什么时候需要?” “三个月后,如果来不及,可能我太太的病情会恶化,我不想留下什么遗憾,至少在她还记事的这些日子里。” “我尽力吧。只是还需要一些准备工序。” “什么工序?” 钟岳说道:“特制的漆书用墨。” “五百斤油?” “看来您对金农很了解。” 欧阳开山笑道:“耳濡目染的,也多少知道些。不过这冬心先生制的墨锭,年代太久,恐怕存世量很少,我尽量收一收吧,叶安,这里交给你了。” “好的,董事长。” “钟岳,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有什么需要,就给我的这位助理说,任何要求都行。吃住问题,你不必替我这位助理解决。” 钟岳有些受宠若惊,有钱人都这么干事情的么?还给我派个助理? “那我就先告辞了。” 钟岳回过神,“哦,好的。您慢走。” 叶安送走欧阳开山,回到了屋子里,将一只文件袋打开,“这是关于那幅作品的资料以及细节,是经过技术处理,可能会有个别失真,这几张照片是没有处理过的,看着模糊,不过都是没有失真的。” “好,您怎么称呼?” 叶安微笑道:“叫我叶助理就好,当然不嫌弃叫我一声叶哥也行。” “叶哥,这事情我还得等些时日。” “你要等什么?” 钟岳微微一笑,这个他不能明说,要帮欧阳开山完成仿作,至少要将笔法提升到百分之一百,而且把那张墨方搞到手。这两个条件之下,才能尝试仿作。 见到钟岳不说话,叶安笑了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哦,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叶安一愣,随后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也是,登山一天,肯定累了。那你好好休息,这是我的名片,有任何问题,随时打我电话就是,我先走了。” “好。” 人都离去之后,钟岳洗了个凉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躺在床上,拨通了顾秦的电话。 “古代人,你是不会接电话么?打了你这么多个电话都不接。” 听得出顾秦话里有些愠怒,钟岳将手机离耳朵远了点,“有什么事吗?我今天上山采风去了,忘记带手机了。” “笨死了!” “哦。”钟岳那毛巾擦着头发,“没事我就挂了。” “等等!” “怎么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你没发现家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什么?” “笨死了!这么大个东西,你没看到?” 钟岳听着顾秦含糊其辞的话,愈发地莫名其妙,今天这些人都怎么了?是凑在一起来唱大戏的么? “到底什么事啊?” 电话里传来更大的响声,“笨蛋,你要我说多明显啊,自己领悟!笨死了!” 嘟嘟嘟…… 电话就这么挂了。 气到发疯的顾秦将手机丢在一旁,抓着头发仰躺在床上。 “丫头,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 “古代人。” “古代人?什么跟什么啊?你现在学艺术,黄妈都听不懂你说话了,给,吃点黄桃。” 顾秦坐起来,“黄妈,你说这世上怎么有这么蠢的人?” “到底谁啊?” “一个古代的厨子。” 顾家保姆一副莫名其妙的神色,古代厨子?什么意思?难道是看古装剧看得生气了? “你是在看最近火热的中华小当家?” 顾秦朝上翻了翻白眼,“黄妈,你也欺负我!” …… 顾秦莫名其妙的点到即止,让钟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丫头,不会是发失心疯了吧。他将手机丢在了一旁,刚准备进入系统,电话又来了。 “什么事?” “事情谈的怎样样了?” 钟岳听到电话那头是李德明的声音,便说道:“欧阳老先生让我仿作一副金农的书法作品。” “嗯,果然猜得没错。明日你到印斋来一趟,你的印章,我给你刻好了,你拿回去。” “真的吗?多谢李老了。” “呵呵,哪的话,这事情本来就是答应你的,说什么谢,就这样,挂了。” 钟岳笑道:“好的,您早点睡。” 接完李德明的电话,钟岳终于松了口气,这下终于能够安静了。 他登录了系统,忽然发现有一个跳动着的任务弹窗。 这是…… 【主线任务】:完成《万寿无疆》仿作,任务达成,随机奖励国画基础笔法系统。 钟岳心头一喜,国画笔法系统? 这么说,只要开启了这个国画系统,当初抽奖得到的【齐白石画虾技巧】就能够使用了? 白石老人现在的虾作,一只的单价都在两百万上下,比那青屿的大虾不知道贵到哪里去。要是真的学到了精髓,钟岳觉得,两百万自己暂时不去考虑,至少卖个青屿大虾的价钱还是可以考虑的。 ps:上一章有书友指出老年痴呆是阿兹海默症,是的,不是帕金森综合征,智障了~~ 第五十二章 名章 早上起床,钟岳才开了门,就看到敬业的“叶助理”已经在屋外候着了。 “叶哥这么早啊。” 叶安拎着一些早点,笑道:“你们徽州的早点还挺好吃的,我也不知道你要吃什么,随便都买了一点,你看看,都喜欢吃什么。” 钟岳看到十几袋早点,包子、锅贴、油条、豆腐脑等等,还真是买了不少啊。 “这个早餐有点丰盛啊,叶哥,其实不必这么麻烦,欧阳先生的委托,我尽力就是,你没这个必要。” 叶安微微笑着,“董事长吩咐我照顾好您的起居,作品早些完成,我也好早点交差,这些都是顺道买来的。” 呃。顺道就这么多,这要是特地去买,还不把整个早餐店给搬来。 “董事长今天来过电话了,这个金农监制的墨锭,很难确定,有几块清代的墨锭已经专门空运过来,再过几小时,就可以送到徽州了,让您看看合适不合适。” “这个……”钟岳吃了几个锅贴,又喝了点豆腐脑儿解了解锅贴的油腻,“那劳烦叶哥送我去小篆李的印斋一趟。” “好,那你先吃着吧。” “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啊,带给印斋的老师傅吧。” 叶安笑了笑,“那行,我调个车头。” 钟岳拎着早点,差点又把手机给忘里头了,揣在裤兜里,就把门给锁上,坐到了那辆“五菱宏光”之中。 “去印斋是吧?” “嗯。” 叶安油门一踩,驶入桃林中的那条石子路上,“阿岳,仿作的事情小篆李估计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只是有关董事长夫人的事,还请不要透露出去。” “叶哥放心,我过去就是取一枚自己的印章,没别的事。” “这样啊,诶,阿岳,你为什么休学了?好好的读大学,怎么就休学了?” 钟岳一愣,说道:“哦,前些日子家里父亲过世了,在料理丧事,十月份估计就回学校了。”守孝三年,那是掩人耳目的,他父亲哪有这么古板守旧,只是想让钟岳将书法当一回事罢了。现在的人,亲友逝世,出殡火化后,还不是照常上班上学。 “这样啊。”叶安笑了笑,“你的那几个室友还挺有趣的。” 钟岳还在吃着锅贴,转过头看向叶安,“啊?叶哥你还见过我的那几个室友?” “是啊,当初找不到你,通过你的名字,排查了十几个人,最后通过关系,就到了徽州大学,结果我们在寝室楼下等着,你那几个室友说好的去找你过来,却把你们的系主任啊,班主任啊,一窝蜂地都给喊来了。” 钟岳恍然大悟,咯咯地笑起来。 “怎么了?很好笑吗?”叶安侧目看了眼钟岳。 “我说前天我们班主任还有系主任、校领导,怎么一个劲地打电话过来,原来是把叶哥你当成放高利贷的了,以为我休学,是因为躲债,然后你们追债追到学校去了。” 叶安也是一愣,然后笑了笑,“还有这回事吗?你们学校老师也真是逗。什么事情都不问清楚,就胡说八道。有长得我这么帅的社会人吗?” “哈哈。” 车到了县里的清河街,钟岳先让叶安在这里停下,准备找刘清华把装修合同给签了。这事情也拖不得,欧阳开山能不能收到金农监制的墨锭还不好说,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把【墨法任务】完成,将五百斤油的墨方搞到手。 宅子的装修工期定的是一个月,并不是很长,主要就是一些水电管道的铺设,再把墙面刷一刷,瓦片理一理,最后铺地板,一个月时间,刘清华的施工小队已经足够了。 “阿岳,那外头站着的什么人啊?昨儿个挺牛逼的啊。” 钟岳笑了笑,见到黄毛强一脸好奇的样子,笑道:“永春叶问。” “干!能不能正经点!唬我呢?叶问都死了多久了?” “不逗你了。你就当他是个土豪吧。” “恩,看着也像。诶,他家搞不搞装修?” 钟岳一脸无语,“他家在淞沪呢!” “哦,那是有点远。对了,你小舅昨儿个……” “别,他算哪门子小舅。” 黄毛强知道自己触及钟岳逆鳞了,连忙改口,“哦,潘伟他昨天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现在这年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尤其是这样的混混。” “你放心,现在估计还躺在医院呢。”昨天被那个大汉一脚踹怕在地上,估计没个十天半把月的,那混蛋潘伟是难爬起来作妖了,“成,一会儿还有事呢。准备开工就打我电话。” “得嘞,钱到位了,今儿个就买材料,估计开工也就这两三天。” “行吧,那你忙吧。”钟岳跟黄毛强别过,就回到车子里。 叶安好奇地问道:“你那宅子要装修,早跟我说啊,找这样的小包工头,能行么?再说这装修七零八落的,会不会影响你创作?要不你先创作,等这事儿办妥了,我再替你找个大点的装修公司?” “不用了,叶哥。你找装修公司,最后派下来,也是分到这些小包工头上面,再说刚才说话那人是我初中同学,虽然我也没什么钱,但也照顾照顾他们生意,咱们去印斋吧。” “你倒是够仗义。不过你要是能把董事长的那件事情办妥了,你就是要淞江边上的一套房,董事长都绝不眨眼的。那边一套房,够让你用一辈子了。” 钟岳笑了笑,“这么点小事就狮子大开口,那我也太不识相了点。” “呵呵,在董事长心目中,没有比董事长夫人更重要的事了。”叶安转过弯,停在红灯前边。 “其实漆书作品我现在就可以完成,只是还差一点火候。昨天听欧阳先生的意思,他的夫人应该是很懂字画,颇有造诣,要想逃过她的法眼,绝不能有丝毫纰漏,所以还要再历练一阵子。” 车子停在了印斋的巷子里,今天星期四,照例李德明是不见客的。钟岳给赵志民打了电话后,大门才打开。 “这些早点给院里的师傅们吃吧。” 赵志民接过十来个袋子,笑了笑,“等你的早饭,院里的师傅们怕是早就饿死了,进来吧,师父已经等着呢。”赵志民朝叶安点了点头。 两人跟着赵志民进了印斋。 …… …… 第五十三章 改嫁(为雨夜流星雨未见执事加更) “钟岳啊。”在打磨印石的郭师傅抬头看到赵志民带进来的人,脸上洋溢这微笑,“这几天,你这不接电话,可把志民急坏了。” “喏,您老跟着几位师父当零嘴吃吧。” 老郭看了看塑料袋,“唷,包子、生煎还有茶叶蛋,这么多花样,今天中饭不用吃了。”说着,托起塑料袋,叼了一只生煎,一口吞下嘴。 一旁老花镜都掉在鼻尖上的老师傅过来,瞅了眼老郭,“瞧你这吃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志民饿着你呢。”说着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只生煎吃起来。 “去去去,嫌我吃相难看,那你别吃啊。” “切,又不是你买的,钟岳,我吃生煎,你不介意吧。” 赵志民也是眉头一皱,都七老八十的人了,怎么一个个都跟老顽童似的。 钟岳跟着赵志民到了后边的书舍之中,见到李德明正在院里做操,动作有些呆萌,便跟叶安互视一眼,会心笑了笑。 准备下腰的李德明见到了站在院里的三个人,就转过身来,“来了也不吭个声。” “这不是怕打扰师父您锻炼嘛。”赵志民抖了抖一边挂在树梢上的八哥,这桩事情终于没他什么事了,心里的石头也有着落了。 李德明笑道:“都进来吧。” 走入书舍,李德明便拿出两个小锦盒,“这个是答应你的名章。” 钟岳打开锦盒,是一块青润如玉的章料,上头并没有过多的雕饰,只是上头四个棱边,简单地做了无棱打磨,看上去圆润不少。 “师父你可真舍得啊。”赵志民有些羡慕嫉妒恨地瞄了眼锦盒中的章料,这样中等偏上的青田石,连赵志民都舍不得给自己当做名章来用,印斋备着的此类石料,都是李德明的一些老友上门求印才会用到的石料,如今李德明居然拿来给他刻了一枚名章。 青田石被列为四大印石,上品的青田石,其价格可与田黄相媲美,诸如封门青、灯光冻、黄金耀等稀有品种。钟岳手上这枚,虽然不是什么很稀有的品种,但是从成色跟雕工来看,也是价值不菲,加上李德明的篆刻,至少能价值七八千。 李德明呵呵一笑,“名章配好字,那些附庸风雅之徒,拿个几百的石料糊弄糊弄得了,真正的书法爱好者,这名章可是一辈子的事,怎么能随意兑付。” 钟岳拿起这枚印章,看了眼沾着印泥的字端,两个古朴的篆体名字,可以看得出来,李德明的功力确实不凡。 “这枚印章,你拿回去给你们董事长。” 叶安一愣,“这么快就刻好了?” “这只是粗章,虽然有照片跟大致尺寸,但还是亲眼所见最为直观。你拿回去问问欧阳先生,看看还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 “好。”叶安将锦盒盖上,准备让人送到淞沪去。 钟岳走出书舍,问赵志民,“这印章多少钱?刚才李老面前我不好问,他一定不会要我的钱,不过总不能占这个大个便宜。” 赵志民眉头一挑,“拿去吧,师父都答应送你了,我这再拿钱算是怎么回事?” “不用争了,这名章的费用都在欧阳国际的名下,到时候一并结算就是。” 几千块,对于欧阳开山来说,那就是九牛一毛,何况临行前嘱咐过叶安,这李德明还有钟岳这边的事情全权由他负责处理,这点小钱能解决的问题,自然是叶安乐得见到的。 赵志民也不推辞了,拿钟岳一个穷学生的钱,他过意不去,那对于欧阳开山,则没有这一层心理负担了。 “钟岳,你有什么要紧事吗?” “怎么了?” 叶安说道:“如果没有,我得去趟市里,让人将这枚印章送到淞沪去。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也行。” “哦,叶哥你自己去忙吧。我还想在县里逛一逛,不用管我。” 叶安笑了笑,“那成,你自己当心点。如果我没回来,你自己打车回去,车费什么的都我来就是。” “不用了,今天出来本来就是自己的事,你先去忙吧。” 钟岳先去银行取了点钱,到超市中买了两袋红枣,一些水果,准备去一趟下塘村。 潘伟冷不丁的出现,让他记起来,原来自己还有个妈。十年了,从当年钟潘两家闹得大打出手后,钟岳就没有再见过自己的母亲了。这块魏碑,当初钟岳如此坦然地捐给市里,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它,让本来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从此分道扬镳。 下塘村离县城不远,因为地缘关系,村里的条件都比大屏乡要好上不少,进村的一条水泥路,修得平平整整的,看上去格外显眼。 钟岳已经多少年没有到过这里了,小时候有一回,他的母亲带着他回娘家,外公外婆眼中的那种冷漠,给他留下了不少童年的阴影。越走进村里,钟岳越发地紧张起来,拎着东西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汗。 虽然当初父母离婚,是潘伟这搅屎棍的挑拨离间,但注定已经是无法挽回的局面。十年了,他的母亲居然一次都没来看过自己,这也让钟岳心里有些灰冷。 难道一个不成器的弟弟,还能比得上自己丈夫,自己儿子重要? 从村里人口中打听到地址之后,钟岳便朝村里摸索进去,敲了敲红漆有些剥落的铁皮大门。 “谁啊!” 钟岳见到眼前这个驼着背的老头,和十年前一样,那双鹰眼看着就让人觉得没有丝毫的善意。 “我,钟岳。” 老头拐杖一杵,眉头一皱,有些回忆起来,“你来干什么!” “我妈呢?” “谁跟你亲戚?” 钟岳深吸一口气,隔着铁门,“潘伟昨天来大屏乡闹事,我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这件事?” “潘伟?我不知道!那个孽子是死是活,跟我没半毛钱关系!你走!” “小岳?”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见到铁门外的钟岳,眼中满是惊讶,想要过来开门,却被老头拐杖一横,阻拦住了。 “你干什么?都是要再嫁的人了,还跟前夫的儿子拉拉扯扯,不嫌我丢人吗?” 钟岳心头一颤,嫁人? 他母亲终于要改嫁了? 第五十四章 十年爱恨融一书 十年不见,潘月凤居然还能一眼认得出他来。 钟岳动了动嘴唇,“你……要再婚了啊,恭喜你啊。”他说这话的时候,内心是五味杂陈的。如果说儿时的那十年,过得虽然一样穷,但至少父母给了他一个美好的童年。他甚至还记得,在那片桃林下,潘月凤坐在小凳子上,拿着鞋锥,他将上小学,为即赶制新鞋纳鞋底。 春夏之际,山桃成熟,潘月凤总是将最好的桃子洗干净了,切成小块,放在一只碗里,让他拿着竹签插着吃。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自打父母离婚后,钟岳便再也没有从他父亲脸上看见过任何笑容了。这一切,能怪谁?他不知道怪谁,潘伟肯定是罪魁祸首,潘家二老呢,他不清楚是否参与其中。 有时候他甚至会怪自己,怪自己那时候没有能力,保护好这个温馨的家庭。 “妈妈对不起你。”潘月凤眼眶湿润地说道。 “不用。”钟岳睁大了眼睛,“我不知道这十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爸死的时候,你都没有来看过一眼,十年了,你都没往家里来看过我一趟,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要再婚,恭喜你啊。” 身子骨硬朗的老太婆走了出来,骂骂咧咧道:“你爹是个没出息的废物,窝在山沟里就知道写几个破字,浪费了我闺女大把的青春,还有脸说十年,二十年啊,一个女人能有几个二十年。” 前尘旧事,钟岳不想再提,当初的对错,现在再拿出来争辩是非,又有何用呢?如今他母亲就要改嫁,反而让钟岳释然了。然而去年他的父亲去世了,潘月凤才打算改嫁,难道真的是因为父亲的关系还有乡里的说三道四,才会迟迟不改嫁,直到他父亲时候才嫁人? 十年了。 自打父母离婚后,他的母亲既不改嫁,也不来看他,始终处于缄默的状态,这样的态度,让乡里人的风言风语,慢慢烟消云散,但是钟岳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她。不管怎么样,对于他人生之中的前十年,潘月凤,在他心里还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我只想问你,十年了,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来看我吗?”钟岳看着眼眶湿润的潘月凤,问出了一直藏在他心底里的问题。到底是她抛夫弃子,能够做到了无牵挂,还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是我和你爹当时离婚就承诺过的,今后不再踏入大屏乡一步。即便我又再想见你,我都躲在屋子里闷声哭泣。十年了,我做到了!我当然放不下你,你去县里读初中,考上高中、考上大学,妈妈一次次地为你骄傲,每次看到校门口,你独自出来的身影,妈妈都要哭好久。我的阿岳,终于长大了,妈妈也就放心,能嫁人了。” 钟岳听到这个回答,居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能转身离去。 不再踏入大屏乡一步,他的父亲,还是在默默地保护这个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啊……爹啊,你就这么相信自己的儿子能坚强到没有母爱么? 不同于城市之中邻里互不相识的冷漠,在乡里,一些婚丧嫁娶的大事,几乎成了整个乡里的家务事一般。不管远近,嚼舌根的,背后说闲话的,还有故意抹黑的,反正只要是能当做话题的,都免不了被搬出来,议论一番。 潘月凤若是常来大屏乡,那么流言蜚语就会此起彼伏,永远成为乡里人口中的谈资。与其这样,倒不如不见。 尽管钟岳还是没能知道,当初他父母究竟因为什么原因离婚的,但都是已经是往事了,旧事重提,难免心里颇不宁静。从下塘村徒步回乡,钟岳花了三四个小时,就连叶安给他打的电话,都被他给忽视了。 有些事,往往没有什么对错可言,爱的继续爱,就像他沉默寡言的父亲一样,恨的自然继续恨,就像他这些年来,对于那个混蛋潘伟,永远也忘不了当初在钟家嚣张跋扈那姿态。 “钟岳,你怎么回事?” 看到车子慢慢靠在他边上的叶安,钟岳收拾起复杂的情绪,“叶哥,你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成,我还以为你不接电话出了什么事了呢。既然没事,那我就回去了,有什么事记得打我电话就是。”他也看得到,钟岳写在脸上的忧郁。 “好。”钟岳心事重重地朝桃花坳走去。 看着后视镜中的钟岳背影,叶安喃喃道:“搞艺术的人,都这么多愁善感吗?早上还有说有笑的,怎么回来就成这副模样了?” 钟岳走过这片桃林。当年的纸鸢、落花,桃香、笑语,这些一直埋藏在心底许久的回忆,在他脑海里萦绕着,挥之不去。 爱也好,恨也罢,时间,就是最好的疗伤药,当他站在潘月凤面前,问清楚这十年的缄默后,反倒是变得轻松释然了。 碎经大红宣,铺在了樟木长桌上。 这张系统产出的宣纸,终于是有用武之地了。 没有过多的杂念,没有担心这张纸写废了,改用什么纸。 竹刻中紫毫在墨蝶中滚了一圈, 钟岳提笔,看着绚丽华美的碎金大红宣。想起儿时美好的回忆,他该给潘月凤送去什么祝福呢? 百年好合? 不好,他不喜欢。 想起那天上山采风,活得肆意的老农,悬在空中的手腕毅然落笔。 阖家欢乐。 四个字,简简单单。十年的爱恨恩怨,钟岳都用一支笔,尽情地放肆开来,一种心随笔动的感觉,让他感觉到酣畅淋漓。 行笔侧锋,独此一家。 收笔折而不转,提笔斜细飘然。 风吹入室,镇尺下宣纸一角飘动着。 等到最后一笔落下,钟岳将笔随意地放在墨蝶之上,再也不看这张纸上的任何一处。仰躺在床上,侧过身时,忽然看到书柜后斜靠在地上的那幅油画。 画中,穿着运动衫,坐在巨石上纹丝不动的背影,真是那日采风时的他。 钟岳闭目轻笑,慢慢入眠。 画中虽然只有背影,但是那样的意境,居然让钟岳看出了一代大师的神韵。 “这死丫头,还真把我当扫地僧来画啊。” 第五十五章 系统更新 这一晚,钟岳睡得无比香沉。梦回儿时,清贫的日子虽然没有大鱼大肉,然而却成为他记忆中最美好的光阴。 朝阳斜斜地爬进窗子,投射在地面上。钟岳翻了个身子,才慢慢请来,盯了天花板好久,下意识地登录了系统。 原本化身为一道黑色身影的金农,在钟岳登录系统的一瞬间,金农黑像身体边缘金光萦绕,忽明忽暗。主线任务的图标也是闪动着。 终于认可了吗? 他有些欣喜地点开了闪动着的任务图标。 刷! 系统的提示声音响起:【金农认可任务】达成,漆书笔法熟练度提升百分之五!宿主熟练度达百分之一百零一,系统奖励一次抽奖。 金光闪烁,黑影紫气缭绕,原本已经陷入沉寂的黑影瞬间活了过来,正是目露笑意的冬心先生——金农。 “无量寿佛,钟小友,老朽说过,水到渠成之日,便有紫气东来,漆书大成,可喜可贺。” “多谢冬心先生这些日子指点有方。” 金农微微一笑,画面重归古揚州街头,依旧还是布衣褴褛,卖画谋生。 “天地广阔,任尔高飞。书法之道,绝不仅仅于此,老朽说的大成,只是钟小友得到了老朽的认可,并不是书法的尽头,他日心中有什么疑虑,钟小友可来此坐坐,咱们促膝相谈。” “那就不打扰冬心先生卖画了。” 当钟岳退出漆书笔法系统之时,耳畔忽然传来duang的一声。 回到系统主界面时,满屏都飘起了彩花。 天空出现四个字。 恭喜宿主。 钟岳呵呵一笑,这系统还有这么人性化的一面啊,游戏体验感极赞啊。 再看那漆书笔法入口时,已经改为了“金农聊天室”。 “……” 金农聊天室?这个名称,却要给个差评。听着怎么有些不正经呢?尤其还是粉红色的字体,更加不正经了,怎么看都像是那种街巷昏暗灯光的那种休闲室。 “诶,不对啊,我这还有个初级制笔任务没完成呢。刚刚怎么没有看到任务卷轴呢?” “系统更新迭代,宿主可查看任务系统,今后所有任务,可在主页任务系统直接领取。” “这样啊。” 钟岳点开任务系统,发现了几个分类模块。 这个制笔任务,则是被放在新手主线任务之中,由于之前已经提前领了漆书笔法系统,所以任务奖励一栏成为了空白。 不过钟岳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个新手主线任务,他还必须得完成,因为不完成这个,也就没有办法继续下一个新手任务,他获得其他笔法的机会也就少了。 光一手漆书就想打遍天下,恐怕想得有点多了,毕竟这样小众冷门的字体,对于一些上年纪的老书法家来说能认可,却很难迎合大众口味。 并不是说迎合就是自降身份,有失书法家的气质。很多好的传承,往往都是在这样的自大自傲中慢慢流失的,总是认为自己是完美无缺的,不懂得欣赏的都是傻|逼,然后就被时代所淘汰了。 迎合时代的审美观,也是将这门传承千年的古老艺术发扬光大的刚需。有了这层觉悟,钟岳才能朝着正确的目标努力下去。 笔法任务中,被敲上红色“完成”印章的漆书任务就不需要看了,还有剧情任务中的【鬼市奇遇】也是敲上了红色印章。 看完了任务栏,钟岳便退了出来,准备抽奖。不过他有些懊悔了,超出了百分之一就能够抽奖一次,刚才若是拿着系统产出的【竹刻中紫毫】,岂不是能有两次抽奖机会? 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买,钟岳也只能事后诸葛亮地后悔一下,以后还遇到这样的情况,就留点心,毕竟多一次抽奖也好,哪怕是抽到一张宣纸呢,呸呸呸,要啥宣纸,要啥宣纸! 钟岳点开抽奖系统。 大转盘上,笔墨纸砚钟岳直接是跳过不看了。【竹刻中紫毫】可以凑活着用,对于现在的钟岳来说,那些属性加成没有那么急需,他现在最想得到的,则是画法系统。 这样,配合上当初抽奖得来的【齐白石画虾技巧】,稍加勤练,自己的画作,也能卖出青屿大虾的价格了。 视线回到转盘之上,除了笔墨纸砚,还多出了几方印章,让钟岳的目光稍稍停留了片刻。 【闲章·游鱼戏珠】:作品艺术感提升百分之三。 钟岳看向那几枚印章,看上去印章的成色都是高档货,可惜系统产出的东西不能买卖交易,所以即便是价值连城,也只能是过过眼瘾罢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李德明刻的那枚名章足够用了,所以这些闲章还是有些鸡肋。 【张大千泼墨山水画法】,这个倒是不错。 对于张大千,钟岳还是比较熟知的。二十世纪画坛风起云涌,人才辈出。如果之前所说的齐白石是近代著名绘画大师,那么张大千的名声,则是享誉中外,连西方艺坛,都对这位传奇画师赞誉有加,称其为“东方之笔”。 一手泼墨山水画,更是二十世纪中国画坛最具传奇色彩的艺术表征。一幅《爱痕湖》,当年拍出了一个亿的高价,简直为中国画坛注入一股强心剂! 钟岳有些心动地挪开了视线,继续看下去。 【黄公望山水画法】,钟岳心头一喜,今天系统怎么这么大方,给的东西都这么高质量。黄公望如果不了解,《富春山居图》总该知道吧。如今海那边的小岛上还留有半幅呢。以这幅画为主题的同名电视剧,都播出过,可见作品艺术价值之高了。元四家之一的画师,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除了这两个画法系统,当然还有几个技巧秘技,这些东西钟岳是看都不想看了,因为没有画法系统,这东西就算抽中,也是被系统暂时扣留下来的,根本没办法使用。 “是否开启抽奖?” “开启!” 金色的流光开始转动起来。 叮! 随着流光的落定,钟岳缓缓望过去。 还好,不是纸,嗯,也不是墨,最坑的两项已经排除了。钟岳继续看下去,视线落在一本虚拟的书册上。 【文征明小楷笔法】 …… 又是书法! 第五十六章 风向突变(为云心出岫舵主加更) 书法初学者,一般都是从隶书、楷书入手,这是最普遍的认知。行草的笔法、承转,初学者根本无法把握住。不仅很难写出飘逸之感,乍一看连笔生硬,还会让人感觉这人根本不会书法。 要写好行草,基本功就必须扎实。钟岳之前的漆书,是一种独特的字体,偏归于隶书体系,却又不是正统的隶书之风,属于一种非主流的字体。而这次抽到的【文征明小楷笔法】就不一样了,虽然不是盛唐颜柳这么出名的书法大家,但是这位明朝大书法家也是造诣颇高。 尤其是他的小楷,师法传为王羲之的《黄庭经》、《乐毅论》以及钟繇《宣示》,王献之《十三行》等,又能融入唐人小楷笔法于一炉,形成“温纯精绝”的自家风貌。 按照现代人的审美观点,文征明的小楷无疑是属于“字写得漂亮”的那种,行体苍润,在他还没过世的时候,就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当世第一了。求字之人络绎不绝。 明楷以文衡山第一。 这就是后世对于文征明小楷极高的评价。文氏后裔与门生,汇成蔚为大观的吴门书派,使文家笔法风靡江南,大有笼罩一代之盛。直到明末的董其昌崛起为一代大师,才渐渐落寞,足以见文征明小楷的精纯高深。 “是否领取奖励?” 钟岳回过神来,“领取。” “文征明小楷系统,生成完毕,请宿主退出系统,重新登录。” 钟岳满心欢喜地退出了系统。 正准备重新登录的时候,忽然听见屋外传来呼唤声,便起身去开门。 “诶哟,阿岳啊,等会把你手机号抄给我,老叔这扯嗓子喊,都快把声带给喊断了。” 钟岳一看是王大山,便问道:“王叔你这是来干什么?张馆长,你怎么也过来了?” 钟岳一看后头跟着的张邵林,也是有些纳闷。 “你又打算在大门口站着说话了?小孩子家家,一点礼数都不懂啊。”王大山推开门,请张邵林进屋坐会儿。 张邵林笑了笑,后头的中年男子拎着个袋子,手里还夹着几个瘦长的锦盒。 “这现代展会不是结束了么,我过来把你爷爷的书作送回来啊。” 张邵林坐在椅子上,“锦盒里头处理过了,放了干燥剂跟樟木条,防潮防蛀,有利于书作的保存。” 王大山也是熟门熟路地摸到了钟岳家的后厨,拿着玻璃杯,倒了两杯水过来,“这送作品的事,何必您亲自过来,找个人送来不就是了。这位是您的弟子吧?来来来,喝水喝水。” 张邵林微笑道:“之前现场书画大赛,斩获金奖,也没来得及和你说上几句话。” “什么?金奖?阿岳你获奖了?”王大山一脸惊讶的神色。 “怎么?王乡长不知道吗?看不出来,钟岳你还挺低调的啊。” 钟岳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比赛,说出来丢脸。” 王大山眼皮跳动,这给你牛的,还丢脸呢,能获个奖就烧香拜佛了,还这么多要求,真当自己书法了得了? 张邵林的徒弟也是微微笑着,“钟岳,话不是这么说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你这年纪,能够有如此笔力,就已经不错了。书协的柳先生都对你赞誉有加,千万不能过于自负,虚心好学才是。这是我的名片,我也是市书协的理事,老师公务繁忙,可能没有指点你的机会,若是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给我,互相交流切磋一二。” 王大山惊鸿一瞥,“是啊,阿岳。这位张馆长的得意门生,康显光,可是咱们市里著名的中年书法家,这么好的机会,可千万别错过。” 说着,已经替钟岳将那名片接了过来。 “那就多谢康理事了。” 张邵林说道:“对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显光,拿给我吧。” 康显光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从公文包里拿了出来。 “这里是那块魏碑的补助款。” 钟岳一愣,“补助款,之前不是打到卡里了吗?” “之前市里拨发下来的是两万,黄明川事先颠覆了两千,所以打到你卡里的钱就是一万八,之后经过市领导的慎重考虑,这块魏碑的价值,绝对不仅仅于两万这么点,所以又拨下来八万,这是捐赠合同,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在这里签个字。这块魏碑的归属问题,也就彻底告终了。” 钟岳一愣,什么时候这些领导变得这么大方了?他扫了眼合同,上边写的确实是十万补助款,反正这块魏碑已经捐赠上去了,就算钟岳想要拿回来,也是不可能的事了,多拿八万也算是一笔意外之财了,便拿起笔签好了合同。 “好,这八万你拿好。” 王大山咽了口唾沫,八万,之前还有两万?他还以为就五百块呢!市里居然拨下来十万!有些眼红地看着那袋子钱。大屏乡多山少田,近些年又护山育林,山上除了些果树外,就没有什么可以增收的地方了,连他这个乡长,一年的工资,也就十几二十万,这乡里最穷的低保户,居然一下子多了十万,心里头难免有些不平衡。 见到钟岳没有什么特别兴奋的样子,张邵林跟康显光都有些惊讶了,这可是八万啊,什么时候大几万这么没吸引力了?王大山眼睛都直了,这小子怎么跟没看见似的。 看着张邵林出神的样子,钟岳便问道:“签好了。张馆长,张馆长?” “哦。” “还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前几日,不是欧阳国际的董事长来找你,不知道是什么事?” 钟岳心里一凛,果然是无利不起早啊,这张邵林八成是某些人派来“刺探军情”的,“这个……好像跟张馆长没什么关系吧?” “啧,阿岳你这是怎么说话的?张馆长这也是关心你,真是好心当成驴肝。” 钟岳笑了笑,“我答应过欧阳先生,这事情不好透露,所以王叔、张馆长,不要为难我。” “哦,不要紧。只是这次市里领导也很重视欧阳国际的合作,如果你能帮着牵线搭桥,想必也会受到领导们的表扬。” 钟岳面无表情。 表扬? 当我小学生呢! 第五十七章 逼格满满的文衡山(为云心出岫舵主加更) “张馆长,我想您太看得起我了。欧阳先生不过是找我办一件私事,并不是委以重任。至于这个合作的事,我真的是爱莫能助啊。” 王大山皱眉,“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死脑筋?你给他办了事,他能不答谢你?到时候,你就把合作的事情一提议,不就妥了?欧阳国际这么大个集团,随随便便派驻下来一个子公司,都能让我们徽州市经济腾飞的。” “凭什么呢?” 王大山一愣,“阿岳,你忘了是谁一百两百,凑钱给你上的大学?” 钟岳直接从文件袋里拿出一沓钱,“这里是一万,王叔,连本带利,还给乡里。” “你!我能要你钱?这孩子怎么这样挤兑你王叔?” 张邵林见到气氛有些尴尬,连忙将钟岳的手摁下来,“都是乡里乡亲的。王乡长,你也是。这事情本来就是不好放在明面上说的。市里给欧阳国际也发过不少公函了,这次派我过来,也是不想给小钟同志压力,这样,这些补助款呢,跟之后我说的话,并无半点牵扯,钟岳,你收好了。文化馆事情繁忙,我就先走了。” 王大山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皮衣,笑道:“诶,张馆长,我送送您。” “好了,留步吧。显光,我们走,对了,钟岳,有空来书协坐坐,魏老可一直想收你做关门弟子呢。” 钟岳目送张邵林师徒二人到了车上。 王大山趴在车窗上,一步步地跟着启动的车子,“张馆长,咱们乡里文化馆的题字……” “你放心,我记着。过些时候就派人送来。” 王大山搓着手,终于肯留步了,“好,好,那您慢走!” 汽车驶过弯道,消失在王大山的视野之中。钟岳走进大院,刚想关门,就被王大山一把摁住。 “我说是不是上了大学,你小子就越来越不懂礼数了?刚刚又是哪一出?” “王叔啊,你要拿学费的事情说叨多少回?不是我不还,而是当初你凑钱的时候,就想着场面热热闹闹地,让记者拍照报道,结果名单都没弄一张,不然这钱我早就还了。” 王大山一愣,“你小子良心让狗给吃啦。我当初辛辛苦苦凑钱,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山驴蛋子!现在反倒是怪起我来了?” “好好好,您说什么都对。”钟岳也懒得跟王大山扯皮。 王大山拍了拍钟岳的肩,“阿岳啊,欧阳开山,究竟找你干什么啊?这一般的小事,欧阳开山也不会特地来找你,是不是跟那块魏碑有关?如果真的是为了那块魏碑,如果欧阳国际能跟市里达成合作意向,我相信这块魏碑会成为友谊见证的。” 钟岳微微一笑,难怪这张邵林这么着急撂荒地过来,又是送钱又是让签署捐赠合同的。感情是觉着欧阳开山这趟过来,就是因为这块魏碑而来,作为交易的筹码,自然要完全收归市里所有。 钟岳不得不佩服这些领导的脑洞。不过这次很不巧的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地方了。 “王叔啊,当初你是怎么说的?魏碑捐给文化馆馆藏,现在你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要当成谈判筹码,送给欧阳开山咯?到底你的话有谱没谱?” 王大山支支吾吾道:“我……我这不是随便说说嘛,市里的精神文件,我就是随便说说。行了,我走了。” 钟岳摇头冷笑,这些屁股决定脑袋的人,真的信不得啊。 他关好了门,重新登录了系统。 在笔法系统的登录界面,多出了一个选项,钟岳轻车熟路地点了进去。 画风突变。 时空穿越,已经来到了江南水乡,吴中古镇。 看过唐伯虎点秋香的,基本也都知道文征明这号人物。不过唐伯虎点秋香大多都是杜撰,就跟包青天斩陈世美一样,文学成分比较多,但是唐寅、文征明、祝允明、徐祯卿,是切切实实的吴中四大才子。 钟岳知道,这些虚拟背景人物都是看不见他的,也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文府。徽派建筑大抵高墙深院,在外几乎看不到瓦片,靠着天井采光通风,四周瓦檐落下的雨水归于天井,俗称“四水归堂”。 而苏派建筑,最大特点就是园林式的布局,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文府之中的建筑便是如此,体量小,却精致美观。钟岳很快就找到了这个文府之中唯一会发光的npc——世称文衡山的书法大家文征明。 “衡山先生好,晚生钟岳,前来求学小楷。” 钟岳抬头看向这位枯瘦的老头,垂眉耷眼的样子,远远没有当初的金农来得面善。 文征明长衫一抬,坐在堂上,“读过几年书了?” “啊?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半年大学。”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夫问你读过什么书?经史子集,你都读过什么?说来听听。” 钟岳想了想,对于所谓的国学,他还真的没有多少涉及。这也不能怪他,从小长在红旗下,除了一些唐诗宋词,个别文言文篇目,对于传统国学的教育,似乎已经从课本上抹去了。你让钟岳背个百家姓,或许还没那些古代孩童来得顺溜呢。 “没怎么读过。” 文征明皱眉,“去去去,目不识丁,胸无点墨,不配学书。” “……”钟岳有些郁闷,这文衡山不按套路出牌啊,这系统不是就他一个玩家么,所有npc不都是替他服务的吗?头一回听说还有拒绝玩家的npc?游戏体验感极差,要投诉! “这个,衡山先生,你我所处时代不同,接受的教育也不一样,但这并不影响我学书法,您就让我观摩学习吧。” “不成。”文征明直接拒绝了钟岳的请求,“胸藏文墨怀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没有半点学识,书法上纵使造诣再高,也难有成就跟突破,回去多读书,等什么时候老夫觉得你能学书法了,再教你吴门小楷。” 钟岳一头汗,这给整的,别闹啊,“那个衡山先生,在我们那个时代里,晚生也算是高材生了,所以并非目不识丁,要不您通融通融?” 文征明站起来,随手拿起一张纸,摆在钟岳面前。 觌氅、餮屾、飨乪、磲蕤、颥鳎、鹕鲦、鲻耱、貘匚、鍪籴、耋瓞、耵鸫、鲕烃、文盲。 “你看看这上边,你认识几个字?” 钟岳面无表情地退出了系统…… 这年头,npc都玩起梗来了…… 第五十八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 传统的国学,并不仅指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按照四库全书的分法,可以大致归为经、史、子、集四大类。 什么是经学,那就是四书五经等为主体的儒家经典。史学,那就是以二十四正史为主的史学著作。至于子学,就是历史上创立学说或学派的人物文集,诸如《荀子》、《韩非子》等等。“集”就是指中国古代历史上,个人学问或者文学的总集,如《李太白集》,其中都是诗仙李白的诗集总和。 因此,文征明的门槛,说高也不算高,说低呢,也不算低。对于钟岳这个从小接受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新时代大学生来讲,国学上的涉及,显然不如一个古代七岁孩童,所以让他花工夫去自学,那显然就是有些苛刻了。 他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眼下老宅装修在即,家里肯定是住不得人的,趁着这段时间,回学校成了最好的选择。加上当初所选的电气工程专业,与他现在的理想目标完全是相去甚远,转专业成了最好的选择。 那就是转到汉语言文学专业。 大学里拥有最好的教育资源,与其自己瞎琢磨,不如听听大学里的老师,对国学的理解,这样不仅仅是为了得到文征明的认可,也是对于传统文化的继承。真正的国学大师,精通经史子集各个方面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但是专攻一类,独当一面的还是存在不少,对于钟岳这个国学小菜鸟来说,这样的机会,那是求之不得。 当初选电气工程,也并非是钟岳内心的意愿。工学类本来就不是钟岳所喜欢的专业,而是迫于家庭生计以及市场需求,才会选这门专业罢了。 决定了这事之后,钟岳便拿起了手机,拨通了叶安的电话。 “喂,小岳啊,有什么事吗?” “叶哥,明天记得来接我一趟,准备搬到学校去住。” “啊?怎么回事?” 钟岳笑了笑,“这不家里要搞装修,总不能让我吸着甲醛睡觉吧?” “咳,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事,用得着去学校嘛,市里订个酒店套房,你看可好?你住学校里,创作的事情怎么办?董事长那边的意思,是越快越好,留给你的时间,不是很宽裕了。” 现在钟岳的漆书笔法已经大圆满了,缺的就是用墨上的考究了。 “你昨天送来的墨,我用了,还是不怎么正统,所以为了达到最好的仿制效果,我的意思还是等装修完毕,我再回来创作,自己炼墨。”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半响才传来叶安有些咋舌的语气,“你……你还懂炼墨?” “呃……略懂,略懂。” “好吧,是不是只要装修好了,你就能尽快完成创作了?” “是这么个情况。” “好的,我懂了,明天早上我就来接你。” 钟岳挂了电话,又看了眼书架边的油画,有些不熟练地给顾秦发了条短信:画已看到,谢谢。 吃了顿早午餐后,钟岳就去张来福家学制笔了。现在他即使再忙,也要将这新手任务给做完,虽然这个任务的奖励,已经提前被他支取出来了,但是不完成这个任务,就没办法继续下去。 车笔杆、水盆活、干活,钟岳如今掌握了初步的技巧性步骤,剩下的,只能是靠熟能生巧了。张来福在一旁指点了有俩小时,抽着烟,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也是倾囊相授。 一支完整的笔制出来。 “滴!系统检测到成品紫毫一支。品相低等,实用性中等,材质低等,综合分四十分。” 钟岳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水准不够啊。同样的材质,张来福可以做到六十几分,将将合格,对于钟岳来讲,却是难上加难。 去他大爷的!老子跟你拼了! 如今手艺是学到了,但是钟岳手艺不精,制出来的笔,完全达不到初级标准。这也不能说资质愚钝,这样的手艺活,练个三五年的,都不算过分,钟岳虽然可以耐心等,但是他觉得没有必要这样浪费时间,完全可以利用系统的评定标准来搞事情。 “小岳啊,手艺得勤练,你才入门这么些日子,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师父,你不是说,手头上还有一些黄鼬尾毛跟野雄兔脊背上的毛皮存货吗?” 张来福闷了口烟,徐徐吐出来,“怎么着,这么快就盘算着你师父手头上的棺材本了?” “瞧您说的,这点皮毛,又不能发家致富,我想自己做一支笔,完完整整的笔给您看。” “你现在的水准,用那么好的材料浪费。” 钟岳站起来,“没用过这些材料,都不知道今后该如何处理这些笔毫,师父,我去取木料,您等着。” “诶,我说……呵,这小子……” 钟岳已经跑出了院子,借了辆邻家的三蹦子,晃晃悠悠地开回了家,拎起了那瓷缸下边的木架子,老子这回是下血本了! 海岚黄花梨车笔杆,七紫三狼为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钟岳决定搞一把大的! “你这孩子,说着说着就跑路,这是跟谁学的?喏,既然你非要干,这些东西本来是准备今后等你手艺成熟后留给你的,现在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钟岳看到小箱子里,放着一些黄鼬的尾巴以及十几块摸起来有些硬滑的兔毛皮。 “诶,你不是去拿木料了嘛,怎么拎着个木架子就来了?” “这木料你看如何?” 张来福接手那木架子,“这玩意儿怎么看着眼熟啊?” “您这么快就忘了?刘胖叔送我,架在那个瓷缸底下的。” “咳,我说你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啊。这玩意儿能做笔杆嘛?材质差的木料,稍微一车就裂了,不行,不行的。这刘胖子缺德,你缺心眼啊。” 钟岳将木架往一旁抛光的沙盘上蹭了蹭,将表面厚厚的漆给蹭去了一大片,“您再瞅瞅。” “神神叨叨的,搞什么鬼?”张来福接过那木架,瞅了眼钟岳磨掉漆的那个断面。 “嗯?” 他揉了揉眼,似乎觉得这木料,油性不错啊,嘶,这纹路…… 张来福凑近闻了闻,一股降香扑鼻而来。 “这……这是海岚黄花梨!” 第五十九章 用钱砸成的任务 为书友160214142738780舵主加更(章名太长不让打) —————————————— 对于经常和木料主料打交道的张来福而言,鉴别海岚黄花梨,只需要一眼、一摸、一闻,就判断得出了。尤其是这样刚刚开口的断面,那种降香味,是一般木料所没有的。 “师父,这木料不知道可以做笔杆吗?” 张来福瞅了一眼钟岳,缓缓道:“阿岳,你知道这海岚黄花梨的价值吗?我觉得不合适。” 钟岳眉头一皱,“为什么不合适?” “做笔杆,太浪费了。”张来福原本还在嫌自己那小老弟坑了钟岳,现在知道这黄花梨木料后,又不免心疼起刘二胖来了。玩了一辈子木料,倒头来被一个愣头青捡了个便宜,“这几段木料,如果卖给一些木料商,少说能有三四万的价值,目前市面上,这海黄的价格,已经炒到了三千万一吨了,你这个木架,少说也有三斤重。” 可惜就可惜在这个木架并没有任何纹饰,又涂了重漆,完全掩盖住了黄花梨原本的纹饰,所以只能当木料来卖。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这样的原因,也不会让钟岳捡了这个便宜。 “就车笔杆!” 钟岳咬了咬牙,现在对于他来说,完成新手任务是最要紧的事,不抛点血本,哪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完成这个新手任务。 张来福听到钟岳这么果决的回答,便说道:“好,那我帮你。” “别,师父,您就在一旁看着,我自个儿来。” 张来福脸上浮现出肉痛的表情来,“我是怕你费料啊,这么名贵的木头,一刀划下去,就是好几十,好几百的,你不心痛吗?”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啊?什么?” “呃……我的意思是总要有独当一面的时候。” 闲话不多说,钟岳先将连接固定的木架给拆了开来,分成一段段的木料,拿起其中的一小段,按照这个断面的大小,足以车出十六到二十根左右的笔杆了。如果是拿来车黄花梨手串,那就是十条左右的星粒手串了,这个价值,绝对比拿来车笔杆高上少,这也是张来福嫌他浪费的原因所在。 简单的木条已经车了出来,为了避免出现开裂,钟岳也是放足了余量,好在这些天用这些机器已经顺手许多了。一根圆润的笔杆,慢慢地在轮盘上打磨抛光出来了。钟岳在一旁的小桌上,将笔管放在上面,用手揉了一圈,看看有什么地方还需要休整的。 一地的木屑,就短短的一个小时,钟岳打磨掉的木料,差不多已经价值好几百了,看得张来福都有些肉痛。黄花梨做笔管,自然不是钟岳开的先例,自古有之,只是黄花梨自古以来就是名贵木料,一般文人雅士,哪里用得起这样的御用木料,多用竹管代替,但是黄花梨做笔杆好吗?确实好。 首先一点,那就是黄花梨油性大,一般竹管做的笔,用不到一年两年,若是笔毫坏了,那连带着笔管也一同扔了,主要就是竹子容易开裂。而黄花梨则不一样,是越用越光亮,包浆越纯厚的。 “这是浪费啊……”张来福抽着烟,都不敢喘大气,生怕自己说话声音一大,钟岳一哆嗦,就把笔管给车废了。那就是大好几百的东西不见了。 钟岳全神贯注地将笔管慢慢掏空,做出空心的木管来,不同于竹制的笔管,木管除了塞笔毫的那一段,后头的那一长段并不需要开得有多薄,反而是车得太薄,容易开裂。 钟岳将车好的笔管递到张来福手上,抹了把汗,“师父,您看看如何?” “咳咳,勉勉强强,马马虎虎吧。要是笔厂里的学徒都跟你似的这么车,早就倒闭了!” 早些年,笔厂偶尔还是能接到这样的名贵木料制笔的单子,那都是精心设计,基本很少放余量,用六边形的叠加,一根木料基本还能再多车出两到六根的笔杆,若都是按照钟岳这样的土豪车法,真的太浪费了。 不过那样子的掏料子,很考验手艺,如今张来福也就在一旁偶尔指点两句,至于怎么做,都是由钟岳来拿主意。 笔杆打磨好之后,接下去的水盆绝活,也就是挑毛,分毫等常规手艺了。钟岳现在做的笔,都是常规大小,并不需要什么笔斗之类,将笔毫容量扩大的东西。搓好的笔毫,以七紫三狼最为搭配,这样的笔毫,写起小楷来,铁画银钩,尤为刚劲有力。 反反复复,花了大半个下午,钟岳在笔杆最后钻出了两个对称的小孔,用一个细绳打了个结,算是大功告成了。 “师父,您看我这支笔,做得您还满意吗?” 张来福拿在手上,翻看着笔毫,“要我说实话吗?” “当然。” “笔杆车得马马虎虎能看,水盆的活比起笔厂如今那些女工的手艺差了不止一大截,之后的干活,也马马虎虎,浪费了这么多好的料子,如果我是笔厂老板,我想掐死你。” 钟岳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两下,“就没点值得夸的地方?” “对于几个月的学徒来讲,你能做出一支这样的笔来,已经算是不错了,但是学归学,你做的笔如果不合格,或者说是不好用,哪怕十年二十年,我还是那句话,浪费好料子。” 钟岳知道,他这样做确实有些急功近利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眼下他必须有个侧重点,制笔是为了干嘛?还不是用来制作出的得心应手的毛笔来,用以书作。古代书家尚且买笔,让他死磕在制笔上花个十年二十年的,耗不起,真的耗不起。 “我明白了,师父。” 张来福将那支笔交到钟岳手中,“不管怎么说,这支笔是你这几个月学制笔以来,你最用心做出来的成品毛笔了,今后要如何精进,得靠你自己了,师父该教的都教给你了。” 钟岳点了点头,“宅子要装修了,一些家具物什,暂且挪放在您这里,不碍事吧?” “我个糟老头子,你不嫌我这脏,就丢这里吧。” “师父,我还得给您讲个实话,之前去鬼市那趟,是给我自个儿买家具去的。” 张来福笑了笑,“我早知道了。” “您怎么知道的?” “除了你,咱们乡里谁还稀罕那些破烂玩意儿?也算你小子傻人有傻福,给捡了这么个宝贝玩意儿,剩下的几根木料别车笔杆了,拿去卖钱吧。” “……” 钟岳拿着笔,等待着系统的判定。 “滴!系统检测到成品海岚黄花梨兼毫一支。品相中等,实用性中等,材质高等,综合分七十九分,达到初级毛笔等级。” 钟岳大舒一口气,果然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当他兴致勃勃地登录系统,看到下一个新手任务的时候,差点要哭了。【初级墨锭制作】,这特么是新手任务么?这简直是要将他培养成全能型人才啊! 第六十章 装裱 为书友160214142738780舵主加更(章名太长不让打) —————————————— 虽然看起来,钟岳这次完成初级毛笔制作有些投机取巧了,但而是无可奈何之举。这个世上,全能型天才实属凤毛麟角,能够在一个领域做到顶尖,就已经是不容易了。诸如明代制笔名家周虎臣,从小就是生于制笔之家深得毛笔制作的要领,他这一辈子都在制笔,这就是匠人精神。 如果按照系统的要求,钟岳就踏踏实实地练制笔手艺,那么眼下的这个新手任务呢?【初级墨锭制作】,是不是还要去深山老林里去砍来松树,自个儿点烟炼墨呢? 不过当看到奖励是随机画法系统时,原本打算放弃的钟岳又有些不甘心了。自己煞费苦心,不就是想得到这些来之不易的书画系统吗?大不了再跟之前得到金农漆书系统一样,来一遍精修呗,要追求熟练度百分之百的画法系统,实在不简单。 不过这个任务,倒是可以跟【墨法任务】归到一起完成,也省去了不少麻烦。处理好这些之后,钟岳给刘清华打了个电话,到时候别自己离开了,这边没有个拿主意的人。 “叶哥,这些人是……” 钟岳发现,叶安开来的车后头,居然还带着辆商务车。 “你好,我们是凯瑞设计公司的团队,受叶先生委托,来负责古宅改造。”一位身穿西装的中年男子微笑着伸出手,“这是我的名片。” “刘总监,你好。叶哥,我这不是已经承包给县里的施工队了,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了吧。” 叶安轻笑道:“你放心,刘清华那里我已经安排妥当了,他们现在统一归凯瑞团队调配。这些小施工队,你别看价格便宜,但是磨洋工,有些故意拖延工期,既然你要装修古宅,总不能拖两三个月吧,交给凯瑞团队,一个月就足够了。” “钟先生,这是我们根据您的要求,事先设计好的三套方案,您看跟倾向于那一套?” 钟岳拿过一本图册,翻开来看了看,都是以钟家古宅为模板,设计的室内样式。风格复古,有一种恍如隔世之美。古风又不落俗套,一些设计细节,又融入了现代设计效果,使得整体设计效果既时尚,又有浓浓的山水诗意风。果然,大型装修公司就是不一样,刘清华这样的小施工队,如果不改进,确实要被时代所淘汰了。 钟岳将三套方案都看了一遍,“我个人更倾向于中间这一套,只是这个装修成本……” 叶安笑了笑,“你放心,成本上你不用担心。” 俗话说,吃人家嘴短,那人家手短,钟岳也不是爱占小便宜的人。 “刘总监,这设计方案中的家具什么的就不用购置了。一些老家具,凑活凑活,也就免了。” 刘总监一愣,看向叶安,不绝有些为难,地板、墙面都包给了刘清华,若是家具什么的都不卖,他们这个团队哪有什么利润点啊。 “这样恐怕难以达到效果,不过我尽力吧。” 叶安笑道:“钟岳,这里你就放心好了,刘总监会统一安排的。对了,你去市里干什么?” “哦,去学校办一下转专业的手续,顺便在学校里住到这里施工完吧。” 叶安眉头一皱,“那这个创作怎么办?” 钟岳挥了挥手中的一卷纸,笑道:“今天就可以搞定。” “今天?你不是说从淞沪拿来的墨不行吗?” “那几块老墨不行,我手头上有一块没用过的,正合适。”得亏昨天被傲娇的文衡山拒绝后,钟岳到聊天室找金农唠了唠嗑,询问了一下这个制墨的要领。结果金农直接将他的计划给打乱了,从选材到炼墨,最后晾墨,少说得要八个月,为了一块墨等八个月,估计欧阳开山都要跳起来了。 不过当初鬼市淘来的那块开裂的墨锭,却得到了金农的认可。 叶安看了眼钟岳手上那廉价塑料袋包着的墨锭,有些狂汗,就不能郑重一些吗,拿个塑料袋装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垃圾袋呢,还真是随便到家了啊。 “刘总监,这是钥匙,里头的家具……” “您放心,我们有专业的团队,里边的家具,我们都会帮你保管,等装修完毕,您可以自行处理。” 钟岳点了点头,反正他爷爷跟他爹的字,还有家里一些值钱的东西,都已经放在一口大樟木箱子里,昨夜送到了张来福家中,剩下的床啊,桌椅板凳,还有那些家具,也就不需要他动手了。 他坐上了叶安的车。 “小岳,你说今日就能完成作品?” “是啊,叶哥你带我去一趟市里的德宣斋。” 叶安看不懂钟岳这是什么套路,前几天还说要等个把月的,还差点火候,今天就这么信誓旦旦地说能完成了?有些不可思议啊。 “小岳,你要不要再酝酿一下?” 钟岳问道:“前几天李老送到淞沪的那枚印章,欧阳先生怎么说?” “哦,有些小了,但又说不上来大了多少尺寸,反正还是有些出入。” 钟岳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片,上边是用毛笔勾勒的一枚墨印,“叶哥你带去给李老。” “这是什么?” “我对金农漆书有些研究,这是我从一些其他作品上勾勒出来的,你让李老参考这上面的样式雕琢。” 叶安皱了皱眉,“这样有些不妥吧。” 一些印学大家,多少有点自负。如果一个后生对他的作品指指点点,那简直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你就说这是欧阳先生回忆中的样子。” “这样好么?” 钟岳将纸片放在手套箱内,“反正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叶安有些不明白了,不知道钟岳哪里来的自信。 车子到了德宣斋,叶安跟着他一道下了车。小店生意冷清,过来的多半都是老熟客。钟岳一眼就认出,跟店主坐在一道喝茶的,是当初那个劝他别买这么多纸的老头。 “怎么样,我就说吧,这小子准要来退货的。这书法啊,贵在持之以恒,年轻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是不行的。” 店主起身,看到钟岳身旁的这个气质男有些身价不凡,又无意间瞟到了外头的黑色豪车,有些没底气地说道:“这位同学,本斋小本生意,若无纸质问题,概不退货。” 钟岳微微一笑,“想哪里去了。我找老板,是替我装裱一幅字的。” “装裱?” 钟岳将一卷报纸递到店主手中。本来写完了那副“巅峰之作”后,担心系统产出的纸张不能随意赠送,不过系统提示,完成的作品是可以买卖馈赠的,这才让他松了口气。 老蔡头帮着店主,将卷起来的报纸缓缓打开。 中间夹着的红色碎经大宣慢慢出现在众人眼中。 “阖家欢乐!好字,好字!” 店主跟老蔡头正对举着碎金大红宣,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赞赏。 …… 第六十一章 麻溜地滚 钟岳回头望去,只见中年男子胸前挂着串香珠,手上的两个石球玩得挺溜,一身短袖唐装盘扣整齐地系到了脖颈地最上方。瞧这穿着打扮,倒像是个尚古的人。 老蔡瞅着手上的这幅字,“小后生,看到那天留在书斋里,用来试纸的墨宝就是你的啊,不错不错,取法金农漆书,写得神形具备,现在能耐得下性子学书法的人越来越少了,你这手漆书,怎么着也有十年的功底了吧?童子功练得不错。” 习字从小练笔的人,再往前推个几十年,不在少数。写字也是一种习惯,一些大书家,都是从小就开始练字,渐渐养成良好的用笔用墨习惯,这就是“童子功”。 不过如今嘛,写字都是铅笔水笔的,也就没有没有这一说了,一手好的硬笔字,只要肯花工夫,三个月足矣练成。 钟岳笑了笑,并未说什么话。 “老板,帮我装裱起来。” “不急不急。”中年男子镶着金牙,手里的两个保健球别在背后,“这字你写的?” 中年男子左右看着。一旁的老蔡头也举得手酸了,就交还给了钟岳。 “不错,是我写的。” “啧啧,写得嘛倒是不赖,只是这书作之人,明明年幼,笔力不够老道,非要装作一代大师似的,用些枯笔,有些自作聪明了。也罢,看着挺喜庆的,卖我得了,我拿回家送给家里的老爷子,图个乐子。” 一旁的老蔡头轻哼了一声,也就笑笑不说话。 钟岳依旧微笑着,“那你准备出多少钱?” “这个嘛,这样的水平,放在青少年宫里,也就勉勉强强,马马虎虎送给人家,贴贴春联,写写福字的水准,不过我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容易,给你一百块,够你再买些纸笔回去苦练了,怎样?” 钟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板,你这里有裁纸的那种剪刀吗?对,刀刃一尺长的那种大剪子。” “有啊,你要干嘛?” “我想把这位先生的狗头给剪下来。” 一旁的老蔡头会心一笑,小青年,有点个性是好事,这货出一百块,摆明了就是侮辱人,还想捡个便宜。 那中年男子脸色顿变,“喂,小同志,莫要不识抬举,不知天高地厚啊。一百块,已经是很看得起你的作品了,你满大街问问去,多少写得比你好的人,在虞沐广场上,二十一幅卖字的。” “本来你说笔力不精,故作老成地用枯笔的时候,我就已经想着让你闭嘴了,只是想看看你出个什么价钱。你要是出的价钱合我心意,让你数落两句也就算了,只可惜,你出的价钱,不够批评我的。”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字不好,还不让人说了?” 钟岳冷笑一声,“老板,像这样的一幅四尺大宣,用最上边那种木边镜框装裱,什么价格?” “这个的话,算上里头的衬纸,大概是五百左右。” 钟岳微笑地看着那不懂装懂的二百五,“听到了嘛,五百块。我花五百块来装裱这幅作品,缺你这一百块花?什么都不懂,还装成很懂的样子。谁说年轻人就不能用枯笔的? 这是书法之中很常见的一种笔法而已,要的就是当中的飞白效果,你不懂胡说我呵呵一笑也就算了,还想捞便宜?” 装逼男的小心思被钟岳一语说穿,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了,觑了一眼,故作镇定道:“胡说八道。满嘴粗鄙之语,乡下人就是素质低!庞老板,你这书斋有这样的买主,迟早等着关门歇业吧。” 庞立拍了拍手,淡淡道:“开门做生意,黄老哥可是黄了弟弟好几桩买卖了。” “你......莫要血口喷人!” 说着,灰头土脸地溜走了。 “老板抱歉了,刚刚没控制住情绪,耽误你生意了。” 庞老板呵呵一笑,“没事没事。这人是挺招烦的,总是过来买点小东西,嘴还特碎的那种,进门是客,我也不好说什么,有些客人是挺烦他这样的人。有好几个遇到两三回,现在都不敢来我这儿了,太不识抬举了。” “哈哈,小后生挺不错啊,蔡弛弥,认识一下。” 钟岳跟老头握了握手,“你好,我叫钟岳,蔡老先生你好。” “我也是庞老板的老朋友了,这个黄军是挺招人烦的,不过都是市里书法爱好者,经常聚聚写写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多两句他不要面子,我们还得要面子呢,所以都让着他,刚才听你这么一顿骂,老头子我心里畅快多了。” 笔斋老板说道:“之前你说要装裱,你看看,用什么样的衬纸。我叫庞立,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什么需要的文房四宝,打我电话就是。”一般人,庞立还不给名片,可这位穿着平平的年轻人,则是给他太多的不可思议了。 钟岳翻了翻衬纸,也不是很懂装裱的配色跟花纹,就递还给庞立,说道:“庞老板,这个还是你帮我挑一种吧,送人的,尽量装裱得精致一些。” “好,没问题。” 庞老板瞅了眼边上静静站着的叶安,问道:“这位先生是……” “我等他。” “哦……”心里头又是一惊,这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穿得这么破……朴素,感情是扮猪吃老虎啊。 庞立回过神,说道:“那就一星期后来取吧,定金四百。小本生意,就怕有些雇主给装裱好了,半道又不要了。”他开好了发票,将附票递给钟岳。 钟岳交了钱,问道:“哦,庞老板,借你的书舍一用,可行?” 庞立一愣,点了点头,“自然可以,需要提供什么笔墨吗?” 钟岳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笑道:“都带着呢,只需要来一张生宣就够了。” “这个,钟岳啊,有个不情之请,你看我能不能在边上观摩观摩?当然,你拒绝也是没关系的。”蔡弛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走帖学路子的,近年来痴迷书法,越发觉得碑学更有韵味,却迟迟找不到门道,我这把年纪了,再去拜师显得有些老不羞了,金农漆书,也是取法汉隶碑学,不知可否让我观摩一二?” 钟岳讪讪一笑,“真是不好意思。蔡老先生,今天恐怕不行。改日,改日可行?” 蔡弛弥以为钟岳是在敷衍他,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不要紧的。” 钟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进了后边的小书斋里。 不是他小气,也不怕这个老蔡偷学笔法,而是钟岳这回是真有见不得东西的事要做,所以不能让人旁观。 研磨、镇纸,钟岳闭目,登录了系统。 系统的提示响起:“是否开启1:1全息投影?” “开启。” 钟岳睁开眼的时候,低头望去,宣纸上,俨然已经有了虚拟的四个漆书大字。 字体苍劲有力,犹如沉舟斜篙,横立大江而不惊波澜。 巍巍然,万寿无疆! 第六十二章 系统全息投影(为雨夜流星雨未见堂主加更1/3) 一支大毫的虚影,反反复复地在纸上勾勒着四个虚拟的大字。 没错,这就是金农笔法系统改造完成后,具有的唯一功能,作品全息投影功能。只要是金农创作过的漆书作品,全部都可以由钟岳选择投影。 并不是说,有了这个逆天的功能,钟岳就可以像小学生描红一样,按照上边虚拟的笔划,一笔一笔地去填涂。 金农说过,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幅字,即便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当然,这是在没有考虑复印技术之前的定论。 不过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作假者傻到用打印的方式去制假贩假,是个人都能辨别出来,这字画是打印的还是真正书画上去的。 至于描红这种事,书法初学者,对字形掌握还不是很到位,可能会用这样的辅助手段,但是真正要去创作一幅作品,这样描红的手法是极其愚蠢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书法同样讲究写意。什么是写意?那就是让思维随笔而动,若是将这个字形都用这样的辅助线给固定下来,那么无形之中就给自己的笔套上了一个枷锁。带着枷锁的字,你说能好到哪里去? 钟岳开启全息投影,也就是把握字的大小跟整体走向,毕竟这幅字,是交给欧阳开山完成几十年的一个约定而作的,不是随随便便就应付了事的。 虽然漆书笔法已经达到圆满,但是有些方面,还是钟岳所不可控的。比如枯笔的运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够预料得到,当笔中墨枯尽之时,呈现在纸面上的墨迹到底是何种断断续续的效果。 在一旁的纸上试了试墨的浓淡,古人作书多用浓墨,墨浓如漆,写在白纸上黑白分明,极其醒目。字迹清晰秀丽,神采外耀。浓墨易见其厚重、凝练、神韵尤佳,但非功力至深者不能达此妙用。尤其是金农漆书,墨浓得简直像是浮在纸上一般。 钟岳又研磨几圈,达到满意的浓度之后,大毫入墨,沾满了墨汁,笔肚圆满,犹如饮足酒的大肚将军。 屏息宁神,落笔藏锋,全息投影虽然不能给钟岳的笔法带来任何帮助,但是可以准确定位落笔的方位在何处,他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了笔上。 草字头,两根短竖,犹如凿进横木之中的木锥,处理地干净利落。 漆书的字体就是这样,整体看上去,显得有些幼稚,像是一个不会写字的孩童,只懂得线条的横平竖直,然而再细细品味,这样未经处理的线条,却有一种粗矿的美感,就像是直接用凿子刻在纸上的钢筋铁骨一般。 萬夀無疆,这是文字还未简化之前的繁体。 这四个字相对来讲,都比较容易掌握跟把控。 练过书法的人可能都有感触,那就是字体笔划繁多,结构紧凑的,反而容易把握,相反,那些寥寥几笔的,稍差分毫,字体上就明显会感觉到不同。 钟岳手腕微微发力,转折之处,只折不转,漆书笔法,早已了然于心,深入骨髓,根本不用他去思考下一笔该如何落笔,在他的思维了,就只有下一笔就该这么写,没有为什么。 四个大字跃然于纸上。笔划苍劲,张弛有力,该收则收,藏而不露,该放之处,绝不拖泥带水,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 再开启全息投影相比较,钟岳觉得还是挺满意的,虽然相似度上有些出入,但是笔法上已经原汁原味地呈现出来了。 为什么一些拍卖会上,经常会出现某些大书画家的赝品? 不是说是个人就能够模仿得了这些大书画家作品的,有些赝品,他的本身艺术价值,就已经是价值很高了,精致的赝品仿作,甚至都能够卖到一两万,甚至十几万。 这些高手,他们不仅仅是片面上来模仿作品了,甚至连用笔习惯、笔触画风、书风等等上,都十分贴近原作者的习惯。 一气呵成,钟岳写完落款,剩下的就交给李德明跟欧阳开山来办了。印章跟做旧,都不是他能力范围的了。几十年前的记忆,应该没有如此深刻,更重要的是作品本身的笔法跟造诣上,达到金农的水准,这就足以骗过常人的法眼了。 走到外头,见到三人坐在一起喝茶,钟岳便拿起书包,笑道:“叶哥,作品放在里边,等墨迹干了,你就送回去吧。这里离徽大也不远,我坐公交车就好了。” “写好了?你等下。” “还有什么事吗?”钟岳问道。 “这么快,需不需要修改的?” 一旁的老蔡笑了笑,“你这话就是外行了,书法都是一气呵成的,涂涂改改怎么行?”说着,便笑道:“现在总可以进去看看了吧?” 钟岳点了点头。之前他是不确定那个全息投影,会不会其他人也看得到,所以才不让这个老头进去观摩,现在都写好了,自然可以让他进去看看了。 四个人挤在小书房里,显得有些拥挤了。 “这幅字,水准很高啊。” “确实,比外边那张需要装裱的造诣更高了。”漆书,绝对是各大书体之中,最最偏门的小众字体。蔡弥弛也说不上来,具体高在哪里,但是给人的直观感受,往往是最强烈的。碑学不同于帖学,他不需要线条有多飘逸灵动,恰恰相反,要的就是这种钢筋铁骨的粗狂感。如果一个走碑学路子的书家,不去提高整体的笔势、张合的力度,而去精雕细琢于笔画的精细,那么就走到岔路上去了。 叶安皱着眉头,“钟岳,有点不妥。” “哪里不妥?” 老蔡也是一愣,“我看很不错啊,完美无瑕。这些枯笔、焦墨,都是处理得很到位。”老蔡心头一凛,这大概是钟岳的买主吧,看着就不像是懂书法的样子,不知道也难怪。 “落款有问题。” “落款有问题?”老蔡跟庞立都看向落款。 “没问题啊。非要说有问题,就是少了枚名章而已,也是无伤大雅。” 钟岳低头看下去,嘴角一抽,还真特么有问题。方才写得兴趣正浓,没看全息投影,落款时下意识得落成了自己的名字…… “额……蔡先生,庞老板,我还得再借用一下书舍,不知道……” “没问题的。”庞立搓着手笑道,“既然此作有瑕疵,不知道能否送给小店?” 钟岳点头道:“好吧。”一副落了款的,送人也就送了吧。 人都走出了书舍,钟岳拿起笔,重新创作了一副,有了之前的一遍熟手,这一幅,写得更加精致了。这次钟岳的落款可算是注意集中了。 气贯如虹,沉着落笔。 “乾隆九年六月,钱塘金农书。” 第六十三章 大妈有些八 从德宣斋出来,钟岳搭上了一趟去xc区的公交车,盘算了一下如今手头的余钱,刨去装修垫付的四万,借给周大光一万以及直接捐个乡里残联的一万块,手头的钱除了卖印章剩下的十万,还有捐出去的魏碑补助款又是八万。 当然,这十八万里,还有六万还要给刘清华,如果跟叶安请来的设计师材料上有冲突,自然抹去一点。 至于欧阳开山那里,赚点就赚点吧。钟岳虽然不想占便宜,但自己将来要是要成为一代书画大师的,这一副作品,卖个几万十几万的,应该是洒洒水的事,就当提前支取了。当然,这也就钟岳心里想想,这么不要脸的话,说出来可就太不要脸了。 钟岳拿出手机,正好看到界面上有信息提示。 “六个字,你当发电报呐?多发点字,不会多收你钱的。” 钟岳笑出了声,这丫头真是牙尖嘴利啊,故意想逗逗她,就回道:“油画已看到,谢谢你。” 这回手机屏幕还没暗下去几秒,马上就传来夺命call了,钟岳接起来电话。 “喂。” “古代人,你是刚刚才看到短信吗?” “是啊。” “乘客们,小茶亭即将到站,请即将下车的乘客拿好随身物品,在后车门等待下车,下车请按铃,下车请按铃。” 电话那头听完整乘车提示,问道:“你在市里?” “是啊,今天准备回学校了。” 电话拿头停顿了几秒钟,“你个骗子,不是说守孝三年吗?这才几个月,就回学校了?” “我爹本来就没让我守孝,拜托,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谁的思想还会这么顽固?”现在别说三年了,请假三天就差不多了,毕竟在这个步伐加快的时代里,读书、工作,都是放在第一位的。 “不对啊,你现在回去,那不是正好赶上期末吗?你考试怎么办?” 钟岳微微一笑,“你不知道大学只需要高中的十分之一的智商跟努力就够了吗?再说我回去又不是为了期末考试,准备要转专业。” “转专业?你是要转书法系吗?徽大好像没有吧?” “汉语言文学。” 顾秦又沉默了几秒钟,“你确定没再骗我?” “骗你干什么?”钟岳抬头看了下站牌,还有五站就要到了。 “下一站是明光路吧?” “你怎么知道?” 顾秦呵呵一笑,“明光路,你不觉得和明光日报沾边么?” “你上次不是说辞了么?” “是啊,辞了,过来领结余的工资呗。我已经到车站了,等你啊。” “喂,我是要……” “到了再说。”顾秦已经率先挂了电话。 一旁坐着的大妈露出了老母亲般的微笑,“小伙子,在谈朋友吧?” “啊?” “别跟大妈打马虎眼了,一眼就看得出来。” “……” 大妈你还能再八卦点吗?钟岳有些无语地笑了笑。 “哎呀,你们这些小年轻啊,一点都不懂咱们女生的心思。” 钟岳眼皮跳了跳,咱们……女……女生? “看吧,瞅你一脸晕茫茫的样子,大妈教你几招,这个呀,小女生第一眼,多少是要看你外表的,看你长得也白白净净的,穿得却是土土的,这样子怎么追得到小女生啊,换套衣服。” “哦……” 大妈八卦起来,没完没了了,“听你刚刚的话,徽大的?” “是啊。” “大几了?什么专业啊,要转汉语言?听大妈的,别转这个,不好找工作。人呐,要踏实点……” “大妈,您的葱掉了。” “哦。”大妈弯腰,即便是捡菜的时候,都不忘记八卦几句,“徽大的工科挺厉害的。” “我就是工科生。” “那还转什么啊,听大妈的,别转。对了,是不是嫌工科都是和尚班?我听我闺女说啊,这工科男一个个都跟狼似的,眼睛都是绿的,恨不得整天挤在中文、外语系。” 这是钟岳听过的,工科生被黑得最惨的一次。什么和尚班,好歹……还有两个女生呢……这就是身为理工男悲催的地方了,一个班里,几乎看不到女生……尤其是电气、机械等工程专业,更是呈阳盛阴衰之势。 不过钟岳不准备再让这位自称女生的大妈八下去了,还有一站,自己就是走,也比坐在这里好,“大妈,我到站了。” 钟岳一头狂汗,碰上这么个热情的八卦大妈,钟岳真是如坐针毡,拿着书包直接下了车。 “这年轻人,真是没耐心,活该单身狗!” …… …… 顾秦看到慌不择路跑过来的钟岳,穿着件白t,嚼着口香糖,“你不是坐公交车来的吗?怎么跑过来的?” “别提了,车上有个八卦的大妈。我走了一站。” “哈哈,一定是问你有没有女朋友吧?” 钟岳微微一笑,并没说什么,“让我下车干嘛?我这还要回学校呢。” “请你吃饭啊,上次就说要请你了,一直说,就是没请,我不喜欢欠人情。” 钟岳看了眼手机,“这才几点?九点吃中饭,还是你还没吃早饭?” “还这么早啊,诶,你上次回家,没带衣服回来吗?” “对哦,衣服忘带了。”钟岳也是在家待太久了,早上又因为设计公司的事情,就忘记出门收拾衣服了,“时间还早,我去买几件吧。” “也行,你现在是土豪了,总不能再买这样的成套运动服吧?” 钟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套运动服,虽然款式有些老了,但是每次都洗得干干净净,穿着也没什么不好吧,怎么见个人就说土呢? “运动服不挺好么。” 顾秦笑道:“拜托,运动款式也不是你这样搭配的啊,你这是六七十的老大爷,早上去晨练啊,衣品太差了些。” “……”钟岳被鄙视了一脸,也是无语了,从小穿校服,后来买的运动衫也是这样类似款式的,他倒是没有觉得什么不妥,衣服嘛,穿得干净就好了,这是他老爹的原话。 “现在什么时代了?干净,老大爷穿得也不邋遢,行了,就让我这个美院高材生好好包装包装你这个古代人吧。” 钟岳扯了扯嘴角,“好吧,两个小时,时间还很充足。” 顾秦会心一笑,“跟上我。” 钟岳不知道,他低估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那就是女人的逛街能力! 第六十四章 挑衣 明光路的商业步行街,人流量不少,上午人流少些,金泰大厦窗明几净,大厦外复古的木栏围着,露天咖啡厅中,寥寥坐着几人,姿态很高地瞅了眼走过来的两人。 梳着油头的型男有些多看了眼前边的顾秦,然而看到一旁穿着运动衫的钟岳,顿时没了兴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 “这里有点高档啊。” 顾秦笑了笑,“你来过?” “我室友说这样的商船,利润要比那些电商高一半,所以他们都是网购的。” “你同学说的对,也不对。” “这话什么意思?”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人走进大厦,一楼的门店,往往客流量是最大的。一家y字母打头的店面,连通了五个店面,无疑成为了一楼的霸主服饰。 “我们去这家。” 钟岳扫了眼几个橱窗里的价码牌,顿时笑意全无。 一个橱窗里的模特,上衣五千,套西两万,脚下的尖头皮鞋,红晃晃的八后边带了三个零。 干啊,一身行头下来,三万三!这已经不是穿衣服了,而是再穿纸币! “那个,我们换一家吧。”对于钟岳而言,这钱不应该花得这么没谱。 然而钟岳刚刚转身,就被顾秦给抓了回来。 “不是说好,今天听我的吗?” 钟岳余光扫了眼周围,低声道:“你这是在坑我!” 顾秦扑哧一笑,“你听我说,你看看这些橱柜了的套西,这款,还有这几款,有什么明显区别吗?” 一旁的销售员面露微笑地说道:“您好,这几款都是本店最新的时尚款,由法国服装设计师亲自设计。每一款都是有区别的,您仔细看看。” 顾秦转头,“姐姐,您去忙吧,我们自己看就好了。” 高端服侍店的销售员就是不一样,即便如此,都是面带微笑,“好的,那二位就看吧。”销售员露着细长的美腿,走着猫步,到了一旁的休息区。 “倩姐,怎么了?脸色这么不自然。” 方才还一脸热情微笑的销售员,立马就晴转阴了,“别说了,你看看,又来俩穷学生,这光看不买,真是不要脸。” 一旁补着粉的小姐妹手里干着自己的活,边说道:“倩姐,咱们y品牌走得是高端奢侈品,消费得起的人自然就少,让他们看看也没事儿,只要不试穿,什么都好说。” “就怕有些人不识抬举,想要过过瘾,上个月就因为试穿的事情,我还被扣了两百块奖金呢。那个土鳖,穿了衣服拍了个照就溜了,气的我恨不得抓花他的脸!” “好了啦,喝点咖啡。这种奇葩毕竟是少数。” 顾秦带着钟岳看完了几套西装,说道:“刚才那位大姐说的细节上的差距并不是主要的,西装属于基本款,之所以贵,它是由贵的道理的,首先,一件好的西装,它必然是定制的,也就是说,如果你要买,需要量体裁衣,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些定制的西装,往往价格奇高,高到离谱,我带你看得这些,是半成品套西,比那些定制的西装价格略低,这些服装,往往也是从国外进口的,只是袖口、腰身等细节处都是半成品,还需要修改的。” “有差别吗?我看这些西装跟某宝上的没区别啊。” 顾秦瞥了眼直男癌上身的钟岳,“你眼里除了书法,恐怕什么都是没区别了吧?” “你说的某宝上,那是最低档次的成品固定款西装,一次两次或许凑活穿也就算了,但是穿久了,你就会感觉到,这些衣服简直就是掉档次的。一件好的西装,保养的好,甚至可以穿上十年。你算算,十年,花上两万,一年两千,一天就是五块四,一小时就是两毛二,是不是觉得不要钱?很划算?” 钟岳嘴角一抽,“还能这么算?我服了。你不应该去当实习记者,去当销售员吧。” 顾秦俏皮地笑道:“哈哈,你看看,喜欢哪一款?” “真要买啊?” “你觉得我跟你说了这么久,是闹着玩啊?你想一想,大学这么多社团活动,你穿正装的机会这么多,难道不挑件好的?” 钟岳觉得有道理,就说道:“那就这件吧。” “不好,土了。” “那这件。” 顾秦抬头望了眼,“你什么眼光?” “你不是说都一样么?” “真是要被你气死了,基本款式都一样,但是细节也是十分重要的。你刚刚的那款,条纹太过呆板,不是咱们现在这个年纪合适的,至于这件,六粒双排的,不好。” “为什么不好,不都是流行款式吗?” 顾秦很认真地挑选着,“我不喜欢。” “……” “这套吧,款式简单,你试一下。” 钟岳长叹一口气,这是让他挑?简直就是强买强卖啊,不过自己也不是很懂,就听她一次,大不了卖半条木架。 “销售员。”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的?”之前的销售员脸色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顾秦指着橱窗内的这款,说道:“这一件,拿出来试一试。” “这个,真不好意思,这是半成款,并没有成品西服可以套试。” “小姐姐不要糊弄我哦,y家都有三套成款供顾客试穿,请你那一套中号的吧。”顾秦打量了一下一米八左右的钟岳,小号的可能不行。 销售员脸色一僵,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不好意思,这个西装要配衬衫才有上身效果,这位先生……恐怕不合适。”小倩看了下钟岳的那件运动t恤衫,内心简直抓狂,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好几万的衣服,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哦,那就连衬衫都买了吧。”顾秦并没有选择橱窗里的那些衬衫,而是带着钟岳带了一边的衬衣区,“这款,这款还有这款,42号,不,41号的,先拿这套四十一号的。” “不好意思,y家的衬衫都是不可以试穿的。”销售员有些得意地说道。这就是他们店的特色,想试西服?真不好意思了,你得先买衬衫。之前就是太想卖出去衣服了,让那穿衬衫的奸计得逞,这个总算有借口了。 顾秦皱眉道:“你看看这张金泰会员卡可不可以……” 钟岳拦住了,“那就直接买。” 第六十五章 买买买(为雨夜流星雨未见堂主加更2/3) “直接买?您确定?”销售员有些惊讶地问道。 为了试个西服,居然要买他们y家的衬衫?售货员小倩立马恢复笑容,“您最好看一下价格。” 小倩依旧保持着微笑,这是y家售货员的高要求服务态度,无论什么顾客,都是微笑相待。 “七百九十九……”钟岳扫了眼价格,这衬衫……贼特么贵啊!不过比起橱窗里的那件五千的,已经算是“廉价”的低端品了。 “就它吧。”其实钟岳还是有些小心疼的,他以前一套运动服,也才一两百,现在就这么一件衬衫,直接要价八百,钟岳只能安慰自己,品味,重在品味。 虽然不是说换一身衣服就能彰显一个人的气质,但是穿得实在太土,明星也会变成乡村大叔大妈。 “好的。”小倩转身回到销售台。 “小倩姐,怎么了?那俩个学生还赖上了?要不要我叫个保安过来?” 小倩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真是疯了。为了试那件西装,居然还买了件衬衫,算了,我去拿货,你看着点。”说着,她就走到后边的货柜寻找货源了。 “钟岳,你怎么这么笨啊,直接买,万一我说的号码偏小了怎么办?y家的衬衫都是不能退的!” 钟岳苦笑道:“那怎么办?你非要拉我进来的,这逼都装出去了,我看你今天是非让我买不可了,多买件几百的衬衫也就买了,而且我觉得你之前说得确实有道理,不过你确定这西装能穿十年?” “哦,嗯,应该能的。”顾秦侧头,赶紧转移话题,“选一款皮鞋吧。” “你选吧。不准超过这件衬衫的价格。” 顾秦扫了眼,“那这里没有,等会儿去别的店选好了。” “两位,这套西本店只有单件,如果试衣过程中有什么损失,需承担相应损失。” “好,知道了。” 销售员手势一摆,“这位先生,请您跟我到这边的试衣间来,衬衫已经为您拆开放在试衣间里了。” 钟岳进了试衣间,将t血衫脱了下来,换上了那件好几百的衬衫,这价位。 一件素色衬衫,只有一个精致的y字,绣在左侧的胸口上,已经是比较高的价位了,穿上身,大小倒是很合身,将套西穿上后,钟岳又将运动鞋穿上,看了看内镜。 除了那双扎眼的运动鞋,整个人的气质都提升了上去。 中号的试穿西装大小倒是还行,就是腰身还是有些款,肩有些窄了点。钟岳看向镜中的自己,他本来就长得白净,这一身行头上身,立马气质就提升了一个层次。 还好这个西裤有内衬收腰,不然钟岳要提着裤裆尴尬地走出试衣间了。 外边等候的销售员见到门打开了,有些紧张地看向钟岳,忽然眼睛一晃,这……是之前进去的那个人吗?怎么忽然有一种心动的感觉?不对!不是这个节奏! 小倩赶紧收回了眼神,以她老道的销售经验,微微一笑,“先生穿上这身,还真是脱胎换骨,瞬间气质提升了不少,简直就是衣架子啊,这中号套西,除了肩头有些窄,简直是完美了。” “是啊,这裤子也是……”一旁的销售员也帮腔道。 然而看到那双有些刷得发白的球鞋,瞬间不想说话了,土鳖终究还是土鳖,就算披上了西装,这本质还是个穷人啊,也不知道这买衬衫的八百,够不够他一个月的生活费。 钟岳走向顾秦,露出了微笑,“怎么样?” 顾秦的眼睛晃到一旁,笑道:“古代人,西装还是很不错的,看到你这球鞋,瞬间让我出戏了。” “你进什么戏了?” 顾秦脸一红,“扫地僧扫地!” 钟岳对着镜子,有些臭美地整了整西装,“哪有这么帅的扫地僧啊。” 两个销售员在一旁偷笑着,“先生,真的很合身,要不您选一款皮鞋搭一搭吧。” 钟岳看向那边放在水晶台上的皮鞋,不用看价格,那一串红红的数字看起来就知道,没有四位数下不来。 “不用了。” 小倩笑得有些古怪了,“那您决定买这套西装了吗?”衬衫买了,想必经理也不会说什么了。 “真的很不错哦,我们这款西装,本店只有十套半成品,前几天已经卖出去四件了。” 钟岳走到试衣间,将衣服换了回来,问道:“你们这里有打折吗?” 顾秦捂着嘴偷笑着。 两个销售员也被钟岳这个问题逗笑了。 “……”很好笑吗?买一斤猪肉都还要讨价还价呢,这一身西装大几万,还不允许还价? “小倩、小琴,什么情况,那边都忙不过来了,你们两个还在这里闲聊!” 两个销售员连忙将西装收起来,“不是的,经理。” “什么情况?”经理打量了一下钟岳,“你又想扣奖金了?” “经理,这位先生买了衬衫,所以……” “哦,很抱歉。这位先生对这套西装感兴趣吗?那里有本店专业的设计师,您若是需要,可以过去量一下身材尺寸。” 小倩微微一笑,“经理,这位先生想要个折扣。” 这位身材中等的销售经理脸色一僵,这不跟我闹嘛,“对不起,先生,y家从来没有折扣这个说法,很抱歉让您失望了。” 他一想,这两人也不会买,直接转身,准备离去了。 “没折扣,那就结款吧。” 小倩微笑着,“好的,先生,这边请,一共七百九十九,是现金还是刷卡?” “七百九十九?” 小倩眉头一皱,“先生,衬衫是不能退的。我们经理之前说得很清楚了,咱们这里没有折扣。” “我知道,但是西装不要钱吗?” 两个销售员一愣,还真买? “怎么了?” “哦,哦,您真的要吗??” 顾秦笑着,“不要我们试它干嘛,行了,衬衫包起来,这张卡……” 钟岳再一次拒绝了顾秦的好意,“现金,哪里结款?” 小倩跟小琴再次震惊了,现金……还真是奇葩啊。 “先生,我想再次跟您确认一下,这衣服不是三千四,而是三万四,加上这件衬衫,一共是三万四千七百九十九,您确定要现金吗?” 钟岳眉头一皱,“三万四,不是两万吗?” 顾秦拿着那张金闪闪的卡,“还是刷我的信用卡吧,没事,反正我爸给钱。” “先生,两万的是那一套,这套的价格确实是三万四,不信您可以看看标签,如果您不喜欢,或者想买那套两万的,可以再试试。” 得,之前是半条木架没了,现在整个海岚黄花梨木架都套身上了。 不过钟岳也不是对钱看得太重的人,之前敢用黄花梨制笔就知道,只要他想做的事,那是不惜一切代价的。 “不用,就这套。” 小倩会心一笑,原来是个包养的小白脸啊,“那先生您是刷卡,还是现金?” “刷卡。” “现金。” 钟岳已经走到收银台边上,从书包里直接拿出四叠百元大钞来。 噗! 唰唰唰! “这里是三万,一百,两百……” 包括顾秦在内的人都惊呆了。 真的是个古代人吧,出门都是背着几万块的? 第六十六章 顾小姐的套路 “喏,三万四千八。”钟岳将四十八张毛爷爷抽了出来,放在那三叠万元大钞上。他当然不是天天背着这么多钱到处跑,而是家里装修,这些现金本来打算存银行的。 两个销售员回过神来,“哦……”有些不可思议地将钞票放入到点钞机内,简直有些晕眩,这个人,真的是个奇葩啊。头回见带着这么现金的。 钞票哗啦啦地点了没几张,却被顾秦直接抽走了。 “诶呀,不用了。真是,我都说我来嘛。”有些执拗的顾秦将几万块钱拿在手上,将金色的会员卡递到销售员手上,有小声地对钟岳说道,“能打折……” 钟岳就不再反驳了。打折好啊,打九折都能赚回来三千多,有便宜不占,那不是傻子嘛。 小倩一愣,真服了这搞事二人组了,一会儿刷卡,一会儿现金的,闹哪样? “先生您到底……” “那就刷卡。” 小倩拿着金卡,在收银机上操作了一番,忽然脸色大变,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眼顾秦,“您好,二位请稍等。” “怎么了?不能用吗?那就现金吧。” “不,这张卡我没有操作权限,请二位稍等,我去请经理过来。” 小倩的高跟鞋嗒嗒嗒地响着,有些急促地在地板上小跑着。 “怎么回事!你也是老人了,不懂我们y家的规章制度吗?作为销售员,不能……” “经理,这卡……” 本来准备要扣奖金的经理看到了销售员手中的金卡,拿过来,翻了个面,“零八……” 咚咚咚!皮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穿着西装的他,飞快地跑向那边的店面。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的吗?” “这卡到底能不能行啊?”顾秦指了指经理手中的会员卡。 “哦,当然,当然。”经理堆出一脸笑容,在收银机上操作了一番,一旁的发票机立马吱吱吱地响起来。 他双手将发票和会员卡递上,“请您签字。” 顾秦拿起笔,签完了字,将钟岳的三万多现金塞入到自己的包中,嘻嘻一笑,“走吧,去量尺寸吧。” 销售员回过神来,“先生,这边请。” 还有些懵逼的钟岳跟着销售员到一旁去量尺寸了。这是什么会员卡,居然不用付钱的?早知道,连皮鞋也买了。 经理毕恭毕敬地站在顾秦边上,说道:“这位小姐,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了。” “那好,祝您购物愉快。”经理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差点得罪一个大主顾啊……这种金卡,金泰成立以来,只发了二十张…… “谢谢您的配合,这边已经给您登记上了,请您留个地址,十五天后我们会派人亲自送到您的家中。” 钟岳量完了尺寸,一想,这服务倒是值得上这价钱啊,想着十五天,自己应该还在学校吧,就直接将寝室的地址登记上了。 “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哦,没有了。”小倩有些好奇地瞥了眼手中的客户信息表,忽然有些站不住了。徽大生活园?我的天!还真是个学生…… 钟岳拎着个牛皮纸袋,在销售员欢送下,跟顾秦走出了y家。 “你就不打算把钱还我啊?” 顾秦哈哈笑道:“笨蛋,你以为这会员卡是免费白送你衣服的啊,它是绑定了银联的,直接从银行卡上扣除款项的。” “说好的打折呢?” “y家从来不打折的。” 钟岳一愣,“那你还骗我说打折的?” “你还骗我说守孝呢!咱们每人都骗一次,算是公平公正了,我还帮你买衣服了,还不谢谢我!” “哦,谢……谢个屁啊!”钟岳忽然发现自己跳入了一个巨坑,这死丫头骗子,居然拿他的钱来套现!真是信了她个鬼! 这卡一看就不是顾秦自己的,一个高中还不算正式毕业的小屁孩,钟岳打死都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会员卡,一定是她家里带出来的。钟岳也不傻,从刚才顾秦的举动,就看出来了,玩得一手好套路啊。 “你就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是不是拿我的钱来套现了?” “哈哈,被你发现了。没办法啊,我爸的钱就是我的,拿出来用一点,应该不算过分的事吧。” “你个死丫头骗子!” “彼此彼此。” “你是不是刚开始就设计我呢?” 顾秦翻了翻白眼,“我有这么坏吗?y家的衣服是真的好,尤其是这款套西,你看我给你挑的衬衫,有很贵吗?行了,给你挑几套平时穿的衣服,补偿补偿你,好吧。” “不准超过五百的!” “ok啦,你见我这衣服有什么大牌吗?西装是正装,好坏全凭裁剪跟面料,这才带你到y家挑的,至于其他平常穿的,自然是看风格搭配了,这才是我的强项,待会儿别惊讶哦。” 钟岳笑道:“我不穿粉红色的kitty猫!”他不经意间撇过顾秦手包链上的那钥匙扣。 “去死吧!居然敢嘲笑我!” 钟岳狂笑不止,然而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却笑不出来了…… 将近下午两点,钟岳提着大包小包,累趴在了餐厅之中。他真的是低估了顾秦恐怖的逛街实力,将近四个小时,四个小时!这个魔女居然一点都不累的! 趁着点餐的工夫,顾秦问道:“和你说的搭配方式都记住了?” “知道了。深深浅,深浅深,浅深浅嘛。”顾秦给他挑了四件上衣,四条裤子外加两双深浅各一的板鞋,折腾了几个小时,终于是可以吃饭了。 这一共十样,才花去钟岳六千多。钟岳也不是舍不得花钱,如今时代在发展,当初没钱,为了让父亲经济负担不要太大,他穿的衣服都是好几年才换一套的,脚上的球鞋都穿了三年。 如今,“孤家寡人”一个,攒着钱干什么?当个守财奴,那就真的成了吊|丝了。 “唉,主要是你太笨了,只能用这么简单的笨办法了。” “这是你个艺术生,在我这个重点高材生面前,唯一能秀优越感的机会了。” “还有,西装拿到后,千万别借给别人穿,不是小气,这都是按照你的身材剪裁的,借别人穿过后,版型就坏了,三万可能就成三千了。对了,你真的要转到汉语言文学专业?”玩笑归玩笑,聊起正事来,顾秦还是收起了之前恶作剧时候的调皮。 菜端了上来,钟岳赶紧吃了块牛肉填填饥饿的肚子,“是啊。” “需要我帮你吗?” 钟岳摇了摇头,“转专业按照正常手续来就行了,不用麻烦你了。” “那好吧。记住了,你要是敢把那件长款的t血衫塞进裤子里,等着被我打死吧!” “知道啦。”钟岳喝了口汤。 顾秦也吃起菜来,毕竟人不是铁打的,逛了几个小时的街,说不饿,那都是骗人的,“时间还早,等会儿吃完饭,再去做个发型吧。” “咳咳,那什么,我吃饱了,您慢用。”钟岳拎起袋子就飞奔出了餐厅……再特么不走,估计天黑能不能回学校还是个问题! …… …… 徽州市中心,顶新大厦。 五六十平的办公室内,中年男子端着咖啡,站在全景落地窗前,从三十九楼俯瞰下去,车子都成了甲壳虫一般,在细窄地公路上爬动着。 “董事长,这是刚刚收到的金泰百货消费单。” 中年男子抿了一口咖啡,“金泰?不用说了,准是丫头用的。这事情不用特地报给我吧?” 秘书显然是有意提出来的,“是在y家男装消费的,小姐看来想给董事长一个惊喜。” “呵呵,这死丫头,终于懂事了,知道心疼起她老爹了啊……” 第六十七章 归来仍是兄弟 徽大生活园内,312a的几兄弟躺在床上。张达转着手上的大学物理,“老三没借高利贷,那是傍上土豪了?” 拉着弹力器的李凯深呼吸着,“你个傻吊,也不问清楚,就直接把韩建国叫来了,这乌龙给闹的。” “干!我这不是担心老三啊。老三家能有这样的土豪亲戚?开劳斯莱斯的啊,凯哥,把你家全卖了,能买得起?” “去去去,你家才全卖了。” 阿川靠在团成一堆的被子上,两只手在横过来的手机上飞快地移动着,“你们俩白痴,有没有智商啊,谁追债还开劳斯莱斯幻影的?肯定是你俩眼瞎了。” “滚!要不是把你跟丢了……” “诶,达子,上厕所去不。”秦明眉头一皱,暗骂一声猪队友。 张达立马明白过来,赶紧闭了嘴,一个鲤鱼打挺,直接朝外边走去。 阿川的手忽然一顿,“等一下。” “啊?” “跟丢了?你俩二货居然跟踪我?”红毛探出了床,朝门口望去。 “啊?那个什么,今天天气挺不错啊。”张达看着阿川疑神疑鬼的脸色,开了门往外溜。 砰! “我去,走路不看前边吗?” “老三?你回来了!” 钟岳提着大包小包,看着依旧没有个正经样子的张达,笑道:“怎么,不欢迎啊?” 312a的弟兄们纷纷跑了出来。 “我看看,钟岳,没缺胳膊少腿吧?” “去你的!”钟岳呵呵笑着,几个月不见,几个室友还是这么热情洋溢啊。 秦明大干事看了眼钟岳这大包小包的,“回来就回来嘛,带什么礼啊。” 边上的同学也纷纷走了出来,“是什么特产嘛?钟岳,够义气啊。” “走开走开,就几件换洗的衣服。你们要的特产,都还在树上呢,再过个半个月,才能摘下来。”家里的那片桃林,钟岳给了乡里同样是桃农的林伯八百块,让他负责打理采摘。如今回了学校,这桃林他也顾不上打理了。 阿川盯着钟岳手里那个鞋盒,正是他前几天看中的那款,“老三,你哪里捡钱了?买这么多衣服鞋子?” 钟岳淡淡一笑,“好了,都进去再说吧。你们就忍心让我这么拎着?” 钟岳进了寝室门,将几袋衣服丢进柜子里,有把鞋盒放在一边地上,“累死我了。” “老三,几个月的假,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家里有点事,就休学了。老大呢?” 李凯继续他的健身大业,“他那德性,不是在开房就是在开房的路上,你说上完课还能干嘛去。” “也是。”钟岳准备擦下自己的空床。 “别擦了,老三。你这张床啊,咱们每天都躺上边,早就拿衣服给你擦干净了。”秦明递过一瓶可乐。 钟岳接过可乐,问道:“班长电话多少?” “哟,老三,都买新手机了啊。” 张达凑过来,嘻嘻笑道:“说,是不是被那个富婆看上了,这又是买衣服又是买手机的,对了,前几天还有开幻影的人来找你,老三,你这是鸟枪换炮了啊。” “去你的。赶紧给电话,我要问问转专业的事情。” “转专业?你要转去哪儿?” 张达也一愣,“转什么啊。工科类都一样,你要去通信还是电子?” “汉语言专业。” “噗!咳咳。” 秦明一口可乐呛入了鼻子,“老三,啥?汉语言?你疯了啊!” “咱们工科的,转到中文系去?” 钟岳点了点头,其实不仅仅是因为文征明的关系,而是工科这条路,注定与他今后奋斗的目标不同,而且他从小就喜欢文学,要不是当初家境原因,也不会选这个工科的专业。 “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已经决定了,就不改了。” 阿川笑道:“你电话多少,这事情不用找班长了,我把负责学籍的曹老师电话给你。” “怎么,你也要转?” 龚川咧着嘴,“外语系。那里妹子多。” “疯了疯了,老三,你不会也是奔着中文系妹子去吧?” 钟岳微微一笑,“行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别八了。咱们去弗雷搓一顿,讲讲这几个月的事情。” “行,凯哥,去吗?” “咱们去素芳斋吧?” “滚!老子不要吃草!” 寝室里闹成了一团,钟岳接起了手机。 “喂。” “古代人,记得深色的衣服加点盐泡着。” 钟岳点头笑道:“行了,你十八还是八十啊。” “白痴,不管你了。”顾秦直接挂了电话。 “……” 钟岳看了眼手机,“真是开不起玩笑啊。” 钟岳转过头,吓了一跳,“喂,你们几个干嘛?”看着几个人诡异地站在他身后,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说!傍上哪个富婆了!” 钟岳呵呵一笑,“老子有钱!” 几人看着笑得像个暴发户似的钟岳,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寝室的人都往弗雷广场走去。 龚川走在钟岳边上,拍了下他的肩,“真的要转?” “怎么了?” “我们电气系,不好转。” 钟岳皱眉道:“怎么回事?” “原本大一都是有转专业机会的,不过前几年学籍调动太大,现在学院规定了,只有综合成绩达到专业前百分之十,不然可能无法转了。” “那还行吧。”钟岳记得大一上学期是全班第二吧,主要是他的大学生活除了打篮球,就是看书学习了。 龚川扯了扯嘴角,“上学期,那你这学期呢?” “还有一个半月,应该还来得及吧?” “平时分呢?你可是都没来上学。” 张达凑上来,“别想了,转汉语言有什么用?老三,咱们虽然是和尚班,但是找工作稳啊。” 龚川挪了挪被打歪的帽檐,“没出息。” “那阿川你呢?成绩好像不够吧。”钟岳记起来,上学期龚川可都是窝在寝室打游戏的。 “我啊,降级转咯。”龚川没心没肺地笑道。 张达也是头一次关心这事,“降级?再读大一?” “嗯。” “阿川学弟,来,叫一声学长。”张达贱兮兮地笑道。 “滚!”龚川将那只手打开。 两个绕着钟岳打闹起来。 钟岳抬头,淡淡地说道:“那我也降级吧。” 走在一道的几个弟兄都呆住了。 降级? 何必啊! 第六十八章 NPC,你们都很棒哦 大学生活还真是好,早上没什么课,钟岳就玩起了手机,他的企鹅号是很早就申请的,只是很久没有上了而已。 室友都还睡着,钟岳闭目,准备再进入到系统,去探探文征明的口风。 江南水乡,吴侬软语。 钟岳跨入文府,朝厅堂上的文征明作揖,“衡山先生,晚生真的很想学小楷。” “学来何用?” “学来……”钟岳想了想,“学来修身养性。” “虚伪。好好读圣贤之书,再来学吧。” 钟岳拱手,“那您总得给我一个书单吧。” “既然你说学识不浅,老夫出题,你做篇文章。” 钟岳有种一口老血喷涌而出的想法,“衡山先生这是在刁难我啊。” “爱学不学!” “……” 钟岳有些无语地退出了文征明小楷系统,“怎么破玩意儿,老子是宿主,是玩家!怎么跟老子欠他似的!” 系统声音响起,“系统无法改变npc导师想法,请宿主自行解决。” “干!”被系统放养不管了,钟岳也是无奈了,让他这个新时代大学生写八股文?闹呢! 钟岳有些无语地进入到金农聊天室,还是揚州街头的金农老铁好说话啊。 “冬心先生,早上好。” “钟小友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钟岳苦笑道:“隔壁的文衡山,想让他教我小楷,居然让我写八股文,冬心先生,您说说这人是不是太不靠谱了?” 金农笑道:“文衡山小楷学不得。钟小友若是想学,最好还是上溯颜柳,老夫早年书学颜体,到了中年才学汉隶,直至晚年,才自创漆书,书法之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这个道理我明白。”钟岳也想这么来,可是系统给的就是文征明小楷,他能有什么辙?难道让他舍近求远,再自己去练颜体?好像太蠢了。漆书他用了不到两个月,要是自学,真正有书法天赋的人,如今要写到钟岳这个水准,恐怕没有个十几二十年的功力,都做不到。 “那小友还有什么好忧伤的呢?文衡山不过尔尔。” “……” 文人相轻,这两个时代的书法大家,好在文征明是前人,不知道金农这号人物,不然若是碰上了,还不得掐架啊。 钟岳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这金农不是也是古代人啊,“冬心先生,您不也是儒生吗?能教晚生四书五经,八股之法吗?” 虽然八股文被批驳为禁锢读书人思想的毒瘤,但是细细体会,其实八股文本身是没有任何错与对的,他就跟骈文一样,就是一个普通的文体罢了,只是当时的思想禁锢,不允许写超出经文以外的实时政见,这才被诟病为毒瘤。 钟岳学写八股文,也不是说开历史倒车,不过就是学一种文体而已,就跟议论文一样。如果金农肯教,那自然是极好的。 “老道已遁入道门,早就忘了。” “……” 忘了,那就是不想教啊,现在的npc都这么个性么? 钟岳叹了口气,退出了系统。如果真的要学八股文,那就不是一年两年了,古代人都要十年寒窗,钟岳这样没有基础的古文小白,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成为一个合格的儒生呢?根本不可能的事! 真要这么来,可能这文征明小楷真的要放弃了。 反正系统这么多,这个抽奖机会额外得来的笔法系统,不如就先放着? 他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反正不管如何,他本来就是喜欢文学,就算不是为了文衡山,他都是想要转专业的。 电话振动起来。 钟岳穿着拖鞋,走到寝室外,“喂。” “钟岳,你之前见到过这幅金农漆书?” “没有啊。”钟岳听出是欧阳开山的声音。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还没做旧,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你的仿作!” 钟岳笑着从窗口看下去,底下已经有不少学生在进进出出,忙碌着吃早饭、上课了,“您过奖了,还有什么事吗?” “仿作我已经让人去做旧处理了,一个月后,你能来一趟淞沪吗?我想邀请你参加我跟我太太的金婚典礼,到时候,我会当面酬谢你。” “您太客气了。叶哥都请团队帮我装修古宅了,您不必再破费了。” “不,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会让叶安负责来接你。” 钟岳见欧阳开山执意要如此,就答应道:“好吧,那就谢谢欧阳先生的美意了。” “对了,你书法造诣如此之高,过来也可以跟淞沪我那几个老友交流交流,他们看了这幅作品,都觉得没有二十年的功力根本不可能,都说要见见你。” “交流不敢当,我还得请教这些老艺术家呢。” “你就别谦虚了,行了,那就先这样,再会。” “好的。” 钟岳挂了电话,转过身,被吓了一跳。 “你们干嘛?” 秦明一副老干部的样子,双手负背,严肃道:“小钟同志,你这思想觉悟很差啊,老实交代,刚刚在跟谁打电话?是不是谈朋友了?还是个小富婆吧?” “滚!你们要紧不要紧呐,没事赶紧洗漱去。”钟岳赶紧把几个哥们都轰入到寝室,“你们怎么跟女生似的,这么八卦?” “我们这不是想帮你把把关嘛,来来来,快说,哪个系的妹子,不会就是中文系的吧?” 钟岳笑道:“对啊,就是中文系的,行了吧。” 这种事情,越说没有,这帮小兄弟越死缠烂打,钟岳索性就随口应道,反正也就是胡扯罢了。 “行啊,老三!”楼道口,穿着衬衫,梳着背头的英俊男子大步流星地走来,手里拎着一大袋早点。 “力哥,这么早?”钟岳看着眼前这个领着早点回来的男子。 罗力,也是他们312a寝室的老大了,并不是他有多拽,而是作为留级生的罗力,比他们多吃了一年饭…… 罗力笑着,“你回来了,我还能不回来看看,不然我怎么着也得睡到中午啊。”他打着哈欠,“达子,下次你再半夜打给我电话,你就死定了!” 张达猥琐地笑着,“是不是坏了力哥你的好事了?” “滚!” 龚川接起了电话,几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哦。” “哦。” “好的,好。” 龚川挂了电话,“阿岳,班主任说,让转专业的都去他办公室一趟。” 第六十九章 发飙的韩建国 徽大工科楼 作为电气系一班的班主任,韩建国大一基本是没有露过面。除了开学大家好,就是军训时候的大家辛苦了,然后就没然后了。 钟岳跟龚川两人进了韩建国办公室,已经有五个同学坐在那里了,其中包括他们班仅剩下的两个女生。如果这次转专业走了,那电气一班就真的成和尚班了…… 韩建国见到钟岳两人走进来,就指了指两把空的椅子,“都坐吧,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我就开始说了。今天喊你们过来,就是关于转专业这件事。电气系三个班,二班两个,三班四个,就我们班,有七个,七个,呵呵。” 钟岳眉头一挑,听这语气,有些不乐意啊? 韩建国继续道:“首先,作为你们的班主任,我必须对你们负责。学校关于转专业,是有明确规定的,本着对学生认真负责的态度,我想当初你们加入电气这个专业,是对电气这个行业十分热爱的,所以,你们说一说,为什么想要转专业?” “老师,我是被调剂过来的。” “老师,我第一专业是英语……” 两个女生声音有些轻地说道。 “你是韩梅对吧?” “老师,我才是韩梅……” 韩建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哦,我看你成绩挺好啊,上学期所有的科目都考到了将近90分,这高数、c语言都很拔尖,这么好的成绩,你要转去外国语学院,很可惜啊。” “老师,我之所以这么用功,就是为转专业做准备的。” 韩建国胸口一哽,这……这特么是有多不想在电气系啊…… “好吧,人各有志,老师也不是为难你,只是觉得可惜而已,这学期你要稳住了,既然你想选外语系,英语成绩不能太差了。这个徐芊芊也是,你也是要转去外国语,也是,工科对于你们女生来说,是有些吃力,不过你这大一上学期的成绩,转专业有些危险,所以你这学期要努力了。” “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 “你们这三个,是要转去通信跟电机是吧?老师跟你们说,咱们电气,远远比那两个专业要吃香许多,通信别看就业前景光明,但是那是针对顶尖学生,咱们徽大的学生,还达不到一线城市那些上市公司的要求,电气专业则不同了,工业电气化都已经几十年了,技术成熟,就业相对稳定许多。” “还有电机,电机的就业面太狭窄了,老师是为了你们前程考虑,你们看,咱们电气系三个班,电机就两个,通信才一个,这就看得出实力如何了。你们现在就学了一些基础课程,还没有真正体会到电气的乐趣所在。” “老师,我爸就是电机工程师。” “额,刚刚那话当老师没说。” “老师,我爸是花为的研发部组长,之前我也是调剂来电气的……” 韩建国喝了一口茶,看着剩下那人,“那你爸又是什么职业的?” 有些腼腆的眼睛男抿了抿嘴,“老师,我爸是高中老师。” “哦,你爸是高中老师啊,那你应该明白,老师的话,是没错的。” “但是我妈是电机厂的车间主任。” “咳咳。好吧,好吧。”韩建国简直是服了,这还劝个屁啊。只能从剩下两个人开刀了,不能将转专业的人数压制到三个以内,至少也不能是最多的吧,五个人他还能接受,“你们哪个是龚川?” “老师,我父母都是个体经营户。”龚川直接先声夺人,微笑道。 韩建国看了眼染着红毛的龚川,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这样的学渣,虽然滚出他这个班是最好不过,然而眼下,还是挽留一下的好,“你这成绩,要转专业基本没希望啊,除非你这个学期门门功课都能拿九十五,不然很难。” “老师,我准备降级转,所以并不存在任何问题。” “你,就这么不喜欢这个专业?你这同学,知不知道降级,意味着你比其他同学要荒废一年的时间,让父母承担更多一年的学费!老师不能允许你这么任性的决断,必须要对你负责!所以最好还是跟父母商量一下。” 龚川露出大白牙笑着,“但是,老师我家有钱。我爸准备送我去欧洲留学,您总不能让我靠着学电气考雅思吧?” “……” 韩建国这叫一个郁闷,这些理由,都是他无法反驳的,真是操了狗蛋!然而身为大学讲师,他还不能爆粗口。 “好吧,老师尊重你的选择。那么,你就是钟岳了吧?” “是的,老师。”钟岳微笑道。 “你们几个,既然都决定了,那就先回去吧,这学期努力学习,同级转专业的,更需要将精力注入到学业上,至于龚同学,降级转专业,请你填好表格,交给管理学籍的曹老师,这个是这学期必须完成的。” “好的,老师。” 几个人站了起来,将椅子靠在墙边,陆续走出了办公室。 “你的信息,之前我已经全部看过了。家境困难,之前还申请了贫困生,父母离异,去年因为父亲亡故,所以才休学。刚刚回来,老师十分同情你的坎坷身世,人总是要学会成长的,你上学期的成绩非常好,这个成绩,将来再考研究生,出来找一份好的工作,就可以改变命运,但是,你居然要转去汉语言文学专业?老师对你这么荒唐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解。” “老师,我从小喜欢文学。” 韩建国皱眉,“喜欢跟职业是两码事。放着一个就业前景光明专业不继续学下去,为什么要去这么一个专业?” “老师,我已经决定了。” “你这学期都休学了,临近期末,就算你考一百分,算上平时成绩,已经没有希望了。呆在本专业,你明年还可以补修。” 钟岳看着韩建国苦口婆心的样子,说道:“老师,我也准备降级。” “降级?你现在都不能自力更生,没钱交学费,现在还能靠着贫困生补助跟奖学金,勉强生活,如果降级转了,这一切都享受不到了,你知道你这是在玩火吗?还去借高利贷?” 钟岳站起来,“老师,我有钱,不需要借高利贷。而且已经决定了,您就不必劝了。”说完,也出了办公室。 电气系的另外一个班主任拿着紫砂壶,看着一脸阴沉的韩建国,嘬了一口,“哟,老韩,什么情况啊,脸色这么差?” “这些学生,真特么不是东西!这是我见过最差的一届学生!我韩建国,没有这样的学生!” 一向为人师表,素养过硬的韩建国,终于发飙了…… 第七十章 《论语别裁》 既然已经决定了降级转专业,钟岳再去上课也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因为降级,意味着他得再读一年大一,不过庆幸的是,两个专业如果大一有相同的课程,钟岳可以申请免修。对于大一课程量繁重的他来说,可以挤出更多的时间来做别的事了。 毛概、马克思、大学英语、近代史,这些不管是什么学院,大一基本必修的课程,钟岳都不用再学了。 寝室里的几个弟兄早上七点五十,就哐哐哐地一通闹铃,起床也不洗漱就去上课了。 钟岳也起来了,看到龚川将头埋在枕头下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换上了新买的衣服,准备去一趟图书馆。 “深深浅,该死的。” 钟岳穿上衣服后,才回想起逛街狂魔的提醒,将已经系好鞋带的黑色板鞋脱了下来,换上了一双小白鞋。 从镜子里看去,跟昨日的他一比,剪裁修身,图案简洁富有设计感的t恤,加上一条黑色的工装裤,简直就是从一个土包子,瞬间转变成了阳光时尚boy。 走到楼下,钟岳出了寝室,在生活园区的美食街简单点了一个鸡蛋饼,吃完后就去图书馆了。 眼下时间闲着也是闲着,昨天拿手机度娘了一下,要学国学,那么最基础的,就是去看《论语》了。 唐以后的儒学,已经没必要再去研读了,基本上要么就是近乎神学的理学著作,要么就是在对四书五经作注疏。 钟岳刷了校园卡,通过了图书馆的大门。 勤奋好学的人还不少,图书馆里才八点,就有不少人已经坐在当中看书了。钟岳粗粗扫了一眼,大抵都是在刷题复习。 图书馆,在大多人眼中,成了复习,看教科书的圣地,这大概就是应试教育的悲哀吧。就像是放着一个巨大宝库不去发掘,自甘堕落于手中的那只饭碗。 大一上半学期尽管再忙,钟岳每周双休日都会来这里读自己喜欢的书。 钟岳挑书有个习惯,那就是不去看条目引索,随便走进一个长廊的书架中,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中,选择看得上眼的书,然后挑一个安静的角落,细细品读。 不过今天就不一样了,他径直走到古典文学的区域处,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准确定位到了关于论语的书籍。 单纯的看论语的原文,钟岳还不如在手机上看,他想找的,最好是有近现代国学大师解读的论语,这就省下很多工夫了,对于一个国学小菜鸟来说,直接读原文,即便读的懂,理解得也不深刻。 钟岳挑来挑去,还是选择了南怀瑾的《论语别裁》。 引索上说:“书中对《论语》二十篇的每一段原文,都作了详细而又生动的讲述。不仅有篇章结构、段落联结上的提示,而且有原文义旨以及所涉人文掌故的阐发。 尤为新颖的是,作者将对原文的串讲撮编为一个个历史故事,蕴意深邃而妙趣横生,这在众多的《论语》章疏中是别具一格的。(注:引用资料)” 书拿到手,是福旦大学出版的一本橘黄色封皮的读物,钟岳简单翻看了一下,确实如引索上描述的那样,对于初学者来讲,的确极佳。 南怀瑾虽然被称为现代国学大师,不过他的几本国学著作,用名都特别谦虚,比如这本《论语别裁》还有《孟子旁通》以及《老子他说》,足以见他把自己的作品姿态放得很低,认为在浩瀚的国学史中,不过是沧海一粟,难入主流之见。 这一点上,比之如今在国学上的那些自称专家的伪大师,人品跟学识不知道高出几个境界。 钟岳拿着书,从走廊路过。不少人侧目看过来。 顾秦给他选的衣服,都不是那种烂大街的耐克或者阿迪三叶草,而是一些很低调的品牌,然而搭起来,又是那么的协调时尚。 不少女生都有意无意地瞟了眼,黑色的t血衫跟工装裤,让原本就是高高瘦瘦的钟岳,显得更加挺拔了,配上时下流行的一双限量版小白鞋,简直就是步入男神系列了。 有些人则是看到钟岳手中的那本《论语别裁》,一副不屑的样子,装什么逼,来图书馆看论语?有病吧。 然而钟岳则是没有顾忌这些投来的眼神,径直走到一处临窗的两人坐,拿着书品读起来。 “回首十五年的岁月,不算太多,但也不少。可是我对于时间,生性善忘,悠悠忽忽,真不知老之将至,现在为了出版这本《论语》讲录,翻检以前的记录,才发觉在这短短的十五年历程中,已经讲过三四次《论语》。起初,完全是兴之所至,由于个人对读书的见解而发,并没有一点基于卫道的用心,更没有标新立异的用意。讲过以后,看到同学的笔记,不觉洒然一笑,如忆梦中呓语。‘言亡虑绝,事过无痕’。想来蛮好玩的。” 大师不愧是大师,语言平实之中显底蕴,丝毫没有那种艰涩难读之感,就像是有一个老友坐在你的对面,跟你娓娓道来。 “不好意思,这位同学,这个位置是我的。” 钟岳正读得有感觉,忽然被打扰了。他抬起头,看到长发飘飘的女生,穿着白衬衫,正微笑地看着他。 “哦……”钟岳合上书,起身做到了对面,继续看书。 大学图书馆,有一种极其彰显低素质的行为,那就是占座。 一个空位上,放一本书,这就是占座了,有些人担心自己的一本书不足以震慑住后来人,直接放上一摞书,令人望而却步。 这样的行径,在各大高校屡见不鲜,对此钟岳也是笑而不语,反正他来图书馆,什么都不带,随便找个位置就坐,大不了人来了给他让座呗。 “你在看南怀瑾大师的书?” 钟岳抬起头,看向对面这个面容清丽,让人想到邻家小妹的女生,点点头,“嗯,这不写着的呢嘛。”他擅长把天聊死…… “好吧。”女子头发一绾,别在耳后,低下头来认真复习起来。 钟岳再一次成功地错失了撩妹的良机…… 第七十一章 班门弄斧(为Alston–king堂主加更1/4) 钟岳坐在图书馆,看了两小时,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睛明穴,将书扣在桌上,拿起手机,登录了校贴吧无聊的翻看着。 年轻人对于科技产品的接受能力,无疑是极快的,才短短十几天,钟岳已经能够熟练运用智能手机的各项操作了。 贴吧里,无疑都是些各种的吐槽贴。钟岳注册的贴吧号,也是十分的低调——山沟书匠。 这边有大四的学长学姐开贴叫卖毕业的锅碗瓢盆,那边有吐槽学校食堂难吃的帖子,反正五花八门。 忽然一条帖子引起了钟岳的注意。 “书法社公用教室,对外开放,对书法有爱好的同学可以往公共教学楼四楼407教室。” 钟岳眼睛一亮,本来由于没有合适的练字场所,自己那些笔墨都放在张来福家中,现在居然有这么个好的场地,倒是极好的一项举措。 虽然漆书的笔法熟练度,钟岳已经达到了圆满,但是圆满跟创作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金农都不能保证,每一幅作品都是自己所满意的,这就是创作与练习的差距。 钟岳的优势就在于,他可以开启系统全息投影,更好的把握金农书作的精髓,但是,他不可能一辈子就禁锢在金农的几幅作品之中,那样子,他永远就是一个书匠仿造者,而不是一个书画艺术家。 真正的创作,那是基于漆书本身的笔法大成,结合自身艺术思维的杰作。 他合起书,起身离去。 坐在对面的女子看着离去的背影,一副狐疑的样子,随后低头看起书来,钟岳没看到,女子手上的那本,正是南怀瑾的另一部著作——《老子他说》。 钟岳出了图书馆,绕到东侧的公共教学楼,正好下课,不少人都拿着书下楼。 钟岳逆着人流,走到了四楼上。一块扇形的牌子挂在407教室的门口,钟岳朝里边探看了眼。 一张张杉木长桌上铺着毛毡,上边放着笔墨纸砚。然而除了寥寥几人,根本没有人气。 没办法,中国的国粹,千年的传承,时至今日,在大学的殿堂里,沦落至此。 或许时代在进步,钢笔、水笔、圆珠笔,甚至连这些笔,将来也会消亡,被电子设备所代替,然而艺术,是永远都是这些机器所无法代替的。或许键盘打出来的文字,方便简洁,但是它永远都是僵硬,没有生气的,永远不可能称作书法! 钟岳走入教室的时候,最后边的一位耄耋老头抬起头来,微笑着看了一眼,随后便低头创作临摹。 “你好,这里的纸,是可以随便用吗?” “同学你好,是可以用,但是最好不要浪费,毕竟这是书法社资金购置的。” 钟岳翻开一刀宣纸,抽出了一张四尺大宣,将借来的《论语别裁》翻到读到的那一节,开始即兴临摹起来。 这笔,说实话,很次。应该是工业粗制的羊毫笔,一刮就掉下几根毛来。笔法圆满之后,钟岳提起笔的时候,就成竹在胸了。 ……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共”即“拱”。这几句话,表面上看来,非常容易懂。孔子提出来,为政最重要是“德”。说到这里,我们要注意,春秋战国时代,“道德”两个字,是很少连起来用的,那个时候,道是道,德是德;魏晋南北朝以后,到唐宋之间,才把这两个字连起来,变成一个名词为“道德”;到现在年轻人一提到道德,都当成讨厌的名词。这是文化思想的演变。 …… 南怀瑾大师是学者,是国学大师,不过叙述的文字都是很平实的语言,不似季羡林这样的文学、国学大师,可以将文字更具可读性和文学性。 但是文学往往是抽象的。绿树葱茏,可能有文化的人,会一眼明白何意,但是对于文学小白来讲,不如绿树茂盛来得直白,有画面感。 钟岳进入状态之后,往往用笔就愈发老练起来,枯笔直至墨尽,不然绝不沾墨。 书法社的几个同学见到默默创作的钟岳,都过来参观参观。更多的,就是想看看这个初学者几斤几两,来获取内心一丝优越感。 “这人写得什么体啊,隶书吗?写得真难看,还不用字帖,居然随便找了本书在创作?” “隶书最明显的就是蚕头燕尾,不像隶书。” “这楷书写成这样,也真是丑。咱们要不要帮助帮助他,你看他运笔用的都不是中锋,罗老师不是说了,中锋行笔,他居然用侧锋!” 站在一边的男同学终于是走了过去,微笑道:“这位同学,你好。” 钟岳停笔,微笑道:“你好。” “我是书法社的社长魏凯,大三物流专业。很抱歉,打扰你创作了。” 钟岳放下笔,笑道:“学长好,我叫钟岳。大一电气专业。” “看得出钟学弟很热爱书法,但是对于书法的一些基本要领,还是掌握得不太好。我给你做个示范吧?” 钟岳让了一步,“好,学长你请。” 魏凯走到钟岳旁边,拿起笔来,“我看你是想写隶书字体吧,首先,这个起笔就是错误的。”他在钟岳的纸上,用毛笔在一处起笔上划了一个圆圈。 “隶书起笔,横画有平画跟波画两种。平画是平直的横画,初写平画要写得平直如水,其写法是藏锋逆入,中锋行笔,刚刚看了你的运笔,都是以侧锋来行笔的,这是错误的,明白吗? 回锋收笔,一个字中平画多时,应避免粗细弯曲的雷同,力求在和谐中求变化。而你的比划,变化太少了。 至于波画,是一波三折之横画,也叫“蚕头燕尾”画,是隶书中最有特征的笔画,大多是字的主笔,波画要写的生动有势。 其写法是落笔藏锋逆入,并稍向左下方沉,然后转锋右行,将要收笔时,笔锋顿挫,顺势向右上方提锋,写出的形态是上平下曲。要点是提得起、按得下、甩得出。” 魏凯放下笔,笑道:“是不是没听太明白?没关系的,初学者都是这样,今日就教你这个横画,你好好练一练,如果实在学不会,可以跟这些同学一起,跟着后边的罗老师一起,从最基础的学起。” “谢谢学长的提点。”钟岳中途没有插半句话,他看得出,魏凯是很用心在教社团学生学习书法,尽管他可能也是兴趣爱好,对于他所写的漆书不是很了解。 “学弟人挺帅的,字写得没人帅啊。”一旁有点发胖的女生嘻嘻笑着。 钟岳淡淡笑道:“学姐嫌我字丑呗。”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好了,大家第三节有课的都去上课吧,如果还想在这里练习书法的,可以互相交流切磋一下。” “这字谁写的?”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忽然从围聚在钟岳边上的同学们背后传来。 魏凯一看是罗素立,就走过去,“罗老师,这是大一新过来的同学,现在书法社对外开放了,可能是有兴趣过来看看,我已经教会他基本的运笔方式了。” 罗素立地中海式的发型,后边的头发留到了脖子椎处,浊眼中闪过一丝明光,推开了一边的同学,两只手隔空抚过钟岳的作品,双手都有些发颤,“你教他运笔?他来教你还差不多!” 直接两更,求推荐票~ 第七十二章 绝世书体 一旁的几个女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罗素立说这话的意思。 魏凯先是一愣,然后勉强地笑了出来,“罗老师,您就别嘲讽这位小学弟了,他真的是刚来,没有听您昨天给学生们讲的行笔要领。” 罗素立注意力都在钟岳的这幅作品上,见到几笔魏凯示范的隶书留在纸上后,皱眉道:“好好的大作,就被你给毁了!非人哉!非人哉!” 魏凯社长脸色一变,顿时有些脸面挂不住了……罗老师骂非人哉的时候,那就是真的生气了。 “这位罗老师,我认为魏学长讲得很好啊,对于隶书的见解非常中肯,值得我学习。”钟岳说道。 “你叫什么?” “钟岳。” 罗素立直起腰,又皱着眉,“不像啊,能写出如此之作的人,年纪不可能低于四十岁,你打破尿酸了?” “……” “罗老师,您就别跟这位小学弟开玩笑了。” 罗素立眼睛一瞪,“你们别吵。班门弄斧!这是漆书之作,学此书法者,需兼楷、隶之功,非一蹴而就,就是有二十年功底的书法系专业生,若不洞悉笔法要领,都写不出如此有金石风骨的漆书来!” “可是罗老师,刚刚我们看他运笔,都是很呆滞地用侧锋,跟刷子一样按在宣纸上的,这位同学根本不会书法啊。” 罗素立将边上的毛笔沾满墨汁,递给一个书法社团的成员,“你,来,用侧锋的运笔方式来写一横画。” 那个被罗素立抓壮丁过来的大二男生有些怂,“啊?老师,我不会。” “什么不会,侧锋如何用笔,我之前不是才教过么?魏凯,你来。” “哦,好。” 魏凯拿着这支笔毫只有一指甲盖粗的小羊毫,侧锋行笔。笔墨在宣纸上晕染开,长时间的侧锋行笔一般只是用在转折的地方,这样写一个横画确实不怎么好些。笔肚里的墨水十足,控制不好,用笔重了,这横画写出来,就会显得过于肥大臃肿。 好在这个魏凯是有练过几年书法底子的,对于墨的掌控也比较到位,即便如此,侧锋写得这一笔横画,还是成了一根有些难看的线条。 罗素立笑道:“看到了没,你的这一笔,跟这位钟岳同学的差距,有多大了吧?” “罗老师,可昨天您明明说,无论是隶书还是楷书,都是中锋行笔的,这侧锋行笔,就算写得再好,也不是正确的方式吧。”一旁不服罗素立批评魏凯的社团学员出言维护道。 罗素立眼神郑重地说道:“确实,大多字体行笔都是以中锋为主,唯独此种书法字体,被称为绝世书体,它,不属于规则之内。包括他的起笔、收笔、转折、用墨,皆不属于规则之内!” “绝世书体?” 周围的人都惊了个呆! 听起来好像很牛叉的样子啊! 一般以绝世冠名的东西,基本不会差到哪里去。绝世好剑、绝世高手、绝世珍宝…… 一个女生弱弱地说道:“可是,这个字,看上去难看啊……” 罗素立摇了摇头,“那什么又是好看?你们初学书法,总觉得欧、柳这样的字体,便是美,像这样线条粗狂,字体粗扁的就是丑,非也。 会稽内史负俗姿, 字学荒疏笑骋驰。 耻向书家作奴婢, 华山片石是我师。 这便是当初漆书创作者,冬心先生的傲骨,他将这种风骨,融入到了漆书之中,犹如惊天霹雳,惊世骇俗,彻底突破了中国书法的传统法度,在用笔用墨技法上达到了一种大自在、随心所欲的创作境地,表现出对‘柔靡之风’的强大冲击,在当时书坛上产生了很大的震动和影响。” 不得不说,这位罗老师的知识面,还是挺让钟岳敬佩的。 魏凯皱着眉头,“那为何如此绝世笔体,没有闻名于世?” “渴笔八分,禅语灯前粥饭,天游笔底龙蛇。香色最宜供佛,凭渠浩劫虫沙。下笔一尘不染,吟诗半偈能持。传承之者,寥寥无几,时至今日,已经鲜绝于世,所以罗某才说,此乃绝世书体,此之绝世,非举世无敌,而是鲜绝之意。” 钟岳一听,这罗素立说话有点斯文啊,夹带着文绉绉的古言,看来也是个老学究。 周围那些人看钟岳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之前以为是菜鸟小白,结果人家居然是个绝世高手,这就很尴尬了。 一边半途走进来的女生站在魏凯身后,也是探头望进来,看到钟岳的时候也是一愣,这个,不是图书馆随便乱坐的那个人么?她怎么在这里? 魏凯被人戳了戳肩,便回过头来,微笑着,“来啦。”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温柔了,看得送饭来的女生有些羞涩了。 清秀的女生腼腆一笑,举着那餐盒,“饭菜给你放在老地方了,记得吃啊。” “嗯。” “那我先走了。” 魏凯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跟女生挥了挥手。 “哇,社长好幸福啊,有这么一个体贴的女朋友。” “什么呀,杭静学姐才幸福呢,有这样一个多才多艺的学长做男朋友,哎呀,我这是在说什么啊。” 几个小女生凑在一起,开始了她们自己的yy。 罗素立笑着,“这手漆书,练了多久了?” “小时候就开始练起的。”钟岳也不说练了多久,就是隐晦地提了一句,从小时候练气的,这罗老丝将漆书捧得太高了,要是说三四年,大概是不信的,金农花了二十年练楷书,花了三十年练汉隶,年至高龄,取华山石片之法,才自创渴笔八分,正是这漆书。 如今钟岳尽得漆书笔法真传,也就是几十年的功力加持,自然是让这些老书法家为之惊叹了。 “看来有高人指点呐。我罗某人,怕是今生不得其法了。” 钟岳看着这位老先生,有些古怪,这人怎么比古代人还古代人,“罗老师言重了。” “我觉得,你可以代表我们徽大,参加市大学生书法大奖赛了。” “罗老师,这个不是……” 罗素立微笑道:“我是负责老师,谁去参加,我说了算。” 魏凯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来,作为没有美学专业的徽大,市大学生书法大奖赛的名额,仅仅只有三个,原本都已经决定了下来,眼下又要生出变数了啊…… 第七十三章 传奇人物罗素立 徽大靠近弗雷广场,校内食堂并不是很多,只有东西两个食堂,一号食堂的菜色偏大众化,都是普通廉价的基本菜品,诸如红烧大排、糖酥里脊、蒜泥青菜等等,至于二号食堂,则逼格相对高些,更类似与小餐厅,菜的价格也高出不少,粉蒸肉、水煮鱼、奥尔良鸡翅等等,一般学生会、部门聚会,除了去弗雷广场,也就在二号食堂了。 临近中午,几人已经在寝室聊天群里约好了一起吃饭,除了炮王罗力要去陪女朋友,还有专注健身一百年的李凯,寝室其余四条,都到了二号食堂的三楼——天海阁。 食堂整个三层楼,都是被承包出去的,一楼都是形形色色的各地美食,二楼多为甜点饮料麻辣烫,三楼,才是正式的餐厅。 “老三,怎么一回来就连请咱们几个又是弗雷广场,又是天海阁的?说!是不是有事求咱们?” 钟岳已经点好了菜,八个菜,一些饮料,这要是搁一号食堂,也就个四十左右就搞定的,到了这儿,刷了钟岳八十五。 “哪能啊,之前没钱,哪次聚会不都是你们付的钱,现在有点小钱了,自然请哥几个多吃几顿。”人情冷暖,钟岳自然分得清。有些人嫌贫爱富,上学期刚来,寝室里的人个个对他都跟自己兄弟一样,从来没有嫌弃他穷,这些都记在他心里。 张达向来大大咧咧,夹着排骨一顿啃,“老三,别这么说,咱们从来都没觉得什么吃亏,都是一个寝室的,现在大多都是家里独生子,出门在外,谁还没个朋友啊,都是要在大学混四年的,总会有搭把手的时候,关系搞得不好,这夜里还怎么睡得踏实啊,哈哈。” 龚川拉开一罐啤酒,跟钟岳碰了个杯,“就你有嘴,整天叭叭的。” “咋的?还不让我说了?喂,老大这整天跟小女友打得火热,你不是见过那个甜妹子了么?怎么不去跟她吃饭?” 龚川很淡定地喝了一口啤酒,“人家还是初三学生,你让我怎么跟她吃饭?” 饭桌上忽然安静了。 “畜|生啊!初三的都不放过!” “喂,阿川,你还是不是人啊,放开学妹,我来!” 龚川甩给张达一个大白眼,“滚。她现在忙着中考,我也就周末的时候帮她补习补习数学而已。” “纯补习?” 龚川一个凌厉地眼神射过去,“你以为我跟你似的,精虫上脑啊。” 钟岳咯咯一笑,“对了,明干事,问你个事。” “咳咳,叫部长,叫部长。”秦明推了推眼镜,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其余几人也并不惊讶,秦明这官腔子,如果还不能当上学生会的附部部长,那简直是苍天瞎了眼了。 “行行行,明部长,明部长。”钟岳给秦明倒上橙汁,“你人多识广,跟你打听个人。你认识我们学校的一个写书法的老师吗?叫罗素立。” “罗素立?” “嗯。” 秦明喝了口橙汁,“罗素立会不会写书法我是不知道,但是你说的这个罗老师,可是咱们学校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啊。” “得了吧,在你明干事……不,明部长口中,咱们学校哪个老师不是传奇人物?” 秦明翻了翻白眼,“你知道个什么。这个罗素立,是中文系的国学老师,发表过不少论文,自己还是一个小说家,在各大杂志、小说报纸上,都有不少发表的作品,而且你们猜,这样的一个牛|逼人物,他在学校的职称是什么?” “是什么?副教授?” 秦明摇了摇头。 “教授?” “不是。” “那总不能是校方领导吧,领导那都是屁股一坐不教书的。” “他就是一个讲师。” 几个人就愣住了。 “惊呆了吧。” 钟岳问道:“不是,我看罗老师也都快七十了吧?这样资历又老,学术上又有成就的人物,不说教授吧,评个副教授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韩建国才四十岁,不也要评副教授了?” 秦明笑道:“评个职称,还不是校领导说了算啊。十年前罗素立就评过副教授,听说还准备了一大摞资料,著作、论文等等,那家伙,评个华清大学教授,都没有他这么严谨的,结果你猜这么着?学校没给评上,气得罗素立拿着藏刀,差点冲进行政楼,后来还是中文系的老师把他拉住的,从此以后,他罗素立就算年年被提名,也拒绝参评职称了,就这样,一直是个讲师咯。” “为什么啊?” “我给你们说几个他雷人的狂语,你们就知道为什么了。当年他在讲堂上,讲到近代文学史的时候,大肆诋毁周树人,说他骨子里是个**,偷看弟媳洗澡,这件事还闹出了不少的轰动,甚至在当时学校的论坛上,都是骂声一片。还有什么学生会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啊,学校最畜|生,拿钱坑学生的就是那群校领导啊,等等,反正他的话,就是跟着校领导干仗,你说,能评上才怪嘞。” 钟岳也是被惊讶到了,要知道,在这个以公平正义宣称的社会里,实际上有太多的不公平。高校这个小社会里,学生,相对于老师来讲,就是弱势群体。而老师,相对于校领导来讲,又是弱势群体,这样一环扣一环的食物链上,居然横生出这么一个逆天人物,确实配得上传奇二字啊。 “他这么狂,怎么没被开除啊?” 秦明笑道:“开除?拿什么开除他啊?学校每年还指望着他发表论文,完成指标呢。再说,这位罗老师,在国学上的研究,总是另辟蹊径,名气大得雷人,开除了他,不少高校巴不得呢,现在有编制在咱们这,他才只能留在这儿。所以学校里的老师很佩服他,但跟他亲近为伍的,一个没有,校领导呢,更是鸟都不鸟他,连开会,都不请他。” 张达玩世不恭地喝了口橙汁,“才气可以敬佩,但是这做人如果做成罗素立这样,怕是难以立足社会啊。” 钟岳喝了口啤酒,中文系的国学大师? 这么巧吗,看来是得好好请教请教了。 第七十四章 不屑为伍 钟岳跟龚川,准备去教务处办理降级转专业的手续,这事儿也方便,填个表格的事情,学院里对于降级转是无任何附加条件的,也就是随你转,爱转啥转啥,前提是低级专业不能转高级专业。 比如徽大的电气工程属于省级重点,在本省招的是一本线分数段的,二本线录取进来的就不能转到该专业。龚川不是徽州人,电气工程在西南又是二本线录招的专业,所以才被录取进来,这都是有地域差异的,所以以钟岳的分数,那在徽大转专业是畅通无阻。 负责学籍管理的曹老师拿了表格,说道:“都考虑好了?” “是的。” 曹老师看着那张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意向表,简直是扎眼,堂堂一个工科高材生,居然转去一个中文系专业?这是张飞绣花啊,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荒唐。不过跟她没有什么关系,既然都考虑好了,也就收了起来,“好的,你们都回去吧,你们的学籍下学期都会转到相应学院的教务处,到时候会通知学委,你们跟他取得联系就行了。” 不同于平级转专业,降级转,连面试考核都免去了,就是多交一年学费呗。 两人走出教务处。龚川双手插在裤兜里,“阿岳,你转去汉语言文学,不会是因为罗素立吧?” “为什么这么问?” “你昨天不还打听他的事情么?” 钟岳笑了笑,“那是我在书法教室遇到了他,所以才打听的。” “书法教室?咱们学校还有这种教室?”龚川挠了挠头,他自然是没听说过这事的。 “你整天窝在寝室打游戏,自然不知道了。” “那你去那边干什么?你不会告诉我,你在练书法吧?喂,要不要这么文艺啊,今后咱们哥几个还怎么互相交流啊?” 看到龚川脸上阴阳怪气的神色,钟岳拿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去你的。” 电话突然响起来,钟岳接起电话。 “哦,好的,你们稍等下。” “阿岳,怎么了?” 钟岳把手机放入裤兜里,“没什么,有东西送过来,被拦在校门口了,我去拿一下,你先回吧。” “要不要我帮忙啊?” “不用了,我叫他们直接送走。” 钟岳赶到东校门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一辆三蹦子被拦在校门外,几个保安拦着不让进。 “钟先生,这个东西装裱好了,你看看?” 钟岳在几个保安的注视下走出了校门,将包在画框外的毛毯掀开来,阖家欢乐,包装得十分华美,木框上喷了金属质感的油漆,看上去很有贵重感。 衬纸的纹路也是非常有立体感的祥云图案,十分不错,钟岳将毛毯盖上。 开三蹦子的大叔晒得黝黑,抽着烟,笑道:“庞老板让我送来,被这几个保安拦住了,你就是钟先生吧?” 钟岳将尾款付给他,说道:“我再给你一百,你帮我把这幅字送去一个地方,如何?” 一听有钱赚,老汉眼睛都是亮的,“成,包我身上。” 钟岳将下塘村老潘家的地址告诉了老汉,然后有些犹豫地说道:“如果见到潘月凤女士,请您带句话给她。” “没问题。” 钟岳抚着框架,“祝她幸福,不再打扰了。” 钟岳想了很久,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现在对于他母亲,最好的方式那就是不去打扰她的新生活,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三蹦子调头离去了,钟岳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地了。十年,当初的那一丝羁绊,也烟消云散了。 钟岳走上公共教学楼,书法教室之中,人不多,也就十来人。 当他走进来时,周围的目光明显有些不一样了。心绪有些不宁,钟岳并没有说什么话或者打招呼,,走到一处靠窗的书桌上,将纸摊开,眷抄《论语别裁》。 ……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 《论语别裁》对于钟岳来说,有了南怀瑾大师的解读,理解已经很容易了。 “读论语,看南怀瑾的书,就没意思了。” 钟岳的笔一顿,看向坐在前边的罗素立,“罗老师,这话什么意思?” “这仅仅是一家之言,读这个,你就陷入他的逻辑之中了。” “我觉得南大师写得挺好。” 罗素立冷笑一声,“看你也不是中文系的学生,看论语上来就看南怀瑾的书,他的学问深,其中参杂了太多自己的东西。对释家又是有深度研究的,所以一些观点,带有释家的味道,所以读他的书不好,还有于丹的,也参杂了些道家的哲学,味道就变了。” “那您说看什么好?” 罗素立微笑道:“你看这些干什么?” “当个兴趣吧。” “那就读原文,作为一个大学生,如果连这点看文言的能力都没有,不配大学生三个字。” 钟岳一阵无语,这罗老丝说话真的是句句扎心啊。 “罗老师,我能问一个关于历史的问题吗?” “可以。不过对于文史方向,研究得不是很深刻。” 钟岳缓缓说道:“在古代,如果一个先生要考察后生,若要求写文章,这个题目大概会出什么方向的?” “这个问题,不好很好回答,不过想了解一个人会出什么题目,了解他的生平喜好,来得更好。这也是这千年来,亘古不变的道理,也是那些小人谄媚,投其所好的行径。我罗某人,不屑与此等人为伍!” “……”罗疯子,动不动就可以把问题上升到人品的高度。 罗素立笑道:“我愈发觉得,写书得崇古,你既然漆书写得如此精髓,必然隶书也了得。可否来教教我?” “这个……罗老师,实在很不好意思,我只会写漆书,真不会隶书。” “哦?倒是有点意思,看来你那位书法老师也是个奇人,不知道可否认识认识?” “他已经作古了,是乡里的一位老人。” 罗素立有些遗憾,“这样啊……” “书协不是有许多隶书写得不错的大家吗?罗老师您的资历,见这些人,应该很简单吧?” “哼!书协那帮老匹夫,我罗某人不屑与之为伍!” “……” 又来了! 第七十五章 钟岳的第一次约稿 罗素立的个性,钟岳并不是很喜欢,只能说佩服。 这样一个特立独行,敢爱敢恨的个性,终归是不能融入社会的。 或许,他罗某人,有自己的追求吧。书法社的宣纸,毕竟不是捡来了,钟岳这么高强度的用纸,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吃完中饭后,便出了学校,去了一趟德宣斋回来。 初夏,午后的阳光晒得人背后发汗。爱美的女士们,撑着太阳伞,露着长长的大白腿,在人行道上来来去去。钟岳夹着一刀宣纸,有些二百五地拎着笔墨路过弗雷广场。 弗雷广场上的三家炸鸡店,香飘四溢。一家新开的,倒是没什么人气,另外两家,早就形成了相互竞争,拉着横幅,就像是要大干一番似的。 买大鸡排送奶茶,原价十五,现价十二! 鸡排买二送一!老板要疯了! 钟岳呵呵笑着,这些商家,为了抢顾客,真是疯狂啊。 这边两家打得火热,转角的这家鸡排店,却还没什么动静,店面有点小,现在的鸡排店都这样,没有什么供客人用餐的座位,只有十来家小店围成的一个公共休闲区,用几顶太阳伞遮着,零星放着几张陈旧的木桌椅。 “喂,同学,你过来下。” 钟岳一愣,“啊?叫我?” 带着头巾的鸡排大叔招招手,笑道:“对对对,过来下。” 钟岳一头雾水,“大叔,我刚吃饭了,不吃鸡排。” “不是,找你办点事。” “大叔,我不送外卖……” 钟岳之前遇到过奇葩商家,非要让他顺带着跑腿送外卖,真是无语。 “没没没,我看你扛着纸,拎着墨水毛笔,应该会写毛笔字吧?” “大叔,我写字难看。”钟岳直截了当地说了。漆书的字体,常人欣赏不来,这不是钟岳贬低自己,而是漆书太过小众了。 大叔呵呵一笑,“没关系没关系,咱们鸡排店,要什么品位?现在找个会写毛笔字的人都难,大叔我要不是不会写字,早就自己写了。” “那行。”钟岳看向那红色的横幅,又犹豫了一下,“大叔,你这个是买来的吧?怎么不直接找个广告设计室做个横幅?” 已经是一点多了,店里生意淡下来,大叔给钟岳倒了杯冰镇酸梅汁,说道:“这广告横幅都是一个模板的,现在这时代,要博人眼球,用一样的东西怎么行?必须得有自己的特色啊。” “有道理。”钟岳点了点头,坐在太阳伞下,宣纸放下去,继而又扛了起来,这桌子,油得直接让外边包着的牛皮纸都吸上了油。 “年轻人,放开胆子写。大叔看好你!” 钟岳还是担心大叔接受不了漆书,就拿出手机,度娘了几张漆书作品,“大叔,你看一下我的字体风格,如果接受不了,就另请高明吧。” 大叔看了眼钟岳手机中的图片,眼睛都亮了,“就是要这么丑的!” “……” 钟岳听到这话,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该像罗某人一样,拿出藏刀跟鸡排老板拼命…… 大叔拎来一桶黄色油漆,乐呵呵地说道:“就麻烦小同学了。” “好吧。”钟岳拿起猪毛刷子,在油漆之中沾了沾,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天…… “诶,小同学,我看你塑料袋里有毛笔,这样,多少钱,我买了,你用这个毛笔写。” 钟岳笑了,“老板,你这是大横幅啊,我这个笔不够大,你总不能让我一点一点地往上涂颜料吧?” “啊?难道写毛笔字不都是这样的吗?” “你放心,用这刷子,我也能写。”钟岳将油漆刮得差不多不滴下来的样子,将几张废报纸垫在红色横幅下,“写什么?” “有态度的鸡排,就是不降价!” …… …… 钟岳有些丧地拎着鸡排酸梅汤回到寝室。 原本憧憬着将来书法名扬天下,卖个几万一平方尺,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钟岳第一次约稿,献给了鸡排店,而得来的报酬,就是一块大鸡排加外一杯酸梅汤…… “呼,累死我了。鸡排吃吗?” 钟岳坐在床上,将宣纸往桌上一丢。 龚川狗鼻子嗅着,“阿岳,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钟岳呵呵一笑,“吃吧,我都吃过饭了,这酸梅汤也给你。” 龚川拿着竹签,一边打着手游,一边乐呵呵地吃着鸡排,“阿岳,你这面巾纸够大的啊。” “去你妹的面巾纸,这是宣纸!” 龚川哈哈大笑,“废话,我眼睛又不瞎。就是挤兑挤兑你,你啊,别学那些文艺男,练什么书法了,咱们都是工科糙汉子,会打游戏打篮球,那就足够泡妞了。对了,修电脑也得会。” 钟岳白了眼龚川,“今天周末,怎么不去辅导你那小妹妹了?” “还有半个月就要中考了,再高强度地辅导反而不好,周末我跟她说了,让她好好放松下自己。” “哈哈,那红毛哥哥不带她去吃喝玩乐啊?”钟岳也尝了块鸡排,味道倒是不错。 龚川甩来一个白眼,“滚!我们之间很清白的好吧。” “我也没说不清白啊。” “你的意思跟语气,就是我拐骗小妹妹!” 钟岳抽了张面巾纸,擦了擦手,“打住,我可没这么说,你自己说的啊。” “阿岳你死定了!”龚川说着扑了过来。 钟岳一个鲤鱼打挺,直接窜了起来,“不闹了,我得干正事去了。” “正事?写毛笔字去?” “去趟图书馆。” 龚川睁大眼睛,“夭寿啦,图书馆是你能去的吗?” “滚你的,我是学霸,怎么不能去了?” …… 钟岳在图书馆转了一圈,搜罗了基本关于明代古文的资料以及文征明的文集,准备“对症下药”。 说实在的,国学真的是一门很大的学问,如果真的要达到学富五车的地步,再去应对文征明的考察,这没有比自己练字轻松多少,相反,更加难了。古代人十年寒窗,饱读诗书,这样的下苦功夫,才能高中,自己又凭什么本事,可以短时间内达到这样的境界呢? 钟岳靠着椅背,翻找了一下文征明的生平,还是有点收获的。 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信息,那就是文衡山乡试考了十次,都未中! 第七十六章 把人心算到毫厘 乡试未中代表了什么,那就是你还不能参加会试,是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布衣童生。非要按照今天的学历来比较的话,相当于一个高中生的学历,大多数公务员岗位你是无法报考的。 钟岳继续翻阅下去,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高中学历”,出身书香门第的江南才子,成为了一代大书家呢?看着资料,钟岳渐渐发现了问题所在。 一个从二十六岁开始参加乡试,一直考到六十三岁,文征明将这辈子最好的时光,都献给了科举,然而性格执拗的文征明,也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年轻时候与唐伯虎等文人发起了倡导古词文的运动,表达对“八股文”的不满,在今后的几十年里,参加考试依旧坚持己见,不愿作八股文,导致次次落榜。 至于文征明练字的起初原因,也是因为乡试考官嫌他字丑,然后才拜南京太仆寺少卿李应祯学书。 看到这里,钟岳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对于这样一个个性率真,有追求的人来讲,你用传统的科举八股制文去迎合他,显然是极其愚蠢的举动,或许他并不要求你文章写得多好,但是你必须是跟他志同道合的。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文起八代之衰,想来文征明所推崇的,便是唐宋八大家时期的文章风格,钟岳就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对于八股文的研究,也就可以放弃了。 国学,并没有那么简单,但要过文征明这一关,其实就变得容易许多了。古代科举命题作文,其实就跟现在的公务员申论差不多,无非就是讲讲自己的政治观点,那么千古文章一大抄,对于这样的应试作文,钟岳这个身经百战的大学生,自然是十拿九稳了。 对于这样一个面对八股制文而不妥协的大书家,钟岳要做的文章主题,那针对的方向,就很简单了——抨击八股文。 钟岳的高中语文老师说过,高考作文写得出色,标准是什么?那就是迎合阅卷老师的心理。其实一个道理,作为你文章的唯一读者,如果题旨偏离了你的唯一读者三观,即便是辞藻再华丽,那又如何呢? 翻阅史料,钟岳开始了他的抄文大计。 首先,明朝嘉靖之前的文章不能抄,八股文的范文也不能抄。 图书馆内,有人轻声地背着单词,有人刷着题库,然而唯独钟岳,居然奇葩地在写着古文。大下午的功夫,钟岳将文章的语言组织完毕,自己通读了一遍,觉得还挺顺溜的,不过毕竟自己对于古文的研究不是那么的深刻,他将资料挪到了一旁,拿着自己的这篇蹩脚古文,准备找罗素立去润色润色。 杭静擦肩而过,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眼钟岳,拿起桌边的书籍,翻看了一下。 “这人……是历史系的?” …… …… “罗老师,有件事想找你帮忙。”罗素立只要在学校,那一般除了上课,就是呆在书法教室了。钟岳要找他很容易,这个学校,找罗素立的人也就没几个了。 罗素立摘下老花眼,“找我罗某人办事?这学校里,还没有几个人,敢这么做的。说吧,你要干什么?” 钟岳将自己写好的古文递给罗素立,“写了一些东西,想让罗老师润色润色。” 罗素立打开纸,瞧了瞧,“写得是什么玩意儿?这句摘自顾炎武的《日知录》,这几句,又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你想干什么?” “这个,想写一篇批判八股文的古文,所以……” 罗素立将纸塞入口袋里,“奇奇怪怪的,好吧。”他也没问为什么,直接是爽快地答应了。 “谢谢罗老师。” “别,我罗某人最讨厌这种虚伪的客套话了。” “……” 罗某人的逻辑,钟岳永远也无法跟上节拍。钟岳选了之前那个靠窗的位置,练了几小时漆书,等着罗素立将他的文章修改完毕。几百字的小作文,对于文学功底深厚的罗素立来说,修改一下并不是很难。 等拿到罗素立润色之后的文章之后,接下去的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那就是——背出来。千古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热爱文学跟应试,又是俩码事了。 将近五点,钟岳出了公共教学楼,恰好碰上下课的秦明几个。 “力哥又没来上课?” “来了,点完名就溜走了,准带着他那妞儿去胡吃海喝了。”张达刷着手机,笑说着,“诶,弗雷广场新开了家鸡排店,你们看看,在咱们大学城的贴吧都火到爆了。” “鸡排店?鸡排还能做出花来啊?” 张达点开了网上的图,“你们看看,这横幅,再看看刚才四点多时候排得跟长龙似的队伍,估计还真有两下子。” “有态度的……鸡排,就是不降价?这老板挺狂啊,横幅还是手写的,就是字丑了点。” 钟岳一愣,拿过手机看了眼,我去,这也行? “这字,不丑吧,我看挺有艺术气息的。”钟岳刷着底下的跟帖,清一色的老板鸡排贼好吃,字写得丑,妈的,这帮人有没有点审美品位啊! 张达拿回手机,“阿岳,你有没有点眼力劲啊,这字还不丑啊?难看死了,跟蟹爬似的。” 钟岳心说,我爬你大爷! “这么多人去吃,要不咱们也尝尝去?” 龚川伸了个懒腰,将手搭在钟岳肩上,“下午阿岳带了份这家的鸡排回来,味道还不错,不像旁边那家奸商,面粉裹得都快要把老子牙给磕了。” 李凯皱着眉,“鸡排的热量太高了……” 秦明扶了扶眼镜,“我在食堂凑合着吃一顿就是了,晚上还得开个团干会。” “得,明部长,您日理万机,咱们就不打扰了。” “嘘!小点声,还没公示呢,低调低调。” 张达耸了耸肩,“既然你们都不去,我一个人凑什么热闹,还是一起到食堂搓一顿吧。” 钟岳松了口气,“就是,鸡排吃多了油腻,还是吃食堂好了。”他可不想现在去弗雷广场,然后被鸡排大叔认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约稿”,总有点羞耻…… 希望这位鸡排大叔赶紧忘了他吧…… 张达打着哈欠,“这羡慕你俩啊,考试都不用考了。” 大一工科最难受的课程就是大学物理、线性代数以及高等数学了,然而钟岳跟龚川二人,一个转去中文系,一个转到外国语,必修课程里都没有这三门要人命的课程,也就格外轻松了。 张达无聊地刷着帖子,忽然手一顿。 “诶,老三,这个人是不是你啊?” 钟岳朝张达手机里的照片看去,一张拿着猪毛刷,正在泼墨书作的侧面照…… “不是!” “可是……” “不要可是!不是我,我没有!”钟岳一副打死也不承认的口气。 “……” 龚川憋不住笑了,“岳哥,别激动……” 第七十七章 为文衡山打call(为雨夜流星雨未见堂主加更) 弗雷广场莫名其妙就火了的鸡排店,不知道真的是鸡排实惠好吃,还是那条横幅的效应,真的是被传得越来越红火了。 钟岳吃完饭后,就窝在寝室里,将罗素立修改好的文章重新眷抄了一边。罗素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措辞都是那么的考究,钟岳一些蹩脚的文言用法,也被一一斧正了。短短的几百字小作文,被罗素立改了将近两百字。 文章是钟岳自己参考一些资料写的,懂得这篇古文到底说得是什么意思,那么背诵起来就很简单了。 钟岳这样的做法,虽然不是一个好学生所为,但绝对是一个合格的考生,从古至今,大儒明贤甚多,然而高中登科的,并不一定就是文采斐然的大才子,这就是中华特色。 “喂。” “钟岳,你行啊,都为鸡排店题字了啊。” 钟岳有些漫不经心地挪开手机,看了眼上边的号码,“你怎么知道?” “哈哈,我在逛贴吧的时候看到的啊。我一看那张照片,虽然没正脸,但是你那身衣服是我挑的啊,还有这个漆书,我就猜得七七八八了。” “……”钟岳真的像扇自己一巴掌,自己当初真是闲得蛋疼啊,“贴吧里都有了?” “我逛了逛徽大、美院还有科大的,都有呢。” “晕,都说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顾秦咯咯的笑声,“鸡排实惠好吃,横幅字写得太丑。” “这是他们不懂艺术!我这手漆书,拿过金奖!” “哈哈,道理我都懂,有本事你站在鸡排店外喊去啊。” 钟岳皱着眉头,“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没事了吧?没事我挂了。”钟岳单手玩着桌上的台灯按钮,来回调整着灯光的亮暗。 “等等,你转专业的事情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帮你联系联系?” “哦,我准备降级转了,反正大一整个下半学期也没怎么学,而且专业跨度太大,转了也得补修太多门课程,不如降级来得方便。” “哈哈,傻了吧,白吃一年饭,还是跟我同级的呢。” 钟岳冷冷一笑,“你再这样子嘲讽,我就拉黑你了啊。” “你敢!诶,妈,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啊,我……” 电话成了忙音,钟岳看了眼挂断的手机,苦笑地摇了摇头,这丫头,遭报应了吧,哈哈。 趁着得空,钟岳躺在床上,闭目进入了系统。 “衡山先生,晚生前来求学小楷。” 文征明眉头一挑,“此处有笔墨,你就作文一篇,若得老夫之心,便传你小楷笔法。” 钟岳一喜,这感情好啊,都没题目,本来他还担心自己准备的范文不能切题,现在更加不担心了,坐在一旁,提起那支笔毫十分尖细的小毫来。 漆书大开大合,然而在写这样的蝇头小字上,则是很难适用,钟岳也只能凑活着写了。 ———— “科目者,沿唐、宋之旧,而稍变其试士之法,专取四子书及易、书、诗、春秋、礼记五经命题试士。盖太祖与刘基所定。其文略仿宋经义,然代古人语气为之,体用排偶,谓之八股,通谓之制义。 …… …… 今之经义论策,其名虽正,而最便于空疏不学之人。唐宋用诗赋,虽日雕虫小技,而非通古今之人不能作。八股盛而《六经》微,十八房兴而《廿一史》废。文章无定格,立一格而后为文,其文不足言矣。” 洋洋洒洒五百余字,若是写在方格纸上,也就是一两页的事,然而类似这样的竖条信笺,钟岳用了十来章,写完之后,叠在一起,交到了文征明手中,“请衡山先生过目。” “这么快?莫不是抄的吧?” “衡山先生博古通今,自然看得出来是不是晚生抄的。”钟岳心中暗道,开头抄的是《明史》,末尾一段抄的是顾炎武的《日知录》,都是后世之人所作,应该不会看出破绽吧,更何况中间有些地方,还是请罗素立润色修改过的。 文征明捋须细看,良久之后,有些颤抖地放下手中的稿纸,闭目长叹。 “衡山先生?” “写得好,写得好!老夫可教你小楷了。” 妥了! 他深谙文衡山这种乡试十试不中,最后被人举荐做侍召,还被同僚暗中诋毁,对于官场跟科举八股深恶痛绝的心理,这篇批判八股文的作文,正好击中了文衡山的内心。 钟岳如释重负,有一种学渣作弊成功的愉悦感,等等,什么作弊,是凭本事得来的! 退一万步来说,作为这款游戏的唯一玩家,文征明这npc也是有些小过分了,游戏体验感极差,还让钟岳绕着弯子来获得npc的认可,不过结局是好的,钟岳也就不计前嫌了。 “多谢衡山先生。” 文征明坐定,将长衫放下,“莫要着急谢,既入吾门,有三不应,汝当记之。” “请先生言明。” “宗藩不应。” “中贵不应。” “外国不应。” “此三不应,如若违之,必遭天谴!” 钟岳听此文氏三不应,对于文征明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宗藩是什么,宗亲藩王,中贵又是什么,那就是有权势的太监宦官,此二不应,正是文衡山不摧眉折腰事权贵的风骨,也正因为这样的风骨,才让他笔下的字,流芳百世吧。 至于外国,恐怕跟当时倭寇屡犯边境有关。 时至今日,宗亲藩王,权势中贵早已荡然无存,至于外国,钟岳暂时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这三不应,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没什么意义了,然而这样的品质,却值得他继承跟发扬。 金农、文征明,这些书家传下来的墨宝,并不仅仅是艺术的细胞,更是民族的脊梁! “岳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钟岳前阵子也读过论语,现学现卖,也不失为智举。 文衡山抚须长笑,“好,钟小友可有表字否?” “额,衡山先生,我们那个时代,不兴这个。” 文征明眉头一皱,脸色立马拉下来,“凡人相敬而呼,必称其表德之字。脸面都不要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先生息怒。请先生赐字。” 时代在发展,一些旧的事物在被渐渐淘汰,钟岳也说不上来,这些到底是好还是坏,一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总显得有些惨白乏力,精华跟糟粕,谁来判定呢? “汝作此文,深得吾心。君子不器,行己有耻,就叫不器吧。” 钟岳,钟不器? 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姓钟的,不是个东西? 额…… 第七十八章 贴吧键盘侠 小楷,顾名思义,是楷书之小者,创始于三国魏时的钟繇,也就是钟岳的祖先。 钟繇原是隶书最杰出的权威大家,所作楷书的笔意,亦脱胎于汉隶,笔势恍如飞鸿戏海,极生动之致。惟结体宽扁,横画长而直画短,仍存隶分的遗意,然已备尽楷法,实为正书之祖。 到了东晋王羲之,将小楷书法更加以悉心钻研,使之达到了尽善尽美的境界,亦奠立了中国小楷书法优美的欣赏标准。 文征明捋须道:“不器,汝须知,楷书鼻祖,乃为钟繇。” 钟岳一拜,“晚生便是钟繇后人,定当谨记。” “老夫还是炎黄子孙呢!老夫可傲娇地说出来了?” “……” 之前被文征明嘲讽成文盲,现在又被怼了一句,钟岳心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文衡山在他心目中刚刚才树立起来的傲骨刚正之人设,瞬间崩塌。 “天下楷书,笔法传至欧阳询,便已失了上古意蕴。文氏小楷,师法二王,遥望钟繇,博采众长,汝要仔细看,仔细学。” “谢先生指点。” 文院之内,古色古香,文征明并未有动笔的意思,“学书并非一朝一夕,汝当持之以恒。” “自然。” “学小楷,很花银子,不器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钟岳一愣,“多花钱?” 文征明拿起一支小毫,刮了刮墨,“若练得勤,五日笔毫便废,弃之不可用也。” 五日…… 钟岳细算起来,一支精品小毫,必然是需要铁画银钩,一般的羊毫根本无法做到,要么就是纯狼毫,要么就是之前钟岳自制的那一类兼毫,不过相较来说,纯狼毫更有腰力和弹性,适合二王行楷,至于纯正的小楷,还是兼毫来得实用。 一支普通点的兼毫,选个普通点的笔庄出品,五十一支是起码的,确实费银子…… 不过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钟岳就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一切播种下去的种子,总有一天,会开花结果,三四万的西装都买了,还不舍得花这点钱? 钟岳退出了笔法系统,今天呆的时间也差不多了,状态也不是那么好了,就暂时不去观摩了。 他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干嘛?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龚川擦着湿发,换了件宽松的篮球背心,“老三,你再不醒,咱们都要去叫救护车了,怎么了?有这么累吗?” 钟岳有些失神地揉了揉睛明穴,“哦,确实有点。” “怎么了?跟中了邪似的,给,喝点饮料。”张达从卫生间出来,刚刚打完球,洗了个澡,整个人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钟岳愣了愣,“我睡了多久?” “我们回来,这么大响动,都快二十多分钟了,你居然睡得跟死猪似的,要不是有呼吸,老子都快要给你做人工呼吸了。以前也没见你睡得这么沉啊。” 钟岳伸了伸懒腰,这在寝室练笔法,还真是不方便啊,看来今后得找个僻静的地方,不能在寝室了,这回没出什么乱子,万一哪一天,这群二货左推右搡地真把他抬进了医院,他上哪说理去。 “阿明呢?” “咱们的明大部长,宴请老部长,参加升职宴咯。”张达拿出手机无聊地翻看着。 钟岳看了眼手机,几个未接来电还有几条短信,都是顾秦的。 “快看美院贴吧,精彩纷呈!” 钟岳躺在床上,点开了美院的贴吧。 一个热门标题,被加精置顶了,每隔几分钟都会有新增楼层。 也不知道谁起的这么一个招人恨的标题——美院最帅男神,不服来辩? 从外边开,都是一楼喂狗。钟岳用山沟书匠的贴吧号登录后,有些心悸地点开了帖子。果然,又是这个鸡排店惹的祸。 不过这次拍摄的角度好像又不是当初鸡排大叔的方位,似乎是从比较远的位置拍摄的,正是钟岳拿着猪毛刷子在泼墨的照片。不过好像都没有什么正脸照,唯一有一张,也是很模糊,几乎看不清无关。 钟岳继续看下去,楼主配图下边的内容:弗雷广场东区新开一家鸡排店,老板很有个性,鸡排很好吃,写字小哥很帅,楼主手机像素渣,不过真的真的草鸡帅,啊~~老夫的少女心要炸了,跪求写字小哥联系方式。(就是字有点丑) 前边的话,钟岳还看得有点眉飞色舞,然后看到最后括弧里的字,瞬间就拉下脸来了。 “什么叫做字有点丑,这些人有没有品味啊!” 两个已经在开黑的人抬起头来,诧异地望着发飙的钟岳。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钟岳鼻孔出气,躺回到靠枕上,继续朝下边翻去。 …… “楼主治好了我多年的老花眼,这五官能看清算我输。” “人看不清,字真的是难看啊,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去吃?我排了半小时,才买到的,唔,确实好吃,面粉少,肉嫩味道好。” “确定是我们美院的?这字,还是算了吧……” “……” “……” 当然也有识货的人,仗义执言,“谁说字丑的?真是没眼界。这是金农漆书,绝世书体,看不懂的人别瞎比比……” 美院原本有些冷清的贴吧,钟岳翻看下去,居然被顶到了二百多层,各种各样的评论五花八门一大堆。网络上什么最多,自然就是键盘侠了,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帖子,钟岳居然能看到上升到炒作、人品甚至还有弄虚作假的高度。 在这个什么都要讲究消费的年代里,网络造谣,成了最廉价的宣泄渠道,这也是滋生这么多网络键盘侠的原因所在。 你可以不懂漆书,你也可以表达自己不喜欢,但是莫名其妙的造谣,这个就有些过分了。钟岳刷了几页,也懒得再看下去了,爱怎么喷怎么喷,反正也不是美院的人,他拉到最下边的发帖框,用不熟练的九键拼写,慢慢打下一句话。 “金农漆书都看不懂,我不是骂谁,而是想说,美院不懂漆书瞎喷的学生都是智障!” 不就是喷人吗? 来啊,互相伤害啊! 第七十九章 初修小楷(为雨夜流星雨未见护法加更) 清晨醒来,钟岳这个床位,是被太阳晒到的,热醒之后,他便探出身子,将床帘拉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从枕头边摸出手机来翻看着。 贴吧中的那个鸡排帖子,还是火爆异常,不过从他这一楼开始,话题的导向又变了。底下都是骂他的跟帖。 “你算什么东西?山沟?哪个山沟的?乡下人还敢在美院撒野?@潮汐外星人,吧务干活了!” “封他干什么?这种跳梁小丑,我看他还敢出来?喷死他!” “懂点书法就敢到处嚣张了?这是哪个系的白痴啊!不会是书法系的吧?@平心人,老赵,不会是你们书法系的人吧?” 有骂得太难听,以至于呈现出来都是和谐星号的,也有拐着弯骂他的,反正各式各样的回帖,将山沟书匠这个贴吧号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钟岳一笑而过,也不回帖,直接是退出了贴吧的网站。 很生气是吧,我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意识清醒了不少,钟岳便进入了笔法系统,准备观摩文征明临摹小楷。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书家每隔百年,都会有一个领军人物。时至今日,王羲之无疑是天下第一行书,这是无可争议的。天下第一草书,也是花落唐人怀素,至于天下第一楷书,是欧阳询还是颜真卿,这是书法界一直争论不休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除了东晋二王,几个天下第一,都落到了盛唐书家囊中,似乎唐以后,就再也没有能够超越前人的旷世之作了。 所以一般书法初学者,例如学楷书的,都会从颜体、欧体等四大楷体入手,因为唐代书家,法度森严,结构严谨,而愈往后发展,宋元明清等书法家,都是在前人的基础上,追求书法的美感,变得不容易把握了。 同样,学小楷也一样,流传着一句口头禅,小楷不学文征明。并不是说,文征明的小楷写得差,而恰恰相反,真是因为文征明的小楷过于精妙,不容易把握,所以才流传下来这么一句话罢了,真的把文征明小楷学精妙了,其实并不比赵孟頫的差。 钟岳进入文征明小楷系统后,发现场景有些变化了。这一点,钟岳还是觉得这个系统还是良心制作的,毕竟单一的画风,很容易让人厌倦。这回是一处古亭之中,钟岳遥望,便见到端坐在亭中的文衡山,过去行礼,“先生早上好。” “不器,老夫问你,书法,最重要的是什么?” 钟岳想了想,“吾心即吾笔。”毕竟是在金寿门那里学到精髓的,这个问题,对于钟岳来说,不是什么新鲜的问题。 文征明捋须点头道:“倒也七八不离十了。没错,就是用心。何谓小楷,正是楷体小字。大字难于结密无间,小字难于宽绰有余。你要明白,小楷的宽绰有余,至少这个字中,要容得下你的心。” 钟岳心头一凛,又是一句玄妙的话啊。 容得下你的心?那是多宽绰? 按照物理学的角度,人的心脏大小差不多一个拳头,已经是超出小楷单个字的大小定义,绝对是容不下的。当然这仅仅是钟岳无厘头思绪中的调侃罢了。 文征明用镇尺抚过宣纸,笔毫沾了沾墨,“老夫看了你之前作文时的用笔,有很大的一个误区。小楷下笔时不必用逆锋,宜用尖锋,收笔时宜用顿笔或提笔。” 文征明手指灵动,落笔生花,纤细的笔毫在纸面跳动着,“你看,譬如要写这一横,起笔处或尖而收笔处则圆;写一竖,起笔或略顿,收笔则尖;撇笔则起笔或肥而收笔瘦;捺笔则起笔或瘦而收笔肥,同时也要向左向右略作弧形,笔画生动而有情致;点欲尖而圆,挑欲尖而锐,弯欲内方而外圆,钩半曲半直。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小楷特点,你要记住。” 钟岳低头看去,纸面上仅仅只有一个永字。 书家俗语之中,确实有写好一个“永”字,就能练好书法的这种说法,但也并非全对。譬如最小的一个点画,有竖点、长点、左点、右点等等,各类的形式,至于横、竖、撇、捺,这些就更多门类了,柳叶撇,刀撇这些用上了拟物手法的名称,初学者掌握起来,更是一头雾水,刀撇?是菜刀、西瓜刀,还是金背大砍刀? 所以当问题太过复杂的时候,对于问题的简化,用比较简单的解法,去逼近真实的答案,这就是练好一个永字的说法。 文征明笔头不停,继续写下去。这么小小的一个方块字,如何能做到宽绰有余,容得下自己的心?其实不过是在追求一种和谐的美,这种境界,秾纤得中,轻重协衡,刚柔相济,奇正相错。 看似笔笔皆相似,然而细细看去,每一笔又各不相同。一列小楷写下来,错落有致,却又在一条中线之上,是谓行气贯串。 “不器,切记一点,运笔定要灵活多变,莫要自我设限。” 钟岳看得入神,那细小的笔毫,在纸间翻转跳动,就像是优雅的舞者,在摆弄着各式的舞姿,连贯不显呆滞,优雅不失灵动。 一个小时的观摩时间,转瞬即逝,钟岳还有些意犹未尽,就被弹出了系统,他看了眼熟练度,着实吃了一惊,以前观摩金农漆书,最初的几天,多少能涨得十几甚是二十几的,这次看了一个小时,居然就增加了百分之一? 钟岳有些不解,就去请教金农了。 “冬心先生,为何这个小楷,熟练度这么难增长?” 金农微笑道:“漆书的突破精进,是跳出笔法之外的意境上,,然而小楷精修,则是日积月累,滴水穿石。慢,是自然的。” 听了金农的解释,钟岳也释然了。 水到渠成,一直在说水到渠成,他又着急了。 能在两个月内圆满了漆书的笔法,其实已经是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至于这回的文征明小楷,就像是细水涓流,慢工出细活了。 第八十章 脊梁没了(为Alston–king护法加更1/5) 退出笔法系统后,钟岳洗漱了一下,将昨夜换下的衣服浸泡在桶中,撒了点洗衣粉,准备中午再回来洗。背起了书包,便往书法教室赶去。 公共教学楼的教室,一般夜里都是锁门的。钟岳虽然不是书法社的成员,不过之前和罗素立打过招呼,所以直接从楼下的管理办公室领了钥匙,上楼开了门,又跑下来还钥匙。 “这么早?”罗素立提了个破旧的公文包,一些卷起的宣纸半截露在外头,一半的衬衫领子也没翻好,看上去真是有些邋遢。 钟岳打了个招呼,“是啊,罗老师您也这么早,不去办公室吗?” 罗素立冷哼一声,“我罗某人在办公室,怕是要被某些小人暗算,倒不如窝在这清净的地儿练练字来得自在。你呢?大一新生,不应该是最忙的吗?怎么整天都看到你无所事事的样子?” “我准备降级转专业了,所以一些课程就不必修了,没事过来练练书法。” 罗素立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是工科生里的奇葩啊。若换成别人这么窝在书法教室,我都怀疑是不是那帮无耻之徒的门下走狗了。至于你嘛,你是被专业耽误的才人。” 面对有被害妄想症的罗素立,钟岳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能是笑笑,“罗老师过奖了。” 罗素立脸色立马板了起来,“别在我面前露出这套虚伪的脸来,把我罗某人的赏识当成是你炫耀的资本。” “……” 什么人啊,客气客气有错了? 钟岳心说,罗老师又犯病了…… 到了教室,两人就各顾各的了,钟岳也懒得鸟这个疯子,虽然昨日帮他润色文章,帮了个大忙,但是他硬生生地把谢谢二字咽到了肚子里,因为罗素立不需要谢。 钟岳拿起那支自制的小毫笔,想了想,还是放回了笔帘之中,毕竟是自己的处女座,写坏了就没了,好吧,其实是写起来不顺手…… 笔的好坏,从外观上看,外行人基本上看不出什么差异,无非就是看看毫毛齐不齐,润墨后毫尖收不收得拢,笔肚圆不圆,但是内行人,诸如张来福,一摸一看就知道这支笔的好坏了。 钟岳拿起从德宣斋买来的一支宣笔兼毫。现在这个时代,毛笔的销量少了,笔厂要维持下去,那么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笔的价格上涨了。 就拿钟岳手上这样的一支精品小楷兼毫来说,由于跟庞立做了好几笔生意,拿的都是友情价,即便是如此,都要四十多一支。想想四十多一支的笔,用个五六天就废了,这四十多块,拿来买一打水笔,五六天,估计把手写到抽筋都未必能写得完吧。 写小楷,用墨就不能像漆书那样了,一寸不到的小字,只能是用毫尖来撰写,墨多了,一下子渗透开来,整个字就成了一团墨迹。 笔法系统的好处就在于,只要熟练度上涨了,那就不可能出现无从下手的尴尬处境。有些资质愚钝的书法初学者,跟着老师一笔一划学的时候有板有眼的,真让他独自临摹的时候,瞬间傻眼,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漆书的字帖,版本较少,不过类似文征明小楷的字帖,钟岳之前在书法社还是看到过好几本的,随手就捞了一本,凭自己那微弱的百分之一的熟练书,实在不忍下笔,还是规规矩矩地临帖吧。 他手上这本,是文征明小楷《情妇》,不对,是《琴赋》的放大版本。古人的作品,一般都是巨大的尺幅,真要出版成书,都是需要经过重新排版整合过的,这样也方便了临摹,这也算是时代的进步,想想以前的古人,没有出版印刷的字帖,只能靠着一些模糊的石刻拓片以及言传身教来传承。 比起那些时代,现在的条件简直太好了。 然而条件好了,人却变了。 钟岳开始临摹,毫尖行笔,对于写惯了大开大合漆书的他来说,一开始还是有些不适应的,频频用藏锋起笔,这样的结果就导致,写出来的小楷有点小儿麻痹症的感觉,总是束手束脚的。 慢慢的,等到写过两列后,钟岳渐渐熟手了。观看过文征明亲笔书写,对于用笔的习惯,钟岳记得很深刻,然而小楷的笔法太过复杂,尤其是文征明的小楷,笔法追求灵动飘逸,对于法度远远没有唐代书家那么法度森严,所以才难学。 手有些发酸了,钟岳放下笔,就听到身后传来批评的声音。 “初学小楷,就挑文衡山的,你真是胆子大啊。” 钟岳笑了笑,“没什么,练着玩。罗老师,献丑……额,就是练着玩。”跟罗素立客气和谦虚,那是对自己的残忍。 罗素立挑了挑眉,“好吧。”他拿着大瓷杯,喝了一口苦茶,盖上了瓷杯。 “昨天你那篇文章,是干什么用了?” “写着玩。” 罗素立眉头一皱,就不问下去了。他反感虚伪的客套,然而钟岳这敷衍的态度,同样令他面子挂不住,又不好意思再问,于是就不说话了。 “今天怎么人这么少?” 以往钟岳过来,这间教室里,尽管没几个人,但多多少少有五六个,当然,他们不是专业的书法学生,而是兴趣爱好过来,然而今天都快十点了,整个书法社一两百人,不会都这么巧,全部都在上课吧? “哼!” 老罗那副藐视天地的脸色立马又上来了,“来了个神棍,都被忽悠过去听讲座了。” “这么巧,都过去了?” “哼,这就是我罗某人所说藏污纳垢的学生会干的好事了!谄媚之徒,为了学分德育分,什么事情都上纲上线,学生会,成了某些人的门下走狗!我泱泱中华,大学学堂,养出了没有脊梁的谄媚之徒!” 钟岳脑壳一疼,又来了…… “罗老师,你这话就以偏概全了。” 罗素立眼珠子一瞪,簌得站了起来,“我的话有错吗?如果有朝一日,外敌打到了徽大校门之前,我罗某人敢说,就算我罗某人大喝诸生与我一道抵御外辱,跑得最快的,就是那帮子谄媚之徒了,整个徽大,没有一个敢跟我罗某人站出来的! 现在面对这些无聊的宣讲会,都要委曲求全,脊梁都没了,谈何保家卫国?” 罗某人讲话,事态上升三个调。 第八十一章 愈演愈烈(为云心出岫舵主加更) 好在罗疯子三四节有课,在空荡荡的书法教室高谈阔论十几分钟后,下课铃一响,还是端着茶杯去上课了。 钟岳摇了摇头,继续临摹《琴赋》。 一旁的手机振动起来,钟岳将笔搁在一旁,接起了电话。 “诶,妈,你怎么进来都不敲门啊……”钟岳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电话那头先是愣了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古代人,你死定了!” 钟岳哈哈大笑。 “你完了,我要举报你!我要在美院贴吧举报你,那个山沟书匠就是你吧!” 钟岳马上就笑不出声了,“不是,你怎么知道……啊?什么山沟书匠?不知道啊,你在说什么?” “哼,别和我装了,你现在已经成为整个美院的公敌了,拐着弯的把整个美院的学生都骂遍了!” “……” 顾秦咯咯直笑,“没话说了吧。” “不是,我就随手这么一打,至于嘛?” “那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样?我曝光你,或者答应我一件事,你选一个。” 钟岳抽了一张宣纸,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坑爹的,“你先说事。” “请我吃饭。” 钟岳松了一口气,还好魔女提得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我选请你吃饭。” “好的,弗雷广场,中午十一点见。” 钟岳打着哈欠,起来伸了个懒腰,“弗雷广场这么大,说个具体点的位置啊。” “大叔鸡排店。” “我……” …… …… 骄阳似火,弗雷广场上,都是打着太阳伞,带着帽子的学生党。然而比起之前,明显少了不少人流,这么热出来吃顿饭,简直就是挥汗如雨。 钟岳带着口罩,像龚川借了顶鸭舌帽,东张西望地找着顾秦,看不到人影,于是就拿出手机,准备联系一下。 “喂!” 一只手拍在他的肩上。 “喔!”钟岳将口罩拿下,“我这么打扮,你都认得出来?” “笨死了,谁大热天地还带个口罩啊,你没听过有个成语叫做掩耳盗铃吗?” 钟岳有些不爽地将口罩摘下来,塞进口袋里,“你跟我闹呢!这鸡排店现在是众矢之的,你什么意思,想看我被怼是吧?” 钟岳拉低了帽檐。 “瞧你怕的,放心,大叔认不出你来。” “咱们换一家,别吃鸡排了,鸡排不好吃。” 顾秦笑着,“就吃鸡排,不然我要举报你了!” “吃吃吃,吃成猪吧,你。” 大叔鸡排店,比之昨天,更加火爆了。这就是吃瓜群众效应,贴吧炒热了后,也不知道谁嘴巴这么闲,直接在美院传开了,仅仅一个上午的工夫,大叔鸡排店,成了网红店。 有些过来看横幅的,骂了句真是丑,然后想着不能白跑一趟,来都来了,既然这鸡排店这么多人排队,味道应该还不错,于是,这种从众心理,就让这个队伍越排越长。一旁的两家鸡排店,门可罗雀,店员脸上跟打牌输了裤衩子似的,难看到了极点。 钟岳跟顾秦排在一起,无聊地聊着天。 “人家都打着伞,你不怕晒着黑皮猪啊。” “笨蛋,防晒霜不知道啊。” 钟岳本来还想着撬动顾秦排队的决心,然而失败了。 “西装到了吗?” “嗯,昨天取来了,挂寝室呢。” “防尘罩记得密封好,梅雨季节,寝室一潮,不去注意,蟑螂啊,老鼠啊,你这几万块就打水漂了。” 前边拍着的一个女生侧身过来,佯装远望,顺道瞥了眼钟岳二人,眼中露出一丝不屑。不过还是多看了钟岳一眼,只是帽檐拉得太低,就看到半张脸。 “千万别水洗,你要是敢拿桶泡着,你就直接当抹布去吧。” “知道了。”钟岳跟个乖乖男似的,尽量不说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顾秦微微一笑,看到钟岳认怂的样子,心里满满的快感,“给,这个给你。” 钟岳看了眼顾秦手里的卡,眉头一皱,“这什么啊,我不要钱。” 前边排着的女生嘴上笑意更加浓了,感情是个小白脸啊,呵呵。 “谁给你钱啊,古代人。这是青少年宫的学员卡,上次得个金奖我都听说了,是人家魏老师跟柳先生顶着众人的压力给你的,不然以你的水平,估计赢了黄旭都够呛。这青少年宫里,每周末,都有书协的老师过去讲课,别整天窝在寝室,多去听听人家大师的课程,胜过你闭门造车。” 钟岳拿过学员卡,“那就笑纳了。” 在书法教室,整天受罗某人的折磨跟洗脑,钟岳整个人都静不下来了,去青少年宫这样的公众平台,应该是个很不错的习字环境。 “诶,我这年纪,再去青少年宫,是不是年纪太大了?” “放心啦,又不是让你去幼稚班,研修班别说你了,中年大叔都有,就是一个大众学习平台而已,只不过主体是青少年罢了。” 听顾秦这么一说,钟岳也就放心了,将学员卡塞入到口袋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终于是快排到了。头上那顶鬼帽子,热得钟岳汗都滴下来了,关键还是黑色的,真是移动吸热宝啊。 “吃啥?”果然是有态度的鸡排大叔,说起话来都是带彪的。 “两份鸡排。” “扫码,现金自己找零。” 店里就大叔一人,裹粉、炸鸡排、切鸡排装袋,都是一人操作。 两人拿了个号码牌,就在一旁等候着鸡排。 钟岳刻意地低着头,祈祷着大叔眼神差一点。 鸡排在油里呲呲地炸着,上头的油烟机聊胜于无地呼呼作响,不过风吹过来,还是带过来一阵油烟。一些爱美的女生,纷纷躲在男友的背后,没有男友的,用手轻轻扇动着,仿佛这样,就能减少油烟对脸颊的“侵蚀”。 “二十三号,加什么味儿?” 排在钟岳前边的那个女生递还号码牌,“梅子味的。” “好嘞,姑娘,拿好,酸梅汤免费的,我老伴熬的。” “谢谢大叔。” “二十四号,什么味儿?” 顾秦笑嘻嘻地说道:“加辣加孜然。” 钟岳心思有些游离,忽然听到加辣,顿时脱口而出,“我那份不要辣。” 大叔手中铁夹一顿,投来目光,心说这声儿,听着有些耳熟啊。 恰好与钟岳有些慌张的目光碰上了…… 第八十二章 低调,低调(为Alston–king护法加更2/5) 鸡排大叔的脸上立马露出了欣喜地笑容,拿着炸鸡排的铁夹,露着黄板牙笑道:“小伙子,是你呀。” 钟岳心里咯噔一下,尼玛,要暴露啊,这要是露馅了,还不得被这么多排着队的人给喷死啊,灵机一动,赶紧走上前,“哎呀,原来是远房大表舅啊,好久不见了。” 原本被鸡排大叔吸引过来的目光,瞬间都无聊地回到了各自的手机屏幕上,又是个无聊的狗血剧情啊,认亲戚也认个有钱点的啊,炸鸡排,不嫌丢人吗? 鸡排大叔一愣,古怪地看着钟岳,“啊?什么远房大表舅?” 钟岳将食指放在嘴唇上,背对着排队的众人,挤眉弄眼地用唇语轻声道:“低调,低调。” 鸡排大叔顺着目光看去,以为钟岳在指边上的顾秦,瞬间自我觉悟起来,“哦~~哎呀,瞧我这记性,远房三姐家的大外甥嘛,诶哎呀,喏,鸡排拿去吃,改天再来玩啊,咱爷俩好好喝一杯!你可是帮了我大忙。” 鸡排大叔将东西装进塑料袋里,朝钟岳挤眉弄眼的,递给了钟岳。话里的感激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他这个网红店,能够一跃而起,不得不说,除了鸡排好之外,这条有争议地横幅,起了很大的广告效应。 这个时代,长得帅的明星,装修精良的店面,已经远远无法满足消费者的心理需求了,他们更加喜欢的是潮流引领的热门事物,就在刚才,不少人辛辛苦苦排队过来,并不是为了买块鸡排吃一吃,而是各种摆拍,准备将这些照片发朋友圈罢了。 钟岳谢过“远房大表舅”的鸡排,如释重负地拎着鸡排溜得远远地。身后的顾秦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了,捂着肚子笑了一路,“哈哈,远房大表舅,钟岳,你这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蚂蚁花杯吗?” “玩够没?有意思没意思,真是的,差点就暴露我了!” 顾秦站在行道树下,“你怕什么呀。字写得丑,又不是你的错……” “但是出来卖弄,就是你的不是了,哈哈哈哈哈……” 钟岳喝了口酸梅汤压压惊,白了眼这个魔女,“怕?我怕你们美院的这群人撕了我!不行,当初也真够手贱的,我得赶紧把我那回帖给删了。” “哈,果然是你!” 钟岳一愣,你不是知道了嘛,干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才知道,之前也是瞎猜的。” 钟岳拿着手机发愣,我走过最长的路,就是顾秦小姐的套路了…… “拿上你的鸡排,赶紧给我消失!” 顾秦笑道:“好了好了,不和你闹了,咱们去看电影怎么样?新上映的,预售的时候我就想看了。” “我不爱看电影。” “好吧,那我只能逛贴吧了。”顾秦使出了杀手锏。 钟岳一口酸梅汤喷了出来,“看看看,不过我告诉你,最后一回,你要是再拿这件事威胁我,我就……” “你就怎样?”顾秦的拳头在钟岳面前捏了一圈,咔咔地响了一圈。 钟岳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再威胁我,我就拿山沟书匠的贴吧号,把你那幅油画上传到美院贴吧上,大不了,咱们俩玉石俱焚!嘿嘿。” 顾秦脸色一滞,她清楚地记得,那张油画底下可还有她的亲笔签名,“你怎么能这么混蛋呢!” “彼此彼此!” 有些人即便每天互相吵,都能天长地久地做朋友,不是因为相爱,而是互相手里握着大量的黑料……哈哈,真怕翻脸了互相爆料。 两人啃着鸡排,在电影院候场厅等着入场。 一些路过的小情侣,看着钟岳顾秦俩人诡异的神情,都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什么鬼,都这么不情愿了,还能坐在一起吃鸡排看电影,这俩货心是有多大啊。 随着钟岳突发奇想似的力挽狂澜,扳回一城,贴吧危机也随之解除了。美院的人再无聊,也不可能人肉他吧,再说为了这么点小事情,还要费尽心机找出这个山沟书匠,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最危险的定时炸弹顾秦,也因为投鼠忌器,放弃了暴露钟岳的想法。两人达成了共识,为了庆祝“结盟”,愉快地在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 从电影院出来之后,钟岳伸了伸懒腰,将手上的塑料袋扔到了垃圾桶中,“好了,饭也吃了,电影也看了,可以回去了吧?” “你个古代人!” 电影院两个多小时的昏暗灯光,让钟岳的眼睛有些疲劳,揉了揉发酸的睛明穴,钟岳笑道:“有事说事。” “算了,笨死你算了。我走了。”顾秦扭头就走了。 钟岳微微一笑,什么毛病,谁惯的啊。 他也转身离去了。 顾秦回过头,看见径直离去的背影,狠狠地跺了一脚,咬牙切齿道:“活该一辈子单身狗!” 钟岳坐上公交车,手机忽然响了。 这个号码有些陌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不过看到所在地是徽州,钟岳便接了起来。 “喂,哪位?” “钟岳,我,张邵林。”电话那头传来张邵林有些低沉的声音。 钟岳一愣,“哦,张馆长,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明天方不方便到文化馆来一趟?”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虽然在学校,临近考试周,准备降级转专业的钟岳也没什么要事,但是接触这些事业单位的领导,钟岳还是有些抵触心理的。 张邵林的声音传来,“是这样,有个研究古石碑的文物专家来展馆,觉得当初你捐赠的这块石碑有些问题,所以最好还是请你亲自过来一趟。” “这样啊,那行,明天几点,正好我在市里,我过来就是了。” “你在市里吗?那样子最好了,本来还准备派车来接你呢,这样就省事了,上午九点吧。” “好的,那就明天上午见。” “好,回见。” 钟岳等着张邵林挂了电话,将手机揣入口袋里,眉头不觉一皱,呢喃自语道:“石碑有问题?咋就这么多事儿呢?” 一抹斜阳从林荫间透射出来,碎碎地洒在地面上,化成一个个光圈。 第八十三章 《灵飞经》临摹(为Alston–king护法加更3/5) 清晨。 阳光洒进窗子,夏日总是那么不解风情,七点的太阳,已经让人热得睡不着了。 钟岳眉头一皱,记得昨天拉了床帘啊?抬头看了眼,见到晾衣杆上的球鞋,顿时明白了,准是健身狂魔外加洁癖的凯哥嫌张达打完球的鞋子臭,拿晾衣杆给挑到了窗外。 他侧着身子手一伸,将窗帘拉上。 精神状态很容易影响学书法的心情,钟岳洗漱完毕之后,就下楼溜达了一圈,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多,这里到文化馆,也就二十多分钟的车程,这么早去,门都还没看呢。 徽大附近的小岭公园,清晨还是有不少人的。不过绝大多数还是大爷大妈,一个个玩着健身器材、打太极还有舞扇的,花里花哨的一大堆。 之前还有大清早跳健身操的,后来由于公园靠近高校园区,被各大高校频繁举报,所以有关部门做出了规定,不允许使用任何大功率外放音响,这才使闹哄哄的公园得以改观。 小跑几圈之后,身上微微发汗,顺带着买了寝室几个哥们的早点后,走到楼上,差不多快七点半了,寝室几个人,除了龚川这个一心降级奔赴外国语学院的外,也都起来了。 “早点买来了。” “阿岳真是咱们寝室的福星啊。”上个学期,钟岳也是天天早起,给这帮孙子带早点,他不习惯晚睡,也不喜欢睡懒觉,除非个别日子。 “今天怎么都起这么早?” 张达穿了个大裤衩子,挠了挠与蚊子经过一夜斗争的大腿,“能不早么,今天是陈科那孙子透题的习题课,马上要考试了,大物要是不透题,咱们这帮学渣估计连渣都不剩了。” “小点声,阿川睡觉呢。” 张达拎起俩肉包,笑嘻嘻地说道:“行了,咱们滚了。” 钟岳擦了把脸,又躺在床上,进入了系统,准备完成今日的一小时笔法观摩。昨天临帖之后,熟练度只是增加了百分之一,百分之二的熟练度,实在是惨不忍睹,那个进度条,几乎就是全空的状态,没办法,这事情也急不来,如果每天都能进步百分之二的话,花个五十天时间,能达到别人十年甚至几十年的功力,那钟岳也认了。 文征明还是一如既往的要求严格。 虽然钟岳是无法将系统中非抽奖的物品带出系统的,但是可以在系统之中使用。在文征明的注视下,拿着笔临摹《灵飞经》。 就像学书法的人都知道颜柳欧赵一样,学小楷的人,必然是知道唐人眷抄的《灵飞经》。不少书家认为,《灵飞经》乃小楷第一帖,而那些不认同的,也仅仅是因为前有钟繇、二王,但是说到灵飞经,那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小楷精品,而且上手快。 文征明之所以让钟岳临摹《灵飞经》,也是因为钟岳的楷书底子有点差,直接跟着他学文氏小楷,进度实在太慢。 墨迹版灵飞经的橫画是先有勾丝,然后逆锋入笔,接侧锋行到中央转中锋续行,最后护尾,一波五折以上,速度极快,宛转流畅。现在很多人练灵飞经的甚至都没弄明白,字帖里多数是纯露锋起笔,其实大谬,味道差多了。 “不器,你要明白,看似露锋起笔,实则还是内含藏锋。你之前临摹,都是听老夫说露锋就直接纯露锋起笔,是大错特错,明白吗?” “有点难啊。”钟岳实话实说,按照文征明的要求,原本最好上手的灵飞经简直是难到爆了。 文征明点了点头,也不遮掩地说道:“不是有点,是很难。行笔一波五折之上,老夫也做不到,如此快速流畅的行笔,老夫也仅能做到一波三折,故而书法之道,局限于此了。” “……” 练了几十年书法的文征明,连他自己都做不到,居然这么严格要求他,钟岳这就很难受了,练了一个小时,还是一头雾水,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到底会不会写书法了。 “今天就到这里了,休息去吧。为师知道你累,但是你得明白,这都是为了你好。老夫行书几十年,至老才悟得灵飞经十之二三,然笔法已成固势,再要去重练,有些不易了。你要明白,楷书大家赵孟頫,都仅仅悟得十之三四,所以不必灰心丧气。” 悟得十之三四就能成为楷书四大家,钟岳不知道,如果自己悟透了灵飞经,会有何等的造化。等退出了小楷笔法系统,钟岳看了眼百分之三的熟练度,还是挺满意的,之前心理落差大,现在明白这个难度之后,他倒也释然了,总比原地踏步要好。 他退出了系统,看了眼还在睡觉的龚川,鸟悄地走出了寝室,顺带着将门带上。看了眼时间,八点半,赶到文化馆差不多时间正好。 路上,钟岳拨通了刘清华的电话,来学校也有两星期了,问下装修进度如何了。 “喂。” “阿岳?什么事。” “刘哥,施工进度怎样了?” “基础的水电管道已经做完了,本来按照我们的方案,十天就成了的,这个小刘总监啊,搞得太复杂了,又拉来一个施工队,两个施工队,这才搞完,不过之后的地砖还有墙面粉刷应该进度会加快,估摸着再有半个月就完工了。” “那好,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好嘞。对了,之前你垫付的那材料款,除了电线管道什么的,剩下的钱,我就用来算工钱了,按照小刘总监的要求,这八万的预算可能不够,他那边已经买材料了,咱们之前签的合同现在变成三方合同了,所以最后该是多少钱,我就拿多少,会给你一张明确清单的。” 钟岳笑了笑,“你的施工队,那在县里是出了名的,这我还怕你赖账不成?就这样,先挂了啊,车来了。” “恩,那回头再说。” 钟岳挂了电话,坐上了公交车,往文化馆赶去。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个底数的,之前张邵林送来了八万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一块石碑的事情了。 碑是死的,躺在哪里不是躺? 文化馆中躺着,虽然是有历史厚重感,但是看久了,也没什么。不懂得书法的人,可能还会以为这是哪家坟头的半块石碑呢。 原本打到账户上一万八,后来又送来了八万,已经是有点古怪了,不过钟岳看过那张协议之后,觉得又没什么出入,也就签下来了,现在张邵林又打过来电话,还是为了这块碑的事,钟岳觉得,不是为了碑,也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欧阳国际。 如果真是他所料想的这样,就不是他们打钟岳的算盘了。 这一次,钟岳准备要反将一军了! 第八十四章 撤赠(为Alston–king护法加更4/5) 文化馆,如今已经向游客开放。 作为徽州文化的承载,票价也控制地很低,本地市民可凭市民卡免费参观,至于外地游客,全天票价也才十五,算是穷游的一大特色景点,每日的客流量也是很大。 钟岳在门口展示了一下市民卡后,便进入了文化馆之中。 原本放在最显眼之处的石碑展柜,已经被撤了下来,随之替代的,是一长排的老物件,钟岳走近看去,都是一些宣笔、宣纸以及徽墨的制作道具,不由会心一笑。 文化名城,这些随之即将消失的手艺,才是文化馆值得珍藏的,也能让普通民众知道,原来古代造纸、制笔、炼墨,都这样的步骤。这一点,钟岳还是挺满意张邵林这样的做法的。 他不仅是学书法的,同样也是制笔的手艺人,明白这些非物质文化的传承,需要作出多么艰苦的保护。将这些放在文化馆内,虽然不能真正将这些手艺传承下去,但是至少,能让人知道这些文化。 不至于等再过了几十年,小孩子问起来,妈妈爸爸,这个纸是怎么来的啊,你只能苦笑地说,是从造纸厂来的。 虽然改进得很不错,但是问题来了,他家那块石碑,去哪儿了呢? “你好,我叫钟岳,过来找张馆长。” 一楼巡视的工作人员瞅了眼,这么年轻的小伙子,不像是领导干部啊,“你找张馆长有什么事?” “是张馆长让我过来的。” 工作人员拿起对讲机,嘀嘀咕咕了两句,“你先等一下。” 过了两分钟,对讲机那头传来信号,“带到三楼办公区。” 那人一愣,立马微笑着说道:“这边请。” 两人穿过一号展厅,从一侧封闭的工作专用通道走进去。工作人员拿出钥匙,打开了门,“等电梯下来,您直接进去就好,三楼是禁止游客上去的,所以这扇门待会儿会关闭,您若是要出来的时候,请和三楼的工作人员说一声,这样我会在这里给您开门。” 电梯的门打开,钟岳微笑道:“好的,谢谢了。” 钟岳走进电梯,里边是没有按钮的,是一部直达电梯。 电梯门自动关上后,便平稳地上升了。 叮! 电梯的门打开,钟岳单肩背着包,走出了电梯。 张邵林微笑地看着钟岳,说道:“来了啊,这边过来。” “好。”钟岳扫了一眼,一个文化馆,居然还有这么多部门、保安,搞得跟什么秘密大集团似的,真是有点小题大做了。不过也对,事业单位嘛,养多些闲人,不然怎么吃纳税人的钱呢。 钟岳跟着工作人员,绕到最中间的会议厅。 “您稍等。” 工作人员轻轻敲了门,将门打开。 里边传来,“带进来吧。” “钟先生,里边请。” 钟岳跨进了会议厅,里边的空调比外头还要凉,他这个火气旺盛地年轻人,都不觉打了个寒颤。 巨大的长圆桌边,零星坐着十来人,空调打这么冷,里头的人自然是穿着外套。钟岳扫了眼,除了几个穿西装的中青年外,还有三个人,穿着旧款式的夹克,一个不戴眼镜的,头发花白,两只眼睛却格外有神。 另外两个都带着厚厚地老花眼,金丝框的,手里的钢笔百无聊赖地一拿一放,抬头看向进来的钟岳。 张邵林微笑地说道:“这是钟岳,也是那块魏碑的捐赠者。钟岳,这是省里的历史文物鉴定组,这位是章专家,这位是黄专家,这位呢,是负责工作的刘主任。” 三个老同志靠在椅背上,点头示意。 钟岳也微笑回应,“几位领导专家好。” “坐吧,我们过来,就是因为这块魏碑的事宜。” 钟岳坐在一旁,问道:“这块魏碑,不是已经签了捐赠协议,事情了结了吗?如果有什么事,几位应该找张馆长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钟岳闹不明白了,按照那张文件上的意思,这块魏碑已经是属于文化馆所有,不可转赠以及商业用途,今后的保管、修缮也都有文化馆负责,等于说,跟钟岳已经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拿放着钢笔的刘主任笑了笑,“小同志别紧张。听我把话说清楚,是,是这样的。但是这份转赠协议,是省文化建设领导小组发的文件,转增款项八万,也是从省里拨发下来的,所以我们才会过来负责文物校检。你看看这份你签署的转赠协议,是否涵盖这条解释条款。” 钟岳一愣,什么意思,这协议里还有什么猫腻? 张邵林笑了笑,“钟岳,你也别太紧张。是,之前没跟你说清楚,这块魏碑,市里的补助是一万八,后来拿给你的八万是文化建设中心拨发下来的。” 谁拨下来的钟岳倒是无所谓,只是这么搞来搞去,究竟想干嘛?钟岳倒是不怕什么算计,他一个没权没势的平民小老百姓,张邵林犯不着来陷害他。 “张馆长,有什么事,就开门见山地说吧。” “还是我来解释吧。”章姓专家站了起来,“我是金石文物鉴定专家,当初还参与莫高窟碑文修缮工作,对于魏晋、唐五代的碑石有些建树,所以,对于你这块捐赠的魏碑,我领导的小组很有话语权。” 钟岳听了这位章专家一顿吹嘘,大致意思就是他是最叼的。 “所以呢?” 章专家老气横秋地说道:“经过鉴定,这块藏于井水之中,品相完好的石碑,并非魏碑,属于后世仿品,断代大致在近代,只是碑文的风格与魏晋时期的风格极其相似,所以这样的仿古碑石,放在文化馆之中,是一个很严重的工作失误!” 钟岳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空调吹得有些凉了。 “所以……然后呢?” 看到钟岳如此淡定的样子,刘主任也是一愣,眯缝着眼,起身说道:“所谓我们专家小组的意思,根据这份捐赠协议的条款,我们需要撤销这份捐赠协议。” 钟岳坐在会议室的皮椅上,俨然一个处变不惊的大家风范。 “哦,那就撤吧。” 时来运转,真是想睡觉,有人还递过来枕头啊。 第八十五章 听人劝,吃饱饭 那就撤吧。 四个字,外加一个语气词,显得那么云淡风轻。就连张邵林,都不免愣了好一会儿。这是一个山沟里出来的穷大学生应该有的处世态度?在这之前,钟岳百分百配合的态度,让他一直认为,这是一个听话又有才气的后生。 现在的素质教育,这么过硬了? “钟岳,你要明白,一旦扯了这份协议,不光八万,就是之前的一万八,都得如数退还回来。”张邵林提醒道。 一边的刘主任也是敲起了边鼓,“不错,不但如此,经我们研究,关于大屏乡市文化乡镇的考评工作,恐怕也要搁置一边了。” 钟岳感觉有些好笑,“张馆长,刘主任,这是做什么?撤捐赠协议也是你们提出来的,怎么弄得跟我提出来似的。” 钟岳的淡定,确实有些打乱某些人的节奏。怎么会这样,难道不应该求着,哭着来挽回这份协议吗?乡下人,不都是爱钱,因为一点利益,就会听之任之的吗? “咳咳。” 刘主任轻咳了嗓子,“小钟啊,虽然这块魏碑是仿的,但是县志上有过记载,还是能够当成文物看待的,所以只要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这份协议可以不撤。” 钟岳将手第一次放在会议桌上,“不了,我配合大家的工作,撤,谁不撤,谁孙子。” 场面顿时有点僵化了。 “呵呵,开个玩笑。”钟岳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在桌面上。 那位章专家扯了扯嘴角,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谁跟你开玩笑,这碑,就是假的,假的!” “恩,是假的,所以我配合啊,撤吧,碑在哪儿,我找人扛回去。” 刘主任眯缝着眼,“小钟,这个玩笑可不好笑。”他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纸来,挪到钟岳面前。 “你看看,这撤赠协议已经是拟好放在我这里了,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们乡长,包括张馆长,都是没有看过的,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 钟岳扫了一眼,微笑道:“刘主任参加工作几年了?” “你问这个干嘛?你也要考公务员吗?你这个年纪,还不能参加考试的。我嘛,二十多年了。” “那好,我请问一下,这块碑,当初是以什么形式到了文化馆的?” 张邵林眉头一皱,“这个我来回答你,是私人捐赠。” “好,那么请问,这个私人捐赠,捐赠人是谁?” 刘主任深有意会地笑了,扶了扶镜架,“小钟,你不必问这么幼稚的问题,这捐赠人自然是你,这份撤赠协议,也只是针对你个人。只不过刚才我说的,都是围绕这块碑展开的工作,所以很抱歉,自然是会影响到,但是我们都是按规章制度办事,并没有任何违规违法。” “那好吧。”钟岳拿起笔,直接在协议上签了字。 刘主任再一次挑了挑眉,“这么爽快吗?你要知道,这边如果盖了章,钱是要退还回来的,九万八,这个九万八,可以供你读完大学,甚至之后参加工作前期的艰难日子,都可以让你过得轻松一些。” 之前或许接触的人不多,然而现在,钟岳终于可以体会到,罗素立所说的无耻之徒,到底是有多恶心了。 一群明明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非要装作关心你的模样,逼着你就范,逼着你向生活低头,这就是所谓的社会,真是社会社会啊…… “那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我们的章砖家都言之凿凿的说是仿品了,这假的真不了,我只能拉回家供着了。之前赠给文化馆,也是想为徽州文化事业添砖加瓦,现在嫌弃我这片破瓦,只能是拉回家了。” 刘主任呵呵一笑,“小钟同志果然是上大学的人,思想觉悟还是挺高的嘛,这样,我就开门见山,直言不讳了。” “您这扇门,开得有些久啊。” 一旁从未发声的砖家终于怒了,“你这个小同志,怎么跟刘主任说话的?我发现了,你这人,话里总是夹枪带棒的!不要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听不出来!” “诶诶诶,老黄,你这是干什么?年轻人有些个性是好的,你是文物专家,怎么能这么对待人民群众呢?” 钟岳冷笑了一下,这些事业编制的人员,一个个不是官,却搞得自己有多牛似的。 “听说,欧阳国际的董事长,跟你有过来往?” “对不起,刘主任,这块石碑,姓钟,不是姓欧。” “哼,无知,人家是复姓欧阳,名开山!” 钟岳靠在椅背上,“原来章砖家不仅鉴定文物了得,就连鉴定人,都是这么慧眼如炬。” 老章脱了身上的夹克,气得已经后背发汗了,“刘主任,撤,立马撤!这破玩意儿,我建议直接砸了。” “砸了不还钱的呀,我的大砖家。” 刘主任手肘立在桌上,十指交叉着,“老章,你先出去静一静。” “刘主任,他……” “出去。” 老章夹克一抖,挽在手臂上,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没错,就是欧阳开山,只要你能促成欧阳国际在我市的交流合作,这撤赠协议,就不用签了。” “诶呦,刘主任,我何德何能?我是欧阳国际的董事局,还是欧阳开山他爹?您这嘴,有谱没谱?” 张邵林咳嗽了两下,“钟岳啊,注意言辞,注意言辞。” “小钟,听人劝,吃饱饭。欧阳开山这么手眼通天,会来找你,肯定是有原因的,当然你不用告诉我他跟你之间的事,只是想让你帮我们做做工作,你要有这个思想觉悟啊。” 钟岳站起身,笑道:“刘主任,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撤赠协议我已经签署好了,什么时候盖章发下文件来,钱到碑到,绝不少你一分的!既然已经决定这件是了,希望刘主任您不要言而无信,对得起这份文件,还有对得起领导交给您的工作,别到时候又反悔了,欺骗人民对您的信任。” “你……” 钟岳转身朝会议室的大门走去,张邵林急忙跟了上去。 “钟岳,钟岳,你等等。” “张馆长,你还有什么事吗?” 张邵林讪讪一笑,“怎么这么大性子?之前柳先生很欣赏你的漆书,还有书协的老魏老黄,你想入市书协吗?只要你想,我帮你联名提上去,这件事,你再考虑考虑,如何?” 钟岳深吸一口气,这就是著名书法家张邵林吗?还是当初那个斩获国际艺术银奖的那个张邵林吗? 或许,已经不是了。 “不了,市书协的门槛太高,藏龙卧虎,我一介平民,高攀不起,免了,免了。张馆长,文件下来,记得打电话给我,我的石碑,请务必替我保存好,记住,从现在起,是我的,不是文化馆的了!” 在章砖家、一干工作人员以及保安的瞩目下,钟岳跨入了电梯。 “钟岳,你这样永远也入不了书协!” 钟岳看着张邵林有些失望的脸庞,微笑道:“那就等着瞧。” 第八十六章 青少年宫(四更) 钟岳走出文化馆的时候,太阳很毒,晒得地面已经滚烫。 文化馆的文化人,真的很让他震惊跟折服。曾几何时起,就连名誉满满的张邵林,都成了这样子的风度,威逼利诱? 跟着金农、文征明习书久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文人风骨,也渐渐深入到钟岳的血液里,也不能说是腐儒气,虽然欧阳开山也算是贵人,但是至少光明磊落地请他帮忙,而不是像方才那群砖家似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明就是另有图谋,偏偏要拐个弯来胁迫你,这就让钟岳很不爽了。 时间还早,这会儿若是回学校,钟岳觉得心头这口恶气,恐怕会和罗素立形成强烈的共鸣,难以静下心来,安心练书法,便只坐了一站路,到了市青少年宫。 二十一岁,已不再是少年。非要归类的话,钟岳也只能算是青年了,不过如今时代在发展,步入三十若还没成家立业,网上就自嘲为“空巢老人”,要是这么来定义,那二十一岁的单身狗,应该算是“大龄剩男”了…… 今天不是周末,青少年宫的人流有些少。毕竟这个归属于校外青少年教育基地的活动场所,主体对象还是中小学生,而义务教育下,除了周末,那都还在上课。 钟岳步入科教中心,前台的工作人员站了起来,“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这里有提供静修的书法教室吗?” 工作人员一愣,静修?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书法教室倒是有,“哦,工作日书法教室是对外开放的,不是学员的社会人士,都可以使用。如果你有市民卡,可以免费进去使用,当然,办一张学员卡,不仅是工作开放日,一般周末都会有书协还有青少年宫的老师,都可以听他们的课堂讲座。” 钟岳从书包里拿出顾秦给的学员卡,“你看,是这个嘛?” “是的。”工作人员将卡放在感应磁区内,在电脑上等待信息的跳出。 忽然脸色一变,握着鼠标的手也是顿住了。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如果不行,我用市民卡也行。” “哦……没,没问题。您可以直接上去了,书法教室二,专供学员使用的。”工作人员将磁卡递回给钟岳。 “好的,谢谢。” “电梯在右边。” 钟岳离开后,工作人员才有些震惊地坐下来,喝了口水,心里有些震惊到了,三万余额的学员卡,这是有多爱学习…… 就在同时,刚刚起床的顾秦,坐在餐桌上吃着重新热好的早点。 叮! 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钟岳家长,您的孩子已经于九点五十一分,到青少年宫三楼书法教室二学习,请您放心。 “哈哈哈哈……” 一旁给玉兰浇水的黄妈,看着笑得跟两百斤大胖子似的顾秦,苦笑地摇了摇头,这娃子,最近怎么老是不正常呢? …… …… 还在青少年宫的钟岳不知道,他又一次无形之中走进了魔女的套路。不得不说,青少年宫的基础设施还是挺不错的。钟岳路过书法教室一时,朝里头张望了一样,年龄不一,其中还有几个老头,站在桌子前泼墨挥毫,看样子,也是趁着工作日教室开放,找个练习的好场所。 钟岳走到遥对面的书法教室二,中间是一长排的连廊,放着各种书刊,只不过今天学生都在上课,显得有些冷清。 走进书法教室二,里边空无一人,钟岳笑了笑,一个容得下一百人的教室,居然没有一个人,正好,他可以安心临摹《灵飞经》了。 他从图书馆借来的《灵飞经》,很可惜,是拓片版的,与墨迹版的差异在于,拓片版没有所谓的勾丝,起笔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露锋起笔。 这其实有很大的诧异跟区别。《灵飞经》为什么被部分书家尊为天下第一小楷,就是因为在行笔连贯灵活的同时,这些细微的地方,能够彰显出精妙、老道的笔法。而这一些,都是拓片版所无法感受到的。 笔法至欧阳询乃绝,不是说从此以后的书家都不会笔法了,而是有些精妙、神秘的笔法,就此失传了。 经历过唐末五代的洗礼,辉煌而又古老的书家传承,就断代了。所以前人才说,身为楷书四大家之一的元初书家赵孟頫,仅得《飞灵经》十之三四功力,并非子虚乌有,就仅仅是一笔之中,那样子的一波五折,赵孟頫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并不是说,一波五折,是让笔画波动五次,而是在这短暂时间内,飞快地书写之中,行笔的笔法在短时间内,变化五次,这种差异是细微的,甚至就算在一旁观看,你都察觉不出什么来,只有靠言传身教,才能有所领悟,这也是书法之道难以传承开来的原因,靠的是天赋跟底蕴。 同样,文征明也做不到,所以他让钟岳临摹《灵飞经》,并不是想要他凭空悟透其中奥义,而是通过这本字帖,让钟岳习惯小楷的用笔之法,算是跟随他练习小楷的一个入门过度。 笔墨纸,都是钟岳随身带来的,倒墨水的小碟子,教室之中有提供,这样待会儿练习完毕,拿水一冲,也就不会弄湿书包了。 如今,凭借百分之三的熟练度,钟岳的小楷,实在是还没有摸到门槛,只能说,功成之日,遥遥无期。 字写得好看吧?倒也还凑活。从古至今,就不缺乏字好看的人,尤其是明清时期,馆阁体盛行之时,那上京赶考的士子文人,哪一个不练得一手好字?但是能被称作是书家的,古往今来,寥寥无几,一百之数开外,即便承认是个书法家,那也是籍籍无名了。 这样的淘汰率,简直比考个状元都要稀少,由此可见,在如今这个随随便便乱涂乱画,都能被称作书法家的时代里,那些沽名钓誉,弄虚作假之徒,究竟是有多么可笑了。 钟岳静心临摹,握笔如松。 笔墨在思维的灵动间,时而急,时而徐,就像是山涧潺潺的小溪,虽然没有漆书那般波涛汹涌,但是平静之中,也有一丝丝的灵韵跟活力。 字,不是死的,它是要活的。 第八十七章 社会我山叔(为Alston–king护法加更5/5) 在青少年宫的休闲中心吃了点简餐之后,钟岳依旧在书法教室独自练习,直到下午三点,才起身,刷卡出了青少年宫。写字真的能够养气,早上那一肚子气,这么慢慢的静心练字,钟岳也没有那么多负面情绪了。 他反正把事情想得很简单。要么还碑付钱,要么不了了之,爱咋咋滴。手头的十三万多一些的钱,就算交出去九万八,那勉勉强强还有三万左右,到时候将那黄花梨的木料一卖,凑个七八万的还是没问题的。 刘清华那里,装修的材料都是叶安负责,提前垫付的四万,可能除去一个多月的工钱,多少还会退回来点,到时候再说吧,实在不行,钟岳只能去动那幅系统鉴定都是三个问号的古画了,不过短时间内,他还是不打算将它拿出来的,他怕跟祖传的这块魏碑一样,自己没能力守住它。 刚坐上公交车,顾秦就发来一条短信。 “宝宝真乖?这货怕是又疯了吧……”钟岳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将手机塞入兜里,准备回学校。 过了几分钟,又有电话打了过来。 “喂。” “阿岳啊。” 钟岳一下子没听出来是谁,问道:“你是……” “我,你山叔!你这个孩子,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 钟岳看了眼车窗外的骄阳,“山叔,你有什么事吗?” “前些日子你不是让来福叔收了桃子,让周大光送点到你们学校里来嘛,正好,我来市里办点事,所以顺道给你带来了,也不用麻烦周大光了。” 钟岳一愣,苦笑道:“怎么能麻烦山叔你呢。” “你这话说的,当初你过来读书,头一回还不是山叔带你到学校的?” 钟岳无声地笑了笑,那一回,呵呵,王大山就差跟校长吃饭喝酒拜把子了,“那好吧,你放在寝室楼下吧,我回学校自己提上去。” “你这孩子,这怎么行?放楼下那还不被人拿走了?你还要多久才回来,我等你。” “真不用了,山叔你这是闲的吗?乡里没事情做?” “瞧你这话说的,赶紧的,别磨磨唧唧,我挂了啊,话费贵,你快回来。” 钟岳看了眼已经挂掉的电话,叹了口气,真得服气啊。 车到了学校,钟岳回到生活园区,就看到站在纸箱边上的王大山。 “山叔。” “怎么回事?不在学校,你又跑去哪里了?” 钟岳不想让楼上的室友看到,就说道:“楼上还有同学在,就不请你上去坐了。” 王大山嘿嘿一笑,“没要紧的,我问你,这欧阳开山到底什么情况,你那宅子,我听刘清华说,还是请了大的装修公司来搞的,你小子说实话,是不是跟欧阳开山打成一团了?” 又是欧阳开山! 钟岳抬起头,问道:“山叔,这桃子谁家的?” “你家的呀,来福叔挑了些好的,剩下的都卖了,钱放在他那里呢。” “哦,那我端上去了,谢谢山叔了。” “哦……等等!你小子跟我打马虎眼呢?问你话呢!” 钟岳将沉甸甸的桃子放下来,“山叔,我跟你说个事。” “你说。” “今天张邵林找我,说我家那块碑是近代仿品,要退回来。” “退回来?” “对。”钟岳擦了擦额头的汗,“他说了,要不还钱也行,让我极力促成欧阳国际的产业落成。” 王大山松了口气,“这么好的事,那你答应了没?” “您是知道的,欧阳先生很反感这样的捆绑条款。我如果向欧阳先生提十万元的条件跟欧阳国际的商业战略相比,您觉得他会答应哪一个?我想您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那我就不打扰山叔你忙活了。” 钟岳拎着自家的这箱桃子上了楼,心里暗暗笑着,做人还得是王大山啊,借花献佛,拿钟岳家的桃子来送钟岳人情,顺带着旁敲侧击地打探欧阳开山,没本钱的小恩小惠,真是社会社会呐。 王大山看着钟岳上楼的背影,居然不知道说什么话了。 十万,跟欧阳国际的决策,确实,是他,他也愿意给钟岳十万块。 只是从钟岳口中听到这句话,怎么就那么不是滋味呢? 一箱桃子,几十个,钟岳分给了每个寝室,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贵在新鲜,这样的水果,还是比较受大家欢迎跟接受的,毕竟谁也不差这几块钱的。 钟岳躺在床上,浏览着贴吧。 然而当看到那个鸡排帖子的时候,他不禁眉头一皱。现在的大学生,是有多无聊,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居然还在不断有人往上顶,真是闲得蛋疼啊。 钟岳已经不打算点进去看了,无非就是喷山沟书匠那个贴吧号的,还有就是评论那横幅的,想想都知道,会是什么样的键盘侠在无脑地刷楼了。 不过因为这条帖子引起的其他争论,钟岳还是很感兴趣的。那就是美院贴吧里关于书法碑学的几个帖子。 比起那些无聊的花边新闻,这样关乎学术交流的讨论帖,还是值得钟岳点进来看一看的。可惜让他很失望,底下一些评论:碑学是什么?是墓碑上的字吗?跟纸上的字有区别吗? 美院并非都是书法系的,相反,书法系仅仅是一个很小的专业,大多数还是走油画、视觉设计等路线的,知道这些书法传承的人,为之甚少。 到底,书法的出路在哪里? 难道真的就仅仅能成为少数人舞文弄墨的高雅艺术? 还是说,该被潮流跟时代所淘汰? 想到这里,钟岳又不免有些难受了。关了手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一个人,究竟能把这门古老的艺术带到何等的高度?还是说,趁早隐居山林,自我陶醉与山水田野之间? “阿岳,吃饭去了。” “哦。” 钟岳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伸懒腰,四五点的夏日,还是热得很,但没有之前那么毒辣了。 “凯哥呢?” “参加健美大赛去了。”龚川喝了口水,单手依然操作着手机上的游戏。 钟岳微微一笑,这就是大学生活。秦明热衷于社团,龚川热衷于游戏,李凯呢,喜欢健身,力哥喜欢额……热衷于床上生活?至于张达,也有爱好,跟女生似的,整天八卦这个八卦那个。 砰! 门被推了开来。 说曹操曹操到。 “老三,你火了!” 第八十八章 魔女发威 火了? 什么火了? 龚川一点都不惊讶,放下水杯,道:“阿岳,吃食堂还是弗雷?” 之前,除了罗力偶尔跟他去弗雷吃饭,张达跟秦明基本上都是不去的。为什么,弗雷消费高呗。 “在学校吃一点吧,没什么事儿,大老远跑去那里吃做什么?”又去弗雷,估计张达跟秦明都不愿意跟着去,他还没膨胀到这个地步。 “好吧。”龚川坐在床上换运动鞋。 在一旁愣了好久的张达沉默了片刻,“不是,你们难道都不好奇我说的话吗?” 擦着眼镜的秦明淡定地说道:“从你电气包打听口中,什么鸟大的事情不能说成爆炸新闻?” “我……” 张达拿出手机,“你们自己看,现在徽大贴吧最热的帖子。” “现在谁还玩贴吧啊,有一百个活人吗?” 张达甩给秦明一个大白眼,“你不玩,不代表没人玩。而且贴吧里大多数都是潜水党,只有什么爆炸新闻的时候才会浮出来,老三,你自己看吧,没想到啊,还藏着这么一手呢。” 钟岳有些狐疑地拿过手机,看到帖子里的几张图,顿时就明白了。 一张之前就看到过,就是他给鸡排大叔题横幅时候被偷拍下来的,由于像素跟距离的原因,五官有些模糊,然而第二张,则是他在书法教室,当初写漆书时候的照片,不过上图的人也懂得尊重隐私,居然在钟岳脸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士奇头像。 “老三,你看,这人是不是你,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咱们学校没有这么多巧合的事吧?” 钟岳继续拉下去。 “这谁啊,字写得这么丑,还有脸给人题字?” “真是丢尽了我们徽大的脸啊。” “啊啊啊啊,现在还会有写书法的男生吗?求楼主给联系方式啊,看起来很帅的样子,虽然没正脸照啊。” 五花八门的评论都有,钟岳也是一笑而过,没想到自己在美院贴吧严防暴露,结果倒好,在自己学校率先暴露了。 “是我,咋的了?” 张达得到了肯定回答后,终于露出了微笑,“所以说你火了啊!” “然后呢?” “什么然后,就是你火了,出名了!” 钟岳有些无聊地说道:“被人嫌弃写的字丑,也算火吗?” “那有什么的啊,这世上有些人就是火的莫名其妙,你看看那个凤姐,多火啊!” “阿川,帮我摁住他,看我不打死他!凤姐是吗,你拿我跟凤姐比!”钟岳佯装发怒地挥舞着手臂。 “诶呦,我错了,岳哥,岳爷,饶命!” 钟岳短叹一口气,“行了,吃饭去吧。”写个字,钟岳还就不相信还会被人围追堵截上门来。被人知道就被人知道吧,没人懂漆书也就算了,怎么的,字丑还招谁惹谁了? 好在这个拍照片的人知道尊重个人隐私,那个哈士奇头像遮着,钟岳走在路上,也没有人认得出来,顶多这几天不去书法教室就是了,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然而等他吃完饭回来,发现这件事突然就把控不住发展方向了。 以为徽大的贴吧,居然被人攻陷了! 每一分钟,都会有十几个新帖子刷新,标题都是金农漆书天下第一,不服来辩。 这又是何妨神圣在作妖? 钟岳点进去看,有的帖子已经被删除了,但是删除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发帖的速度,钟岳点开来看,清一色的都是低级小号,看了眼代号,“佛门扫地僧923”,发的帖子内容都是一些复制过来关于金农漆书的资料以及图片。 钟岳这就知道,到底是谁在作妖了。 他站在寝室外边,看着渐渐暗去的天空,拨通了顾秦的电话。 “喂。” “古代人,有什么事吗?” “徽大的贴吧,是你攻陷的吧?别急着否认,扫地僧,只有你我知道!” 电话那头传来吃薯片的清脆声,“怎么样?我厉害吧。这群恐龙妹,居然敢说你字丑,看我不啪啪打他们的脸!” 钟岳扶额,有些头疼地说道:“立马停止你无聊的举动!” “凭什么?”薯片清脆的咀嚼声,让钟岳又好气又好笑,难以想象,一个外表清纯可爱的学生妹,居然会边吃薯片,边发动着攻陷贴吧的事情。 “你这么做,原本立马就过去的小事,就变成了恶性事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嚼薯片的咔擦声停止了,“哦……” “恩,不过还是谢谢你。”钟岳挂了电话,自然是明白顾秦这么做,是因为想帮他。漆书不被人知道,那么钟岳写的字,就会被人认为是丑陋的,打开每一条帖子,都是介绍漆书的内容,但是这么做,确实有些暴力跟过分了一点。 钟岳站在窗外,晚风拂过,看着那几百条帖子慢慢被吧务清理,删除,也松了口气。还好魔女还是听得懂人话的,不然真不知道这件事情该如何收场。被人爆吧的事情,钟岳还是头一次件,还好自己发现的早,才几百条,也就过了二十几分钟,贴吧中恢复了秩序,并且针对这次恶性事件,吧务立马修改了发言等级,五级以下的人禁止发言,钟岳这个山沟书匠的两级小号,也只能看着事态如何发展了。 “卧槽!老三,你刚刚看到了吗?贴吧简直都快要瘫痪了!” 张达捧着个手机从厕所出来,“我的天,简直是丧心病狂,七八分钟刷了九百多条!这要是再刷下去,估计贴吧真的要被攻陷瘫痪了!这是有钱没地方花啊,高校贴吧都有人爆吧吗?真是骇人听闻!我刚刚删帖都删的手软了。” 钟岳端着水杯,忽然一愣。 “你是吧务?” 张达推了推眼睛,有些得意地笑道:“不好意思,徽大达公子,正是在下。” “正好,你发一条置顶的贴子吧,刚刚恶意刷帖的人已经被我制止了,我代她向全体吧友道歉。” “啊?” “啊什么啊?不然你以为她发了这么几分钟就完事了?赶紧的!” 张达点了点头,“那行,对了,用署名吗?” “嗯,真诚点吧。毕竟这事情咱们不占理,还有帮我把那鸡排横幅什么的帖子都删了吧,你藏得够深啊,身为吧务,居然不告诉我,是想着让我出丑呢是吧!我的达公子!” 张达赧颜一笑,“得得得,帮你删,帮你删。” …… …… 一处高级网咖之中,小胖子拿着乐事,咔嚓咔嚓地吃着。顾秦有些心疼网咖老板,这键盘鼠标油光闪闪的样子,估计还得好生清洗一番。 “姐,怎么不让我继续了?那些爆吧软件真的是太低端了,我这个程序,等运行十分钟后才是真正恐怖的时候,一瞬间就可以让整个贴吧瘫痪。” 顾秦捏了捏小胖丁的脸,“好了,姐姐知道萍萍你厉害啦,不早了,姐姐送你回家吧?” 小胖子脸色立马拉下来,“姐姐,我有全名的好嘛?请叫我陈萍萍!还有,我还要打游戏!我要打游戏!” 顾秦看着手表,喃喃自语道:“五、四、三、二、一。” 啪! 响指一打。 陈萍萍身前的电脑立马黑屏了…… 小胖子看了看黑屏的电脑,空荡荡的薯片袋子,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第八十九章 调素琴,书灵经 贴吧昨晚被魔女这么一攻破,钟岳可以想象得到,今天的书法教室会是怎样一个场景,不说爆棚吧,至少过去张望的人肯定是很多的,毕竟教室对全体学生开放。 如今这个通讯工具发达的年代,已经不是一传十,十传百了。一发到网上共同的圈子里,大家都知道了。钟岳可不想被当成大熊猫似的,被人围观。 这样一个众矢之的,钟岳自然不会傻到过去被人守株待兔,早早地洗漱完毕后,就坐上车赶往青少年宫。今天是星期六,估计青少年宫人多到爆棚,对此,钟岳也没辙。谁叫他已经是青少年中的“大龄剩男”了呢? 如果再去书法教室,可能碰上一群熊孩子,拿着毛笔沾得满身是墨水。然后前边的老师顾头不能顾尾,到时候,一副混乱的场景,这就很头疼了。 他倒是也想过,去德宣斋,不过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念头,毕竟庞立开门做生意,他占着书房练字,算哪门子事?想来想去,他还是走进了青少年宫的科教中心。 “您好,今天书协的刘老师还有美院的洪老师,在两个书法教室上课,你要听哪个的?”由于昨日钟岳来过,像他这么大年纪,还办有学员卡的,前台还是头一次见,尤其是那卡里还有恐怖的三万余额!。 “哦,是这样,这里有什么可以写书法的练习室吗?” 前台公作人员又是一愣,“难道你不想听两位书法老师讲课吗?你这样大的年纪,再去自学,很难有进步的,听那些老师的方法,会让你进步很快的。课程也不贵,二百一小时。” 二百一小时,这钱,真好赚…… “不必了,我想独自一人练。” 年轻女子微微一笑,“不用不好意思的,虽然学书法的都是一些小弟弟小妹妹,但是也有初中生过来学习的。” 钟岳脸上的微笑已经挂不住了,这话什么意思?嫌我年龄大咯? “我还是想要一间安静的教室,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就走了。” “有的,在四楼。不过自习室也是要收费的,一小时十二元。” 钟岳将学员卡递上,准备从书包里掏出钱来。 “您这是干嘛?” “付钱啊。” 女子微微一笑,“这张学员卡里有余额的,所以不需要付现金,而且我们这里也是不收现金的。” “哦。”钟岳也没多想,大概制作学员卡的时候就充钱了吧。他走进电梯,到了四楼。将近七点半,少年宫里已经有不少小屁孩,拎着个袋子,走入各种教室了。 这些城里的孩子,从小就参加各类的辅导班、才艺班,他们的童年,就是在学校和青少年宫度过的,不像钟岳,小时候漫山遍野地跑,上山打过核桃,下河抹过泥鳅,那想当初,简直就是大屏乡一代小霸王。 钟岳回过神来,走进里边的自习教室。显然这里不常有人过来,不过桌子上倒是没有什么积起来的灰尘,应该有人经常打扫。 钟岳拿了一块叠在一起的毛毡,调好了墨汁,将宣纸铺展在桌上,然后闭目,趴在了桌子上,进入了系统…… 晚亭之中的文征明端坐其中。 “先生早安。” 文征明睁开眼,缓缓说道:“不器,今天考考你的修养学识。你来给为师讲一讲《左传》” “滴!那个先生,系统没电了。” “啊?” 钟岳哗地退出了系统。我去,差点露馅了啊…… 钟岳直起身来,看来今天的临摹是要泡汤了。 “不知道npc每天的记忆是否会储存啊?” “宿主可以自行选择清除当日缓存,使npc消除该日记忆。” 钟岳眼前一亮,这么美滋滋吗? “清除清除!” “滴,清除完毕。” 钟岳松了口气,再次进入了系统。这一回,文征明没有再让钟岳阐述《左传》了,而是直接教他小楷笔法。原来还能这么玩啊,早知道当初就直接清除刷新了,指不定文征明连文章都不让钟岳写了呢。 如今这个系统,被钟岳开发地越来越完善了。一些隐藏的功能,也被他完美地利用起来。这游戏体验感才完美嘛,老是被npc怼,那这系统还能玩嘛。 一个小时的观摩,钟岳对于文氏小楷领悟更加深刻了,从笔法系统退出来之后,便趁热打铁,直接提笔临摹《灵飞经》了。 虽然《灵飞经》是唐人所书,但是这是文征明刻意叮嘱的。直接从他的字帖起手,会非常困难,从法度森严、笔法流畅的《灵飞经》入手,即便无法做到一波五折,但是至少能把小楷写得有模有样。 就像是雕琢一块璞玉,先雕琢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再去精雕细琢,那样子才能雕刻的尽善尽美,相反,如果起先没有一个大致的形体,反而在细节上去精雕细琢,最后呈现出来的作品,就会因小失大。 钟岳临摹到一半,忽然笔毫一顿。 悠扬的琴声,从耳后传来。不是钢琴那种清脆,也不是小提琴那样的忽尖,而是悠扬回味,余音绕梁的那种古琴才有的声音。他转头望去,教室的一角,那临窗的位置上,白色t恤衫的女孩,抚琴委婉。 虽然没有直视那双眼眸,然而钟岳隐隐感觉得到,那曼妙的琴声之中,带着的那种孤独之感,仿佛天地之间,她的眼里,只有那张素琴一般。 钟岳回过头,继续临摹《灵飞经》。写书之人,追求的静,不是绝对没有声音的那种静,而是心灵的那种宁静。你让钟岳到菜市场,听着大妈砍价,亦或是到广场上那种动次打次的广场舞音乐下练字,绝对是会让你抓狂的,然而这样的琴声相伴下,反而增添了一丝写字的乐趣。 钟岳记得小时候,忙完农活的父亲,总会打开那收音机,将邓丽君的磁带放入其中,一边挥墨练字,一边听着那柔美的歌声。这或许就是一种身心愉悦的享受吧。 钟岳回过神,集中注意力,继续临摹起来。 两人隔了大半个自习室,自顾自地陶醉于手中之事,形成了一种若有若无的默契。 琴声空灵,女子美眸眺望着窗外。斜阳晒在她的身上,恍如天使一般,那肤色,真的是太白了。 钟岳拿笔杆挠了挠头。 大太阳底下,不热吗? ———————— 割推荐票啦! 第九十章 搞事二人组 如今对于灵飞经,钟岳基本可以做到上手不是那么生硬了。比之前刚开始练小楷不知道进步了多少。 之前临摹,对于小楷笔法的不熟悉,让他经常会写着写着就会停顿下来,仔细去看《灵飞经》字帖中的笔画结构。其实这是临摹字帖之中的大忌。 书法讲究一个流畅度,中间的停顿,就会打乱之前的节奏,当然不是说一整篇临摹下来,都不带停顿的,而是一个字之中,或者一行有连笔的字之中,不能打乱这样的连续性和节奏,最正确的临帖方式,就是先把整个字的构架、笔法看完,然后再下笔。 耳畔的琴声,让书写的愉悦感更加强烈了。 调素琴,书灵经,这样身心愉悦的享受,让钟岳一口气将四十三行的灵飞经尽数临摹了一遍。 钟岳手上的灵飞经石刻拓本其实并不好。 如今市面上那些影印版本与钟岳在系统之中文征明给予的帖子又不相同。传世的《灵飞经四十三行本》墨迹版,如今的真迹本藏在老美的大都博物馆,当然,那也是残缺的。 至于钟岳手头上这本石刻拓本,是《渤海藏真帖》。 在现代印刷术出现之前,书法作品最为有效的传播方式有二,一为勒碑、一为刻帖,而灵飞经的传播则肇始于《渤海藏真帖》。此帖在明崇祯三年刻成,陈瓛亲自编集,名刻手章镛摹勒上石。 此册刻本极其精确地再现了《灵飞经》原作的风貌,为世人所称道。 虽然这本石刻拓本算得上是精良之作,然而刻本与真迹,终究是差了不止一点两点。就连钟岳,都能够明显感觉得到,在系统之中的那本《灵飞经》墨迹版,更加能够展现出其艺术魅力。 而和老美大都博物馆不同的是,系统之中的《灵飞经》,居然远远不止四十三行!历史上对于《灵飞经》的记载,从唐宋之后便有一段的流失期,直到晚明的时候,才重现于世,然而只剩宋廷珍藏的这四十三行本。 他在石亭临摹的那份灵飞经,很有可能是全本的《灵飞六甲经》! 只是可惜的是,这系统之中不是奖励的真迹无法带出系统,不然若是全本的《灵飞六甲经》重现于世,绝对是轰动书法界的一件大事! 因为《灵飞经》是唐人小楷的最高峰,用笔灵动轻盈而不失厚重,结构侧媚多姿又不失端庄;既有写经书法常见之精练纯熟,又处处显现二王书风“明月入怀”之雅致,若不是前有二王,此经早已坐实天下第一小楷的名号了。 只不过钟岳小楷写得还不是很精,不然临摹出来,同样可以轰动于世。 两遍《灵飞经》写完,钟岳便将笔放在一旁,起身转了转脖子。 空调开了之后,确实没有了燥热的感觉。也难怪会要收钱了,这要是不收钱,估计一些大爷大妈都会涌入这里打麻将! 琴声也停了,女生戴上了耳机,似乎在听歌,一副呆滞的样子,遥望着窗外。 钟岳端着一杯水进来了,这是从卫生间接来的自来水,不是用来喝的,而是在空调之中,会比较干燥,墨水也会慢慢变得浓稠,加一点水书写起来更加流畅。 “自来水不好,杂质容易凝块。” 钟岳倒水的手停住了,回头看向站在窗边的女子。刚刚那声音,清脆而又甜美,好像从动漫之中传出来似的,然而他还没有问出口,女子便说道:“应该用蒸馏水,或者一些软水,比如山泉、淡湖水。” “哦,谢谢提醒。”钟岳继续倒了一点水在墨蝶之中,坐下来临摹灵飞经。 当他坐下来,静心临摹的时候,女子才侧过头来,疑惑地看着钟岳的背影,继而又看着窗外发呆。 如今钟岳将近百分之十的熟练度,已经将小楷写得有模有样了。赵孟頫得灵飞经十之三四,便成楷书大家,可见笔法失传的年代里,能将神韵、笔势学得一二,是多么不容易了。文征明的小楷精妙,加上系统的记忆熟练度辅助,钟岳的书法进步,可谓神速。 放在一边,已经临摹完毕的灵飞经四十三行本,虽然称不上精品,倒也能看。有很多书法爱好者,由于没有名师的指点,笔法上就是错误的,导致长时间的练习,非但造诣没有提升,反而用笔上造成了一种定式,寸步不前。 琴声再次从耳畔传来,钟岳笔一顿,皱着眉头转过头来。 这曲子,与刚才悠扬闲适的琴律完全相反。 这琴音,有毒!刺耳不说,还让人变得躁狂起来! 钟岳看着沉浸在抚琴之中的女子,走了过去,“你的建议可能很不错,但对于我来说,自来水就可以了,并不需要软水。” 琴声骤停。 女子淡淡道:“我无所谓。” “那你这段刺耳的琴音,是想表达什么呢?” “没什么。” 女子起身,抱琴离去。 钟岳眉头一皱,这人有病吧? 口袋之中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他接起电话,“喂。” “钟岳,快到娱乐区来,这熊孩子我控制不住了!” “啊?” “快来!啊!!!!老娘跟你们拼了!” 钟岳莫名其妙地挂断了电话。 什么情况,今天这是鬼上身了?刚刚那个弹古琴的刚走,还想着安静写会儿字,现在魔女又过来了。娱乐区?去那里干什么?都快二十岁的人了,难道就不能稳重一点吗?! 不过想起昨天攻陷徽大贴吧的事情,钟岳觉得,还是不能把顾秦当做成年人来看。 收拾起纸笔,将墨蝶洗了洗,用废报纸擦干净,放在一旁的书柜上,便出了教室。 在门上的感应区刷完学员卡之后,钟岳便从二楼的连廊,穿过科教中心,径直走向娱乐区。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片欢乐海洋球。原本当中的海洋球能到成年人的膝盖处,后来出了些事故,里边的海洋球锐减,现在当中的海洋球,也只能到小腿肚子的高度。 钟岳从楼上扫视下去,找到了被一群熊孩子拿着水枪围攻的顾秦。 虽然穿着雨衣,但是终究难逃十几把水枪的围追堵截,头发被射得湿漉漉的,手里居然还拿着水枪,跟这群熊孩子激战着。 “……” 难道不是应该跑吗? 这人……是智障吗? 第九十一章 情敌? 之前的青少年宫,主要以特色教育为主,经过十几年的打造,已经渐渐成为了一个综合性,集教育、休闲、娱乐于一体的文化中心。 钟岳坐在餐厅里,看着头发湿漉漉的顾秦,一副无语的样子。一旁的小胖子头发很短,风一吹就干了,拿着棒棒糖,咯咯地笑着。 顾秦拿着毛巾,擦着头发,一把拧过陈萍萍的脸蛋,“你个死孩子,居然跟着这帮熊孩子来攻击我!” “喂,你叫我过来,就是因为这个?”钟岳看着这对活宝,终于是开口了。这算什么?展示水枪技术? 陈萍萍斜眼看着钟岳,腮帮子中含着棒棒糖,“那你走吧,顾姐姐,我们去看电影吧,当做我赔礼道歉啦。” “闭嘴。”顾秦从包里拿出一张资料来,“你看看这个。” 钟岳扫了一眼,“市书协的邀请函?” “恩,黄老师托我给你的。现在写书法的,都以加入书协为荣耀。你一辈子籍籍无名,如果能入书协,将来有点成绩,还能进入省里的书协,到时候,才有机会和那些大师交流。” “谢谢你的好意了,只是我不想去。” “为什么?” 钟岳拿起服务员递来的大麦茶,喝了一口,“没意思。” “你倒是清高啊,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想入书协不?尤其是美院书法系的,几乎年年都会参加考核,三十岁之前能入书协的,寥寥无几。黄老师费了好大劲,才连同书协的几位老师,一起给你提名的,只要你能在这次市里的大学生书法大奖赛上斩获一等奖,估计这次提名就有效了。” 钟岳继续喝着茶,“前几天张邵林同样给我提了入书协这个事,被我拒绝了。他好像是市书协的名誉会长吧,现在黄老提名我,不就是贴脸上去让他打吗?” “拒绝?为什么?” “他要挟我。” 顾秦将浴巾放在一旁,“要挟你?不会吧,然后呢?” “然后他说如果我拒绝了,永远也入不了书协。” “呵呵,那就更好了!”顾秦的眼睛亮起来。 “好什么?你又看热闹不嫌事大?”昨晚的事情,钟岳还没找她算账,现在怎么觉着,这魔女又要搞事情呢?为什么她不问因为什么事要挟他,为什么他拒绝,顾秦的着重点,永远都跟他不在一个点上…… 顾秦微笑道:“既然张邵林这么笃定你入不了书协,到时候你入了,不就是直接打他脸么?这不是很有趣吗?” “听着好像是不错的样子。”听顾秦这么一说,钟岳心里倒是有点兴趣了,若说对书协不感兴趣,那纯属是自欺欺人。 这个时代,是金子,如果埋没于山野间,还真的是难以发光,书协就像是一个平台,一个身份的象征,可以说,大多数书法爱好者,都想要拿到这一身份的象征。 再说得白一点。 入书协,可以装个逼。 “再说了,这书协又不是他张邵林说了算的。有黄老师提名,加上市级奖项,应该没有问题。退一万步说,就算入不了,你也不会少块肉,又有什么关系?” 钟岳呵呵一笑,“那我就先收下了,不过这个市大学生书法大奖赛,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 “废话嘛,以往都是市书协跟美院联合组成评委投票,上次不是因为你这横空杀出,拿了个金奖吗?” 钟岳一愣,“然后呢?” “然后规则就改了。” “……” 钟岳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原因,居然影响了一次市里大赛的规则! “所以这次改什么了?” “网络投票加现场市民投票以及专家组系数分。” 钟岳眉头一皱,“搞这么麻烦?” “你知道这次大奖赛的奖励是什么吗?” 钟岳眉头一挑,“一套房?” “……” 顾秦对于擅长把天聊死的钟岳简直无语,“是参加明年中汗日青年书法交流大赛的选拔赛门票。” “什么?你等等,怎么还扯上这么多东西了?” “不然呢。你不知道吗?汗国有多不要脸,端午节申遗,筷子也申遗,现在书法都想要申遗,成为他们的特色了,所以书协作为民间交流的利器,借着这次交流的机会,就是要打一打他们的脸,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祖宗。” 钟岳也听说过这些,确实,棒子的文化,都是从中国传过去的,当初俯首称臣,现在什么都要申遗,简直就是文化的侏儒,如果书法都被申遗成功,那就真的是国之哀伤了。 “这事情是官方出来的消息吗?” 顾秦摇了摇头,“汗官方已经辟谣了,并未有这样的打算,不过他们民间一直有这样的提议,所以这次,书协、汗国的书艺协会以及日木的书道协会准备共同组办这场青年书法交流大赛。” “等等,我有点晕。汗文还有日文,这些不同文字写出来的东西,连文化、用笔都是不同的,谁来评艺术价值?” 顾秦摊了摊手,“谁知道?据说也仅仅是将这个大赛定了一个初稿,具体如何还没下发文件呢,但是国内的选拔,已经是很残酷了。你想想,全国这么多省市,虽然如今学书法的人少了,但是依旧有人从事着这门古老的艺术,所以要代表国家出征,估计又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先不考虑这么没谱的事情了,我问你一件事。”钟岳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你说。” “我在青少年宫,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昨天的那条短信,又是什么鬼?乖宝宝?什么意思?” 顾秦一愣,“额……怎么点的餐还没来啊,我去看看……” “回来!” 顾秦一溜烟地跑了…… “大哥哥,你是喜欢顾姐姐吗?”陈萍萍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等顾秦走远了,才幽幽地问道。 “啊?为什么会这么问?”钟岳注意到,这个刚刚拿水枪一直射顾秦的小屁孩,在他俩谈话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插嘴,简直安静地像乖宝宝似的。 陈萍萍将棒棒糖的棍子叼着,呜呜地吹着哨子,这是棒棒糖的新玩法。 “顾姐姐是我的女人哦,大哥哥不要跟我抢。” “咳咳。”钟岳一口大麦茶呛到了喉咙里,有些惊吓到了。现在的小屁孩都这么早熟吗,这小胖子,俨然一副霸道总裁样啊。 他拿了张纸巾擦了擦,有些好笑地问道:“既然她是你的女人,为什么还用水枪射她?” 陈萍萍很认真地回答道:“我的女人,只有我能欺负!” 第九十二章 牛叉的陈萍萍 盛夏的午后,实在是热得让人望而却步。三人吃完了饭,索性在少年宫的休闲区闲逛着。有空调送冷气,待在室内,才不会被烤成皮皮虾。 钟岳翻了翻书架上的读物,还是有不少可看的书。 “喂,在学校读书,到外边来,还读书?傻了吧?” 钟岳翻了几下手中的书,笑道:“那还能干嘛?玩水枪吗?” 顾秦捶了下钟岳的后背,“还不都是你!昨晚为了帮你出气,我才让萍萍帮忙,黑了你们学校的贴吧,不然你以为,我有这么大本事爆吧?” “什么?那小胖子干的?”钟岳有些不可置信,一个小屁孩,玩玩游戏已经顶破天了,居然爆了徽大贴吧?不太可能吧? “对啊,作为回报,就是陪他过这个周末。天气又太热,只好带他来这里避避暑咯。”顾秦有些厌恶地看着趴在那里跟小屁孩抢碰碰车玩的陈萍萍。 钟岳眉头一挑,“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这么个小屁孩,能黑了贴吧?” “不信啊,来。” 顾秦走了过去,双手撑在膝盖上,“萍萍啊……” “姐姐有什么事吗?”陈萍萍一边跟熊孩子抢着碰碰车,一边挤出笑容看着顾秦。 “咱们玩电脑去。” 陈萍萍立马放开碰碰车的方向盘,嘻嘻笑道:“顾姐姐对我最好啦。” 钟岳有一种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感觉,要是让顾秦知道,这个小胖子陈萍萍是把她当成女朋友,估计以跆拳道黑带的武力,会一脚踹在那肉肉的屁股上吧。 三人打车到了一处高档的网咖之中。钟岳那身份证第一次办理了网咖,八元一小时,这价钱,确实有点小贵。不过看环境,比那种香烟缭绕,设施简陋的黑网吧好上不知道多少倍。每个人的空间也比较大,这样的网咖,上网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娱乐了,更是一种休闲与享受。 “二位要咖啡吗?” 顾秦微笑地说道:“不用了,只是有个小朋友,刚刚从少年宫接过来,我们俩上会儿网。” 前台有些为难,“这个……两位,咱们这里是禁止未成年人进入的。” “就让他待在一边,我们开一个小包厢,不会让他乱跑的。” “好吧。”前台有些为难地答应道,反正只要不让未成年人付费上网,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包了一个小包间之后,陈萍萍便迫不及待地坐在电脑桌前。 这样的地方,自然是不允许未成年人进入的,不过顾秦也没有多开电脑,只是用钟岳和她的身份证开了两台,至于陈萍萍……额,在前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偷摸着溜进包厢之中的。 “萍萍老爸之前是在美利坚做程序开发的工程师,后来回国之后,就创办了自己的游戏公司。不过对于萍萍很严格,基本上一星期只有两小时接触电脑的时间,而且要开电脑,还得让陈萍萍自己破解。开始都是很简单的程序破解,后来越来越难,到现在,一般普通的计算机大学生,估计都比不上他了。” 看着已经开始玩着lol的陈萍萍,钟岳感觉这个视他为情敌的小胖子,还真是有点意思啊。陈萍萍鼠标疯狂地点着召唤师峡谷的地面,键盘随之敲动着。没过多久,一血就被陈萍萍收入了囊中。 “真是菜啊。”陈萍萍抓了一把薯片吃着。 对了,钟岳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小胖……陈萍萍。” “干嘛?”陈萍萍操作着游戏,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 “大姐姐说昨晚贴吧是你黑的?” “呵,小事情。” 钟岳笑道:“那你能黑电脑吗?” “只要有ip地址,小事一桩。不过我爸说了,这事情不能乱来,不然他又要打我了。” 钟岳微笑道:“放心,我自己的电脑,就想看看你的本事而已。你顾姐姐刚刚可是把你夸上天了,我可是不相信。” 小胖子立马投来情敌的鄙视目光,“来,ip地址。” 他跳下了电脑椅,坐在了另一台电脑上。 徽大大一其实不允许带电脑,不过他们寝室,可是人人都藏着私货的。钟岳微微一笑,不知道寝室里的几个兄弟有没有联机打游戏,就把ip地址告诉了陈萍萍。 “有ip,比黑贴吧简单多了。”陈萍萍操作着电脑,瞬间将电脑变成了满屏的英文字母。 “你是要怎么黑?” 钟岳问道:“能怎么黑?” “远程控制、远程监视、直接黑屏,其他的我不干啊。” 钟岳微笑道:“监视一下就好了。” 陈萍萍肥肥的手指,触碰到键盘之后,仿佛着了魔一样,在机械键盘上敲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唔,还有一台正在行程之中,刚刚好!”陈萍萍敲了一下回车键。 屏幕上英文字母唰唰唰地自动滑下来。 顾秦跟钟岳站在后边,盯着屏幕。 一根进度条忽然出现在屏幕中央。 慢慢地,进度条到达百分之百! 黑色的屏幕稍微卡顿了一下。 一瞬间,屏幕从黑色瞬间变成了肉色! 古怪的声音咿咿呀呀地传了出来。 钟岳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操|你大|爷!什么鬼! 一旁的顾秦先是愣了两秒,呆呆地看着屏幕,然后脸瞬间红到了耳根,伸手捂住陈萍萍的眼睛,自己也赶紧将眼睛闭起来。 “萍萍不要看!” 仿佛发现新大陆的陈萍萍摇头晃脑着,拼命从顾秦的手指缝间窥探着人类的奥秘。 “我没看我没看……” 钟岳赶紧过去,声音还在不断放出来,该死的,不是应该从耳麦里出来吗?他赶紧按了按关机键。 “陈萍萍,怎么电脑关不掉!” “啊?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哦,那个……”陈萍萍十分热衷于电脑屏幕上的激烈运动。 顾秦闭着眼睛,怒道:“快点拔了插座!” 钟岳绕到电脑后边,赶紧将插座一拔。总算是关闭了这让人脸红心跳的一幕。这是哪位大哥! 顾秦狠狠地刮了一眼钟岳,一副恨不得打他一顿的模样。 陈萍萍坐在位置上,抬着头问道:“顾姐姐,刚刚那是什么呀!那个姐姐好像很疼的样子,一直哭呢。” “萍萍,我们走!” “……” 钟岳无语了,真的是尴尬得一匹啊。 自己也真是够闲的,干嘛要让陈萍萍黑室友电脑,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仙,大白天的,营养跟得上吗…… 第九十三章 失而复得 自从这次尴尬的入侵之后,顾秦整整一星期没有联系过钟岳。对此,钟岳也是很无奈,他也是受害者啊。谁知道大白天的,寝室里是哪个大哥无聊到看这种东西,真是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鸡排横幅风波还没消散过去,钟岳接下去的一星期,都是在青少年宫度过的,四楼的自习室虽然得花点钱,但是重在安静。钟岳几乎每次都会遇到那个弹古琴的女子,不过在打了一次招呼被无视之后,钟岳也就不去触霉头了。 然而他不经意地发现,放墨蝶的书柜边上,每天清晨,都会放着一个装着水的烧杯,真是天了噜,这是个什么奇葩人物,出门带个烧杯? 不过也是她一番好意,钟岳觉着再用自来水,估计这人又得弹出什么有毒的琴音来,墨中添水,用的都是那蒸馏水。有一个抚琴相伴的“白颜知己”,练书也更多了一分趣味。 钟岳的小楷可谓是进步神速,几乎每天都在成长,这得益于文征明的教导以及系统得天独厚的笔法系统。练书法之人最能体会,什么叫做止步不前。除了没有大师指点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进步缓慢。 如今钟岳的这手灵飞经拿出去,不说可以睥睨书坛,至少以他百分之三十左右的笔法熟练度,已经能够算是青年一辈中的佼佼者了。 这也无可厚非,漆书大开大合,写得是一个意境神韵,小楷则是侧重于细节,以文征明六十年的功底作为衡量标准,百分之三十左右的水准,已经算是有些门道了。 任何事,能否摸到那个门槛,就是成功与否的关键。有些人穷其毕生心血,然而都是在做无用功,不是说不努力,而是用错了方向。 “喂。”钟岳接起电话,是张邵林打来的。 “钟岳,文件已经下来了。撤赠协议,你还有最后一次考虑的机会,如果你愿意答应之前刘主任的条件,无论事情成功与否,这块石碑,都不会让你退钱的。” 钟岳拎起了书包,“我马上过来。” 他挂了电话,打电话给周大光。 “光哥。” “小岳啊,有什么事?对了,你上次借我的一万块什么时候找个时间,我还你。” 钟岳笑着回复道:“钱先不用急着还,现在有空吗?” “在市里刚刚跑完一趟长途,正好收了运费,是要来你家一趟吗?” “那正好,市文化馆你知道在哪吗?” “知道。” “那你开车过来一趟。” “行,二十分钟就到。” 钟岳挂了电话,走出了青少年宫。这块改变命运的石碑,几经周折,冥冥之中注定,还是要回到他手中的。 坐在公交车上,一旁大叔夹着公文包,喋喋不休地打着客户的电话,又是好言好语,又是低声下气,转换着方言普通话,将好话说尽,最终嘴角才浮现出一丝宽慰的笑意。 买菜来的大妈,拎着篮子,在前头跟一面色惨白捂着肚子的学生大眼瞪小眼,一副你不让我,我就要骂你的脸色。钟岳到了站,将书包背在了肩上,等在一侧的行道树下。 过了十几分钟,一辆银色的面包车停在了钟岳面前,车窗摇下来,周大光笑着,“小岳,好久不见了。” “光哥,你换车了?” “市里没有办特殊的通行证是不让跑大货车的,我借了辆哥们的面包车,应该够用吧?” 钟岳笑了笑,“倒是够了。” “那行,我先去停车。”周大光找了个停车位,将车泊好,走下了车。 钟岳问道:“阿伯怎么样了?” “动了手术,很成功,现在在家静养呢,有你嫂子照顾着。你嫂子好几次念到你了,也别改日了,今天就回去吃个饭,你看怎么样?” 钟岳想了想,学校也没什么事,便答应下来,“也好。” 周大光爽朗地笑了笑,“成,我给你嫂子发个短信,对了,你到文化馆来干什么?” “把当初捐赠的那块石碑运回去。” “运回去?” “对,撤赠了。” 钟岳到了文化馆之中,这回并没有到直达电梯,而是一个副馆长接待的钟岳。 “这份协议,钟先生,你仔细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签了吧。” 钟岳仔细看着手头的这份撤赠协议,倒是没有之前的这么多条例。 趁着钟岳在看协议的时候,边上的副馆长微笑道:“钟先生,你这么年轻,希望不要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有些事情,能顺水推舟,就不要逆水行舟,冲动不是个性。” “谢谢您教我做人。” “呵呵,不敢不敢。” 钟岳放下协议,问道:“请问那块石碑呢,我想先看一看。” 跟君子相处,钟岳以诚相待,跟小人谋事,不得不处处留心。这协议签之前,还是先查一查自家那半块碑的好。 “这边请。” 钟岳跟着到了储藏室。一张长桌之上,工作人员带着手套,将上边的白布掀开。钟岳拿着手电筒,上下翻看了一下石碑。看上去确实是自家那半块石碑。不过之前也是他第一次接触井底的石碑,并不是朝夕相伴,看上去相似,但不能肯定。 “这块碑,我不是很肯定就是我之前捐的那半块,但是这是快断碑,只要能和我家那半块断面接的上,那就是原物无假。” 副馆长微笑道:“专家组已经鉴定完毕,就是近代仿品,所以没必要这么处心积虑。” “谁知道呢?”钟岳回以微笑。 “签了撤赠协议,您就可以将碑带走了,至于九万八千元,打到之前那个账户就可以了。” 钟岳回到之前的接待室,将那份协议直接签了字,跟周大光将石碑抬到了面包车后备箱。 “小岳,放心吧。用毯子裹着,里头还有泡沫垫着,应该不会破坏。” 钟岳坐上车,微笑道:“谢谢光哥了,又麻烦你了。” “我还得谢你的,要不是你借我的一万块,那时候钱周转不灵,我都差点要卖了吃饭的家伙了。” “这车子不用换吗?” 周大光直接驶入了乡道,“不用,跟我那老哥说好了,明早还他就好。你嫂子已经在给你做饭菜了,今晚咱哥俩好好喝一杯。” 钟岳迎着风看着窗外,手肘靠着窗台,“是该好好喝一杯。” 第九十四章 温馨 面包车开到大屏乡,周大光家离钟岳家有点远,大概一个乡东,一个乡西,徒步走过去,估摸着得要一个多小时。 老周家屋子显然是翻新过了,水泥瓦房,贴着马赛克,如今的小村庄早已不是十几年前了,手头余钱多的,都盖了二层小楼,想周大光家这样的平房也就只能说马马虎虎,凑合着过,凡人活着为口气,大抵都是要脸面的。 周大光路过熟食摊时,又买了半边烤鸭,“小岳,走,进屋吧。” 钟岳点了点头,跟着走了进去。 灶间单独理出来,就在进门的一侧,周大光拎着烤鸭走进去,正好周嫂背对着在炒菜,没听到进来的动静,一回头,忽然一个大活人进来,吓了一跳。 “真是的,走路不能带点声嘛,吓死个人!”周嫂白了一眼周大光,“小岳呢?” 钟岳闻声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嫂子好。我来帮你吧?” “不用了,这里油烟大,你跟你光哥去堂屋里坐会儿吧,我这里自己就能忙活过来。” 周大光嘱咐了两句,说是炸盘花生米,就跟着钟岳到了堂屋里。 “真是来得仓促了,阿伯这还在静养,都忘记买点东西就过来了,光哥,这附近哪有小超市,我去买点。” 周大光给倒了一杯水,“不用了,老爷子牙口也不好,现在就喝点稀饭,你就是给他买山珍海味,燕窝鱼翅,那也得有福气吃啊。这人年轻的时候拼了命的赚钱,等到年纪大了,一股脑儿的,赚来钱的都交给医院了。” 钟岳放下了书包,跟着周大光进里屋去。 周大爷的房间有股老年人的味道,似乎年纪大了,身上都有这样的味道。一台黑白电视机上还有咿咿呀呀地戏曲播放着。周大光点亮了灯,见到老头子拿着遥控器靠在床头打盹,就过去摇了摇。 “爹。” “嗯?大光啊……” 周大光笑了笑,“爹,你要睡下去就喊阿秀帮你躺下,怎么坐着就睡着了?” 老头子摘了老花眼,笑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诶,这个是……” “哦,这是阿岳,我之前给您说的,借咱们钱,给你动手术的。” “好人呐,好孩子,来,过来爷爷这边坐。” 钟岳看到老爷子花白杂乱的头发,不由回想起年幼时自己的爷爷了,坐在床沿上,“过来匆忙,也没买什么东西,下次再来看您。” “买什么买,我用不着。大光啊,有了钱赶紧还人家。” 周大光嘿嘿一笑,“知道了,爹。” “这苹果你拿去吃。”周老爷子拿过床头柜上的苹果,乐呵呵地递给钟岳。 钟岳握着有些发皱的苹果,“谢谢阿伯。” 一旁的周大光有些哭笑不得,这怕是放了俩星期了吧,真是的,啥都往人手里塞,“爹,你要躺下吗?我来帮你。” “诶,好。刚刚唤阿秀,应该在灶间,没听到,我就看着电视睡着了。”老头揪住周大光低下来的脖子,借着力缓缓躺下来。 “还要翻身嘛?” 仰躺下来的老爷子摇了摇头,“不用,这样就好了,你们去吃饭吧。我四点多就吃好了。” “诶,爹,那你休息吧。”周大光关了灯,跟钟岳走出了里屋。 “小岳,别拿着这皱巴巴的苹果了。” 钟岳微微一笑,“光哥,你上头还有大哥吧?老爷子年纪挺大了吧。” 周大光点头道:“有两个哥哥,一个车祸死了,一个九几年出去打工,就没了音信,我是家里排行最小的,那时候家里担子重,本来指望着俩哥哥养家糊口,结果一个失踪,一个没了,我娘也哭瞎了眼,没多少日子就死了,我爹本来想着让我读书,后来实在养活不起了,就把我送到笔厂里去了。” “哦,这样啊。” “来,剥点花生吃。”周大光递过一把干花生,“你嫂子也快忙活完了。” 钟岳剥着花生,笑道:“嫂子对你挺好啊。”看着周嫂跟他恩爱的样子,钟岳无聊说了一嘴。 “那是你没见过她发飙的样子,诶呀,女人啊,难伺候着呢。不过你嫂子还是挺实在的一个人,原本我在笔厂干了五六年,攒了点钱,加上前几年家里征收土地的几万块,想在县里安个家,把婚结了,你嫂子心疼钱,住乡下就好,然后就用这笔本来买小房子的钱,又借了点,买了辆大货车跑货,挣得也比笔厂的时候多点。” 周嫂端着菜过来,笑脸盈盈地说道:“在说什么呢。” 周大光从一旁的啤酒箱里抽出两瓶啤酒,笑道:“在念叨你的好呢,来,阿岳,今天好好喝两杯。平时要跑长途,你嫂子都不让我喝酒,今天刚刚结了款,总算可以开开荤了。” 周嫂白了一眼,“那还不是为你着想,开车最怕的是什么?不让你喝酒,是让你长点脑子。”说着,将手头的两个盘子放在桌上,转身又去灶间端菜了。 “对了,阿岳,你这石碑又是怎么一回事?” “之前乡里、县里、市里抢着要,后来又什么哪里冒出来的专家说是假的,就着急要脱手,就给送回来了呗。”钟岳现在也不是很缺钱,收回来也好。 周大光夹了块烤鸭吃着,“这些人也太不是东西了,你怎么一点也不计较啊。我听说当初那石碑,就是你答应让送到市里的吧?” “山叔都拿全乡里人的福利押宝了,你让我怎么着?抱着那石碑跟这些人拼命?” 周大光喝了口啤酒,摇头道:“王大山这人……不说了,拿回来也好,省得别人说你什么不孝顺,对不起祖宗。” 钟岳看到周嫂端着菜过来,便起身接过来,小心地放在桌上,“嚼舌根的人多得是,懒得理,反正我也不在意。” “好了,菜齐了,吃饭吧。”周嫂将挂袋摘下来,坐在一旁,拿着筷子就给钟岳夹菜,“小岳,多吃点,头一回来,你光哥也真是的,这么晚才打来电话。” 钟岳用碗接过周嫂夹的菜,笑着说道:“我也是请光哥帮个忙,所以才顺道过来的。” 三人一起有说有笑,聊得很欢。 周大光酒足饭饱,打了个酒嗝,说道:“对了,小岳,最近你可当心点。” “怎么了?” “潘伟那个混子,在县里放出口风,要弄你呢。” 第九十五章 惊险 钟岳放下筷子,嘴上的笑意淡了,“潘伟?” 一旁的周嫂也是脸色不好看了些,“吃饭就吃饭呢,提这个干嘛?” “我这不是替小岳着想嘛,别到时候被那混子敲了闷棍。” 周嫂不自然地笑了笑,“小岳,别听你光哥夸大其词,我就不相信,现在法治社会,他还能真把你怎么着了,如果有意外,记得报警。” “那混子在县里多少有点吃得开,总之你小心点吧,光天化日的,他应该不会把你怎么着。”周大光点了一支烟,饭后来一支,快活似神仙。 周嫂收拾着碗筷,白了眼周大光,“少抽点!” “小岳啊,你也别听你光哥吓你。现在都是法治社会,你不去县里跟那帮混混挑事,他们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来乡里找你麻烦。不然都抓他们去蹲局子。”周嫂又提了一嘴。 周大光弹了弹烟灰,“潘伟是怕蹲局子的人吗?县里的局子常客了,三天两头的,都快住那儿了。” 钟岳点了点头,这事情确实不能掉以轻心。眼下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被这种败类盯上,要么就认怂,要么就让他认怂,除此之外,钟岳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 “这个潘伟,在县里,就没有什么怕的人吗?”要对付潘伟,局子里的人是别想了,这样的混混盯上你,关键是没有报警的理由,如果等到潘伟找上门,估计就来不及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足够让他忌惮的人震慑住他。 周大光将盘里剩下的炸花生米都倒进了嘴里,将光盘递给了周嫂,吧唧着嘴,“这个倒是有。县里的三爷。” “三爷?” “黄三笠。早年是混混出身,那时候还是旧社会,z县乱的很,黄三笠势力最大,后来更是黑白两道通吃,不过后来年纪大了,也就金盆洗手了。现在这样的黑势力也洗清了不少,不过三爷的名号,那在z县还是响当当的,逢年过节,县里不少吃这碗饭的,多多少少,上门送点礼孝敬他老人家。” 钟岳点了点头,这样的人,最好是不接触,为了一个潘伟,去接触有些黑势力背景的大佬,总觉得有点舍本逐末了。 “阿岳,你要不今天睡这里吧。沙发虽然有些小,但睡着也挺舒服的,要不是有你嫂子,我都想睡沙发。” 钟岳笑了笑,“不了,光哥。床估计都搬到师父家里了,再说有大半个月没见过他了,您送我回去吧,对了,要不我走回去算了,你都喝酒了。” “咳,一瓶啤酒算什么,跟开水似的,你看我脸有红么,没事,你要回去,我就开车送你回去,乡下也没查酒驾的。” 钟岳看了眼周大光,确实没什么酒醉的样子,也就答应了。 “嫂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诶,在坐会儿啊,今晚睡这里好了呀。” 钟岳笑笑,“不了,还得去看师父呢。” 周嫂擦了擦手,笑道:“那行,有空常来玩。诶,周大光,把钱还小岳。” 钟岳微笑道:“不用急着还。光哥买车的钱不是还没还清嘛,先用着好了,我也没有要用钱的地方。” “小岳,以后有用的到你光哥的地方,尽管说话。” “恩,我肯定厚着脸皮不客气的。” “哈哈。” “……” 周大光启动了车子,开出小道,“听说你那宅子在装修?” “恩。” “你将来是要出人头地的,怎么装修老宅子?又没人住,这不是浪费钱么?” 钟岳笑道:“谁说没人住,再说就算我不住,让师父住好了。” 周大光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师父收了你这个弟子,真是福气。连我这个便宜师兄都跟着沾福气呢。” “说哪里去了。” 嗤! 周大光忽然猛地一踩刹车。 “要死了,这不要命了啊!” 车子灯光照过去,两个忽然从一侧跳出来的小伙子,手里拿着铁棍,直接拦在了面包车前,吓得周大光破口大骂,这要是撞上了,又得赔钱了,“又是那些碰瓷的!” 两人身后,又走出来七八个小混子,手里拿着铁棍、西瓜刀的,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钟岳看了眼车厢后边,也是多出来五六个人,缓缓朝面包车靠过来。 周大光刚要拉下车窗,就被钟岳喝止住了,“别,光哥。这些人是来找茬的!” “啊?该死的!还真是!”周大光刚才没看清,还想下车去骂几句,这会儿看到那拿着铁棍的小混混,明白过来,不是碰瓷的。 十几个人,这要是被抓下车,估计不被打死,也得废了。钟岳眯缝着眼,“发车,直接开过去。” “啊?小岳,这……” “我们下车,不被打死估计也得被打得断手断脚,这些人既然不要命,咱们怕什么?快点,光哥,等会儿聚拢过来,就没机会了。”钟岳当机立断,直接说道。 周大光犹豫了一息,眼神也是一狠,“老子跟他们拼了!” 车子发动,周大光摁着喇叭,油门一踩,猛地冲了上去。 这些小混混原本以为这么多人拦着,这面包车会停下来,结果这周大光居然真的敢撞上来。虽然是混道上的,但也是怕死的,车子冲上来,立马就朝两边都给散开来了。周大光见人都冲散了,档位一挂,油门踩实,猛地开了出去。 钟岳松了一口气,看着在面包车后边追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的小混混,心还在扑通扑通跳着。 “我说什么来着,这走夜路,就怕遇到这样拦路打劫的。” 钟岳皱着眉头,“不像是打劫的。” “怎么不是了?你看这帮子人,手里又是棍子又是刀的,刚刚要不是你怂恿了我一句,我差点就真的开门下车了。”一个人,周大光还真的没有勇气撞上去。 “潘伟。” 周大光睁大眼睛,“你……你是说潘伟带人来的?他怎么知道你会乡里的?” 钟岳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他有预感,这些人就是潘伟带过来的。 “这怎么办?要不报警吧。” 钟岳看着零星的路灯,“抓得住吗?” 周大光有些心不在焉地开着车,叹气道:“那怎么办?我们在明他在暗,饭桌上才让你当心点,这就遇着事了。你这提心吊胆的,还怎么过日子?” 钟岳神情严肃地拿出手机,翻找了几个号码,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赵志民的电话。 “钟岳?” “赵先生。” “叫这么生分又严肃,有事?” 钟岳眯缝着眼,问道:“认识黄三笠吗?” 电话那头先是一愣,过了半响,反问道:“你找他干嘛?” “有点事,报警估计没什么用。” “惹麻烦了?” “是麻烦上门了。” 电话那头声音忽然变了,是李德明的声音,“明天来印斋。” 第九十六章 提醒 乡道上的一处路灯下,不似那设计统一,造型别致的高压钠灯,这里零零散散的,就是普通的白炽灯,蚊虫飞蛾,在灯罩边飞舞着。 一群混混蹲在底下抽烟打屁。 潘伟插腰站着,靠在水泥柱子边,眯缝着眼,猛吸了一口,“他娘的,让这小子跑了!” “伟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干脆咱们直接冲进人家里去,怎么说?” 潘伟扫了眼染着红毛的小青年,骂道:“你是智障吗?咱们干什么要在这里堵车?去村里头,被人看见了怎么办?你嫌自己舒坦日子过得不够多,想要去局子里躺两天吗?” “那你说咋办?这小子基本都在市里,盯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个下手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潘伟丢了烟头,吐出长长的烟圈,“总会有机会的。走!” …… …… 车子停在张来福家门口。 三人坐在院儿里。 张来福抽着烟,望了望虎口脱险的俩徒弟,喉咙滚了滚,“所以,你觉得这伙人是潘伟派来的?” 钟岳喝了口水,点头道:“十有七八是了。” 周大光心有余悸地说道:“师父,你是没看到,车前头七八个,拿着这么长的铁棍,还有西瓜刀的,后头的路也被堵死了。那时候我俩要是被拉下车,估计半条命都没了,还好小岳提醒了一句,我才开车冲了过去,吓死我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着。 张来福脸上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惊讶,将烟头踩在了地上,“以后夜里少出去。他们也就敢在那种人少的地方闹一闹,不敢进村里闹事。” “嗯。”钟岳心不在焉地答应着。 “你打算这事情怎么了结?那一脚,是欧阳开山的人踢的,要不你打电话给他,让他来处理?” 钟岳看了眼手机,已经八点多了,“欧阳先生在淞沪,就不麻烦他了。我已经打电话给赵志民了。” “赵志民?他能有什么法子?” “我问他认不认识黄三笠,然后小篆李让我明日去印斋找他。” 张来福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钟岳,“黄三笠,你想找他震慑潘伟?” “不然还能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防着,提心吊胆吧?他这种一不要脸,二不要命的人,就算报警,也是打死不会承认的。” 张来福不说话,又划拉了一根火柴,准备再点一支烟,然而火柴怎么也划不着,周大光掏出了打火机,替他点了烟。 “呼……”张来福将手放在膝盖上,“找他事情倒是能解决。不过风险也不小,江湖里有江湖的规矩,虽然现在都金盆洗手了,在街上闹的,也就是一些小混混,但这些老人多少有点震慑力,只是黄三笠为什么要帮你呢?” “我也没把握,明天到印斋再问问吧,如果行不来,那就算了。” 张来福眼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回过神来,说道:“那行吧,大光,你今晚也就睡这里吧,反正有空床,拾掇拾掇,讲究一晚上。” “诶,好。” 钟岳站起身来,“我帮你搭把手。” “你坐下,我再说两句。”张来福心事重重地说道。 “哦,您说。” 张来福抽了两口烟,“做人踏实本分一点好,少走些歪门邪道。尤其是黄三笠这样的人,能不去碰尽量不去碰,免得惹得一身麻烦。” “李老既然让我去印斋,想来是有门路的,也不是去混,就是让潘伟这畜生收敛着点。” “嗯,你心里有个数就好。黄三笠若是提的要求过分,就别勉强,找你外公去,他是潘伟的老子,怎么说,也有点情面。” “他?算了吧。”潘家二老的态度,钟岳是看明白了,请他们说情,恐怕家门都不让你进去。 在张来福这里睡了一宿,睡得也不是很安稳,清晨有些犯困爬起来,钟岳打了些水,洗了把脸。就让周大光把车开到桃花坳去。 钟岳先是到了山坳,爬到山腰上,给他爹上了香。当年守碑的承诺,虽然出现了不小的波折,但能够失而复得,已经是不易了。人浮于世,路途不易。一个还靠着乡里人救济才上大学的贫困生,是顶着多么大压力才敢把自家的魏碑,这么轻而易举地交出去的? 钟岳大可以活得跟他爹一样,那么换来的结局又是什么样? 人活得不能没有骨气,但不能不懂得变通,韩信都受过胯下之辱,曹孟德还割须弃袍,这点骂名又算得了什么?魏碑不交,乡里人骂狼心狗肺;即便是他交了,乡里人还有不识好歹的骂不孝子,这就是世道,你想讨好全部的人,那样就活给别人看了。钟岳只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至于流言蜚语,随他吧。 从山坳里出来,凯瑞设计的刘总监还没过来,刘清华还有另外一个施工队,则是已经早早的上工了,钟岳跨入大门,就听到切割板材的声音。 屋外的墙饰倒是没什么增添,就是感觉粉饰一新。 “钟岳?” 刘清华作为包工头,正站在堂屋前分配着任务,看到走进来的俩人,忽然笑道:“怎么,不放心,来监工啊?” 钟岳笑了笑,“就是过来看看。” “你这一套装修,没二十万,真的难下来。” “额,那你们忙。”这设计团队也是叶安叫来的,本来钟岳就没想要这么大改,既然叶安的一番好意,那他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那副《万寿无疆》似乎送到淞沪之后,除了欧阳开山的一个电话,也就没有什么音信了。 钟岳倒不是想着从欧阳开山那里捞点什么,而是系统之中的这个任务也没有提示,不知道算是完成了还是没有完成。 “强子,你过来下。” 准备上漆的黄毛强听到钟岳的声音,就走过来。一条牛仔裤上沾满了白色的星点子,“怎么了?” “找两个人,帮我把车里的石碑给搬到后院。” “哦,成。阿坤,过来下。” “来了。” 两人跟着周大光,去屋外头的面包车上搬石碑。钟岳独自走到后院里,朝那口古井中看了一眼,当初石碑吊了上来后,记得井水都重新放回去的,就算没放回去,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也该涨上来了,然而诡异的是,自打石碑断了之后,直到钟岳离开家,这口井都是枯竭状态的,放回去的水也不知道流哪里去了。 从井口望下去,能看到巨大的龟背上,那半块断碑矗立着。 “阿岳,这石碑放哪儿?”两个抬着那从文化馆运来的石碑走过来。 钟岳回过头,“先别急着拆,找根结实点的尼龙绳过来,越粗越好。” 周大光看了看井底,回头问道:“你要接回去?” “嗯,我爹之前让我守好这块石碑,没能守住,如今失而复得,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刘清华走过来,“石碑断了,就这么安上去怕是不行的,用水泥抹上去的话,这碑就废了,县里有个箍缸的老师傅,我请他过来看看吧。” 钟岳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了。” 第九十七章 意外收获 过了一个多小时,刘清华载着个藏青挂袋,戴着袖套的老头回来了。老头坐在凳子上,抽着烟,“这手箍活,已经多少年没开张了,刘娃子还记得呐。” 刘清华笑了笑,“当年谁家没有个破碗破缸的时候,您老这一手绝活,箍好的碗跟缸,都是滴水不漏,怎会不记着。” 钟岳站在一旁,问道:“这位老师傅贵姓?” “手艺人,姓什么不重要。你是东家啊,要箍什么?现在人富裕了,破碗扔了,用水缸的人也少了,手艺活都要失传了。今年若是没活,老头子我就收山了。” 钟岳指了指那毛毯裹着的石碑,说道:“断碑。” 抽烟的老师傅脸色一变,“碑不箍。” 刘清华连忙拉住起身欲走的老师傅,说道:“白阿公,别,通融通融。” “什么通融!这是规矩,人死立碑,这碑上钉铁箍,是对死者的不敬,损阴德的事情我不干,这几十块钱,赚不得,赚不得。” “白师傅留步,这不是墓碑,您看过后再决定箍不箍吧。” 老头回过头,“稀奇了,现在还有不是墓志的石碑?” 他走过去,将毯子掀开,“包这么严实。”边说边将泡沫扯出来。 “是块记事的碑啊。那倒是行。”老头有点眼里,扫了眼上头的字。 刘清华松了口气。 “翻过来我看看。” 刘清华走上前搭手,将石碑立了起来。 “嗯,背后没字,倒是不影响,另外半块呢?” 钟岳指了指井口,“在底下呢。” 白师傅一愣,不由苦笑道:“还是个苦力活啊,没三百块不干的。” “三百,白阿公,你以前箍个缸都才二十,三百块……”刘清华觉得这老头实在狮子大开口,“五十,五十你看成不成?” 老头踩了烟头,“三百块是为了你们好。我一大把年纪了,下井有个工伤的,赔死你们!三百开,老汉我就是摔死了也不要你们赔一个子儿的。” “……” 这老头是来箍瓷的还是来碰瓷的? “快点,箍不箍,给个痛快话!” 钟岳掏出三百块,直接给了那白老头,“箍结实点。” “得嘞。”三张大钞收入口袋,老头脸色也好了不少,“还是东家气派。这样,我先下井找个落脚的地儿,待会儿在准备好把石碑吊下来。” 几人拿了一捆绳子,给老头系紧了,缓缓吊入井中,几个大小伙子拉着绳子,“这老头怎么这么沉?” 刘清华站着钟岳身旁,说道:“阿岳,你被这老头骗了。他身子骨硬朗着呢,我过去的时候,他还捧着只鸡啃呢,大清早的,吃鸡的也就他了,年轻时候,一个人箍缸接活,两米口径的大缸,说拎起来就拎起来,比咱们这帮年轻人可结实多了。” 钟岳笑了笑,“没事,三百就三百吧。现在这叫匠人精神,不多了。” “呵呵,你可真大方。” “阿嚏!刘娃子,你是不是又说我坏话呢!”井下传来回音,“石碑吊下来吧,断面记着朝下,别砸着老子!” “你看看,这中气十足的声儿,这像是六十岁的人么?” 钟岳帮着将石碑勒好,裹了好几圈,防止石碑脱了绳子,把底下的白老头砸出个好歹来。 “您老当心嘞!” “砸不死!” 石碑缓缓放下去,随后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儿,过了二十来分钟,便听到底下的白老头喊道:“齐活!拉我上去。” 几个大小伙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慢慢将老师傅拎了上来。 “看不出来啊,老师傅,挺沉啊。” 松着身上的绳子,老头笑着说道:“你们现在的小伙子,真是没用,年轻时候,我扛着百十来斤的青石砖走山路都不带喘气的,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憋得跟猪肝色儿的脸,好好练练。” 钟岳将绳子系在自己腰上,说道:“我下去看看。” “得,那我在上头等着,我的手艺你放心,这石碑箍好了,几十年都不带动的。” 钟岳带上安全帽,他可是被上次砸过头的人,这回更加小心了。 原本井壁是有青苔的,非常湿滑,不过将近一个多月的干涸,青苔都脱落了,露出原本的石色。 绳子缓缓下方,钟岳踩在了龟背上,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拿手电筒照着。 石碑的背面露着两个铁钎,侧面各有一个,有字的一面没有任何铁钉的痕迹,钟岳伸手摸上去,真是奇怪,底下这半块,明明之前是有字的,为什么那次断碑后就不见了呢。这个问题,钟岳思考了很久。 手电的光照在上边,系统的声音久违地响了起来。 伴随着宏伟的背景音乐,这一刹那,钟岳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还自带bgm(背景音乐)的? “【失而复得】剧情完成,系统奖励???” 这还是个剧情? 钟岳有些怔怔地看着这块修复完成的石碑,然而再次凝望上去,就连最上边的半块石碑,字迹也消失不见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钟岳真不敢相信,这么凿在上边的字,居然会消失不见! 井上忽然传来声响。 “钟岳,好了没?” 钟岳低头看去,原本干涸的水井,居然底下渗出了水来!这也太玄乎了吧? “拉我上去。” 他关了手电,心中骇然,这尼玛,要不是亲眼所见,真的是不敢置信! “怎么样?老汉我手艺如何?” “阿岳,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钟岳回过神来,“哦,没事。挺好的,谢谢白师傅。” 白老头露出微笑来,“客气了,行嘞,刘娃子,送我回去吧。” 刘清华有些不爽地说道:“您赚了钱,自个儿讨辆三蹦子回吧。我这手头上还有很多活呢。” “嘿,你……” 钟岳拦着想打人的白师傅,“正好我要去县里,光哥会送您回去的。” 一听钟岳会送他回去,白老头也就消气了,“刘娃子,真有你的,说好了专车接送,看老汉我赚了钱,又反悔了,什么人呐。” “去去去!就个箍瓷的,真当自己是大能人啦。现在碗没人修了,水缸也没人用了,你这手艺,也到头了。” 原本还嘻嘻哈哈的白老头脸上忽然没了神采,仿佛抽干了气力似的,“走吧,我回了。” 第九十八章 惊吓 匠人,在这个工业化、量产化的时代,渐渐被淘汰,剩下的少数人,有的被尊为大师,有的,岁月消磨,带着赖以为生的手艺,送入了火葬场,付之一炬。 白老头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送回了箍瓷的老师傅,面包车停在了印斋的小巷口。今日是李德明见客的日子,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巷子里候着。 同为匠人的李德明,却备受尊崇。四四方方的面包车停在巷子里,立马收到了鄙视的目光,显然五菱宏光的标志,在某些人眼里,不配来这条文人雅士该来的巷子。 “小岳,我先去还车,到时候拿货车拉你回去。” 钟岳点了点头,“成,路上慢点。” 周大光开车离去了,钟岳径直走上前去。 “诶,年轻人,排队。” “我不是来刻章的。”钟岳看着t恤衬衫的谢顶男子,从他下车,这人就一直盯着他。 这人靠在大奔车边,一副成功人士的口吻,“那也得排队,咱们都是来见李大师的,没看见都是等在巷子外吗?你是还没步入社会吧?要记得,守规矩,这个比什么都重要,别目中无人。” 钟岳站回到树荫下,“好,守规矩。” “这就对了,听人劝,吃饱饭。” 一旁等候着的几个成功人士都呵呵地笑着,不知道每天得遇到多少个这样的愣头青啊。 印斋的大门打开,赵志民推了推眼镜,“要刻章的登记一下,今日李老身体抱恙,不见外客。” “诶,赵老师,赵老师,我这都预约了好几次了,李老怎么又不见客了?”坐在大奔上的成功男士脸上笑意淡了。 “这位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男子搓了搓手,笑道:“是这样的,李老工于书画,想要上门求一幅大作。” “哦,这样啊,抱歉,印斋没这项业务。”赵志民让一边的学徒负责登记刻印需求,眼睛扫到了站在树荫下看热闹的钟岳。 “喂,站树下不热吗?” 钟岳看向赵志民,“到我了?” “进来吧。” 一副灰心丧气的中年男子眉头一皱,“赵老师,这李老不是不见外客吗?” 赵志民瞥了眼钟岳,“哦,对不起,他不是外客。” “……” 钟岳走进印斋,跟几个老师傅打了个招呼,便直接走到后边书房去了。李德明摘下老花眼镜,抬头瞅了眼钟岳,“说吧,找黄三笠什么事?” “惹上了个混混,想找三爷摆摆道。” 李德明冷笑一声,“就这事儿?找黄三笠?你怕是疯了吧?你知道黄三笠什么人么?” “不知道,不过昨晚,那混混带着十几个人,拿着铁棍西瓜刀,差点把我堵在路上,要不是直接开车闯过去,怕是已经半条命没了。” “混混无非就是要钱,破钱消灾。” 钟岳看着李德明手头捣鼓的印章,“可是我不想给他钱。” “那就是有恩怨咯?” “十年前拆散我家,几月前又来假惺惺地占便宜,被欧阳开山的保镖一脚踹在了地上,梁子就结下了。” 李德明将擦好的印章放入一个锦盒内,“世仇啊。” “不管世仇不世仇,他不用想从我手上拿走一分钱。” “那就是没得谈,估计局子里也不会管。” “所以找三爷摆摆道。” 李德明长叹一口气,“黄三笠不是个心善的人,你可能要付出的代价更大。” “一个小混混,还需要什么代价?” “不清楚,我就只能给你牵线搭桥,剩下的我也帮不上什么来。一星期后,黄三笠在饭店做寿,也给我递了帖子,到时候我带你去。” “那就谢谢李老了。” 李德明拿着一张墨印,在钟岳面前挥了挥,“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 “叶安告诉您的?” 李德明靠在藤椅上,闭目道:“论金农漆书,不得不说,普天之下,你是当世第一了。” …… …… 徽州临湖的一处别墅。 只有一条平整的柏油公路,通往其中。 铁门自动打开,黑色的加长林肯驶入其中。中年男子打理着发型,“小张,这身打扮可以吗?” “董事长,您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父亲节吗?怎么如此郑重?” 男子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我女儿精心准备了一个月,我能不郑重一点吗?” 车子停下,司机下车,替男子打开车门。 “你回吧,今天就不回公司了。” “好的。” 在院子里剪草的黄妈走过来,“顾先生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嗯,秦秦在家?” 黄妈擦了把汗,笑着说道:“在家呢。最近几天都很乖,待在家里。” “你也别太累,这么热的天,就不要打理院子了。” “诶,这些剪完就好。” 顾天昊松开西装的扣子,走入到别墅之中。 桌上已经摆好了不少菜肴,美妇人刚刚从楼上下来,看到顾天昊回来了,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今天怎么有空回家吃饭?” “陪陪你跟女儿。” 美妇人替他脱了西装,“你说谎的时候,左边嘴角容易上翘。” “别拆穿我好么?今天还有一个惊喜等着我呢。” 美妇人红唇微微一咧,“心情挺不错啊,洗手吃饭吧。我去喊顾秦。” “诶,好。” 男子直接坐下,拿起一旁的手巾擦了擦,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爸?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真是难得能在这个点见到父皇大人。” 顾天昊邪魅一笑,“去,把那瓶八二年的拉菲开了。” “哇,终于舍得了?” “快点,不然我要反悔了。”顾天昊揭开上头一个领扣。 黄妈走进来,笑道:“秦秦你坐着,我来开就好。” 就一会儿,美妇人换了一身衣裳,也下楼了,坐在顾天昊的右边,看着桌上开好了的红酒,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天昊,结婚纪念日还有几个月,女儿生日也还差几个月,今天我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可以庆祝的。” 顾秦晃了晃高脚杯,微微抿了一口,没心没肺地尝了一口,皱眉道:“什么嘛,也没什么特别的。” 顾天昊溺爱地看着顾秦,深有意会地问道:“你就不打算跟爸爸说点什么?” “啊?说什么?”红酒回甘,顾秦细细品味着唇齿间的酒味。 顾天昊一愣,稍微提示道:“今天是六月份第三个星期日。” “哦,然后呢?” “你不知道?” “怎么了?星期日,您的眼里还有周末这一说法?” 顾天昊深吸一口气,“今天是父亲节。” “……” “……” 美妇人松了口气,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 “我的父皇大人,父亲节快乐,干杯。” 顾天昊拿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 “这就没了?” “啊?您还想要什么?父亲节难道还要买蛋糕?就算吃蛋糕,你不是不爱吃甜食。爸,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顾天昊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红酒。 “我……” 第九十九章 捉摸不透 不得不说,钟岳的漆书是练到了精髓。 因为练漆书的世上也就没多少人,练到精髓的,基本上是没怎么听说过。书家传承有序,秦篆、汉隶、唐楷,这些都是标有时代特色的,然而漆书,只属于金农,不属于一个时代,更是惊天霹雳,突破了传统法度。 打破规则其实不难,难的是打破规则后还能建立自己的规则,这就是另外一个高度了。然而漆书的门槛又太高,在笔法失传的时代里,钟岳能写到这样一个高度,已属不易。 坐在青少年宫四楼的自习室内,钟岳斜靠在墙上打盹。空调的风带动着百叶窗上挂着的蛛丝。只有钟岳一人,教室内安静极了。 十二元一小时,即便这个教室只有钟岳一人,这么铺张无度地开着空调,那也是赚钱的。他进入了系统之中,看了眼任务栏中的剧情提示。石碑失而复得的任务,已经盖上了完成的红章,然而奖励提示中却是三个问号,跟上次那幅古画一样。 问号到底代表什么意思呢?系统没有给任何提示。 系统的主界面换成了一片大草原,有点像是windows的经典界面。然而往远处眺望过去,却又是一片寂凉,黄沙、苍山、落日,有一种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怅然。 身处生机盎然的绿地,眺望的却是远方悲凉,这个背景,难道就是奖励?钟岳记得,之前的笔法系统尽管再如何变,系统主界面都是单调的颜色,现在这样富有意境的界面,就是所谓的奖励? 蔚蓝的天空中,划过一道墨韵。仅仅就是那么一息时间,钟岳就看到了这么一笔,然而心中早已经掀起了惊天骇浪。 刚刚那是什么? 为什么一道墨韵,居然让他感觉到了天裂开来的迹象? 又是一笔! 这一笔,来自远方。映入钟岳的瞳孔之中,却仿佛穿越了时空一般,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为什么有这样简单的笔画,能够让他感觉到自己像是站在飞快的地铁上,看着周围景物飞快地流逝。 又来了! 这一回,钟岳看到的更加是了不得的画面! 一笔墨韵落在草地上,居然开出了一片绚丽的野花! 这是系统效果? 对,绝对是系统的特效! 钟岳等了许久,再也没有如此诡异的墨韵出现,他才缓缓进入了小楷笔法系统,有些心不在焉地临摹墨迹版的《灵飞经》小楷。 “不器,今天看你为何心不在焉的?” 钟岳将小毫放在墨碟上,如果不是npc,钟岳还真的不敢把刚才他亲眼看到的事情透露出来。“衡山先生,世上真是有那种势如开天,洞穿时空或者是一笔落而万物生的笔法吗?” 文征明坐在一旁,双手插在袖子中,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 “有。” 钟岳心头一凛,“真有?” “自然。笔法以神人传于蔡邕,后著成《九势》。然而神人笔法,不仅于此,即便蔡中郎,都无法用文字来叙述笔法的奥秘。可能真的有书家笔法,能达到石破天惊,妙笔生花的秘境吧。” 文衡山也只是猜测,神人将笔法传于蔡邕的说法,无疑是后世书家将其神话了,但是刚才钟岳看到的,那绝对是贴近于仙侠、玄幻似的手段!或许,这仅仅是存在于系统之中的特效吧。 钟岳不相信,真的有这样的笔法,可以达到如此境界,打死都不相信。 《灵飞经》的临摹之中,其实钟岳已经多多少少在接触文征明小楷的笔法了。一波五折的唐人用笔之法,赵孟頫不会,文征明同样也不会,那怎么办?凉拌呗。 笔法虽然重要,但是也并不代表全部。文征明的小楷,用“温纯精绝”四字来形容,极为恰当不过。虽然仅仅能做到一波三折,但也算得上是惊艳之笔了。 钟岳观摩了将近一小时,才缓缓退出笔法系统,然而让他咋舌的是,到达了百分之三十的熟练度后,今天观摩了整整一个小时,居然一点百分点都没涨! 这么快就遇到瓶颈了? 这让钟岳有些猝不及防。要知道,当初写漆书的时候,可是到了百分之九十的熟练度,才渐渐有瓶颈的,然而这小楷,居然百分之三十的熟练度,就遇到瓶颈了!趁着有空,还是赶紧找金农老铁好好聊一聊。 揚州街头卖字画为生的金农还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钟岳也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有冬心先生一半的豁达,能够坐在一大箱毛爷爷上,心如止水地执笔行书,哈哈…… 他将自己遇到的问题告诉了金农。 “很正常。大楷中楷小楷,皆归于楷体,一法通则万法皆通。” “这样啊……” 金农放下笔,双手负背,严肃道:“与你说了,小楷不师文衡山,为什么不听话?” “额……说起来冬心先生可能不相信,是衡山先生逼我的。” “……” 钟岳退出了金农聊天室,心里也稍稍有些一丝释然。文征明小楷若是练得了精髓,之后若是再接触其他楷体笔法,应该就没这么手生了。 从系统之中退出来,钟岳冷得一哆嗦。他走过去,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准备去拿点水。一得阁墨水的胶质,对于写小楷来说,还是过厚。尤其是在干燥的空调房中,更是如此。欧阳开山拿来的几块墨锭,用来练笔,着实有些浪费,看来又得光顾一下庞老板的小店了。 钟岳转过头去,看到古琴前坐着的那个女子,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穿着学生制服,白色的衬衫配上一条过膝的深蓝色裙子,长袜拉到了小腿之上,这样的打扮,他已经多久没看到过了…… 这人……不会是鬼吧?为什么每次都能够在这里碰到她?钟岳想起小时候,他父亲讲的鬼故事,有些女鬼,就是藏在什么琴中啊,画中什么的,专门勾搭小书生。 长在红旗下的钟岳,拿起手机,朝窗边角落的她拍过去。听说鬼是拍不到相机里去的。 看到相机中,坐在阳光下,恬静的身影,钟岳又纳闷了。 大太阳底下,难道真的不晒得慌吗? 他已经不止一次的想问问了。 第一百章 你过来 钟岳发现,每一次过来,她都是坐在太阳底下,也不拉窗帘。 若是寒冬晒晒太阳取暖,还能够理解,问题现在是六月啊,即便室内开着空调,这样坐在太阳底下,难道不热吗? 他拿着烧杯,往墨碟里添了些水。小毫稍稍浸润,文征明自始至终,没有那自己的书帖给钟岳临摹,还是那本《灵飞经》,钟岳也只能是将就着临摹这本拓片版的《灵飞经》。 四十三行,如今钟岳基本可以做到行笔连贯,丝毫不用看一笔照一笔地写了,这就是熟能生巧。书法在注重笔法的同时,勤练也是不能省的。书法大家,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都是在写废写秃了许多笔,练得满手老茧后,才能够有所精进。 一气以贯之,小楷在注重笔法的同时,章法之上,同样是有讲究的。一列字,若是用一根线放在中心,那么每一个字的中心都应该在这条线上,而不是东倒西歪。初学小楷的人,用的纸上都会有辅助线,然而文征明严苛要求钟岳不准用这类的辅助纸张,就是要在普通的白宣纸上,做到心中有这样的一条线,每一个字在心中就是放在这条中线之上的。 钟岳放下笔,听着耳畔的琴声,心情有些烦躁。 按理说,有了笔法系统,他的进步已经算是神速了,然而写出来的小楷,差的神韵不是一点两点,而是一大截。 小楷不学文征明,是不是他自己给自己定的要求太高了?文氏小楷,写得像不容易,写得温纯精绝,更是寥寥无几。现在钟岳追求的,已经不是所谓的字好看难看了,这仅仅是普通人对于书家的浅显表象评价罢了。 如果是一个知足常乐的人,钟岳觉得,现在的他,凭借一手漆书,虽然在这个书法落寞的时代,大多数普通人,并不觉得这样的字体是美的,但是作为国学艺术,不被大多数人认可的艺术大师比比皆是。 熬得住,出众;熬不住,出局。 这就是艺术,也许同个时代中,小楷写得精妙的,不仅仅文征明一个,但是如今被世人熟知的,谈起明楷第一人,非文征明莫属,这就是历史的抉择。 心烦意乱的时候,倒不如不写。小楷不像是漆书,需要融入喜怒哀乐,它更像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需要做的,就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都是完美的。漆书如果讲究意蕴的话,那么小楷就侧重于笔法结构,只要一笔差了,这个字就垮了,一个字垮了,整幅作品也就有缺陷了。 钟岳洗了洗笔,笔毫已经被摧残得不能再用了,又一支笔报废了。 今天收手的有点早,不过他已经没心情再练下去了。 广陵散,这可能是最出名的古琴曲了吧。 钟岳将烧杯之中的水倒了,背起了书包,准备回学校。 琴声戛然而止。 “等一下。” 钟岳转过头,“有事?” 这些天来,除了最初讨论自来水还是软水调墨的那番对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交流,钟岳也很好奇,这人究竟想干嘛。 “你过来。” 钟岳眉头一皱,这算是暗示什么?不好吧……他还是走了过去,反正他也不吃亏,“大太阳底下,你这么一直坐着,不热?”他看向女子白皙的脸庞,也有些惊奇,就算是开着空调,这么一直晒在太阳底下,居然一丝红润的血色都没有?之前,他还真的没有注意过,一个活人,怎么可以这么白呢? 该不会真的是鬼吧…… “爷爷说我是九阴寒体。本来不开空调,夏至对我是最舒服的日子,你开了空调,我只能坐在太阳底下,不然会冻死的。” “……”钟岳犹豫了片刻,还是直言不讳道,“我觉得你和你爷爷都应该去看病。” 尼玛啊,这是什么时代了,大夏天怕冷,这明显是生病了啊,还有个蛇精病爷爷,居然说是九阴寒体,这特么是修仙修多了,脑子糊涂了吧。 女子并没有生气,似乎已经听惯了这样的建议,只是淡淡地说道:“这么多天,你白用了我的蒸馏水,是不是该回报点什么?” 好吧,这人应该跟他爷爷一起,去挂精神病科。之前不用烧杯里的水,就弹一些刺耳有毒的琴音,现在用了,居然要回报,女人的套路,真是够深的…… “你想要什么?” 女子从古琴下拿出一本厚厚的锦帛来。 “帮我写字,我不识字。” 钟岳听到了本世纪以来,最天大的笑话。拜托,这里不是偏远到一毛不拔的穷山沟,这里是徽州啊,就算再穷,也有九年制义务教育,现在你告诉我不识字? “你没有上过学?” 女子抬头看向钟岳,“我看字,头就会疼。” 恩,这倒是个不学习的好理由。 钟岳翻开那本锦帛,其实就是一张贺卡,只是这贺卡,做得比较华贵一些。 “写什么?”他拿出笔帘,在还未洗净的墨碟中沾了沾。 女子轻抿着嘴,“恭祝爷爷寿比南山,孙女黄幼薇敬上。”生怕钟岳会写错,还特地补了一句,“幼小的幼,采薇的薇,这句不用写上去。” 女子说完,钟岳也提笔写完。这样要求不是很高的贺卡,对于钟岳来说,这手小楷,应该还算是拿得出手的。 “你看这样可以吗?” 黄幼薇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能看字的。” 钟岳瞥了眼认真脸的黄幼薇,伸出手示意道:“你好,我叫钟岳。” 女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了手,只是触碰了一下钟岳的指尖,“你好,我叫黄幼薇。” 钟岳手指一颤,这么冷? 这真的是活人吗? “我得走了,不知道你的体温为什么会这么低,至于你说一看字就头疼的,可能是阅读障碍症,建议你去医院看一下。” “哦……看不好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贺卡收了起来。 钟岳将笔卷入笔帘之中,背上书包,出门的时候,顺带着将空调关了。 看到坐在阳光下的黄幼薇,钟岳眉头一挑,嗯,应该不是鬼,鬼都是怕阳光的…… 第一零一章 远华饭店 一本《灵飞经》,成为了钟岳止步不前的阻碍。 钟岳觉得,如果换成文征明自己的那些字帖,笔法的熟练度,不应该仅仅停留在百分之三十这个进度。董其昌评价赵孟頫,都说其小楷,只得《灵飞经》十之二三,虽然有些文人相轻的嫌疑,但足以见此贴的笔法之精,钟岳这个百分之三十熟练度,仅仅是相较于文征明小楷的,如果是按照灵飞经来作为对照基准,可能有个百分之十,都要谢天谢地了。 四十三行本的灵飞经,钟岳几乎能够倒背如流了。系统之中的那本墨迹版全本,远远不止四十三行,全本的《六甲灵飞经》,足足三百余行,即便是文征明行笔再快,也需要一个小时的工夫,才能全篇临摹完毕。之后的这个星期,倒是不见黄幼薇再来抚琴,自习教室依旧钟岳一人,为青少年宫创收盈利做着贡献。 四楼,确实很少人上来。 今天是跟李德明约好的日子,钟岳早早收了笔,学员卡一刷,在早已习惯了这个大龄学员的前台美女注视下,匆匆走出了青少年宫。 赵志民的那辆大众,早早地停泊在了外边。 “赵叔。” 赵志民推了推墨镜,看到钟岳就来气,“真是,这么大个人了,就不会自己坐车回来吗?” “我是可以的,李老嫌我可能迟到。” 赵志民调转车头,嘀咕着,“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本来黄三笠的寿宴,师父是不会去的,就是为了你,才冒这个险。” “黄三笠这么可怕?” 赵志民握着方向盘,将车内的音乐关小了些,“建国前的事我不知道,后来金盆洗手了,反正我只知道,那动荡的十年里,黄三笠坐在城隍庙前,破旧大队没一个敢砸神像的,你能明白这是什么样的威慑?” 车内的空调吹得钟岳有些汗毛耸立了,有这么邪乎?“都金盆洗手了,就是让三爷敲打敲打一个小混混,没您想得这么麻烦。我的面子不给,李老的面子,应该会给的吧?” “希望如此吧。”毕竟是法治社会,就算黄三笠不给面子,再怎样,无非就是他师父脸面难看点。 z县的远华饭店,算是老字号了。几十年前,县里独此一家饭店。有头有脸的人物,办个婚宴、寿宴什么的,都喜欢到这里来,店面没怎么变,里头的装修倒是几经改变,不过如今饭店多了,到这里来吃饭的,也就县里那些老人了。饭店的东家也传了三代人了,之前两代,还会掌勺做菜,如今的新东家基本就不干活了,做菜的师傅都是之前饭店的学徒。 赵志明先开车到了印斋,把李德明接上车,然后才开往远华饭店。 李德明常年如一日的一身长衫,不过今日这件长衫,看得出料子极好,袖口还有暗纹,庄重而不显呆板,看得出对于这次赴宴,也是极其看重。 车子到了远华饭店,钟岳头一次惊讶到了。黄三笠这个无权无势的老头,居然有如此广的人脉。一连串的小轿车,几乎停到了几十米开外的路边。赵志民找了个空车位泊车,走到了李德明身后。 “钟岳,这次能成则成,若是黄三笠不肯出面,你也莫要强求。” “谢谢李老出面。” 李德明带着钟岳赵志明朝远华饭店走去。路上之人纷纷侧目看来,自然不是看钟岳的。 “诶,这人是小篆李嘛?看着有点像啊。”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哈,三爷八十大寿,小篆李居然都来了?稀罕了!” 李德明好歹也算是z县有点名气的文化人,本来跟黄三笠泾渭分明,别说打交道了,就是刻章,都是能免则免,很少接这种水有点深的活。这回来赴宴,已经算是破例了。门口收请柬的,也是一个年纪有点大的老人,穿着一件花衬衫,跟每个过来的人都能聊上几句,一看就是县里路子很广的人物了。 “小篆李?” 李德明将请柬递上,“花头雕,别来无恙啊。承蒙三爷看得上,特来赴宴。” 花头雕?钟岳下意识地朝他头上看去。然而戴着顶毡帽,并看不出什么花头来。上头还塞着七八支香烟,大概是耳朵上别不开了,只好塞在毡帽上了。 “来便是客,里头请吧。” 李德明说道:“开宴还有一会儿吧。李某想见见三爷,有样东西想送给三爷。” 花头雕眉头一皱,这样的z县名流,不送礼,过来庆贺已经是很给黄三笠面子了,不少人过来,也就送个寿篮就匆匆离去了,小篆李要见三爷? 他唤来一个年轻人,“阿北,替我招待下客人。李老,您跟我来吧。”之前对于李德明这样不识相的清流还有些芥蒂,不过今日过来贺寿,还带来了重礼,花头雕爷的口气也变得客气了些。“江湖义气”,你敬我一尺,我便还你一丈。 花头雕带着钟岳三人上了三楼。 一群人有坐着有站着的,都聚在一起拍全家福。 钟岳眼睛望过去,中间坐着的那人,穿着黑底红纹的唐装,头上戴着一顶圆帽,双手拄在一个夹在双腿中间的拐杖上。那双眼睛很小,看上去像是毒蛇一般的三角眼,配上那有些松垮的酒糟鼻,这就是黄三笠? “一、二、三,看这里!” “好,再来一张!来,看这里!” “……” 李德明微微笑着,“三爷还真是儿孙满堂啊。”这粗粗扫过去,男女老少,凑在一起居然有五六十人,光半大点的孩子,就不下十来个。 “李先生认错了,这些都是三爷的堂表亲,还有一些老伙计家的后代,真正的直系,还没过来了。”见到一群人拍完照,恭贺完之后顿作鸟兽散,他们也都很识相,后边的那些人才是正主。 雕爷匆匆走上前去,低下头,在黄三笠耳边附语了几句。 坐在太师椅上的黄三笠寻着望过来,眼睛扫到了穿着长衫的李德明身上,立马站了起来。李德明也走了过去,用着老式的礼节,拱手庆贺道:“三爷八十大寿,李某专程过来道喜了。” “德明老弟大驾光临,真是令三笠万万没想到。” 李德明不动声色地从赵志民手上拿过一个小锦盒,“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客气客气了。你的一方印章,三笠可是求了几年而未得啊。” 李德明淡淡一笑,“近些年上门求印的人多,可能是忘了三爷的嘱托吧,望海涵。此次过来,有件事还想请三爷帮个小忙。” 与其遮遮掩掩,互相揣测,李德明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原来是有事相求啊。”黄三笠将锦盒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咱们是粗人,若是帮不到李先生的地方,还请见谅则个。” “也没什么大事。有个熟识的小后生,惹了几个混混,阎王易躲,小鬼难缠。所以想请三爷盘盘道,敲打敲打那些个不识抬举,没规矩的小青年。” 黄三笠眼睛扫过赵志民,又停留在了钟岳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收回了目光,“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就这事?阿雕,交给你了。” 一旁的雕爷叼着香烟准备打着火,“没问题,一定敲得安安稳稳的。”这么点破事,居然换了一枚小篆李的印章,花头雕暗骂一声李德明傻了吧唧的。 “要抽烟出去抽。” 花头雕明白过来,“李先生,那咱们就下去吧,不打扰三哥拍全家福了。” 李德明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呆下去,拱手道:“那就告辞了。” 三人跟着花头雕缓缓朝楼梯口走去。 “来来来,过按排好的位置,坐的坐好,站的站好。” “那个……” 一道目光,盯着钟岳的背影,露出了一丝深有意会的笑容。 第一零二章 消失的国学经典 林荫下,雕爷从毡帽上拿下来几根烟,递给李德明跟赵志民,。 自己猛吸了一口,“我当是什么事,这种事还用得着麻烦三哥嘛。李先生您说,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我来帮着教训教训就是。” “潘伟,在县里的混混。”李德明说道。 “唔,倒是有点印象。年前给我送过两条烟。手底下有个十来个小混混。”花头雕看向钟岳,“他怎么你了?” 钟岳按照李德明之前的吩咐,也不带多说的,“前些日子,被他堵在乡道上,要不是车开得快,估计半条命得没。” “这样啊,行吧,我知道了。没扯到见红的,调停调停也好办,等着信儿吧,电话留一个呗。” 钟岳犹豫了一下,看向李德明。 “你处理好了,跟我说就行了。”赵志民微笑着递上名片。 “怎么,还怕我欺负一个小辈?犯不上,无冤无仇的。” 李德明点了点头,钟岳便将号码报给了花头雕。 手机响了一声,便被挂断了。 “好嘞,李先生里边请吧。远华饭店的八大碗,十二碟,现在饭店还能有这么实在的,可是不多见咯。”花头雕拿着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嘀咕了一句这鬼天气,热死个人。 李德明微笑道:“礼送到了,事也拜托了,就不差这一顿了,李某还有些事要办,就不吃了。” 花头雕踩了烟头,微笑道:“那就不送了。” 三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有些人,注定不能凑到一条道上。 …… 回印斋路上,李德明闭目靠在车椅上,“钟岳,当心点。花头雕给你发什么信息,记得跟我说。” “嗯。” “志民,送他回市里吧。现在县里让钟岳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赵志民扫了眼后视镜,叹了口气,“好吧。” 等到了印斋,李德明下了车,赵志民忿忿地吃了一口早上留下的馅饼,透过后视镜白了眼钟岳,“为了你忙活得饭都吃不上了!” 钟岳没想到今天这事情办得这么顺利,顺得简直就像是提前演好的一般,他还以为黄三笠有多难搞呢,说道:“赵叔你认识什么木雕老师傅么?” “干嘛!别想着让我替你再跑腿!汽油很贵的!”赵志民将车子调了个头,驶出巷子,靠在一旁的树荫下,对剩下的馅饼发起了进攻。 “我这里有点木料,想要出手,还想要做个纸镇。”现在钟岳练字时候用来压纸的镇尺,着实有些寒酸,是一块家里之前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花岗岩,沉得很不说,还很容易伤纸,早想着换一块有点档次的纸镇了。 “什么木料,拿来我看看。” 钟岳将报纸包裹着的几条卸下来的木架腿子递给赵志民,“除了一根纸镇外,其余的卖了后,今天李老破费的钱,也从这里面扣吧。” 赵志民跟李老这么帮他,钟岳也总不能让人家这么白忙活。 “这是什么破烂?能卖钱嘛?”赵志民看着包着厚厚的劣质漆,看上去就是一堆烂木头的木条,一脸地无语,“拿去当柴烧吧。” 他抽出一根来,觉得有点不对劲,入手还挺沉的哈。 赵志民也算有点眼力劲的,直接朝断面看去。 油性挺不错的,嗯?等一等……这纹路! “卧槽!海岚黄花梨!” 老赵一哆嗦,踩了脚油门。 以为车要动了,又是一脚刹车。 然后看了眼挂在空挡的车档,咽了口唾沫。 看着手忙脚乱,一顿骚操作的赵志民,坐在后车位的钟岳冒昧地问道:“赵叔,有什么问题吗?” “你家还有多少宝贝?我都收了!”赵志民真是服了。这家人是有病吗?上一回的那方田黄印章藏在一块破石头里,现在这么好的顶级木料居然上了这么厚的劣质漆,真的是暴殄天物啊! 钟岳呵呵一笑,“您要是想收,就按正常价给就是了。” 赵志民将木料放在一旁,抽了张纸巾擦汗,“这趟司机,干得值!钟岳,以后要卖什么东西找我,你这破烂,我收了!” 破烂?有这么值钱的破烂? “馅饼吃嘛?” “不吃。” “那咱们去市里搓一顿,我请!” 赵志民不等钟岳答应,油门一踩,直接朝市里开去。 …… 在饭馆吃了一顿酸菜鱼,即便是开着空调,两人都吃得大汗淋漓。赵志民格外的高兴,这海岚黄花梨,这么好的油性,还是老料,可是不多见了。品相还是这么好的,这几根木料,黑着买,估计都能卖到十来万吧,想想还是有些小激动的。他倒不是想赚点小外快,而是这种木料着实难收,他寻摸了好久,这不就撞到怀里来了。 这么一想,这趟司机还真是没白当。 车子到了徽大外,钟岳便下了车,上寝室的路上,给黄毛强打了个电话。 “喂,强子。” “阿岳,什么事?” “你抽空去趟张伯家里,告诉他一声,事情解决了,让他放心。” 电话那头的黄毛强问道:“啥事啊?” “你告诉他,张伯自然就明白。” “行,那就这样吧。” 钟岳刚走上寝室楼,就听到秦明声嘶力竭的哀嚎声,传遍了整个楼道。 他走进了寝室楼,看到泪流满面的秦明忿忿地坐在电脑桌前,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我的明部长?” “天杀的,是哪个无耻之徒,黑了我的国学经典文库!居然都给换成了葫芦娃,老子要剥了他的皮!艹啊!好几年的心血啊!” 钟岳皱着眉头,低下头来,看到试图恢复国学经典的文件夹,“几十个g?明部长,你是把四库全书都下载了装里边吗?为什么这么多?” 秦明红着眼,忿忿地灌下一大瓶可乐。 “畜生啊!偷就偷,还给我换成葫芦娃,老子诅咒他没有小丁丁!” “苦酒”入喉心作痛,此国学经典,非彼国学经典啊……他的小片片啊…… …… …… 远在几公里外的网咖之中,陈萍萍吃着薯片,咯咯直笑道:“好姐姐,搞定了。我把那台欺负小姐姐们的电脑给黑了,里边都换成了葫芦娃。” 一旁“指点江山”的顾秦摸了摸陈萍萍的头,“干得好!姐姐晚上带你吃大餐。” 陈萍萍的手插入口袋之中,将一个小小的u盘塞到了裤兜里。 “谢谢姐姐。姐姐么么哒~~” 第一零三章 取法神人九势 钟岳进入到系统之中,坐在大草坪上,这几天来,他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天空之中虚无缥缈,划过的墨韵,是有轨迹的! 掠笔,在于趱锋峻趯用之。 这是《九势》原文其中的一句话,那一笔仿佛穿越时空,自远方荒漠飞来的,跳入眼帘的这一笔,很有可能就是九势之中的掠笔。蔡邕无法将这样的感受用具体的语言描述下来,便只能用“在于趱锋峻趯用之”来表述。 这话什么意思,就是笔势在积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需要踢出去。趯,同跃。当你面临险峻的山峰时,不能畏首畏尾,而是要跳跃过去,这就是掠笔。 钟岳在看到这一笔横跨时空的笔法之后,对于这掠笔的印象更加深刻了。其他的笔法,钟岳现在的水平,还看得不是很明白,只有这一笔映入眼帘的,每每都像是要刺入他眼球一般,看得他心惊肉跳。 越发险峻的笔法,往往越能够让人印象深刻,所以,当钟岳再一次坐在书法教室的临窗位置时,便开始尝试从神人九势之一的掠笔。 依旧是那本《灵飞经》,钟岳坐直了身子,手中的兼毫沾墨,一气以贯之,凝神屏息,开始流利地书写下来。 掠笔多用于“丿”不论是什么“丿”,以上勾丝收尾,还是直接飞尖亮出去,都是掠笔的体现。 如今在钟岳眼中,一个字,已经不能当成一个字来看了。在他的眼里,会成为一幅画。高山流水,当所有趱锋之势,积攒到险峻之处的时候,水,则会飞流直下;山则绝顶而立,这都是自然所赋予的法则。 什么是艺术? 如果真的用最好的形式来定义艺术的话,那就是取法大自然。书法,便是用简单的线条,来表现自然的法则。 四十三行本,钟岳一鼓作气,临摹完毕,当他将笔放下,长舒一口气,心中大呼痛快的时候,抬头时候,看到十几个人,已经将他围得水泄不通了。 “有什么事吗?” 罗素立站在一旁,看着俊秀的蝇头小楷,用手提了起来,“是我让诸位同学都过来观摩的。什么叫做书法,大家现在明白了吗?写毛笔字,跟书法是两码事,希望大家从刚刚钟岳同学全神贯注的创作中能够明白。” 一旁拿着手机已经拍了好几张照片的女生弱弱地问道:“钟岳同学,弗雷广场那个大叔鸡排的横幅真是你写的吗?” 现在事情早已经传开,再否认也于事无补了,钟岳便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钟同学,你的字明明能写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写得……那么……的”女生咬了咬嘴唇。 “那么难看是吗?”钟岳微微一笑,“漆书有漆书的韵味,这个小楷有小楷的笔法,取法不同罢了。” 罗素立欣慰地点了点头,“同学们,书法的魅力就在于此。你们可以喜欢欧体、柳体这样的俊秀,但是请你们尊重其他的字体,包括漆书。还有钟岳同学,我希望你代表徽大拿出去的参赛作品,是一幅漆书作品。因为这个世界上,小楷写得比你好的,太多,然而漆书,至少我罗某人,是不知道有写的比你好的人了。” 并不是李德明、罗素立这些人眼界小,而是取法漆书,又能将神韵、意境写出来的人,真是屈指可数。一个小众领域,又有漆书创始人言传身教,加之笔法系统的辅助,钟岳如果还写不好,那就真的是扶不起的阿斗了。 “罗老师,我认为钟同学的小楷有些不伦不类。”作为书法社社长,魏凯还是有点书法素养的,“您看,这小楷初看,确实是取法灵飞经,然而比之灵飞经,又多了些灵动温和,好像再往文征明小楷方向靠,但是这最为精妙的掠笔,又是原汁原味的灵飞经笔法,所以看着很奇怪。” 罗素立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之前钟同学临摹的是文征明的《琴赋》,所以笔法偏向于文体的风格,只不过文征明的小楷不易掌握,所以我提议让钟同学换字帖,没想到钟同学悟性如此之高,短短半个月,居然能将灵飞经临摹到这样的地步,实在是叹为观止。” 一旁围聚着的同学惊呆了。 这还是罗素立吗? 罗老丝何曾这么夸奖过人? 要不是钟岳姓钟,他们简直都要怀疑这是不是罗素立亲孙子了。 “罗老师,不知道市级的大学生大奖赛什么时候开始?”钟岳还是非常希望参加这个比赛的,这不仅仅是一次比赛,更是他证明自己实力的平台,只要获得市级比赛的奖项,加上黄明川等书协会员的提名,那么钟岳入书协就稳了。 罗素立转身,从公文包里拿出报名表,“你再不来,这个机会就要给别人了,填一下吧。” 钟岳看了一眼,惊愕地抬起头,“下个礼拜?这么快?” “你没来书法社两个礼拜,魏凯跟另一位同学,早就在我的指点下早就开始准备作品了,能怪谁?”罗素立淡淡地说道。 “您可以打电话啊,找人通知我也行呀。”按照常人的逻辑,指导老师自然是要提前做好通知的,然而这话钟岳一脱口,自己就意识到不对经了。罗老丝他就不是常人的逻辑。 果然,罗素立眉头轻佻,“你以为你是谁?” “……” 罗老师,果然是个接地气的社会人…… 魏凯微微苦笑道:“还好,这初选只是提交作品就行,钟岳,你知道在下周五之前,将作品拿上来,就能够成功参赛了,只是有一点你必须注意。” “学长你说。”对于魏凯,钟岳还是很有好感的,至少他提出来的几点建议,本身都是没有恶意的。虽然他不知道,他所学的文征明小楷,是以灵飞经为跳板,而那一掠笔,仅仅是他自作主张地取法神人九势所得罢了。 “初赛阶段,都是市民投票还有网上投票作为评选依据的,之前你替鸡排店题横幅的效果你也看到了,所以,如果用漆书来创作,恐怕连初赛都过不了。” 还没等钟岳说话,谁都不惯着的罗素立发怒了,“这叫什么话?迎合大众?那还叫什么艺术!如果书法就是为了迎合大众口味,那就别创作了。回家卖汤包去吧,人人都爱吃。” 第一零四章 灵感与创作 罗素立的话有错吗?没有错,那些流传下来的艺术品,都不是为了迎合大众而创作出来的。这便是艺术的魅力,能够让人为之倾倒。 魏凯的话有错吗?似乎也没错,作为一场比赛来讲,如果你的作品风格,本身就偏向小众,那么按照这次比赛的初赛人气投票的规则,钟岳用漆书创作,则是吃亏了许多。 这就相当于你拿顶级的白松露在市场兜售,即便你夸得有多天花乱坠,买菜大妈看到品相这么难看的蘑菇,依旧还是会选择普通的香菇来炖鸡,这就是现实。 钟岳采用了折中的方法,那就是漆书结合小楷的方式。这样的创作形式,并非是他另辟蹊径,独创出来的,之前就有这样的书法格式。 有些字体,本身就只能适合写大字,落款用一般的楷书或者行草,这样的方式,在许多书法作品之中就存在。 确定了创作格式,那么接下来就是按照规定的主题加以呈现了。 这次初赛的作品主题是“青春”。这是一个非常宽泛,也是最贴近大学生这个群体的主题了。创作,往往来源于迸发在脑海里的第一灵感。看到青春二字,钟岳不由想起了一首同名的现代诗,他很喜欢的一首。 很多现代书法家,为了展现出其极高的“艺术细菌”,开始不好好写字了,握在手里的这支笔已经不能用笔走龙蛇来形容了,简直就是羊癫疯外加抽搐式涂鸦。钟岳知道的一位著名书法家于天顺就是如此,根本看不懂他在写什么东西。 书法中虽然有狂草,但是狂草也是讲究章法跟笔法的。一些为了博人眼球的现代书法家,则是完全没有了章法,大手一挥,墨落到哪里算哪里,甚至连握笔的方法,都成了智障拿扫把的样子。 从书法教室出来,钟岳准备继续回少年宫的自习室。在这里,除了罗素立这颗不定时炸弹外,还有不少“黑粉”,随时准备将他的行踪暴露到贴吧上。如今钟岳在徽大的贴吧上已经有了绰号——鸡排大亨。 鸡排自然是因为之前钟岳给弗雷广场那家鸡排店题横幅,至于大亨,则是那晚,徽大贴吧被无情爆吧的凌厉手段,让吧友感觉到这位书法爱好者恐怖的“实力”,所以才有了这个绰号。 四楼上来的人依旧是熙熙攘攘,寥寥无几。角落的自习室,钟岳坐下,进入了系统之中。神人九势,钟岳依旧只看那掠笔的墨迹,初窥门径的他,对于掠笔的运用,还非常生涩,就连魏凯都很明显地看得出,钟岳小楷风格上的违和感。 如果将文征明小楷的整体风格比作是江南俊秀舒坦的秀玲,那么钟岳取自神人九势之中的掠笔,则像是九天之上,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大瀑布,难以结合到一起去。这只是钟岳对于神人掠笔的掌握不到位而已。 掠笔,可以是飞流直下那样的气贯如虹,也可以是小山岗上临崖斜生出去的一棵矮松。大瀑布无法匹配秀气的山岭,但是矮松可以,这就是艺术的结合了。 掠笔,不是某一种字体,它仅仅是一种笔势而已。它可以存在于隶书、楷书、行书、草书,甚至于山水国画之中。 一法通,则万法皆通。 这就是神人九势! 钟岳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掠笔的精髓学到,而不是只会照猫画虎。 足足坐在系统的草坪上半个多小时,钟岳才等到那一笔来自远方,飞掠而来的墨韵。 行笔至险处,当跃然而出。 秀山之上,斜生而出的矮松;怪石嶙峋之间,破土而出的翠竹,这些意象,在钟岳脑海里不断浮现而出。感悟良久之后,钟岳才缓缓起身,进入到小楷笔法系统之中,观摩文衡山的小楷。 这回,他格外注重于文征明对于“丿”画的处理,虽然文征明不得神人九势之法,但是作为一代书法大家,自然有他独到出彩的地方,钟岳自然可以借鉴,相互印证。 文征明停笔,搁在一旁,抬头问道:“不器,你知道为师教你小楷,用的是《灵飞经》,而不是自己的书体?” 钟岳想了想,说道:“先生之前说过,悟得灵飞经十之三四,则小楷可大成,想来是这灵飞经有出众独到之处。” 文征明摇了摇头,说道:“用笔千古不易,但衍生是无限的。纵观古今书法之道,可有一模一样的存在?你跟我学吴门小楷,说到底,最后形成的书风,还是你自己的,所以取法《灵飞经》也好,还是为师的作品也罢,都是同一个道理,你要仔细用心体会。” “谢谢先生教诲。” “还记得为师教你的第一句话吗?” “小楷难于宽绰有余,要容得下自己的心。” 文征明点了点头,“你我师徒,缘尽于此,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笔法系统归于黑暗之中,文氏书亭消散,只留下文征明的一道黑影,等待着钟岳小楷大成之时,再重放光彩。 金农漆书,留给了钟岳一成的发展空间,然而文征明留给了钟岳七成。 这是一张没有完成的答卷,等待着钟岳自己来书写完成,然而并没有什么标准答案。 从系统之中退出来之后,钟岳便静坐了许久。 “用笔千古不易。二王有二王的法,文征明有文征明自己的法,金农有金农的书法,那么,自己的追求又是什么呢?” 钟岳想到这里,便不再想下去。再想下去,就变得虚无缥缈了。既然用笔千古不易,那么他学的是小楷,就用小楷的笔法,小楷的兼毫,小楷的墨色,小楷的纸张,来写小楷。 问题变得复杂时,用简化的问题,去逼近问题的真相,则成了最好的努力方向。依旧是那本拓片刻本的灵飞经,钟岳开始落笔行书。 耳畔的古琴声响起。 钟岳回过头看去,朝黄幼薇眼神示意了一下,走过去将空调的温度上调了些。 “你如果冷的话,可以开窗子。” 黄幼薇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底下是一条碎花藏青的长裙,看上去与古琴相协,一副从画中走出来的古风女子一般。 “谢谢,我很好。” 钟岳回过头,将笔拿了起来。 “贺卡很好,爷爷很喜欢。” 掠笔划过纸间,钟岳猛地回头。 “黄三笠是你什么人?” 第一零五章 涉嫌劈腿? “黄三笠是你什么人?”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钟岳就觉得自己有点蠢了,连忙补了一句,“黄三笠是你爷爷?” 黄幼薇望着窗外,轻抬削尖的下巴尖,“远华饭店,不期而遇,幸会幸会。” 钟岳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自己大费周章地托关系找李德明帮忙,结果身边就坐着一个黄三笠的孙女,真是天意弄人。 不过事情总算是圆满的,既然黄三笠答应了帮忙,看到李德明的面子上,镇住潘伟这么个混混,想来三爷的名号不是白混的。 钟岳也没无聊到趋炎附势,因为一个黄三笠,跟眼前这人再有过多的交集,便笑着回道:“那真的是很巧。” 黄幼薇的视线飘向了一旁,看着门上的玻璃窗口。一般提供学习的教室,都会安装这样的门扇,以便班主任、指导老师在门外偷窥。 她看到了那双充满怒火的眼睛,向她投来挑衅的目光。 钟岳背对着门,所以感受不到门外的杀意,只是看到黄幼薇视线飘远了,就问道:“是空调太冷了吗?”控制空调的开关,就在门边上,不过已经调到了二十八度了,钟岳很难想象,开到三十度的冷空调,还有什么威力。 “不是,有人来找你了。我想,她是来找你的。嗯,我想是的。” 钟岳回过头看去,一个侧脸一闪而过。 顾秦? 她怎么老是知道我在哪里? 黄幼薇冷艳得和她的体温一般,几乎看不到任何的喜怒哀乐,“不追上去吗?她好像很生气。” 手机振动了几下。 一连串的十几条信息,如果卡机一般,不断地从屏幕中跳动出来,一条接着一条。 “钟岳,你个混蛋!” “钟岳,你个混蛋!” “钟岳,你个混蛋!” “……” 大概是手机坏了吧。 钟岳这样想到。 他微微一笑,暗道:追上去?我欠啊! 回到位置上静坐,钟岳继续临摹《灵飞经》。 科教中心一楼,前台工作人员看着一脸怒意的顾秦,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讪讪一笑,“这位同……额,家长,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他可是对这位姑娘印象很深刻,充了三万的课程费,倒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一次性的,还是头一次见。 “替我把之前的那张学员卡取消了。” “啊?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顾秦一眼剐过去,“对,从头到脚,都不满意,行了吧!” “哦……好的,请出示您办理的学员卡,根据规章制度,需要扣除百分之五的费用,您最好考虑一下,毕竟知识是您一生的财富。” “丢了,不用,退钱。” 六个发电报式的回答,让这位工作人员如鲠在喉,这是哪门子火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那请您出示登记时所用的身份证。” 顾秦将身份证拍在桌上,咬着嘴唇,看着没有任何响动的手机屏幕,大拇指简直要把屏幕给按碎了。这个混蛋,居然在这个“神圣”的教室里,花着老娘的钱,泡妞?去你的皮卡丘! 工作人员擦了擦额头的汗,皱眉道:“您好,这个……电脑显示,您的这张学员卡,正在使用途中,要不您上去找……” “丢了,丢了!你聋了还是我说话不利索?” “哦,好的。学员卡补办费二十元,请您付款。” 顾秦心思不在这上边,说道:“里边扣。” “对不起,这恐怕不行。” “为什么?” 工作人员已经感受到眼前这个人带来的空气正在逐渐升温,弱弱地回答道:“这是规定。” 啪! 一张二十块拍在桌上,气场上拍出了两千万的感觉。 “这个规定,我给一百分!”说着,又将一张浅绿色的毛爷爷,拍在了桌上。 工作人员冒着生命危险,抽走了那张二十,咽了口唾沫,“谢谢,只要二十就够,不是二十一……” …… 自习室内的两人,仿佛有一种默契一般,互不打扰。钟岳在书法之中,找寻摸索着掠笔的用法。 这必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像是搭积木一样。你可以选择一块普普通通,毫无出彩之处的积木,也可以另辟蹊径,但是另辟蹊径随之带来的风险,那就是造成结构的不稳定,一个字就会随之崩塌,既要有另辟蹊径的创新,又要稳住整个字的风格,这需要尝试。 所以这一积攒的笔锋,到底该如何跃出去,才能符合小楷的整体风格? 最后一遍看文衡山临摹《灵飞经》,钟岳明显感觉到,衡山先生处理这攒锋之跃时,都是千篇一律的直接提笔收锋。干净利落,不失为一种“跃”的方式,然而每一笔都是如出一辙,则显得太多单一。 对于文征明的书法成就,一般书家认为,小楷虽然温纯精良,但笔法变化不多,这就和人的个性有关,一个恪尽忠孝之道,考了五十年科举的儒生,性格上自然无法跟那些性格豪放的书法大家比拟。 钟岳现在用的最多的,也就是这样干净利落的掠笔处理。 闭门造车,终究还是不明智的行为,钟岳划开手机,查找起资料来,看看古今那些书法大家,是如何处理不同掠笔表现的。 书法,是一门艺术,既然是艺术,那么这样的研究,也是无可厚非。 耳畔的琴声悠扬,两个都沉浸在自己的乐趣之中…… …… …… 顾天昊坐在皮椅上,一旁的平板电脑上,是y家调来的监控。 脸上情绪有些复杂的顾天昊,死死地盯着那穿着运动服的钟岳,皱着眉头,一脸凝重的样子。 视频停留在一张面容有些清晰的画面上,顾天昊呢喃自语着,“到底看重他什么呢?很普通啊……小张啊,替我找到他。” “是,董事长。” “不要打草惊蛇,我要拿到他所有的资料,包括他的家境、品****习惯,还有所有的就医记录。” 一旁的助理眼皮一颤,“好的,董事长。” “对了,还有开房记录。” “……” 第一零六章 青春啊 时间在慢慢流逝,距离上交作品的截止日期还有三天,钟岳准备回家创作。装修的进程已经差不多完工了,设计团队基本上已经撤了,另外一个施工团队也走了,剩下刘清华这个小施工队,在收拾着善后工作。 差不多再有个三四天,这个宅子的装修也就告一段落了。钟岳坐在回县城的大巴车上,看着一路倒退的风景,青春易逝,年华易老,从牙牙学语时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乡野间天真烂漫的童年生活,之后的小学、初中、高中,人在一步步成长,眼界也慢慢广了,然而快乐却逐渐少了。 钟岳将头靠在玻璃窗上,车子微微的震动,让他的视线也有些模糊,难道青春带来的就是成长与烦恼? 或许是儿时的记忆淡了,那些委屈跟难过,哭一场,也就忘了吧。 他坐在车上,翻开席慕蓉的诗集。 其中一页,折了一个角。 ……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无论我如何地去追索 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 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淡 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 遂翻开那发黄的扉页 命运将它装订的极为拙劣 含着泪我一读再读 却不得不承认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 夏日,有太多的夏日,值得钟岳用心来体会。 儿时看着父母在田间、山林的劳作,爬树上捉知了,水塘钓龙虾……上学时盼望着的暑假,渐渐的,暑假兼职打工补贴家用;高考之后那个狂欢的暑假,在兴奋没多少日子后,父亲的身体、随之而来的学费等等,都像是命运的枷锁,让他感觉到生活的不易。 再回首,酸甜苦辣,只有钟岳自己能够回味。如果青春像是一杯茶的话,那么钟岳的这杯茶,加的料太多太多了,以至于让人回味品尝起来,像是一杯总能够喝出一丝与众不同,百泡不腻的苦茶。 戴上耳机,那首罗大佑的童年,一遍又一遍地在耳畔回味着。 「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如今,再让钟岳上树逮知了,恐怕手脚都没有儿时那么麻利了,青春啊,就像是流淌而逝的小河水,流走了也就不会再回来。 「阳光下蜻蜓飞过来 一片一片绿油油的稻田 水彩蜡笔和万花筒 画不出天边那一道彩虹 什么时候才能像高年级 地同学有张成熟与长大的脸 盼望着假期 盼望着明天 盼望长大的童年」 非要定义青春的年龄,可能就不包括童年了,但是钟岳这个年纪,看到青春这个字眼,可以回味的,也就是从小到大这些经历了。 到了县里,钟岳直接就找了辆面包车,赶回乡里。 上了年纪,韶华已逝,风蚀残年,张来福的日子,那就真的像是一杯泡了千万遍的淡茶,喝不出什么滋味来了。 几垄地的黄豆,张来福还是能身体力行。 现在的烈日,晒个六七天,就已经完全干燥了。钟岳走来的时候,张来福正拿着木槁打黄豆。这个东西钟岳小时候就用过,一根长棍上固定一个小转轴,再按上一块扁平的小木板,敲打起黄豆秸秆的时候,就能够受力均匀了,这样子也不用一节一节用手剥了。 “师父,我来吧。” 钟岳将从胖婶家买来的烟酒还有一些菜肉放在了石磨上,接过张来福手里的木槁。 “放假了?现在的大学,真是读了个什么,这么早就放假,真是花钱去玩的呀。人老了,真是不行了,以前打个黄豆都不费力的,现在才多少工夫,就气喘吁吁了。” 钟岳笑了笑,“还没放假呢,就是回来搞搞创作,还得回去。” 张来福扫了眼那黄色的祝君好运塑料袋,眉头一皱,“又是从老蔡家买的?跟你说了几遍了?她那里东西贵,你这从市里回来,大超市里的东西便宜不少呢,这烟酒,起码便宜十几二十块的。” “照顾照顾胖婶家生意嘛,小时候在她那儿白吃的东西也不少。” “你呀。”张来福摇了摇头,“对了,之前你说的事情解决了,是潘伟已经答应不来闹事了吗?” 钟岳一边打着黄豆,一边说道:“没,不过黄三笠答应了,应该没什么幺蛾子了,我看黄三笠做s县里不少有名的人都过去庆贺了,潘伟要在县里混,他的面子应该还是会给的。” 张来福面色有点不自然,点了点头,说道:“成。如果那边有信儿,让你过去了事,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怎么?” “我一道跟过去。你没了爹,妈跑了,总得有个人帮你撑着场面,一个娃娃过去,这叫什么事?” 钟岳直起腰,笑道:“师父啊,我已经成年了,不用。” “必须的!”张来福眼珠子一瞪,“你要是敢自己偷摸着去,你就不用来见我了!” “好,一定让您跟着。”虽然张来福跟过去也没什么用,但是执意要去,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钟岳不是去打架的。当然,如果花头雕打电话来口头解决了,不用过去碰面,那样子就更省事了。 打完黄豆,钟岳用木耙将秸秆归拢到一边,将打落的黄豆粒收起来。剩下的秸秆,还需要再打一遍。等打个两三遍之后,这些黄豆秸秆还能拿来当柴烧,张来福家还是古式的土灶。 “坐下,喝口水吧。”张来福过来,将一碗水放在石磨上,“你之前说搞创作?什么创作?” “市里有个大学生书法大奖赛,准备报名参赛,所以要交一副作品。” 张来福笑了笑,“就你那三两下子,还参加个什么赛,自己写着玩玩倒还行。” 钟岳笑笑不说话,他的书法造诣,已经是今非昔比了,只是张来福不知道罢了。 两人坐在木板凳上拾掇芹菜,等收拾差不多了,张来福说道:“行吧,你回山坳里跟他算钱去吧,这里我来就好。记住了,别因为阿强的关系,就大手大脚地给钱,该是多少就是多少,钱,来之不……” 他不继续往下说了,钟岳手里的钱,还真的跟捡来的没区别…… 第一零七章 昂贵的墨方 盛夏时分,桃花坳中,摘了果实的桃树亭亭如盖。绿树葱茏,间或有低飞的红蜻蜓、山间的飞鸟在此逗留嬉戏。 钟岳跟刘清华结清了尾款,四万还剩下二万九千多,账面很清楚,除了工钱外,也就一些基础的水管、电线,就连装修的瓷砖,都是凯瑞设计团队亲自挑选的。钟岳进屋参观了一下差不多完工的宅子。 和预想的设计图基本没什么出入,除了不是两层三层的小洋房,这装修风格,简直和别墅无二了。尤其是一层墙体打通建造的阳光房,从这里眺望出去,小荷山的风景映入眼帘,若是春和景明之际,满山的映山红跟山桃花,那是何等的炫美? “厨房的老灶也给拆了,反正你也不用这灶台了,换好的厨具我看了,都是德意志进口的,还有一些电器,钟岳,你这一套装潢,真的,没有二十万,下不来。” 钟岳微微一笑,很正常,对于欧阳开山来说,这恐怕就是九牛一毛了。替他把合作给推脱了,那十万块,花得也算是值当了。 那套放在阳光房的樟木家具,还有酸枝木的书柜,则是之前钟岳套来的,与阳光房可以放下来的竹帘相得映彰,古色古香。 “那行吧,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刘清华将钥匙交还给钟岳,说道:“也没别的了。今天差不多就全部竣工了,阿强几个油漆工,已经回县里了。刚刚装修好,记得多通通风,别忙着住进去。” “诶,你这么一说,这屋子里怎么没什么油漆味?” 刘清华将一些款项的票据都整理起来,“进口的油漆,你说呢?价钱贵了成倍的,再有重味,那也别卖了。对了,你去后院看看,按照你的要求弄好了。” 钟岳穿过厅堂,绕到后边的院子里,看到那口古井高出地平面的部分已经被截掉了,上边盖着铜制的窨井盖,用一把锁锁着。 “水管铺好了,里头用自来水就好,你看这样成不成?” “这个锁,牢靠吗?”钟岳独住着,为了防止再有什么人觊觎他家的这块石碑,索性直接给封死了,断了那些人的念头,这样钟岳出门在外,也安心一点。 刘清华笑道:“你那石碑,被文化馆退回来的事情,都人尽皆知了,谁还会在乎一块仿制的石碑?放心,这个锁,一般的斧头铁锹都劈不开,除非他把这水泥地皮都给撬起来。” 钟岳点了点头,稍微做一下防盗措施就好。 “那行吧,辛苦刘大哥了。” 刘清华抽出一根烟,递给钟岳,又缩了回来,“忘了你不抽的。” 他给自己点上,“拿你的钱干活,天经地义,还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说法。好了,我带那两个小工回县里了,还有什么问题打我电话就好。” “恩,那路上慢点。”钟岳把刘清华几人送出门,在屋子里逛了一圈,有钱真是好。专业的设计团队、高档的装修材料,确实很让钟岳满意。 检测!对,差点把最初的目的忘了。 “是否检测宿主当前居室环境?” “检测!” “温馨提升:检测一月只能进行一次。” “知道了,赶紧的。”钟岳有些迫不及待了。 过了半响,系统的声音响起来,“居室检测完毕,是否读取数据?” “读取。” ———— 居室舒适度:四星 采光度:四星 灵感获取度:三星 儒雅度:三星 综合文雅度:八十三分 达到中级雅舍水准,恭喜宿主! 钟岳先是一愣,随后一阵狂喜。中级雅舍!居然直接跳到了中级雅舍! 那岂不是…… 他赶紧进入了系统之中,往任务界面查看任务奖励。 初级雅舍的任务已经在闪光了。钟岳点了一下,一张墨方弹了出来,落在了包裹栏之中。钟岳粗粗扫了眼这张墨方上的材料,顿时就晕眩了。 这……是墨方? 如果不是之前已经提示过,任务奖励是一张“五百斤油”的古墨方,钟岳都觉得自己拿到的是一张药膳方子了。 鸡蛋白……制墨居然要放鸡蛋白? 古代人脑子咋想出来的?鸡蛋白……这会不会是个乌龙? 钟岳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画面,制墨的老师傅正在教导徒弟制墨的配方,一边吃着早饭,忽然手里的鸡蛋掉到了配料之中,为了掩饰这个尴尬,然后墨方中就加入了鸡蛋白? 鱼皮胶、牛皮胶,这个倒是必须的,单纯的墨粉,是无法正常书写到纸上的,而且容易模糊,加入胶质,就变得不一样了。 之后的配料,钟岳更是闻所未闻,丁香、紫草、秦皮、苏木、白檀、苏合香、珍珠等等,大约一数,居然有六百多种材料! 要疯了! 制个墨,居然要六百多种? 其实是钟岳孤陋寡闻而已,真正的制墨世家,有些上好的墨锭,配料更是多达千余种。这其中,有的是为了防潮防蛀防裂的,有的是为了使书写流畅的,也有的,是为了增加墨色效果的,提升墨的香味。 这就是墨锭和化工墨水价格相差这么大的原因了。一瓶好的化工墨水,添点防腐剂,芳香剂,成本可以降得很低,所以几十块一瓶很正常,但是好一点,保存长久的墨锭,人家是按钱两来算的。 一两重的墨锭,好一点的都要一两千。 所以说,一分钱一分货,这么多材料炼制出来的墨锭,成色自然要甩化工墨水几百条街。当然,如果仅仅是兴趣爱好,随便写着玩,还是不费那个钱了。 钟岳将墨方放回到包裹之中,去看任务栏之中,原先那个初级雅舍的任务菜单,已经被中级雅舍覆盖了,显示状态也变成了已完成的状态。 “中级雅舍任务完成,宿主是否领取任务奖励?” “领取。”钟岳看到任务栏里的黄色小本本,心情就有些激动起来。 会不会是白石老人画法系统? 钟岳咽了口唾沫,有些激动地点开了包裹之中,然而看到那薄如蝉翼的黄本本时,钟岳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了。 【熟练度提升券】 什么鬼? 第一零八章 一纸书韶华 当看到这【熟练度提升券】的效果后,钟岳才恍然大悟。感情这是醍醐灌顶的大外挂啊。看过武侠小说的都知道,小和尚虚竹,武功极其低微,后来走了一连串的狗屎运,又是无崖子,又是天山童姥,又是李秋水的,莫名其妙就成了武学高手。 这个【熟练度提升券】,就是相当于提升武功的效果——增加笔法熟练度百分之三十! 虽然钟岳现在处于小楷瓶颈期,急需这样的逆天外挂来迅速提升小楷的造诣,但是他忍住了。百分之三十,就算用了这张提升券,也就百分之六十,换句话说,如果连这个瓶颈都需要用这样的提升券来提升造诣的话,那今后从六十到一百,钟岳该怎么办? 文征明教三成,放七成,其实就是留给钟岳自己更大的发展空间,而不是手把手的教他写字。钟岳思索了一下,还是将这张宝贵的【熟练度提升券】保存了起来,即便是小楷笔法提升到了百分之八十,他都不打算使用他,可能到达百分之九十以上,数年无法精进的时候,他才会考虑用它吧。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当初仅仅超出了百分之一的熟练度,系统就给了一次抽奖的机会,钟岳无法想象,如果超出了百分之十,十几次的抽奖机会,这简直就是提升“装备”的一次大好机会啊!跟这个比起来,短时间的笔法提升,还是前者来得更加诱人了。 退出了系统,虽然这次一连串完成了两个任务,然而钟岳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奖励。墨方还有初级制墨的任务,并非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完整的一根墨锭,一两重的最后需要半年的晾墨时间,这样的耗时,足以见得为何好的墨锭,一两能买上一千甚至几千的价格了。 更何况有了墨方也不代表全部,制墨的手艺才是关键,钟岳这个小菜鸟,连设备都没有,必然是要去学习古墨的制法的。好在徽州盛产文房四宝,宣笔、徽墨、宣纸、歙砚,囊括了文房四宝,只是好的匠人,不好找罢了。 钟岳拿起手机,拨通了叶安的电话。 “钟岳?有什么事吗?” “哦,叶哥,宅子装修完了,谢谢。”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应该是我该感谢你的。你的作品,还有给小篆李的印章样式,都很契合董事长的记忆,作品仿制非常成功,现在就差最后的一些工序了,差不多下个月,董事长跟夫人的金婚典礼,就会举办。到时候我会来徽州接你过来参加。” “那就麻烦叶哥了。”钟岳也不拒绝。因为在他的任务之中,那个【万寿无疆仿作】任务还是处于进行中的状态,大概是要等到瞒天过海,成功骗过欧阳开山他的太太的法眼,之后才能算作完成任务吧,这样子的话,钟岳觉得还是有必要去一趟淞沪的。 “那行,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钟岳笑了笑,“好,叶哥再见。” 装修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现在钟岳要做的,就是参加市大学生大奖赛,按照比赛的流程,初赛选拔之后,复赛的日程则是定在了八月上旬,恰好跟欧阳开山金婚的庆典错开。 也就是说,钟岳上交完初赛作品之后,可以先去淞沪参加庆典,然后回来再参加大奖赛的现场复赛,对于能不能进复赛,那得看他这回作品的质量了。虽然漆书的欣赏群体小,但是配上他的这一手小楷,能呈现出什么样的效果,现在还不是很好说。 这边开窗通通风之后,钟岳便背上书包上山了。 山里的坟,不像公墓一样都是水泥浇筑的,仅仅是坟堆的四周,用砖石砌起来,防止垮塌的而已。 他父亲的坟,就在山腰处,比他爷爷的坟低了一点的位置上,他先上去,将他爷爷坟头缠绕着的一些杂草藤蔓清理了一下,上香叩拜。这是他爷爷奶奶的合墓。他奶奶走得早,钟离山临终前,特意吩咐过,葬在一处就好,后来也就埋在了一起,石碑都是之前刻好的合墓石碑,之后仅仅是用朱漆将那名字点亮。 之后,又往下走了一顿路,他父亲的坟,之前已经收拾过了,如今倒是还干净。上了香,钟岳喃喃自语道:“家传石碑失而复得,钟氏书法也得以继承,爹,你可以安息了。” “哟,阿岳啊,给你父亲上香呢。” 钟岳转头,是刚刚从山上砍毛竹回来的阿柏叔,便打了个招呼。 戴着草帽,肩上扛着碗口大毛竹的阿柏叔露着泛黄的牙齿笑着,“那你忙,我先下山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初你个兔崽子,还在我家竹林里偷挖冬笋呢,转眼间,都长这么大了,唉,老了啊……” 钟岳看着那背影,真是岁月蹉跎啊,那时候,拿着小铁锹,在山林里,跟几个小伙伴一块儿挖阿柏叔家的冬笋,在溪边烤着吃,钟岳至今仍然记得,那鲜美脆嫩的味道,虽然有点淡,不过嚼着生津,之后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冬笋了。 兜兜转转,钟岳又到了那山中人家。今日上云,天气倒不是很热,地头绿油油的一片,山上不是水田,种着几垄玉米,剩下的那些,钟岳倒是看不出来是什么作物。 如今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那都是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你让他吃饭在行,让他认一认田间地头的作物,免了吧。 一棵大香樟下,搭着青石板,上边被打磨地很平整,想来是用来歇脚吃饭的地方,之前过来,钟岳没路过这个地方,他拿出毛毡,将纸铺好。 把那条鬼市淘来的老墨取出,在那方欧阳开山送的端砚上滴了清水,轻轻打磨。一些人不懂砚台使用,有往其中倒化工墨水的,也有磨好墨不及时取出来的,也有图方便,用后不及时清洗的,这些都是伤砚伤笔的做法。 正确用砚的方法,就是想钟岳这样,磨好的新墨及时倒在墨碟之中,然后将砚台及时清洗。 树上的香樟叶,被风吹得飒飒作响。 钟岳提笔行书。 经过这么多天的感悟磨练,掠笔的使用比之前更为老道了。 小楷用墨不宜过浓,但是漆书则恰恰相反,浓墨是必须的。他磨出来的新墨是浓厚的,提起那支竹刻中紫毫,系统产出的笔,优点在于,每一次用笔,都恍如最舒适、最契合的新笔一般,无任何阻塞感,除了纸跟墨这样的消耗品,钟岳想着,之后如果拿到十几次的抽奖机会,装备齐全了以后,这个最费钱的笔,应该就省下一大笔开销了。 中豪拉开,侧锋行笔。 春字上一瞥,犹如大江上的鸿雁,一跃而起。 掠笔,谁规定只存于小楷? 第一零九章 图什么 漆书写完,钟岳在墨碟之中加了一点清水,换成小毫,用蝇头小字开始眷抄席慕蓉的《青春》。一句一列,错落有致。 一般书法作品大字结合小字的,都是大字为主题,小字用来引申、解释或者抒发情感,钟岳眷抄的这首《青春》,诗句也就相当于对青春这个主题引申开来的情感抒发,可以说契合主题。 创作完成后,钟岳就不打算再写几张当做练习了。之前除了给欧阳开山的那幅作品落款错了,又重新写了一遍外,还有临摹字帖,创作上钟岳都是写完一幅就完事的。 他相信,诸如王羲之的《兰亭序》,颜真卿的《祭侄文稿》还有后世历代书家流传的作品,那都是独此一份,并非刻意而为之的。现在很多人搞创作,是为了名利而创作,一幅不满意,再写一幅,直到满意为止,这样循环往复,就把灵感消磨光了。 真正好的作品,那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体,独此一份的。 黄花梨的纸镇还没有雕琢出来,钟岳用的,已经是那死沉死沉的大理石,不过山间风大,用这个压着也好,至少风吹不走。 “又是你呀。”老汉扯着小孙子路过,看到在写字的钟岳,“哟,鸟枪换炮啦。之前还用墨水的,现在用墨锭了?” 钟岳拿着自己的这方青田名章,在印泥上轻轻沾了沾,用力摁在落下下方,迅速收起来,“是啊。” 老汉坐在一旁歇息,将小孙子放在膝盖上,瞅着钟岳的这幅作品,有些惊讶道:“这是你刚才写的?” 钟岳用矿泉水将端砚冲洗了一番,又用一个笔洗,将两支笔洗了洗,卷入笔帘之中,点了点头,问道:“是不是不入您老的法眼?” 老农眯缝着眼,“小字写得不错,清秀工整,我也不识太多的字,只能看个模样。” “谢谢您嘞夸奖。” 老农民扫着钟岳的这幅作品,喃喃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比起这下边俊秀的小楷,我更喜欢上头的那两个大字,明明看上去字形不好看,但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就是喜欢。” 小孩子口无遮拦,两只小手抓着狗尾巴草侍弄着,“爷爷你有病。” 觉得难看又喜欢,小孩子单纯的思维里,难看那就是不喜欢。 老农脸一板,扯了扯娃娃的耳朵,“没大没小的!” 小孩子一委屈,哇得哭了起来。 “爷爷打我,我要告诉妈妈去!呜呜~~” 小孩子挣扎地跳下老农的膝盖,朝远处正在晒黄豆的妇人跑去。 “确实难看,但难看得不让人讨厌。” 山风拂过,钟岳微笑着,“我懂您的意思。” 老农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将草帽带上,笑了笑,“这死娃子,我装模作样地扯了扯,就装委屈来,将来不去拍戏真是对不起这天赋了!” 钟岳懂吗? 当然明白什么原因了。之前钟岳写得漆书,也算得上登堂入室了,一般整幅的漆书作品,由于字体过于的方正,线条过于的粗犷,没有一定的书法欣赏能力,会让人很不适应这样大尺度的书风,就像是几十个肌肉大汉扎成堆,站在你面前,总觉得难以接受。 如今这幅作品,钟岳两种字体相结合。文征明小楷的温纯精良,一种秀气的感觉,跟漆书粗犷的风格形成阴阳调和之感,极有视觉效果,又不让人看着无趣,不然全部用蝇头小楷长篇累牍,爬满整张宣纸,同样也会给人一种太长不看的无聊感。 红花须有绿叶衬。 然而钟岳这副作品上的红花,却用了“食人花”,则显得有些另类跟别具一格了。 一般传统的书法作品,除了百字福外,很少有这样同一副作品上用两种字体的情况,即便是有,那也可能是落款时使用的,像钟岳这样上头用漆书,下边小字呈现完全不同的吴门小楷类型的,很少见。 这也是钟岳的一种尝试。 他将墨迹干了的作品卷好,放入了一个硬纸盒里,收拾好东西,便准备下山了。大黄狗追逐着方才还哭着找妈妈的山娃子,咯咯地笑声在田野间飘荡着。 钟岳瞅了眼熊孩子手里多出来的香肠,顿时明白了,准是装委屈过去骗吃骗喝了,别问为什么,小时候他也干过…… 村中的炊烟已经是不多见了,只有张来福还有少数几家老头老太太,依旧用着这样的古老灶台。钟岳走进屋子,看了眼那张被烟火熏得已经发黑发黄的灶王爷,微微笑着,生活,从来不缺乏艺术的创造。 “笑什么?赶紧过来搭把手,把鱼掏了。” “诶。”钟岳端起木盆,里边的两条鲫鱼活蹦乱跳地窜了起来,仿佛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要终结了似的。 屋里菜油混着葱姜蒜的香味散逸出来,一切,都融于一锅…… 艺术,来源于生活。 什么是生活,吃喝拉撒睡。 …… …… 顾天昊要在徽州找的人,就没有找不到的。 才几天的工夫,一叠资料夹在黑色的文件夹之中,递到了他的手上。 “根据小姐近几个月的行踪和接触的人,基本锁定了y家监控中的这个人。” 顾天昊翻开文件夹。 “钟岳。” 他细细地看起来,看完了基本资料后,有些狐疑地问道:“有没有搞错?” “额……董事长,根据体貌特征,已经调取不少的信息还有小姐手机的通话记录,已经查找对方电话所在地来看,基本上确定是这位了。” “就没有可能是其他人。” “一定是他了。” 顾天昊继续翻看下去,钟岳的资料,普通的让他找不到任何的亮点,普通的家世,甚至说有些惨的家庭,普通的学历,普通的经历,甚至连开房记录都是普通到只有一次。而根据日子以及追踪调查来看,应该是参加高考,在考点附近集体租的青年旅舍。 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几乎看不到任何出彩地方的人,居然让他那个掌上明珠甘愿为他量体裁衣? 凭什么? 凭什么! 虽然是自己的女儿,但是顾天昊眼中浓浓的醋意,这已经不关乎什么亲属关系了,而是男人之间天性的好斗攀比。如果那人家世显赫,或者长得确实帅出了宇宙,那么或许顾天昊不会有这么愤慨。 一旁的张助理看到顾天昊沉默不语的样子,说道:“而且,根据y家的监控还有调取小姐最近的行踪,那几万元现金,在青少年宫办了一张学员卡,卡主正是钟岳。” “图什么呢?” “啊?” 顾天昊不解地看着张助理,“你说,图什么呢?” 张助理面色有些凝重地说道:“董事长的意思是……这个钟岳图谋不轨?” 顾天昊合上资料,喝了一口咖啡,“我是不明白,我那丫头,图什么呢?” 第一一零章 《谁的青春无暇》 徽大书法教室 书法社的学员围在一起,魏凯将三幅作品放在同一张杉木桌上。今天是最后的截稿日子,找不到钟岳的罗素立,差点就要暴走了。好在约莫中午的时候,钟岳带着作品回来了。 罗素立看过去,魏凯的作品,中规中矩,就是颜体四条屏,光拿给他看的练习品,就已经不下十幅了。 写了七八年的颜体,老底子很扎实,一般学书法的人,在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很大一部分人都会选择颜真卿的书体,唐人书法法度森严,容易把握,但是局限也很明显,整幅作品,没什么亮点。会颜体的人太多太多了,中规中矩,终究跳不出一个模板,细节上吧,有人处理地更加到位。 另外一个人的作品,也是如此,估计小时候也学过不少时间,走的是欧体的风格,稍微差一点,徒有其型,没有真正的韵味。徽大本来就没有设书法专业的学生,这些社员也是一个兴趣爱好,参加这样的大型比赛明显是重在参与而已。 罗素立心里想的是,魏凯进复赛的机会可能很小,但是钟岳,才是这次比赛的重点对象,结果这小子上交作品之前的一星期,溜了? 今天是最后的截稿日子,差点都要把候补的作品提交上去了,钟岳匆匆赶到,这才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钟岳,你的这幅作品,要不要换一下?”罗素立皱着眉头。 “怎么?” 罗素立眉头紧皱,“按照传统规矩,一幅作品都是仅用一种字体的,即便要用多种,也是局限于落款、旁注等小篇幅。像你这样,一分为二的,不是很合适。” 这话不假,书法作品之中,正文一般情况都是同一种字体为主的,这不是古板,而是同一种书体写出来,这样才神韵、气势上才能达到同一,当然也不排除少数作品,诸如百字福等等。 “老师,我不是很懂书法上的规则,但是我看钟同学的作品,为什么感觉很舒服?” “是啊,之前觉得漆书很难……不怎么好看,但是这幅作品上,感觉像是远处的两座山,给人一种意境深远的感觉。底下的这些楷体小字,又很俊秀,就像是一汪平湖。” 罗素立瞥了一眼那个女生,“徐倩倩,你可真会联想。小说写太多了,注重一下实际。” 徐倩倩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也是中文系的,罗素立自然知道些她的事情。 “不错,你的这幅作品,上边的漆书,无可挑剔。不论是从笔法还是构字上,都没得说。下边用吴门小楷眷抄的席慕蓉《青春》,如果单单摆出来,我只能说,想进复赛基本上是没有机会的。这次除了公众投票外,还要加上一个评审系数。” 魏凯也提醒道:“罗老师说的没错。之前罗老师要让你坚持以漆书创作,不是侧重公众票数上,而是希望这个评审系数可以高一点。但是你的这幅作品,有点不伦不类了。” “这叫画蛇添足。”罗素立看着钟岳,很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写这样一幅作品。 钟岳微微一笑,“罗老师,先不谈笔法和章法的问题,您就说,这幅作品,给您的整体感觉是怎么样的?” “整体感觉……还不错,但是,绝对没有徐倩倩说得那么夸张。” 钟岳微笑道:“那是您站在专业的角度上来看这幅作品,如果是和徐倩倩同学这样,书法造诣一样不是很高的人来说,这幅作品给人的感觉,就是如同她刚才所说的那样,而且我在创作这幅作品的时候,是在山上,心情也是如此。” 周围的几个人都惊讶地看着钟岳。 山上? 为了写一幅字,居然去山上?这么郑重其事? “市区的小峰岭?” 钟岳摇了摇头,“大屏乡,小荷山。” “这么远?好吧。”魏凯尴尬地笑了笑,比起钟岳,他对于书法的创作,已经是低了一个档次了,人家根本不是当成一个应付式的参赛作品来完成的,而是一次艺术创作。 罗素立见到钟岳坚持的样子,短叹一声,“好吧,反正今天也截止了,再创作也没时间了。就让结果证明一切吧,年轻吃点亏,今后就会明白的,你们把那张小标签填好,贴在作品的右下角,待会儿我会拿去送到市书协。” 钟岳看了眼那张长方形的小标签,用水笔将姓名、所在高校填写完毕,最后书名号之中,将想好的作品名称填好。 《谁的青春无暇》 罗素立又是一愣,然后微微一笑,“你倒是会耍小聪明。” 谁的青春无暇,钟岳的小楷,还没有到那种炉火纯青的地步,一些小瑕疵还是有的,仔细去看,还是有不足之处的,然而配上这个作品名,就有些让人会心一笑的感觉了。 是啊,谁的青春无暇。哪有什么完美的人生? 既然如此,你又凭什么要求作品是完美无瑕的呢? 第一一一章 争议 大奖赛的初赛截稿了,来自市里十几所高校,百余幅作品,一一陈列在市书协的陈列室中,用纸镇压着。 毕竟是要借着这次大奖赛,以宣扬传统文化为目的,举办一次作品展的,所以作品筛选,是必要的。一些档次太低的作品,自然不能登上台面,到时候给一个参赛鼓励奖,也就简单了事了。 这次的评审组,都是书协一些理事,为了防止上次文化馆现场赛的尴尬局面再次出现,这次推选出来的十名评审改用了纸质打分的形式,互不干扰,最后综合评分,满分十分,最低零分,去掉最高和最低,综合给出一个系数分。 百余幅作品,工作量也是比较大的。坐在会议桌上,一幅幅作品在他们眼前停留的时间大抵都是两到三分钟左右,如果有什么特殊需要,还可以提出近距离审核,不过为了赶进度,大抵都是直接略过的。 这些评审眼里,除了个别的几幅作品能入得法眼,一些业余的参赛作品,给个五分,都是困难和抬举了。这些作品,大抵一眼都能看出优劣来,根本用不着看什么细节。 吴中贺作为理事之一,这样的大赛,自然是首当其冲,尤其这次还是针对大学生的一次大赛,百余幅作品中,美院占了半边天,论质量来讲,整体程度也是远远高出其余的一半作品。 书法系啊,要是这一回再向上次那样,金银奖都被社会闲散人士斩获,吴中贺这个书法系主任也就不用当了,趁早回家养猪去算了。 书作中写的是什么内容,其实并不重要。他们是从专业的评审角度,对章法、布局以及笔法做一个评价而已,至于内容嘛,只要不是负面的,都可以,哪怕跟青春沾不上边,更何况有些作品,都是草书作品,别说普通市民了,就连他们这些搞书法的,都认不出是什么内容来,只是不说出来罢了,有的,为了方便让人欣赏,就在落款的时候,用楷体小字,在边上做了注释。 “下一幅。”吴中贺看着评审组各个老师点头示意完毕,就让人将下一幅作品拿上来。 然而看到那硕大的字体时,吴中贺眼睛一眯,又是漆书? 坐在一旁的韩启平嘀咕了一句,“唷,那小子来了。” 还没看几眼,韩启平便说道:“把作品挪近点。” 一直没什么交流的评审组逐渐有了些声音。 “钟岳,看来是他没错了。有进步啊,这漆书神韵更加足了。” “老韩,这是哪个人的高徒啊,这手漆书,厉害了。” 韩启平继续往下看,应付式地说道:“你问明川。” 然而看下去,不由眉头一皱,“来来来,你挪近点,老眼昏花,看不清。” 吴中贺看着韩启平这模样,顿时就不爽了,他怎么也忘不了那次吴下阿蒙的羞辱,想起来就来气。 “这是什么东西?这小子怎么能犯这种错误呢!” 稍微隔了几桌的评审,还在和交流探讨,忽然听到韩启平有些愠怒的声音,顿时看了过来。由于作品靠得太近,他们这边看不到,有些人便直接走了过来,“老韩,动这么大火气干什么?” “这小子简直胡闹!明明漆书写到精髓上去了,偏偏班门弄斧,下边加了一截吴门小楷!碑学、帖学一锅端,这是在显摆他会的字体很多吗?荒唐!” 原本一副不屑的吴中贺忽然靠着椅背的腰直起来,看向眼前的这副作品,嘴角忽然扬起一丝冷笑,“真是荒唐啊,这算什么?哪个高校送来的?” “徽大。” “哦,徽大啊……业余。” 黄明川站在身后,皱眉看着这副作品,这时候他也不好帮腔,说道:“咱们也不用在这里评头论足了,各自打分吧,按照之前敲定的规则来就是了。” “嗯,黄老师说的不错。”吴中贺知道的人中,黄明川无疑是这小子的头号“帮凶”,不过黄明川这一回都如此平淡,不帮腔作势,他再煽风点火,就太失身份了。 十个评审各自打分。 “都好了吧,那就下一幅吧。” 百余幅作品,花了接近三个小时,全部都评审完毕,评分表都拿去统计了,几人坐在陈列室的长桌上,喝茶交流着。 分数都评完了,也就可以畅所欲言了。 “小何啊,刚刚那副漆书作品,你给了多少分?你之前是不知道,他当初可是让柳先生青眼相看的人呐。”黄明川喝了口茶。 对于其余作品,分数多少,这些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他们是专业的书法家,欣赏力还是高人一等的。黄明川就是想知道,钟岳的这副作品,他们到底给了多少分。 “十分。”和吴中贺差不多年纪的何在行,作为中青年书法家中的一员,前年参加兰亭奖,直接斩获中青组铜奖,一赛成名,也就进了市书协。 如今各地的书法比赛名目众多,什么金奖银奖,一等二等,有些比赛则是水分十足,几乎参赛就有奖,不过有两个奖项,那是书法界一致公认的权威性奖项——兰亭奖和全国书法篆刻展览,这两个奖赛上能够有所斩获,那就是真的有本事。 目前为止,市书协之中,能够在兰亭奖上有所收获的,也屈指可数,足以见这个何在行书法造诣如何了。 “十分?在行,这是十分制的,你不会都打了百分制吧?”吴中贺皱眉道,“唉,过来下,把何老师的评分表拿过来。” 何在行笑道:“不用了,我说的就是十分制,我给了十分。” 几个老一辈的书法家,包括韩启平在内,都惊讶到咋舌了。 “在行啊,那幅漆书作品,犯了一个这么严重的错误,你没看出来?十分?给三分,都算多的!身为一个书法作者,难道连这么基本的东西他都不知道?” 何在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缓缓说道:“大家似乎对我这个打出的十分很有意见啊。” “不是意见,只是不理解。”吴中贺推了一把眼镜。 何在行微笑道:“反正我这个十分,也是要被除去的,无所谓。只是我有一点要求,那就是这幅作品,必须展出。” 初赛作品提交之后,钟岳也就空闲下来,一些大二大三的学长也陆续放假了。每个专业放假日子都不相同,不过大一基本上是要到最后才放假,因为校考都是统一安排的,英语、高数这些理工科必修的基础课程,都是统一进行。 不过这些,对于钟岳来说都无所谓了。这学期基本没上什么课,所以即便他考试等得满分,那最重的成绩也只有六十分,与其这样,还不如下学期再补修来得方便。 寝室里平日懒得不行的几人,都扎堆到了图书馆,开始“预习”课本。钟岳从书法教室回来,便接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不过有点印象。 “喂,小子。” “雕爷?” “吼呵,记性不错啊。明天下午三点,县东废弃垃圾场见。”花头雕不得钟岳说什么,直接是把电话挂了。钟岳有些犹豫,便拨通了赵志民的电话。 “钟岳啊,来县里一趟,你那纸镇做好了,剩下卖掉的木料钱,要不打你卡上?” “哦,好的。花头雕打电话过来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他怎么说?” “明天下午三点,县东废弃垃圾场。” “什么?怎么搞得跟约架似的,去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没问他什么吗?” 钟岳盯着窗外的景观,“他说完就挂电话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事情给整的,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准备去,您告诉李老一声就是了,不用管,钱就暂时放您那里吧,我从垃圾场回来后,一起来拿就好。” “那行,小心点吧。有什么差错,你就打电话。花头雕跟你无冤无仇的,又跟三爷照会过了,相信不会难为你的。” “恩,那先这样。”钟岳把电话挂了,看着通讯录中的号码簿,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去拨通胖婶小店的座机。 潘伟这事情,必须有个了结了。 “阿岳,想什么呢?”龚川将一罐可乐拉开,递给了钟岳。 “没事。” 龚川眉头一挑,“看你有些魂不守舍的。” 钟岳深吸一口气,喝了口可乐,“是吗?可能是太热了吧。”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热呢。” 钟岳一愣,看到已经晒在脚脖子的阳光,笑了笑,“还好吧。” 第一一二章 恐怖的票数 市大学生书法大奖赛拉开了序幕。 挑选出来的六十幅作品,在市展览馆出展,各大报纸、市媒体,都跟踪报道了这次书法展览。作为文化建设,现在通过这样简单的展览,既有视觉效果,又不费事,是最好的载体了。 同时开通的,还有公众号投票系统。 如今足不出户的年轻人有不少,为了一次书法展览,特地去投票的毕竟太少,为了让这次文化建设有更多的人参与,网络成了最好的平台。 每一幅挑选出来的作品,都被拍摄上传到了公众平台。 美院书法系的人纷纷转发拉票,空间、朋友圈、微信平台等等,都是关于这次书法展览的。一个微信只能投一票,这样也能保证投票的合理性,防止一些恶意刷票的。 黄旭作为书法系的系草,交友自然很广。各大社团、学院群以及各类的书法交流群,都成了他拉票的渠道。 一旁的胖哥笑道:“旭哥,这次比赛,真是替你量身打造的啊。论人际关系,咱们美院还有比你厉害的?” 黄旭喝了口红酒,一副不屑的样子,“这叫什么话?这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对对对,旭哥您的实力,绝对是没得说。” 叮! 黄旭低头看了一下信息。一个书法交流群中有人@他发言了,便点开来看了眼。 “很不错,六十号作品,已投票。” 黄旭眉头一皱,打字说道:“是十六号,不是六十号。” 过了两分钟,立马有人回复道:“可是我觉得六十号更好。说着,就将截图发到了群里。” “唔,谁写的?一看看过去,怎么这么赏心悦目?” “是啊,很有意蕴,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画啊,我还以为这样的比赛很低端,看样子有点水平啊,等着,我也去投票。” 黄旭眉头一皱,“该死的!” “旭哥,怎么了?” 黄旭叹了口气,“没什么,有只跳梁小丑罢了。”他滑动手机,将最开始@他的人给屏蔽了。一票两票的,不值得他去讨好迁就,随便吧,爱投不投。 他将手机放在一旁,端起酒杯喝着。 “对了,胖子,转发我的那条微博,帮我拉拉票。” “没问题,旭哥。你我还不了解嘛,这次比赛啊,包第一的。” 黄旭轻笑道:“上次在文化馆,被一个跳梁小丑拿了金奖,真是可恨!这次大学生比赛,没有那个姓王的,我看谁还能阻止我拿第一!” “咳咳。” 黄旭朝一旁看去,见到胖子喝得满身都是的红酒,皱着眉头,“怎么?你对我说的话有意见?” “旭哥,你……你看……” 黄旭拿过手机瞅了一眼,“这人谁啊?” “这人你都不知道啊。周清雨啊,大明星!”胖子有些走神,“这大美人儿身材可好了,前凸后翘的,尤其是这脸,你看,这模样,看着就觉得口干舌燥啊。” “你要追星,跟我有关系?” “你看她底下的这条微博,刚发一个多小时的。” 黄旭狐疑地拿了过来,扫了一眼,有点眼熟,这……这不是刚刚在群里那张吗?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将图片点开放大,钟岳? 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钟岳!” 胖子忽然记起来,“写漆书那个!” 黄旭背后惊出一阵汗来,赶紧点开了这个周清雨的微博头像,六百万关注!我去,开外挂啊! 他赶紧一小时前的微博。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幅字,让我想起了我的青春」 底下的评论点赞都已经破万了! 还有不少人,都在评论转发。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一旁的胖子点开了微信投票平台。 “旭哥……” “怎么了?”黄旭看到他脸色难看的样子。 “别看了……” 黄旭有些不甘心地点开了投票平台,当看到票数最高,已经被置顶到了最前端的作品时,手一抖,手机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三……三万票……跟第二名的三千票想必,这……这简直就不是同一个重量级的!” 网络的力量是恐怖的,但是网民们也不瞎,如果不是钟岳的这副青春为题材的作品与他们形成了共鸣,这样子去关注一个公众号,再去点开来投票,这么麻烦的事情,即便是明星影响力再大,投票的人也不会有这么多。 然而,钟岳的这副《谁的青春无暇》,让一些网民回忆起了自己的青春,加上这首席慕蓉的现代诗,意境上就碾压了所有参赛作品。 那些如果都是算作参赛作品的话,那么钟岳的这幅作品,是唯一能够用艺术来形容的作品。 “不公平!这是作弊!” 胖子眼睛一瞅,低声道:“旭哥,要不咱们也买票吧?” 黄旭冷冷地看了一眼,“你觉得我会输?” “我不是这个意思。” …… …… 钟岳走进了装修完毕的宅子里,还是很满意如今的居住环境的。坐在临山的书房内,恰好背阴,也不用拉窗帘。他进入了系统之中,这几天事情太多,都没能好好静下心来练书法。他先看了看任务栏。 墨法任务跟初级墨锭制作,这俩任务是绑定在一块儿的。如今处于放假状态,钟岳想着有必要去县里找一个制墨的老师傅学习一下了。z县就是有名的徽墨制造产地,历代名家辈出,程公瑜、吴守默、程正路、曹素功、汪近圣、程一卿等等。 遂有行话,天下墨业在徽州。 钟岳瞅了一眼小楷的笔法熟练度,百分之四十,比起之前的百分之三十,又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可能自己掌握了神人九势的所有笔法之后,可以笔法大成吧。 他坐在青青草地上,观摩那飞来的墨韵。 掠笔他已经看了不下几十回了,另外能够领悟到奥义的,也只有那横鳞竖勒之规了。 外行看热闹,有些人欣赏书法,一看到作品之上的笔画毛毛糙糙,或者有些歪歪扭扭,就觉得这人肯定是不会写字。其实则不然,诸如钟岳写的漆书,运用侧锋行笔,笔画的边缘,自然会有这样的不平整。 何为横鳞? 就是横画的笔势,不能追求一味的齐平,得像是鱼鳞一样,看似平整,而实则不平整。唐人的一波五折,便是如此。在平整中寻求灵动跟变化,书法的乐趣跟奥秘,就在这里了。 就像你看表面平静的湖面,底下是不是暗藏漩涡,或者游鱼嬉戏,你乍一看是看不出来的,得仔细去看,你就能发现,哦,原来不是平静得了无生气啊。 何为竖勒? 就是竖画写下来,不能一泻直下,须快中有慢,疾中有涩,如勒马缰,于不断放松中又时时勒紧。 钟岳在系统之中看到的神人九势之中,莽莽苍苍的大草原上,那化身为黑马的墨韵,飞快而灵动的墨鱼,来回交叉穿梭,这是横鳞竖勒的神人笔法象征了。 这些夸张的特效,钟岳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即便是看二王的成名之作,都没有这么神奇的笔法,也许这仅仅是系统为了让他能有更深的理解,特地模拟出来,让他有所体会的动画罢了。 其实横鳞竖勒的笔法,钟岳早就有所运用了。金农漆书,钟岳学到了精髓,只是没有如此细致地去体会过而已。包括之前的掠笔,金农教他的只是该这样写,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要这样写。 有些东西,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现在从这个神人九势之中都可以一一印证。 为什么这么写?那是因为这就是最符合自然,贴合生活的法则。 书法,如果只是停留在纸面上,那就太过于肤浅了。钟岳如今在做的,就是将书法的意境逐步逐步地推进到生活之中。这上边,他还有很长远的路要走。 文征明留给他的七成空间,恰好能够让他来完成这一方面的提升。 他退出了系统,慢慢静心领悟。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钟岳接起了电话。 “达子,什么事?” “你在哪儿?” “家里啊,没什么事做,就回家了。” 张达语气有些激动,问道:“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么一手啊,岳哥,你居然认识周清雨!” “周清雨是谁?” “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签名照还是签名专辑,你自己掂量着看吧。” “啊?” 张达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硬的不行,来软的,“岳哥,我求你了,给我要一张她的签名照。” 钟岳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真的不认识啊。” “不认识?你快看她的微博!” 第一一三章 转发疯了 周清雨的一条微博转发,简直比徽州各大报纸的头条都要好使。 短短半天的时间,转发就达到了上万,评论更是达到了五万! 钟岳下载了微博,捣鼓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周清雨的微博,点开了那条置顶的微博,点开了评论,都是一些网友看到这幅作品之后,对于青春的回忆。 “没想到女神这么有内涵,这幅作品让我想起了我的青春,大学里的足球场上,和同学一起踢球,这都是十年前的,现在女儿也出生了,感谢岁月,感谢那些逝去的青春。” 钟岳翻阅了几条热门的评论,都是有感而发的评论。那些触动心弦的文字,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 书法,如果仅仅是字形上的俊秀,那么也就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响了。钟岳的这幅作品,让多少人回忆起自己的青葱岁月。 他做到了,确实,他真的做到了。 钟岳放下了手机,开始临摹《灵飞经》。 不管外界如何评价,钟岳依旧心如止水。掠笔、横鳞竖勒,神人九势之二,钟岳在这条路上,还要做更多的努力。 笔法千古不易,然而用法却变化无常。 遇山而跃,遇水而起,蜻蜓点水是飞掠,白驹过隙也是掠,至于如何用得自然却不显平庸,这是钟岳要自己揣摩体会的。 如今钟岳临摹灵飞经,不是文征明的摹本,也不是唐人原有的摹本,而是他自己的用笔行文。 这是每一个书家形成风格的必经之路——从前人的书法之道中,凝练出自己的书法风格。一味的模仿,只能落于下成。 即便灵飞经临摹完毕,钟岳便锁门走出了宅子。村里乡土风情之中,如今添了些工业的气味,田间地头的拖拉机;乡道上零星散落的路灯,再往前推一百来年,那才是真正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不过比起大城市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小荷村还算是终于这样的生活状态。 村里唯一的小卖部,也变了模样。钟岳记得小时候,胖婶家的小卖部里,几乎没多少东西,因为消费能力的限制,烟、酒、米、面,除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外,可能就没什么特殊东西了。 现在不一样了,消费水平提高了,乡里人需求也多了,小卖部里的东西也变着花样地增添了不少,尤其是孩子的零食,记得小时候,钟岳影响最深的就是糖果了。有便宜的糖果一块钱二十粒的可乐糖,也有“高富帅”才吃得起的绿箭,花上一块五,才五片。 “胖婶,昨日托您买给来福阿伯的菜买了没?” 胖婶将蓝色袋子拎到柜台上,“喏,刚买来的,都新鲜着呢。” “谢谢了。” 胖婶喝了口浓茶,那杯子上的茶垢,估计已经沉积了十几年来吧,黑不溜秋的,“别怪胖婶多嘴,上次不是来了个淞沪的老板,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你赶紧打个电话过去,抓点紧。将来出人头地,咱们这些乡里乡亲的,也能在大城市有个熟头不是。” 面对胖婶的隐形投资,钟岳也只能笑而不语,拎起蓝色的大袋子,眼睛扫到玻璃柜台里头的绿箭。 “这个口香糖,给我来一个。” “啊?哦,好。” 胖婶肥肥的手拿过一根口香糖,递给钟岳。 “胖婶送你的,不要钱。拿去吃。” 钟岳笑笑,这就算投资吗?他摸出几个钢镚,“多少钱,这怎么好意思呢?” “哈哈,一块五。” 钟岳把钱放在柜台上,“走了哈。” 一块五,十年前的价格,如今还是这么个价钱,有些东西,十年前算是奢侈品,十年后,就不是了啊。 钟岳拎着袋子,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他劝过张来福,让他住到小荷山来,毕竟他家水电设施什么的很完善,不过张来福拒绝了,说是习惯了,再换地儿就睡不着。 钟岳走进张来福家院子,喊了一声,“师父。” 张来福伸了伸懒腰,“去,把制笔的活儿好好练练。” “诶,好。”钟岳知道,张来福这辈子已经没什么追求的了,唯一希望的,就是他这身手艺能够后继有人。 制笔的手艺,笔毫脱脂没什么技巧,手头功夫全在水盆里,钟岳如今也能够独当一面,拿着铁钳将整理好的笔毫在水盆里梳理整齐。 搓成圆柱状,将杂毛抽出,笔头的末梢,用松香固定,这些活儿,看似每一步都没什么太多的技巧性,然而就是一些细微的诧异,就能够影响整支笔的书写手感。 吃午饭的时间还早,张来福收拾利索了钟岳拿来的食材,就过来指点钟岳制笔上的缺憾。总体还是挺满意的,便点了根烟,乐呵呵地坐在一旁抽烟,“读了大学的人还是脑子灵光。我们那时候,这水盆里的活儿,练上个一年两年的,都不见得有你这几个月的水平,再有个一年半载的,你也就能出师了。” 钟岳好不容易从张来福口中听到了一句赞美,也开心的笑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吴中贺看着已经被挤瘫痪的公众号投票平台,脸上的惊讶之色难以掩饰。 他没想到,一个市级比赛,居然可以把投票平台给挤爆了! 现在的平台已经无法投票了。 第一名,六十号作品《谁的青春无暇》 八万九千零三十二票。 前头五十九幅作品加起来的票数,还不及钟岳的一半…… 钟岳原以为周清雨转发他的作品,也就那么一回事,然而他低估了明星的影响力。就是这么一条简简单单的微博,硬生生地将那个公众号投票平台给挤爆了。 书法,对于大多数没有造诣的网民来说,他们并不讲究什么章法、笔法,只要能够让他们赏心悦目,那就是佳作。尤其是钟岳这样的楷体作品,又有意境又有内容的,更是勾引起来不少人对于青春的回忆。 有些东西本身没有附加这么多内容和内涵,然而引起共鸣之后,延伸拓展开来,便形成了一股潮流。 在这个文化缺失的年代里,书法,仿佛被人遗忘到了一个角落。大多数人对待会写书法的人,都是呈一种敬佩的状态。 “呀,你居然会写书法。” “这么厉害,居然会书法,字写得这么好看。” 这就是普通人对于书法的态度,觉得这是一门很高深的艺术。 软笔跟硬笔,确实成了许多人接触书法的一道门槛。所以不少人接触书法便从钢笔入手,这其实和传统的书法相去甚远了。 徽大、美院等高校贴吧都炸锅了。周清雨转发钟岳的作品,这件事情引起的热度,已经不是当初“鸡排大亨”那种热度可以比拟的。作为比较有知名度的明星,基本上是不接这样没有广告费的微博推广的,即便是有,那也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广告代言费,显然,钟岳不可能去支付这样昂贵的推广费,所以大家都在揣测周清雨跟这个鸡排大亨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条转发微博,引起了不少人溜入到徽大校园,找钟岳,想要一张周清雨的签名照,或者是什么周清雨最近的活动通告。 只不过他们的如意算盘打了个空,钟岳已经提早回乡过上了暑期生活。整个徽大校园里都是寻找钟岳的身影,再者就是原本热度已经回落的大叔鸡排店,再一次迎来了不少新的客源。 就连大叔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就莫名其妙地再次排起了长队。 “大叔,写这个横幅的人,真的就是周清雨微博转发的那人作品吗?” “这横幅的字体和那幅《谁的青春无暇》之中的大字确实是同种字体啊。” 大叔算是明白了,自己这家店,让一个路人写得横幅,算是找对人了。这带来的客源跟热度,简直逆天了! 原本生意渐渐回升的其他两家鸡排店,再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已经考虑转让店面的事宜了。 谁也没想到,一条横幅居然能有这么大的效力。 一处高档咖啡厅之中,清纯楚楚黄幼薇坐在戴着鸭舌帽的女子面前。 “您好,请问二位需要什么咖啡?” 戴着鸭舌帽的女子声音刻意压低了,“一杯黑咖啡。” “这位小姐呢?” 黄幼薇笑道:“柠檬水。” “好的,请稍等。” 服务员走了之后,戴着鸭舌帽的女子才稍稍抬头,露出一半的美容,“幼薇啊,你知道现在微博那些粉丝都叫我什么吗?” “什么?” “才女。” 黄幼薇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周姐姐本来就很有才华啊。” “就你这小嘴嘴甜了。” 黄幼薇将一个u盘交给周清雨,“这里边是五首修改好的中国风曲目,周姐姐抽空听一听吧。” “你办事,我放心。说实话,你的古风作曲水平,都快赶得上那些港台制作人了,你来给姐姐当制作人吧?怎么样,有兴趣吗?” “您的黑咖啡,您的柠檬水。” “谢谢。”黄幼薇拿起柠檬水,轻轻抿了一口,“不行的。爷爷会骂的。” “哈哈,姐姐给你开玩笑呢。诶,对了,你介绍的那个钟岳,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干嘛?” 周清雨看到她一脸严肃的样子,轻笑道:“这么紧张干嘛?怕姐姐抢了你的心上人啊?” “姐姐不要乱说。” “微博上转发的作品不是引起了热议吗?姐姐就想用他的作品,作为这张同名专辑青春的封面,所以想联系一下他,你看……” 黄幼薇放下玻璃杯,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我不知道他呀。” 周清雨一愣,“不知道?不知道你为什么让我转发这幅作品?” “在青少年宫认识的,不过他好久没来了。” “……” 周清雨黛眉轻皱,“我还以为是多重要的人物呢。你知道姐姐是顶着经纪公司多大的压力,转发的这条微博?如果不是这幅作品本身的话题盖过了那些流言蜚语,不然那些狗仔,指不定又要八卦什么绯闻呢。” “姐姐怕绯闻,干嘛还要找他?” 周清雨拿着小勺子,在咖啡杯里轻轻搅动着,“买下这幅作品的版权,普通的合作关系,那样子不就是一石二鸟吗?” “哦……这样子啊,雕伯伯好像知道他电话呢。” “他?算了。” 第一一四章 老墨厂 不管外界如此喧嚣,在小荷山过着休闲生活的钟岳,没有那么激动的心情。练练字,制制笔,清晨起来帮着张来福给小菜园里的时蔬浇浇水,日子也算是悠然自得。 神人九势,钟岳只能看得懂掠笔跟横鳞竖勒,其余的七笔,要么就是过于玄奥,要么就是难得法门。这事情急不来,而且每天只有这么惊鸿一瞥,这样的神人笔法,也只能靠运气跟机缘才能领会吧。 对于掠笔跟横鳞竖勒的理解,让钟岳的漆书造诣更加深了一层。 书法之道,并没有什么终点。一个人的书风,也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钟岳在慢慢的蜕变,只是这种潜移默化的蜕变,很难发觉罢了。 钟岳背上书包,跟着张来福坐上了周大光的厢式货车。 张来福抽着烟,将烟灰弹到窗外,“z县的笔厂、砚长跟墨长如今都合并了。现在买文房四宝的人少了,你要去暑期实践啊,可是没多少工资的。” 钟岳笑了笑,他是为了这点钱? “师父,我这制笔也学了几个月了,真正的流水线还没瞅见过,再说其余的手艺也得看看不是?” 张来福露出深有意会地笑容,“你能这么想最好了。” 周大光开着车,笑说道:“小岳啊,要我说,你跟着你光哥我跑长途算了。这笔厂啊,真不是小年轻能呆得住的地方,现在制笔的,都是一群阿姨大妈。” “去去去。”张来福直接打断道,“那是现在的人都浮躁了,你要搁以前,这制笔的活儿,都是女人碰不得的,现在那些好的笔,都是一些老师傅做的,你去打听打听,哪一个不是老头子。” “得嘞,您吃香,行了吧。” 张来福嘴里不饶人,“我要是当年不退下来,现在最不济,也混个副厂长当当。” 周大光跟着恭维,“那我不就是车间主任了?哈哈,张副厂长,那您可得多多提拔我啊。” “去你的。”张来福想起来,问道,“诶,小岳,你是准备呆多久?” “可能两个月吧,嗯,最少就两个月。” 张来福点了点头,“那你最好在县里租个房子,每天这来来回回的,总不能让你光哥送。他跑长途也辛苦的。” “恩,您说得对。” 车子到了一处有些偏僻空旷的老式厂房,一旁白色的厂牌有些古旧,钟岳扫了一眼,“老胡开文墨厂,师父,您不是说合并了嘛?” “是合并了没错啊。如今做笔做得最好的,是在淞沪的周虎臣笔厂,但人家也和曹素功墨厂合并了,这个还在咱们县里的墨厂,别看单单是个墨厂,里头做笔的,凿砚的还有炼墨的都有,走,进去吧。” 三人下了车,走到厂门前的时候,被一看门老大爷拦住了。 “你们找谁?” 张来福瞅了一眼,“哦,找刘厂长。” “刘厂长?哪个刘厂长?” 张来福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了几下,“哦,刘永鑫。” 老大爷走进传达室里头,“等着,我打个电话问问。” 张来福抽着烟,跟钟岳说道:“这个刘永鑫啊,之前是另外一家笔厂的,和我算是工友,后来调到了这里,这都三十年了过去了,也当上厂长了。” 门卫大爷探出头来,“您老叫啥来着?” “哦,你就说阿福来找他叙旧。” 张来福回过头来,“我刚说到哪儿了?” “当厂长。”周大光蹲在门槛上,提醒了一声。 “对,当厂长了。”张来福扫了眼厂区里头空荡荡的萧条景象,“老厂子了,想当年这里那是车进车出,生意好得让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来。” z县的墨砚,那都是出了名的。天下墨业在徽州,那可不是吹出来的。 不过如今,已经没有当年的风采了。 过了半响,一个穿着蓝色工装衬衫的老头走了过来,扫了眼站在门口的几人,“阿福?阿福啊!” 老头长马脸,看上去瘦削地跟竹竿似的。个子很高,都快一米九了,显得更加瘦了。 张来福笑道:“这俩是我徒弟,给你们说啊,这个可是咱们笔厂当初的大高个,多少笔厂的姑娘爱慕着呢。” “哈哈,都是老黄历了,阿福你说这个干什么?诶,这次你过来是……” 张来福将手搭在钟岳肩上,“我这个小徒弟啊,要来厂子里实践俩月,你答不答应?” “实践?现在还有学手艺的徒弟?” 张来福也明白厂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便说道:“怎么没有了?这个还是徽大的高材生,你们老墨厂,不会连大学生都瞧不上了吧?” 刘永鑫目露难色地说道:“不是。阿福啊,现在老墨厂生意不比当年了,用的工人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女工,这工钱也是低得很,这么个大学生扔在老墨厂,这……这不是大材小用嘛。” “刘厂长,我是来学手艺的,没工钱也不要紧。”钟岳笑了笑。他过来,主要还是要把初级墨锭制作以及墨法任务完成,这样,他也能够将两头并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除了小楷之外,就别无他法了。 “阿鑫啊,钟岳制笔的手艺我都教会了,你啊,只要放他到流水线上历练俩月就好,给他把把关,这就好了。” 刘永鑫见到对于工钱没要求,又跟着张来福学过制笔的,简直就是倒贴上来的,便笑道:“这……我还有拒绝的理由嘛。” “来来来,咱们先去参观参观。待会儿,我带你去宣笔的制造间转转,让你适应适应。” 钟岳有些犹豫地说道:“刘厂长,我过来,主要不是为了制笔的。” 走在一旁的几人一愣。 “你这娃子,之前求着让我给介绍,现在都已经到厂门口了,咋啦,又变卦了?”张来福见到临时反悔的钟岳,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闹嘛。 钟岳挠了挠头,笑道:“要来老墨厂是没错,只是我过来,是来学炼墨的。” “炼墨?” 刘永鑫跟张来福都惊吓到了。 合着要把笔墨纸砚的手艺都给学完? 第一一五章 苦功夫 吃了顿便饭之后,张来福跟着周大光回了乡里,留下钟岳在老墨厂。 “钟岳是吧,你可要想明白了。真的要去学炼墨?” 钟岳点了点头,“刘厂长,是的,我确定。” 刘永鑫深有意会地笑着,“先别急着确定,等看到制墨的师傅,你再拿主意吧。” 虽然如今已经是工业生产的时代,然而老墨厂依旧保留着传统的古法炼墨。这与销量也有密切关系。 钟岳跟着刘永鑫走进一间有些灰不溜秋的厂房,顿时让钟岳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脏。这里的工作环境实在是差得离谱,每个人都是黑不溜秋的,尤其是那双手,简直是黑得发亮。 那些拎着铁榔头的制墨师傅,更是满身的油墨,看上去跟一个黑人无二。 “刘厂长……这制墨还这么原始吗?” “不然你以为呢?引进一套顶尖的工业流水线,起码得百八十万,现在老墨厂产量连年走低,而且机器制造出来的墨锭,还不如手动铸造的来得好,所以这套传统工艺,一直延续着。” 他带着钟岳走到了一处锤炼的地儿,笑道:“小胡,给你带来个新的学徒,说是要学炼墨,你要不受累给带带?” 满头是汗,叼着香烟的中年大叔抬起头,瞅了一眼钟岳,“学制墨?刘厂长,没开玩笑吧。” “我想是跟你闹着玩的嘛?以前老笔厂的工友介绍来的,还是个大学生呢,就给你带吧。” “新鲜了,让我这么没文化的带一个大学生?老刘啊,你这不是刁难我嘛。” 刘永鑫挥了挥手,“得了吧,你我还不知道嘛,好好带带他,我这还有事,钟岳,你就跟着这位胡师傅。” 钟岳点了点头,“好。” 胡师傅瞅了眼钟岳的行头,说道:“你这身板,举得起这锤子嘛?” “应该行的。” 胡师傅说道:“这可不是锤一次两次,得好几个小时的工夫,一般人干不来的,还有你这白t恤,别说捶打这墨团,就是在这儿呆久了,墨烟都会弄脏衣服的。” 钟岳说道:“不要紧,胡师傅,您就教我吧。” 看到钟岳一本正经的样子,胡师傅将烟头往地上一踩,“那成,你来接手吧。” “您不教点什么技巧吗?” 胡师傅咧着黄板牙,“我跟你实话说吧,制墨,没什么技巧不技巧的,靠的是苦功夫,如果你非要说有什么技巧性的东西话,那就是用巧力了,来,你试试。” 钟岳将书包放在一旁,拿起案板上的那个大铁锤。 “这锤子……” “二十斤。” 难怪刚才老胡用两只手呢,感情这锤子还真是很重。钟岳在案板上,对着那墨团锤了几十下,就觉得累得不行了。 胡师傅笑道:“年轻人,后力不足了吧。放下来吧,我带你看看整个制墨的流程。” 整个流程,都是在这个车间完成的。 胡师傅点上了烟,带着钟岳走到最角落,“制墨,最重要的就是墨方。以前z县有不少数得上号的制墨世家,各家的墨方都是秘而不宣的,后来渐渐都失传了。现在老墨厂的方子,都还是残缺不全的。” 钟岳一愣,“残缺的?” 胡师傅点了点头,“墨厂几十年前关闭过一阵子,后来重新组建起来后,这墨方就不见了,现在的墨方,都是靠一些老师傅回忆拼凑起来的。” 钟岳心里漏跳了一拍,这么说,他手上这张完整的五百斤油的古墨方成了稀世珍宝了? 胡师傅看着切料搅拌机,说道:“原料以前都是靠石碾研磨,磨成细粉,再加入到取来的油烟里,所以别说肉眼了,就算是现在最先进的仪器,都很难检测出来墨锭里的成分。” 搅拌好的墨团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靠人工捶打,之后就跟做年糕一样,分料,然后放入墨板里压制成型,晾晒阴干了。 胡师傅带着钟岳到了阴房,指着放在竹板上的墨锭,“这些都是三个月前的成品,要出厂,至少还得三个月。” 胡师傅走到最前头,拿起一块墨锭,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你闻闻看,这墨锭的味道如何?” 钟岳接过墨锭,使劲嗅了嗅,“没什么味道?” 胡师傅笑道:“没味道就对了。好的墨锭,阴干之后就是不会散发出墨香的,只有用水研磨开,才会呈现出原本的墨香。” 钟岳问道:“胡师傅,如果我将用自己的墨方制墨,不知道可不可行?” 还在指点钟岳的老胡忽然一愣,“你……自己的墨方?” 钟岳微笑道:“是啊,我自己的。” “能拿给我看看?” 钟岳现在明白了手头这份墨方的珍贵,说道:“这个恐怕不方便。” “这样啊……墨厂的流水线都是统一的,如果你真的要用自己的配方,只能跟刘厂长去说,这个我做不了主。” “那行。” “对了,你那个墨方有多少种料啊?如果没有一百种,我劝你还是别和刘厂长说了。” 钟岳笑了笑,“差不多吧。”他打了个马虎眼,毕竟这个胡师傅他也不怎么熟,讲得太细,难免让人对这张墨方觊觎。 他打算想在这作坊里熟悉一下制墨的流程,等到各项操作都练熟了,估计这配料也找齐了,可以着手开始制墨的流程了。 一上午下来,钟岳搞得腰酸背痛,这真是一门苦功夫。开始取油烟,就是让刮在铁锅里的混合油品不完全燃烧。由于老墨厂没有什么好的收集设备,搞得钟岳蓬头垢面的,加上锤炼墨团时候弄得一手油墨,从墨坊出来的时候,钟岳整个人就像是从煤窑里捞出来似的。 钟岳蹲在井边,用木屑加洗衣粉搓了好久,手上的墨色也洗不干净。 几个老师傅笑道:“年轻人,现在知道这碗饭不好吃了吧。好多年轻小伙子都撑不下来没几天,又脏又累的,我劝你啊,还是早点回去读书吧。” 钟岳露着大白牙笑了笑,“没事,不累。” “哈哈,看你能撑多少天。” 第一一六章 我拒绝 墨坊里的老师傅,都觉得钟岳这样没吃过苦的小后生,坚持三天是最多的了,没想到都过了一个星期,都还没说一句苦,这让他们感觉到了这个小后生身上的韧劲。 在县城的一家纱县小吃里,几个人吃着中午饭。钟岳也换了一身从地摊上淘来的五十块钱三件的劣质短袖,在哪里混就要融入到那个圈子,自己如果穿得干干净净,嫌这脏怕那个累的,这些老师傅肯把真绝活交给他? 胡师傅吃着饭,问道:“小岳啊,你要用自己配方制墨的事情,和刘厂长说了没?” “提了,只是刘厂长好像不太乐意。” 老胡夹了一筷子卷心菜,坐在电风扇下狼吞虎咽,“你也别太见怪,老刘那个人,做事情就是一板一眼的,虽然你换个方子自己搞材料,但是他就觉得你挖集体墙角,占了厂子里设备和人力,都是些老思想作祟。” “那您说怎么办?” 老胡瞅了眼钟岳,“真想炼墨?” “是啊。” 老胡抹了把嘴角的饭粒,“之前我们厂子想要引进一套流水线,后来因为成本太大,就此作罢了。你把它搞来,就能投入生产了。” 钟岳吃着鸭腿,差点被噎到了,“咳咳,那套设备不是要百八十万吗?胡师傅,你还真看得起我啊。” 胡师傅露着黄板牙,抽出一根饭后烟,悠闲地抽着,“那是完整的一套流水线,听老刘说是半自动化的,咱们这些没文化的,怎么搞得会?不过那设备我是跟着他去看过的,你啊,别去搞整套的,只要把那个取油烟的机器买来,其他的还是手工来就好。” 钟岳想起墨厂里还是用古老的铁锅取墨的方式,如果自己真要搞,不买设备也行,便道:“我还是自己考虑看看吧。”钟岳想了想,打算还是用老墨厂的那原本的方子,就不像之前制作初级毛笔时候用的法子了。 也算是实践,还是没有太多工钱的那种,钟岳基本上就在墨厂呆半天,下午天气热,他便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准备去买炼墨的材料了。 钟岳将墨方里看上去像是中药的东西都列了出来,有些见都没见过,根本不知道应该归为什么种类的,也一股脑地添加在了采购单中。 县里的中药店还延续着古时候的那种大药柜,放眼望过去,一口口的小抽屉,足足占了整面墙柜。 “小伙子,要买药?” “您看看这上边的东西您这里有没有卖的。”钟岳从书包里将采购单拿了出来。 药店里的老板扫了眼钟岳的采购单,顿时眉头一皱,“东西有些杂啊,你这几百种料,不是用来吃的吧?” “恩。” 谁闲得没事,会去吃这些玩意儿。 老板将纸折了起来,递还给钟岳,“你这些东西,我敢说,整个县里,就算你跑断了腿,都买不齐一半。” “为什么?” 药店老板哭笑不得,“有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人吃的。你说说,这种东西哪个药店会卖?我估计你这些东西,是某种配方吧?” “是啊。” “那你就别想了。” “为什么?” 老板笑道:“这上边的东西,量少了根本没人卖,也只有那些专门采购药材的商贩,手头上可能有供货渠道,你要买到这些,除非是量大,不然根本无法买到手。” “这样啊。”钟岳有些失望地走出了药店,看来要复制出这张古法墨方,还是有些难度。 就在他有些失落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 “喂,你好,哪位?” “我,黄幼薇。” 钟岳一愣,“你怎么会有我电话的?” “青少年宫,调取了一下资料。” 钟岳无语了,现在这些工作人员都还有节操吗?随随便便就把客户资料都暴露了。 “有什么事?” “我想我们见面谈,如何?” “我现在有事,在z县,不方便去市里。” 黄幼薇的声音有些平淡,“那正好,我也不用去市里找你了。县里的上岛咖啡,下午三点见。” 不容钟岳推脱,电话就已经挂了。 “我去,这什么人啊。”钟岳无语地将手机塞入到口袋之中。黄三笠的孙女了不起啊?老子还是钟繇的后代呢! 小县城的上岛咖啡,算得上是有些格调的地方。 钟岳走进咖啡店,看到黄幼薇坐在角落,便走过去问道:“有事?” “你的手怎么这么黑?” 钟岳看了眼已经快洗脱皮的双手,“油墨,估计得好久才洗的掉,有事快说。” “你的作品卖吗?” “什么作品?” 黄幼薇放下手中的柠檬水,“就是市大学生的初赛作品。” 钟岳喝了一口端上来的咖啡,以为黄幼薇有什么大事呢,便问道:“你要买?” “并不是我要,而是周姐姐要。” 钟岳眉头一挑,“周清雨?” 他恍然大悟,原来是黄幼薇在中间牵线搭桥,难怪周清雨会转发他的作品呢。 “是的,你的这幅作品,已经引起了不少关注,所以周姐姐打算用作专辑封面,想要买过来。” “这个恐怕不行。” “为什么?” “这幅作品的正文是席蓉的现代诗,如果用作商业用途,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黄幼薇说道:“诗作者方面,已经联系过了,只要你答应,就不会引起什么纠纷。” “为什么?” “周姐姐和席容是好朋友,已经交涉过了。” 钟岳问道:“那应该是她来找我谈价格吧?怎么让你来?” 黄幼薇放下手中的柠檬水,“周姐姐是大明星,你觉得特地过来,谈你的这幅作品价格,合适吗?” 钟岳起身笑道:“这么没诚意,那我拒绝。” “拒绝?你知道这是一笔多大的润笔费?” “能有多大?” 黄幼薇淡淡道:“几千应该是有的吧。” “哦,好大的一笔啊。”钟岳直接离去,“要谈,让周清雨自己来谈。我的作品,不是街头的商品,说卖就卖的。” 黄幼薇看向窗外离去的身影,皱着眉头,“谁给他的勇气?” 第一一七章 叔叔,我们不熟 县里不少小区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造的,周围配套设施简陋外,格局也趋于老套,所以大抵都被用作出租。钟岳每天来回乡里h县城也懒得折腾,便在一处小区内租了房子。 街灯亮了起来,钟岳买了点卤味和啤酒,准备放松一下。在老墨厂学习了一个多月了,终于是初窥门径了。有些东西,表面看上去很简单,实际操作又是另一码事。就像是取油墨,烧着的铁锅上覆着铜盘,取墨的时候手必须是稳当一气呵成,稍有不流利地操作,这附着在上面的油墨就会落入铁锅之中。 “小岳回来啦?” 小区里还有不是老人住着,都是闲来无事,大晚上的坐在小区里乘凉。 钟岳之前还不熟,不过进进出出的,也就和这些爱八卦的大爷大妈熟识了。 “是啊。” 大妈拿着蒲扇呵呵笑着,“吃挺好啊。” 钟岳讪讪一笑,“买了点卤味。”说着便上楼了。 打开门,屋子里散落着不少宣纸。学制墨归学,钟岳可没望了正事,每天回来,即便是肩膀再酸,都要提笔练书。 掠笔跟横鳞竖勒钟岳已经掌握了初步的意蕴。 书法之道,很多笔法已然缺失。后世之人之所以难有一人可以比肩晋唐书家,便是在用笔之上,没有了传承,只能靠模仿感悟,每个时代的佼佼者,也不过一两人耳。而这所谓的一二人,也不过是排在晋唐书法家之后,难有石破天惊之人。 钟岳得来的神人九势,他相信,只要笔法大成,那么他将是这个时代的引领者,甚至将是中国书法的里程碑! 老彩电是房东留下的,年代久了,有些失去了色彩,钟岳吃了点卤味,茶几上放着几罐啤酒,如果有人进来,准以为这是一个毕业找不到工作,穷困潦倒的失业青年。 自从有一次和墨厂的师父们喝了几瓶酒,回家临摹的时候灵感泉涌,写出来的作品居然有所长进之后,钟岳就喜欢上了这种半醉半醒的状态来感悟书法之道。 一罐啤酒伴着卤味下肚,人倒是非常清醒。 叮咚。 屋外有人按门铃。 钟岳一愣,这会儿会有谁过来?他想了想,老墨厂的工友都不可能过来,周大光的话,应该会和他打个电话,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会有谁过来。可能是房东大妈过来收房租吧。 不对啊,水电房租上星期刚刚付过。 钟岳开了门,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站在了门口。 “你们找谁?” 一旁有些瘦弱、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扶了扶眼镜,“请问您是钟岳钟先生吗?” “恩。” “哦,这位是我们董事长,顾天昊顾先生。” 钟岳一愣,“顾先生?哪个公司的?” 留着络腮胡,长得有些像贝克汉姆的顾天昊望了望里边有些杂乱的房子,眉头一皱,“盛世房地产集团。” 钟岳想要关门,“谢谢,我不买房。” 手挡住了即将要关上的门,顾天昊微笑道:“聊聊?” “抱歉,我不认识顾先生您。” “那顾秦呢?总认识吧。” 钟岳将门拉开来,笑道:“顾秦并不在我家。” “我知道,我过来是想找你谈一谈的。” “那二位请进来坐吧。临时租的房子,没怎么收拾,讲究一下吧。” 顾天昊走到房子里,看着满地散落的宣纸,一旁茶几上的卤味啤酒,以及电视机里传出来有些失真的声音,眉头一皱,怎么可以有这么邋遢的人? 他哪里晓得,最近钟岳白天学习炼墨,晚上买醉练笔法,已经是一天当做两天用了,哪有功夫打扫房间。 顾天昊坐在沙发上,双手靠在膝盖上,“不用麻烦倒水了,你也坐吧,我说几句话就走了。” 钟岳一愣,这里本来就没什么多余的茶杯,他还想说不介意的话,就不倒茶了。 这样正好。 “您说,我听着。” “顾秦之前是不是来找过你?” 钟岳问道:“您指的是哪一次?” 顾天昊深吸一口气,这意思是有很多次? “你们一起去y家买衣服。” “恩,是去过。” 顾天昊说道:“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花女人的钱给自己买衣服,小钟啊,你觉得好意思吗?” “叔叔,我想您是误会了。那笔钱是我自己给的,一共三万四。” “不可能,我的卡上当日刷走了三万四,小钟,撒谎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应有的作为,刷了就刷了,就算吃软饭,也要光明正大的,藏着掖着算怎么回事?” 钟岳笑道:“结账是顾秦刷的卡,可事后,她就将这笔钱拿走了。” 顾天昊皱眉,“真的?” “不信您可以问问她。” 顾天昊瞥了眼一旁的小张,又说道:“那青少年宫的学员卡呢?” “这个是她给我的,不过现在已经失效了,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偶尔用来去自习室练练书法,如果您一定要算清楚账,几百块钱,我还是付得起的。”钟岳很有礼貌地回答道。他算是看明白了,这顾天昊一定是以为自己拐骗顾秦,拿他的钱挥霍。 顾天昊眉头一皱,沉默了片刻,笑道:“那看来是一场误会,小钟啊,叔叔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是几个意思?” “……” 顾天昊闻到桌子上的卤味,眼睛盯着一侧宣纸上的墨迹,“我想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的。” “什么?” “你,和顾秦是两种人。你们终究不可能走到一起,所以别让叔叔为难。” 钟岳一点也不意外,“叔叔,我想您是误会了。我和顾秦,并不熟。” 不熟? 不熟会给你买衣服?不熟会替你办理学员卡?不熟整天都找你玩? 顾天昊看着钟岳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气得手痒,“那样子最好不过了。你这样的条件,根本不配和我们家顾秦有任何来往,所以请你离她远一点。” “您说的是。”钟岳起身,准备下逐客令了。 “请您也离我远一点。” “你!”一旁的张助理看着钟岳这副样子,多少人恨不得巴结他们董事长,希望能得到盛天集团的一份工作,这个年轻小伙子,居然这么不识抬举。 “小张,我们走。” “走好,不送。” 顾天昊看着钟岳这副老神自在的模样,“希望你记住今天所说的承诺。” “是的,请你们离我远一点。” 房门关上了,钟岳回到茶几旁喝着啤酒。 真是莫名其妙…… 第一一八章 传奇画师 老墨厂今天需要赶制一匹新的订单。钟岳到了之后,将桐油、猪油抹在了铁锅上,开始烧油取烟。 取墨看重火候,火太小,油烟不易挥发,这样难以取出,火大了,取出的油烟里会带有异味,所以对于火候的把握,是油墨品质的关键。钟岳在老墨厂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最关键的实践,就是这一步了。这也是胡师傅当初建议钟岳买那套设备的原因,用科学控火控温,远比经验来得有把握。 加上之前取好的油烟,足足好几斤,和鱼胶、牛皮胶还有一些配料倒入了搅拌机之中,原本透明的胶质渐渐和油墨混合在了一起。 这是制墨的第二步。 胡师傅看到一丝不苟的钟岳,换上了上工时的那件蓝色短袖,“小岳,今天这么认真啊?” “实习一个多月了,想看看自己学到了多少。”钟岳关了搅拌机,将墨团从机器里拿了出来,放在案板之上,拿起铁锤猛打。 胡师傅坐在一旁,看到钟岳满头大汗的样子,便道:“小岳,我来吧,你休息会儿。” 钟岳笑道:“我还不累,胡师傅,你看看这墨团如何了?” “恩。”胡师傅摁了摁案板上的墨团,“不错,你取的油墨倒是合格。” 钟岳锤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将墨团从原本软散的状态锤炼成得精光发亮。 他从上边抓下一团来,放在一旁的天平上一称,每一块墨都有固定的重量。 之后又揉搓成了差不多的长条,放入到模具之中,用木板压实。 “胡师傅,做好了,您看看如何?” 一旁休息的老胡赞赏地看着钟岳桌上的墨锭,“恩,不错。不过现在还无法断定你这块墨锭是不是合格,少说得半年之后才看得出来。你拿去阴房晾晒着吧。” 钟岳将剩余的墨团交给胡师傅,小心翼翼地拿着自己做好的墨锭朝阴房走去。 “系统检测到宿主制作墨锭一枚,是否采取快速阴干?” 钟岳一喜,还有这种好事? “宿主每日可快速阴干十次墨锭,达成制墨大师成就。” “快速阴干!” 原本在木板上还有些湿润绵软的墨锭,在一瞬间脱去了多余的水分和油分。 钟岳拿起那块制好的墨锭,用手弹了弹,发出了金石般清脆的响声。这是一般劣质的墨锭所无法比拟的清脆声。 “滴!检测到成品墨锭一方,是否检测性能?” “检测。”钟岳站在阴房里,有些激动地回答道。 “二钱重墨锭一方,用料一般,品相完好,实用度中等,观赏性低。” 当听到观赏性的时候钟岳心里咯噔一下,糟糕,早知道先拿出去修整描金了,现在在他手里的这块墨锭,还仅仅是个粗胚。 也是他太激动了,直接拿来检测了。 现在已经开始检测,后悔也来不及了。 “系统综合检测属性,达到初级墨锭要求。” 钟岳大松了一口气,还好合格了…… 门外传来胡师傅的声音,“小岳?小岳!” “啊?怎么了?” “叫你老半天了,放个墨锭,这么磨蹭,你在里边干什么呢?” 钟岳将墨锭放在一侧的竹板上,“哦,来了。” 他心情有些激动地走出了阴房。不知道这次随机奖励的会是哪位大师的画法系统。他等这一天可是等很久了。 “胡师傅,怎么了?” “喏,刘厂长给你的工钱。” 钟岳拿过那个牛皮信封,朝里边望了一眼,一千二……这工资还真是低啊。 老胡看到钟岳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抽了口烟,“怎么?嫌少啊?你这一个多月,请假的日子,都快赶上我们一年请假的日子了。要是一般的东家,早就把你炒鱿鱼了。” 钟岳收了信封,笑道:“这不是没事干嘛。” “这一千二啊,还是刘厂长看到你师父的面子上给的,不然给你个六七百都算是多的了。” 钟岳将信封揣兜里,“还得谢谢胡师傅你这一个多月的照顾。” “别客气了,你也帮我省了不少力呢。” 钟岳笑了笑,走出了老墨厂。现在炼墨的技术他是学到了,要完整复制出五百斤油的古方,还是需要不少时日,凑齐了材料才能炼制。 市大学生书法大奖赛现场赛临近,钟岳也要回家准备准备了。笔墨纸砚,缺一不可。原本的化工墨水,平时练习还行,如今要用来参赛,还是用墨锭的好。 钟岳坐车回到家中,迫不及待地进入到系统,想看看究竟是领到了什么画法系统。 任务栏之中闪动着光点。 “初级墨锭制作完成,宿主是否领取任务奖励?” “领取。” 系统之中一道金光闪过,卷轴从中央缓缓展开。 会是谁呢? 张大千?徐悲鸿?还是说齐白石? 钟岳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激动过了。 对于画师,钟岳的印象里,那都是白发飘飘,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齐白石如此,黄宾虹如此,张大千更是如此。 中国的画师,那些流传至今的旷世大作,大抵都标有老人的符号。 然而当钟岳进入形成的画法系统后,被眼前这个人惊艳到了。 少年双手插袖。 长衫飘飘,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次的新手任务,钟岳是百分百完成的,等于说,他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位画家的笔法。 刚才由于太过激动,钟岳甚至没有看清楚究竟是哪位画师,然而看到眼前这人如此年轻的模样,难道是个不出名的画家? “兄台你好。” 少年看上去甚至比钟岳还要年轻,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你好啊。” “您贵姓?” 少年看着眼前的山水,“在下姓王,名希孟。” 钟岳倒吸一口冷气。 可能这个名字有些陌生,然而他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副画作。 上下千年间,画坛风起云涌,魏晋隋唐,宋元明清,十大传世画作之中,有一幅《千里江山图》,藏于故宮,展出次数屈指可数。 它的作者,正是王希孟。 这个年寿不永,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里,早亡的少年,正是传奇画师——王希孟! 第一一九章 笔法之上 江山如画,王希孟站在山涧,看着连绵起伏的山脉,问道:“钟兄,你说书画之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钟岳听过金农言书,听过文征明言书,再听这位传奇少年又问同样的问题时候,便明白了许多道理,“无论书还是画,都是手艺活,既然是手艺活,笔法固然重要,但是在笔法之上,眼界和心界才是重中之重。” 王希孟点了点头,“没错。同一处山水,给庸人看和给才人看,表现在纸上的东西就是天壤之别了。” “谢谢王兄指点。” 王希孟笑道:“我的山水工笔之法,乃是圣上传授,并非精妙绝伦。甚至比张公择端都显不如,所以钟兄需知,笔法之上,便是心眼。” 王希孟受供于北宋末年的皇家画院,屡次献画都不合宋徽宗心意,不过徽宗认为这个少年有天赋,便亲自教授他画法技巧,不到半年,王希孟就献上了这幅传世之作,《千里江山图》,连宋徽宗都大为震惊。 “心眼?” “没错,抛去细枝末梢,画作呈现的格局、气场,便是作者的心眼了。” 一卷十几米长的画轴缓缓展开来。 王希孟执笔而画。 “画师年岁愈大,用墨愈趋于老成,吾等风华正茂,为何要学那老成之笔?山清水秀,青绿之笔,当配山水,钟兄以为如何?” 钟岳很欣赏王希孟的乐观向上,那种冲劲,是他在金农、文征明身上所看不到的。 “趁年轻,提笔而画吧。” “谢过王兄指点。” 钟岳退出了画法系统,坐在莽苍的凄凉断垣上。 掠笔、横鳞竖勒之后,钟岳便从盛夏的绿茵,走到了这片断垣之上。 笔法入奔驰的宝骏,钟岳听了王希孟的一番肺腑之后,终于是有所感悟其真谛了。 涩势。 即便身前千沟万壑,我自一往无前! 这大概就是书画家需要拿出的态度和气势吧。 钟岳坐在一处破旧的城墙上,看着宝骏嘶鸣,呼啸间冲破了天际,这一道墨韵,丝毫没有回头的迹象。 再来反观,另一匹马疾驰而来,势如破竹。 疾势。 转笔。 藏锋。 护尾。 藏头。 钟岳终于明白,原来这匹野马之中,居然涵盖了神人九势之五! 以前绘画功底全无,看不出当中的笔法来,现在传承了王希孟的山水画。 年轻有什么优点? 年迈的画师喜欢做减法,一幅作品有留白,有侧重,有省略,而年轻的画师天赋在于敏锐的洞察力,喜欢把所有看到的事物都呈现在画布之上,所以钟岳终于明白,这匹宝骏之上涵盖的五大笔法精髓了。 掠笔、横鳞竖勒、涩势、疾势、转笔、藏头、护尾、藏锋。 神人九势,已得其八。 他退出了笔法系统,伸了伸懒腰,心情舒畅。这是他这几个月以来最大的收获了。 走到张来福家中的时候,见到王大山正在和他师父做一起抽烟。他走了过去,和两人打了个招呼。 “小岳啊,放暑假了?”王大山有些愁眉苦脸地望了眼钟岳。 “嗯,是啊。” 钟岳坐在一旁,问道:“山叔又什么事情犯难了?不是听说明年就要调到县里去了么?” 王大山猛吸了一口烟,瞅了眼钟岳,“乡里的小学出事情了。” “出事情?学校能有什么事情?” “县里来了个什么评估小组,说是审核什么教学质量,其他都过关了,就是音乐、美术教学不过关。你也知道,这穷山沟里有哪个搞艺术、搞音乐的爱来教书?以前都是乡里的几个老师代课,随便应付了事,这次没想到就卡在这里了。” “那怎么办?” 张来福抽了口烟,虽然没什么子嗣上小学,不过也盼着乡里能够越来越好,“如果找不到代课老师,乡里的小学就很有可能面临撤销。这样咱们乡里的娃子以后上小学都要去县里了,路远不说,还不方便。” 钟岳虽然很想帮忙,但也爱莫能助,“这教小学也得有教师资格证啊,山叔你找张伯干什么?” “不用教师资格也行,就要个代课老师。能通过专家评审就行。乡里已经在寻找合适的专业老师了,只是这个专家小组,这两天就要搞定,合适的人选又难找,所以才一筹莫展。” 钟岳想了想,说道:“这事情交给我来吧。我去找人来帮忙。” 王大山有些喜出望外,“小岳你肯帮忙?” “怎么说我也是从那里毕业的啊,也不希望自己的母校就这样被撤销了。” “那好,你赶紧联系一下人吧。这两天赶紧应付过去。” 钟岳想了想,这个美术老师,最佳理想,自然是找顾秦帮忙了,只是上次顾天昊的关系,现在开口也不是很合适,会让顾秦左右为难吧,自己凑合着应付下,王希孟的大成画法,教教小学应该不成问题吧。 只是这个音乐老师怎么办,找谁来代课呢?如果没有合适人选,钟岳只好建议王大山去市里花钱请人过来代课了,而且还不一定有人会因为这点钱特地跑过来。 正发愁着,忽然打来了一个电话。 “喂?” “周姐姐答应了和你亲自谈合作,你看看在哪里合适?” 钟岳眼前一亮,“我的作品不卖,如果真想谈合作,下午大屏乡,缺一个音乐代课老师,你能帮下忙,这作品的商业用途就送给周清雨了。” 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你确定?这笔交易,你完全可以用它来找个合适的代课老师。” “时间紧迫,来不及了。”钟岳想到黄幼薇学古琴的,应该有适合的音乐老师人选。 “好吧,我答应帮忙,记住你的承诺。”电话挂了之后,钟岳回头看向紧张的张来福,“师父您放心,这件事情一定会解决好的。” “你能帮忙解决那就最好不过了。乡里的娃子如果都要去县里上学,往后来回都不让人放心。” 钟岳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并不是为了个人,钟岳也不希望曾经就读的小学就这样被撤销了。 第一二零章 牛刀小试 已经是暑期了,新民小学的校舍之中,仍然开着大门。钟岳站在校门前,教学楼外的装饰,还是二十年前的风格,白色的老式瓷砖,看上去整洁美观。 这所小学,汇聚了太多人儿时的回忆,钟岳甚至还记得,那教学楼前边的两个大槐树,当年才碗口那么大,如今六七年过去了,已经大了许多,枝条也更大茂密了。 教学楼里,从县里过来的评审小组,已经差不多都到齐了,王大山站在学校外边,问道:“小岳,你到底行不行?这可关系到新民小学是否能够开办下去。” “山叔,我这帮忙也只能是临时的。” “当然了。那些评审小组的专家也说了,他们也是为了交差,能通融的地方尽量就通融了,要不也不会允许随便找个人就直接应付了事的。” 钟岳点了点头,走进了那间教室。 底下坐着七八人,有的拿着笔记本,有的正拿着手机翻看着,见到有人走进来了,才抬头微笑道:“王乡长,这就是你们新民小学的美术老师吗?够年轻的啊。” 王大山讪讪一笑,“是啊,之前这位钟老师请病假了,所以才让本校的刘老师代课。” 那个穿着短袖衬衫的老头扶了扶眼镜,笑道:“之前那个刘老师,教数学是一把手,可是说到教美术,连画个鸭子苹果都画得不伦不类的,王乡长,你说说,让我们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都将全面发展了,我们知道你们这样的乡办小学资金紧张,但也不能在教学资源上省,如果这位年轻的钟老师还是不合格,那么对不起了,这份评估报告,我们将如实呈上去。” “明白明白。” 老头点了点头,“那么钟老师,你就简单露两手吧。” 钟岳问道:“随便画什么吗?”小学美术,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教学内容,至于什么美术史啊,更是扯淡,小学生字还认不全呢,你给他将美术史,那简直是鸡同鸭讲。教画画嘛,自然就是看老师的绘画水平了。 “嗯,随便画一点吧。不过也别画什么长方形啊,正方体的糊弄我们。” 钟岳拿起一边的粉笔,准备动手了。 一旁的王大山紧张地喝了一口茶,心里默念着,阿岳啊阿岳,你可千万别出幺蛾子,不然真成了乡里的罪人了。 教室外的窗户边,也站着不少本校的老师。他们学校没有专业的美术老师,其实也不需要什么美术老师,孩子嘛,画画本来就是展露天性,想画什么画什么。 讲归这么讲,但是应付这些专家,那这番说辞去糊弄,简直就是找死。 一个鬓发花白的中年教师眉头一皱,“钟岳?这个不是以前我班上的学生吗?” “诶,王老师,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啊,那几年,好像是我们俩搭班的吧。钟岳这孩子天资聪颖,后来好像是考上大学了,现在数着日子,应该要上大二了,不会这个人就是……” “小点声,待会儿问问就知道了。” 钟岳拿着白色的粉笔,开始勾勒轮廓。工笔山水画,也是分步骤来的。首先就是在纸上勾勒出底图。钟岳要画的,真是取景自小荷山。 有了王希孟的画功底蕴,钟岳根本没有任何的担心。 起伏的小山岭,山涧的人家、竹林、甚至连一些细小的灌木丛,就用粉笔勾勒了出来。洞悉了神人九势其八,钟岳手头上,即便是毫无笔锋可言的粉笔,仿佛都妙笔生花一般,在不断旋转、顿挫间,勾勒出粗细不一,笔势不同的线条来。 不同于西方油画,工笔山水的白描,同样是彰显功底,线条在成画的最后是显露在纸面上的,所以线条的流畅、粗细,是很考究的。钟岳一气呵成,拿起了蓝色和绿色的粉笔,混合着使用。 粉笔终究是粉笔,不能完美的诠释出工笔山水的真谛。 钟岳背对着专家组,没有看到底下那些人瞠目结舌的精彩神态。 太不可思议了吧! 这是随便画画就能画出来的? 坐在稍后边的专家成员最能够感受到,这幅巨作渐渐呈现出真容的整个动态过程。满满一黑板,钟岳居然将整块黑板都当做了画布! 这么巨大的尺幅,别说用粉笔了,就是真的用毛笔来画,没有一定笔力和作品掌控力的年轻画家,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么自信而又繁复地将其呈现出来。 远山、近野、乡道、林荫,还有稀疏可见的飞鸟,甚至连零散的农家都隐藏在了桃林间,没错,那就是钟岳的雅舍了。 年迈的画师喜欢做减法,如果要表现小荷山旖旎的自然风景,势必会将这处雅舍略去,不过钟岳则是不然,他所想的,和王希孟的思维方式一样,那就是将这一整幅画割裂开了,每一处都可独立成景。 颜色稍作点缀,仅仅是在巍巍青山,粉色桃林间略微上色,钟岳便放下了手中的粉笔,转过身来,微笑道:“时间有限,有些粗糙了点,请诸位担待。” 坐在下边的老专家猛吸一口气,这叫粗糙?那之前在市区看过的几所实验小学,那里的美术老师简直就是乱涂乱画了! “小钟老师谦虚了。这幅粉笔画,是老朽生平仅见的大作,实在是高才,屈居于新民小学真是可惜了小钟老师这一身的本事。” 钟岳微微一笑,“您老严重了。” 王大山看着黑板上的这幅粉笔画,这场景再熟悉不过了,就是小荷山的风景。如果不是钟岳当场画出来的,王大山打死也不相信,这幅画,就是钟岳画的。站在外头的老师们也都惊呆了。 粉笔,还能这么用? 他们看向钟岳,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关键他,不是画家啊! 钟岳看向窗外,那冷艳地女子站在树荫下,活像个见不得太阳的幽灵。站在她一旁的女子,身材高挑,戴着一幅墨镜。 钟岳靠近王大山,轻声说道:“山叔,音乐老师来了。” 第一二一章 琴艺 几人走在学校的林**上,钟岳不动声色地走到黄幼薇身边。 “这位就是你请来的音乐老师了吧?” 钟岳看了眼一旁气质清新的高挑美女,像是个音乐系的美女。 黄幼薇淡淡地说道:“不,是我来。” “你?” 一旁的专家组在王大山、学校校长以及教导主任陪同下,朝后边的音乐教师走去。 “王乡长、李校长,没想到你们学校的美术老师这么专业,不知道在何处毕业的?” “额……呵呵,黄老师,你看咱们学校风景如何?”王大山立马把话题岔开来。 “哦,风景挺好的,设施嘛,毕竟资金有限,这个我们也明白。” 几人走进课桌有些破旧的音乐教师,墙角一架漆黑发亮的钢琴立马将钟岳的目光给吸引住了。可以啊!学校什么时候置办了这么一架钢琴,以前可还是架破风琴。钟岳记得之前哪个班要上音乐课,都是班里组织几个男同学,将破风琴搬上搬下的,现在居然鸟枪换炮,更新了这么一架高档的钢琴! 不仅钟岳吃惊,连专家组都有些小吃惊。 “李校长,之前说资金紧张,看不出来啊。”一位中年女专家走到钢琴边,“雅马哈的,这架钢琴,得三四万呢。你们学校的办学条件还真是不错。” 几个专家坐在教室后边。 “这么好的钢琴,看来贵校的音乐老师也不是一般人啊。” 有了钟岳之前的小试身手,这些专家组已经对这所乡办小学有了完全的改观。 黄幼薇今天穿了一身比较老成的西装短裙,优雅地坐在钢琴边。 “又是这么年轻?” 众人看向黄幼薇,这个女生,比钟岳都要年轻吧? 随着熟悉的钢琴曲响起。 专家组变得瞠目结舌了。 贝……贝多芬第九交响曲,这怕什么没有一些功底的专业钢琴家都不会弹的曲子吧? 几个专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用粉笔画出山水巨制,弹交响曲的音乐老师,这……这小学校里藏龙卧虎啊! 简单的弹了一段之后,黄幼薇看向钟岳,她也不知道这里谁做主了,问道:“可以了吗?” “那个,这位……老师,你真是在这个小学任教的?” 黄幼薇淡淡道:“你问他。” 王大山赶紧接话道:“那个……黄老师,之前的音乐老师走了,这位小老师是临时的代课老师。” “哦,这样啊……”那个老头也明白乡办小学的难处,扶了扶眼镜,“那这位美术老师,也是临时的咯?” 钟岳听出话里的意味,笑道:“这位黄老师,我是乡里的人,但不是编制内的,是义务在小学教美术,如果您觉得我不够格的话,那我走好了。” 那老头眼皮一跳,不合格?那谁合格?把他们这些人绑一起,都没钟岳画得好的。 “嗯,考察就到这里吧。” 王大山微笑着迎着专家组走出去,小乡镇事无大小,这种关系到学校存亡的事情,他这个乡长不得不操心。 “黄老师,您看这事情……要不咱们先去吃点饭?” “哦,好。” 钟岳走出了教室,看着王大山回眸投来的赞赏,也是微微一笑,他的任务也完成了。 “你是二班的钟岳吗?” 钟岳回过头来,看向那个有些苍老的小学班主任,和她握了握手,“王老师,您还记得我啊。” 中年妇人见到真是那个自己的学生,脸上洋溢出灿烂的笑容,“没想到,真的是你啊。” “好久没来看您了。”钟岳记得四年前来过,可惜那时候这位小学班主任不在学校。 “诶,不是听说你在上大学吗?怎么跑这里来当美术老师了?” 钟岳苦笑着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王老师,“所以我也是临时帮个忙而已。” “钟岳,你可别这么说。你的这手粉笔画,刚才可是把我们给惊讶到了,如果不是王老师说你是他学生,我们还真的以为李校长请来了一位专业的美术老师呢。” “诶,对了,王老师,学校里什么时候买的钢琴?” “我们也不知道啊,难道不是王乡长送来的吗?” 钟岳狐疑地转身,看向身后站在树荫下的黄幼薇二人,走了过去。 “那钢琴是你送来的?” “嗯。总不能让我带古琴来吧。” 钟岳一想也是,抬头看在边上一直戴着墨镜的那位,“那这位是……” “钟先生你好,我是周清雨。” 钟岳咋舌,居然真的是周清雨!看来他的那幅作品在网上真的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找个地方谈一谈吧。” 钟岳点头道:“跟我过来吧。”和几个老师道别之后,钟岳便带着黄幼薇和周清雨出了校门。 “钟先生,看了您的那粉笔画,没想到你在绘画上还有建树。” “随便画画而已。” 周清雨摘了墨镜,露出了真容。钟岳看过去,果然大明星的气质就是不一样啊。 “这次的专辑封面,偏向古风,所以我想请您来设计。” “很抱歉,周小姐。对于设计不是很精通,我只会书画。” 周清雨微笑道:“那就请您创作一幅吧,价格方面好商量。” 车子来到小荷山,钟岳下了车,说道:“创作没问题,至于价格,我也不要钱,那架钢琴,就作为交易,如何?” 黄幼薇一愣,有些古怪地看着钟岳。 “你疯了?” 几人从桃林间穿过,雅舍映入眼帘,钟岳笑道:“怎么了?” “钢琴放在学校,你能得到什么利益?” 钟岳请两人进了客厅,微微一笑,“凡是就讲求利益,那多没意思。两位喝点什么?” 周清雨叫来助理,“不用麻烦钟先生了。既然这样,那就麻烦钟先生,希望你的作品可以让我满意。” “周小姐有什么要求?” “这次专辑的风格偏向中国风,所以专辑封面最好是写意山水,但要契合青春主题,您看可以吗?” 钟岳点了点头,“恩,这样,过一星期来取画吧。” “需要什么定金吗?” 钟岳笑道:“钢琴就放在学校好了。” 第一二二章 实力作画 小荷山已经踏上来无数遍了。每一次上山,钟岳都有不一样的收获。山涧游鱼戏水,绿意正浓。钟岳游山玩水了大半天,才回到雅舍之中,进入了笔法系统。 神人九势,百看不厌。 如今九势得其八,未入那一笔落笔生花,钟岳始终无法看出奥义。 飘然而逝之后,钟岳收回了心神,知足常乐,九得其八,剩余的这一笔,钟岳也不强求了。他准备找王希孟聊聊。 进入工笔山水的系统,场景已经变成了那幅青蓝色的工笔山水之间,二人站在扁舟之上,在泛舟江上。 “钟兄好啊。” “你好你好。王兄,我想请教你一件事。” 王希孟站在舟头,“如果钟兄是想请教画工上的事情,我想不必多说了。” 钟岳被拒绝了,也就只能讪讪一笑。 “青蓝山水,真是不错,不知道王兄当初创作这幅千里江山图的时候,是什么心境呢?” 王希孟很淡定地站在舟头,“不知道啊。” 看着王希孟两手插袖的样子,钟岳说道:“王兄真的很淡定啊。” 王希孟深吸一口气,眺望山水,“钟兄啊,书画之道的终点是什么?” 金农、文征明就像是看遍人间浮沉的过来人,字里行间,又对世道的沉思与愤懑,然而王希孟则不然,他还年轻,十八岁,不大也不小。这个年纪,与钟岳相仿,是奋发向上,风华正茂的年纪。 “终点是什么重要吗?沿途的风景和笔,才是吾辈所要去体会的。” 王希孟转过身,微笑着看着钟岳,“对,钟兄你讲得太好了。” 舟楫转过一道弯,钟岳眉头一挑。 小荷山风景秀丽,田舍俨然。舟楫之上,放着小桌。 “钟兄,还等什么呢?” 钟岳看了眼小桌上的白绢,深吸了一口气,“绢本?” 中国水墨画通常有两种形式,即绢本与纸本。古代的画家常以水墨来抒发性情,全景之山水,宏伟而旷阔,需要用心创作,为了表示对画作的重视,往往用较为昂贵的绢来作画。 王希孟微笑道:“钟兄当自信一些。” “在我们那个时代,绢不见得就比纸贵。” 王希孟露出诧异之色,“哦?那真是个大好盛世啊。百姓应该都可以穿得起绢绸,真是个幸福的时代啊。” 钟岳笑而不语,时代在发展,人的追求自然也在变。食有米,穿有衣,这是最基本的生活需求,谁还会感觉到幸福呢? 他提起笔,是一支小毫,用来绘制底图的。 钟岳提笔而画。 神人九势,本身便是取自天地之间。书法,是对天地山水的缩减。汉字传承有序,从最初的象形渐渐简化而得,最开始,其实就是一幅画。 书画不离家。 所以神人九势,同样在画中适用,不仅适用,更加能够体现出端倪来。 小荷山,算不上巍峨,却秀气。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钟岳对于这座从小相伴的山,有太多的情感寄托了。青葱的山体,就像是母亲的怀抱,山上的桃林、竹林、田垄,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多少乡人靠山吃山。 舟在动,他眼中的山也随之而动,不过这并不影响钟岳作画。王希孟站在边上,笑靥如花,喝了一口玉壶之中的酒。 掠笔惊悚。 转笔灵动。 钟岳的笔法,取自神人,用笔没有任何的阻塞,仿佛笔到了哪一处,该如何用,都是顺其自然。如果某位国画大师站在身边,定会惊为天人! 这已经不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功力了。 底图已经勾勒完毕,钟岳画的并不是巨大的尺幅,所以也没花多久,大约一个小时的功夫,山涧田舍,农家风光,跃然于纸上。 接下去便是上色了。 用色上,钟岳继承了王希孟大胆的风格。青蓝之色,搭配田垄上向日葵的亮黄。三种极具视觉冲击感的颜色,占据了大半的篇幅。 钟岳在留白之处,将那青春的小诗写上。 青春,应该是积极向上的,就像是钟岳在这幅画上的用色一样,应该是浓墨重彩的。 “王兄,画好了。” “唔,我看看。”王希孟站在一旁,“钟兄的用笔,在我之上。” “王兄过奖了。” “好就是好,钟兄不必谦虚。这山势,让我看到了它的秀气,如果老师见了,一定会夸奖钟兄笔法了得。” 钟岳开心地笑了。 他退出了笔法系统,伸了伸懒腰,今天在系统之中格外的疲乏,似乎之前都没有这么累过。应该是他在里边呆久了,精神状态不佳吧。 钟岳走到书桌前,准备再练练小楷,然而看到桌上自己的这幅大作之后,擦了好几下眼睛。 “这……” 见了个鬼,难道刚才在系统中画画的时候,在现实中也在画画? 他低下头,看了眼纸质,确实是绢本,那应该不是他所想的这样,因为他家中没有这样的绢本。 “宿主新手任务达成完毕,可在系统中取景,与名家共同作画,作品可传至现实场景。” 钟岳心头一颤,还有这种操作! 这不是说,这些书画大家的作品,可以随意拿出来了? “系统温馨提示,只能和名家交流或指点,名家动手创作作品,不可挪至现实。” 好吧,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听到系统这么提示,钟岳也稍稍凉了下心头的激动,不过能在这些书画大家的指点下创作,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了。试问当今社会,谁还有他这样的“背景”实力? 等等。 钟岳忽然想到,什么?新手任务完成了? 他赶紧进入系统查看任务栏。 笔墨纸砚,至少得有四个新手任务,多给他几个书画大家来交流沟通吧,怎么就没有新手任务了? 除了初级制笔和炼墨,至少再给他两个啊。 钟岳扫了一眼,任务栏里的新手任务栏已经消失了。 怎么这样啊…… 系统提示声再次响起:笔墨纸砚制作,仅为宿主提供笔法,由于宿主偶然得神人九势,笔法小成,已超出新手实力,故系统回收新手任务。 额……装|逼过头了啊…… 第一二三章 致富经 对于钟岳来说,新手任务的取消,绝对是个噩耗,虽说难完成了一些,但是得到的报酬也是丰厚无比的。至少能获取更多的书画名家系统,这种拿金钱都买不到的教育资源,因为神人九势的出现,宣布夭折了。 有些无奈的钟岳如今只能完成那些主线任务来获取名人笔法了。 “诶?这是什么?”钟岳看向任务栏的角落,发现了一个数字,之前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三百六十七?这是干吗用的?” 系统的声音缓缓响起,“由于宿主笔法小成,新手任务回收,所有新手任务返还为成就点,宿主可用成就点兑换物品。” 钟岳心头一喜,这系统还是挺人性化的嘛,居然还有这么一说。看来自己的装备又可以提升一个档次了。钟岳喜滋滋离开了任务栏,看到右下角出现了一个商城的入口,看样子应该是从中购买物品的。三百六十七点,不知道能买什么东西啊。 笔墨纸砚,古董玉器,字画秘籍? 钟岳想想就抑制不住内心的小激动。 然而当他登录商城之后,顿时傻眼了。 随便看了一眼。 【张大千画法系统】一百九十八万…… 是的,是以万计数的! 干啊,钟岳以为自己瞬间成了高富帅,当看到前边几页,动辄几十上百万的价格,才知道自己手头这可怜的三百六十几点成就,是多么的可怜。 他往下翻阅了几页,看到一些用来布置雅舍的字画古玩都要成千上万的价格,只能是过过眼瘾了,这尼玛的,简直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皇家金库,只能干瞪眼,难受的一匹。 诶? 钟岳翻阅了几页,终于发现了目前自己所能够兑换的物品。 明代歙砚一方,价格三百成就点。 “……” 钟岳心头在滴血,自己牺牲获取笔法系统的机会换来的成就点,居然只够换一方古砚的,这性价比,实在是惨不忍睹啊。砚台好坏,主要还是看材质和保养的好坏。至于年代和是否出自名家之手,只是增加了砚台额外的商品价值,并不是说名家制作出来的砚台就一定比钟岳现在手头上的砚台好用。 抛开了一些性价比奇差的物品,钟岳继续看下去。 诶,这个划算啊! 五百斤油墨方材料七斤,价格二十成就点。 果然,半成品的材料价格真是很低。钟岳继续看下去。 【中级炼墨技巧】:价格一百成就点。 【高级炼墨技巧】:价格三千成就点。 一中一高,这个价格差距还是挺大的。钟岳现在的炼墨技艺,大概就是出于初级水准,制出来的墨锭,只能说勉强合格,如果用这手艺,将五百斤油的墨锭制作出来,估计制作出来也不是那么令人满意。 钟岳想了想,决定花一百二十点,将这【中级炼墨技巧】以及墨方材料兑换出来,这七斤材料,等于七百钱,如果按照市场价格来贩卖成品墨锭,这二十点成就点换来的材料,制作出来可以换几十万的成品,这么算起来,这一百二十点成就花得值啊,果然还是附加了社会劳动力,提高商品价值。 钟岳也不一口气用完,兑换了【中级炼墨技巧】和墨方材料之后,心满意足地退出了系统。如果利用中级炼墨技巧制作出来的墨锭品质极佳的话,这无疑是一条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啊。这剩下的二百多点成就点,钟岳当然得留着了。 “宿主是否确认使用【中级炼墨技巧】?” “确认!” 钟岳打开物品栏,当中一张白色的纸页瞬间化成光点,消失不见了。他的脑海里多出了不少炼墨的经验技巧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当初在老墨厂总是有力使不上劲。 经验这东西,是最难能宝贵的,有时候言传身教都未必可以领会,钟岳有了得天独厚的系统,才能够如此迅速的消化这样的炼墨技巧。 看向那个包裹,钟岳觉得先还是不把这些材料取出来的为妙。首先家里没有类似的炼墨器具,放在老墨厂代加工,钟岳又不是很放心,还是自己亲力亲为的好。毕竟有了【中级炼墨技巧】,钟岳也算得上经验老道的制墨老师傅了。 他看向包裹里的那有些泛黄的小册子,【齐白石画虾技巧】,还是不免有些心动。在如今的字画拍卖市场上,毫不忌讳地说,书法上还是古人作品占据绝对市场,但是在国画上,那些价格奇高的反而是近代那些国画大师的作品,这与人的审美角度、存世量等等也有很大关系。 王希孟的工笔山水画,确实是一绝,不过诸如这样的作品,市场价值不高,因为不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角度。自然,在钟岳心目之中,国画一绝的,还是近代的画风,而不是这样有些中规中矩的工笔画。 “系统检测到宿主拥有画法与该技巧不匹配,是否选择学习?” 钟岳一愣,赶紧挪开了视线。不匹配,不知道学习了会出什么幺蛾子,钟岳想了想,还是算了。 “宿主可选择回收该物品。” 钟岳瞧了眼画虾技巧下出现的数字,额……三万七千成就点,这……赤果果的诱惑啊!不过诱惑归诱惑,钟岳还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不兑换,毕竟今后没有了百分之百熟练度的系统可学习了,这种技巧性的东西,不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 他看向包裹里最后一样东西,就是那张提升券了。如今神人九势小有所成的,加上这两个月的练习感悟,他的小楷熟练度,已经提升到了百分之七十多的高度。如果用了这张熟练度的提升券,或许他的小楷可以突飞猛进,但钟岳想了想,还是再忍一忍。 毕竟书法之道,小楷仅仅是基本功,如果到了这样的地步就难有寸进,钟岳也就不必在练习下去了。 看完了这些之后,钟岳再回头看向主线任务,如今也就这个任务,可以值得钟岳期待了。《万寿无疆》仿作已经完成好几个月了,这个任务迟迟没有完成的意思,这让他有些头疼。 第一二四章 招来争议 钟岳替周清雨创作的工笔山水画,被采纳,用作为新专辑的封面。同样的,当这幅作品,再次被发到了微博之上时,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国画的用色上,基本上都讲究相得益彰,没有部分油画那样的强烈冲突。这与文化也有很大关系。不过钟岳这次在用色上做了很大的突破,那便是青绿黄,三色的强烈视觉冲突。 只是在着色方式上,钟岳还是延续了王希孟时代的特色。 国画的着色分为三种,宋元之前,都是匈线,重彩着色,也就是王希孟的画法,这样出来的国画,没有那种浓淡渐变的意蕴。之后的水墨淡彩之法,则是延续了千年之久,也就是墨韵既足,然后敷色。 近代画家,将二法并用,使色彩表现力更加强烈。王希孟是古代人,所以之后延伸出来的水墨淡彩之法,他是不会的。钟岳没有系统地学过国画,所以同样也不会水墨淡彩的技法,他的这幅作品,完全是按匈填的方式,重彩着色,但是在色彩的选取上,又和古代的审美观点有了区别。 起初钟岳还没太过在意这件事,直到黄幼薇打来了电话。 钟岳正在临摹《灵飞经》,被一个电话分了神,皱眉接起了电话,“又有什么问题?” “你快看看微博,周姐姐的。” “黄大小姐,作品的交易双方已经达成交易,周女士本人之前也满意了,还要怎样?” 黄幼薇沉默了片刻,“看不看随你吧,不过周姐姐说了,如果你想发声,她可以帮你。” 电话挂了,钟岳一脸懵逼。 几个意思? 怎么自己成了被动的一方,还需要周清雨帮忙了? 他有些好奇地点开了微博,查了查周清雨最近的微博。那幅新上传的作品封面下的留言,最上边的评论,则是让他眉头一皱。 “不懂用色、章法,画法低级,没想到周小姐会请这样一位画师来设计如此重要的突破性专辑封面。” 若是网上日常水军喷子,钟岳也就笑笑了之了,他何必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较劲呢。不过点开这条评论,发现底下不是一个人回复,而是一大群人跟帖支持,是一大群喷子? 钟岳点开了那人的头像,看到底下的介绍,书画家协会会员,国画大师游明? 看到那六七十万的粉丝数目,钟岳才明白,这不是一个低级喷子,而是一个高级喷子带领着一群铁杆忠实粉丝在周清雨底下评论留言啊,难怪这样的评论会被顶到热门中。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本来同行之间互相交流品评也属正常,只是这个姓游的,带着粉丝在当红明星底下如此阴阳怪气地说话,难免有蹭热度的嫌疑,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这样还是国画大师?自己封的吧。 钟岳搜索了一下有关于这个游明资料,并没有什么很杰出的作品,仅仅是个三级美术师。对于艺术专业人员,国家有相关职称认定,美术员、三级美术师、二级再到一级。至于国画大师,并非是一个职称,就像是国学大师一样,仅仅是民众心目中的地位或者说一个称呼罢了。 一般美术界的大师级画师,都是很低调的,除了在国际上享受声誉外,基本没什么号召力,然而钟岳从网上搜了搜,这位三流画师没什么杰作,相反花边新闻有不少。也只有这样热衷于名利的跳梁小丑,才会如此恬不知耻的在个人简介里添上国画大师这么个不要脸的称呼吧。 无端被恶心了一下,钟岳便打了个电话给周清雨。 这样的大明星,留给钟岳以便工作交流之用的,大抵都是助理的电话。 “您好,钟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麻烦您把电话给一下周小姐,我想问点事,工作方面的。” “哦,好。” 过了一会儿,周清雨的声音传了过来。 钟岳问道:“这个游明是怎么回事?” “他就是个****!” 电话那头的助理一直提醒着周清雨小点声,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钟岳有些疑惑地问道:“他怎么你了?” “没事。钟先生,我失态了。” “没关系。我就想问一问您,他为什么回来你微博底下评论?” 周清雨说道:“之前我拒绝过他的邀请,还有他免费设计的专辑封面,我觉得无事献殷勤,不合适,便回绝了。没想到他这样来诋毁钟先生你的画作。我还是很信任钟先生您的实力和画作的。” 钟岳呵呵一笑,感情这不是简简单单地蹭热度啊。他之前还以为,这个游明仅仅是因为周清雨人气高,所以借用这样的方式来招黑,然后达到蹭热度的目的。 “这样,我待会儿发你一个微博账号,你关注一下,我会私信你,让你转发一条微博的。” “啊,钟先生,您真的不用替我出气的。” 钟岳看着窗外的山景,缓缓道:“现在已经是我和这位游大师之间的争执了,是我要请周小姐帮忙转发,如果周小姐愿意的话。” 周清雨犹豫了一下,说道:“钟先生,请你相信我。这并非是我想要借这事来炒作。而是因为这个游明和我之间有过节,牵扯到了您的作品,侮辱了您的声誉,所以才会和你招呼一声。” “我明白。” 一旁的助理还是比较理智的,“钟先生,周小姐可以帮你转发微博,只是关于微博内容,我们会决定是否转发。” “好的,我会注意的。” 钟岳挂了电话。说实话,钟岳并不认为这是周清雨故意请来炒作的。如果是炒作,那至少也找个等量级别的对手,让他这个无名小辈跟游明争执,这明显没什么看点。 抛开合作关系,钟岳仅仅是一个大学生,然而周清雨对待他的态度,并没有因为社会地位的关系而蔑视他,相反,之前上门求作,也是态度极好,亲自前来,那么这一回,钟岳说什么也要帮她挫一挫这个游明的锐气。 第一二五章 优雅的反击 市区一家会所。 进进出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处包厢之中,几个人举杯豪饮。别开生面的书法交流,交着交着就到了饭桌之上。 黄旭拿着红酒杯,替其中的几个中年男子倒酒,微笑着说道:“游老师,来,学生给你倒上。” 脸颊有些醺红的游明,和微博上认证照片一样,留着络腮胡,看上去像是个搞艺术的胖子,哈哈笑着,拍了拍黄旭的肩膀,“小伙子懂事啊。诶,老吴,这是你们学院的吧?” 吴中贺推了推眼镜,在一旁陪酒,说道:“没错。九方地产黄老总家的公子。” 游明眼睛一亮,“哦?那可真是人中龙凤啊,小伙子大有可为。” “我还要跟几位老师多学习才是。” 包厢之内传出笑声。 “诶,小伙子师从何人?” 黄旭坐回到位置上,和游明的徒弟正在窃窃私语着,忽然听到“游大师”的询问,连忙回答道:“就在美院书法系上课而已。” “这可不行。老吴啊,不是我说话直,你们书法系那几个老家伙,拎出徽州,给人提鞋都不配。小黄啊,书法国画,这都是论资排辈,讲究辈分的。” 如果是一般人,吴中贺估计会站起来跟他干仗。不过是游明,他也就讪讪一笑。 “对了,书法嘛,我多少也会一点,你毕业后就跟着我干好了,学点国画,如今这个时代,画画比写字好赚不少呢。我这手下的几个徒弟,作品随随便便在画廊,一幅可以卖个两三千的,书法明显已经干不过国画行情了,老吴,你也别怪我说得难听,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吴中贺笑而不语。他这个书法系主任,如果什么都顺着游明的意思唯唯诺诺,那他还混不混了。只是人家黄大少家产千万,缺这点钱花花? 黄旭举杯,笑道:“那就多谢游老师提携了。” 书法、国画,有些人埋头创作,有些人则是热衷于文化圈的经营。 说实在的,游明的本事,黄旭看不上,但是人家手头的资源多啊,单凭这一点,就值得他深交。 吴中贺也是冲着一点,才舔着脸,恭维他。 “老游啊,你这生意也做开了,明年,你手底下的几个画廊和我们书法系签个实习单位,怎样?” 游明目光中露出哂笑,“我就知道今天这顿饭吃得不踏实。先说好,是实习不是安排工作啊,我这庙小,可容不下这么多学生。” “行,优先照顾照顾我们书法系的学生就好,来,我干了,你随意。” 游明与吴中贺碰杯,抿了一口,拿出手机划拉着,忽然脸色一变。 “这个臭娘们!” 吴中贺瞥了眼,“怎么了?” 游明深吸一口气,“没事,就是个小明星。找了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画匠,故意来挤兑我。呵呵,这是活的不耐烦了。” 吴中贺来兴致了,夹了一筷子菜,“哦?还有人和你唱反调?什么路数的明星?蛰伏在你老游胯下的明星还少吗?” “诶,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也没什么要遮遮掩掩的,就是咱们市里的那个周清雨。” 黄旭眉头一皱,“周清雨?” 他赶紧拿出手机,响起了之前那个可恶的人。 “怎么可能!?” 吴中贺与游明以及几个年轻人都望了过来,看着黄旭脸上惊讶的神色。 “你怎么了?” “游老师,你说的那个画匠,是这个吗?” 黄旭将那张带有金石风格的漆书大字工笔画图片点了开来,朝向吴中贺和游明。 “对,就是这个。” 吴中贺凑近了望去,“钟……姓钟的!” 游明一愣,“怎么,你们都认识?” “老游,这个小王八羔子没少惹事,之前还跟我有过节,怎么,他跟你也过不去?” 游明抿了口红酒,“这种小臭虫,怎么可能跟我有交集。不过周清雨不知道从哪里搭上他的,你看看,现在这个小婊砸都转发这个人微博了。” “我看看。” 钟岳的微博,发了不到一百字的内容。 “应周清雨女士邀请,创作《青春》专辑封面。工笔山水之作,传承古风,匈填重彩,突破性色彩搭配,不得游明老师法眼,是鄙人学艺不精,惭愧惭愧。” 钟岳这一段文字,可以说将自己的身段放得很低,非常的谦虚。这样软绵绵的一拳,实则对游明来说,是一记重拳。 泼妇骂街似的对喷,钟岳这种没有粉丝量的轻量级选手,自然不是游明的对手,然而被游明这样一喷,钟岳却把过失完全归于自己的这一方,姿态谦卑,几乎让人找不出任何失礼的地方来。 而且委婉地将事情说了出来,是周清雨请他作画,一些跟风的喷子顿时就找不到喷点了。这事情是人家周清雨和钟岳的合作,怎么游明横插一脚? 舆论风向,立马倒向了游明这一方。 本来觉得没什么,结果周清雨这么一转发钟岳的微博,立马让周清雨的粉丝也引起了共鸣,觉得自家的女神也受欺负了,同样声援钟岳。 游明看着自己微博里骂声一片,不断地皱眉擦汗。 “什么狗屁国画大师,一个三流画师,居然不要脸地贴标签。” “呸,人家画得这么好,不喜欢也就算了,去周女神微博下带节奏,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 “狗屁大师,建议大家取关!” “这种烂草包,真是玷污国粹啊。” 娱乐明星的粉丝量,绝对是游明这样的画师所无法比的。开始还有他的铁杆粉支持对骂,后来面对汹涌而来的骂声,他的铁杆粉也招架不住了,纷纷投降不敢说话了。 “这个臭婊砸一定是请了水军!太无耻了!” 吴中贺皱眉道:“现在的网名真是无脑啊,居然会为了个戏子这么辱骂游老师,真是荒唐!” 游明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又按在了烟灰缸上,“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钟岳这一招以退为进,直接让这两个老杂毛心态爆炸。 第一二六章 庸人自扰 钟岳的微博,名字很简单。 钟不器。 这个文征明给他起的表字,用来也挺好。 其实这个微博账号,钟岳很早就在经营。之中有许多篇关于对金农漆书的阐释和作品示范,都是钟岳想要将书法传承下去做的努力。不过之前无人问津,这次微博上骂战的风波之后,钟岳发现,他的帖子下边,渐渐多了些粉丝评论。 当然,有支持的也有喷的。在这个开灯都有人嫌你浪费电的时代,网络上没喷子几乎是不可能的。钟岳一笑了之,针对游明的轻蔑,钟岳也发表了两篇关于工笔山水的微博。 简单讲了讲勾线重彩和水墨淡彩之间的区别。 国画先有设色,后有水墨。设色之中,先有重彩,后有淡彩。王希孟的画技,着重在重彩之上,这一点,钟岳相信游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鸡蛋里挑骨头。 这样科普性的内容,居然也有一些游明的粉丝过来喷,说钟岳自作多情地卖弄,真是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当然,正常理性的网友还是占大多数,都帮着钟岳对抨击那些捣乱的黑粉。 钟岳也不是很在乎,他反正无所谓什么名声,对于他来说,这不过是一点生活调味剂罢了,如果看得太重,那是庸人自扰之。 放下了虚拟世界,钟岳进入了另一个虚拟世界。原本钟岳是打算将材料拿出来炼墨,结果意外地发现,在系统之中竟然也可以炼墨,这样既方便也不会弄得满屋子都是黑烟了,倒是挺人性化的。 捣鼓了大半天,钟岳累得满头是汗,终于是制作出来了几方墨锭。 现在他每天可以直接阴干的墨锭也仅仅是十锭,所以要将这七斤材料用完,也得花不少时间。 五百斤油的墨锭朴实无华,上边没有任何标识甚至连描金漆字都没有。 好东西,不需要任何修饰。钟岳将制好的墨放在一个锦盒里,打算过两天去县里的时候,送给李德明两锭。 山野生活轻松自在,钟岳每天做做饭,练练字,如今又可以上山写生绘画,生活自然是悠闲自得。 他伸了伸懒腰,将泡好的茶倒在了瓷杯中,抿了一口。 在家里呆了一个月,人也变得懒散了,不过市大学生大奖赛也即将要举行决赛了。他倒是没什么可以准备的,笔墨纸砚,文房四宝都是现成的,至于书作,临场发挥就好,并不要准备什么东西。 他点开微博,想看看今天涨了多少粉丝,然而当他点开的微博时,忽然看到自己的微博下边多了几千条评论。 什么情况? 老子变网红了? 然而当钟岳点开评论的时候,轻蔑一笑。 都是一些水军的骂声,看来是踩到某些人的痛点,请了水军来黑他了。 世上有趣的事情那么多,偏偏某些无聊的人庸人自扰之,去做一些无聊还恶心人的破事。若是以之前钟岳的性格,或许还会去挑衅一下游明游大师,不过如今书画之道走得久了,性子也磨练地好了,何必为这种烂事烂人生气呢? 钟岳不在乎,然而有人不这样想。 陈萍萍的暑假,已经进入倒计时了。然而就是这样所剩不多的时日,可怜的陈萍萍被魔女拖了出来,压榨劳动力。 “哎呀,顾叔叔不是说了,让姐姐你别和钟岳来往嘛。” 顾秦拉着陈萍萍的耳朵,就像是教子有方的老母亲,冷笑道:“小家伙知道得挺多啊。” “诶呀,诶呀,姐姐,疼,我错了。我偷听到的嘛。” 顾秦松开了小胖子的耳朵,想到还有正事,便道:“干活!做好了晚上带你去吃大餐。” “诶,姐姐您吩咐就是了。萍萍愿意为您效劳。” 也不知道陈萍萍从哪个动画片学来的俗套绅士礼,瞬间把顾秦逗乐了。 “好了,赶紧把这个游明的黑料给我直接塞到他的微博下面。” 陈萍萍看着桌上一堆的文件,一脸苦逼样儿,“萍萍做不到啊~~” “为什么?” “爆破贴吧可以用个程序拆件,但是微博源程序,还是很难直接进入用户个人页面的,而且这也是犯法的,姐姐别为难萍萍啊。” 顾秦叹了口气,“那就雇水军,把这些黑料,全部给我曝光!” “姐姐,诋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在老美老爸教育下的陈萍萍,小小年纪,就很懂得保护自己的权益。 顾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诋毁?这些都是事实!我们是爆料!爆料懂吗!” 不管懂不懂爆料,陈萍萍脑瓜子疯狂地点着,不然他的耳膜要先被爆破了。 “好姐姐,雇水军很花钱的。” 顾秦眉头一皱,“能有多花钱?” “这个我也不知道。” “挑最贵的,不差钱!我要轰炸这个游明的微博!” “额……好的吧。”陈萍萍感受到了顾秦的怒火,想不明白,为什么顾姐姐会为了这么一个无用之人,如此上心。 …… …… 晌午。 天儿热。 小店的胖婶端来了一大盆新做好的凉粉,省得钟岳再下厨了。站在院儿里,对着钟岳的雅舍夸了一大箩筐,手不断搓着围裙,连连说着屋子装修的好看,一直捣鼓将来等她那小儿子在市里成家立业了,也要照着钟岳这宅子装修。 对此,钟岳表示欢迎。 吃得心满意足之后,钟岳便躺在竹榻上小憩。要说他对雅舍最满意的设计是什么,那必然是这方竹榻了。 约莫过了半小时,他才被门铃声吵醒。午睡总是在浅睡眠下,若是深更半夜,这门铃声还不至于将他吵醒。宅子有院儿,人到了后院的卧室,以前往往听不到敲门声,以前没装修之前,要想敲开钟家的大门,乡人们往往都是扯着嗓子喊。不过也没多少人回来敲钟家的大门。 钟岳打开门,看到一壮一瘦站在门外,有些惊讶。 他是见过两人的。 黄三笠。 花头雕。 “三爷有事?” 黄三笠拄着拐杖,“阿雕,你站在门外。文人之处,你身上戾气太重。” 钟岳眼皮一跳,搞得你身上戾气不重似的。 “不打紧,二位进屋坐吧。” 钟岳估摸着,也不是上门结仇来的,也就不拘束了。 “二位过来有什么事?”他又问道。 黄三笠拿过花头雕手上的画轴,在院里的石桌上铺开。 绢本已经被装裱好,看上去,衬纸也是用了高档的布料,画轴也是很美观。 “这是你画的?” 钟岳扫了一眼,“恩。” “老朽独喜工笔山水。如今青绿山水画得好的太少见了,有些不要脸地朝周丫头要来了,莫见怪。” 见怪? 这倒是件怪事。 第一二七章 青眼相加 与西方画派不同,国画画分三科:人物、花鸟、山水。 不过各个时代分类又有出入不同。技法形式上,又有工笔、写意、钩勒、设色、水墨等,所以往往看一幅画的分类时,都会以技法加画科的方式归类。诸如工笔山水、写意山水等等。 王希孟擅长的,正是山水画中的青绿山水。“青绿”,又是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山水画,先有设色,后有水墨,设色之中,又是先有重彩,后有淡彩。 唐朝时不少画家是为宫廷的需要而创作的,描绘宫廷生活成为流行一时的绘画题材,如《明皇幸蜀图》《簪花仕女图》《虢国夫人游春图》等,都是杰出的作品。张萱、周昉是具有代表性的画家,他们的仕女画多反映宫廷题材,张萱曾供职于“画直”一职。 北宋翰林图画院,画风则更侧重于山水花鸟,多为细致的工笔画,也正是钟岳这幅画作的表现形式。 钟岳想请黄三笠进屋去坐坐,不过老头硬是不进去,只是坐在石凳上。 大哥坐着,小弟自然得站着。 花头雕不是太明白,三爷为了抬举一个山沟里的无名小辈。 “这画是一笔交易,所以周小姐要给谁,与我没什么关系,三爷不必特地登门。” 钟岳坐在一旁,虽然黄三笠地位有点特殊,但这是他的家,还不至于怂到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让黄三笠耳提面令。 “当代画坛,受那些西洋画的影响,融汇了不少西方的技法,能够像小友这样,遵循古法的画师,越来越少了。” “三爷见笑了。西方画技也不是不好,现在画坛百花齐放,是好事。表现手法多样,这样艺术才能有生命力。” 一旁站着的花头雕似乎来时已经被提醒过,虽然脸上一副不屑之色,不过嘴巴封的很牢,一句话也不说。 钟岳觉得和黄三笠说这些话有些矫揉造作了,便直言不讳道:“和三爷说实话,我也不会其他的。” “哈哈~~” 老头爽朗地笑着,“小友倒是实诚。” “三爷叫我钟岳就好,小友小友的,听得怪别扭。” 黄三笠止住了笑声,“言归正传。县里也有几个不错的画家,不过都因为老朽之前的身份,不屑与我这种粗鄙之人交流,包括和你交好的那个小篆李,老朽自认身段放得很低了,还是不入小篆李法眼。” “这也无可厚非。” “嗯?”花头雕发出一声质问。 钟岳抬头看去,露出一副我说错了吗的疑惑眼神。 黄三笠微笑着,“阿雕啊,你不舒服吗?不舒服可以去外边抽根烟。” “没有。” 黄三笠说道:“老朽也不想给小友添什么困扰,就是想方便的时候,过来交流探讨,并没什么其他的意思,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这样啊……如果三爷不嫌路远麻烦的话,随时欢迎。” 黄三笠起身,说道:“那最好不过了,那老朽告辞了。” “您走好。” 送走了黄三笠,钟岳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转念想想自己也没做什么事情,和黄三笠保持距离就是,避而远之,反而有些做作了。 不速之客走了之后,钟岳便静下心来,进入了系统,观法神人九势。 以往太注重外边的世界,现在钟岳笔法小成之后,愈发觉得,只有坐在断壁残垣,或者青葱草地上,看到那一笔笔的墨韵时候,才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 有一种万物皆我心的了然。 这方世界,也确实就是他的,因为系统是他的。 神人九势,按照蔡邕书法的解读方式,那就可细分为掠笔、转折、横鳞竖勒等等,但是以国画的角度解读,又是另一番广阔的天地。 钟岳接触到的画法不多,还看不出多少名堂来,或许再有一二种画法稍作比较参考,能够洞悉神人九势之奥义。 观法神人九势,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可能不同人看了会有不同的理解。蔡邕著九势笔法,是他的理解。但是以钟岳目前的水平,还无法将这样神乎其技的笔法直接搬到纸上,他在做的,就是模仿,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个神人九势的根源。 之前文征明说过,当问题过于复杂的时候,就需要智慧,用简单适合自己的方法,去迫近问题的真相。 这便是钟岳现在所能够做到的。钟岳自己也不知道,这样解读是否正确,但是至少对于他笔法的提升有帮助,那么对于他个人来说,应该算是对的。 小楷又遇到了瓶颈。 百分之七十六,不再长进。 钟岳显得很淡定。 他有保底手段,若用熟练度提升券,他可以直接将楷书大成,可是这有什么意思呢?楷书写得好的人大有人在,可是比肩楷书四大家之人,当代又有谁? 这种追赶前人步伐的历程,以前钟岳会觉得困难重重,不过现在静下心来,是有趣的。既然有趣,那就别开挂了。 骑个摩托车和人赛跑,赢了也没意思。 他准备串门。 揚州街头,金农破天荒地没有摆摊卖画,而是坐在树墩上吃鸡。 “钟小友许久不来了。” “冬心先生别来无恙。” “穷。” “穷还吃鸡?出家之人,不应该斋戒吃素?” 金农抹了把嘴上的鸡油,“谁说的?某信道,而未出家,何来斋戒之说?” “那穷呢?” “昨日撰文评,夸了夸老郑竹子画得好,他答应请我吃的。” 钟岳开心地笑了,揶揄道:“这是文人之间的py交易吗?” “哈哈,什么是py交易?” “额……友情。” 金农将鸡骨头扔在地上,“那倒不假。” “先生诗文书画皆通,不知如何做到的?” “闲的。” “好像有点道理,又没道理。”钟岳说有道理,那是因为古代诗文书画皆通者不再少数。 金农轻笑,“怎个没道理?” “无事而从之,谓之闲;嗜好而事之,岂可谓之闲?” “这么无聊的问题,钟小友也是够闲的。” 钟岳笑笑,“不过是找个话题,言归正传,先生可否教我作画?” “不好。” “为何?” 金农擦了擦手,“系统不让。” “……” 第一二八章 上热搜 晨起。 鸡鸣。 钟岳今天起得很早,和张来福约好,上山摘菌子。 “阿岳,整天窝在家里干嘛呢?” 钟岳将背篓背上,说道:“练练字。” “你还真打算和你父亲似的,在山沟里写一辈子书?” “没什么不好啊。” 张来福笑道:“我以为你上过大学,看过外面的世界,就不愿呆在这穷乡僻壤了呢。” 钟岳扶了一把张来福,将他拉上一处陡峭的山路,“上山路险,外边的人心更险。” “你这个孩子,社会还是好人多,总不能看着啥不顺心意的,就把自己关在家里。” “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在家里练书法,是我喜欢做的事,不是被逼的。” 张来福笑了笑,扯过一把茅草,将鞋上沾着的泥巴抹去。 “走这里。” “啊?” 张来福笑道:“跟我过来就是了。” 两人走在林间,张来福微笑着,“这边林子密,菌子应该多。待会儿可别乱采,毒死了可就糟了。” “知道了,挑丑的采呗。” “呵呵,丑的也不都是没毒的。”张来福用一根藤条指了指枯树上的菌种,“你看,这个灰头的,采的时候是这个色儿的,拿回家就绿了。带会让采点平菇就好。” “诶,好。” 张来福蹲在地上,问道:“你前些天说的比赛,啥日子?” “过两天就得去市里比赛了。” “要钱嘛?” “应该不要。” “车费也报销?” “那应该不报销。”钟岳苦笑道。 张来福直起腰,“那还不是得花钱?” “……” 钟岳无言以对。 “采完这点,去给你爹上柱香。” “好。” 张来福蹲在林子里继续采菌子。 约莫两个小时候,两人才从上山下来,脚上都是泥巴。钟岳准备回家洗洗。张来福说道:“菌子我先拿回去挑挑洗好,晌午炸点菌油炒点菜,你过来一起吃好了。” “诶,好。” 钟岳将鞋子刷了刷,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躺在竹榻上吃馒头,爬山是个体力活,这会儿没到饭点就饿了。 然而,当无聊刷着微博的时候,钟岳差一点被一些热搜噎住了食道,赶紧喝了口茶。 这么刺激? 游大师上热搜了! 然而不是作品得到了什么巨大的突破,而是因为一些其他的绯闻黑料,被人爆料上热搜了。 钟岳看着那些照片,摇头笑着,“长这么丑,居然还能当小三?” 是的,没有错。游大师,给人当小三…… 钟岳相信,游大师肯定不是因为颜值被人看上的,难道真的是才华出众? 游明在公众平台上艺术大家的人设,一瞬间崩塌了。 艺术家也好,明星也罢,作为公众人物,最担心的就是人设崩塌。 钟岳点开游明的微博,最新更新的微博在两小时前。 短短十个字。 “纯属捏造,已让律师处理。” 钟岳忍不住笑了,视频都被人爆出来了,还捏造,大半夜和某已婚女性出入宾馆,这不是当小三,难道是去宾馆交流艺术? 这种丑闻,足以让游大师头疼好久的了。钟岳一笑了之,准备去给张来福打下手,乡里生活节奏慢,年轻人都去县城打工,留在乡里务农的,大抵都是一些中老年。张来福用竹篮筛了好几遍菌子,在井口洗了又洗。 案板上,钟岳剁着肉糜。 平菇酿肉,添点榨菜,钟岳想来舌根生津。菌子鲜美的味道,加上肉味,还有榨菜增加的脆感,让原本平平无奇的三样食材,融到了一起。 张来福拎着竹篮走过来,抽着烟,问道:“老刘给了你多少钱?” “一千二。” 张来福抹了把鼻子,“这个抠的,不包吃不包住,你这一个月也没挣到什么钱吧。” “就是去看看。” “得,难怪你去了一个月就不去了。”张来福舀了一大碗菌子,准备用来熬菌油。 钟岳将剁好的肉糜混入了切碎的榨菜,放在了碗里,“师父,昨天黄三笠过来找我了。” 张来福拎着篮子又走了出来,“啥?” “他来找我。” “做什么?” “他说想和我交流交流书画经验。” 张来福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瞎扯蛋。” “您不信算了。” “别和这种人来往,犯不上。” 钟岳没有“攀高枝”的想法,笑道:“那我总不能拒之门外吧。” 张来福眉头一皱,叹气道:“你自己把握好这个度。” 菌子入油,发出吱吱的声音。 钟岳将肉糜塞在平菇之中,说道:“您掌勺?” “嗯,没黄酒了。” 钟岳眉头一挑,“我明白了……” 钟岳很“懂事”的准备去买酒了,刚走出门,便有电话打了过来。 “顾秦?” “你很棒啊。我不来找你,你都不打个电话来问问?” 钟岳眉头轻佻,“叔叔不让。” “那你就这么听话?” “嗯。”钟岳回答道。 “周清雨,连大明星都勾搭上了,很厉害啊,钟岳。” 钟岳已经感受到了魔女的怒火,“普通合作,别生气。” “生气,我没生气。我要看看,沾了仙气的钟不器,书法大赛能有什么一鸣惊人的操作呢。” 钟岳放下手机。 问题来了,她到底生没生气? …… …… 市里的时代画廊。 游明在一间画室里大发雷霆。 “混账!到底谁干的好事!你们说!” “老师,真不是我们啊。” 游明挠着头发,“姜静都过气了,哪里会有狗仔跟拍?不是你们嘴漏说出去的,还会是谁?” 两个关门弟子一脸无奈。游明私生活混乱,这还用他们说吗? 业界应该不少人都有耳闻吧。只是没想到,这次被人抓到了实锤,私生活不检点也算了,还和这样的女明星……这吃相就很难看了。 “老师您是不是惹到什么仇家了?” “仇家?”游明也是被气昏了头脑,整整一上午,都在发脾气。他抚着额头,来回踱步,“仇家……仇家……” 啪! 游明大腿一拍,“周清雨搞的鬼?” “有可能。” 不管是不是,锅先甩出去。 因为连他们都不敢确定,这个小道消息是不是他们泄露出去的…… 求推荐票~~谢谢雨夜哥打赏。 第一二九章 墨锭买卖 第二日,钟岳煮了点小粥。 从樟木箱里将父亲还有爷爷的字画拿出来,查看是否有虫蛀。如今再看他父亲的欧体正楷以及他爷爷的魏碑作品,确实看得出来,功底差距很大。他父亲的欧体,字的构架上已经炉火纯青,但是以笔法来讲,钟岳还是看得出,稍欠火候的。 他爷爷的魏碑临摹,倒是已经得到了精髓,或许也是从那块家传的石碑上,得到了什么启发吧。他将书作整理放好,又拿出了那幅劣质的画作,如今有些绘画功底的他,看得很明白,这幅画,不仅是看上去劣质,笔法上来看……一样劣质。 “为什么预估价值是问号呢?” 钟岳咋摸着嘴。那方明代闲章,系统估价是在五万,如果不是皖派篆刻的关系,小篆李也不会给出十六万的高价,之后的海岚黄花梨,也八九不离十,系统给的价格都是保守估价,但是这幅没有保底价的画作,到底是什么鬼呢? 还是说,当初那位大婶,真的是设套骗钱的? 钟岳琢磨了片刻,无解,只好将画轴放回到樟木箱里。 粥煮好了。 白米粥,没什么太多的特色,无非就是煮之前加了几滴菜油。 钟岳添了点炸过的菌菇和榨菜,簌簌地将一碗稀饭下肚。一个人生活的好处就在于,吃什么、做什么,不用跟人商量。自己做主就好,但坏处也有,那就是饭得自己做,碗还得自己洗。将准备好的东西放入书包之中,钟岳准备动身到市区参加比赛了。 七点半出门,坐车到市里,十点左右可以到市区,这样到下午一点的比赛前,钟岳可以把时间放得很宽余。 “小岳,干什么去啊?” “哦,去趟市里。” “开学了吗?” 钟岳笑笑,“快了。” 乡里乡亲,都熟识得很。钟岳在村口等着周大光,准备搭车到县里坐大巴车。今天天气不是很热,暑气渐消,加上今日多云,钟岳打了个哈欠,睁了睁眼,看到周大光拉货的车来了,便迎了上去。 “小岳,上车。” 钟岳坐上车,说道:“没耽误光哥你跑活吧?” “哪啊,我反正都要先去县里的。”周大光油门一踩。 “给。” “什么啊。” “你嫂子给做的葱油饼。” 钟岳说道:“吃过了。” 沿途风景正好,钟岳今天心情很不错。 在长途车站搭上大巴,又过了一个小时,到了市里。钟岳看了眼,时间还早,便到了庞军的德宣斋。 “哟,钟岳,好久不见啊。” 钟岳笑道:“在乡下过暑假呢。”他将一个锦盒拿出来。 “这是什么?” “庞哥你给掌掌眼,这东西如何。” 庞军狐疑地打开锦盒,“墨锭?” “嗯。” “没什么厂牌啊。” “嗯。” 庞军拿过一方砚台,添了点水,“我可用了啊。” “这块墨锭送你了。” “这么大方?不会是劣质品吧,可别伤了我这老坑山砚。” 钟岳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拿过一只狼毫把玩着,“没事我消遣你干什么?” 墨锭研磨开来。 墨香味立马散逸开来。 庞军脸上露出惊容。 这…… 这墨香为何如此沁人心脾! 他忍不住凑近闻了闻。 “好墨啊!” 光从墨香上,有些经营笔斋好几年经验的庞军就可以断定,这墨锭绝对是上品。 他拿起一旁的笔,微微浸润了,在宣纸上书写了几笔。 “墨锭泛紫,弹之清脆,小岳,你从哪里淘来的?”庞军提笔又写了几笔,“唔,我还以为香料加的如此之多,会降低墨与胶的含量,达不到书写效果,没想到这墨色厚重晶亮,好,真是好!” 钟岳心里暗笑,能不好嘛,这可是他按照古方,百分百复制出来的,而且与传统阴干不同,钟岳利用系统快速阴干的墨锭,能够充分锁住香料的气味,达到最佳的效果。 “庞哥,这墨锭如果放在你这笔斋里,能卖多少钱?” “卖?你都说送我了,而且都已经用过了,卖不了了,买不了了。”庞军有些欢喜地将墨锭放在一旁。 钟岳说道:‘我是问,像这样的墨锭,能卖多少钱?’ 庞军眼珠子一瞪,“你有多少?” “额……有不少……” “我都要了!” 钟岳挠了挠头,“有几斤吧。” “几锭好说……等等,什么?几斤?”庞军吞咽了一口唾沫,什么时候墨锭都按斤这个计数单位了? 按照他手头这半两的墨锭来算,岂不是有几十锭? “这种成色,已经算是上上品了。只可惜没有年份和描金,不然凭着成色,少说可以买到两千一锭。” 钟岳说道:“那要是放在你店里卖,有销量没?” “肯定有啊。你这墨锭质量这么好,贵在实用,如果定价在一千左右,应该会有不少书画家青睐。” “那就听你的。”钟岳又掏出一个锦盒来,里头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条墨锭。 这下轮到庞军震惊了。 “你还真有啊!” 钟岳一愣,“不然呢?我闹着和你玩啊?你要是不收,那我就拿给别人卖去了。”如今手头有些紧,卖点制好的墨锭,赚赚外快,钟岳也是很上心的,毕竟这东西,制造好了囤在家里太多也没什么用,又不是古董文玩,也不可能升值。 “别,收,收!”庞军凑了过来,“小岳,你这看上去也不像是老墨,是不是有什么渠道?” “怎么?” 庞军说道:“你这墨的质量,比那些墨厂生产的都要好上不少,要真的有渠道,咱们多搞点货啊,现在这块市场,那都是空白的,而且现在需求量再不断上升!” “真的假的?” “我骗你做甚?我干这行的,难道市场还摸不准吗?我现在为了收墨,都联系了好几个厂子呢,总是收不到好的墨,以前老厂子现在都没有你这种成色的好东西了,别说泛紫光的墨锭,不泛白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钟岳说道:“那得看看市场反映如何,至于渠道嘛,保密。” “诶,你走这么急干什么?咱再好好谈谈啊。” “我得参赛去了。” 第一三零章 奇怪的赛制 十二点半左右,钟岳便赶到了恒尊体育馆。 现场书法大赛的场地,设置在了恒尊体育馆之内。进了体育馆,空旷的场地内已经摆放好了几十张长桌,很明显是一个临时的场地,前边的评委席上,已经寥寥坐着几人。观众席上,也陆陆续续地有人过来落座。 钟岳询问一旁的工作人员,径直来到参赛审核的地方。 “钟岳是吧?” “嗯。” 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抬头瞥了眼钟岳,将参赛资料交给他,不由多看了一眼,他也是周清雨的粉丝,这几日在微博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主人公,终于是见到本人了啊。 他有点搞不明白,为什么周清雨会替一个大学生转发这种无聊的微博,难道真的像一些网友说的,有一腿? 钟岳拿过资料卡,按着座位上的编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由眉头一皱。 他走回到原先的工作人员处。 正在帮人登记信息的工作人员抬起头,看向钟岳,“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桌子上,少了块毛毡。” 书法,这宣纸下边必定要放一块毛毡的。这个从古至今,都是必不可少的书法道具。古人写书,除了毛毡之外,可能是垫一些绸缎或者棉麻,因为生宣与桌子直接接触,会使墨迹化开,不仅影响作品,还会使桌子沾上墨迹。 “少了块毛毡?不可能吧。” 每张长桌上,都放着一个瓷碟和一块毛毡,唯独钟岳的那张桌子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作为第六十号参赛选手,钟岳可以理解为是工作人员的疏忽遗漏了。 墨碟钟岳是随身带着包里的,只是这个毛毡,他以为这种道具,作为主办方,应该会安排妥当,所以没带过来。 “这样,你先去位置上吧。我让工作人员处理一下,这边我得登记核对信息,所以一时间走不开。” 钟岳点头道:“那好。” 他走回到位置上,等着工作人员将毛毡送过来。 场馆之内的参赛选手陆续赶来了。 大约到了十二点四十五分,基本也都到齐了。钟岳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附近的同学开始做着准备工作。他暂时还不能,因为毛毡还没到,砚台、纸笔拿出来,待会儿还得拿起来铺毛毡,这就比较麻烦了。 他再次起身,走向另外一边,挂着工作牌的场内人员。 “你好,我那边缺一块毛毡。” “缺毛毡?哦,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 钟岳点头道:“嗯,好。” 他再次坐回到位置上。场馆之内看比赛的观众不是很多,二三百人,零零乱乱地坐在场馆之中。钟岳皱眉,这是搞什么鬼? 在离比赛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的时候,主办方开始发创作细则。 钟岳深吸一口气,什么鬼?一块毛毡,居然要这么久?这还是市级比赛? “这位同学,为什么其他同学都已经做好参赛准备了,你桌子上还是空空如也?” 一旁有学生投来玩味的目光。 钟岳,可能有不少人没兴趣了解。 但是这个六十号,可是让他们影响深刻,当初公众号投票,刷票刷得最凶的那个,一个人的票数比所有人加起来的都要高,这种没实力还要装|逼的人,到了现场创作,就这么怂了?连文房四宝都不敢拿出来了? 一看就是没真本事,害怕了。 钟岳抬头,微笑道:“得问你们主办方啊。我从十二点半等到现在,期间说了两次,这里缺一块毛毡,试问这么大的市级比赛,连一块毛毡,都要让参赛选手随身自带吗?” 分发创作细则的工作人员眉头一皱,在长桌上扫了眼,确实没有毛毡,便道:“没有毛毡,你就不能创作了吗?” 钟岳被气笑了,“这位先生,首先,不管你是不是从事书法工作的专业人员,首先要认识的问题是,我,作为一个参赛选手,其余同学桌子上都有毛毡,唯独我这边没有,这个问题,是要你们来解决的,其次,在我提出正当合理要求的需求时,你只需要告诉我的是,有,或者没有,而不是我可不可以不用。” 比赛已经开始五分钟了,这种影响人心情的琐事,出现在市级书法大赛上,钟岳真是大开眼界了,居然还让他等了半个多小时! “怎么回事?” 工作人员回头,说道:“这位同学桌上少了一块毛毡。” 原本坐在评委席上的一位书法家皱眉,道:“那还不赶紧去拿,耽误时间。” 总算是遇到个正常思维的人了,钟岳心情也舒畅了一些。 “这位同学,你先坐下来看看创作细则吧,我想毛毡很快就能拿过来了。” “谢谢。” 钟岳看向这张创作细则。这样现场书法大赛,为了防止套作,一般都有规定的创作方向。不过比较类似的现场作文来说,艺术创作局限性比较小,而且只要内容大致符合,主要还是看书法本身的艺术性如何。 譬如之前主题是以“青春”为内容的,候选作品之中,一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的对联,同样入选到了决赛之中,若是按照硬性规定,显然内容是不太切题的,不过还是无伤大雅。 只是这次现场大赛的细则,却让钟岳略微有些惊讶到了。 “为选拔继承传统文化优秀人才,此次现场创作内容均需以书帖原本为内容,展现书法作品原汁原味,不得自我发挥创作,不得结合其他艺术表现形式,如有书体不清、自我发挥作品,一律不得参评。” 看完这段奇怪的参评,钟岳脑海里蹦出来的立马就是三个问号。 主办发这是脑抽了? 以往类似的书法大赛,都是想尽办法,阻止参赛者临摹字帖,要有创造性内容为佳,结果这次奇葩地居然要让人展现原汁原味的书帖? 对于爱好书法的人来说,谁不是从临摹开始的?这种照字帖临摹的比赛,简直就是送分题啊! 这是哪路大仙撒下的福音? 第一三一章 要块毛毡这么难? 临摹,对于某些笔法不精的人来说,这无疑是福音。 就像让爱因斯坦和小学生解一道一元一次方程,这明显就是拉低水平,让所有的参赛选手都失去了创作的能力。当书法作品失去创作,归于临摹本身,这本来就是一种倒退。钟岳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比赛细则。 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钟岳放下了手中的细则,毛毡还没拿到手。 坐在观众席上的人也是哂笑地看着这个光桌板的参赛选手。这是闹哪样?罢赛吗? 在角落坐着的顾秦,看到角落里一动不动的钟岳,嘴里呢喃自语着,“这人是傻子吗?还不动笔,傻愣在那里干什么?” 东区最角落处,黄幼薇捧着一本书阅读着,时不时在翻阅的同时,侧目朝钟岳这里望过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 钟岳站了起来,朝前边的评审席走去。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吗?请回到位置上,比赛期间不允许随意走动。” 钟岳笑了笑,“我缺一块毛毡,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了,请问什么时候才给我?是等比赛结束再给我吗?” “喂,这位同学,请你回位置上。” 钟岳抬头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不会是他搞的鬼? 工作人员走过去,说道:“吴老师,这位同学说他那里没有毛毡。” 吴中贺眉头一挑,“没有毛毡?不会的。比赛用品都是清点过的,不可能少的。” 钟岳笑道:“吴主任,你这话的意思,是我故意找茬?” “喂喂喂,你这话什么意思?信不信我取消你的参赛资格?” 钟岳冷冷一笑,真是有意思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奇葩的赛制,为什么要一块毛毡,都需要这么久了。 敢情负责比赛现场工作的是吴中贺啊。 市书协之中,吴中贺的影响力或许没那么大,但是这次大赛,针对对象主要是市大学生,而在徽州,也只有美院才有专业的书法系。那么,现场工作,自然归到了美院这边来操作。 吴中贺冷笑着看着离去的钟岳,心中暗道,小子,要你好看!没有毛毡,看你怎么写! 钟岳已经明白,这块毛毡是很难到自己手中了。如果要给,早就该拿来了。 钟岳不是很明白,这个吴中贺究竟为何这么针对他,难道就是因为当初那个“吴下阿蒙”?呵呵,看来吴主任的气量也就这么点。 钟岳坐回到位置上,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就这么干坐着,他是不相信,台上那些评委都是吴中贺的人,还是都可以装作瞎子一般,置若罔闻。 台上也有不少观众看过来。 黄幼薇合上书,点了点一旁无聊看手机中年男子,“请问,这附近有卖毛毡的吗?” 男子吓了一跳,“什么东西?” “没事了。”黄幼薇离席而去。 “莫名其妙。” 台上的一些评审,终于是有人发现了这个问题,径直走了过来。 “这位同学,请问你有什么问题吗?” 钟岳说道:“我桌上没有毛毡,无法创作书法,这个问题,我已经求助一个小时之久了,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市级比赛,居然连一块毛毡都要找这么久,是不是还得等其他参赛选手创作完,才能挪来给我用?” 这位老书法家也是面露尴尬之色,和颜悦色地笑道:“很抱歉,是我们处理得不妥当,我这就让人拿过来。”他转身走向吴中贺,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连一块毛毡都要处理这么久?你们主办方这是怎么办事的?” 吴中贺轻描淡写地说道:“张老,可能是工作人员遗漏在哪里了吧。我已经找人去美院取毛毡了,你也知道,这东西临时不好买的。” “去美院取?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吴主任,你这办事效率也太差了吧。” 吴中贺眉头一挑,“张老,你这是在责怪中贺的不是?” 张老在书协也是有点地位的,但是吴中贺是高校系主任,这还是有些差距的。不好说什么办事不靠谱,只好憋着一肚子气,转身回到了位置上。 “老张,怎么回事?那个钟岳,是不是之前不按章法,把两种书体混着用,还在网上刷票的那个?” “我不知道。” 这次作为评审的书法家,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书协会员。偌大一个市里,随便找些懂书法的,还是很容易的。书法嘛,懂和写是两码事,有些人评头论足的功夫绝佳,真让他自己写,可能就马马虎虎了。古往今来,评书论道之人数不胜数,能成一代书家风范之人,少之又少。 当钟岳看到那个老头气馁地坐回到长桌上的时候,他明白了,今天吴中贺是要置他于死地了。 钟岳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朝前边走去。 双手负背的吴中贺立马凑了过来,站在钟岳面前,“你要干什么?” 钟岳直接推开吴中贺,走到诸位评审面前,说道:“各位老师好。” “钟岳,你再捣乱,我就取消你参赛资格!”吴中贺今天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把这个讨人厌的钟岳驱逐出场,就算不能如愿,也不能让他安安心心创作出作品来。 钟岳当他在放屁,说道:“各位老师,为了不打扰其他同学创作,我长话短说,这次比赛真是太有档次了,一块毛毡,居然让我等了接近一个半小时,想来吴主任生活拮据,连一块毛毡都分配不起,我也不等了,可否借一样东西?” 钟岳冷嘲热讽的这话,让这些评委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比赛嘛,就是要做到公平公正,一块毛毡,居然让人家等了一个多钟头,这种事情传出去简直是丢人啊。 “小同志,这是我们的失误。你要借什么,你尽管提就是了,毛毡已经去让人拿了。” 钟岳笑不露齿地走上前,将那评委席上的红巾布慢慢拉扯起来,“借布一用。”再好言相劝,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坐在台上的评委都不由自主地将手肘缓缓离开了评委席。 钟岳扯着长长的红巾布,在众目睽睽之下,奔跑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仅评委惊呆了,在场的观众,参赛者都惊了个呆。 我去,还有这种操作? 第一三二章 神人笔法初现 毛毡古来有之,但也是在元明时代才流行开来的,唐宋书家都是在书桌上垫一块绸缎、棉麻了事,所以并不是说,没有毛毡,钟岳就找不到别的替代品了,实在不行,把身上的短袖脱下来垫着也行,就是有些不文雅罢了。 红色长巾铺在桌上之后,钟岳井然有序地将端砚、墨锭以及笔帘、生宣,一一拿出来。 端砚上加了点矿泉水,墨锭轻重合意地研磨着。将研磨好的墨水倒在墨碟之内后,钟岳用纸镇将生宣捋平,开始执笔行书。 场馆之内,有的学生已经到了创作的末尾。这样只考临摹,不需要创作的比赛,简直太简单了,根本不需要怎么动脑子,直接提笔就来。然而,往往陷入这样一个思维之中的人,那就错了。 创作也好,临摹也罢,书法作品最后除了看呈现效果之外,最看重地是什么?还是书法家本身的笔法如何。当创作被抹去之后,那就是细节决定成败了。 钟岳也不挑三拣四了。 灵飞经全文版的系统全息投影开了起来。 钟岳全神贯注,开始书写灵飞经。 开启系统全息投影,并不是钟岳想要用摹书的方式获胜,而是尽管临摹这本天下第一小楷这么久了,但是这本道门经书还是不好背诵。这样的方式,就省去了钟岳很多时间,也不用去前边索要内容文字了。 钟岳行笔的速度极快。神人九势,讲究一个势字。文征明可以做到一波三折,钟岳如今结合神人九势,可以将笔划做到一波四折!千万别小看这多出来的一折,这代表着钟岳的笔法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至于小楷熟练度为什么才到熟练度的百分之七十,而不是百分之百,钟岳觉得,系统的要求,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用文征明小楷的样本来算了,而是综合所有的小楷书家,来了一个判定方式,不然以他一波四折的笔法,不说完全超越了文征明,至少已经能够望其项背了。 笔法,不能决定全部,但也不可或缺。 掠笔蜻蜓点水,墨韵在笔尖流转。钟岳的笔法不变,呈现的艺术形式确实千变万化。临崖一跃,是掠;横江而飞,是掠;凌空而起,也是掠。 藏锋勾丝,逆锋而行,转折有度,钟岳现在运笔,就像是一个军师。 “横”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 “点”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 “撇”如陆断犀象。 “折”如百钧弩发。 “竖”如万岁枯藤。 “捺”如崩浪雷奔。 “横折钩”如劲弩筋节。 心神合一,手笔连动,钟岳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已经全然不顾周围有什么响动情况了,他的眼里,除了书法,没有其他任何的杂念。 这是很难得的专注,也只有沉**法之道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书法大家才能做到的专注。往往专注的人,身上散发的气场才是最强大的。 这里是篮球场,然而却临时充当着文人们的战场。一静一动,在顾秦眼里,这个笔耕不辍的侧影,是那么迷人。 灵飞经全文有三千余字,钟岳肯定是不可能去全本临摹的,即便是时间允许,尺幅也不允许。四尺对开的宣纸上,最合适的就是四十三行本的内容。 一气以贯之,钟岳记得最重要的一句话便是小楷难于宽绰有余。 每一个字,它是独立的,又是一个整体。做到宽绰有余,那么就是要在结构上有巧妙的布局。 书法之道,纸面上的是功夫,纸面之外的那是意蕴和精神。 钟岳开挂似的快写,让场内的观众都惊了个呆。 因为钟岳写得太快了,简直就不像是在写字,看上去就像是在随便涂涂画画。 “这个小伙子,之前么淡定地跟没事人似的坐着,现在时间来不及了,就这样应付了事,还是太年轻啊。” 一位老大爷推了推老花眼镜,虽然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看不清钟岳写的是什么,但可以确定并不是什么大字,叹气道:“小伙子还是年轻啊,这种大赛,时间紧凑,还写这种小字,篇幅长还不讨好,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参赛经验不丰富啊。” 不管其他人如何理解,钟岳对于灵飞经的把握,有自己的思考。 唐人在眷写此书的时候,绝对不是以书法创作的形式而作的,就是简简单单的抄写经文。道家,由于老子的关系,在唐朝发展到了鼎盛。所以一些盛唐时有名的书家都笃信道教,譬如魏征、吴道子、贺知章等等。 所以钟岳同样不是将它当成是书法作品来临摹,而是将它切切实实地看做是一篇道家经文来写,虔诚地书写。 场馆之内开着空调,让燥热的空气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进入了尾声。 落款,盖印。 钟岳同样已经写到了落款。他比其他人少了将近一个小时,又是如此紧凑的篇幅,足以见他行笔之快了。小楷,并不是说要慢工出细活,该快的地方就要做到行云流水。 四十三行本的灵飞经并不是很长,钟岳临摹了无数次,早已经烂熟于心,加上系统全息投影下,结构布局都在眼前清晰浮现,这才快得离谱。 呼。 钟岳放下手中的小毫。手腕微微发酸,看了眼时间,才半个小时的功夫,确实写得挺快的。 他将印章盖上,检查了一边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 事实上,这一步也就是得个心理安慰,书法不同于其他的,错了,再去改就画蛇添足了。写好了该是如何就如何了,去修修改改,有碍观瞻。 钟岳就这样坐在位置上,等着评审过来。 陆陆续续,不少人已经完成了作品。钟岳看向观众席,发现了顾秦疑惑的眼神,钟岳回以微笑。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是对于钟岳来说,还算是顺利。 墨迹渐渐干了,钟岳用纸镇压着。侧目看过去,评审席上的书法家们,已经走下台来,开始评分了。 钟岳转了转发硬了脖子,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这种比赛,还真是无聊啊。 第一三三章 拓版之上 评选工作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这种赛事,既然要现场来比,自然得分个高低。 终于是轮到钟岳了。 一群书法评委们围在长桌旁边。 “是钟岳啊。” 钟岳起身,虽然之前有点不愉快,但是作为后辈,礼貌是应该的,他站在一旁,“请几位老师指教。” “之前你那幅青春的创作,我不是很喜欢。好好的作品,为什么非要用两种书体?这不符合传统的章法。” 钟岳微笑道:“规矩是死的,我只是在寻求书法作品间的自然平衡,达到一种协调。” 一位稍年轻的书法从事者点头道:“张老,钟岳的观点很前卫啊。咱们现代书法创作,不就是一直在讲艺术表现力嘛。” “不好,我觉得还是欠妥。创造归创造,有些基本的原则还是不能变的。” 钟岳也不生气,每个人的审美态度不一样罢了。就像是穿衣风格,有些人接受得了混搭,有些人非成套的衣饰不穿。 作品还没看,几个人惊鸿一瞥,桌上的几样东西,已经将他们的眼球吸引住了。 黄花梨的纸镇,木料的色泽和纹饰,不用什么过于的语言去描述,绝非凡品!那位张老眼皮一跳,小伙子年纪轻轻,看到实力底蕴在的啊,这一大块的黄花梨纸镇,用来车珠子,应该能车出好几串手链吧,奢侈,真是太奢侈了。 “那个……你这纸镇,卖吗?” “咳咳,张老,别忘记正事!” “哦。看到好东西,走神了。” 钟岳微微一笑,回道:“这个不卖。” “这方端砚也有点名堂,我好像记得几年前淞沪德佳拍卖会上见过。应该是出自名人之手。” 钟岳笑道:“几位是看砚给分吗?” 众人的目光有些不舍地收了回来,嫉妒地看了眼钟岳,这小伙子,不懂事啊,知道东西是你的,怎么的,给看看还不行啊。 “嗯?” 张老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老眼昏花,低头凑近了一些。 “小楷啊……” 一旁之人收回对黄花梨纸镇不舍的目光,也看向钟岳的这幅作品。 清秀工整的蝇头小楷,给人眼前一亮。 张老弯下去的身子一哆嗦,弓着腰抬头,看向钟岳,“这幅作品是你刚刚写的?” “正是。” “不可能!之前我看过你的作品,小楷绝没有如此精妙深厚的功底。” 钟岳笑道:“张老师,我这是刚刚写的,你用手摸摸这墨迹。” 虽然墨迹已经干了,但时间不久,摸上去的手感还是不同的。 “嗯,确实是刚写的。这灵飞经小楷,笔法如此精妙,乍一看没什么出彩之处,然而细看,整篇大作,笔法灵韵,勾丝万千,简直就是难得的精品之作啊!” 一旁有人也学着张老的样子低下头来细看。 “这幅四十三行本的临摹之作,依我看,已经超越了渤海拓本之作,虽不及唐人灵飞经,但是我这些年所见之佳作了。” 灵飞经存世版本有五。 望云楼本、哈弗燕京学社藏本、滋蕙堂本、渤海刻本以及原帖墨迹。前四种均为刻本,不同的是,望云楼本,是嘉靖年间直接从原本墨迹刻成,渤海本是明末所刻,其余两个版本,皆为翻刻,由于刻工上的差距,望云楼最为接近原本、渤海本差距较大,至于另外两个翻刻版,那就差到十万八千里了。 那人所说的渤海拓本之作,也算是不错的拓本了。 “依我所见,这幅作品的高度,能和望云楼拓本比肩了。”张老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钟岳,心里想着,这个出人意料的少年,究竟师从何人,居然有如此水准。 几个书法家在一块儿议论纷纷,后头主持大局的吴主任过来了。 “张老,这个钟岳是不是又闹出什么乱子来了?赶紧的,把红桌布还回去,成何体统?” “吴主任,先别忙着说桌布的事情,你看看这幅灵飞经如何?” 吴中贺眼镜一推,低头觑了一眼,皱眉道:“这幅作品谁写的?好字啊……”他立马反应过来,这些人围在钟岳身边,还能有谁?有一种喝了胶水,张不开嘴的心境,有些不悦地看着钟岳,“你写的?” “吴主任,我写的,是不是就不好了?” 吴中贺如鲠在喉,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来,这么好的小楷之作,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吧,何况之前都已经把话说出去了,便长叹一口气,“好!写得好!” 钟岳微笑着看着吴中贺,“吴主任,瞎说什么大实话。我还不够您的一根小指头呢。对了,毛毡运来了没?是不是从国外进口空运来的?比赛都结束了,要不是这块诸位老师借我的红桌布,我还真就没有今天这个水准了。” “小楷写得好之人,大有人在,你这么狂妄,哪来的勇气?” 张老严肃道:“写得好的确实大有人在,不过吴主任,你在好好看看这幅作品的细节。数老朽眼拙,如今国之大家中,能够做到此等高度的,不过十人吧。” 张存礼的这番评价,则是让原本有些怀疑的人更加质疑了。 一篇灵飞经,真有这么神? 吴中贺笑道:“张老,虽说您是书协的中流砥柱,但这也仅仅是您一家之言。国之大家,还是一个天一个地的。” 张存礼眯缝着眼,“吴主任,敬你是美院书法系主任,所以才给你留点面子。老朽说的,仅仅是对于这灵飞经的把握程度。既然你不要面子,那老朽也就直言不讳了!今天这次比赛,临时换题也是你拿的主意,缺块毛毡迟迟拖延也是你的作为,想干什么?真当我们这群老家伙是睁眼瞎,还是说没本事将你这个高校主任搂倒,就可以看着你为所欲为?” 一群人憋着偷笑,气得吴中贺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张老,说话可得讲证据啊。” “呵呵,老朽没权没势,就一手字,一根脊梁拿得出手,今天丢人现眼了!吴主任,做人可得有个底线,之前你做了什么事,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这幅作品如何,得我们说了算,你说了不算!” 吴中贺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第一三四章 当之无愧 比赛落幕,具体的评奖,则是会下发到各个高校。初审结束之后,作品便同意上交了。张老完成了手头上的工作,走到在整理东西的钟岳身边,微笑道:“你好,鄙人张存礼。” 钟岳回过头,看向这位仗义执言的老头,伸出手和老头握了握,“张老你好,我叫钟岳。” “小伙子,你这手小楷,跟谁学的?” 钟岳将笔卷入笔帘,“跟我父亲学的。方才多谢张老您仗义执言了。” “你就不打算再跟我多聊聊吗?” 钟岳抿了抿嘴,“时候不早了。” “真有意思。” 楷书写得好之人,确实有不少。几乎所有书法家,都是以楷书起手,当然也有少数从隶书入手的,不过成名之作,皆非以楷书成名。 为何? 楷书的法度太过森严。条框之下,笔法缺失,能够做到望其项背已经是难上加难,再想要在此有建树,太难了。 就连当代书法泰斗沙孟海、林散之、李志敏,皆不是以楷书成名,足以见法度之下,难出盖世之才。 草书讲究灵韵,篆书讲究筋骨,这些书体,都没有一个系统严谨的书论,更像是一个可以任人塑造的胚胎,但是楷书就不同了,他有自己的一套体系,你要在这套体系之内有作为,甚至是超越前人,这条道路则更加艰难。 千百年来,行书尊二王,楷书尊颜(颜真卿)欧(欧阳询),仿佛成为了亘古不变的法则,难有与之比肩的人,别说比肩,就是比底下一些成名楷书大家比肩之人,近现代都少有。 钟岳的这幅灵飞经,已经完完全全超越了当时所有书法大家。 为何? 笔法上占据绝对地位! 当法度森严,不容人跳出规定好的格局时,笔法便成为了重中之重。 至今唐人一波五折之法,尚未有人领悟其精髓。别说近现代书道落寞的时代,就是明清时候,都没有人得此笔法。 五百年间,得天独厚者,钟岳一人! 张存礼今天的心情格外激动,难以想象,这篇《灵飞经》若是公诸于世,会让多少书法大家自愧不如。 吴中贺这样的新生代书法家可能不以为然,但是老一辈书法家都懂,楷书要做到此等地步,天赋、传承、恒心,缺一不可。 一场书法比赛,活脱脱地成为了钟岳的独人秀。 无他,因为在座的所有人,在没有创新,成为仿作之后,皆成了庸作。 没有笔法的支撑,再形似的临摹,那也是缺少了神韵上的色彩,缺少了灵魂的肉体,那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钟岳的这片四十三行灵飞经,比不上原贴墨迹,却已经超越了其余刻拓版本,如果不是现代印刷技术如此发达,放在明清之后,钟岳家的门槛想必会被踏破,无数求书之人,会争先恐后都赶来讨要钟岳之作。 钟岳走出了恒尊体育馆,台上拿着毛毡的黄幼薇想要走过去,却看到有一道倩影已经捷足先登了,便止住了脚步,抿了抿嘴,转身离去了。 “喂。” 钟岳余光瞄了眼楼上转角消失的身影,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顾秦那张傲娇的脸颊。 “什么事?” 顾秦有些生气地说道:“你难道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吗?” “谢?谢你什么?” “没有我爆料,你觉得游明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你?” 钟岳眉头一挑,“陈萍萍那小胖子干的吧?” 被钟岳一语中的,顾秦扯了扯嘴角,“那也是我让他做的,不然陈萍萍干嘛帮你?” “对我来讲,游明做不做别人的小三,跟我无关,所以我干嘛要谢你?” 顾秦跟了上去,“他在微博上这么怼你,你难道就不生气吗?” “犯不上。” 顾秦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脸淡然的钟岳,“我不信。” 一旁忽然闪出一个人影。 “顾秦,这么巧啊。” 钟岳瞥了一眼,有点眼熟,应该是上次文化馆开幕时那位,便道:“你们聊,我先走了。” “慢着。”顾秦还没说话,黄旭已经拦住了钟岳的去路,“钟岳,既然都认识,咱们一起坐下来,喝杯下午茶,如何?” 钟岳看着一脸笑意的黄大少,“我们认识吗?” 黄旭嘴角的笑意淡了,“聊着聊着,不就认识了吗?” “就是说我们还是不认识,告辞了。” 顾秦将包往肩上一甩,“等等我。” …… …… 柳梢娥看着电脑上找到的那张山水画,眼神里掩饰不住地赞赏。 一旁的中年妇女微笑道:“小姨,为什么你对这个孩子这么关心?” 柳梢娥抚摸着中年妇女的手,说道:“他让我想到了一个故人。” “谁啊?” “郭风惠。” 中年妇女有些吃惊地说道:“北学领袖?” “嗯。”柳梢娥抿了一口茶。 “小姨你对他的评价也太高了吧?” “不,这个孩子对传统书道的把握,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刻,书法造诣深不可测。你看看这幅画作。” 中年妇女瞥了眼,“有院体画的风格,颜色上做了大胆的突破,似乎也没其他特殊之处啊。” “你再好好看看。” “小姨,我的水平,也就只能看得出这些了。” 柳梢娥摇头笑道:“你仔细去看他的那些笔法,你才会发现这幅作品精髓的地方。书法入画,近二百年来,金农算作一个,郭风惠之后,再无人出其右,如今,我看到了一个新星冉起。” “您这评价,也太高了吧?” “一点都不高。这孩子成长太快了,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地步。”柳梢娥拿过一本书,翻开来,将当中夹着的一张毛边纸拿了出来,“你看看这幅字。” “吴下阿蒙?” “这是他几个月前,当着吴中贺面前所书的。” “呵呵,这么有个性?” 柳梢娥莞尔,“若是没实力,这样的挑衅无疑是不自量力,但是这孩子有这个实力,而且中贺那时候也有点过分了些。你再看看这电脑上,这是他一个月前所书的作品。” “嗯,好像进步是蛮快。” “这原本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结果这幅画一出,我便明白了,这个孩子,远远不止于此。” 中年妇女微笑道:“小姨你的意思是……” “我想介绍他去华东美院。” “小姨,你以为现在还是几十年前啊,介绍不管用啦,得考试。”学着柳梢娥的样子,中年妇女拿起茶具。 柳梢娥喝了口茶,“我的意思,是介绍他去华东美院执教。” 中年妇女一口茶呛到了咽喉,连连咳嗽。 “小姨,执教华东,以他这个年纪,恐难以独当一面吧。” 柳梢娥眼睛望过来,“郭风惠也是他这个年纪,步入教育事业的。以书入画,有此水准,当之无愧。” “不是,小姨啊,今时不同往日了。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去执教华东美院,我这个校长恐怕要被媒体给喷得狗血淋头!” “那就得看你的魄力如何了。我只给你说一句话,华东得钟岳,将来可与央美争雌雄。” “……” 中年女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小姨,你越说越离谱了。” “不信?你看着吧。” 第一三五章 震惊书坛 钟岳回乡。 夜雨晚来急。 倾盆大雨,来得让他猝不及防。 推辞了黄大少的邀请,婉拒了顾秦的请客,钟岳直接坐车回家。 没想到,这样不媚“权贵”的做派,却被“天打雷劈”了。 钟岳回到家的时候,被淋得像一只落汤鸡。石子路上,吱、吱的脚步声很缓慢。他都懒得再多跑两步了,反正都被淋湿了,再跑也就这样了。 进了屋子,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后,透过落地窗,小雨还在下。钟岳擦了擦头发,卡式灶上的小奶锅中煮了点红糖姜茶。 窗外的小荷山雨雾蒙蒙。 夏天的天暗得晚,已经过了六点,依旧亮着,尤其是乌云退散之后,天色更加亮了。钟岳把姜茶倒在了茶杯里。 拿起一旁的手机,擦干了上边的水渍。 有时候,网络真是个好东西。能够将不相干的人,通过一条若有若无的网络,拉凑在一块儿。有讨厌你的,有喜欢你的,还有一些,既不讨厌,也不喜欢你,就像是公交车上的一个过客,瞄你一眼的。 钟不器的微博,让他感觉到除了练书法之外,还有其余的事情可以让他去做。 私信里,抛开那些谩骂,剩下的一些问题,钟岳总会挑一些会回复,自从游明的劣迹被曝光之后,这样的谩骂也少了,但总少不了有人酸不拉几地来一句,装什么逼呢,会写点破字了不起吗? 是没了不起的,但可惜你不会。 “钟大师,您的作品,让我看着很温馨。” 钟岳明白,她指的是那幅以小荷山为题材的山水画,在网上,有些人知道钟岳是年轻书画家,有些人则不知道,以为是一个隐世老者,直接以钟大师相称。 “谢谢。” 挑了几条回复后,钟岳忽然发现了一条新的私信。 “今天的灵飞经得钟绍京九成神韵矣。” 钟岳喝了口姜茶,回复道:“灵飞经是否为钟绍京所书,有待商榷。” 钟岳临摹灵飞经的时候,文征明便与他讲过,灵飞经是唐人所书,但是究竟是谁,已经无法考证了。灵飞经的小楷,比钟绍京的字体强太多,所以这种说法,很难站得住脚跟,一般的字帖出版,都是些《唐人灵飞经》而非《钟绍京灵飞经》。 钟岳还没有将私信关闭,便显示为已读了。 那个叫俗世庸人的博主又发来了一句,“钟大师治学严谨,佩服佩服。”最后还加了两个大拇指。 钟岳被逗乐了,差点一口姜茶喷了出来,回复道:“你既然知道下午的灵飞经,应该在现场,也知道我才二十一岁,这个钟大师,当之有愧。” 过了几分钟,那人又回复道:“年龄并不代表什么,您的实力,当得大师称号。”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么吹捧自己,钟岳觉得此人一定另有所求,便回道:“有什么事,开门见山地说吧。” “钟先生果然思维敏锐。事情您很快就知道了。” 钟岳放下手机,茶杯里再续上些煮好的姜茶,“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鬼?” 天色渐渐暗了,钟岳进入到笔法系统,开始观摩神人九势。 于此同时,市内徽州晚报的报社里,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什么?你是说你要买下今晚的头条?” “是的,内容在这里。” 社长扶了扶眼镜,说道:“这样不符合实际的广告,我们报社是不接的。” “这不是广告,是事实。” 两鬓斑白的社长严肃道:“我不懂书法,但请不要侮辱我的智商。” “你不懂书法,那么我就和阁下将将书法如今的处境吧。” 阁下二字,让这位报社的社长有些受宠若惊。 “给……给这位先生倒一杯茶。” 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子将帽子脱下,放在茶几上,“如今书坛除去那些细枝末梢的流派,大抵分为三类。传统流派、现代流派以及后现代流派。现代流派的书家,主张摒弃书与画的区分。” “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法呗?”社长虽然不懂书法,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这些都是拜你们媒体所赐。” “这不关我们报社的事。” “你听我说下去。大阪的一些外国书家就是现代流派的开拓者,他们主张去文字书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就是乱涂乱画呗。” “你这么说是没错,如果不怕被打死的话。” 社长喝了口茶几上的水,赶紧把嘴闭上。 “他们的观点里,书法艺术的形式、结构、线条等外在面貌。” “不然呢?” 中年男子目光深邃地说道:“精神。” 社长要不是看在老友介绍来的份上,准脱口而出“神经”二字。 “您说了这么多,这和报道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传统流派的支持者甚多,但是如今这个时代,当代书法大师缺乏,真正的隐世高人,又不在乎这些虚名,传统书法没有一个执牛耳之人,所以迫切的希望有人能够站出来!” 报社社长咋舌道:“你不会是想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当这个执牛耳的人吧?这话,说出来我都不信。” “是啊,我也不信。” 报社社长感觉自己被戏耍了,恼怒道:“所以,阁下你和我掰扯了这么久,是来戏耍我的?” “钱和报道都在这里,为什么说是戏耍呢?” “你明明说了,你也不信。” 中年男子淡然道:“可这就是事实啊。” …… …… 第二日 徽州晚报 头版头条 一条震惊书坛的消息,让所有看到报纸的徽州人吃了一惊。 钟繇后代,书法天才横空出世。 笔走龙蛇,六甲灵飞经堪比原迹! 一时间,整个书法界都被震惊到了。 不是因为标题太过夸张,而是底下那张小楷作品,真的堪比真迹! 钟岳同样收到了这份报纸,不过显得很淡定。因为无论如何,与他来讲,这事情简直是无聊透顶。 因为他的小楷,还没有到堪比原迹的地步,至少,在他看来,还隔着一层窗户纸。 屋外传来一声吆喝。 是小卖店的胖婶。 “阿岳!烧了猪大肠,给你端来了一碗。” “噢!来啦!” 钟岳起身,今晚的夜宵有着落了…… 第一三六章 雅与俗 张来福披着一件中山装,与钟岳对坐在白炽灯下。 他放下报纸,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徒弟,眉头紧锁着,说是参加个大学生比赛,怎么忽然一夜成名了呢? “你自个儿是咋想的?” 钟岳抱着膝盖,吃着碗里的卤味,说道:“我这不是琢磨不明白,才来找师父您的嘛。” 张来福打着哈欠,“你觉得会是谁?” “无非两种人,一种想拉我的,一种想害我的。” “你这不废话么?”张来福咋摸着下巴,“不过想害你,这倒不至于,你看啊,这头版头条,这么大版面刊登你的这作品,几万块钱,少不了吧?” “嗯。” “他图你什么呢?” “好像也没什么可图的。”钟岳如今最值钱的东西,可能就是小荷山下的那间雅舍了,那幅画或许还能更加值钱些。 张来福说道:“那不就得了。既然这样,你还担心个什么呢?就怕一点。” “什么?” 张来福盯着钟岳的眼睛,“那人不是真的想捧红你,而是借你炒作。” “炒作?抄什么?” “师父我要是知道,就可以去给人掐指算命了。你要记住的是,不论真假,你要守得住本心,耐得住寂寞。” 钟岳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说实话,到现在,他也没多大兴奋。媒体嘛,胡吹胡侃功夫一流,究竟几斤几两,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大不了闭门不见就是了。” 张来福摇头笑道:“你不知道。” “什么意思?” “既然他想借你的势,你避之不见,这是下策,至于上策嘛,你得懂得乘风借势。人家替你生火做饭,你就不眼馋一下锅里的鱼肉?” 钟岳翻了翻白眼,“师父,你刚还说守住本心,这才三分钟,就让我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了?” 张来福嘿嘿一笑,一根烟叼在嘴里,转念一想立马要睡了,就塞回到烟盒里,打着哈欠说道:“就看你自己怎么把握了。” 钟岳懂张来福的意思。这个帮他登上头版头条的人,很明显是要拿他说事,只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钟岳现在琢磨不明白,但不管卖什么,很明显,如果要钟岳帮着卖,必然是要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与其这样,钟岳先卖自己的药,则显得明智许多了。 “从现在起,不要到处留墨宝。哪怕是再熟的人,就算留了,能不落款尽量别落款。” “知道了。”钟岳明白张来福的意思,历史上有很多书画大师,并不是说他们的作品不好,而是存世量太多,所以在拍卖场上的价格就拍不上去,物以稀为贵。这么说,倒像是还没成名,就开始沾满了铜臭味,不过钟岳没有这样的腐儒虚伪之气,齐白石、郑板桥、金农都是卖画卖字为生,也不见书坛画坛有人以此嗤之以鼻。 作为一门手艺,半个匠人半个文化人,自然是要以此谋生,不谈钱,难道还谈感情么? 从张来福家中出来,钟岳走在乡道上,琢磨着到底是何人的手笔。 真的想捧红他,应该事先打个招呼啊。这么突如其来的头版头条,万一自己不接受怎么办? 打招呼? 走在乡道上的钟岳拿出手机,忽然想起个人来。 俗世庸人? 会是他么? 直到现在,消息还停留在昨天,钟岳怀揣着好奇,想要问一问是不是他,不过还是收手了。这么问,多少有点落于下风,既然有人想玩,钟岳也想看看到底玩什么把戏。张来福说得对,不管对方玩什么把戏,自己守得住本心才是真。 回到家中,钟岳先进入笔法系统观摩了一遍神人九势。 灵飞经能写到如此水平,全仰仗此法。 每一次观摩,钟岳总能领悟到不一样的心得。尤其是那一笔,墨韵落而万物生,到底什么意思呢? 到如今,他都还无法参透。 神人笔法,稍纵即逝,钟岳坐在残垣上良久,最终走进了金农聊天室。文征明如今化作一道黑影,看这意思,和之前漆书未大成之时一样,不到熟练度百分之百,这位衡山先生是不肯露面的。王希孟呢,钟岳与他聊得很投缘,但是年少有年少的好,也有不好。 王希孟整天给他灌鸡汤。 也是,一个生活在大宋未衰亡,天子门生,翰林图画院,十八岁的年纪,风华正茂,按照今天的标准来讲,算得上是事业有成的青年精英了,这样的人,不给你灌鸡汤,难道还灌农药么? 相比较王希孟,钟岳还是乐意和金农谈心。 小院有些破落。 上次过来老金在吃鸡,这次钟岳过来,小葱拌豆腐,一碗稀粥放在案上。 “冬心先生。” “钟小友。” “先生名声显赫,为何窘迫至此?” 金农小辫后甩,憨笑道:“豆荚青,豆花白。豆荚肥,秋雨湿。想见田间午饭时,此中滋味,问着肉食贵人全不知。” “先生年少之时,游历山水,不知何以支撑?”钟岳之前听金农说过,大半个华夏,都有他的足迹,总不会是穷游吧。 金农看着钟岳,说道:“全靠老爸。家有田几棱,屋数区,在钱塘江上。” “……” 富二代。 金农笑道:“家境富裕,广交好友。也做些文人买卖,选些能书善画的巧匠揽活接生意。之后家道中落,又不善经营,所以过着过着就穷了,所以重操旧业,卖书画糊口。” “先生既然交友甚广,为何沦落至此?” 金农哂笑道:“老朽若是要做生意,揚州的盐商与我提鞋都不配,只是不惜的花那功夫罢了。” “那先生觉得,钱财重要吗?” “有钱时视之粪土,没钱时,需知一点,不是为钱而书,是为了书画而赚钱,这样就可以了。你是知道的,书画,它费钱。” 钟岳又问道:“那先生画什么最挣钱?” “板桥说我的山水不如人物,人物不如瓜果,瓜果不如花鸟,花鸟之中,梅花一绝。所以我画梅花最挣钱。” “再冒昧问一句,先生可否教我画梅?” 金农一副老气横秋的姿态,皱眉道:“系统不让啊……” 第一三七章 热闹的小荷山 年轻人基本不看报。 但是昨晚的头版头条,着实引起了徽州书坛不小的轰动。 标题噱头十足,主要还是钟繇后人这个身份和灵飞经横空出世,这二者联系在了一起,产生了微妙的关系。 书法界讲究传承有序。近代更是分派别类,吴昌硕与“吴派”;康有为与“康派”;郑孝胥与“郑派”;李瑞清与“李派”;于右任与“于派”等等,这些以书法大家为核心,延伸开来的书法体系,到了如今,依旧有些威力。 譬如如今国内一线大师,都是有师承关系,弟子,再传弟子,这些都是身份的象征。然而提及钟繇,对于书家而言,那就像是进厨房拜灶王爷一般,无论是哪个流派,都是公认的书法鼻祖。 关键是钟岳的这手灵飞经,太过神秘了,居然已经超越了拓版,直逼原迹。 小楷不能代表整个书法造诣,但是真正能够将小楷写得有如此水准的,还是屈指可数。钟岳的神人九势,自然是旁人所无法触及到的笔法。 钟岳被先是被手机振动吵醒,之后又是一阵门铃声。 他有些不爽了,大清早的,是谁扰人清梦? 电话显示的几个未接来电都是黄明川的。 钟岳挂了电话,走到屋外的时候,门铃声又消失了。他一想,可能是哪个调皮捣蛋鬼吧,大清早的瞎胡闹。 昏沉的意识醒了大半,他简单洗漱了一番,默坐在客厅中,等着小灶上滋滋煎着的荷包蛋。 这回,门铃声又响了。 他关掉了卡式灶的小火,走过去开门。 他有些意外。 两个女人。 “柳先生?” 穿着素色中式开衫的柳梢娥身上透露着知性的古典女才人味道,“这么早,叨扰到你了。” 这样一位文化大家到访,有些让钟岳受宠若惊了,“哪里,两位屋里坐吧。” “年纪大了,老人家起得早,二十分钟前过来按门铃,没响应,我和小敏就在附近的山上转悠了一圈,你要是再不起来,我们可就要无功而返了。” 钟岳微微一笑,端来两杯茶水,“睡得太沉,一般家里也没什么客人,所以以为是放暑假的孩子瞎胡闹,按着玩的。” 柳梢娥转头望了望,“你这布置得倒是挺舒适的,难怪了,能够写得如此不沾烟尘的清秀小楷来。” “您过奖了,这位是……” 中年妇女伸手和钟岳握了握,“我叫康敏,是华东美院的校长。” “康校长你好。” 柳梢娥说道:“前些日子,我和小敏还在说你的事情,没想到,昨晚,你又炸出了个平地惊雷,轰动了整个徽州书坛。” “惭愧了。” 柳梢娥说道:“之前只知你漆书笔法奇绝,没想到还藏着这么一手小楷,似文征明小楷,然风骨笔法,又在文之上,看来你的漆书如此超然,是有源头的。” 很多人学书法,都想独树一帜,有从魏碑入手,有从行草入手的,但最后都败下阵来,规规矩矩地从唐楷、汉隶一步步学起,为什么?没学会走就想跑,只会摔得更惨。一开始钟岳露出这手漆书的时候,柳梢娥就觉得钟岳的功底很扎实,如今在这篇灵飞经上找到了源头,只是这位文化大家可能做梦也想不到,钟岳是先学的金农漆书,后学的小楷。 “只是钟岳,我这次特地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您说。”对于这样一个无关功利的学者,钟岳觉得德高望重、高风亮节,在柳梢娥身上得到了十足的体现,这样的大家,才值得尊重。 柳梢娥有些担忧地说道:“伤仲永可读过?” “您的意思是……担心我膨胀了?” 一旁的康敏笑而不语,膨胀这个网络热词,可能柳梢娥还不是很理解其含义,便低声解释了两句。 柳梢娥恢复神情,说道:“我看过太多年少成名的书法天才。他们有些都是名师高徒,关门弟子。一举成名之后,便醉熏于功名,不务正业,到最后,书道荒废,泯然众人,把他们老师的话当耳旁风。你没有名师提携,我担心你会走弯路,所以看到报纸,第一时间就赶过来,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可是这报纸头条,连我也不知道是谁登上去的,更何况我自己也没有这个脸面,稍有些建树,就拿出来炫耀。” 柳梢娥和康敏眉头一挑,脸色略显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神情,确实,从之前钟岳的行为举止来看,看不出年少得志那种沾沾自喜,有的却是谦虚。 “你能保持这个心态,那是最好了。我这次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您讲。” 康敏微笑道:“还是我来讲吧。钟岳,徽大的艺术系早已经分到了美院,所以你在徽大得不到艺术类的熏陶。我和小姨商量了一下,作为华东美院校长,我想让你作为交换生,到华东美院接受系统的书法教育体系,你应该知道,写好书法和成为一个书法家,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这一点,钟岳很早就明白了。这也是他想要转去中文系的原因。 书匠和书法家有着本质区别。 “华东美院的资源,要比徽大好得许多。” “这个……我考虑一下吧。” 康敏微笑道:“如今大学生毕业都不好找工作,你来华东,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毕业之后就可以留校当研究员。小姨的意思,就是把你当大师来培养。如今书坛断代很严重,即便是一些国级大师,门下弟子都良莠不齐,所以你来华东,会有更好的资源。” “冒昧地问一句,华东在哪儿?” 按照地理位置的话,华东,好像徽州也属于华东吧。 柳梢娥莞尔,这种率真的天性,总比不懂装懂好。 “在淞沪。” “淞沪啊……” “怎么了?” 钟岳喃喃道:“听说淞沪物价高。” “……” “以你的水准,拿奖学金是最容易不过的。按照你的家境,可以替你申请国家助学金,到时候,不仅不花钱,反而会让你觉得读书是在赚钱。” 钟岳听完康敏的话,说道:“那也行。” “学籍的事情我会替你处理好的。” “那就麻烦康校长了。”说实话,这对于钟岳来说,是个很不错的机遇。 屋外忽然传来王大山的呼喊,柳梢娥微笑着起身道:“看样子这阵有你忙的了,我也就不逗留了,我们先走了。” “那我送送二位。” 钟岳看到王大山身边隐约站着个人。 小荷山,一时间热闹起来了…… 第一三八章 忧虑(为雨夜流星雨未见加更) 王大山与柳梢娥、康敏擦肩而过。等两位女士走远了,才凑近了小声问道:“你妈娘家那的亲戚?” “不是的。” 王大山点头道:“那就好。之前恨不得撇干净关系,现在你发迹了,要是再死乞白赖地凑上来,那真是太不要脸了。” 钟岳看向王大山身后的黄明川,明白这二人组,准又有什么事情。 “黄老先生这次上门,有何指教?” 黄明川自从那回魏碑的事情后,一直都是心中有愧,无奈地笑了笑,“钟岳,先前老朽也是被赶鸭子上架,魏碑的事情,还望担待。” 石碑的事情,绕了一大圈,黄明川说出来自己老脸也挂不住了。把人家祖传的石碑弄断了不说,最后兜兜转转,还让物主把钱款都吐了出来,可以说,在捐赠这件事上,钟岳是最大的输家。 但是呢,人家一点也没有要把事情闹大的意思,不然文化馆乌龙这件事,他是经手人,面子上也挂不住。 “黄老先生不必介怀。” 说实话,如果没有笔法系统这个意外收获,魏碑这件事上,钟岳绝对会对黄明川有芥蒂的,包括王大山。之后失而复得,总算是最好的结果了,有些秘密,是不能说出口的。钟岳索性就懒得再小肚鸡肠地斤斤计较了。 王大山也露出了微笑。 说实在的,魏碑捐赠这件事上,他是有私心的,之后一连串的事情,让钟岳一个人担着,他这个做乡长的,确实有点没样子。之后钟岳还帮着乡里小学的教评工作出力,再回想过来,是对不起他这个“大侄子”。 “小岳,那事王叔也有错。王叔想着一块石碑而已,也就没多想,没照顾到你的情感。” 面对两人站在门口认错,钟岳也是哭笑不得,“这都怎么了?黄老先生,你不会上特地过来和我说这件事的吧?” 黄明川说道:“也不全是。你在大奖赛上的那幅灵飞经作品,我也看了,很不错。” “那您……” “如果不出意外,这次斩获一等奖是不成问题。” 吴中贺费尽周折,想要遏制住钟岳的创造力,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钟岳的临摹底子更胜一筹,还不是擅长的漆书,一手灵飞经,惊艳到了全场。 “您这是来跟我道喜的?” 黄明川坐在沙发上,接过茶水,看着桌上剩下的茶杯,问道:“柳先生过来,是邀请你入书协的?” “不是,有别的事。” “哦……”黄明川有些心不在焉。 钟岳没说什么事,黄明川也没问。 “之前和顾丫头说好了,为了补偿你之前的损失,你入书协的事情,我会鼎力相助。” 王大山在一旁敲边鼓,“那真是太好了,有黄老先生这样的书法大家,小岳,你这已经是一只脚踏进市书协了。将来和市里那些书法大家交流,也能提升自己的名气。” 钟岳看着黄明川脸色不是很自然的样子,笑道:“如果黄老先生有困难的话,就别麻烦了,我还年轻,不急的。” 黄明川笑了笑,“以你的水准,那些三四十岁的书法家都比不上你,你没资格谁有资格?只是之前你和老张闹得有点僵,他是这届的书协理事,如果要一票否决你,底下和我交好的几个老书法家也不好意思反对,所以如果你想入书协的话,最好过去,和老张交流交流。老张也是老一辈里,咱们徽州的名人了,你能和他冰释前嫌,那入书协的事情就稳了。” 钟岳好像明白了什么。 “年轻人嘛,有时候姿态放低一点,我相信,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钟岳微笑着说道:“黄老先生,这件事上,我恕难从命了。如果张理事登门道歉,我也不会因为这点小过节一直揪着不放,只是当初在文化馆,您没有看到,算了,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如果为了入书协,让我颠倒黑白,去讲一些违心的话,那还是算了。” 黄明川沉默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不过我还是会帮你争取争取的,希望老张他大局为重吧。现在传统文化愈发薄弱,尤其是对于青年一代,更是出现了断层的局面,如果再没有人站出来,将来咱们这些老家伙入土为安了,这杆大旗谁来扛?” “您有点扯远了。” 黄明川严肃道:“不,并不远,而是迫在眉睫了。现在书坛各自为主,不像是近代那般百花齐放,是一代不如一代。行了,这些都是后话了,书协的事情我再替你规划规划。” 黄明川起身要离去了。在一旁听得门儿清的王大山笑道:“黄老,吃个饭在走吧。” “不了,今天是私事,就不劳烦王乡长了。” “不麻烦不麻烦,吃个便饭,去我家也行,小岳,你也陪着去吃一顿。” 黄明川微微一笑,在屋里环视了一圈,“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当初来的时候,这里好像还是那老式的厅堂吧,唔,挺好的,这边望出去就是山景,比城里我住的公寓舒服多了。今天就真不吃饭了,王乡长,我就告辞了,市里还有事情。” “那我送送你。” 钟岳也跟着走了出去。 “小岳你就被送了,家里还得关门什么的挺麻烦的,我送黄老回去就好。” 钟岳说道:“那黄老您慢走。” 他回到屋子里,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叫了,一大早上的,来一波走一波,半生不熟的荷包蛋都还没煎好。 卡式灶重新打火,荷包蛋已经被油的余温加热得有些凝固了,钟岳稍稍加热后,翻了个面,夹在买来的吐司里,倒了杯牛奶,终于是吃上了可口的早餐 吃完早餐,钟岳才感觉整个人活络起来,书协吧,能入最好,但是要钟岳趋炎附势,没品地去为了这样一个名额,求张邵林,那就免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 …… 车子停在乡办公楼前,王大山跟着黄明川走在路上。 “黄老,小岳这孩子,性子倔强,有些话,您担待着点。” “啊?哦,好,一定一定。”黄明川有点心不在焉地应付道。 王大山说道:“您之前说的,想要收小岳做关门弟子,这样入书协也容易点,怎么刚才在屋里不说呢?” 黄明川短叹道:“老朽惭愧,教不了他什么东西。希望柳先生,能够给他指条明路吧。” “先生,那老人家好像是个女的吧?” 黄明川看了眼王大山,“先生是尊称。徽州的文化届,能得此称号的,恐怕也就柳梢娥女士了。” 王大山有些惊讶到了,这小子,什……什么时候这么有地位了? 首订差强人意吧,没强推没三江能有600,应该是烧高香了。没发什么上架感言,三川谢谢所有订阅的书友。三川会继续努力,写出更好的内容。刀豆府舵主的加更也会补上,不过没存稿,需要慢慢来。三川不放弃,谢谢大家不弃,再次拜谢! 第一三九章 时评灵飞经 头版灵飞经问世,带起了一股书法风潮。 就在周日徽州晚报的文艺板块上,钟岳看到了张邵林的一篇文章。 看到这篇文章,钟岳坐在家中,笑着摇头,没想到所谓的大师也会有私心啊。 这份徽州晚报,又是陌生人给钟岳订阅的。大屏乡订报纸的,估计不超过十户人家,送报纸的一般都是直接甩在乡里的邮箱里,唯独给钟岳,亲自送上门,明显是有人刻意叮嘱过的。 张邵林在徽州书法界很有分量,这篇约稿不知道是不是针对钟岳而写的。当中有一段文字,被人用荧光笔给特意画了出来。 “灵飞经被世人称为天下第一小楷。我并不认为如此,二王楷书,当在灵飞经之上,只是年代久远,墨迹稿件流失,留下的石刻不精,故没有灵飞经精细。至于灵飞经的书体,虽然清秀灵动,符合世人审美,但因为天下尊为标本,才延伸出后世趋于一统的馆阁体。对于书法发展来说,灵飞经是阻碍了书法在其后几百年的发展,所以灵飞经不该列为天下第一小楷,也不适合太过推崇。” 这篇书论里,倒是没有提及钟岳的事情,但这段文字,钟岳读着总感觉张邵林的话有点本末倒置了。 “因为灵飞经写得太好,导致了书体趋于一统,结果就否定灵飞经的地位。按照张邵林的这种理论,那么所有引领时代的潮流品,都该被消灭。正是因为灵飞经写得太好,才会被争相刻拓、临摹,这怎么能当成否定它的理由呢?” 钟岳不知道张邵林发表这样的文章出于什么目的,但总让钟岳觉得不爽。 俗世庸人终于有了动静。 钟岳打开微博,看到私信之中,那张诡异的笑脸。 “钟先生,您感受一下所谓的文人相轻。您还没乘风而起,那些老家伙们已经担心您的光芒太炽,开始抹黑您了。” “你不需要挑拨离间,我自己会判断。” “钟先生,这怎么能是挑拨离间呢?这样的书协理事,您还要屈尊过去,在书协任职吗?您会感受到那些老家伙们是有多么厚颜无耻的。” 钟岳喝了口茶,也懒得再打字了,直接按下了语音,“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同样有一条语音信息发了过来。 钟岳点了开来,听这有点变样的声音,应该是个中年人。 “自然是帮您了。” 确定不是顾秦之后,钟岳便知道,这整件事,确实有一个幕后推手。 “你大费周章地买头版头条,又如此费尽周折,想要让我看到,难道就不怕我心生反感,拒绝你的请求吗?” “钟先生,您是年轻人,应该明白,大好的前途等着你,没有运营团队,你的光彩,是无法为常人所熟知的。十个书法家说您的字好,那没用;一千个民众说您的字好,那才是真的好。等到十万个民众认为您是书法大家的时候,就算你写得是一堆垃圾,也会有人奉为圭臬,这便是营销。” 中年男子这段话有点长,分成了好几条语音,连续发给了钟岳。 钟岳听完之后,有些想笑,“按照您的逻辑,大街上随便找个人就是,何必来找我?” “您的身世,您的才学,您的笔法以及您的智慧,只有您这样未来能够大放光彩之人,才符合铸造大师的要求,您看,区区几万块,已经让张邵林先生坐不住了,您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那您就继续您自己的游戏吧。” 说完这句话,钟岳直接将这位俗世庸人给拉黑了。 拉黑了…… 黑了…… 是的,拉黑了。 他讨厌这样的设局。书法本来就是干干净净的东西,被某些人搞得和阴谋论似的,何必呢?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写点真实的东西,一定要这样勾心斗角,去谋求点名利吗? 冬心先生的话,钟岳始终谨记着。 “不是为钱而书,是为书而赚钱。” 理想和物质条件上,需要有一个平衡点。如果钟岳真的答应了这个神秘人的邀请,那么,他和这这些追寻功名利禄的人还有什么区别?拉黑他,倒不是出于气愤,而是钟岳逼着这人现身的手段,肯直接花这么大手笔投资的人,一定不甘心就这样算了。 钟岳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居然要踏着张邵林来捧他。 这份时评特地送到钟岳手上,不用说,如果钟岳答应了,接下去肯定就是无休止的争论。焦点绝对不是涉及个人书法造诣,而是围绕灵飞经展开的书法地位争辩。 照理说,像张邵林这样的书法大家,类似钟岳这样初出茅庐的小青年,是没有资格和书法大家争论的资格,但是钟岳不一样,钟繇后人,灵飞经堪比原迹,这样的传奇色彩,直接拔高了钟岳的形象和神秘感。 就像是两个剑客狭路相逢。 一人是江湖成名已久的绝世高手,而另外一个年轻人,手握倚天剑,背后站着张三丰、独孤求败、西门吹雪等一帮逆天的人物。 那么,如果开打,这将会是一场博人眼球的大战。 然而钟岳拒绝了。 因为如果和张邵林“开战”,无论谁赢谁输,他都是牺牲品,这种傻事,谁干谁煞笔。 进入笔法系统之中,再次观摩神人九势,钟岳愈发觉得,这些墨韵,远远没有他认为的这么简单,即便是揣摩出了点东西,他都觉得是冰山一角,更何况,这冰山一角,还是不完整的。 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用那张熟练度提升券呢? 每一次的笔法大进,都是在感悟神人九势的基础上得到的增幅,但是钟岳现在遇到的问题在于,真的是遇到瓶颈了。 完整的王希孟山水画,让他洞彻到了墨韵奔马之中蕴含的五势,现在要领悟最后一势,最好的方法就是能够获取完整的笔法系统,帮助他领悟神人九势,只是新手任务的提前总结,失去了这样的机会,主线任务给予的奖励系统,又是全新的,需要靠钟岳自己修炼。 那么,这张熟练度提升券,变得尤为珍贵了。 他犹豫再三,一狠心,一咬牙,拼了! “宿主是否使用熟练度提升券?” “使用!提升文征明小楷熟练度!” 张邵林对灵飞经的评价有实锤的,大家不必觉得这个为了打压主角,书法大家这个说法情节不合理。另外推荐好友的作品《东京警事》。 第一四零章 优秀与超越 文征明小楷的进度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爬满了整个进度条。 钟岳脑海里多出了不少东西。 哦,原来是这么用笔的。 嗯,应该是这样,而不是这样,之前理解有误了。 为什么二王的楷书作品刻拓版本不如灵飞经,不是说二王的楷书不精,而是小楷作品,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有一丝一毫的偏差,这字的艺术表现效果就完全变了,所以墨迹版本尤为珍贵。如今流传下来的墨迹版本,魏晋唐五代的,无外乎皆为精品之中的精品。 文征明的那道黑影,在钟岳小楷笔法大成之后,镀上了一层金边。 整个人物渐渐有了身容。 还是那个精神矍铄的文弱老人,攥着一支小毫,坐在书亭之中。 “不器,你出师了。” “多谢先生指点迷津。” 文征明笑道:“为师教你三成,是领你进门,若是手把手教你,你就不会有如今的成绩。博采众长,你的笔,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你自己。我不希望你的小楷,将来是被烙印上吴门小楷的印记。” 钟岳明白文征明话里的意思。文征明子弟也不少,但是能够达到他这个地步的,甚至超越文征明的,没有。 可以说,文征明引领的艺术时代,延续了百年,直到董其昌书法大成之后,才是吴门小楷落幕的时候。 艺术和科学不同。科学,他可以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断上升进步的,然而艺术,他是认识美,表现美的手法,每一个艺术大师的诞生,那都是自然的眷顾。 书法之道上,千百年间,熠熠生辉的就那么几十人,足以见要成就一代宗师,需要有多大的努力和机遇了。 时代不同,成就价值的付出也就不同。 科学是在前人正确的基础上不断探究,认识正确的自然规律,然而艺术,是要打破前人对于美学的逻辑认知,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美学体系。 这无疑是困难重重。 “先生,难道二王便是不可超越的吗?” 一千六百多年了,就算是百年不遇的天才,那么也总该是落幕的时代。 然而在书道之上,二王的统治地位,就像是儒道治世那样,在书坛无法被动摇。钟岳很想问一问,难道真的就无法超越吗? 文征明看着钟岳,说道:“这千百年来,书家各领风骚,与二王比肩的书法大家是有,苏黄米蔡、楷四家,这些都是吾辈楷模,但是不器,你要记住,优秀不一定就是超越。” “优秀,不一定就是超越……” “琅琊王氏,晋朝名门望族。二王的功绩,变汉隶为行楷,定后世书风,你拿千年前的字帖,与如今吾辈的字形来看,你便明白为师这句话的含义了。” 《兰亭集序》、《快雪时晴帖》等等,确实,即便是拿到现在来写,都丝毫没有时代感的差距。王羲之,这已经不是个人的魅力了,而是一个时代的缔造者。 一个建立了字形美学体系的书圣,就像是儒家的孔圣一般,你可以做到在这个美学体系里的佼佼者,但永远无法超越,这不是从书法之道上可以实现得了的,从历史地位上决定了王羲之注定无法被超越。 文征明目光远眺,“后世书家,无不临摹二王作品,这不是盲目推崇,而是一种对于书法的认知,让你不由自主地喜爱上他们的作品。” 看到钟岳有些神游的样子,文征明笑道:“如果把米芾放在东晋,那么米芾就是书圣,这无关乎作品,时势造英雄,只恨迟生了千年之久吧。” “谢谢先生提点。” 文征明微笑道:“书法之道,硬是要去超越谁,比过谁,这就没意思了。不器,你要记住,超越自己,那才是最大的乐趣。” 钟岳点了点头,退出了文征明书亭。 就像是灯泡是爱迪生发明的,人们永远记住了爱迪生——灯泡这个代号,但是之后的日光灯、led灯是谁发明的,就鲜为人知了。这就是创造与传承延续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小楷大成,钟岳如今算是在书道之上,踏出了第一个脚步。 凭借这手金农漆书以及吴门小楷,至少饿不死了。今日的神人九势观摩已经用尽,钟岳暂时还无法检验小楷大成之后,是否对他领悟神人九势有什么帮助。百分之七十六,加上熟练度提升券的百分之三十,这么算起来,钟岳又多了六次抽奖机会,这样的美事,自然是他如今最想做的。 然而点开任务界面,点击文征明小楷完成任务框后,钟岳发现他的想法过于天真了。 “恭喜宿主小楷笔法大成,系统奖励成就点五百,笔法熟练度超越百分之六,系统额外奖励成就点五百,附加抽奖一次机会。” “……” 一次,就一次! 这系统也太抠门了! 钟岳还想着有个六次抽奖机会,能够在抽几个笔法系统或者是什么秘技之类的,结果系统这么不给面子,就打发了一些成就点,一次抽奖机会,简直是不能忍啊。 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既然没有和系统讲条件的权力,钟岳也只能点开抽奖系统试试运气了。 “宿主有一次抽奖机会,是否开启?” “开启。” 钟岳调整了一下呼气,说实话,笔墨纸砚的概率占到了百分之八十,这些,对于钟岳来说,目前的帮助其实不大。好的笔自然是利器,但是本身实力不到家,即便是拿着书圣的笔,也没有书圣的实力。 转盘开启。 眼花缭乱地物品在当中流转,琳琅满目。 【瓷杆青花大狼毫】、【小叶紫檀兼毫】、【菩提抱神紫金墨】,一件件珍品,听上去都是那么高大上。对于系统出品,钟岳还是很满意的。那支竹刻中紫毫,到现在毫尖都还光洁如新,好像永远都不会损坏似的。 钟岳觉得,笔和砚台他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好的石砚,传百世而不朽。至于纸和墨,是抽奖之中最坑的消耗品。 这一次,不知道会给什么呢? 第一四一章 江左风华(为刀豆府舵主加更) 转盘上的流光开始转动。 由一开始的飞快,到慢慢地一步一格,钟岳屏住呼吸,心里默念着,千万别是纸墨,哪怕给支笔,呸,要啥笔。给来个笔法字帖吧! 如今漆书大成,小楷大成,笔法上,钟岳比画法更加可就一种书法笔法,可以让他在逐渐积累上去迫近神人九势的奥义。 钟岳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这神人九势最后一笔,非书法不可破解。以书入画易,以画入书难,华夏书画,讲究的是一个筋骨,若是筋骨丰满了,外头披着什么衣裳那都是有独特韵味的,然而筋骨不行,那就是一堆花架子,毫无生气可言。 叮! 在钟岳戏精般丰富的心理活动下,转盘落定。 要是纸墨,钟岳非得气死不可,这次珍贵的抽奖机会,是钟岳狠心用了提升券换来的,如果抽到一张纸,那就悲催到家了。 “滴!” “【王珣行楷笔法】,宿主是否领取?” “喔喔喔!靠!” 钟岳心里咯噔一下,之前觉得笔法这东西,仅仅是占据百分之五左右的概率,都懒得去看了,没想到,这回是真的抽中了笔法! 王珣? 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但又好像不是很熟啊。 自从走上书法这条道后,钟岳也翻阅过不少关于书法的知识。二王、赵孟頫、苏黄米蔡、颜真卿、欧阳询、诸遂良等等,这些书法大家的生平他还是非常了解的,但是这个王珣…… 可能是看过,但是真的是记不起来了。 这次运气是真的爆棚了,本来钟岳已经做好了抽个什么毛笔的准备,没想到这次如此好运,直接是抽中了行楷笔法。金农漆书是介乎汉隶、正楷之间的特殊书体,文征明小楷是正楷之中的一类,这次抽中的行楷,恰好弥补了钟岳行书上的不足。 钟岳如今的小楷虽然写得很快,但是再快,也是一笔一划,规规矩矩的书体,能快到哪里去?行书则讲究连带、牵丝,笔法灵动快速。 “宿主是否领取笔法?” “领取领取!” 那本小小的黄色册子消失,钟岳明白,这是系统在生成笔法系统的登录窗口。如果他这个小世界里是越来越热闹了,有揚州街头,有文氏书亭,还有山水泛舟的王希孟,这次,不知道这个王珣是何等人物了。 “系统生成完毕,请宿主重新登录。” 有了文征明小楷的前提,钟岳也有了心理准备,头一次进去也不怂,大不了抹除npc主观印象即可。 钟岳点开王珣行楷系统。 连片的建筑群,一股隐世大族的风气扑面而来。 钟岳行进在大道上,华美的石牌,整齐的石道,远望过去,高大的鼓楼威严庄立。鼓楼下设拱门,四通八达,上有楼阁,钟岳眺望上去。 琅琊王氏! 钟岳骇然。 居然来到了东晋第一士族,华夏首望! 文征明口中的神秘士族,这个王珣,居然是琅琊王氏之人! 钟岳穿过鼓楼,行径在古式的建筑群落间。统一的建筑样式,高屋建瓴,飞檐黑瓦,每个格局都不尽相同,合乎风水阴阳,一看都是大手笔。 世家啊,真是气派。 钟岳走了好久,都走不到尽头,简直比乔家大院大了不知道多大。 过了很久,钟岳才走到尽头之后,青山巍巍之下,青松林立道旁。 王氏宗祠之外,漆纱笼冠,汉服宽袖,男子站在宗祠之外,看着钟岳。 钟岳走了过去,朝这位头戴漆纱笼冠的儒士一拜。 “王……额……” 真是过来得有点着急了,早知道先度娘一下,看看王珣是什么职位。魏晋时代,对不熟的长辈称呼,一般都是用姓氏加职位。 “先生你好。” 叫先生,总是没错的。 “前来所谓何事?” 钟岳说道:“来跟先生学习行楷,晚生钟岳。” 王珣目光淡然,“王氏笔法,非王氏族人不传。” “……” 退出重来。 这次钟岳可是做足了功课。 王珣,字元琳,丞相王导之孙,中领军王洽之子。 原来是《伯远帖》的作者啊。王珣这个名字钟岳影响有点模糊,但是看到《伯远帖》作者这个信息的时候也就明白了。和《快雪时晴帖》、《中秋贴》齐名的三希堂法帖之一。 算起来,这个王珣是王羲之的侄子,这下钟岳算是捡到宝了。 他回到系统之中,“抹除王珣npc印象记录。” “宿主是否确定抹除王珣npc印象记录?” “确定。” 钟岳重新登录,再来到王氏宗祠前,拱手道:“王尚书,晚生钟岳,特来学习行楷。” “非王氏族人不传。” “……” 再来! 钟岳就不信了,按照系统的设定,npc会重新刷新留存的印象,怎么老是说同一句话呢? 钟岳再次抹除npc记录之后,再次来到王氏宗祠。 “晚生钟岳,拜见王尚书。” “所谓何事?” “特来学习行楷。” “笔法非族人不传。” 钟岳这下明白了,这不是npc主观印象了,而是琅琊王氏的规矩。如果真是非王氏族人不传,那岂不是成了一个废系统? 子承父业,古来有之。钟岳也不能说王珣太过敝帚自珍,确实这样以血缘传承技法的方式容易使一些华夏文明断了传承,但真要去指责,钟岳又无法说出这样的方式有什么错。 亲疏有别,总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是倾囊相授之贤者。 他看着王珣,决定再争取一下,若是王珣不松口,那就算了。总不能让他改姓王,然后说他是王氏后人吧?那也太没骨气了。 “笔法之道,乃吾祖钟繇传之卫夫人,卫夫人传之王右军。尚书乃王右军子侄辈,莫非要忘恩负义,敝帚自珍?” 王珣眉头一皱,“钟太尉后人?有何凭证?” “……” 族谱那已经是不可能了,过了一千多年,别说宗祠族谱了,唯一的那块魏碑,如今也成了无字空碑,被钟岳封在了井底,这还找什么凭证? “年代久远,这个晚生无法证实,但吾祖传之卫夫人,卫夫人传之王右军,这总没错吧?” 王珣犹豫道:“这样啊……我得问问叔叔,这样,你改日再来。” “那个,可否让我见一见王右军?”对于书圣,钟岳还是挺想目睹一凡风采。 “小友非我朝之人,看不到。” “……” 这个操作就很骚了…… …… …… 第一四二章 热销 今天的笔法学习时间,被钟岳反反复复的重置给消耗光了,最后一根毛都没捞到,着实有些遗憾了。 他退出了笔法系统,电话恰好响了起来。 “喂?” “钟岳啊,都打你好几个电话了,怎么不接?” 钟岳听出是庞军的声音,便问道:“庞哥,什么事啊。最近有点忙,所以可能没看到。” “你忘啦,墨锭的事。” 钟岳记起来,问道:“墨锭,怎么了?用起来有问题吗?” “卖完了。” “……” 钟岳有些意外了,这才几天,半两一块,一共半斤的墨锭啊,这加起来都一万元的量了,居然卖完了? 墨锭不像是墨水。一块好的墨锭可以墨个三四百毫升的墨水,如果是平时偶尔写写书法的人来说,一两个月都未必能用完,本来钟岳想着,能一个月卖出去已经要烧高香了,结果这才几天,都卖完了? “真的假的?”钟岳有点不相信了。 “还记得当初书斋里你遇到的那个老蔡不?” “怎么?” “我和他关系不错,就让他试了试,直接用退休金买了五根,又拉来了几个老友,直接把货给扫完了,现在还有不少用过你这墨锭的人,想要求购呢。我早就说过,你这墨锭比起四五十年前老墨厂顶峰时期生产的墨锭质量色泽都要好,一千这个价钱,物美价廉,那时候留下的墨锭存货都涨到两千多了,你这个一千块一条,正适合平时临摹用。” 额……退休金。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这一口气五根,那就是五千块,这都丝毫不眨眼的。金农说得果然没错,书法,若要用得高档点,它真的很花钱…… “钟岳啊,我建议如果你这墨锭是有配方的,六个月后的那一批,赶紧找个模子,你这样四四方方,平平无奇的墨锭,人家拿回去只能当临摹用,拿出去送礼都嫌寒酸。” 庞军也多少知道点制墨的流程,好的墨锭,那都是要阴干的,花上个半年一点都不过分,不然凭什么卖这么贵?如果用什么烘箱烘干,是非常影响墨锭质量的。 “低调有内涵嘛。” 庞军笑了笑,“那也得有个标识啊,如果你这是一批老墨,也就作罢,真的是有配方制成的,阿岳,你想做大做出名气来,必须要有一个自己的品牌,不然靠着这样口耳相传,要打开销路还是很难的。” 钟岳明白庞军的意思。有配方,如果没有品牌,那么一旦自己找工厂代加工,这个配方一旦泄露,那么自己就毫无竞争力可言了,但是有了品牌就不一样了,即便是配方泄露,自己这个五百斤油的名气招牌打出去,占有了市场后,消费者就会认可这一百年古方。 不过钟岳暂时还没有进军商业这个想法,卖点墨锭,纯属是缓解一些紧张的手头,毕竟要去淞沪了,手里没个十万八万的,去了不安心呐。 他又将系统之中制好的二十根墨锭码放整齐了,准备再去一趟市里,找庞军代销。 钟岳现在手头上的钱,也就是个六七万,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这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但是问题在于,钟岳还养着个系统,鬼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冒出个什么剧情任务,到时候要花钱了,手头钱不够,那就很尴尬了。 别人写字画画是为了挣钱,而钟岳是挣钱为了写字画画。 至于找什么代工厂,暂时还不是钟岳所要去想的。他现在最主要的重心,并不是挣钱。 …… …… 文化馆的会议室内,市大学生书法大奖赛的参评工作,在这里开展。 由现场评审打分,选出来的十幅候选作品,摆放在展厅画板之上。如果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市级书法比赛,也就不会搞得那么隆重,需要美院承办,书协参评,市文化办审核了,关键是这次比赛,涉及到之后的一次全国性比赛的入场券问题。 文化办的几个主任、书协的骨干以及文化馆的几个负责人,坐在会议室内,看着展馆窗口中的十幅作品,讨论着奖项的评定问题。 “几位领导,根据奖项评定,这次获得现场书法家最高评定的就是这幅《灵飞经》四十三行作品了。” 一位两鬓花白,玳瑁老花眼的老头眯缝着眼,“哦?就是被报社媒体最近炒得很火热的那幅作品吗?” 张邵林笑道:“房主任,是的。” 房文山,这个是张邵林的老友了。当初那也算是同门师兄弟了。房文山从政比较早,混到了文化办的主任位置,当初张邵林还笑自己这位师弟醉熏名利,结果到了晚年,自己也混到了编制内,虽然以前小山小山的叫,现在工作场合,还是叫了一声房主任。 张邵林能够当上这个文化馆馆长,可以说有大半的因素,是这个同门师弟使力相助。 “嗯,从笔法上来看,确实,这幅作品的质量的确比其他这些作品要高出一筹。只是这个用墨上,细看还是略微有些瑕疵啊。” 房文山虽然多年不碰笔墨,但是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辣。 底下坐着的张存礼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说道:“房主任,这件事情,我解释一下吧。” “哦,是存礼啊。你说你说。咱们虽然在会议厅,但是在座的,当初都是书协的老伙计了。” “当时现场少了一块毛毡,所以钟岳这幅作品,是在一块红巾布上写完的,您也知道,这种用来装饰的布料,它不吸水,所以墨迹稍重的地方,它就不易吸墨,停留在纸上就容易化开。” 房文山双手负背,在几幅作品前来回踱步,身后几个文化办的副主任,也驻足一一审核着。 “这样啊……那真是难为这位小同志了。” 其实这个影响,对于钟岳来说很小,因为钟岳的笔法运转极快,写灵飞经的时候更是神速,所以墨迹往往还没化开,便已经随着笔毫拖动了,也只有几个转折的细微之处,有这样用墨化开的迹象。 “房主任,也不能这么说。这现场书画嘛,总有个意外,这个不是理由。” “嗯。不过这幅作品还是挺不错的。就给个二等奖吧。这幅颜勤礼碑的仿作,提到一等奖的位置上来。” 张存礼皱眉,建议道:“这两幅作品明显不是一个层次的,房主任,这样子不妥吧?” “老张啊,不是这个原因。咱们这次大赛,主题是什么?精神文明建设!这个灵飞经,道家经文,提到一等奖的位置,不妥!还是这幅颜勤礼碑的内容符合主题。” “这……内容是吴主任定死的呀。” “存礼,人挪活,树挪死,这规定选取碑帖原文,也得自己适当筛选啊。不用说了,就颜勤礼碑这节选,颜体雄浑,也算是佳作了。” 几个书协的与会人员默不作声。 凭良心讲嘛,自然是这幅灵飞经小楷毫无疑问斩获一等奖的,但是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同书体的两幅作品,在外行人眼里,很难评判出高下来。 几个有眼力劲的,很明显就感觉到房文山对这幅灵飞经有偏见,也就不去触霉头了。 黄明川欲张口,却被站在一旁的张邵林隐晦地瞥了一眼,也就不说话了。 散会之后,黄明川走了过去。 “老张啊,外行看个热闹,咱们搞书法的,难道还不懂孰高孰低吗?钟岳的这幅灵飞经,明显在笔力、章法上高出黄旭的颜体不少,房主任这么搞,你怎么也不问问?” 张邵林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道:“老黄,之前欧阳国际的事情,你忘了?搞得不欢而散,上头自然不高兴,这次你觉得让钟岳拿个一等奖合适吗?放心,二等奖也不错,何况黄旭这幅作品也是可圈可点,评个一等奖也不为过。” “可这关系到明年的国青杯啊。按照规矩,市里只有三个名额,高校推荐往年都是只占一个的,这一等奖关系到入场券问题。” 张邵林笑道:“你觉得就算一等奖给了钟岳,他就能在国青杯上摘奖了?想多了,咱们徽州多少年了,国青杯上毛都没捞到,还不是给央美、国美那些尖子生还有几个大家门下弟子当陪跑?钟岳的小楷是写得不错,但是你仔细去看,还是有些不足的,楷书的要求,比其他书体严格得太多,尤为是小楷,容不得丝毫差错,钟岳要去国青杯,还是嫩了点。” “这……” “好了,老黄。这事情得看文化办如何安排,咱们这些就是打个下手,你怎么还这么较真?” “唉……这么搞迟早得完蛋!” 张邵林说道:“你就别杞人忧天了。咱们书协这么多好苗子,也不差这一个不是?” “不是这个说法。” “好了。明川,这么多年了,这种比赛里的猫腻,你我还不知道嘛?” 黄明川一下子哽噎住了。 “这……怕是不好跟公众交代吧?” “又不是什么大比赛,没多少人会关注的。之前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趣的,居然发个头版头条,你看看,现在才几天,这就没什么热度了。” 张邵林看到房文山几个文化办的出来了,赶紧跟上去,“文山,咱们今天好好聚聚。” “邵林啊,行啊,我和你介绍一下……” 第一四三章 观鹅 比赛的事情,钟岳差不多已经抛之脑后了。之前参赛,也就是重在参与。之后被那头版头条一闹,则是完全让钟岳对这比赛没有什么兴致了。 几万块砸下去,炒得这么火热,如果还拿不到第一,可能吗? 不过这个比赛,奖金才微不足道的几百块,还没有之前文化馆开幕之时那种随性之作来得丰厚,花这个钱,不值。不过反正不是他自己掏的腰包,管他呢。 暑期渐渐消散,山间晚风吹过,桃林间传来飒飒之声。 正是夏薯成熟之际。 离钟家不远的那户人家,张光延,延叔儿子要成婚了,买来了不少喜帖,下午找钟岳过来帮着写写喜帖,就拎来了一小麻袋新翻上来的番薯。 钟岳在空地上堆起了柴火,燃尽之后,将四五个番薯煨在里边。小时候经常这么吃,之后去县里上学,就再也没工夫品尝这样的美味了。那些校外那个柴油桶烤出来的红薯,都是泡过糖水的,吃起来水水的,一点也没有番薯原本的香糯。 番薯靠着炭火的温度,需要三四个小时,才能完全熟透,钟岳趁着这个时间,进入到系统之中。 观摩神人九势。 小楷笔法大成,钟岳再全部领略了一边各式墨韵,又有了不同的感悟。 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小楷大成,并不是说,已经再无进步的空间。书法之道,尽头在何处? 是否达到书圣的水准,就是终点呢? 恐怕千百年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告诉钟岳这个答案。 有些人穷其一生,笔写秃了一箩筐,结果在晚年,书风大变,又有更高的格局,这便是书法的乐趣了。 一个人的书风,是随着年龄、阅历、心境在变化的。 最后那一笔,钟岳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如果非要他说些什么,只能说很妙。 妙不可言。 妙到钟岳无法去临摹,无法去效仿,更别提解释它了。 就像是对于生命的定义。 即便再如何有文字去阐释,去论述,哪怕是长篇累牍地去论述,它都是显得苍白的,无法概括生命这个有趣的东西。 有些事情,它存在,不是为了让人解释而存在的。 没有什么过多的收获后,钟岳只能扫兴收场,准备再去拜访拜访王珣了。 进入了王氏族聚之地后,背景之中的院落之中,多了不少族人。不过和之前在古揚州街头一样,这些人都看不见钟岳。 钟岳穿弄而过,来到了王氏宗祠之前。王珣双手扶着腰带,腰背挺直地站在宗祠之前。 “见过王尚书。” “不必多礼。” “不知道学书一事,您考虑得如何了?” 王珣说道:“我问过叔叔了。” “王右军怎说?” 王珣一脸淡定地说道:“叔叔说了,虽然你是钟太尉的后人,但是王氏族规不可坏。而且叔叔的笔法也并非全都从卫夫人那里所得,琅琊王氏几百年底蕴,岂是泛泛之流?” “……” 好好好,知道你牛掰! 钟岳脸色有点难看,这简直比没得笔法更加扫兴,怎么能有这种事情发生呢?这系统设置得不科学啊! “不过,叔叔说了,相逢便是有缘,可以带钟小友去一处地方,能够悟到多少,就看小友本事了。” 钟岳眉头一挑,“多谢王尚书。” 钟岳想着,会不会是琅琊王氏的书库?也许是魏晋时期的一些笔法传承吧。追溯到一千多年前,很多资料都失传了,所以钟岳也很心动,到底是什么地方,能够让王羲之破例,传授与他。 从王氏宗祠往东而去,已经离族聚之地有点远了,钟岳心头的疑惑也多了。这什么鬼?琅琊王氏,几百年间,能书善画者人才辈出,王羲之、王献之、王玄之、王凝之、王焕之、王肃之、王徽之、王珣等等,子侄辈皆是书法大家,四世孙王僧虔、七世孙智永也是书法大家,当中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书家,如此书法世家,到底有什么隐秘呢? 钟岳越想越激动,跟着王珣已经走到了一座木桥上。 “到地方了。” 钟岳回过神来,“到了?这……” 朝四处看了眼,什么东西都没有,这就是王家秘而不传的地方? 逗我的吧? “王尚书,不知道此处有何笔法可寻?” 王珣指了指桥下的鹅群,说道:“王氏笔法奥秘,便藏于此物之中了。” “鹅?” “正是。”王珣转身而回,“钟小友,祝你好运了。” 鹅? 带我来看鹅? 钟岳有一种想死的感觉,这不是玩我呢嘛! 他不懂这是王羲之的意思,还是王珣的意思,但是看鹅能看出个鸡毛来? 钟岳站在木桥上,宛如一个智障似的,看着一群鹅,此起彼伏地叫着。 两个小时,钟岳被自动送出了系统。 看到了什么? 鹅。 领悟到了什么? 鹅……额…… 钟岳简直有点抓狂,这是几个意思啊。他是来学笔法的,看毛个鹅啊…… 一瞧熟练度,果然停留在百分之零的进度。钟岳有一种被坑了一把的感觉。这算哪门子事? 看鹅,我看你个瓜皮! 从笔法系统出来,钟岳坐在沙发上,有点疲惫地仰头靠着。 在系统中还是很耗心神的,想到在炭火里煨着的番薯,钟岳就出门去找番薯了。 屋外炭火还有余温,钟岳蹲在一旁,那竹枝翻动着。 电话响了,钟岳边找番薯边接起了电话。 “喂。” “钟岳,是我。” “黄老,有什么事情吗?” 番薯外表已经呈炭黑状了,家里没有锡纸,不然拿锡纸包一层,应该炭化的不会这么厉害。 “大赛的评奖结束了。你得了二等奖。” 竹枝夹出了一个烤好的红薯,落在一旁的碟子上,“哦。第一呢?” “黄旭,《颜勤礼碑》。” “呵。” “你也别太在意,现场书法大赛,有很多因素的。” “嗯。” 钟岳摇头轻笑,这种比赛还有黑幕的?真是有意思呢。 “我明白你不服气,但是文无第一,作品上的评选,不同书体、作品,高下很难评判。” “我知道,谢谢您特地通知我了。” 钟岳将电话挂了,将番薯端回到屋里,那小刀将番薯外的碳层挂去。 是白薯,不是红薯。虽然白薯没有红薯甜,但是钟岳独好这口,市面上很少有这个品种的番薯了。 钟岳吃了一口,喷香,甜而不腻,是食材本身的味道,烫得只敢用门牙轻咬。 特地配上了一罐冰啤酒,几个白薯入肚,钟岳躺在竹榻之上,山风从窗外吹进来。 “真是垃圾啊……” 第一四四章 浪费(为雨夜哥加更) 大学开学的日子普遍晚一些。一般九月半才开学,也有的等国庆放完假才开学。康敏打来电话,说是交流生手续办完了,通知钟岳国庆过了就可以去华东美院报到了。 钟岳一想也好,在家中闲居几日,接到了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同学消息。 是叶小倩发来的。 叶小倩“周末组织了同学聚会,你有空吗?” 对于这样的同学聚会,钟岳是不感冒的。又不是阔别几十年,有的高中毕业初入职场,有的同学还在上大学,花着父母的钱,这聚在一起,能谈什么? 他正准备回绝,叶小倩又发来一条信息,“程老师还是几个任课老师都要来,你能来最好。” 钟岳欲回复的手停住了。县里的重点高中,钟岳是他们乡里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但不是他们县里的第一个,他们班,也是二十几个大学生。上高中那会儿,班主任老程知道钟岳家的困境,一直是默不作声地帮助他,说实在的,遇到这样一个好老师,确实是钟岳的荣幸。 “时间、地点。” 对于叶小倩,除了那一丁点的同窗三年情谊,似乎也没什么其他的了,反倒是有些尴尬。 “九月十日,世纪城饭店。” 钟岳放下手机,九月十日,教师节啊……看样子还得送点什么。 钟岳不得不佩服组织者真会挑日子。 送钱? 肯定是不会收的。 送花? 转手怕是就扔了。 送购物卡? 好像也不合适。 钟岳想了想,不如送画吧。 正好闲来无事,就随性作几幅画,聊表心意。原本钟岳是准备画几幅人物画的,但是问题来了,王希孟虽然有画出十大名画的功底,然而终究还是年轻了一些,除了擅长山水画,对于人物画上还是薄弱了一些。 钟岳只好改作山水画,笔意里多添了些花卉。 芝兰、桃李、康乃馨等等,钟岳想了想,山水画中,还是桃李容易表现,其余的花卉,难以当成载体,不然就成了花鸟画。 满山桃李,春色满园。 钟岳提笔而画。 足足三个小时,才将桃李天下图画完。 这已经非青绿山水,满山犹如映山红一片,不过从画骨之上,可以看得出,是桃林,而非映山红。 画完老程的,一想还有几个任课老师来,也不能厚此薄彼吧,得,改日再画。 钟岳将笔在笔洗中刷了刷,准备上床休息了。这完全是属于横生出来的事情,钟岳也没多大在意和情绪。 老程在毕业典礼上说得很好。 “有些人,在你人生当中注定只是个过客,既然是过客,何必念念不忘?” 只不过在钟岳心里,有些人,包括老程,比较重要罢了。 一条不知道是谁的短信发过来——“祝贺钟大师荣获二等奖。” 呵。 钟岳轻笑一声,他并不在意这些所谓的奖项,去参赛,完全也是当成了乐子,没想到,还真的有人那这事情变着花样地玩弄。 他将手机充上电,再也懒得去理会。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 …… 几天之后。 本来想着既然是要送老师的,总不能太过寒掺,多少要装裱一下,他还怕时间来不及,特地找庞军问了问。 教师节当天上午,钟岳带着自己的画作,到了德宣斋。 “庞哥,半个钟头真的来得及?” 庞军将几幅画摊开来,说道:“放心。之前你那种大的画作要人工装裱,这才耗时长,这样的小幅作品,也不是很名贵,用机器,半个钟头足够了。” 庞军将画交给后头的工人,和钟岳坐了下来。 “这是卖墨的钱,你点点。” 钟岳拿起一万块,想了想,从里头分出了三千块,递给庞军,“庞哥,这钱你的。”让庞军代销,总得给利润,不然人家开门做生意,这岂不是吃了人家的客户。 “阿岳,这你就没意思了。拿回去。” “庞哥,你就收下吧。客人都是你的,我这找你代销,如果一分钱都不给,不就成了黑心厂商了?” 庞军再次推了回去,“这你就不把我当朋友了。十根墨锭,又不是一百根,何况我这也没做什么,都是老蔡和他朋友收的,你要是还有……” 钟岳不好意思地将盒子打开。 坐在一旁的庞军一惊,“还真有?!” 他拿起盒子里的一根墨锭,仔细看了看。 紫光、香气内敛、墨质细腻,确实是之前那批的质量。 “小岳,这……你老实说,到底还有多少?” “额……这一批的话,应该还有一百根左右吧。” 庞军深吸一口气,倒不是惊讶于批量,而是钟岳说得是“这一批”,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还有下一批! “你真的有古方?” “嗯。” 庞军瞪大了眼睛,“你要发财了!” “咳咳,庞哥,你冷静点。” 庞军已经站了起来,来回踱步,说道:“你知道现在一张古墨方,有多难得吗?淞沪的曹公墨厂为什么是龙头企业?就是他手里有这古法墨方,你这墨方,制出来的成色,完全不亚于现在他们厂子所生产的墨锭!” “庞哥,现在我还没这个打算。这批货,你慢着点卖,最好搞个什么限购措施。” 书斋内这时候没什么客人,庞军说道:“还限购个锤子啊,现在我这里的老顾客,光预定你这墨锭,就有三十多个了,你这批货,还不够他们分的呢。” “……” 钟岳扯了扯嘴角,“这么抢手?” “可不,不然我前几天干什么打你电话?写书法的,缺那几块钱花花吗?有几个老顾客,光每个月退休金加养老保险,都有七八千,再加上儿女给的生活费,这都快上万了,根本不缺钱。” 额……你大爷,还是你大爷啊。 “所以按我说,你就找个墨厂代加工。现在墨业这个市场别看在缩水,其实对于高端产品的需求量,是非常大的。只可惜现在的墨厂,除了方子外,工艺、质量上边都不比以前了,所以你这个墨锭才这么抢手。” “那我考虑考虑吧。” 正聊着,后头的员工将装裱好的四个画轴拿了过来。 庞军扫了一眼,之前没仔细去看,以为钟岳随手画的。他知道钟岳书法造诣高,但画画,应该不怎么了得,结果定睛一看,吓了一跳。 “靠!” 钟岳见到庞军这么大反应,一惊一乍的,便问道:“怎么了?” “这……你画的?” “对啊,我不是和庞哥你说了,自己随便画了几幅,要送给老师的。” “机器装裱浪费了……” 钟岳起身,有些无语,“庞哥,虽然画得有点粗糙,但也不用这么损人吧?” “我的意思,是用机器装裱,你这画浪费了!” “……” 按照5000币加一更的规矩,好像还欠那么几更……其余书友加起来,从开书到现在共计30000币,一共是六更。嗯,慢慢来。 第一四五章 拜访 钟岳从市里回来,差不多下午三点,想着时间尚早,便到李德明的印斋里拜访拜访。 李德明一三五见客,周末一般都是不见客人的。不过钟岳提前打了招呼,也就进去了。 老师傅们周末也不干活,周末都没来印斋上工。赵志民好久不见钟岳了,一开门,见到钟岳拎着几个画轴,顿时眼睛亮了。 “来就来嘛,带什么礼啊。” 自从从钟岳手上收了那黄花梨木料之后,对于钟岳,赵志民可是有很大改观了。 钟岳出手,绝为珍品! 他来印斋两回,一次是那田黄印章,一次是海岚黄花梨木料,这回该不会是…… 赵志民伸手过去拿,却被钟岳闪开了。 “赵叔,这可不是送李老的。待会儿得去参加高中聚会,给老师的。” “给高中老师?你还真是大放呐。我看看,是什么画啊。” 钟岳递给赵志民,“您给掌掌眼?” “呵呵,不是我吹,你赵叔我对书画还是有一定鉴赏力的。” 李德明恰好端着紫砂壶走出来,看到钟岳和赵志民在堂屋里捣鼓,就走了进去。 “干嘛呢?” 赵志民拿着画轴转身,说道:“小岳要送他老师的画,我无聊看看。” 李德明将长衫撩起,跨入门槛。 “李老好。” “嗯。” 李德明拿过八仙桌下的热水瓶,紫砂壶上倒上水,放在一旁。拿过一个画轴拉开来,“国画?” 赵志民已经先一步展开来一半,眼睛扫下去,“工笔画?” 钟岳画山,融入了神人笔法。嶙峋陡峭处,都能让人背后生出寒意。 满山夭桃,映入眼帘。 层林尽染,看万山红遍,犹如一层层的花浪一般。 最精妙的地方,还是平面的一幅画,山的各面上的桃林,颜色不尽相同,看上去立体感十足,仿佛就像是眼前之景,却又意境深远。 “好画啊,看这用色着墨,是近现代哪位名家之作吧。”赵志民有些赞赏地慢慢拉开画轴。 “不过近现代工笔画得好的,尤其是这样勾线着色的,不是很多,师父,您看这是何人手笔?” 李德明觑了一眼,面色淡定地说道:“钟岳画的。” “钟岳?近现代有姓钟的画师吗?钟岳?!钟……钟岳!” 赵志民拿着画轴的手一颤,震惊地看着题头落款上的清秀小楷,还真是钟岳画的!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钟岳,“你……你画的?” “嗯。” 李德明将画轴一一看过之后,不动声色地说道:“这些画,我劝你别送人,不然今后你会后悔。” 赵志民更加震惊地看着李德明,半响说不出什么话来,李德明这话代表什么?一个没有长进的画师,画点东西送出去,那是无所谓的,但是顶尖画师呢? 将来若是功成名就,一些初期有瑕疵,用笔青涩的画作,也会被当成是天价的画作呈于世人眼前。对于一个画家来说,当站在那样一个高度的时候,再让自己年轻时候那些用笔不老道,画法青涩的作品在世间流传,往往会有一种想要去抹除的想法。 “没事。除了这幅桃李天下我落了款,其他三幅,都是没有落款的,送给老师而已,并没有什么关系。” 李德明看得出来,较之赵志民手上那幅精品,其他三幅都像是有些应付之作,远没有这幅《桃李天下》来得画工精湛。 “你这画,跟谁学的?” “自学的。” 钟岳本来想说跟他爹学的,但是一想这不是让王希孟那小子占便宜了么,他通过系统自学的,没毛病。 室内有些安静了。 赵志民目光呆滞地看着钟岳,一副要剁了这装逼崽的样子。自学的?骗鬼呢!这都快赶上那些有六七年老底子的画家了,还自学的? 李德明瞥了眼钟岳,说道:“你就会勾线填彩这法子?” “嗯。” 李老眼光有点毒辣,一眼就看出了钟岳画法上填色的方式了。 国画上色技法多样,填色、染色、罩色、破色、泼彩等等,不过王希孟工笔山水之中,上色用的技法,主要便是勾线填彩,染色、泼彩都是后来才有的技法。所以除了勾线填彩,其余的技法,钟岳也不是很熟悉。 李德明说道:“你的工笔山水,已经很有水准了,不过技法上过于单调。” “多谢李老指点。” “我可没这个本事指点你。这样,我有个老朋友,要不带你去看看,要是运气好,拜入他的门下,对你的绘画也有很大的帮助。” 钟岳说道:“恐怕短时间内不是很行。” “怎么?” “我要去华东美院了。” 赵志民一愣,“不对啊,你不是徽大的学生吗?去华东美院干什么?” 钟岳将柳梢娥的建议给李德明说了说,毕竟李德明也帮了他不少忙。 “嗯。系统地学一学也挺好,还是柳梢娥有本事。不过钟岳,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 “华东美院,可不是什么小地方,万事得小心,与人为善。” 钟岳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是去上学,怎么搞得像是自己去抢地盘似的。 李德明起身,说道:“你等着。” 在赵志民和钟岳目光注视下,李德明走出了堂屋。 “李老这是去干嘛?” “不知道啊。”赵志民又拉开一旁的这幅《桃李天下》,“你实话给我说,真是自学的?” 钟岳说道:“真的。” “……” 李德明回到屋里,手里拿着一个小锦盒,交给钟岳,说道:“这个送你。” 钟岳打开锦盒一看,里边放着不少印章,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凡物。 “这么贵重,李老,怎么使得。” “你不必跟我客气。也只有遇到对脾气的人,我才会帮着刻闲章。这些都是我这些年留下的精品,好印得配好的字画,你今后的路还长着,我这些印章,若是将来能够留在传世大作上,也算是毕生所愿了。” 既然李德明都这么说了,钟岳也就不推辞了,说道:“这里有几块墨锭,本来今日过来是送给李老的,没想到这墨没送出去,反倒是占了您这么大的一个便宜。” “墨锭?” 李德明拿起一块墨锭轻弹一声。 锃! 清脆的金石声在屋里响起。 “好东西啊!” 第一四六章 聚会 县里的世纪城饭店,是近年来经营不错的中高档饭店。 这次的组织者,钟岳倒是没有问叶小倩是谁。不过是叶小倩通知的钟岳,那么估摸着,这个组织者,应该就是章子超了。 四点多,钟岳坐着公交车到了约点的饭店外,见到几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行道树边,就走了过去。 “诶,钟岳啊。” 钟岳抬头看了眼,“黄泽、肖汉斌。好久不见啊。” 几人聚在一起,寒暄了几句。 “钟岳,你在徽大混得可是风生水起啊。” “哪有。” 肖汉斌说道:“都登报纸了。行啊,高中时候不显山不漏水的,这一下子就炸出个这么大的背景来,早知道你这么大本事,当初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哥俩就跟你混了。” 钟岳知道他俩再说玩笑话,便道:“那你俩这一年在做什么?” “我跟阿泽两人在电子厂送货,一个月赚个两千多块钱。” “那挺好的。”钟岳说道,“你们怎么不进去?外边这么热。” 黄泽脸色有点难看,“比在里边听某些人吹牛,还不如在这里站着舒服呢。要不是老程晚上要过来,我们早就走了。” 钟岳拍了拍黄泽的肩膀,“好了。老同学好不容易聚一聚,有什么好赌气的。不好听的,大不了一笑而过就是,进去吧,站外头那多不像话。” 三人走进了饭店。 世纪城饭店也算是档次够高了,大厅内金碧辉煌。三人走到楼上包间。 里头三张大桌,黄泽站在楼道上,说道:“差不多应该会来二十几个。” 钟岳一愣,“不是说要来三十来个吗?” “喏,被章子超那白痴气走了。” “什么情况?” 黄泽说道:“刚刚章子超说,这订饭店的钱,他出了。不过今天是教师节,让其余的同学凑点钱送几个老师点礼。前面已经到了饭店的十几个人觉得也没什么,就说大伙儿凑一凑,买几束花,或者几篮水果意思意思,结果他非要每人掏出两百块,搞得跟凑份子似的,结果闹得不愉快了,那些人就走了。我俩本来也要走了,不过看老师嘛,毕竟工作一年了,两百块钱,想想也就算了,就是看不惯那副逼样,跟谁欠他似的。” “就是。他包了两桌,花了四千多,非得让咱们也出个大几千心里才痛快,逼都让他一个人装了,真是有意思。本来看老师简简单单,大家去学校或者老师家热闹热闹聊聊天就好,非得搞得这排场,你说大伙儿能乐意出这钱?” 钟岳拍了拍两人的肩,说道:“行了,要送礼是吧,也不用凑什么份子钱了,你群里发个消息,把大家都喊回来。这个礼,我来送就好。” “你送?” 钟岳说道:“你俩应该不知道,以前我家穷,我食堂里一般就吃白饭跟免费的汤。程老师知道我家情况,每次都把他饭卡给我,还不让我说出去,这份师生情,我比你们都要看得重,所以这份礼,就让我代表大家送就是了。” “阿岳,可别。你还是大学生,又没什么钱,拿出去的寒掺了,老师们是不会介意的,就怕那几个势利眼到时候嘲讽你。” “没事,赶紧通知吧。” …… 五点左右。 同学都来得差不多了。之前被章子超气走的十余人,都凑在那张桌子边,和穿着西装,在一群花痴女中谈笑风生的章子超横眉冷对。 “钟岳,真是够了。你看看那人德行。看个老师,跟办酒会似的,搞得这么乌烟瘴气,要不是你喊我们回来,这顿饭,说什么都咽不下去!” 这边一桌的,都是好同学。身为高中学习委员的钟岳,自然和这些好同学关系融洽。 揣着西装裤,装得一手好逼的章子超走过来,笑道:“钟岳,刚刚听罗云说,送老师的礼你买好了?” “恩。” “呵呵,你确定?别到时候拿出来太寒酸。我可丢不起脸。” “喂,章子超,你这话什么意思?咱们现在很多都还是学生,花的都是父母的钱,买太贵重的东西,你好意思吗?” 章子超双手一摆,笑道:“那是你。” 钟岳将有些生气的老班长拦住,说道:“礼轻情意重,放心,待会儿我会送给老师们的。不过章子超,你之前说这话,有点太不识相了。我们这些人都还是大学生,班长这话也没什么错。” “呵呵,是么?我爸公司里那些刚毕业的大学生,这学了四年,那个两千来块工资,也就这么回事了。还不是打工的料?” 李永兴生气道:“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啊,我说得事实嘛。” “你!” 门打开来。 穿着立领t恤的老程,带着三个任课老师走了进来。 “聊得这么欢,是不是背后在说老师什么坏话啊。” 原本剑拔弩张的几人见到老师来了,也就收敛了起来。 “程老师、王老师、李老师、张老师。” 大伙儿纷纷打招呼。 “大家都到齐了,都坐下来吧。” 章子超笑着说道:“老师,做这边吧。” “章子超!上学的时候就你最皮了。” “哈哈,还得谢谢程老师,不然我高中三年,得被我爸揍惨了,我爸说现在我有这出息,多亏了您管教有方。” “少拍马屁。” “哈哈……” 老程对付这样油腔滑调的学生可有的是方法,随着话题聊开来,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缓解下来,大伙儿也吃吃喝喝,给老师敬酒。 气氛也融洽得很。 “对了,钟岳,前些天我看报纸,你可厉害了,居然上头条了。” 钟岳笑笑不说话,那二货搭台唱戏,结果最后拿一等奖的还不是自己,估计肺都气炸了吧,还好自己对这样的比赛不介意,不然估计自己也得难受好一阵子。 “老师,一点礼物,不成敬意。” “吃个饭就已经够破费的了,送什么礼啊。” 一旁的章子超端着红酒杯,轻笑道:“老师,这是钟岳的一片心意。既然他说要代表咱们全班送给几位老师,就收下吧。也让咱们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代表咱们全班的心意。” 章子超朝一旁使了个眼色。 边上深有意会的两个狗腿子,有些自作主张地过去,将画轴缓缓打开…… 第一四七章 助助兴(为刀豆府舵主加更) “你们俩个这么没礼貌,人家钟岳都还没说话,就这么自说自话地打开来了?” 章子超笑着说道:“李老师,人家钟岳都说了,是代表我们全班送的礼物,咱们可不得把把关?” 钟岳笑道:“看吧。” 画轴打开。 是送给李老师的青绿山水画。 “唔,是幅国画啊,好东西啊。” 李老师有些意外地站了起来,“老王啊,你不是对国画有点研究嘛,你看看,这画怎么样?” 章子超说道:“以钟岳同学的财力,想必花几百块从城隍庙的地摊上淘来的吧?” “章子超,别胡说八道。”一向严肃脸的数学老师推了推老花眼,“都同学一场,一进来就你阴阳怪气的,干什么?显摆么!” “王老师我……” 老王冷哼一声,“大家都相处三年了,现在既然要聚一聚,彼此都是应该留点面子,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王老师,这……今天这饭店都是我订的,我一句怨言也没有呀。”章子超毕竟是个愣头青,直接那饭店说事。 “好了,老王,都是学生一片好心。你也别上纲上线了。” 穿着白色衬衫的王老师拿过那幅画,“是有人狗眼看人低!不然我较什么劲?这工笔山水画,我虽然鉴赏能力低,但是也有一定眼力的,放市面上,万八千的不敢说,三千一幅,绝对是大有人要,我刚才不说话,还在想收这么贵重的礼,是不是不太合适呢,谁知道还有人在边上阴阳怪气的。” “好了好了,大家都坐下来。没事,同学一场,大家都别在意,你们王老师啊,就是工作上不顺心,把你们都当成孩子,所以才向你们发泄发泄。这个章子超,都忘啦,当初十天里有九天被你们王老师罚站窗户口,是吧,哈哈……” 班主任不愧是班主任,气氛这么被一带动,大家脸上紧绷的神情也松了下来。老程一直拍着章子超的肩膀,提醒他被惹是生非。 钟岳将当中一幅红木画轴交给程老师,说道:“老师,多谢三年来对我的照顾,这幅是学生特意给你画的。” 老程的调解不愧是一流,不管是老师和老师之间,老师和学生,还是学生和学生之间,这短短的一会儿功夫,都给化解了,笑道:“哦?特地给我的吗?来来来,老王啊,人家钟岳特地给我画的,你给看看,比你那幅好还是不好?” 一肚子气的老王,本来还想怼这个不成器的学生,结果被老程这么一引,注意力也到了老程那幅画上。 “我看看。” 周围学生都围了过来。 “钟岳你画的?” 老程拿着画轴的手一顿,这会儿才想起来刚刚那话里最重要的信息,“你画的?难道那报纸上说的那个什么钟繇后裔,书画天才,真的是你?” 之前说报纸头条,完全是开玩笑的话,这次真的是震惊到了。 “程老师,你说的什么头版头条?我都糊涂了。” 一旁的张老师也一脸懵逼。 “书画天才,我那天在报纸上看到的。书法写得非常厉害,听说技惊四座。” 听着程老师讲得眉飞色舞,周围的同学都跟听天方夜谭似的,一脸不相信的神色。叶小倩看着钟岳,眼中充满了震惊。她还记得,当初在县里小店,拎着墨水宣纸说在练书法的那个身影。 叶小倩记得,一旁的章子超自然也记得很清楚。 他似乎还说过,钟岳要是能有出息,他名字倒过来写。 超智障? 《桃李天下》徐徐展开。 围观的同学发出一阵惊呼! “哇!这幅画好壮观啊!” 王老师眯缝着眼,凑在画纸前仔细地看着。 “好画啊!好画!老程,我跟你做个交易,我俩的画,换一换,怎样?” 程老师和老王搭班好多届了,“想得美。这是钟岳特地给我画的,不换不换。喂,别凑到这么近啊,口水都要流到画上了。” “哈哈……” 被老程开玩笑的话逗乐了,满堂哄笑着。 然而如坐针毡的章子超却一点也笑不出来,看着大伙儿开心的样子,气得他手都在发抖。 自己想出个风头,没想到自己搭台唱戏,反倒是给这个“老情敌”当了配角! 周围的谈笑风生,让章子超感觉就像是一句句嘲讽。 “你们慢慢吃啊,咱们这些上年纪的,得早点回去睡了。” “程老师,明天周末啊。” 程老师拿着钟岳送的画,笑道:“周末,咱们带高三的,有周末吗?今天还是学校里偷溜出来的。明天早上虽然没有早自习,但是课还得上,你们现在上班的周末放假,上学的都没开学,咱们带的那帮小崽子,和你们两年前一样,都是新高三,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准备冲刺呢。” 大家将老师送到饭店外,又走了回去。 “钟岳,看不出来啊,居然还藏这么一手,高中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露一手的?” 钟岳笑道:“高中忙着学习呢不是。” “也对,诶,不对!当初咱们班出黑板报的时候,你也不帮忙?”宣传委员是个有点黑的女生,佯怒道。 “好好好,我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哈哈~~” 大家伙儿在包厢里有说有笑,老师走了,气氛却被带了起来,原本一年不见的同学们都聊起了一年来的有趣事儿。 “真的?钟岳,你真要去华东美院?” “是啊。” “我可听说华东美院美女如云啊,阿岳,你好好把握。” “去去去,人家钟岳是去进修的,哪像你们啊,读书的时候想着泡妞,真的要赚钱了,啥本事都没有。” “老班长,你这话可伤人啊,哈哈……” 钟岳笑着说道:“也就作为交流生过去看看,不走出去,也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水平,就像井底之蛙一样,这样可不好。我就在山沟里瞎弄弄,所以是谦虚地去学习的。” “阿岳,你这装得有点过分了啊,再这么谦虚,咱们还能好好做朋友吗?刚刚没听王老师那眼睛都直了,直夸你画的好呢。” 一旁的章子超忽然站起来,有些醉意地说道:“是啊。钟岳,既然你这么会画画,这么多同学都捧着你,不如你现场随便画点东西,助助兴?” 此话一处,周围笑声渐渐止住了。 什么意思? 画点东西助助兴?这人脑子有病吗? 钟岳微笑以对,“行啊,没问题。不过章子超啊,大家都这么乐呵,你翻个跟头助助兴,我就作画助兴。” 第一四八章 酒疯 说话不带脑子的钟岳见过不少,但是这么无脑的,确实少见。 作画助兴?自己带画笔纸张了吗?就算带了,这种轻佻的语气,跟耍猴子逗小孩似的,是应该从一个二十岁,法定上已经是成年人口中说出来的? 钟岳一句反嘲讽,心知肚明的人已经听出来了,很明显是对章子超有点不爽了,不过这傻缺还以为钟岳是在刻意挑衅他,便说道:“钟岳,你这话什么意思?翻跟头,你当耍猴呢?” 章子超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那你什么意思?作画助兴,你当我卖艺吗?要是卖艺,章大爷,你给钱吗?” “呵,你想要多少?” 钟岳还真没想到这傻缺会问这么蠢的问题,也懒得鸟他,说道:“咱们继续吃饭。” 叶小倩拦着章子超,低声道:“阿超,算了。你没听出来钟岳实在给你台阶下啊。这里没笔没颜料,纸都没有,你让人家怎么画?说话也不带点脑子?” “是啊,超哥,算了算了。” “对啊,毕竟同学一场,说说玩笑话也就过去了。” 章子超甩开叶小倩的手,冷冷道:“你说我没脑子?呵,好!服务员,买单!” 穿着西装,十分敬业的服务员走了过来。 “今天各买各的!”章子超西装一甩,十分没品地冷眼扫过来,想看某些没钱蹭饭的同学如何收场,“想吃霸王餐的,你自己看着办!” 一些原本说好了章子超请客,身上没带多少钱的同学吓得花容失色,准备打电话,准备让家里人送钱过来。 服务员微笑道:“这位先生,刚刚这位姓钟的先生已经全部买单结清了,这是单据,钟先生,您收好。” 钟岳拿着单据,三桌,一共六千多的收据,也是有些狐疑。 自己没付钱啊。 见了个鬼,是程老师付的? 大家目光朝钟岳望过来。以前那个在他们眼里只会读书的钟岳,早已经变了。 书画、家世、修养、财力。 这…… 这都是短时间内能改变的? 还是说钟岳这小子高中三年都太过低调,以至于大家都没有发觉到这些? 这餐饭吃到现在,已经是没什么意思了。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那个,钟岳,班长,我先走了。” “哦,我家也有事,我也走了。” 一群人见到钟岳已经买了单,气氛有这么尴尬,都纷纷离去了。钟岳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就起身要走了。叶小倩走出包厢的门,追了上来,说道:“钟岳,实在对不起。子超他今天可能有点喝过头了。” “没事。大家同学一场,开心就好。” “你别介意啊。今天真是子超喝多了,本来说好了是我们来买单的,结果还让你付钱了。等明天子超酒醒了,我让他把钱打给你。” 钟岳笑道:“算了。他是喝多了,你进去照顾他吧,我也先走了。” 叶小倩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钟岳已经朝电梯口走过去了。看着那个背影,曾经爱慕的那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如此优秀文雅,只可惜,在最单纯的学生时代都无法相恋,如今更加没有这个机会了,现实,让她收回了目光,转身走进包厢,去照顾那个不停灌酒的章子超。 “你说,这小子装什么逼?他有我有钱吗?他有我帅啊?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和我作对!” “别闹了,阿超,你喝醉了……” “我没醉!混蛋!” “……” …… …… 街道上空气清新,钟岳喝了点酒,也稍微清醒了一些。 这种无聊的聚会,如果不是老程他们要过来,他都懒得过来。还有这种发酒疯的傻缺,真是好笑。 只是这收据…… 钟岳拿起手中的账单,眉头一皱,“谁买的单?” “这种无聊的聚会,一定很头疼吧?” 钟岳朝一旁看去,“你买的单?” “世纪城是爷爷的产业,你觉得需要我买单吗?” “……” 钟岳一想,问道:“那之前你爷爷做寿还去远华饭店?” “老人家都念旧。”黄幼薇走了过来,在夜里,她更像是一个幽灵,没有温度的幽灵,“这么干站着聊?” 钟岳回头望过去,看到街角的咖啡店,便说道:“请吧。” 上岛咖啡,沿街对出去便是古塘。 临街的两面都是落地窗,复古式的挂壁式街灯,有一种独特的美感。这是钟岳觉得,县里街道上唯一有格调的地方,也是不少小情侣喜欢来谈情说爱的场所。 店内不像星巴克那般拥挤,暗绿色的软皮沙发,大理石的吧台,将座位隔成一间间的私密小空间,难怪会有这么多情侣喜欢来这里消磨时间。 钟岳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和黄幼薇坐下。 从德宣斋出来时,钟岳死活要庞军收下那三千块,只带了七千出来,现在这钱还没焐热,看到账单上六千多的消费金额,又得大出血一把…… “你数数,六千六,不用找了。” 黄幼薇盯着钟岳,“我说了,不需要你买单。” “那是你不需要,与我无关。”这个便宜,钟岳即便是占着,心里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的。黄幼薇明显是在帮他,如果欣然接受,这个人情,到时候又得还,这就因小失大了。 张来福和李德明的话,钟岳一直记在心头,黄三笠,敬而远之。 既然不想过多牵扯,首先就得做到别占黄家人便宜。 “这是你应得的。爷爷最近很开心,所以我帮你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也没什么。” 钟岳喝了口刚端上来的咖啡,酒已经醒了大半,他本来就没喝太多,只是在包厢里气氛影响下头有些昏沉而已。 “哦。和黄老先生说,最近就别去小荷山了。” “为什么?” “我要启程去华东美院了,所以不在家。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这样啊……”黄幼薇脸上略带失望。 钟岳杯中的咖啡喝了过半。一般这就是他感觉可以起身离去的恰当时候了,一口不喝,总显得有些敷衍,“如果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钱你收好了,这么一大叠钱,走夜路小心点。”然而当他侧过头,余光不经意瞄到窗外古塘岸边,靠着汽车抽烟的花头雕爷时,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屁话。 黄幼薇将钱推了回去。 “那你帮我画一幅画,这是酬劳。” “画画?” “嗯。”黄幼薇将一张泛黄的照片从驼色钱夹里拿出来,“画这个人。” 钟岳眉头一皱,“真是不好意思了。我除了工笔山水画之外,不会其他画了,黄小姐另请高明吧。” 咖啡厅音乐悠扬,钟岳推门离去…… 留下黄幼薇,有些不解地看着离去的背影。 “是因为男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第一四九章 声援 回到家中的钟岳一身疲惫,已经快要十点了。 今天的聚会,总体来说还是很让他满意的。高中生涯,遇到老程,遇到这帮同学,还是值得怀念的,有些人渣,也就只当是跳梁小丑,一笑了之罢了虽然这个傻缺章子超,让自己白白花了六千多,但老程几个老师能够收下他的画,已经是钟岳尽到心意,心满意足了。 钟岳登录了书法系统,这个状态下去观摩神人九势,根本没什么思绪,更别提傻呵地去琅琊王氏看大鹅了。他进入到商城之中,想要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助他破解王氏笔法的秘密所在。 书法这条道上,魏晋士族中,琅琊王氏太过辉煌了,辉煌到可以睥睨儒道的孔门,这样的几百年书道统治地位,没有笔法传承,怎么也说不过去。 钟岳的成就点余额就八百来点,前三页的东西是可以跳过不用去想了。想也没有,都不够支付那零头的。 笔墨纸砚的分类页面,也懒得去看。这不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钟岳直接跳到了最后两页的杂项篇。看到最顶端的熟练度提升券时,钟岳说实话,还是挺心动的。 之前觉得,熟练度并不能代表一切,所以钟岳在感悟书法之道的时候,往往会注重内心的体会,明白书法之道的奥秘,认为熟练度仅仅是一个外在体现罢了,但是用过熟练度提升券之后,发现这真是一个好东西。 他可以直接让你对笔法上的一些误解以及错误直接有新的认识。 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不是说练书法,只要日积月累,就能越来越有水准,没有笔法支撑,哪怕你练几十年,都是无用功,顶多在字形上的把握更加老道一些,因为你的用笔就是戳错误的,字怎么能写的对呢? 然而一张熟练度提升券,贵的吓人。 最高百分之五十,同一笔法只能使用一次,价格需要一万八千点成就点,这个……太贵了。 钟岳看下去,最便宜的提升券,百分之五的,也要八百点。也就是说,钟岳倾家荡产,可以买一张百分之五的提升券。 百分之五,能让他在木桥上观鹅,然后自我领悟到百分之百熟练度吗? 钟岳自己是没有这个信心的。 余光忽然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让钟岳紧皱地眉头忽然一展。 “大家书论?” 他朝底下看去。 【宿主可自主挑选一名书画大家,拥有十五分钟的咨询时间。】 “……” 还有这个操作! 钟岳看了眼价格,同样是八百成就点。 干,这八百成就点,可以换二百多斤五百斤油墨方的材料,这要是统统都卖出去,按照钟岳这个制墨手艺,五百多万收入!居然只能换来短短的十五分钟! 他终于明白一寸光阴一寸金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 他退出了商城,并不是舍不得兑换,而是这个十五分钟,他得想好了问问题的内容,以及要找谁来解释,到底琅琊王氏的笔法与白鹅之间有什么关系。 钟岳先去了文氏书亭。 “衡山先生。” “不器心事重重,不知道所谓何事?” 钟岳说道:“先生对于魏晋的琅琊王氏,可有了解?” “年代太久了,即便是史料上,都没有关于王氏笔法的记载。” “那白鹅呢?听闻书圣王羲之好养白鹅,更是从白鹅之中洞悉到笔法奥义,这事情是真是假?” 文征明捋须道:“养鹅是不假,但是从白鹅中悟得笔法,这应该是后人杜撰罢了。” “杜撰……” 如果是杜撰,那王羲之让王珣带他去木桥观鹅,岂不是戏耍他? “先生真不知道当中秘辛吗?” 文征明摇了摇头,“书圣笔法,不器啊,得之汝幸,失之汝命,凡是莫强求。” …… 钟岳从文氏书亭走出来,到了揚州街头,冬心先生卷纸而跑。 “先生跑什么啊?” “你走!我不会教你画画的!” “……” 钟岳三番两次请求被拒,导致如今金农一看到钟岳就像溜。 “不是,我是想来问问,冬心先生……” “不教。” “不是,我是想说……” “不会。” 钟岳一阵无语,“我是想问问,您知道不知道书圣王羲之与白鹅间不可告人的秘密?” 金农的脚步停了下来,坐在画摊的木凳上,“你问的这个问题很傻。” “怎解?” “如果这是后人杜撰,自然不知道,如果真有此事,那么既然是秘密,除了书圣本人,谁又能知道呢?” 钟岳无言以对…… …… …… 市书法大奖赛落幕。 由于尚未开学,奖项的颁发一直搁置着。烫金奖状、奖杯都存放在了文化办。 张邵林坐在家中喝茶,他这个年纪,白天文化馆坐坐,晚餐时和儿子一家聚一聚,逗弄逗弄孙儿,享受享受天伦之乐,已经是过上了无忧无虑的逍遥日子。 一旁早已没多少人打的座机忽然响了起来。 张邵林接起了电话,“喂,哪位?” “邵林,我。” “文山啊,什么事?这么晚了。” 房文山有些着急地说道:“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 “沪上小楷王,撰文声援钟岳,在圈里声称要保他入青年书协!” 张邵林眉头一皱,“怎么会这样?小楷王?钟岳怎么搭上这人的?” “我也不知道啊。之前咱们让黄旭压了人家一头,这小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就觉得不对劲。现在麻烦大了!” “他写他的,跟咱们不搭界啊。” 房文山语气有些急促地说道:“什么不搭界?咱们若是公布奖项,让黄旭摘了一等奖,然后二等奖被小楷王拉近青年书协,你想想,媒体怎么看待评价此事?若是搞不定,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张邵林有些慌张,“那文山,你说怎么办?” “明天把市书协的都找来,重新评定,就说之前太过片面客观。” “这……这不是打咱们自己的脸嘛?” “捅出去了,这脸估计被打得更肿!” 张邵林愣愣地将电话放下。 走过来的老伴摘下了老花眼镜,“邵林,你这书房多久没进去过了?不知道哪里漏水了,你看看,这些宣纸都发霉了。” “哦……我晓得了。” “邵林?” “啊?”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刚刚吃饭那会儿不还是有说有笑的。” 张邵林摘下了眼睛,坐在麻将席上,“春华,我多久没碰笔了?” 老伴将一堆废纸塞进垃圾桶,“我哪晓得,怎了?神经兮兮的?是不是病了?” “你才有病。” “你有病!” “……” 两人对视,嗤嗤笑着…… …… …… 第一五零章 羲之论书 清晨起来,钟岳沐浴更衣。 在桃林间来回踱步了好几遍,拿着一张小纸条,上边罗列着不少问题,已经将要问的问题,以分钟来规划完毕了。有些是侧重要问的,最后还添了几个备选问题,以便到时候时间还没到,已经没什么可以问的了。 小灶上煮着番薯块,烤得虽然香,但是麻烦。懒鬼上身的钟岳还是选择煮来吃的比较方便。 水已经沸腾得快失掉一半了,钟岳关了小灶,进入到系统之中。 将那张大家书论的门票兑换了出来。 “宿主是否使用门票?” “是。” “宿主想要请教哪位书画名家?” “晋代,王羲之。” 打蛇打七寸,问人也得问个明白人。王珣死不张口,与其再用这门票去撬开王珣的嘴巴,不如直接问问王右军来得爽快点。 一扇光门忽然从青青草地上闪现出来。 上边的计时器,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日啊,我还没准备好呢!” 钟岳快速冲进了光门之中。 眼前在短暂的白茫茫一片后,渐渐看到了场景。 农家田园,小舍怡然。 “王羲之不住在琅琊族聚之地?” 钟岳推开小院柴扉,见到须发黑森,儒雅不凡的男子一侧池畔静坐。 亭边一块石碑伫立。 想来便是如雷贯耳的鹅池了。 “王右军,晚生钟岳。长话短说,此次到访,想来请教几个问题。” 侧身而坐的王羲之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时不时逗弄逗弄上岸的白鹅,“你问。” “王氏笔法,是否蕴藏在这鹅池之内?” “是啊。” “先生让我观鹅,到底是要晚生看什么?” 王羲之宽袖放在膝盖之上,笑着侧目望过来,“鹅啊。” “……” 回答得好生干脆,干脆到钟岳无言以对。 “鹅与笔法,有关联吗?关联在何处,还请先生明示。” “你看这鹅,多灵性。” “是,很灵性。但是再有灵性,它终究也是鹅,右军,晚生资质愚钝,看不出任何与书法有关的笔法来。” 王羲之依旧插袖坐着,“我听说汝祖钟太尉,当年向韦诞借蔡邕九势,韦诞不肯给,钟太尉捶胸顿足,口吐鲜血。后来韦诞死了,太尉挖其坟,遂得笔法。从此书法日益精进,看到什么都想用书法将他们描绘下来。现在汝得之神人九势,得天独厚,难道还有比这更精妙的笔法吗? 我让你观鹅,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我喜欢鹅,也喜欢书法,所以我看鹅的时候就像汝祖钟繇一样,总想着用书法将它描绘出来。” “那王氏行楷笔法……” 王羲之侧过身来,目光平静地看着钟岳,“笔法千古不易,你难道还不明白?” 醍醐灌顶,打乱了钟岳全盘的计划。 是啊,笔法千古不易。 神人九势,对啊,我是不是傻? 钟岳心心念念,渴望得到更多的笔法系统,可是却忘了一个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笔法千古不易,不管行楷草隶,那就是从神人九势演化而来的笔法,自己只要悟透了神人九势,不就是一法通,则万法皆通了? 他忽然想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赶紧回过神来问道:“对了,先生,我想问一下,九势之中,有一笔墨韵,落地生根,百花灿烂,此意何解?我参悟了许久,迟迟无法领悟其中含义,还请先生指点。” 王羲之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苦思冥想,眼睛却宠溺地盯着一只粘人的“小妖精”,在他衣袂边嘎嘎乱叫。 “关于你这个问题,我想我有一个非常巧妙的解释,或许能够帮助你解答这个疑惑,只可惜了……”王羲之拿起菜叶,朝白鹅撒过去。 鹅池内顿时一片上下翻腾,争先恐后。 “只可惜什么?” 王羲之抬头望天,叹了口气,喃喃道:“只可惜时间到了啊。” duang! 钟岳眼前白茫茫一片,被传送出了光门。 “……” 钟岳坐在青青草地上,久久无语,“靠!” 堂堂书圣也带这么坑人的? 拖延时间,摆明了就是不想说…… 这真是,一个比一个能坑人的! 钟岳花了价值五百万的门票,得到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整颗心都在滴血。 他坐在草地上,看着墨韵渐渐展露真容。 掠笔。 转折。 涩势。 横鳞竖勒。 …… 最后,墨韵落在了地上。 落地而生根。 根生而百花灿烂。 到底,缺的是什么呢? 钟岳还是没看明白,缺了什么? 有些心烦意乱的钟岳进入到琅琊王氏的族聚之地,坐在了木桥上,就这么坐在鹅湖之上。 坐了好久,坐的屁股麻了,钟岳就站起来,站累了,就靠在木桩上。 “喜欢,就去模仿它……” 钟岳退出了笔法系统,从一旁的书架上拿过一本彩页的《快雪时晴帖》,大眼瞪小眼地仔细扫了一遍。 “这也不像鹅啊,老王唬我呢吧!” 他走到一旁的长桌前,拿起笔来,在墨碟上沾了沾。 抬头望见青木皑皑的小荷山。 “模仿它?” 笔尖落在纸面上,钟岳食指一动,墨迹划开来。 提笔。 他将笔放在一旁,“还是不行啊……” 如果是工笔画,钟岳很容易就能将笔法融入到画法之中,但是用抽象的笔画线条,去蕴含自然万物,则显得困难重重。 钟岳坐在桌子前,将已经有些放凉了的白薯捞了出来,剥掉了薄如蝉翼的表皮,大口啃了起来。 “王羲之,特么是不是有病啊……” 他有些不爽地骂了一句。 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钟岳按下了免提键,吃着白薯。 “小岳啊。” “叶哥?” “还听得出来啊。” “有备注啊。” “哈哈,董事长和夫人金婚在即,想请你来淞沪观礼呢。好久不联系了,事情有些忙,又怕临近开学,影响你学业,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钟岳一笑,这叫什么? 巧他妈给巧开门,巧到家了啊。 “叶哥,我正准备到华东美院报道呢,正好来淞沪,高铁票都买好了。” “真的吗?早知道派专机来接你了。” 钟岳一阵无语,专机……自己又不是什么元首,用得着这么大排场么? “不用了,我过两天就会过来。” “那好,到时候到了火车站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好。” 钟岳吃完了白薯,挂掉了电话,起身提笔。 黄花梨纸镇一压。 笔走龙蛇。 气势如九天泄下的银河。 大毫上下翻动,墨韵在纸间无所畏惧地铺张开来。 钟岳从来没写过如此大的尺幅,整整一张四尺大宣,都给铺满了,供他肆意宣泄。 五个大字跃然于纸上。 「我鸟你大爷」 第一五一章 矫情的老头们 晨起。 钟岳跟着张来福去赶集。 即将去沪上了,这边的事情也得安排妥当。 乡里的集市,已经不是几十年以前那种一月两次,然而一种常市,每天都有。张来福背着个竹篓,说道:“去了大市里,凡事都要当心,这里你还能找大光、找小篆李、找我帮帮忙,到了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得注意。” “嗯,师父,我这去了,你住到我那里去得了,水电家具都是一应俱全的,你也省点力气。” 张来福抽着烟,笑道:“你当我这么无用了?习惯了,换个地儿睡觉,不踏实。” 两人坐在早餐摊中,简易的桌椅板凳,摊主是俩夫妻,一大清早出摊,这会儿已经是弄得满身面粉了。 男人揉面、炸葱油饼,煎包子,女人帮着打下手,盛豆腐脑、豆浆。 “两位,来点什么?” 张来福笑道:“两个油饼、一碗豆腐脑。阿岳,你吃什么自己点,这顿师父请。” “哪能您请。”钟岳要了五个生煎,一碗豆腐脑,坐在那有点油腻的桌子前,“师父,制笔的家伙,我得带去。” “嗯。手艺人走到哪里,吃饭的家伙都不能忘记带。” 这个暑假,钟岳的制笔技艺也没落下,有事没事就上手练练,也算是小有所成。 张来福踩灭了烟头,打了个哈欠,集市上人来人往,有趁早来挑新鲜蔬果的,也有放了地笼,一大早收上来的鱼虾河鲜。 还有背着孩子的女人们,身后的襁褓里,小脑袋还靠在母亲温暖的后背呼呼大睡,丝毫没有被周围嘈杂的环境影响到睡意。 点心端上了桌,中年妇女用抹布抹了抹桌子,笑道:“生意忙,桌子来不及擦,担待点。” “不要紧不要紧。” 张来福往豆腐脑上加了瓢辣酱,拿起葱油饼吃起来。 “听隔壁老康说,这沪上的人都爱吃甜食,烧肉都要往里头加几瓢糖,你吃不惯,要不带几瓶辣酱过去?要不拎几条腊肉带过去?” 钟岳笑道:“师父,这个你就别操心了。吃还能难到我么?” “嗯。”张来福咕嘟了口豆腐脑。 两人各自吃着面前的早点,吃得差不多了,钟岳那餐巾纸擦了擦油腻的嘴,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吃一顿早饭了。之前在家里,也懒得过来吃,都是随便吃点应付了事,今天算是吃了口舒爽的。 张来福见到钟岳搪瓷盘里还剩下个煎包,就夹过来塞进嘴里,喝完碗里最后的豆腐脑,“到哪儿都别忘本,糟蹋粮食,要天打雷劈的。” 用手抹了下嘴巴,张来福将竹篓背在肩上,说道:“今天做顿好的。” 说着,掏出了一个小布袋子,将零钱数了数,放在桌上,“付钱。” 老板娘走过来,将钱往兜里一踹,“下次再来哈。” “嗯。”张来福很平淡地应了一声,跟钟岳走出两步,才嘀咕道,“这俩夫妻不厚道,下次不来吃了。” 钟岳感觉有些好笑,问道:“咋啦?” “当初刚支摊子的时候,这葱油饼这么大一个,现在缩了一圈。” “哈哈。” 两人走在集市里,不少乡里熟识的人都打招呼,聊几句。 “哟,师徒俩来买菜啊。” “嗯。” “新鲜的草虾,来点?” “怎么卖?” “十块三两,只只都是活灵的。” 钟岳一看这鲜活的草虾就心头一颤,自己那齐白石画虾技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用武之地啊。 今天张来福可是下了血本了。爷俩搞了六两草虾,两个猪肋骨还有一条鲜活的白鲢。 从集市回来后,钟岳便帮着张来福收拾鱼虾,肋骨焯水。 那台收音机,是张来福唯一从钟岳要来的老物件,放着九十年代的老歌。 竹筒盐焗虾。 油焖大虾。 一虾两吃,这个张来福的独门绝活,钟岳自从吃了一次,就喜欢上了这口味。 盐焗的虾肉,加上一些蒜泥辣酱,味道别提有多爽了。 张来福瞅了眼门口停着的小轿车,说道:“谁来了啊,阿岳,去看看。这里我来弄就是了。” 鱼已经洗干净了,虾线也挑掉了,张来福拿着鱼虾,朝灶间走去。 钟岳擦了擦手,走出了门。 “钟岳。果然在这里,刚才去你家没人,四周打听了一下,乡里人说可能在这里,我们就顺着摸过来了。” 钟岳看了眼黄明川和张邵林,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这回又是要来唱哪一出? “两位有事?” 张邵林说道:“上回那个奖项,我们拿到徽大,那边人说你去华东交流了,所以特地给你带了过来。” “哦。这么郑重其事啊。”钟岳拿过证书以及奖杯,看到两人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张邵林尴尬地笑了笑,“你就不看看什么奖?” “二等奖,我知道了。”钟岳扯了扯嘴角,怎么,还要特地过来嘲讽一下? “慢着。你自己看看,是什么奖。” 黄明川故意咳了咳嗓子,“咳,那个钟岳,之前我说错了。” 钟岳狐疑地打开证书。 “一等奖?” 张邵林微笑道:“当之无愧。” 一等奖也好,二等奖也罢,对于钟岳来说,倒是区别不大,“哦,那谢谢两位特地跑一趟了。” 屋里的张来福拿着竹筛走出来,“阿岳,谁啊。” “市里两位搞书法的。” 搞书法的,这个称呼,不免让黄明川和张邵林有失颜面。不过两人都有愧于钟岳,也明白人情世故,朝张来福笑了笑。 “哦?”张来福看了眼钟岳手中的证书奖杯,“你这孩子,这市里的书法家特地下乡给你送奖状纸,你这把人晾门口,这叫什么话?都饭点了,两位若是不嫌弃,在这里吃了再走吧。” 张邵林笑了笑,“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来来来,阿岳,给两位倒茶。灶间我一个人忙活的过来,你好好招待一下。” 钟岳拿过两个玻璃杯,放了点茶叶后,给两人沏上茶。 “还有什么事吗?” 钟岳不相信,两人是为了蹭顿饭进来说话的。 “咳咳。” 张邵林朝四周看了看,“大屏乡环境挺不错啊。” “是啊,老张,我头一次过来,也惊讶到了,这里确实不错。待会儿去看看小荷山,那儿更适合采风,下一次书协聚会,我看到那里挺好的。” 钟岳古怪地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尬聊,也不搭话,就在一旁看着。 “嗯,我看下次咱们带家里人过来自驾游挺好。” “也是。就是山里有没有信号。” “我说……” “……” 两人尬聊了五分钟,见到钟岳一直不说话,终于也是没话说了,把话题拉扯了回来。 “小岳,你的灵飞经写得确实不错。” “不好啊,黄老您前些日子才提过,没有那幅《颜勤礼碑》出彩。” “哈哈,不同书体嘛,我也没怎么去看过,那会儿评分的书协会员,难免有失误的时候,后来又综合评定了一下,还是决定将一等奖颁给你。” 钟岳笑道:“原来还能这样啊。” 张邵林轻咳了一下,说道:“钟岳啊,之前那块石碑的事情,你也别太介意,上边压力大,所以我这也是被赶鸭子上架,那时候太鲁莽了。” 这是……来讲和的? 钟岳感觉到谈话的调大致是这么个调了。只是他不明白,张邵林这样的身份,何必向他妥协,难道良心发现了? 灶间内飘出了香味。 “这些事情嘛,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如果没有黄明川下乡捞石碑,估计钟岳也不会下井,也拿不到现在这个笔法系统。之后张邵林的强势打压,也让钟岳得到了意外收获,神人九势,初显真容,如果钟岳悟出九势,那么势必将在当今书坛掀起一股风浪。 听到钟岳这话锋,两个矫情的老头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这事,说到底,还是咱们的错。” “对对对,老黄啊,咱们也表示表示。对了,你之前说要邀请钟岳入市书协的事情,怎么样,有眉目了没?我这个名誉理事还能派上点用场么?” 钟岳微笑道:“好了,书协这事情,咱们先搁一边吧。张馆长,黄老,有话直说吧,到底还有什么事?” “沪上小楷王,钟岳,你怎么认识的?” “沪上小楷王?谁?” 张邵林一愣,皱眉问道:“你不认识?那他怎么会撰文声援你?” “不清楚啊,什么撰文声援?” 张邵林看到钟岳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叹气道:“看来你确实不知道。” “沪上小楷王,这个称号有点狂啊。”钟岳咋摸着嘴,现在书法界真是歪风邪气鼎盛,写个书法,还封王了? 黄明川说道:“同行抬举呗。听说是王羲之的后裔,你也知道,书法界论资排辈,有这种身份,自然能吃得开。你这个钟繇后代身份,现在被报社一炒作,如今也小有名气了。” “既然他撰文声援你,你正好要去淞沪,就过去交流交流,对你有好处。” “呵呵。” 靠祖辈这样的拉虎皮扯大旗,这就有点不要脸不要皮了。 钟岳看到张来福已经端菜出来了,便想结束这个话题。 “我们吃饭。” “……” 第一五二章 绍兴兰亭 第二天清晨。 周大光特地过来接钟岳,把那拉杆箱扛上后备箱,小面包车司机正吃着包子,朝钟岳嘿嘿笑着,“没听说过大光还有个弟弟,是的假的?” 周大光让钟岳坐在后头,自己坐到副驾驶上,“师弟,咋的?不行啊。小岳,这是我哥们,你叫他文哥就行。” 司机小师傅朝钟岳递来一袋包子,笑道:“没吃早饭呢吧,车站那边早饭可贵的很。” 钟岳接过包子,说了声谢谢文哥。 车子启动了,钟岳最后望了眼家中的桃林,要交代的事情都给张来福,还是附近邻里交代了,家中的字画被他藏了起来,而那幅一直未拨开云雾的画作,则是被他带在了箱子里。 沪上藏龙卧虎,想必应该会有高人识得此画。 “小岳,车子几点的?” 钟岳回过神来,“哦,早上九点的,先到折江邵鑫。” “去邵鑫?干嘛不直接买到沪上的?难道没有?” “有。” 司机明显是跑过长途的,说道:“徽州直达沪上还快些呢,火车票也便宜些,你咋转到邵鑫去?绕远路撒。” 钟岳说道:“去那儿有点事,所以绕了点远路。” 徽州到沪上,一百多车票钱,但是徽州到邵鑫,再转到沪上,车票就要达到三百了。 车子没有进市区,火车站在市区东郊。面包车到了车站外,周大光跟阿文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钟岳朝里边走去。 “阿岳,你把银行卡号给我。” “怎么了?” 周大光说道:“还你钱啊。你嫂子性子直,这欠了人钱就睡不好觉,这钱死活非要让我带过来。我说这么大一笔钱,你一个人在车上,偷走了怎么办,你把卡号给我,我待会儿给你存进去。” “不用了,光哥。” 周大光严肃道:“像话么?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这再不要,就是看不起你光哥了,你光哥有手有脚,现在这个家还养活得起,这钱,一定得还。” “那行,待会儿我手机发你,这总行了吧。” 周大光面容缓了缓,笑道:“这才像话嘛。行嘞,进去吧,时候也不早了,宁可多等十几分钟,这进去晚了,待会儿着急撂荒的,容易丢三落四,到了沪上,记得给我还有师父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诶,好。”钟岳牵着行李箱,朝车站里走去。 他想起个人,便发了条短信给她:转去华东美院,已动身启程。 车站里确实有不少人,好在是提前了半小时,钟岳排着队,等待过安检。他之所以要中转邵鑫,那是因为对于王氏行楷的笔法,还是无法得到窍门。 虽说笔法千古不易,但是笔法归笔法,书法不仅仅是笔法,更何况钟岳还没接触过行书,虽然看上去,所谓的行楷就是在楷书的基础上,加以连带和勾丝,但是这完全不同于楷书加连带勾丝这么简单的加法方式。 一旦书体步入到行书之列,那么整个字形上的灵动,会让原本正楷的整个字稳定构架打破,有的,甚至从一篇行书之中,拎出一个字来,它是不稳定的。 然而放入到一整篇书法之中,却又是稳定的。 这就是行书与楷书的区别了。 楷书的一气以贯之,那就像是放砖头。 长对正,宽相等,高齐平。 那么写出来的楷书就有一条无形的气连贯着,但是行书呢?则不同了。 他就像是将一些不规则的石块码放在一起,寻找的不是单块石头上的平衡点,而是将它们罗列在一条直线上时,互相借势,求得的平衡。 所以钟岳得去兰亭看看,到底所谓的鹅池,究竟是怎样一个秘境。 虽然很有可能,现在的景点不是当年书圣写下传世之作的地方了,但碰碰运气,总比自己闭门造成要好。 在车站等得快要到点了,电话响了。 钟岳接起了电话。 顾秦的声音有些愠怒,“你这个混蛋,为什么现在才说?” “才想起来啊。” “你个混蛋,你个混蛋……” 钟岳将手机离远了一点,前边排队的几个乘客都回头望来,深有意会地看着钟岳。 “好了,我要上车了,先就这样吧。” 顾秦发泄完了,沉默了片刻,说道:“钟岳,你个混蛋。难道作为一个男人,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吗?难道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你个混蛋!白痴!” 队伍已经快排到检票口了,钟岳笑道:“我知道啊。但是我现在还没办法从你爸爸手里把你抢走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 钟岳拿着手机,将车票塞入检票机,拉着行李踏上电梯。 一旁的大叔乐呵呵地搭讪道:“小伙子,谁说抢不走的?我老婆当初跟我的时候,我还是一穷二白的,照样从老丈人手上将他这个宝贝闺女抢到手。” “呵,你倒是有脸吹呐。要不是老娘拿偷拿着身份证,跑出来跟你过,你早就被我爹一吓唬,不敢踏入我家门槛了。”一旁帮着孩子的女人笑道。 “呵呵,老婆,给我点面子嘛……我不要面子的啊?” 钟岳一笑,走进车厢里。他并不希望在自己还一事无成的时候,就去追求所谓的爱情,因为那样来得太累。就像顾天昊说的那样,他能给顾秦什么呢? 或许顾秦不在乎,但是他在乎。在乎自己的女人过得是否幸福。 列车启动了。 钟岳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忽然有些怅然若失。从小生活在徽州,如今就要踏出这片故土的时候,不免有些复杂情绪。 钟岳闭目养神,三小时的车程,钟岳坐的腰都有些酸了。 在十二点左右,列车到站,钟岳拎着拉杆箱出了站,找了家不错的酒店入住。 吃完饭之后,便坐车到了城外兰渚山下。 兰亭,确切在什么地方,说法不一。《兰亭集序》仅曰:“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究竟在会稽郡治山阴县何处,文中没有指明。如今的兰亭,是后世几经修建的景点而已。 钟岳来此,是想切身实地的来看看,书圣当年的寓所。 兰亭古朴,范围不大。 钟岳走在这座中式园林之中。以曲水流觞为中心,走在青石小路上,渐渐到了这个熟悉的场景。一三角亭,内有一石碑,上刻“鹅池”二字,传闻这块碑,乃王羲之和王献之各书一字而成,周围的游客都上前抚摸着这块石碑,显得很光滑。 一旁的小池塘里,几只大白鹅在绿水上浮游着。钟岳坐在一旁,显得很平静。 从他这边望过去,那块黑底的石碑显得很厚重。 “鵞池”二字,钟岳怎么看,都觉得稍欠点味道。 “宿主身临兰亭,是否触发【兰亭剧情】?” 钟岳眼睛一亮,果然,他的预感是准的! 钟岳为什么要特地花更大的价钱来一趟邵鑫兰亭,就是想看看,这里是否有特殊的系统任务,果然,在鹅池畔坐了没多久,就触发了【兰亭剧情】。 “是。” “【兰亭剧情】触发,宿主可登录系统,由于该剧情涉及场景任务,请自行安排任务流程。” 钟岳看了看四周,由于不是周末,今天来城郊兰亭游玩的游客并不是很多。钟岳就坐在鹅池边,直接进入了笔法系统,想看看这个兰亭剧情,到底是什么奖励。 上一次剧情任务,钟岳还记得,是在鬼市上,用了三次鉴定机会,可以说,那一回是钟岳收获最大的一次,这样的剧情任务,不仅难得,更加是奖励丰厚。 他扫了眼任务栏,这次的剧情任务,分为几个步骤。 【兰亭寻址】:宿主按照系统提示,寻找晋朝兰亭旧址。奖励规定:离原址相差三百米以内,奖励抽奖一次;三百米以外,按距离奖励相应成就点。 【古韵绘景】:宿主抵达兰亭旧址,可有一小时场景重现,一小时内,绘制完毕【会稽兰亭】。 【笔临鹅池】:此任务为特殊任务,须完成上述任务后才可触发。奖励:兰亭集序真迹影印玉简。 兰亭集序真迹! 这个确实让钟岳惊讶到了。 如今传世的兰亭集序,虽然被列为天下第一行书,但是基本可以确认,是盛唐时期的书法大家,奉命临摹的,真迹如今在何处,并不知晓,成就了书法史上永远的一个谜题。 现存的兰亭八柱里,未署名的八柱之三一度被怀疑是王羲之的真迹,但经过大量的考证,此作仍为后代书法大家冯承素双钩填墨而成,并非王羲之真迹。 如果真的能得到兰亭集序影印竹简,那么钟岳将是这个世上,第一个看到书圣真迹的人! 这份被历代书家、太宗梦寐以求的书作,究竟和临摹本有多大不同呢?钟岳不免有些心动起来。 钟岳一震,惊醒过来,有些疑惑地看向一旁带着红袖章的管理大妈。 “啊?” “小伙子,怎么打瞌睡了?当心点,别掉进池子里。” 钟岳尴尬地笑了笑,“哦,谢谢。对了,大婶,这里有卖地图的吗?” 大妈古怪地看着钟岳,笑道:“小伙子,现在谁还买地图啊。你还年轻人呢,连我这样的老太婆都知道,手机一找就有的地图,还更加清楚呢。” 钟岳呵呵一笑,心里暗道:谁不知道手机里有地图,但是手机里地图能用笔标注吗? 第一五三章 寻址 城郊的小报亭,各式杂志挂满了整个小屋。 钟岳走过去,问道:“大爷,这里有地图卖么?” 坐在报亭里的大爷瞅了眼钟岳,说道:“地图?景区地图么?那边不有免费的传单,自己去拿就好。” “我要邵鑫的地图。” 放下报纸的老大爷在里头找了找,“五年前的要不要?” “……” 钟岳想了想,说道:“来一份吧。” 老头拿出一叠捆扎在一起的垃圾,吹了吹上头的灰,看样子是“陈年古董”了,劣质碟片、过时的杂志以及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积攒下来的宣传单子。 “等等。” 老大爷手一顿,“咋啦。我这折腾老半天,你可别跟我说你不要了。” 钟岳指了指那张有些泛黄的单页册子,说道:“这张,卖吗?” 老大爷瞅了一眼,将那份用塑料纸装着的地图抽了出来。 “打包五块!” 钟岳从一旁的冰箱里抽出一瓶冰红茶,说道:“一起多少钱?” “算你十块。” 靠近景区,不管是什么东西,物价都是水涨船高。钟岳付了钱,拿着那张单页侧,喜滋滋地到了一侧的凉亭里歇息。 本来还担心市区地图太模糊,不利于找到兰亭旧址,然而有了这张不知道从那个年代印刷的郊区地图,则能帮助钟岳在有限的信息里寻找到兰亭旧址了。 钟岳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支铅笔,在地图上标注出了如今的兰亭景区。 如今的兰亭,肯定是一个假古董无疑。不然系统也不会让钟岳来寻找兰亭旧址了,因为如果兰亭旧址就在此处,那么这就成了一道送分题了。 系统给的提示,第一句,则是出自《兰亭集序》,书圣亲笔所书语录: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第二条信息则是:山阴郭西有兰渚,渚有兰亭,王羲之谓曲水之胜境,制序于此。 钟岳的古文水平不是很好,但是多少也看得懂,那就是当时的兰亭,是在一条兰溪之上。也就是说,这兰亭,是在水上的。 要找到兰亭,则是要找到王羲之笔下的曲水流觞之境。 “年轻人,在找兰亭旧址呢?” 忽然冒出来的一个声音,吓了钟岳一跳,回头看去,老头憨笑地看着钟岳桌上的地图。 “老先生,你是本地人嘛?” “是啊,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钟岳心头一喜,说道:“那太好了,您方便告诉我一下,这个兰亭曲水在何处吗?” 找到那条曲水,实际上,就大致可以定下位置了。 老头呵呵笑道:“年轻人啊,你知道为啥现在一直找不到兰亭准确的位置吗?” “为啥?” “就是这条兰溪啊,没了。” 老头拿起铅笔,在钟岳那张地图上标注了一个点,说道:“我现在能告诉你的,是这个位置,是宋朝的天章寺遗址。听说当年兰亭曲水干涸了,就有人打算从寺庙前的溪水挖渠引水到兰亭处。” 钟岳又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如果是挖渠引水的话,那应该离得不是很远。” 他对比了一下如今的地址和天章寺的位置,确实隔得比较近,难道明代兰亭的建造,就是在原址上建起来的? 如果真这么一想,那这不就成了送分题了? 难道系统也这么人性化,第一小题是送分题吗? 老头笑了笑,说道:“不知道咯。” 钟岳圈定了大致范围之后,便试图寻找其他线索了。 既然水文线索断了,只好从系统提示中找寻大致方位了。 “木鱼正南?” 系统最后的一条提示,显得尤为重要。 正南,这是很明确的方向性指示。 “老先生,老先生。” “啊?还有什么事啊。” 钟岳起身说道:“周围有什么叫木鱼的地方吗?” “你说的是木鱼山嘛?” “对,就是木鱼山。”钟岳一听确实有这个信息,这就有点眉目了,“您能标注一下吗?” 老头拿起铅笔,点了点,“喏,这就是。” 钟岳一看老头指出来的小山岭。 木鱼正南,天章引渠…… 钟岳拿出手机,查了查如今的地图信息,顿时一愣。 “兰亭书院!” 系统提示的信息,那么兰亭旧址很有可能就是在兰亭书院! 兰亭景区与兰亭书院一街之隔。 隔了三百米…… 钟岳陷入了沉思。 兰亭就是这么一个亭子,如果要找兰亭旧址,那么必然是按照这个亭子来计算范围的,也就是说,这个【兰亭寻址】三百米的范围,很有可能,因为位置的选择问题,出现偏差。 这一个偏差,可就是错失一次抽奖机会,对于钟岳来说,损失有点惨重。 “木鱼正南……” 钟岳从木鱼山画了一条中心线。保证自己所在的位置,大致在这条正南线上。 书院内古色古香,隐于山岭绿树之间,确实是一处修身养性,艺术创作的极佳之所。 野望书院之内的人工湖,四周低岭怀抱,与白墙相印,极具视感。 钟岳按照手机上的比例尺以及实时定位,走到了一处最保险的地方。从这里辐射出去,方圆三百米之内,恰好囊括了整个兰亭书院的教学区域。 钟岳看着影壁上的兰亭集序雕刻,“晋唐心印。倒是挺气派啊。” “方位确定。” 系统的声音传来,“宿主是否确认兰亭旧址方位?” “确认!” 一阵滴滴滴的声音传来。 “叮!” “兰亭方位确认。” “宿主定位确认。” “滴!” “相隔二十米,恭喜宿主!” 钟岳松了口气,二十米,看来自己是找到了正确的方位。 “宿主完成【兰亭寻址】,是否继续剧情任务?” “继续。”钟岳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毕竟抽奖经常有,但是书圣真迹影印,那可是绝无仅有的机遇啊。 系统木木地说道:“温馨提示,本剧情属副本任务,若宿主未能达成某项任务,则之前所有奖励,都将取消。” “……” 坑爹! 钟岳暗骂一声。 “继续!”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钟岳也是豁出去了。 【古韵绘景】任务开启。 “宿主是否立即选择场景重现?” “等等!” 钟岳正准备脱口而出立即重现,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差点就失了志,这一旦立即重现,也就意味着即将开始一小时的倒计时,本来时间就很紧张,自己这还没带笔墨纸砚颜料什么的,这要是来回折返,估计这一小时要耗在路上了。 钟岳见到几个年轻人路过,便问道:“同学,这里有开放的画室或者书房吗?” “里边就有,不过得自备颜料笔墨。” 钟岳眉头一皱,“这样啊……同学,这里我不是很熟,这样我给你一百块,帮我搞点颜料、笔墨纸张过来,行吗?” “一百?你确定?” 钟岳看到走在一块的几个人当中,有人感兴趣,便说道:“当然。” “你要什么样的颜料笔墨?” “国画的颜料笔墨,最好能全一点。” “没问题。用过的可以吧?你要全新的话,这一百块恐怕不够。” “可以。” “好,你等着。” 钟岳站在影壁前,等着这位“见钱办事”的好心同学过来。他现在手头的钱是真的不太多了,等到了沪上,得想想办法,将手头这幅画给倒腾,不然卡里两三万的资金,交了学费之后,可能就只够吃饭了。 不过他现在还可以制墨,还剩下几十点的成就点,兑换出来一批五百斤油的墨方材料,也够他开销了。 沪上黄金海岸,居大不易。 钟岳要想扎根,还得好生努力啊…… 过了二十多分钟,原先那个同学拎着个塑料袋过来了。 “你看看这些合适不?先说好,用完了记得还啊,不然这一百块,我可不要的。” 钟岳说道:“好。” “这么爽快?不成,得多押一百块在我这儿,不然你要是拿着跑了咋办?” 钟岳哭笑不得,说道:“行。” 他瞧了瞧塑料袋里头的颜料、笔墨,很普通的东西,恐怕这一堆加起来,还没有一百块钱吧。不过他也不介意了,抽出两张一百块交给那人,“一小时后你到里头来找我就好。” “嗯。我先回寝室打游戏去了。” 两人别过,钟岳先进去看了看,发现还真有画室供人使用,由于离开学还差点时候,开放的画室并没什么人,钟岳找了个位置,将宣纸笔墨放好。 他走出了画室,站在外边。 “场景重现。” “滴。” “系统点位完毕。” “宿主定位完毕。” “启动场景重现。” 钟岳眼前的场景渐渐虚化起来。 一道弯弯的水沟,自西向东流过。 水沟之上,溪水清冽,上边荷叶漂浮着,叶子上托着酒杯。 身穿古装的名人雅士,在曲水河畔席地而坐,呼朋引伴。 酒杯停在何处,便有名仕举杯饮酒,赋诗助兴。 几丈开外,曲水之上,一座石亭伫立。 当中之人奋笔疾书,时不时捋须轻笑,间或举杯饮酒。 酒兴正酣。 赫然便是书圣羲之! 第一五四章 风雨大作 书法,讲究天人合一。 有些传世之作,往往便是在这样的状态下诞生的。一代书家,有些代表之作,让他第二次再来写一遍,就没有原先的感觉了。诸如颜真卿的《祭侄文稿》,那是在有多悲痛的情况下所写的? 这种情感的酝酿、宣泄,天、地、人,三者合一,只有这么一回。 《兰亭集序》,便是在曲水流觞,兰亭赋诗,这样的欢快场景下应运而生。就连王羲之本人,在那日之后,再也无法达到兰亭集序这样的神助之作,将此作品视为珍宝。 可想而知,这幅作品,是有多么难能可贵。 钟岳看着演化而来的场景,转身入室,准备创作了。那人还算是有点良心,给钟岳带来的是云母熟宣。如果是普通的生宣,钟岳估计得抓狂了。工笔山水画,太注重细节,如果用生宣,颜料晕染开,整幅画就作废了。 这幅画,钟岳并不是打算用写生的方式,现在意义上的写生,其实是从西洋画法之中借鉴而来,以至于现在的国画技法,也变相地注重写生了。 然而古代并没有如今定义上的写生技巧。很多画作的诞生,或是在行舟途中而画,或是在家中而画,靠得不是眼前看到的景,靠的是什么? 心中有山壑。 这便是国画的精髓了。画作的诞生,是人与自然精神的交流,而非视觉上的感官记录。 为什么总是称国画为写意画,就是因为国画蕴含的,就是文人的精神,是意志的载体,所以才称之为写意画。 画室之中,稍有人进来。由于还没开学,并没有作品要上交,大多数学生还享受着暑期的尾巴,偶尔过来凑热闹的同学,看到窗角那畔的大桌前站着的钟岳,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一副怜悯之色,摇头叹气,呢喃自语道:“又是个不怕死的啊……” 钟岳已经开始拿一支小毫,开始作画了。 山水画之中,可以有人物吗? 自然可以,然而山水画中的人物,又与人物画中不同,讲究的是一个意象。 或许寥寥两笔带过,你甚至可能看不清此人的五官面貌,身形体态,然而代入到此画之中,你却能诧异地发现,你居然有了情感上的体悟。 这便是大家手笔了。 西方画派,更注重技法,然而国画,所有的技法,所有的色彩,都是服务于同一主旨。 那便是意向。 一幅画,你到底要表达什么? 是隐逸闲适,还是心中愤懑,亦或是欢快自得,等等,这就是国画的精髓了。 钟岳的线条,蕴含了神人九势的笔法。对于山水草木,更加是得心应手。纸上的线条,即使是未成画像,都能感觉到,这几笔,到底是在画什么。 流水潺潺。 墨韵之中,钟岳的笔法不断变换。 水是无相的,却最能够从中看出气势来。 曲水流畅,钟岳笔下的水,不急不缓,似乎恰好就是这样一个速度,能够让承载酒杯的荷叶慢慢漂流,在文人雅士之间横生妙趣。 如果这时候有现当代国画大师站在一旁,定然会觉得钟岳惊为天人。 用笔如此老辣,以至于整幅作品还未填色,便已经气势显露。 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雷声隆隆,一场狂风暴雨,在酝酿着。 钟岳放下笔。 走过去将日光灯打开,准备上色了。 这幅作品,钟岳将尺幅局限得很小,要在一个小时内完成画作,如果尺幅放得很大,上色就要耗去很大精力。 兰亭本来就不大,何必多此一举? 钟岳这幅画作,仅仅一个扇面的大小。 画板上颜料挤成了一堆,王希孟画法之中,颇讲究青绿着色,鲜明轻快,正是钟岳要表达的意境画面。 饮酒赋诗,击掌而歌。 此情此景,自然是突出一个乐字。 钟岳的画作里,对于人物采用的是模糊处理,然而整个画面看去,场面其乐融融,颇有神韵。 颜料,在纸间渲染开来。钟岳用笔用料,都显得极为老道。 雨下得有点大,雷声隆隆,整个画室内都没人过来,大概是被这瓢泼的大雨阻隔在了室内。 山岭、溪流、兰亭、雅士,构成了一幅和谐的画面。 钟岳有一种酣畅淋漓之感,虽然这借来的颜料因为开封时间有些久了,有些发干失彩。 但从整体来看,这幅画作,还是让他很满意的。 工笔重彩,在唐宋盛世,绝对是占据鳌头,随着文人画的博兴,被视为艳俗匠气的丹青渐渐落寞。直到近现代,这种水墨画大一统的格局才被打破,重彩迎来复兴。 这也是钟岳如今用色敢如此大胆的原因。 这是国画最好的时代! 钟岳放下笔,看着窗外的雨幕。 “提交任务。” “宿主是否确认提交【古韵绘景】任务?” “是。” “滴……” 系统响了片刻,木讷地分析语音响起: “检测相关画作一幅。 画风:北宋院体画。 作品水准,中级画作。 艺术价值:七十六。 历史价值:八十九。 综合收藏价值:八十一。 达到任务要求,任务完成。” 这是钟岳头一次使用系统检测功能来评价自己的作品。一幅画的好坏,并不是单纯地看笔法。构思、立意、创新、题材,等等,都会影响这幅画作的价值,也不是说凡是出自大师之手的画作统统都是精品。 不过这幅作品,钟岳个人至少是很满意了。因为这是他融入了情感,头一回画得如此酣畅淋漓。兰亭的古韵雅趣,仿佛将他也感染在其中。 “宿主完成【古韵绘景】,是否开启秘境任务【笔临鹅池】?” 钟岳心跳有些加快了,那可是书圣真迹的影印奖励啊。 “开启。” “系统温馨提示,秘境任务机遇无限,宿主需学会自我取舍。” 钟岳心情更加激动起来,他还没遇到过类似的秘境任务,难道这是个寻宝任务?如果真是个寻宝任务,那他岂不是要发达了? 窗外的雨停了。 骤风急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远处的山岭,翠色葱茏。 心旷神怡,让人如获新生。 天色如洗,朗润清新。 钟岳背起了书包,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开启!” 第一五五章 秘境寻宝 滂沱的大雨停了,书院之内空气清醒。从行政楼内出来个带着画家帽的老头,身后跟着几个学生。 老头见到雨停了,便小跑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嘴里碎碎念着,“天杀的,我都说了多少回了?下次有人再进画室,一定不要让他动我的那张桌子,又是谁手痒了?这学期如果选了我雷永翰的课,我一定让他挂科!” 身后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几个学生跟着起哄,“是啊,雷教授,一定别让他好过!” 雷永翰斜觑了一眼,冷哼一声,匆匆跑进画室。 紧接着,一声如雷贯耳的吼声,响彻整个画室! “谁动了我的画板!!!” 外边一群起哄的学生跟着瞎起哄。 “听着,老雷接下去肯定会说……” 大家伙儿一起学着雷永翰的口气,喊道:“给我滚粗咳!” 然而过了好久,画室里都没有传出来大家所期待的那一句粗话。 “不会吧。雷老师不会气得晕厥在画室了吧?” “快进去看看。” 大家匆匆走进去,看到雷永翰呆滞地站在窗前,便安慰道:“雷老师,您没事吧?” 雷永翰声音有些颤抖,“谁……谁来过……” “雷教授,您被生气,我想一定是刚来的新生,不知道规矩……” 背对着众人的雷永翰转过身,有些激动地问道:“我问,是谁来过?告诉我!” “您别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扶着桌角的雷永翰看着画板上的画作,嘴唇有些发干,“此画,何人所作?!” …… …… 开启秘境任务的钟岳,此刻已然是进入了秘境之中。他眼前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世界,成了黑白二色。 犹如墨水打翻到了牛奶之中。 有时清明,有时浑浊。 钟岳抬头仰望天空,是淡白。 俯瞰大地,墨黑一片。 一旁的行道树,墨韵和白色的游丝相互错节。他能分得清自己确实行走在了现实世界,只是视觉上发生了变化。 黑与白,在国画的世界里,它并非是两种颜色,而且能演变为千万种色彩。 墨的浓淡深浅,让一幅画顿时妙趣横生。 【笔临鹅池】,难道说是通过这秘境,找寻到当年书圣王羲之寓居会稽的地方? 钟岳深吸一口气,再次熟悉了一下环境。 远处破口大骂的两个女人,嘴里冒着黑气。一旁好心劝架的老大爷,嘴里吐着白气,钟岳会心一笑,真是有点意思啊。不过他有些不理解了,到底所谓的秘境机遇,究竟是什么? 难道就是让他去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然而他朝活人看过去,都是黑白驳杂,难以分辨。 人,真是个神奇的生物啊。 “温馨提示,秘境寻宝,将在一分钟后发布,请宿主做好准备。任务发布后,宿主仅能前往一处寻宝。无论收获如何,宿主需在寻宝完毕,抵达目的地。” 钟岳心情又有些紧张起来,这样近乎于游戏玩法的亲身体验,绝对是前无仅有的。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遭遇呢? “系统提示:宿主所处世界,那是现实世界,切记不可儿戏,一切危机生命操作,都将让宿主献出宝贵的生命,慎之慎之!” 为了特地引起钟岳注意,甚至还将慎之二字以字幕的形式在钟岳眼前飘过,让钟岳顿时尴尬癌犯了。 duang的一声。 就在钟岳还在恍惚中,天空中忽然出现了几道墨光。 钟岳望过去。 从他这个位置北望,天际有一道悬浮的墨韵。钟岳极目远眺,云卷云舒,好似一支如椽大笔。 再朝南边望去,画轴悬空,恰似一道长虹。 然而这些都没有让钟岳很心动的感觉。 西边的漆黑竹简,则是引起了钟岳的兴趣。 武侠、仙侠小说,在钟岳初中的时候,班级里风靡一时,当时小说之中,主角手里的法宝,那都是古朴无奇的,看上去不起眼,然后最后往往是绝世神器。 所以一看到这个竹简,钟岳就在想,会不是是类似九阳神功的秘籍? 他收回了留恋的目光,如果没有其他让他心动的东西,那么钟岳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竹简了。 钟岳转了个身,看向东边,瞬间被震惊到了。 这团墨,没有任何意象,然而却异常活跃。 时而跳动,时而宣泄。 活跃得像一个疯子! 选竹简,还是这个墨团? 钟岳有点犹豫了。 果然如果系统提示的那样,钟岳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选竹简,或许稳当一些。如果是无用的废物,想必系统也不会拿来当做寻宝之物,而且很有可能是某个秘技笔法。 但是墨团呢,钟岳又有一种十分心潮澎湃的感觉,就像是百折不挠,欲于天争的神物。 “算了,跟这感觉走吧。” 钟岳当机立断,朝东边方向走去。 比起那竹简,哪怕吸引力再大,钟岳心里向往的却是那个墨团,仿佛能够引起他的共鸣。 那里究竟蕴含了什么? 居然能够让钟岳感觉到顽强。或许周围的人感觉不出,但是钟岳分明看到了一个嚣张无度,个性放肆的灵魂,在那墨团之中挣扎,那是与世俗抗争,与传统相驳的无上勇气! 这是他在金农身上,在文征明身上,在王希孟身上,都没有看到过的气格,这种气势,让钟岳为之钦佩! 一路上,各色的行人各色的妆。不管是飘出淡如炊烟的黑气,还是稍显斯文的白语,这些都不在钟岳目光里,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那个墨团在移动着。 越来越近了…… 钟岳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周围缭绕的黑色墨韵,都有一种欢快和愉悦。 人浮于世,谁能洁白无瑕? 钟岳一步步的靠近,那天上的墨团渐渐快到他的头顶了。 踏在坚实的土地上,钟岳走得很坚定。 近了,更加近了…… 耳畔传来一声声睥睨天下的铿锵老语,那声音,辛辣无比,仿佛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发出的古怪之声。 “我杀人当死,也不过是颈上一刀,你现在竟要把我剁成肉糜!老夫去也!老夫去也!” 这一章写得太爽了。之前拘泥于鸡毛蒜皮的情节,如今三川仿佛找到了一条自己想走的路。书画,如果拘泥于比赛或者是拍卖作品,那真是太无聊了。哈哈,大家猜猜最后那人是谁?三川最崇拜的偶像了……应书友要求,会在书的相关介绍里,将书中一些重要人物介绍上传,供大家更好了解。 第一五六章 山阴徐文长 “我杀人当死,也不过是颈上一刀,你现在竟要把我剁成肉糜!” 这句惊世骇俗的话,让钟岳定睛凝神,朝那坟包看去。 不知不觉,钟岳居然来到了徐渭徐文长的墓园内。 一腔肝胆忧天下,满腹经纬传古今。 何人也? 山阴徐文长! 明代的全才,徐渭! 如果要拿一个艺术大师作类比的话,那么徐渭,就是东方的梵高了。 不,在钟岳心目之中,梵高是西方的小徐渭!这位诗文、书画、戏曲、军事的全才,称得上是鬼才。 真是这样一个鬼才,时而疯癫,以致杀妻入狱,时而豪情万丈。提笔安天下,马上定乾坤,几百年间才出一个的不世之材,一生坎坷,命运多舛。有时豪饮酒肆,有时自持斧毁面破头,最后死前,唯有一狗相伴身边。 就是这样一个疯子,开创了明清写意山水的先河。 青藤画中圣,书法逾鲁公。 这就是徐渭,这就是疯人徐文长! “我杀人当死,也不过是颈上一刀,你现在竟要把我剁成肉糜!” 这不是徐渭疯了,而是他面对封建礼教的制约,发出的呐喊和怒吼! 钟岳看着墨韵在坟前宣泄放肆,这是何等的猖狂。 或许温文儒雅,是国学大师的形象代名词。但是徐渭不,他是鬼才青藤。 五百年里可以诞生无数个大师,但是五百年里,生不出第二个徐渭! 墨韵化作一道身影,就这样看着钟岳,“你说,我是当归,还是当死!” 钟岳看着站在坟头的墨韵身影,心头有一些痛。 一个被岁月摧残得如此疯癫之人,居然问他,是归,还是死。 徐渭的墓园,就像他的人一样,一贫如洗,甚至看不出来,这里埋葬的是一个绝世鬼才。以至于,此地甚至算不上什么景点。 不是景点也好,这样能够让这位生前不得安宁的鬼才,死后能够安静地长眠。 “死,难道不正是文长先生心之所归吗?” 墨韵再次涌动起来,放肆地笑声,犹如鬼魅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疯子,徐渭是个疯子!他没有一点大师的风度身姿。 然而他不需要! “老夫的心之所归,是死?笑话!老夫在浙东平倭人时没死,在朝廷牵连构陷里没死,现在,你个黄口小儿,居然让老夫去死?荒唐!” 看着半疯半癫的墨影在空中飘忽不定,钟岳却没有一点胆寒的意思,这种穿越时空的对话,显然是虚拟的,然而却让他感觉到了悲意。 “俗世,容不下一个徐青藤。” 原本还在放肆大笑的墨影,忽然停住了笑声,反复重复着钟岳的这句话。 “俗世,容不下一个徐青藤。” “俗世,容不下我徐青藤。” “俗世,容不下徐文长。” “俗世,安能容不下我徐渭?!” 雨墨如丝,这是徐渭在恸哭。 每个人,都希望被时光温柔以待,然而总有人是不幸的,但是那些从不幸中顽强生存,逆势疯长的生命,才是这个世界最能被成为传奇的人物。 钟岳对金农,可以做到促膝长谈,对文征明,可以以弟子相称,对王希孟,可以称兄道弟,唯独面对这个男人,钟岳从心底里为他感到难过,甚至希望他就此安去。 不是俗世是容不下徐青藤。 那是因为俗世不配容下这位旷世奇才! 徐文长应该属于一个没有病痛折磨,没有封建礼教,没有朝堂倾轧的文化盛世。 如果他生于盛唐。 或许没有欧阳询什么事了。 或许没有顾恺之什么事了。 或许,关汉卿也得稍逊风骚,对这位伟才顶礼膜拜。 然而,把徐渭按在盛唐,又显得那样不合适。 钟岳能够想得到的规劝之语,就是—— “请文长先生一死百了。” 活着太痛苦,痛苦到让一个人自杀九次,时不时那斧头劈自己脸面,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钟岳躬身叩礼,面容坚定地说道:“请先生,归寝。” 哭笑皆非的墨韵步履阑珊。 “好好好!好一个归寝,好一个归寝!” 虽然是秘境寻宝,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坦荡无羁的真人,钟岳说不出任何的阿谀奉承之话,他唯一想说的,就是“请先生归寝”。 墨雨止了。 那道身影,也逐渐稳定了。 钟岳再次抬头看去的时候,更加清晰了,仿佛眼前这个黑色墨韵的老头,就是与俗世格格不入的徐文长本人。 那双深邃而又睥睨的目光,钟岳见得不多,或许自杀前的梵高,也是如此吧。 “老夫要归寝了。某平生书法第一,诗第二,文第三,画第四,你挑一个吧,老夫授之于你。我徐文长,最受不了亏欠别人!” 钟岳深吸一口气,在这样的真人面前,再去推辞矫情,那就是自我加戏了,“愿学先生之画,定不负厚望!” “哈哈!如你所愿!” 墨韵四散,一点白光飘入到钟岳的眉心。 【徐渭泼墨写意画法】 钟岳眼前的墨白二色收敛如初,那平平无奇的青石坟包,一块朴实无华的青石碑。 简简单单,正是山阴徐渭的墓冢。 钟岳跪下来,叩拜了三下,“谢先生授艺。” 如果时光能倒流,还能回到选择的起点,钟岳情愿去找那墨色竹简,也不愿意来打扰徐文长的安宁。这个不属于俗世的疯人,再让他经受一次摧残,是罪过。 钟岳走出了徐渭陵墓,眼中满是愧疚与悲伤。 和这样的人比起来,那些自诩书画大家的人,显得是那样的渺小可笑。不得不说,这次钟岳最大的收获,并不是获得了【徐渭泼墨写意画法】,而是心境上的一次巨大提升。 这是千金难买的心境升华。 但是还是那句话,如果可以重来,钟岳情愿不来此地,来打搅文长先生安眠。 秘境机遇,自我取舍,钟岳长叹一口气,这取舍,他做到了。 钟岳望向最后的目的地。 秘境鹅池。 然而心头没有任何的激动或者紧张。 此去自当一往无前,拨开云雾见青天! 文长先生在上,学生钟不器去也! 第一五七章 笔临鹅池 兰亭原址,在书院之上,然而钟岳此行最后的目的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兰亭景区之内。 兰亭已不是当年的兰亭,然而鹅池,恰如其分地便是书圣当年的寓居之处。钟岳站在碑亭前,看着那块黑色的石碑。 破法,这便是钟岳此行最后的任务了。 简单地说,那就是这字,怎么写。 这是一个非常朴素的问题。 问题的答案,有繁有简。 “一个我,一个鸟。” 有人会说,“一撇一横,竖勾一提……” 钟岳看着三角亭中的这块与他身高相近的石碑。 墨韵在石碑上流转。 “诶,你看看,那小伙子是咋的了?” “魔怔了吧?怎么看着那石碑一动不动的?” 景区的志愿者大抵都是附近的大爷大妈,闲来无事,过来帮帮忙,拿点外快补贴家用。 工作日,这里的游客不多,这样传统而又单调乏味的景区,游客已经在逐年锐减,已经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步伐了。 钟岳看着石碑,试图用他的能力去解读这块鹅池碑。 铢而较,寸而合,难道就是吾辈书法的追求吗? 钟岳在自问自答。 如今的书法界,太多传统的书法流派讲究形式。提到某某某,就是书体以假乱真。如果书法追求的就是锱铢必较,分寸而合,那么钟岳解读这块石碑的时候,就显得容易许多了。 “起笔藏锋,中锋行笔,收笔回锋。” 就像是老师傅打拳一样,这是一套常用的基本招式。 往往招式相同,可是在不同人手下,使出来的威力则不尽相同。 不对。 钟岳停止了从这最简单层次入手的想法。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显得太苍白无力了。 世间临摹《兰亭》,自古至今,临摹到形神具备的人,不在少数。如果说这就是破法,那么钟岳终究还是没有走出这个法度。 他收回了目光,坐在鹅池边的石凳上。从一旁的小贩手里,花了五块钱,买来一小撮胡萝卜丝。 “小伙子。” “啊?”钟岳回过神,转头看向两个肩带红袖章的大爷大妈,恰似一对门神地站在他面前,“什么事?” “门票,看看。” 大妈一副极为有经验的样子,方才看到钟岳鬼鬼祟祟,发呆出神的样子,准是没买门票,从一旁山上翻下来的逃票游客。 “哦。”钟岳从兜里将那张全天门票找出来,递给老太太。 俩门神凑在一起,盯着上边的日期、红戳查了查,不像是逃票的呀。 “小伙子,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啊。”钟岳将票根收回来,塞进口袋里。 老头笑道:“我们看着你好长时间了,刚才盯着石碑发呆,现在又坐在池子边木楞木楞的,是不是要寻死?我可给你说啊,这里的池子可不深的。” “呵呵,大爷你想多了。我就是来看看书圣写的字。” 老头说道:“书圣写的字。哦,这样啊。” 钟岳将几根胡萝卜喂给游过来的大白鹅。 “以前也有什么书法家过来。特别是兰亭书法节的时候,那可是大家泼墨,吟诗作对,盛况非凡啊。” 钟岳从书包里拿出冰红茶,喝了一口,“那您看,可有什么入眼的作品?” “哈哈,书法嘛,现在的人啊,太过浮夸了。那些所谓的大书法家,有些人过来,就是写个鹅字。总想着标新立异,超越古人,成就功名。你去后边博物馆看看,都是一些蹩脚的作品。” 钟岳听出这话里带着的偏见,便问道:“大爷您觉得这个书法,怎样才算写得好?” “这你可就问对人了。” 拿着钳子夹垃圾的大妈瞥了眼老头,“吹两句得了,赶紧的,去把那边的垃圾箱倒了。” 老头摘下橘红色的鸭舌帽,挠了挠花白的头发,“书法嘛,要写得好,说白了,一板一眼地去模仿,那是下等;模仿的基础上有自己的东西,那是中等;吃透精髓的笔法,有自己的笔意,那才是上等。” 老头拿着簸箕离去了,钟岳看着那块不远处的石碑。 “临摹《兰亭》本者多矣,然时时露已笔意者,始称高手。予阅兹本,虽不能必知其为何人,然窥其露已笔意,必高手也。” 这段文字,是钟岳从徐渭处得到有关笔法的记载。老头的话直白,却跟徐渭留下的文字契合。 追求形似,不如追究神似。 钟岳坐在石凳上,将小盒子中的胡萝卜尽数撒入到鹅池之中。六七只大白鹅争相抢食,在水上扑腾着,翅膀翻飞,嘎嘎乱叫,生趣盎然。 钟岳眼前一亮,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就在一刹那。 他有一种错觉。 鹅字的繁体是“鵝”。 然而书圣碑亭内的鹅字,是上下结构的“鵞”字。 就在两个体型丰满的大白鹅争食腾飞的刹那,钟岳好像看到了什么。 “大爷,这里附近有纸笔卖吗?”钟岳想起借来的纸笔落在了兰亭书院,这会儿折返回去,有点来不及了。 “后头的乐池上就有。” 钟岳大步流星跑过去。 灵感往往在一瞬间迸发。 湖光山色,此地是杜撰而来的景点,供游客喝茶聊天,也有竹排可租,泛舟湖上。 钟岳见到一处笔斋,便走了进去。 穿着青色中式开衫的老头坐在小板凳上,拿着一些贴片纹饰,往摆件上安装,“小伙子,买点什么?” 钟岳侧头看向那摆在桌上的纸笔,说道:“用下书房,要多少钱?” 老大爷瞅了眼钟岳,“你要会写,写得不赖,不要钱。” 钟岳走过去,提起笔来。 在一旁喝茶谈笑的几个中年男子见来了个新人,便道:“年轻人,此地笔墨,不是一般人可用的。” 钟岳拿起笔。 掠笔。 墨韵落在纸上,恰似昂扬的鹅头。 横鳞慢慢推开。 竖勒疾驰而下。 墨韵在纸上飞驰,神人九势,在钟岳笔下肆意飞扬起来。 恰似一只活灵的飞鹅。 几个凑巧过来品茶论道的书家凑在一旁,看到跃然于纸上的大字,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何人之高徒? 第一五八章 缺一人 钟岳将笔搁下。 屋内悄无声息,几个中年男子屏息凝神,看着桌上的这个字,着实有些惊艳到了。 看字,内行看筋骨,外行看相貌。 字体的筋骨是什么?自然是笔法、构架。钟岳也在看着自己的这幅作品,融入了神人九势,整个字笔力丰满,确实不一样。以往钟岳运用神人笔法,是选择性的运用,总觉得金农授予的笔法不能丢,文征明传授的吴门小楷技法也不能弃。 博采众长是好事,但是不懂取舍的博采众长,就容易落入窠臼。 徐渭的提点以及碑亭前的感悟,让钟岳有了一些感悟。这一回,他舍弃了各家笔法,独用神人九势。 没有固定的笔画限制,钟岳便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意境。 笔法千古不易,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这就是钟岳的法度。 钟岳眺望窗外的平湖,喃喃自语着:“看来先生教我三成,还是教得太多了……” 钟岳不由想起,小时候看的李连杰演的倚天屠龙记,张三丰教张无忌太极拳的那个桥段,招式全忘记了,才是真的的学会。难道书法也是如此? “这位小兄弟,打扰一下。” 钟岳刚才完全沉醉与自我世界之中,全然忘记了周围还有人,回过头来,看到是个穿着唐装的男子,便说道:“你好,有什么事吗?” “小兄弟书法了得,刚刚无意间听得你提起先生,不知道师从何人?年纪轻轻,能有如此书法底子的,真是不多见啊。” 钟岳说道:“哦,老师是山沟里的无名之辈,所以说来诸位也不认识。” 几人讪讪一笑,师承这种事,人不愿意说,他们也勉强不得,看来也挺低调的一个人。若是些心性差的年轻人,稍有点才气,遇上个名师,恨不得满大街都跑去嚷嚷,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师承高人。 “我们几个,都是青藤书派的。” “青藤书派?”钟岳一愣,现在难道还存在什么流派吗? 见到钟岳一脸茫然的样子,带着圆框眼睛的中年男子说道:“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吧。” “嗯。青藤,我倒是知道青藤画派,不过如今应该没有这个流派了吧。” 时过境迁,现在的画派书派,钟岳基本没什么听说过,似乎各地的书协、美协之外,所有关于书画的社团,都是民间组织而已。 “青藤画派自然不存在了,不过我们青藤书派之中,也有几个老前辈懂国画。咱们都是一些书法爱好者,组织在一起,平时交流交流书法。” “这样啊……” 一个脸庞黝黑的中年男子递上名片,说道:“张宗蔡,认识一下。” “哦。”钟岳接过名片,“钟岳,从徽州过来。”他看了一眼这名片,启辰家居有限公司总经理,看样子,确实是一些业余爱好者。 “我叫刘贵明。” “鄙人钱诚新。名片咱们是没有,见谅。” 钟岳笑道:“这有什么,我也没有。” “哈哈,坐,相逢便是有缘,小兄弟大老远跑过来,是来读书的吗?”他们看到钟岳背着个双肩包,像是一个读书学生的样子。 钟岳点了点头,“嗯,在读大二。” “这样啊。小兄弟这个鹅字写得有水平,能够看完兰亭的鹅池碑,就写出如此传神的作品,看来功底很扎实,不知道小兄弟有没有兴趣加入咱们青藤书派,平时也方便交流交流。”递名片的张宗蔡微笑着问道。 钟岳笑了笑,“我只是途径此地,马上得赶到沪上上学呢,也是听闻绍兴兰亭有书圣笔迹,才过来此地一游,所以不能久留了。” “那真是可惜了。”边上坐着的刘贵明叹了口气。 “几位既然这么酷爱书法,为什么不去找书协的那些成员交流交流呢?” 书协之内,也不都是专业的书法从业者,也有业余爱好的书法家,就像是柳梢娥,本身并没有受过书法体系的教育,完全是因为名气和以往写作时惯用软笔,所以才被授予书协名誉主席的尊号。 “呵呵,书协?别提了,提起来就生气。” 钟岳眉头一挑,问道:“怎么了?” “算了,宗蔡,别说了。” 张宗蔡似乎一肚子气的样子,说道:“怎了?做得还不让人说得了?咱们这里的书协啊,被某些人早就搞得乌烟瘴气,不成体统了。如果书协能够发展良好,咱们这些书法爱好者也就不组什么青藤书派了,现在咱们书派里的几个老书法家,都是被书协里的那帮下流胚给气走的。” “你说给外人听干什么?” 一旁的钱诚新笑了笑,“小兄弟别见外。这种事情,犯不着让你也糟心。” “没事。张大哥说来听听也好。” “书协嘛,本来就是供爱好书法的同道中人交流、提升水平的一个平台。本来对那些什么现代流派的书法家,我也是不感冒,毕竟和咱们走传统路子的不一样,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如今非无理取闹,说什么传统书法阻碍中国艺术的发展,是限制书法走向世界的绊脚石。非得搞什么去文字书法,一些老书法家不赞同,又没有他们会搞媒体舆论炒作,一气之下,都退出了书协,所以才成立了这个青藤书派。” 钟岳听完,大致明白了。这些事情他在徽州时候也有耳闻。总的来说,就是软笔被硬笔代替之后,已经不是人们平常用来书写的主要工具后,作为一门艺术,书法今后的道路该往何处走,产生了分歧。 徽州书协内也有这样的唱调。吴中贺,便是高举书法改革的最强音了。 “小兄弟你书法功底如此深厚,你觉得如何?” 钟岳说道:“去文字的书法,那还算书法吗?” 一旦将文字从书法之中摒除,所有的法度,所有的笔法都将不复存在。千百年来,无数名家先贤凝聚的艺术结晶,将会就此终结。 去文字书法,这种荒诞无稽的提议,钟岳简直想笑。 这不是在革新书法,而是在给书法之道掘墓挖坟! 当代,缺一个书法宗师。 一个引领时代的宗师,来引领书法之道的振兴和发展! 一代宗师,这便是钟岳的路……哈哈。 第一五九章 何人扛鼎(为ML岁月舵主加更) “这么荒诞无稽的提议,难道书协之中,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的?” “有啊,怎么没有。”听到钟岳这么问,老张便叹道,“这书法要怎么引领大流,也不是那些什么后现代书派一家之言。不过最尴尬的是,书协里传统帖学还有碑学的老前辈,都不愿意站出来说话,毕竟这种活吃力不讨好。关键是媒体方面,咱们这些传统书法流派不占上风。” 钟岳喝了口茶,照理来讲,他这个年纪,是没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的,然而在这几个青藤书派的成员眼里,这个书法了得的年轻人,必然是背景深厚,师承名门。 “不占上风?怎么可能。我相信大部分人的审美还是有品位的,而且我也没听说过,如今书法的潮流是去文字或者少文字书写。” 书法之中,笔画最潦草的应该是算作草书了,然而即便是最难忍的草书,也是讲究笔法章法的,没听说过,现在草书的主流成了注重线条艺术感,而忽略字体。 刘贵明说道:“是,但是钟岳啊,你要明白,书法的不进步,那就意味着退步啊。毕竟现在书法的新生力量太薄弱了,等真的到了老一辈书法家都归天了,将来书法界怎么办?毕竟现在不是软笔的时代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何书协的那些老前辈不发声。”以前钟岳并没有深入了解过徽州的书协,认识的书协成员,也就是黄明川和张邵林几个,还不知道现在书协居然会有这样的格局。 “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 “实力不够?”钟岳狐疑地问道。 刘贵明说道:“如今传统书法最大的敌人,不是那些所谓的现代书派或者后现代书派,而是咱们自己。” “为什么?” “小兄弟这书法水平,想来也是师门显赫,难道你听说过,现在的书法圈子里,有哪位大师,指点江山,以身作则,扛起这杆大旗,告诉大众,书法该如何如何?” “这个……好像确实没有。” 刘贵明说道:“不但没有,越成名的书法家,越是低调。那些暴露在媒体上,以书法大师自居的现代书派大师,说不定传统书法的底子,还不如我们青藤书派里的学生呢。咱们这些走帖学、碑学的传统流派,薄弱就薄弱在这上边了,想要说话的没分量,有分量的,都沉迷在书道上,不愿意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一旁的张宗蔡抬头看了一眼听得入神的钟岳,说道:“小兄弟你的老师想来是个了得之人,不知道可否站出来发声,替书法界注入一股正能量。” “这个……真不满张大哥,我的老师真的连山沟里都没出去过,说话真没什么分量。” “唉,虽然那些被气走的老书法家,肯在咱们青藤书派挂名,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钟岳勉强笑了笑,“大家也不必这么沮丧,毕竟书法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都一千多年了,照样有人在继承发扬,即便如今大家都用硬笔了,还是有不少人加入到咱们的行列,我相信,书法的正统地位,还是站在传统流派的。” “希望如此吧,但愿二十年后,咱们的后辈们,还能知道这一撇一捺的人,用笔毫写的时候还知道提按,而不是像猪毛刷子一样左一刷子,右一刷子。老刘啊,公司里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那咱们也不逗留了。”几人上前搭讪,本来以为是看到希望了,想要通过钟岳认识个书法名家,结果钟岳的师承居然是个无名之辈,也只能是言尽于此。 张宗蔡说道:“哦,对了。小兄弟如果有加入青藤书派的意愿,欢迎跟我们联系,咱们书派里的老书法家,虽然不轻易收徒,但是点拨后辈还是经常有交流性的活动。” “我考虑一下吧。” “有兴趣就打电话给我。” 几人离去了,钟岳看着平湖上的竹排,也叹了口气,“原来书法的处境这么举步维艰了啊……” 钟岳以往遇到的比赛,竞争者绝大多数都是高校书法的学生,他还以为,大环境下的书法团体,也像他见到的比赛模式那样,大家都是争一流,帖学碑学鼎盛,结果今日听到这些话,多少心情有些沉重了。 “自个儿字写得没鼻子没眼的,还管这么宽。” 钟岳转头看向那做着手工艺品的老头,刚刚一直没见他吭声,这会儿背后说人,则显得有些不是那么厚道了。 “多少钱?” 老头埋头扎着布娃娃,笑道:“钱?这事情是钱能解决的事吗?你以为那些书协的老头子不想站出来说话?是没有那金刚钻,揽不了这个瓷器活。谁站出来,还没被那些阿猫阿狗喷死,已经被同行先喷死了,如今笔法失传,谁敢说自己书法天下第一?” “我是说,用了纸和墨的场地费,多少钱。不管怎么说,刚刚那几位,是真心要为书法事业出力的,您这样背后伤人,有点不地道。” 老头起身,走到书桌前,看着桌上的字,说道:“我不地道?呵呵。钱不用给了,字留下,你走吧。” 钟岳眉头一皱,这算哪门子事情,“这样不合规矩吧?” “那行,五千一次,你给钱吧。” “……” 钟岳好气啊,“我要投诉消费者协会!你敲诈勒索。” 老头笑道:“要带走也行,你笔法上缺了一势,如果我不说,你恐怕还要再悟个三年五载的。” 钟岳瞳孔一缩。 卧槽! 高手在民间啊,这老家伙怎么知道…… 老头悠悠地坐回到板凳上,“带走吧,老头子我才不稀罕你的字嘞。当年林散之在我面前都没你这么嚣张。” “……” 钟岳有些惊讶到了。之前那几人在钟岳进来的时候就提醒过,这里的笔墨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难道这位,真是世外高人? “敢问老人家高姓大名?” “不高,也不大。诶,你不是要走嘛,赶紧带着你的字,走吧。” 诶,无意间发现多了个萌萌哒舵主。另外晚上零点的更新推迟,因为没存稿,但是明天更新不会少。拜谢~~ 第一六零章 神棍说法 钟岳看着这位老手艺人,林散之为何等人物?近现代的“草圣”,如此如雷贯耳的大书家,仿佛在这位老头眼里,就像是个跟班小弟一般。 不管他是不是在吹牛,他居然能隐晦地点出自己笔法里缺一势,这就足以让钟岳震惊了。难道他也懂神人九势? “方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老先生见谅。” 老头拿着碎花蓝绸,用针线给布偶做着碎花洋裙,说道:“第一次写行书吧?” 钟岳又是一惊,天了噜。 如果那几个青藤书派的成员还在这儿,已经会摇头反驳,怎么可能是第一次写行书,如果第一次写行书就写得如此了得,那还不逆天了! “您……您怎知?” 老头停下手中的活,叹了口气,“我这双眼睛还没瞎到看不清筋骨来。虽然行楷和正楷的笔法相近,但是筋骨之上,有很大的差异,虽然你这个字的勾丝、连带以及转笔,尽可能地在展现行楷的灵动,但是本质上,筋骨还是正楷的底子,所以我猜你的行书不到家,甚至是头一回写。” 钟岳心中生出一个大大的折服,这老头眼力有毒啊,“不知道我笔法之中还缺哪一种笔势,还望老先生赐教。” “不告我勒索了?” “对不起,失礼了。” 老头笑道:“当年让我指点的人都排成长龙了,有人甚至出五百袁大头,只为了换我的一句提点,我收你一幅字,搞得自己有多神气似的,小后生,书坛藏龙卧虎,切莫不知天高地厚。” “老先生说的是。不过我的一位长辈也提醒过我,没什么实力就不要到处留墨宝,免得惹是生非。” “得。”老头起身,走到钟岳身边,“笔法学成你这样,也是不容易。如今能从筋骨入手的法门,已经少之又少了。我就与你说说,免得你走岔路。” “谢谢。” 为什么书法的师承很重要,就是因为有一个经验老道的书法前辈给你领路,会让你明白,你的字,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就像是老中医给你开方子似的,对症下药。 老头手指不断在钟岳这个“鹅”字上指点着,“蔡邕九势,凡落笔结字,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势递相映带,无使势背。 转笔,宜左右回顾,无使节目孤露。 藏锋,点画出入之迹,欲左先右,至回左亦尔。 藏头,圆笔属纸,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 护尾,画点势尽,力收之。 疾势,出于啄磔之中,又在竖笔紧趯之内。 掠笔,在于趱锋峻趯用之。 涩势,在于紧駃战行之法。 横鳞,竖勒之规。 此名九势,得之虽无师授,亦能妙合古人,须翰墨功多,即造妙境耳。 这篇九势,虽然流传了千年,但是言简意赅,更何况生涩难懂,即便是翻译过来,都虚无缥缈,尤其是笔法的传承断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一开始学书法,是从笔法入手的了。我看你的字,外放而内敛,筋骨已经小有所成,必然是师出名门,只是既然你要走这条艰难的路子,那么就应该明白一点。” “什么?” “合乎阴阳。” 钟岳眉头一皱,越听越玄乎了,“还请您细说。” “点到即止。你的字,明显是阳有余而阴不足,所以你的行书,外行人看来,还算凑合,但是真正的高手,一眼看去,就觉得有点僵。你写一个字倒还不赖,但是如果你写一篇,你就会懂我说的意思。行了,该指点你的已经指点了,别打搅我做生意。” 钟岳瞥了眼一侧的关公大刀,边上放着的价码牌上。 “开光镇宅青龙偃月刀 998” 这老头……莫不是个骗子吧…… “您要不给我示范几个字?” 老头坐回到位置上,皱眉道:“我不会写字,你让我写个什么?” “不会……” 钟岳顿时一口郁闷之气自丹田上涌。听了半天,结果居然是个不会写字的人瞎哔哔,这……好气啊! “怎么啦?不会写字,就不能懂书法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心气高,当年齐白石、林散之找我裱书裱画,都要和颜悦色地亲自过来,只想着听我评价几句,盼望着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倒好,一来就惹得老头子我两次光火了,走走走,赶紧走。” “……” 钟岳识相地开溜了。妈蛋,遇到了老神棍了,吹牛逼谁不会啊,还齐白石、林散之,我还说我教牛云开阿里的呢。 钟岳从浮桥上,与一人擦肩而过,心里想着,不管老头说得是真是假,但至少不妨一试。这次兰亭之行,收获还是十分巨大的。 兰亭剧情,一系列的奖励,还等着钟岳去收割呢,想到这里,钟岳的脚步不觉加快了。 …… …… 老头远眺着钟岳离去的背影,冷哼道:“不敲打敲打,还不得上天了?” 目光还未收回来,门口一道身影挡住了老头的视线,瞅了眼来人,老头的脸瞬间拉下来。 “老白啊,找你办件事。” “雷永翰,我说了多少遍了,我已经金盆洗手,不帮人裱画了,赶紧拿着你的破画滚蛋。” 听到老头这么不近人情的恶语,这位兰亭书院的老教授没有一丝愠色,反而嬉皮笑脸地说道:“你先看看嘛,这幅作品不是我作的,帮我裱好,我拿来给学生上课做范例用的。” “这么郑重?” 老头接过雷永翰手里的纸轴,直接展开来。 “你慢着点,别把纸弄破咯。” 老头眼睛扫了一眼画作,将画合上,皱着眉头问道:“谁画的?” “我……我的学生啊。” “兰亭书院的学生?” “是啊。” 老头咋摸着嘴,嘶了口气,“这倒是奇了个怪了。这年头,难道有哪些隐世不出的书画世家现世了?” “你说啥啊,赶紧的!找别人去裱我不放心。” “行,我破一次例。你徒弟啊,赶紧劝人家另寻高明吧,别糟蹋了个好苗子。” 雷永翰烟斗一叼,“去你的。” 第一六一章 爆爆爆 奔波了一天,傍晚回到宾馆时,钟岳已经累得不行了。 在宾馆的沙发上躺了会儿,钟岳便迫不及待地进入系统,想要看一看一天的劳动成果如何。 点开任务栏的时候,剧情任务一栏,三个小任务框都在闪动着,这种闪闪发光的视觉效果,让钟岳充满了兴奋感。这可都是奖励啊! 钟岳点击了一下完成任务的包裹。 …… 【兰亭寻址】 任务完成度:百分之百 任务奖励:幸运大转盘一次。 【古韵绘景】 任务完成度:中级画作 任务奖励:三百成就点 【笔临鹅池】 额外触发:青藤画派徐渭认可 任务完成度:优秀 任务奖励:兰亭集序真迹影印玉简 …… 看完一系列的任务奖励之后,钟岳也算是比较心满意足了,毕竟这次最大的收获在于多了一种突破性的画法技巧以及兰亭集序真迹的玉简。 钟岳惊讶的发现,原本观鹅丝毫无所获的行楷熟练度,居然有了百分之十的进度,跨出这一步,可不容易。因为钟岳是在完全没有临摹书帖,从笔法的角度切入,这是一个全新的方式。 钟岳强忍住一睹兰亭集序真迹风采的想法,最好的东西总得留到最后,先把奖给抽了先。 “开启抽奖。” 钟岳这回也懒得再去看了,之前抽到王希孟青绿山水画法,已经属于运气逆天的类型了,根据托尔斯泰阿基诺夫爱因斯坦托马斯运气守恒定理,这次抽到一张宣纸钟岳也认了。 大转盘的流光飞快地转动着。 钟岳的视线盯着那流光,慢慢地移动。流光渐渐慢下来,钟岳说是不在意,但是到了快停下来的时候,心跳还是不免有些加快了。 叮! “爆?” 钟岳忽然发现,流光落在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白底红色字体的“爆”字上。 几个意思? 爆破了吗? 这也太坑爹了吧! 你好歹也来张宣纸吧,怎么能够爆破呢? 就在钟岳感觉有点遗憾,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已经停在“爆”字上的流光忽然又闪动起来。 diu! 一道流光飞出来,落在了【秘传鼠须兼毫】。 我……我我……我去!还有这种操作? 流光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diu! 又一道流光飞出,落在了【白玉玲珑砚滴】之上。 钟岳有一愣,几个意思? diu! 完全处于懵逼状态的钟岳大脑还没转过来,又是一道流光飞射出来。 【商城三折抵用券】 “爆”字上的流光终于不再发射出流光来,钟岳木愣愣地等了好久。 原……原来是这么个爆啊! 不是爆破,是钟岳的运气爆棚了! 一发三炮! 你丫的,原来是水果机啊! 钟岳回想起来,以前胖婶家的小店里就有过一段时间摆放这样的水果机,其中就有这样的设置,通常中了一发三炮那种,基本是亏不到哪里去了。 “抽奖完毕,宿主是否领取奖励?” “领取领取。” 钟岳心花怒放。 虽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境很重要,但是这么忽如其来的天降大礼,搁谁谁不得美得冒泡? “【三折抵用券】,这倒是不错。”钟岳想着,以后成就点多了,这张券的威力就大了,现在花二十点兑换五百斤油的墨方材料,如果用这张券,那纯属是二百五了。 他的目光转向那【秘传鼠须兼毫】上。 之前跟着张来福学习制笔的时候,了解过不少笔经的内容。 鼠须笔,如雷贯耳。 为何?因为王羲之的笔经里有过记载,然而现代笔厂一般都不生产鼠须笔。不管是松鼠、家鼠还是栗鼠,胡须都不适合做笔,上古时期的制笔方法早已经失传了,然而传闻书圣当年写下《兰亭集序》时,正是用的鼠须笔。 属于十分难得的毛笔。 钟岳看了眼附带的属性,果然。 【秘传鼠须兼毫】 墨法控制力提升:百分之十五 笔法提升:百分之五 定力增幅时间:十分钟 心性增幅时间:十二分钟 特殊增幅:行云流水 钟岳看完这个属性之后,已经有点心动不已了。这还带个特殊增幅,简直就是一把“屠龙宝刀”啊,发达了,这下真是发达了。 屠龙在手,天下我有啊,哈哈! 钟岳看向另外一个【白玉玲珑砚滴】,这玩意好像之前没见过。 【白玉玲珑砚滴】:浊水入玲珑,置一日,可出灵泉。滴水入砚,所出水墨可半月不腐。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钟岳感觉到这件原本有点鸡肋的东西充满了神秘感。古人对于文芳用具来得尤为讲究。砚滴的诞生,其实目的很见到,就是在磨墨时候,给砚台里滴水的一种文具,不过这种文房用品流传下来的很少,毕竟古人也不是个个高富帅,这种有点鸡肋的用具,随便那个器皿就可以代替。 半月不腐,真的假的? 墨锭磨出来的墨水,确实好用,但是这种不添加防腐剂的墨锭也有缺点,那就是容易变质发臭,尤其是大夏天天气热的时候。半个月不腐,这简直就是超强防腐剂啊。 钟岳把玩了一下这个白玉玲珑砚滴,其实对于它的作用来讲,钟岳倒是不在意,毕竟自己用墨也不多,谁傻呵的会墨半个月的墨水来干放着。 白玉制成的这个砚滴,看上去像一个小茶壶,雕饰着莲花瓣浮纹,入浊水而出灵泉,出淤泥而不染啊。 钟岳有些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还好这东西不能卖,不然若是放在外边的拍卖市场上,这种存世量稀少的精品文玩砚滴,怎么说也得拍上个几十万的。 看完了这些抽来的意外奖品之后,钟岳闭住呼吸,准备去查看那卷白色的古朴玉简了。 《兰亭集序》的影印版,古代上至帝王将相,书法大家,下至摸金校尉,搬山卸岭的盗墓贼,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一睹风采的书圣真迹兰亭集序,今日,钟岳自唐太宗之后,第二个一睹名家风采。 登天独厚,运气爆棚。 钟岳朝玉简内探看进去…… …… …… 第一六二章 矫若惊龙 晋代的纸本,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亮白。钟岳从玉简内看到的这篇兰亭集序,纸质泛黄,看上去素洁淡雅。 “这么小,怎么看得清啊……” 即便是钟岳视力再好,也不能隔着三四米远,去细看一副长仅七十公分,宽仅二十多公分的作品。 “宿主可凭借意识控制尺幅距离、字体大小。” 这么人性化? 钟岳试着想要挪近视线,果然,随着他思维上的主观操控,篇幅慢慢放大。 如今世上被认为最贴近原迹的神龙本兰亭集序,不断有人题跋、观款,由原来的七十公分,已经变成了一幅二米多长的书轴了。历朝历代,书法大家、收藏大家,帝王将相,都在上头留有题跋、观款,钤鉴藏印。 书法不能比肩书圣羲之,能够可以和书圣大作同列一幅作品之上,流传千古,那也是一件幸事。于是,原本一幅干干净净,灵动飘逸的神作,被无情地印上了一百八十多个印章。 当中若说最不要脸的,自然就是钱龙了,字写得不咋地,非得猪鼻子插大葱,“晋唐心印”四个大字,比所有名家题跋都要显眼,还装裱在最开头,大有一种我字写得最大,我是天下第一的气势。 但是钟岳眼下的这幅作品则不一样了。 干净、素洁。 除了落款印章以及几方闲章之外,卷面看起来非常舒心整洁,还没看当中的字,就已经让钟岳觉得心旷神怡了。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钟岳从开头慢慢看下去,当中涂涂改改的痕迹非常自然,写错了就用笔一抹,丝毫没有做作的痕迹。第一遍通篇的略观,钟岳看的是章法、布局。 古人的纸上很多都是没有方格、线条,然而一些传世作品,又往往不是当成悬挂于墙上的作品来创作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写文章、写诗的稿子,就是这样的手稿,都能够章法布局得当,富有艺术美感,这就是功底了。 行云流水,钟岳想象不出,用其他的词语来表达他内心的震撼了。每一行字,都像是跳动的音符,富有韵律美感,还没细看,就已经觉得是旷世之作了。 行书讲究的就是这种流畅感。之前老头说钟岳的行书太僵,确实有道理,单独拎出一个字来看,确实,筋骨俱佳,但是摞成一行,就显得很僵硬了。这就是所谓的笔法到家,章法、行文、结构未到家了。 钟岳看过流水曲觞,当年吟诗作赋的聚会盛景,也只有如此心境之下,才能写出这般飘逸俊秀,宛如谪仙下凡的作品吧。恐怕让书圣第二遍再来些兰亭集序,也未能有第一遍的风采了。 二十八行,看完之后,钟岳深吸一口气,再倒回去重头看。这一回,他的视线挪得更近了。 谈论魏晋书画艺术。人们总会将它与“形神之辩”的审美趣尚相联系起来,从“形神兼备”发展到“离形神似”,讲求自然。 顺乎神理,在艺术上这是形式表现和精神内涵的关系,既有道家的“飘逸”,又有儒家的“文质”。华美与质朴的相结合,由此产生中国传统书画艺术的“形神兼备”的艺术品格。 钟岳细看之下,更加觉得自己的字,真的还没学到家。即便是神龙本的兰亭集序摹本,都无法和这原迹影像相比。 每一笔,钟岳都感觉,稍挪动一丝一毫,就会影响整篇行文,简直是神乎其技!书圣,难怪可以在书坛顶峰坐上千年了,无人可以超越。 自然天成,和谐畅达。 钟岳看得眼睛有些发干了,才退出玉简,坐在青青草地上,回味良久。 以前他一直认为,由于王羲之是晋人,是先生之人,所以无论后世书家再有多大的成就,也无法与书圣比肩,然而看完了兰亭集序的原本影印之后,钟岳觉得,是他想错了。将这篇旷世之作,放在哪一个朝代,都是最璀璨的明珠。 再次看神人九势的时候,钟岳的心态就不一样了。 阴阳造化,他从兰亭序之中看出了什么叫做和谐。仿佛笔划多一分刚硬,就会失调,多一分柔笔,就会筋骨不佳。 黑白,阴阳。 钟岳看着墨韵落在草地上,落地生根,百花灿烂。 合乎阴阳,钟岳闭目,仔细体会着神人九势的笔韵。 书法之道,钟岳注定要在笔法失传下,再创新天地!这条路,还很长,还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他起身,进入到琅琊王氏的族聚之地。 王珣看着钟岳目光灼灼的样子,有些惊讶道:“你……” “王尚书,我很好。” “嗯,去吧。” 钟岳脚步坚定地走过王氏宗祠,盘坐在木桥上观起鹅来。 合乎阴阳,矫若惊龙。 钟岳看着波荡开来的水纹,愈发觉得有意思。 他好像真的明白了什么。 …… …… 沪上的摩天大厦 楼上风光旖旎,长江三角洲,城市的繁华,在此尽收眼底。 “王先生,您请。” 中年男子身穿长衫,一副与俗世格格不入的样子。穿着长衫吃西餐,估计也只有这位小楷王如此,才不会被人取笑了。 对面的妖艳女子微笑着,“王先生,听说你前些日子,因为一个无名小辈差点和书协的人干起来?” “嗯。” “能讲讲吗?” 小楷王切下一块牛肉,塞进嘴里细细嚼着,“我想收他做徒弟。” “真的?那真是那个小朋友的荣幸了!”女子一看就是有些身份地位之人,穿衣品味,气质格调,都不是一般的胭脂俗粉可以比的。 “牧妖精,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提醒你,别动他。我王格要的人,你要是敢动,今后文化行业里,你们牧氏休想插足!” 女子娇嗔地笑道:“呦呦呦,小楷王要的人,我哪敢动啊。喂,你不会是有那种……那种癖好吧?” 王格擦了擦嘴,“他的家世、天资还有进步速度,值得我这样做。” “呵呵,那真是恭喜了。” 第一六三章 与其不理 钟岳坐在去往沪上的高铁。 很幸运,又是一张靠窗的票。 靠窗好,至少沿途的风景不会错过。 自绍兴兰亭而回,钟岳愈发觉得,自己即便是得到了笔法系统,在书法之道上,还是困难重重,他已经不是按照得什么小奖杯、几个奖状纸来要求自己了。 这些都是虚的,书法若是被这些虚名蒙住双眼,那么也就止步于此了。 守住本心,不忘初衷。 车厢内,大家都各自打发着无聊的时光,看电影、刷小说、聊天的,每个人都在消遣着这段时光,钟岳将手机拿出来,趁着这段路途上有信号,便给叶安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两小时后抵达沪上。 在家靠父母……额,在家现在只能靠自己,出门自然得靠朋友,沪上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的,能够有叶安帮助,自然是极好的。 钟岳规划着接下去要处理的事情。学业,肯定是要完成的,但是不能停留在这么浅显的地步,除了学业,自然得在书画上走得更远更高。 钟岳没有名师,却有一大群牛叉的大家最为后盾,试问这个世上,谁有钟岳这样的资本? 得天独厚,自然是要造化钟他个大爷的神秀起来。 钟岳登录了微博,好久不上线,热度果然已经没了。这样挺好,喜欢书法绘画的人,有问题他帮着解答指点一下,至于那些水军、喷子,热度没了后,也就沉寂下来了。 “钟大师,请问如何能写好书法。” “用心写。” 问得笼统,钟岳自然答的也笼统。 如何写好书法?这就像是问如何做菜一样,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 私信消息有许多,钟岳有些直接略过,有些看得出是书法爱好者提出的有质量的问题,钟岳能回答的,尽量回答一下。 毕竟张宗蔡说的不错,书法处境岌岌可危,每一个书法人都应该贡献自己的力量。钟岳不可能做到去四处宣讲要怎样要怎样,默默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这就能满足了。 这个世界上,喧嚣太多,多到你不语出惊人,就难以有人听的程度,既然如此,何必再啰嗦? “沪上藏龙卧虎,居大不易。本人王格,凯宏轩大门,替你敞开。” 一条短信过来,钟岳眉头一挑,小楷王? 之前报纸头版头条的事情,钟岳始终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市大学生大奖赛的名次变动,钟岳不相信是黄明川失误看错了,必然是因为某些外力而导致的变动。 小楷王要保他进青书协,图什么呢? 一系列的问题摊在面前,如果抽丝剥茧地去分析,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这个小楷王是想做什么。不过无论如何,这样不经过钟岳,直接将他当成一个商品来包装营销的举动,已经让他很不爽了,那么既然如此,抽丝剥茧也麻烦,不如直接置之不理。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钟岳轻笑着将这条短信删除了。 “小楷王就很了不起吗?” “小赤佬,侬晓得小楷王是谁伐?王羲之的后人呀,老厉害嘞。”一旁听到钟岳嘀咕的b座老头发牢骚地对着钟岳说道。 钟岳微微一笑,“哦?这样啊,那真很厉害了。” 笑话,再厉害的王羲之他都见过,人家才封了个书圣,你倒好,还没死呢,已经封王了?若是娱乐圈随便封个歌王舞王影帝的倒也罢了,文化圈里,自古便是文无第一,谁敢这么放肆? “晓得就好,阿拉沪上宁,三四十岁,跟人家七八十岁的老书法家一样厉害,了不起啊。” 钟岳付之一笑,权当老头在自我膨胀。 列车快到火车站的时候,钟岳接到了叶安的电话。 “喂,叶哥。” “小岳啊,已经派司机来接你了,董事长这里还有一个会要开,我也抽不开身,不过董事长说了,晚饭会邀请你到家里去吃,所以先带你到一处私人公寓落脚。” “恩,好。” “你出了火车站,从b区出来,我已经把司机的电话发到你手机上了,你联系他就行。” “恩,谢谢叶哥了。” 钟岳也明白,毕竟他与欧阳开山不过是一幅作品的交情,这次来沪上本可以不联系叶安的,只是主线任务之中任务迟迟没有完成的迹象,这就让钟岳有些不放心了,所以才打电话给叶安,想要问问情况。 车子已经在沪上的郊区了。 钟岳看着城市边缘的建设,也并未有看到所谓大都市的景象,由此而看,国际大都市,仅仅是集中于一块区域而已,离开了那块区域,那就显得普通了。 …… 火车站连接着机场,地下商场、地铁等一应俱全。这就是大都市才有的集中式枢纽交通港。二楼的景观台上,穿着马甲的肥仔,半扇人顶对面站着的小瘦子,正拿着咖啡悠悠地喝着。 “秦哥,怎么回事?师父为什么让我俩来接个山沟里来的小子?这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你懂个屁。师父自然有他的想法,咱们用得着去忖嘛?” 小瘦子双手搭在栏杆上,后仰着,“真是偏心。阿尧跟牧子岚才跟了师父两年,现在都已经在接手聚英影业的编剧部了,还有小赵,整个设计公司都他说了算。我们俩呢,憋屈在凯宏轩,教那些毛头小子,还打不得骂不得,那些猪脑子要不是投胎投的好,给我磨墨,都是抬举他们了。” “行了,少说两句。师父不是说了,凯宏轩是咱们的根基。” “那鬼话你也信?凯宏轩每年的利润才多少?不到聚英的一成!你跟我说根基?” 秦胖子喝了口手中的咖啡,盯着出口,另外一只手里拿着照片,赫然便是钟岳。 “钟岳,没准这就是咱们的翻身仗了。” “他?”小瘦子看了眼照片,“秦哥你脑子没毛病吧?” 秦胖子喝了口咖啡,“你知道他的家世吗?” “听师门里的人说,是山沟里的。” “楷祖钟繇的后代,你应该明白,师父他当年是怎么脱颖而出的。书法圈里,钟王后代都归在凯宏轩,你想想,这沪上书法界,以后谁说了算?” 最近更新时间不稳定了,要怪只能怪双十一了,因为三川都是一只手码字的,哈哈,今天就两更保底,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 第一六四章 什么叫做知道了? “乘客们,列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沪上。请携带好您的行李依次有序地从右侧门出站,下车,请注意安全,祝您旅途愉快。” 列车缓缓降速下来,老头子恰好听完了一场黄梅戏,开始了说教模式,“小伙子,刚刚看侬在看书法,我跟你说,书法,他是要讲笔法的,笔法,侬懂伐?” 老头夹杂着吴侬方言的沪普,听得钟岳有些吃力。 “明白,大爷说的是。” “嗯,谦虚一点。要学书法啊,去凯宏轩报个班,阿拉小孙囡就在里头学书法,写出来的字老好看嘞。” “凯宏轩?”钟岳眉头一挑,“小楷王办的书斋吗?” “对的。” “要钱吗?” 老大爷将一只老旧的皮包背在肩上,“葛当然要钞票,一堂课三百块,阿拉儿子肉痛,我出的钞票呀。学点书法,腹有诗书气自华嘛,侬话是伐?” “那一年下来两万块跑不掉了吧?” “诶,是咯。” 钟岳暗想,这孩子的钱还真是好赚啊,一个孩子一年两万,如果有一百个学员,那不是一年两百万进账了?呵呵,说不定这个凯宏轩还不止一百个学生吧。 “那您真是有钱。” “哈哈,偶有退休金的呀。”老头朝着车厢门走去。 钟岳将行李箱从上边取下来,摇头哂笑着,“你大爷,终究还是你大爷啊……” …… …… 车站里人流巨大,楼上的小瘦子眉头一皱,“秦哥,这人这么多,怎么找啊?” 秦胖子皱眉,“老师给他发过消息了,刚才那会儿在车上,难说有地方没信号,现在那小子还没看到吗?” “打个电话问问呗,乡下土包子,难说连短信都不看的。” “嗯。” 秦胖子拨通了电话。 刚刚走出匝道的钟岳听到手机响了,便停下脚步,以为是叶安派来的司机打来的,“喂,你好,哪位。” “是钟岳吗?” “对。” “我是凯宏轩的秦一泽。老师说很赏识你,想要接你过去交流交流书法,提点一下你,希望你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钟岳听得出,这话里充满了自信。 钟岳站在车站广场中央,“你说的老师,是小楷王吗?” “嗯。” “好的,我知道了。”钟岳将电话挂了,拉着行李箱,朝出口方向走去。 站在景观台上的瘦子见到秦胖子将电话挪开了,便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这小子听到是老师邀请,跟条哈巴狗似的,说会自己坐车过来?那咱们也甭舔着脸去接他了,不然捧得太高,以后骑到咱们头上就不好了。” “知道了。” “什么?” 秦胖子侧过头来,眼神木楞地说道:“他说——知道了……” …… 钟岳坐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司机老王笑道:“钟先生,欢迎来到沪上。” “你好。欧阳先生和夫人的近况还好吧?” “都挺好的,即将要办金婚典礼了。” “那就好。”钟岳侧头望去,到了城市之中,才体会到,大都市的繁华,真的不是徽州可比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夹道的梧桐树枝叶繁茂。 “在这里开车,真是受罪啊。”钟岳笑道。 就在刚刚这段时间里,已经连过了十几个红绿灯,停停走走,路都给开得细碎。 司机老王笑道:“沪上就这样。要不是有地铁啊,别说十几个红绿灯,就是一百个红绿灯都不够使。过了埠东这段路就好多了。”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那种国际大都市的繁华,到了埠西,也威力稍减。车子开进一处别墅区,司机说道:“叶经理吩咐过,先带钟先生在这里歇脚。” “恩,好。” “时间还在,等放下行李,要不要我带钟先生四处转转?” “既然地铁方便,就不麻烦你了,下午我自己到处逛逛就是了。” 老王笑道:“也好。沪上还是有许多地方可以玩的。你们年轻人现在出门,一只手机走遍天下。我初来沪上的时候,光摸清楚东南西北,都花了半把月。” 车子到了一处别墅前,停下之后,老王便帮着钟岳将行李拎了进去。 “您先休息一下,我和叶经理通个电话。” 钟岳接过一旁阿姨端来的水,“这里平时住人吗?”看得出,这位挂着围裙的,明显是雇来的清洁阿姨。 “这里平时不常有人住。董事长偶尔会带着夫人过来小住,所以一直是我负责清洁工作。” 钟岳看着屋内豪华的装潢,心里暗道,真是奢侈啊。这么大的别墅,放在徽州少说也要个几百万,这放在寸土寸金的沪上,几千万跑不了,现在居然空着无人住,有钱人的世界,真是看不懂。 “刘姐,叶经理说的卧室整理好了没?” “早就收拾好了,钟先生,我帮你把箱子拎进去。” 钟岳还在看着墙上的那幅油画,听到刘阿姨叫他,便回过神来,“哦,叫我钟岳就好了。不用太收拾,我可能住个一两天的就去学校了。”他想着,只要把那仿作任务完成,自己和欧阳国际也就可以保持距离了。 他仔细想着,可能小楷王接近他,很有可能就是想牵上欧阳开山,这种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钟岳不想去碰,也懒得搭理。如果因为一幅画作,就死赖上欧阳开山,那真是没救了。 不管如何,这根脊梁不能弯。 司机老王走过来,笑道:“钟先生,那就随您了。叶经理说,晚上还是在这里,董事长会设宴招待您,所以别玩得太晚。有事情就打电话给我。” “好的,您忙去吧。” 总是被司机跟着,习惯了散漫的钟岳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他喝着茶,盘算着下午做点什么好。 既然来到了沪上,多走走看看,一直闷在屋子里练书法,也不利于思维的开拓。 钟岳拿着手机,规划着行程,到处走走,待会儿给师父、大光还有顾秦打个电话,这几天,和顾秦之间,两人没有任何的交流,有些东西,身为男人,总要有担当的。 “你是谁?” 钟岳侧过头,看向门口站着的年轻男子,“你好,我是钟岳。” “钟岳?不认识,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我是欧阳先生邀请过来的。”钟岳一看这个有点戾气的年轻公子哥,应该是欧阳开山的孙儿辈吧。 “欧阳先生?哪个欧阳先生?” 楼上的刘阿姨听到了响动,穿着拖鞋走过来,“小明啊,钟岳是董事长请来的。” 欧阳明插着口袋,狐疑道:“爷爷请来的?” “你过来有什么事?” “奶奶平时爱戴的那支玉簪说是在楼上落下了,刘姨,你帮忙拿下来。” “哦,好。对了,钟岳,你的客房已经收拾好了,楼上左数第三间。” 钟岳说道:“哦,好,谢谢刘阿姨。” 欧阳明插着裤口袋,“你还要住这里?” “可能暂住一两日吧。” “不方便吧。” 钟岳看着欧阳明脸上的不快之意,便笑道:“你不必这么提防着我。我过来只是参加欧阳先生的金婚典礼,帮个忙而已。” “那你知道这里谁住过吗?除了爷爷和奶奶外,连我都没住过,大哥大姐还有几个堂哥,都没有住过,请你识相一点,搬出去。” 公子哥的傲气,仿佛那双凌厉的眼神在说,少踏入咱们欧阳家攀关系。十六七岁的年纪,有着显赫的家世,从小富裕的生活,钟岳看着这个满是棱角的少年,再想想画境中的王希孟,真是没得比。 不过这是人家家事,钟岳也懒得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便道:“可以,如果欧阳先生同意的话。” 说完,便走上前一步,目光淡然地看着这个小伙子,“让一让,我得出去看沪上好风光了。” “站住。” 钟岳摇头笑着,真是人善被人欺啊。这欧阳家的小公子,真是掉档次。 …… …… 商务楼内,秦胖子站在一旁,看着王格运笔,将一篇《黄庭经》眷抄完毕,中间大气都不敢喘。 屋内开着空调,后边的案上点着淡淡的檀香,整个人在这样环境下会变得很平静。 “怎么回事?人呢?” 秦胖子舔了舔嘴唇,“小韩去找了。” 王格将笔搁在一旁,“拿去裱好,送给东方集团的牛副总,他家的老爷子之前已经跟我谈妥了。” “好的,师父。”秦胖子见到王格不在问那小子的事情也就松了口气。 “等等。” “啊?还有什么事吗,师父?” 王格站起来,“让你俩去接人,人呢?” “哦,那个。我打电话给钟岳,他说知道了。” 王格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知道了?什么叫做知道了?” 秦胖子苦笑到,鬼知道那二百五什么意思。沪上哪个学书法的不想得到小楷王的点拨,他倒好,将福气当成了脾气。 “再打一个过去。” “打了好几个了,没人接。” 王格皱眉,“你是不是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没.......没啊。师父,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 “那人呢?” “......” 第一六五章 真迹? 钟岳在外滩逛了一圈。沪上这个包容性的大都市之中,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人。男女老少、天南地北,各地的方言、各国的语言,在这里交汇在一起。 站在黄浦江岸,看着对面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东方最顶尖的商业集中地,就跃然于钟岳眼前。 江上时不时开过游轮,钟岳站在江边,跟周大光报了个平安,另外还给胖婶那边说了声让她转告一声张来福,一切安好,勿念。 电话拨通了。 钟岳看着眼前的繁华,两边都是沉默着。 “我站在黄浦江畔。” “哦,钟岳,你这是在跟我炫耀吗?” 钟岳微笑道:“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东方明珠?” “你知道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白痴才不知道。” “我还看到了许多大厦楼宇,真繁华。” “然后呢?” 钟岳说道:“再繁华,都不如你。” “......”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似乎有低声的抽泣,还有破涕为笑的声音。 “你个白痴。这种煽情的鬼话,骗初中小女生去吧。” “哈哈,那我去试试。” “你敢!我就让陈萍萍把你手机号爆破!” “......”无赖二人组的威力,钟岳是尝过的。 “好了。等我有本事站在你父亲面前,能够有资格和他说话的时候,我就娶你。” “你疯了吗?我都还没答应你做你女朋友呢!” “那你答应么?” “.......”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大白痴,为什么非要我爸答应,只要你需要,我现在就飞来沪上。” 钟岳笑道:“需要什么?嗯?” “......” “我发现你这个人看起来老实,内心这么污啊。” 钟岳道:“我说什么了?你想多了。来了然后呢?你不上学了?咱们怎么生活?你父母会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 “等我回来。” 沪上,终将成为钟岳鱼跃龙门之地。而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因为书画之道,钟岳的起点站得太高,高到一览众山小! ...... 一场晚宴,在刘姨这个全能型的保姆包办下,呈到了圆桌上。钟岳走进别墅内,看到几个老头乐呵呵得坐在一起。 “开山,这个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人?” “钟岳,好久不见了。” “几位好。”钟岳扫了眼旁边站着的欧阳明,跟个鹌鹑似的,完全没有刚才的神气劲儿了,心里暗笑到,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见到钟岳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一副谦卑样子的欧阳明碎发下的眼神多了丝厌恶。 “欧阳先生,不知道您的太太.......” “哦,我小囡儿陪她去挑衣裳了,今晚就我们这几个,我跟你介绍一下,这几个都是书协还有沪上的书法大家。” “不敢当不敢当。” “欧阳先生客气了。” 钟岳见欧阳开山的夫人不在,便想要走过来,问他几句话。 时刻警惕着钟岳的欧阳明上前一步,“你要干嘛?” “阿明。”欧阳开山不满地喊了一声,“去,把酒窖里的酒拿过来。” 欧阳明有些不爽地离去了。 “欧阳先生,仿作做旧的事不知道如何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看看检查一下。” 欧阳开山微笑道:“做旧倒是没问题了。不过恐怕要用不上了。” 钟岳一愣,“为什么?” “真迹,找到了。” 欧阳开山点头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个月二十号,在尧舜拍卖会宣传花册上,发现了这件作品。” “这么巧?” “是啊,本来我还没想过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不过这幅作品已经经过尧舜二十位书画鉴定专家一致评定,如果不是真迹,是不可能上拍的。” 钟岳皱眉,见到几个老书法家聚在一起,正在探讨一侧客厅中的那幅书法作品,低声道:“您这幅作品的用途,有多少人知晓?” “除了小叶,就是你和李德明了。你俩又在徽州,所以上个月我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便觉得这或许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机会。一幅字画而已,我买的起。” “但关于您亲自到徽州,以及漆书仿作的事情,应该不在少数人知道吧。” “嗯。” “您不觉得凑巧?” 欧阳开山笑道:“一幅字画而已。” “能让我看看宣传花册吗?” “这个不在我这里,呆会儿让小叶拿给你。一幅字而已,我让几个老伙计估计过,这幅字撑死了一二百万,这点钱我还是给得起的。” “那如果有人知道您势必要拿下呢?” 欧阳开山瞳孔一缩,“不可能。” 钟岳说道:“或许这样的小事对于您来讲,基本没放在心上。哪怕没有这幅字画,您跟您太太的金婚典礼都将是完美隆重的。” “我并不想留下什么遗憾。不过关于漆书这件事,我从来没和其他人讲过,哪怕是我的子女。” 几个老友渐渐走了过来,钟岳起身,“那您的夫人呢?” “欧阳,你那幅书法,花了不少大价钱吧?” 欧阳开山回过神来,“去年卧佛寺筹建,太太信佛,捐助了五百万,庙里的禾一大师是我的老友,送给我的。” “林散之的草书果然是了得,吾辈不及也啊。” 一旁的席琪昌双手负背,“欧阳,向你借个人。” “哦?兮文你要借谁?” 看得出,这位有表字的老头跟欧阳开山很熟。 “诺,钟岳。” 欧阳开山笑道:“钟岳也是我请来的客人。兮文你要跟我借,我也没权力借啊。” 钟岳微笑道:“席老有何吩咐?” 见到钟岳作为晚辈,如此谦逊懂事,而且深谙人情世故,几个老书法家不觉赞赏性地看了眼。 “刚才我们在谈论那幅作品,有个观点产生了分歧,想听听钟岳的观点,年轻人嘛,思维方式可能和我们老头子不一样。咱们不妨来个酒桌上的赌注,权当消遣娱乐。” 钟岳明白,这是考验他功底呢,之前欧阳开山吹得他太神了,最近风头又过盛了些,这些沪上的老书法家,大抵又都是南派一等一的书法大家,如果钟岳是绣花枕头,那么今晚这场酒宴,可能就喝得不是那么痛快了。 第一六六章 先干为敬 “既然席老说的是赌注,不知道您想赌什么?”钟岳微笑道。 “有胆魄。”碰上一般的后辈,这会儿估计连忙推却,不敢卖弄了。钟岳可不跟你嘻嘻哈哈,既然要考验,那么索性就直接干脆点,也算是一次不可多得的交流。 席琪昌说道:“方才我们在探讨草书的时候,提及到草书的法度。当今草书集大成者于右任,称得上近代书圣。” “不错。于老对书法界贡献,不在王羲之、颜真卿之下,将魏碑和小草打通一片,开吾辈今草之先风。我们刚刚探讨的就是于公提倡的标准草书,听开山说你漆书了得,想必隶楷底子也不差,你觉得这个标准草书的法度如何?” 欧阳开山笑了笑,替钟岳解围道:“几位啊,既然都说了钟岳隶、楷功底不差,却问草书的问题,这不是强人所难嘛,而且还问这么开放难答的问题,换一个吧。” “诶,我们说的只是书法素养问题。如果说得有道理,算我们输了;若是说得没道理,呆会儿钟岳你自罚三杯啊。” 一听是个半开玩笑似的小赌注,钟岳也就不扭扭捏捏了。 一旁欧阳明拿着酒过来,很不爽这些书法界的名流围在一个无名小卒身边,就酸溜溜地说道:“席老,您跟一个没见识的后辈过意不去作甚?” 这话听着像是帮钟岳,骨子里还是看不起钟岳。 “诶,话不能这么说。” 欧阳开山笑道:“阿明,帮你刘姨端菜去。” 钟岳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就乐呵呵地看着欧阳明又被支去干活。 欧阳明气得牙痒痒,为什么自己爷爷总帮着这个臭小子说话。 “既然几位老师有意提点,那我便献丑了。”虽然对于草书,钟岳还没有接触到,但是多少还是有点见解的。 “于老堪称当代巨擘,草书风格雄浑,金石气厚重,不过标准草书一事,不是很赞成。” 几个老书法家互相对视,“哦?你的意思,近代书圣这做法不妥?” “老席,钟岳经历尚浅,若是有些不当之处,还请见谅。” “接下去说说你的看法。” 钟岳继续道:“书法艺术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应多彩多姿,不必强求划一。品读古今作品,也最忌偏于一好而排斥众美,所以不论是隶楷行草,皆不应搞什么标准。” “那唐楷的法度呢?” “法度和标准是两码事。” 席琪昌赞赏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若无标准,大家都去追求线条的流畅美感,难识、难写,难以记忆,又该如何解决?” 钟岳言简意赅,“笔法。” 几人有些略微吃惊,“笔法?你倒是真的敢说,千余年不传之秘,如何能做到以笔法而定法度?” 钟岳自然明白这几位老书法家不相信的原因,“这便需要吾辈之人努力了。” “好!” “钟小友所言深得吾心,这酒,我韩某人喝了。” 欧阳明本来刚想走过来讥笑几句,结果刚开了的红酒还没来得及将瓶塞拔出来,就被留着络腮胡须的韩琦拿过来,倒在酒杯里,连干了三杯。 欧阳开山也是眉开眼笑,没见到钟岳还有这么深厚的书法功底,这些话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说得出来的,他怎晓得,在山沟里生活的钟岳,那是每天跟一群古代书法大家打交道。这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 “大家上桌吃饭吧,怎样,老席,我这位小客宁如何?”欧阳开山说着连沪上话都出来了。 “蛮好蛮好,我原本以为就是字写得好了点,能有如此眼界,将来才能成大事情,不错。” 钟岳端起酒杯,说道:“写几位老师指点,为表敬意,先敬几位老师三杯。” 说是说赌注,但是钟岳明白,这纯属开玩笑而已,总不能真的让这一个个的老头给自己敬三杯酒,别人给欧阳开山面子,也不刁难他,人须有傲骨,但不能有傲气,身为晚辈,自然是先干为敬。 如此一来,几人都开怀大笑,眼中的赞意不言而表,这小伙子,真懂事呢。 “老席啊,刚刚既然说了赌注,还没说若是钟岳赢了,如何如何呢。你们都是老前辈,总不能亏待了小辈吧。”刚刚钟岳帮欧阳开山挣了面子,又让几个书法大家倍有面子,自然得讨点好处。 有些东西,是无法用钱买的到的,即使是欧阳开山,都无法帮助钟岳。 “嗯,开山说得不错。这三杯敬酒,敬到我心坎里了,这样,钟岳,你有什么想要的,能满足咱们几个尽量满足。当然,如果你狮子大开口,要一栋像开山家这样的临江大别墅,那估计把咱们几个捆起来卖了,也买不起。” “哈哈。” 钟岳自然不会狮子大开口,微笑道:“几位都是沪上的书法大家,能够指点晚辈书法,已经是我的荣幸了,既然席老这么说了,我这里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有欧阳开山在,陪席的欧阳明一直不敢放肆,淡淡道:“别过分啊。” “说,什么不情之请?只要不是让韩某人赤身在黄浦江边写书法,咋的都行。”喝了酒的韩琦本身性格粗狂,这下更加随意了。 “我从z县来,这次带了些尚好的徽墨,待会儿要赠与几位老师,还望几位务必笑纳。” 话音刚落,饭桌上的人都惊呆了。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的这个不情之请,是说要把你的徽墨,送给我们?” “开山啊,我的耳朵没毛病吧?” 欧阳开山脸上笑意更加浓了,孺子可教啊,“我想钟岳不会无的放矢的,几位老哥,可要当心呐。” “怕甚。你这个要求,我韩某人答应了,痛快,还以为要出点血呢,没想到还捡便宜了,待会儿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饭桌上的大人们相谈甚欢,喝成了一片。欧阳明看着宠辱不惊的钟岳,不觉心中有些佩服了,这小子,什么路数啊。要知道以往他爷爷的这帮文友,对于欧阳家的子弟,那都是正眼都不瞧一眼的,虽然没有欧阳家有钱,但是社会地位上,绝对都是在欧阳开山之上的。 然而今天,应该是欧阳明见过这几位“僵尸脸”笑得最开心、次数最多的日子。 第一六七章 一点漆 晚宴过后,几个文人便在欧阳开山的书房内喝着香茗。钟岳拿着锦盒走过来,说道:“请各位品鉴品鉴。” 每人两条,放在锦盒之内,加上欧阳开山的,钟岳一共送出去十二块墨锭,也算是放下血本的,这要是拿出去卖,可是一万二的纯利润。 席琪昌原以为钟岳是说着玩的,没想到钟岳真的把墨锭送给他们了,还人手就是一对,垫着这分量也有一两重了。 “哟,还是泛紫光的上品!” 这些书家,都是几十年的老手了,对于墨锭的好坏,他们是最有话语权的。 叮叮! 有人用手指轻弹了两下。 “不错不错,坚如玉,纹如犀,佳品啊。只是这上面没什么记号,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墨厂几十年前生产的,如今的墨业里,恐怕也就曹素功墨厂,能够生产这么好的极品墨锭了。” “这墨锭,三千一锭都不为过,相貌上差点,也得值个两千,钟岳啊,你真送咱们?” 送个一锭的,也就算了,但是钟岳可是一口气拿出来了十二锭,这加起来也有大几万了,虽然对于他们来讲,两万不是什么事,但是人家是从山沟里来读书的大学生,这要是白拿了,心有愧疚啊。 钟岳微笑道:“几位老师还没品鉴完呢,等用过后再说吧。送,反正我是送给大家了,若是再拒绝,可就是几位老师不给我面子了。” “哈哈,好。以后钟岳你有什么书法上的问题,喏,这是我私人名片,直接打电话来我家登门来问就是,一般人我可不给的啊。” 韩琦是里头最痛快的人,直接是收下了这两块上品的墨锭。看得出,他是真喜欢钟岳送的这份礼物。 “既然小岳说话都这么有底气了,想必一定是好东西了,咱们就来试试这墨锭如何。” 欧阳开山虽然书法造诣不如这几个老朋友,但是也是爱好这些文玩,拿起钟岳送的墨锭,朝在书房边上,像是个二百五似的,一句话也插不上嘴的欧阳明说道:“去,接点水来。” “啊?” “啊什么啊,去弄点水来。” 钟岳笑道:“不用麻烦了,我这里有。” 他将那白玉玲珑砚滴取出,顿时把几个还在把玩墨锭的老头目光吸引了过去。 “砚滴?唔,深藏不漏啊。” “这成色……” 书房里开着灯,然而这白玉玲珑砚滴凑近台灯时,那种透光度,放在钟岳手里,简直就像是一盏出水芙蓉。 “绝非凡物。” 欧阳开山有些惊讶地接过砚滴,茶壶难控制水流量,但是欧阳开山往石砚上滴水时,才真正体会到,这东西设计得太精巧了。 “你们看这水滴,真的是滴下来的,钟岳,你这砚滴可否割爱给我,我出五十万。” “五十万?你当烂白菜啊,这玉的成色,还有雕工,两百万估计都难拿下。” “老韩,你上个月刚给你儿子买了套别墅,没钱就别吭声,拆我台做甚?” 韩琦乐呵呵地说道:“我就是实话实说嘛,收了人家的礼,总不能还看着钟岳被你们几个老鬼坑吧。” 站在角落里的欧阳明更加凌乱了,这……怎么的就值两百万了啊,几位大爷,你们不会是这小子的托吧? 钟岳微笑道:“几位实在不好意思,这砚滴是祖上传下来的,不能卖。” “那真是太遗憾了。你要收好,还有这东西别轻易乱用,要是加了有杂质的水,将口子堵塞了,很难清洗的。”一位老书法家又爱又恨的样子,满脸的忧虑挂在脸上,生怕这存世量稀少的东西给钟岳弄废了。 今天钟岳给他们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欧阳开山开始研磨。 “好墨!研磨无声,看来制墨人也是个高手,没个三十年的功夫下不来,我想一定是七八十的老师傅制的。” 钟岳有些脸红,不好意思,不才二十一。 “嗯,色泽黑润,馨香浓郁,的确好!不知道上笔如何?” 欧阳开山取下一只大毫,看了眼在一旁嘀咕了半天的席琪昌,“来吧,还等什么呢?早就看你手痒难耐了吧。” 席琪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写点啥好呢?” “席老,实不相瞒,今日赠墨,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大家手上的墨,是我的师父生前所制,无名无气,今日赠墨,就是想请诸位给这方墨提个名,若是在有些题词,那就更好了。”钟岳终于露出了坏笑,自己铺垫了那么久,吹捧也吹捧了一桌饭的时间,送墨也送了,你们几位总不能啥事也不干吧。 韩琦眼睛一睁,“好啊,你小子在这里等着我们呐。” “哈哈,好小子,有心机,这套路给咱们吃的,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现在咱们不写也得写了。” 这几个书法家,在沪上也是有很大名气的,一般这样商业性的作品,他们是不接的,一来怕麻烦,二来怕自己名誉受损,所以基本能免则免,甚至有些干脆直接定规矩,广告不接。 席琪昌问道:“你方才说,是你师父制得的墨锭,那冒昧问一句,这墨方你继承了?” “是的,制墨手艺,也略懂一二。”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且让我试试这上笔如何,真的是好墨,那我就破例替你提名题词,也算还上欠你的人情,如果用起来不好,就抱歉了,毁声誉的事情,恕难从命了。” 钟岳说道:“席老放心。若是我敢拿您的墨宝招摇撞骗,这尊白玉玲珑砚滴您来取走就是。” 席琪昌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我的名誉就值这两百万么?” 欧阳开山道:“行了,老席。钟岳信不过,你还不信我么?” 席琪昌将毛笔往墨碟里一按、一提,眉头一挑,“好墨,浑厚内敛、深沉古拙。你师父有没有和你提及,此墨何名?” “五百斤油。” 席琪昌握笔的手一颤,“当真?” “自然。” “可惜了。此名已经被注册了。” 钟岳点头道:“所以才让席老赐名。”他自然知道这个商标已经被人注册,不然也不会没有头绪。凭他手里的一张古方,要证明他手里的方子就是当年金农的五百斤油古方,那简直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不用五百斤油,显然以钟岳的名气,很难开拓这张墨方的市场。 一旁的韩琦拿过另外一支笔,舔了舔墨水,在宣纸上写了几笔,“入纸不晕,舔笔不胶,墨色黑亮有神,钟岳,汝师大才也!” “太神奇了!钟岳,你师父生前还有多少这样的墨,我都要了。” “诶诶诶,你要不要脸呐,趁火打劫啊,当我们几个站一旁死的?给我称一斤!” “先给我来三斤!” 几个老头想起钟岳的老师傅逝去了,这墨锭用一块少一块,如今要找到这样品质绝佳的墨锭,实在是太少了,纷纷跟菜场大妈抢白菜似的,你要一斤我要一斤,看得一旁的欧阳明已经怀疑人生了。 这……这些还是他前一天意识里的那些僵尸脸老古董吗?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没节操了? 钟岳说道:“既然几位都认可此墨了,是不是该履行席老您之前说的话了?” “完全没问题,钟岳,你先告诉我,你学到了你师父的几成手艺?” “这个……七八成吧。”钟岳这会儿要说这墨就是他做的,估计这群老头会穷疯了似的上来哄抢吧。 席琪昌点头道:“好。老手艺如今传承不易,老朽也尽些绵薄之力吧。” 席琪昌大毫沾墨,朝宣纸上挥笔而书。 走的是于右任一派的碑学小草。 “一点如漆,万载存真。钟岳,你看叫‘一点漆’,如何?” 钟岳眉头一挑,“冬心先生监制五百斤油,正是为漆书而创,一点漆,好!多谢席老了。” “诶呀,老席这文青病,正是交情。看我的!” 韩琦也来兴致了,重新拿过一张宣纸,挥笔而书。 “一点漆真好用。” 边上几个老书法家眼皮一挑,嫌人家文青,那你这也太实在了吧…… 第一六八章 欧阳开山的诚意 今天这次的晚宴,在钟岳的小算盘下,成了双赢的局面。几个沪上的书法家揣着墨锭,乐呵呵地走了,钟岳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这些名气甚大的书家题词以及墨名。 有了这些,钟岳相信自己这墨锭,很快就能在沪上打下一片市场了,这比他整天跟个卖盗版碟片似的,东兜售一点,西兜售一点的要好太多了。 “欧阳先生,今天太谢谢你了。” 欧阳开山赞赏地看着钟岳,“不,是我要谢谢你。” “啊?”钟岳收起了几位书法大家的作品,有些不解地看着欧阳开山。 “以前这几个老伙计是看在我太太的面子上,才勉强跟我打交道的,这次请他们过来,是为了在几天后拍卖会上,替我掌掌眼,不过今夜这么一番交流,我想和这几个文化人之间的感情也深厚了不少,和这些有文化的人交朋友,你明白的,有钱并不管用。” 钟岳说道:“但这仅仅是对某些有文化的人成立。” “哈哈,我欧阳开山自认为看人还是挺准的。对了,阿明,茶凉了,去换两杯新的来。钟岳,你之前说的,有墨方,还有这个制墨手艺的事情,是真的吗?” 钟岳心头一凛,“欧阳先生对这墨方感兴趣吗?” “你我也算是有缘,这次本来不用你的仿作,如果是其他人,可能我也就不会特地把他请来沪上了,但是我知道,因为当初的事情,你替欧阳国际顶下了多少大的压力,那方面,我是不方便出面的,如果你妥协了,我也只能放弃和你之前约定的合作了,你明白,有些商业场的事情,取舍远比利益更重要。” 钟岳明白欧阳开山指的是什么。为了顶住张邵林的施压,钟岳不但退了钱,之后一连串的针对,都是因此而引起的,这些他都没说,但是欧阳开山手眼通天,自然能明白,所以这次即便是钟岳的仿作没能派上用处,他也邀请钟岳来沪上,想要提携提携这个不错的年轻人。 “既然你问我对这墨方敢不敢兴趣,我就开门见山的告诉你,非常感兴趣,我对徽州的墨业、制笔也都很敢兴趣。” 钟岳暗暗一笑,可以,这很欧阳开山。 “谢谢您的诚恳,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既然您对徽州的墨业和制笔业都感兴趣,当初为什么要拒绝合作?” “钟岳,你得明白一点,时代变了,如果依旧守着传统的方式,你觉得这些古法能够带来足够的经济效益吗?我很看到文化产业,尤其是传统文化产业,这可以成为欧阳国际进军文化产业的标杆,但是,要在质量得以保证的情况下,以工业化生产代替手工带来的不稳定因素,就必须耗费太多的前期投入。 我找科研团队做过调查,你会制墨,就一定明白,用人工锤炼出来的墨团,和机器碾压出来的墨团,是有本质区别的。” “没有错,z县老墨厂至今保持着这样的古法。” 欧阳开山靠在椅子上,“但是生产效率呢,你应该明白,随着工厂效益的跟不上,熟悉流程的工人得不到生活保障,就会流失劳动力,你觉得这样的厂子,还能撑多久?我的科研团队花了很大心血才组建起来的,要完成复制出一套仿人工生产流水线,前期的投入资金可能是上千万,然而这样去人工化的流水线,势必不能增加z县当地的就业岗位,甚至可能压垮这些中小型作坊工厂,你觉得欧阳国际入驻徽州,是一件好事吗?”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其实已经有人在这么做了。京北的得一阁,沪上的曹功素,除了化工墨汁外,都在研究仿人工技术在制墨、制笔行业的应用。” 钟岳问道:“如今用软笔的人越来越少,欧阳先生,这样的量产,有必要吗?” “钟岳,你错了。其一,墨业和制笔业的潜在市场,正在慢慢复苏。书法、国画这些文化传承,正在被大力弘扬,以前大家注重物质生活,现在物质上不愁吃喝了,自然会回归到对于精神文化的追求上,这一点上,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国粹,不可能被丢掉,即便是已经不能当成普遍书写方式,作为一项艺术,也会被大力复兴,这块市场,欧阳国际很早就想要接触,一直苦于没有墨业的古方和传承人。” 欧阳开山看着钟岳,微笑道:“有时候,人真的得信缘分,钟岳,我觉得你是上天派给我的福将。你又让我看到了希望。” 钟岳没有被欧阳开山有些煽动的话迷失了自己的本心,“欧阳先生,您的意思就是想合作?” 欧阳开山笑道:“不然呢?你没有资金、没有团队,难道想要凭借这几个老伙计的墨宝,在沪上街头支个摊,然后靠纯手工,每天卖墨锭?我想你的志向不在此吧?” 欧阳开山的话戳中了钟岳的软肋。他确实不指望着靠卖墨锭当成一辈子的事业,只是当成一个追求书画之道上的调味剂,赚点小钱,以钱养书画之道,顺便养个小魔女…… “你放心,这块墨业上,刨去生产成本,产生的利润,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担保,我们欧阳国际一分钱不要,统统归你所有。你考虑一下。” 钟岳瞳孔一缩,“利润都归我?欧阳先生,那您图什么呢?” “一张门票。” “啊?” “欧阳国际进军文化产业的门票,这是我要向你借用的东西。” 端着茶,站在一旁的欧阳明惊了个呆。 我的天,他听到了什么? 是他耳朵失灵耳鸣,还是产生幻听了? 借? 他从出生记事起,活到十八岁,他们欧阳家的人,何时对外人说过这个借字? 今天他算是开眼了。 “欧阳先生,您太客气了。合作的事情,我答应您。这张就是五百斤油的古方,您收下吧。” 欧阳开山既然亮出了诚意,钟岳也就直截了当。 自己不出钱,不出力,只要出一张方子,未来可能是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利润,就算是个傻子,也不会不心动,而且钟岳也不担心欧阳开山会独吞这张方子,因为上千万对他来说可能是不小的数目,但是对于欧阳国际这样市值几百亿的大企业来说,不能说小意思吧,中等意思罢了…… 只是那张无形的门票,才是欧阳开山看重的东西。 第一六九章 泼墨来袭 “爷爷,茶。” 欧阳开山轻嗯了一声,“阿明,今天我和钟岳谈的事情,在还没有落实前,我不想要第四个人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哦......时间不早了,那我先走了。” “嗯。去吧,路上小心点。” 欧阳明有些心慌慌地离去了。 “阿明有些心高气傲,但人还是成器的。” 钟岳点了点头,话题回来,“以欧阳国际的雄厚实力,您还需要所谓的门票?” “钟岳,欧阳国际主要市场在房地产以及其他实业领域,在文化产业完全属于空白一片。你要明白,文化产业不同于实业,名片很重要。 没有自己的品牌,资金注入,也得被吃完。我想要做的,不是小打小闹,小产业并不感兴趣。 如今沪上的文化产业,被王氏和中鼎吃了一大部分,而新开拓的传统文化产业,王氏绝对是巨头。” “王氏?小楷王?” 欧阳开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来你知道。” “有所耳闻。” “小楷王涉及的只是一部分,商业圈的事情我也不多说了,你也不感兴趣。这张墨方我不会白拿,将来一点漆产生的所有利润都归你,欧阳国际文化产业的子公司股份,我也会给你一部分,作为答谢。你看满意吗?” “您太客气了。欧阳先生,只是三日后的拍卖会,可以带我过去吗?” 欧阳开山一愣,心说这人的脑回路怎么转的,难倒不是应该问问股份多少,一年能赚多少钱,怎么忽然提及拍卖会的事情了。 “这个没问题。” 钟岳站起来,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了,晚安。” 欧阳开山站起来,“等等,你难倒对股份多少一点都不感兴趣吗?” 钟岳微笑道:“我相信欧阳先生不会让我吃亏的,哦,对了,对于制笔,我也略懂一二。” “额......咳咳。” 欧阳先生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起来,这个来自山沟里的年轻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钟岳回到自己卧室内,洗了个澡之后,便准备进入系统。墨方的事情,其实钟岳并不介意,品牌产业发展,之前庞军就提到过,只是前期要投入的精力、财力,都不是钟岳现在实力所能达到的,与其这样,倒不如交给欧阳开山来做。 只不过原本以为,仿作的事情解决后,自己跟欧阳国际再无瓜葛,没想到新的合作又开始了。 笃笃。 门外传来叶安的声音,“小岳,还没睡吧。” 钟岳开了门,“没呢。” “你要的画册。”叶安笑着说道,“真没想到,本来想着来沪上能帮你多一点,这才多久的功夫,你就帮了董事长这么大的一个忙。” “什么大忙,不过就是一张墨方罢了。” “对了,小岳。你为什么对这拍卖会这么关注?担心这幅画是假的?” 钟岳点了点头。 “你多虑了。尧舜的威信力是沪上最高的,所以是赝品的可能性很小。” 钟岳微微一笑,“如果是真迹自然最好。” 对于欧阳开山来讲是好,但是对于钟岳来讲,可真的就是妈卖批了。这主线任务怎么办? “对了,叶哥,你认识小楷王吗?” “小楷王,知道。怎么?你跟他有交情?” 钟岳将徽州晚报头版头条以及之后小楷王的联系跟叶安说了一番。 “这样啊,我和董事长提一提。你这样做很明智,他这样做,很明显是向你抛出了橄榄枝,至于是想跟你合作还是利用你,这就不好说了。” 钟岳道:“我明白。” “你自己把握,时间也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奔波一天也累了。” “嗯,那叶哥晚安。” 叶安离去之后,钟岳有点头疼了,主线任务可不能再夭折了,新手任务没了,如果主线任务再一断,那么就只剩下瞎猫碰死耗子似的剧情任务了,鬼晓得哪里会触发剧情。 他登录了笔法系统之内,认真解读了一遍主线任务。没毛病啊,仿作《万寿无疆》的确早就完成了,迟迟没有任务达成的信号,肯定是要等到顺利通过任务之后才算是完成。 如果那幅拍卖会上的是真迹,那么这任务还真的就不好说完成多少百分比了。 “算了,先放一放吧。” 钟岳想着,接下去的局面也不是他所能掌控的。观摩完毕神人九势以及木桥观鹅后,钟岳愈发觉得,最后缺的一势愈来愈逼近了。 一旦被他悟出来,那将是引起质变的一次飞跃。 他的目光转向那新开辟的画法系统——青藤大写意画法。 山阴徐文长,号青藤道人。青藤画派的开创,继往开来,必然是国画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这一切,都是由这个疯子完成的。 徐渭的大写意画风对清代的八大、石涛、杨州八怪及近代的赵之谦、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的影响极大。青藤画派,兼工山水,主要以写意花鸟、人物为主,正好填补了如今钟岳画法上的空白。 泼墨写意,这上边的技法,和之前王希孟院体画的工笔,是全然不同的画风。 钟岳自从得到徐渭的画法系统之后,还没有进入过一次。他有些怕,怕再一次见到那个疯人徐渭,那个不属于俗世的真人。 钟岳登录了写意画法系统。 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没有以往的大师,没有山山水水,花鸟虫鱼。 整个场景之内,有的就是杂乱无章的墨笔。 勾。 斫。 点。 染。 皴。 擦。 揉、摔、拖、擢、挑、剔、涂、斡、渲…… 这个黑与白的世界里,仿佛万事万物都被拆分重组了。钟岳看着这些墨迹,近乎疯人饮酒之后,随意在纸上宣泄而得的墨迹,心中的那种感悟,更加深刻了。 泼墨写意,锻炼用笔为首要。 以线聚形。 以形凝势。 九势、白鹅、墨势…… 一法通则万法皆通。 书画是相通的,许多绝世书家,在书法之道沉浸几十年,临老才以书入画,然而可以在短短几年间就画工大成,这便是悟透了这一点。 钟岳如今在做的,不是以书入画,而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条大道。 书画互证! 第一七零章 尧舜拍卖会 来沪上三两日,钟岳和康敏打了电话。交流生的开学时间,居然要到放完国庆长假之后,这简直是刷新了钟岳印象里的开学最晚时间,不过也好,毕竟他现在不是在虚度年华,书画上的造诣,在这些历代大家以及笔法系统的提升下,突飞猛进。 钟岳看着尧舜拍卖会上的首页,巨大的篇幅,都在将这件金农漆书的《萬夀無疆》书作。 作为扬州八怪之首的金农,虽然对于普通大众来说,可能漆书作品很难接受那种粗狂的线条,但是对于收藏界来讲,金农的作品在民国时就已经是热门收藏品了。 就连徐悲鸿和张大千这样的近代大家,都流传着这样一段佳话。 当年张大千收藏了一幅金农力作《风雨归舟图》,其构图、笔墨、款式都很精巧;而徐悲鸿藏有一幅北宋的董源力作《溪岸图》。 若从价值看,董源作画的年代要大大早于金农,并且名气也在金农之上。不过,徐悲鸿极酷爱金农作品,推崇他对传统技法的反叛精神;而张大千则喜欢董源作品,认为其功力深厚和布局独特,于是两人欣然交换了藏品。 看似是徐悲鸿亏了,但是收藏界从来没有绝对的赚和亏之说,除非是古董倒腾贩子或者商人,不然藏友和藏友之间的交易,千金难买我乐意。 近几年,金农的字画价格不断走高,一些精品作品,甚至拍上了几千万的高价,由于金农是以卖字画为生,所以流传在世上的作品也不少,随之带来的问题就是精品字画带来的收藏热潮,以及字画的存世量较大,赝品也就多了。 诸如王希孟,流传在世的作品,文献记载之中只有这么一幅传世画作——《千里江山图》,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赝品仿作,藏友即便是知道王希孟画工精湛,下手也会十分谨慎,但是金农的作品,存世量多,就会让人掉以轻心,以为是捡漏了。 这幅《萬夀無疆》,是金农独特风格的漆书大作,也算得上是精品之作了。钟岳看过拍卖藏品画册,让欧阳开山深信不疑此幅字为真迹的就是卖家的叙述。 前一任藏品主人有过留洋的经历,归国之后,下海经营生意失败,才转手到了他的手上。这一点,可能是欧阳开山相信这幅字是真迹的原因。因为他跟他的太太,就是在欧洲拍下的照片。只不过,钟岳想到的,欧阳开山也警觉到了,那就是这件事情太凑巧,巧到让人怀疑是个圈套。 对此,欧阳开山也请了不少书法家到了拍卖现场,来鉴定此藏品的真伪。 拍卖会上,许多藏品都会流拍,为什么?就是很多拍卖会太不靠谱,充斥着许多赝品,有些拍卖行,甚至是和造假高手合伙圈钱。不过尧舜拍卖公司在沪上的名气还是挺大,这幅作品,还有书协以及书法界六位书画鉴定专家的联名签字,更加是将这幅字的价格炒得火热,大有刷新金农作品拍卖最高成交价的意思。 这幅书作对于欧阳开山的意义,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就连被他请来的智囊团,也不知道用途,本身欧阳开山就经常性地买些字画古董,所以这次准备出手,请了这么多书法界的好友,都以为是金额重大,谨慎些才聘请了这么多人。 这样的大型拍卖会,自然不会存在什么上台亲自鉴定的环节。 拍卖公司认为是真的,上了拍卖会,要么流拍,要么竞价拍走,不存在什么其他环节。买卖公司是不会保证藏品真伪品质的,纯属艺术品正常交易的风险。也就是说,拍到假的,如果不是拍卖公司从中暗箱调换藏品,那你就自认倒霉吧。 钟岳这两天琢磨了好久,怎么的也要过来瞅一眼,总比不知道怎么死的要好。 坐在欧阳明的宾利欧陆里,钟岳体会了一把富家公子的奢侈感。同样都是四个轮子的代步工具,听这愣头青说,前前后后花了将近三百万,是他十八岁的成人礼物。 钟岳不由回想起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好像他父亲煮了一碗面,外加两个煮鸡蛋,带到学校里的时候,面都坨在了一起。 “岳哥,你去拍卖会干什么?你也有感兴趣的东西要买吗?” 自从那晚钟岳接二连三的手段,已经让欧阳明彻底折服了,第二天大清早,就端着早餐站在钟岳房门前,搞得钟岳一头雾水,这小子翻脸比翻书都要快。不过这个有钱的小弟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出门用不着钟岳花钱打车了。 “我不买,就看看。” 讲真的,要在拍卖会上以小博大,捡漏,那纯属是不可能的。能上得了拍卖会的,大多都是断代清晰,藏品来路正当的合格品,除了考虑其市场价值外,还有之后的收藏热度,以此作为藏品是否具有入手的判断指标,这跟古玩市场捡漏是两码事。 钟岳问道:“对了,你爷爷今天亲自来参加拍卖吗?” “应该不会,一般都是我二伯过来。” “嗯。” 钟岳心里明白,虽然前些天他讲了这么多,在欧阳开山心里,还是已经笃信这幅作品的真伪了。尧舜拍卖这几年的信誉也不错,所以请几个老朋友现场过过眼,如果没太大的问题,也就顶多是多花钱钱拿下。 另外拍卖会上过程非常快,根本没有可能让参加拍卖之人近距离观察或者是考虑的时间,大多数藏友都是提前在画册上下功夫,拍卖会上也就仅仅是喊价、竞价,没有其他过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了。 “岳哥,你们家,是不是那种山沟里头,那种隐世不出的大家族?你那些长辈,是不是都是那种大书法家?就是不稀罕什么书协啊,奖杯啊的虚名?” 钟岳靠在皮椅上,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行道树,“没有。我爹就是个果农,你想多了。我家现在就我一个人。充其量还算有个师父和师兄。” “……” 欧阳明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这和他看过的画风不对啊,不过旋即又和另外的画面感对接起来了。 “我懂了,那你师父一定就是世外高人,就像是令狐冲,是不是这样?” 钟岳有点头疼,之前欧阳明在他眼里如果是个眼高手低的低能儿,那么现在简直就是一个愣头青外加话痨。 “你能不能好好开你的车,别整这些有的没的?” 第一七一章 全息之下 欧阳明带着钟岳到了尧舜拍卖会之中。场馆之内已经坐了不少人。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椅子一排排地罗列着,进门核对身份信息之后,就连钟岳都拿到了号码牌。 入场的人都需要门票,拍卖公司除了收取佣金外,自然也会收买家的费用,门票便是收入来源,不然现场混入些闲杂人等,影响拍卖秩序就不妥了。 “岳哥,我二伯他们都在那边坐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钟岳过来,自然是有目的的,和那些前些日子打过照面的人坐一起,估计到时候要搞事情的时候,容易被影响到,便说道:“我就不过去了,你过去就好,别说我过来了,免得让他们觉得我没礼貌。” 欧阳明有些搞不懂钟岳为什么要避而不见。 “别问为什么,你过去就是了。” “哦……”欧阳明古怪地看了眼钟岳。 座位都是先来后到,随便坐的,钟岳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免得太过显眼。 席琪昌几个也过来了,不过手上倒是没有拿着竞拍号,以他们这些文化名人的身份,刷脸就行了。一般的拍卖公司,还得仰仗这些文化名流提升拍卖行的档次,自然不会将其拒之门外。 钟岳打通了电话。 “喂,岳哥,什么事?” “待会儿手机记得调成振动的,明白没?” “咋啦?” 钟岳说道:“你听我的就是了。” “哦……然后呢?” “我要是打电话给你,你就按照我短信上的话,告诉你二伯就行了。”钟岳眼睛扫向欧阳明身边坐着的中年男子,有些欧阳开山的眉眼,但是没有那种气魄,看上去像个邻家大叔,如果不是身上套着那西装,换上汗衫背心,再配条大裤衩子,绝对跟街头水果摊的老板无二。 这跟欧阳明介绍的信息无二。欧阳国际的董事会之中,欧阳开山的大儿子,欧阳国雄负责房地产,欧阳明的老爹欧阳国军,则是负责商业中心,至于这位二伯,心性、能力都偏随老妈,属于那种儒雅型二世祖,既不是败家子,也没什么能力。 钟岳挂了电话,视线回到拍卖会上。 场馆里位置已经快坐满大半了。钟岳这边的角落位置,倒是没有人过来凑热闹,也没啥热闹可以凑,前一排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 拍卖师已经上台,拉下投影布,准备拍卖流程了。 按照尧舜拍卖行的规矩,一般的藏品,都是不将藏品拿上台的,藏品具体细节都是在画册上,这样一本画册,据说加上门票,都要五百的门票钱。一场拍卖会,有个二百人的规模,刨去产地、宣传费用,估计至少入账七八万。 如果藏品统统都不拿实物,那钟岳这一趟也就不来了。不过他从叶安口中得知一个消息,那就是压轴的藏品,往往会在最后送到台面上,一来是为了留住人气,免得有些人中途离场,最后要拍好东西了,稀稀拉拉没几个人,气氛搞不上去,二来就是金额巨大的藏品,若没实物过过眼,这拍卖价也喊不上去。 有实物呈上来,钟岳才来得踏实。 别的东西他不敢打包票,但是这金农漆书,钟岳敢说,全世界谁都没有他说话有分量。 他要说这幅作品是假的,那就不可能是真的。 倒不是他眼光毒辣,而是他有系统全息投影的辅助。光影与实物一重合,是真是假,一眼就知道了。 除了印刷,世上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两幅作品。然而印刷品,和墨迹真品,真假一目了然。 拍卖已经开始。 ppt上藏品的编号、品名信息陈列出来。 拍卖师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言词,毕竟能上尧舜的拍卖品,都是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东西,没有人会不带脑子的听拍卖师在那里忽悠。 “陈之佛《花鸟山水画》,起拍价五十万。” “0826号藏友出价五十万。” “0712号藏友举牌。五十二万,还有更高的吗?” “五十二万还有更高的吗?五十二万,一次。” “五十二万两次。” 啪! 小锤子一敲,“五十二万成交。” 这一轮拍卖就这么无聊的结束了。 没有什么花里花哨的东西,本身就是一个交易场所,也没什么看点。钟岳看得都要犯困了,将近一百件藏品,有流派的,也有互相竞价的,中途都是拍卖师一个人的声音,也不存在什么“这件东西老子要了,谁抢就是跟老子过不去”诸如此类的放狠话环节。 在这样高端的拍卖场所,你要证明实力的唯一方式,那就是举牌,举牌,不停地举牌。 下面,是本次拍卖会最后一件藏品,也是压轴的重量级藏品。 “清·金农漆书作品《萬夀無疆》。请工作人员将藏品呈上台。” 和钟岳一样,不少已经低头玩手机,打瞌睡之人,都抬起头来,准备看看这幅旷世书作的真面目。 书作还没呈上来,不少安保人员已经现身了,拉红线,维持治安,场馆内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 一张金红色的展示台被推了上来。展面与水平呈六十度左右的斜角,方便藏品展开之后,放在台上,供人远观。不然水平地在展台上展开,除了看大屏幕里的投影镜头,谁看得见真迹? 看镜头里的东西,还不如看画册来得清楚呢。 安保组确认场馆内安全之后,带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将藏品拿了出来,在展台上慢慢展开来。 “唔,扬州八怪之首的作品啊,今天算是开眼了。” “这书作神韵,没两千万看来是下不来的。” 钟岳听着场馆内的动静,回想起之前自己的漆书创作这么不受人待见,真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特么的,自己真应该搞点漆书赝品去市面上卖点,挣套黄浦江畔的一线江景房住住。 这就是藏品市场和书法市场的差距了。不是说金农作品价格走高,漆书风格在书法界就吃香,两者风马牛不相及,根本不搭界。 作品展开来。拍卖师开始预热气氛,钟岳则是眼睛微眯起来,直接开启了系统全息投影。 全息之下,哪怕台上作品比原作多出一根细纤维,在钟岳眼里,都能看出端倪来。 投影慢慢和书作相结合。钟岳这个距离,本应该是看得最不真切的,然而自从看完兰亭集序影印玉简之后,钟岳有开发出了一项系统功能,那就是拉近焦距。 《萬夀無疆》在他眼里慢慢放大,简直就跟站在书作面前似的。 钟岳凝神一扫,深吸了一口气。 线条完全贴合投影,简直太像是真迹了! 然而全息之下…… …… …… 第一七二章 树欲止而风不静 千人有云:“临书易失古人位置,而多得古人笔意;摹书易得古人位置,而多失古人笔意。” 钟岳在全息之下看到的这幅作品,简直堪称完美。 然而正是太完美了,反而露出了破绽。在熟悉漆书笔势的钟岳眼里,这幅作品显得是如此可笑。造假者采用的是双钩填廓的方式,也就是所谓的空心字。一般的字都是中锋行笔,所以字的中心是有所谓的筋骨的。外行人看不见,然而内行人看筋骨,看的真是这条所谓的筋骨。 由于漆书的运笔方式和刷子无二,笔尖筋骨并不在线条的中心位置,而这个造假者显然不知道这一点,为了制造所谓的筋骨,画蛇添足地在这张作品上重新行笔,用中锋的方式,制造除了所谓的筋骨,显然是不知道金农漆书真正的运笔方式。 就在钟岳在观摩作品的时候,拍卖已经进行到了激烈环节,频频有人举牌竞价。这幅大作的价格,也由一千五百万,迅速地爬上了二千七百万,还在不断地上升。 钟岳拨通了欧阳明的电话。 坐在前头的欧阳明身体一哆嗦,朝钟岳这个方位看过来,眼神疑惑地征询了一下钟岳。 钟岳点了点头。 欧阳明深吸一口气,凑在欧阳国青还在不停举牌的手忽然一顿,有些犹豫地回头望了眼钟岳,然而还是毅然决然地举起了牌。 原本还在竞价的几人,随着价格的升高,渐渐退出了竞价行列,只剩下欧阳国青以及另外两人竞价。 钟岳皱眉,这人是傻逼吗?自己都发短信告诉欧阳明是赝品了,还举牌,嫌钱多?他在跟欧阳明打电话的前一秒,已经将编辑好的短信发给了欧阳开山和叶安,既然欧阳明阻止不了这傻逼,就让他爹欧阳开山自己做决断吧,钟岳反正是尽到义务了。 上边的这幅作品,钟岳反正可以百分之百的断定,它是仿作。对于漆书有点研究的书法家,近距离去观察,同样看得出真伪,只是隔得距离远,席琪昌几个老花眼根本只能看个大概罢了。 “三千一百九十万!0897号先生出价三千一百九十万,还有人出价吗?” 一直举牌,离钟岳这边比价近的那人,明显带了蓝牙耳机,听到这个价格后,耳机也摘了,应该是超过了那幕后之人的价格底线,放弃了竞拍,只剩下欧阳国青和另外一人竞价了。 钟岳看过去,每次欧阳国青举牌之后,那人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立马举牌跟上。这种情况,要么是很有钱,势必要拿下这幅作品,要么……是知道对手一定要拿下作品,价格还没有到达他的底线价位。 欧阳国青再次举牌。 “0824号先生出价三千四百二十万!” 对于欧阳国际来讲,可能在一个亿以下的价码,都不是什么大钱。因此,多个几百万,根本是九牛一毛,甚至连平时不掌管生意的欧阳国青,举牌的时候都没有丝毫的手软。 “0897号先生出价三千五百万!” 就在钟岳发呆的时候,双方已经博弈了几个来回。 价格飙升到了三千五百万。 上边拍卖师早已经唾沫乱飞,价格升的太快,连他说话的语速都加快了,两颊微微有些红润。 欧阳国青正要举牌,忽然手一停,拍卖师就要看到欧阳国青举牌的样子了,然而欧阳国青放弃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停了。 就连场面上看热闹的人就有些小小的吃惊了一下。 认识欧阳国青的人都知道,欧阳国际的财力如何,三千五百万,这个价格,还不是金农漆书的最高价,不少人放弃竞拍的原因也在于欧阳国青势在必得的样子,才放弃的。现在三千五百万就停了,这就有点震惊到了。 就连一直跟拍的0897号,原本面无表情的模样,也在欧阳国青那边不再有响动,喉结滚动了一下。 “三千五百万,还有人出价吗?” “三千五百万一次。” “0897号先生,三千五百万两次。” 啪! “成交!恭喜0897号先生,拍得藏品!” 场馆内发出一阵唏嘘声。 “怎么回事?这不应该啊。欧阳国青怎么突然就不出价了?” “真是见鬼了,我看之前来了好几个书法大家,还以为价格会被炒到五千万呢,三千多万就结束了,这价格,正常吧,也不亏。” “嗯嗯,也不知道那个买家是谁。” 众人都议论纷纷。坐在离欧阳国青不远处的韩琦也是有些不解,走过来低声问道:“国青,怎么不拍了?” 欧阳国青站起来,将西装扣一系,“席老,回去再说。” 场馆里的人逐渐离席。 欧阳国青走到了钟岳面前,面色严肃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希望你对得起老爷子的信任。”说完,带着几个助理,径直离去了。 “钟岳,你也来了?” “席老、韩老。” “我说呢,刚才阿明这臭小子怎么老是回头,原来在看你啊。怎么?不屑和我们几个臭老头坐在一起?” 钟岳讪讪一笑,“没有。我之前上厕所去了,回来的时候拍卖会开始了,前边又没位置了,所以找了个后边的位子坐下了。” 编瞎话,钟岳还是一流的。 韩琦笑道:“一点漆,是真的好用。我藏了一块,昨日和几个老友分享了一块,他们都说哪儿买的,非得从我口中撬出来地址,我没招架住,就把你供出去了。” “呵呵,那个韩老……” “放心,价格绝对让你满意。你若是有想法,给我打电话就是。” 几人笑着朝拍卖会场外边走去。 0897号面色有些凝重地站起来,眯缝着眼瞅了眼钟岳,忽然又是眉头一挑,看了眼一旁的欧阳明,快速隐没在了人群之中。 钟岳收回目光,刚想朝之前那个拍得金农漆书的人看去,发现已经找不到目标了,也是有点遗憾,不知道是哪个冤大头,接个这么大的烫手山芋。 三千五百万啊,黄浦江边一套房,就这么扔水里了。 第一七三章 百密一疏 啪! 办公室内,王格愤怒地将手支撑在桌子上。 “混蛋!你不是说,欧阳开山势必要得到这幅金农漆书的吗?我花了这么大价钱,买通了尧舜的那帮老头子,加上拍卖佣金,四百多万,你让我损失了四百多万!” 男子站在桌前,生硬有些微微颤抖,“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预计是将价格抬到四千万,毕竟这幅作品的预估价,四千万这是最低的成交价了,欧阳国青也一直在毫不犹豫地举牌竞价的。” “闭嘴!我要的不是过程,结果,是结果!” “对不起,师父。” 王格解开衣襟上的扣子,来回踱步,“现在好了,费尽周折,结果东西到了自己手上,还让尧舜的胡瘪三吃了个饱,牧子岚,你真是好样的,师父没白疼你!” 听着王格如此的夸奖,站在前头年轻男子更加没脾气了,“师父,这笔钱,我来垫就是了。”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欧阳老头这几年一直想插足文化产业,岂能让他得逞?这次就是想给他的教训,现在好了,人家反将一军,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我搜集到的信息显示,这几年,欧阳开山一直在欧洲寻找这幅作品,虽然很隐秘,但还是被牧氏发现了马脚,前阵子有几次亲临徽州,看样子,也是冲这幅作品去的。” 王格长叹一口气,眯缝着眼,“《萬夀無疆》,难道这幅真迹之内,暗藏了什么秘密?”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对了,师父,你猜我在拍卖行看到了谁?” “快说!我不想猜。” 男子削尖的下巴微微朝左一撇,嘴角连带着上扬,“您要找的人,钟岳。” 几个信息忽然碰撞在了一起,王格眼睛一眯,“钟岳……跟欧阳国青坐在一起?” “那倒没有,不过和欧阳明好像很熟的样子。” “国军的崽儿……徽州、漆书、欧阳家……这样就理顺了。去,写请帖。” 牧子岚一愣,“啊?” “啊什么啊?去啊。” “写什么?” “给席琪昌几个老头,还有欧阳开山、你家老爷子以及沪上文化届名流发函,共赏扬州八怪之首,冬心先生漆书大作。地点就设在凯宏轩,我就不信了,一次不上钩,欧阳开山这条老杂鱼,两次还上不来钩!” …… …… 欧阳国青站在书房内,“事情就是这样。三千五百万的低价,就被人拿走了。爸,为什么不让再竞价了?你知道母亲最喜欢冬心先生的书画作品了。” 欧阳开山摩挲着手中的檀香珠串,“我相信钟岳的判断。” “您宁可相信一个无名小辈,也不相信席老几个老朋友的眼光以及尧舜几个鉴定大师?太可笑了吧!” “我相信小岳不会无的放矢的。” 欧阳国青的菩萨脾气都有些窝火了,错失珍品,平日里与人不争的他都有些不爽起来,“您倒现在还不开窍?那小子就是想抬高自己的身价,让您重用他。别看这人从山沟里出来,心机重得很!” “好了,你忙去吧。这件事就这样。” “唉!大哥和弟弟接受企业,我从来没争过,现在就连这点唯一的兴趣爱好,父亲您都要掣肘吗?” 欧阳开山眼神瞬间凌厉起来,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声音变得低沉起来,“我给过你机会,你自己不成器,能怪谁?” 叶安走了进来,和扬长而去的欧阳国青擦肩而过。 “国青又发脾气了?” 欧阳开山轻笑道:“和他娘一样,不占理就发脾气,太孬。一点也没有我年轻时候的魄力,真有气魄,拍卖会上我让他停下来,他能一口气竞价下去,就算花个六千万,我眼皮也不眨一下的。” 叶安将一份文件放在书桌上,“这份文件您看一下。还有,刚刚得到的消息,下午拍得那幅作品的是王格,准备邀请沪上的不少文化界名流,组办一个艺术沙龙。” 欧阳开山简单看了下手上文件,签了字后,抬头问道:“有我份吗?” “邀请了国青去。” “呵呵。之前我还有点怀疑,现在我信了。” …… 钟岳夹着一个长长的锦盒,站在了戈蓝苑外。 门口的保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警惕着这个不会说沪上话的年轻人。 “喂,侬鬼鬼祟祟的,要做什么?” 钟岳笑道:“我来找席琪昌席老。” “找席大师的人多了去,不可能的,你回去吧。” “我已经和他通过电话了。” 保安笑道:“侬不要以为噶几我就会放侬进去。” 钟岳看了眼衣服穿着有些不标准的小区保安,“你是给人代班吧?” “侬……侬咋晓得咯?” “这种高档小区的保安,怎么会说普通话如此不标准呢?” 保安脸上闪过一丝慌张,“进去吧,进去吧。见不见得到席大师,看你本事了。” 钟岳见到保安想要放过他一马,网开一面,各自安好的妥协之色,哭笑不得地说道:“我真是和席老讲好了的。” “好嘞,好嘞。我代替阿拉阿哥站班,听了交关多的套路嘞,进去吧。” 传达室里的电话忽然响了。 “喂。” “3栋512室,席琪昌。门口头的年轻人是我学生,放进来。” 保安看着钟岳微笑的神情,嘴巴睁得老大,“侬……侬进去吧。” “再会啊……” 钟岳拿着画轴朝里边走去。 戈蓝苑算是不错的小区,钟岳乘电梯到了席琪昌家,摁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位带着玳瑁老花镜的老太太。 “您好,我找席老。” “小后生,进来吧。老头子,有人寻侬。” 席琪昌走过来,笑道:“钟岳啊,来进来吧。” 钟岳换了拖鞋,“席老,听欧阳先生说,您鉴赏书画的功底也是一流,这次过来,是想找您看看一幅画。” 正在沏茶的老太太笑道:“字画我也当行啊,老头子,这个钟岳是……” “一点漆,几天前我和你讲的,那个有趣的年轻人。” 老太微笑道:“记起来了,我还以为三四十岁的小同志呢,这么年轻呀。” 钟岳眼皮子一跳,三……三四十岁还小同志呢…… 第一七四章 不对劲 席琪昌的家,三室一厅,看不出什么奢华之感,挂着几幅字画,家具也是中式复古的,看上去年代感十足。阳台上放着大塑料托盘,上头花花草草摆放着不少,看样子,也是爱侍弄花花草草的。 “之前在拍卖会上,国青本来势在必得的,突然就停止不拍了,钟岳,是不是你干的?” 钟岳坐在沙发上,笑道:“席老,那幅字是赝品。” “赝品?怎么可能?那天我也看到了,瞧着笔法气势,不像是赝品。” “那幅字,确实精妙。我猜那仿作者必定是看过真迹,是用双钩填廓之法仿制的。” 席琪昌眼睛一眯,惊讶于钟岳的书法功底深厚,“双钩填廓?你是说,那幅漆书是摹书之作?” “恩。” “如果是这样,那真的是打眼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是赝品的?如果是假的,还是按照你所说的双钩填廓的方式临摹而成,漆书笔法厚重,是很难看出起破绽的。” 钟岳点头道:“不错,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只能从一些细节处,从笔势入手鉴别真伪了。但是这个仿作者太自作聪明,在这幅大作上画蛇添足的加上个中锋笔法的筋骨,然而漆书是侧锋行笔,所以根本不存在所谓的中锋笔骨,我才敢断定,这幅作品是假的。” 席琪昌恍然大悟,“这样啊……看来是我等大意了。以往鉴定字画,都以为笔骨这样隐秘的手法,也只有咱们这些内行人才懂,所以往往作为鉴定的不二法门,这个仿作者恰好迎合了咱们的心理,这才导致误判,漆书,嗯,应该是侧锋行笔为主,你说得对。” 字画里边的水很深,有些传世的书作画作,流传几百年都觉得是真迹无疑,结果重见天日的时候,居然发现是赝品,这样的例子非常多,所以字画真伪的判断,眼力非常重要。 如果是遇到诸如造假高手张大千这样,将伪作画得比真迹还好,能够瞒天过海的,那你就自认倒霉吧。 这也是如今市场上,鱼龙混杂,真假难辨的古玩行情。 “还好国青及时收手了,不然真的有愧于开山的嘱托了。对了,你说的要找我看一副画,不知道是……” 钟岳回过神来,“哦,是这幅。” 席琪昌将画轴缓缓展开,大致扫了眼画的内容,眉头一皱,“画工粗糙,落款潦草。这些笔意都是不尽如人意的病笔。这幅画你买的?” “嗯。” “多钱买的?” “两万。” 席琪昌摘下眼镜,说道:“还好花的不是太多,就当交学费了吧。钟岳啊,你字写得是不错,只是这鉴定画作的能力还能稚嫩,这种画工如此粗糙的作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偏偏那些门外汉的东西,你怎么能买呢?” “您要不……再好好看看?”如果不是系统估价三个问号,钟岳才不会买下这幅烂画呢。 席琪昌摇了摇头,“没必要。价值不会超过五百块,可能两三百吧,就当做个教训,以后尽量多看少买。” 侍弄完阳台上花草的老太走过来,“啥画啊,我来看看。” “甭看了,劣作,比那些初学国画的人还不如呢。” 老太走过来,“真是的,人家特地跑来找你看画,这么随便敷衍了事,以后谁还来找你?” 席琪昌皱眉道:“我哪儿敷衍了?就是幅烂画嘛。” 老太童心未泯,拿着塑料喷壶,朝着席琪昌喷了两下,“长本事了,还顶嘴,还顶嘴。” “干什么,这都有人看着呢。画!这里有画呢!” 钟岳被二老喂了一口满满的狗粮,看到落下来的水雾滴到了画上,便准备用纸巾去擦。 “等等!” 钟岳停手。 席琪昌说道:“别用纸巾去抹。你看看,都怪你胡闹。”席琪昌埋怨地看了眼自家老太婆。 有些过意不起的老太说道:“我去拿吹风机来。” “糊涂啦,这一吹还不变形了?”席琪昌皱着眉头,低下头去看,“我想看看要不要紧,如果水渍留下来的话,得重新装裱了。” 钟岳微微一笑,“算了,一点清水不要紧,反正席老您说这画也不值钱,没关系。” 席琪昌凑近了,忽然又将眼睛带上,说道:“不对头!” “啊?怎么了?” 席琪昌说道:“这画有问题。” 老太刚听了钟岳安慰性的话,刚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老头子,你可别吓我。” “钟岳,你信我吗?” “嗯。” “那好。老太婆,去把我屋里头的那个水槽全部放满水,别用自来水,纯净水倒进去。” “干什么?” 席琪昌说道:“你照做就是了。” “神神叨叨的。” 席琪昌指着这幅画作,说道:“钟岳,你看这里,本来没有墨水的,老太婆洒上水后,居然有很淡的墨影,你看没看到?” 钟岳凑近了,忽然瞳孔一缩,心脏漏跳一拍,“还真是!” 席琪昌笑道:“我怀疑这幅画,有夹层。” “这……装裱都装在一起,这还怎么取下来?” “如果是用传统浆糊装裱的,待会儿我自有办法,但是是化工胶水糊的,这幅画恐怕要报废了。不过不去揭开来,这幅画,永远都是劣作。” 钟岳恍然大悟,感情这系统估价的三个问号,是这么回事。画中夹画,揭好了一夜暴富;揭坏了,一文不值…… “您拿主意就是了,即便是揭坏了,那也是我与这画有缘无分。” 席老微笑道:“你能这么想是最好了。此人费尽心机,想用一张劣画盖住原迹,看来里边藏着的画作,定非凡物,你随我进来。” “好。”钟岳也是有些紧张地跟席琪昌进了书房。 大水槽里,纯净水倒了一寸高。席琪昌将画轴慢慢放入水中,“老太婆,给我那根竹签来,长点的。” “你等会儿。” “利索点。” 老太白了眼席琪昌,翻箱倒柜地找了找,将一根一尺半长的竹签递给席老。 “钟岳,你去那头,将画轴铺平了。” “诶,好。” 两人各攥着一头的画轴,席琪昌慢慢抖动着画作。 过了半响,用竹签找到有些脱了衬纸的宣纸画作,小心翼翼地将其挑了起来。 “还好是传统的浆糊,如果是胶水,这夹在其中的画作多半是废了。” 钟岳再往画作底下看去时,瞳孔不由自主地一缩。 不对劲啊…… 第一七五章 无巧不成书 墨中含有胶,所以不管是国画还是书法作品,成品风干之后,再入水,只要不是大力地去刮擦,是不会遇水划开来的。 同样,装裱过程中也是,所以当席琪昌那竹签将画作的宣纸挑起来后,如果是正常的画作,那么底下的衬纸应该是空白的,然而钟岳明显地看到,这底下,还有四个黑漆漆的墨团,有些模糊。 席琪昌眯缝着眼,“有点意思,居然还覆盖了好几层?这个装裱高人手艺真是没得说,这么多层的纸张,刚才上手的时候居然没有察觉到丝毫。” 有一张宣纸被席琪昌揭了开来,这一张,老席直接是丢尽了垃圾桶内,这上边并没有什么画作图样,纯属是装裱师为了底下的真迹不露出马脚,有意添加上去的一层单宣。 这样连续挑走了两层单宣,原迹终于是显露出来。当钟岳看到原本的四个墨团变为几个清晰的大字,在波动的水面下笔划显得稍加扭曲,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萬……萬夀無疆……金农的作品?” 没有错,折腾了几个月,钟岳居然神奇地发现,原来自己手上的这幅画,居然是画中藏书,赫然便是金农的漆书作品,也就是欧阳开山苦苦寻觅的《萬夀無疆》作品! 席琪昌也站在一旁,有些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他亲手揭开来的,他甚至都怀疑,现在水槽里的这幅字,拍卖会上那幅作品。 “这事情真是有意思了,钟岳,你的这幅画从何而来?” “徽州城隍庙,鬼市里,从一个大婶手里买来的。” 席琪昌倒吸一口冷气,“二万,恐怕这回,得翻了一千倍吧。” 钟岳也吃了一惊,他看到这幅字的真容时,心里也明白,这幅作品的价值几何了。 “你打算怎么办?” 钟岳回过神来,“这,这该怎么处理?” 席琪昌说道,“宣纸挑起来,晾晒铺平后,在装裱完毕。至于装裱,我不擅长,要不我打的电话给一个信得过的老伙计过来弄?” 钟岳觉得事情有些复杂,就说道:“您给欧阳先生打一个吧,看看他怎么说。” “好,看得出来,开山对于这幅金农漆书很看重,你这幅应该是真正的原迹了。” 如此大费周章地装裱,试图掩盖真迹,如果还是一副仿作,那这人也太悲催了。 席琪昌来书房里来回踱步,“喂,开山。《萬夀無疆》的真迹找到了,没想到就在钟岳手里……” 席琪昌将发生的事情跟欧阳开山详细地陈述了一遍。 “好,好,恩,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好,我这就打电话给老韩。” 席琪昌挂了电话,笑道:“你知道那幅尧舜拍卖会上的漆书,被谁拿下了?” “谁?” “凯宏轩,王格。” 钟岳眉头一挑,“他?” “不错,而且还邀请不少沪上的文化名流,准备办一个艺术沙龙。这下可有的好看了。” “您觉得尧舜这场拍卖会,会不是会小楷王设的局?” 席琪昌用竹签将《萬夀無疆》的宣纸挑起来,晾在室内,说道:“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刻意而为,总之到时候,他若是太过分,那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人艰不拆,如果真是一问三不知,我等也不会拆他台。” “嗯,您说得对。”钟岳面对王格刻意地邀请,如今也是这个态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呵呵,老子就让你三千五百万变成三百五十块! “这作品,要重新装裱,你如果信不过我的话,让开山接手拿回去。” 钟岳微笑道:“怎么会。您能帮忙,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也甭客气,以后那几条一点漆过来就行。” “哈哈,以墨会友,席老看来真的很看好一点漆啊。” 席琪昌说道:“你的这墨锭,真的非常不错。我不是吹捧什么,如今能够有如此品质的,恐怕也只有德一阁和曹公素了,这两家的精品墨业,如果真的和你这一点漆比起来,论质量,还稍逊一筹。” “您过奖了。” “对了,之前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一直没好意思让你露一手,也明白,在这么多书法大家面前,让你露一手也是难为你,今天既然来了,一定要露一手,之前那幅《萬夀無疆》,我也看过,也算是漆书之中的佼佼者,不知道你的楷书和隶书功底如何。” 钟岳看了眼已经脱离衬纸的金农漆书,还是有点在意的。 毕竟这薄薄的一张宣纸,可是价值几千万,黄浦江畔一套房啊…… “哈哈,你放心。明清的宣纸,青皮加的多,虽然纸的色泽不如现在亮白,但是坚韧度和防腐程度都不是现在可以比拟的,这张宣纸即便是过水之后,也很难撕破的,要不我……” “别。” 看到席琪昌要那手指做示范,钟岳赶紧认怂,这丫的,捅个洞算谁的? 见到钟岳认怂的样子,席琪昌哈哈大笑。 一旁端着水的伍老太,看着一老一小咋呼的模样,笑骂道:“瞧你乐呵的样子,要是当初对你孙子也这么乐呵呵的,阿宝也就不会带着他娘俩去米国了。” 席琪昌脸色立马拉下来,“呵。还是我不是了?他小时候你护着,我打不得骂不得,长成了歪脖树,现在小孙子我还管教不得了?学点书法怎么了?不好嘛?你看看人家钟岳。” 伍老太见到席琪昌又认真的较起劲来,放下茶水,“得,懒得和你说。钟岳啊,留下来吃个中午饭吧,我出门买菜了。” 钟岳微笑道:“那真是麻烦了。” 席琪昌呵呵一笑,“写不好,不准吃饭。” 钟岳嘴角的微笑尴尬地停住了。 “你看看,你看看。当初小孙子就是被你这么吓哭的!人家钟岳头一次来,用得着这么严苛嘛?” 席琪昌旋即一笑,“我就是随便说说,你看,钟岳不也笑着跟没事人一样吗?说到底,就是那小胖墩被你们宝贝惯了,玉不琢不成器!” 钟岳眼皮一跳,还没事人?你大爷的,都快吓死我了…… 第一七六章 惊为天人 书房之内,钟岳用纸镇将宣纸一压,笑道:“那我就献丑了。” “用不着这么谦虚。咱们学书法之人,相互交流促进,一直闭门造成,也难有突破。” 钟岳挑了一支小毫,在墨碟之内沾了沾,一气以贯之,开始书写最拿手的六甲灵飞经。如今神人九势小有所成,加上近来对墨法和运笔的诸多感悟,钟岳的小楷造诣更加高了。 全神贯注下,笔尖在宣纸上灵动地提按转折。钟岳时不时在墨碟上舔笔,小楷难在宽绰有余,然而钟岳的小楷,融合了吴门小楷以及漆书的金石味,秀气的字体,却流露出一种大家风范,这是吴门小楷之中非常罕见的,仅仅写了一行,就让在一旁观摩的席琪昌大惊失色。 常言道:字如其人。吴门小楷都是清秀灵动,这是学习文征明小楷之人最喜欢的原因之一。字写得秀气,对于一般的普通人而言,属于美学范畴之中的美。 然而对于一部分走碑学路子的书法家而言,吴门小楷灵动秀气之中,缺少的,则是所谓的金石气。 何谓金石气?说白一点,就是厚重的味道。从书法的本体来看,这种“金石气”的产生,一是碑石本身的石质,体现了刀刻钉凿的乐趣,另外就是拓片黑白反差的效果造成,拓片大面积的黑色反差,会让人感觉到威严、冷漠,从而就有了金石气。 然而钟岳的小楷,给席琪昌带来一种很怪异之感,秀气的字体之中,却透着金石气。如果把吴门小楷比作身穿汉服的儒生,那么金农漆书就像是肌肉饱满,五大三粗的壮汉,而钟岳融会贯通之后的楷体,则像一个身材颀长,肌肉健硕而不夸张的美少年。 要在秀气和金石气之间,做到其一,已经是很难了,然而两者兼顾,达到平衡,则要比常人花更大的苦功,所以钟岳仅仅写了一行,席琪昌就对他刮目相看了。 钟岳写了几行,停下笔,说道:“还请席老指点一二。”他想着,让席琪昌一直干站在边上也不是那么回事,写个一两行也就意思意思行了。 “你继续。” “……” 席琪昌喝着茶,一言不发地看着钟岳继续行笔,眼神之中的赞意更加浓了。在这个浮躁的时代里,能有这样的优秀后辈,继承书法国粹,对于从事了一辈子书法事业的席琪昌来说,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优秀的后来者,更是未来华夏书法的希望! 钟岳又写了几行,见到席琪昌不说话,便说道:“您看……” “继续写。” 席琪昌一副今天啥事也不敢,就看你装逼的样子,直接拉过来一把太师椅,坐在钟岳身边。 额……被一双大师的眼睛盯着,压力山大啊…… 写书法讲究全神贯注,最好的状态,就是无人之境。钟岳在系统产出的笔增幅下,可以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如今随便挑了一支席琪昌的小毫,加上这老头一直盯着他,总是有点分神了。 这一走神,字就差了那么点味道。 这种情况,即便是书生王羲之都不能克服,何况是钟岳呢。当年兰亭聚会写下的旷世之作,再回头来写,韵味差了不是一点两点,状态是非常影响书法创作的。 见到钟岳写得有些失去神韵了,席琪昌便说道:“好了,难为你了。” “实在抱歉,席老,今天状态不是很好。” 席琪昌摇头笑道:“你让我在一个陌生地方心平气和地写小楷,我也有些难做到心如止水。你看咱们这些从事艺术创作的,去搞什么艺术沙龙,现场临书的时候,哪一个是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写小楷的,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一来心静不下来,二来,等你一幅几百字的小楷写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用什么书体倒还好说,毕竟行书当初诞生,也是因为简易,便于行文书写而来,怕就怕某些人为了视觉效果,弃笔法章法于不顾,胡写一气。” 席琪昌手指点了点,笑道:“对,去年我和韩琦几个老头去颍州交流书法,那边民众书法习气要比沪上好很多,我们就去了一个当地小有名气的书法家书斋里。你要是看过他写书法,那家伙,就跟羊癫疯发作似的,这支笔杆子,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路子,写的字也是毫无章法笔法,跟天书似的。你猜一旁陪同的那些人怎么着?” 钟岳一忖,“是不是这样。” “好!” 啪啪啪! “大师果然不愧是大师,这字写得太好了!” 席琪昌看钟岳学得这么传神,也是点着头说道:“对对对,笑得我和老韩啊,差点没破口大骂,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跟这种不学无术的人交流,简直是有辱斯文。得,话扯远了,说回到小楷上面来。你这手小楷,跟谁学的?” “我家那边的老人家,不过去世了。”瞎话编了一百遍,那就变真话了,钟岳现在一有人问到这个,张口就来,绝对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席琪昌点了点头,说道:“那你的老师应该是走帖学,吴门小楷的路子,不过你这漆书又是跟谁学的?” 钟岳眉头一挑,“另外一个老爷爷。” 席琪昌倒吸一口冷气,“然后你的小楷,就成这样了?” “这样……是哪样?是不是哪里不好?” 席琪昌古怪地看着钟岳,“不是不好,是太优秀了!奇才啊,书法需要的就是突破和融会贯通。我教过太多弟子,你让他写魏碑,他临摹得很好,你让他写颜体,他也能把握,但是脱离了临摹,自己创作的时候,这书风怎么看怎么别扭,你是我见过,能将吴门小楷写出金石味道的第一人!” “过奖过奖。” 席琪昌喝了口茶,“继续努力吧。朝着你认为对的方向。” 钟岳确实在走向书风的融合,所谓一法通则万法通,在领悟神人九势的同时,他的小楷也好,漆书也罢,都在相互借鉴、印证,“席老,有一点我想请教您一下。” “说。” “书法之中的所谓阴阳相合,到底如何把握?” 席琪昌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怎么了?难道我问得有什么错的地方么?” “钟岳啊,你这就跟问算命瞎子,阴阳五行在哪里一样,他要是能说得清,道得明,那他也就可以证道成仙了。” “……” 第一七七章 小迷弟 午饭之后,钟岳便从席琪昌家中离去了。漆书重裱的事情,是有席琪昌的老友,也是当初给钟岳仿作做旧的一位老师傅过来处理的,阴干、铺平,还需要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叨扰了大半天了,钟岳吃过午饭也就识相了离去了,毕竟老年人都有午睡的习惯。 席琪昌悠哉地喝着小酒,嘴里哼着小曲儿。伍老太收拾着饭桌,看着自家老头子这副德性,白了眼,“捡钱啊?瞧把你给高兴的。” “呵。捡钱才多大点事。” 伍老太拿着抹布将桌上的残渣抹到垃圾桶里,“你跟钟岳啊,瞅着更像爷孙俩,什么时候你对你亲孙子,有一半的好脾气,宝儿他们也就愿意在国内多住几日了。” “嘁,住家里白吃白喝,我稀罕呐。” 伍老太摇了摇头,看着嘴硬得跟铁齿铜牙似的老头子,恨不得一抹布甩上去,想想要是气出个什么好歹来,还得自己料理这家伙,也就作罢,转身朝厨房里头走去,“你这么喜欢,怎不收他当关门弟子?到时候被老韩那直肠子给捷足先登,又到家里来发牢骚。” 席琪昌说道:“关门弟子?教不了教不了。这个孩子已经站得太高了,咱们的老路子已经不适合他了。刚刚书房里的那篇《六甲灵飞经》,如果我替他发表到沪上文艺期刊上,呵呵,书法界估计得变天。” “瞧你说得这么夸张,那你怎么不发?” 席琪昌将瓶盖塞好,“这么早出名做甚?大器晚成,要想走得远,就得耐得住寂寞。这孩子比我想的要成器许多,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未来中国书坛,钟岳顶半边天。” 听着自家老头子酒话连篇,胡吹胡侃,伍老太也习惯了,迎合着他,“那还有半边嘞?你席琪昌顶着是吧?” 老席眼神一黯,坐在位置上短叹道:“还有半边……还有半边扯他后腿……” …… …… 钟岳坐地铁回到欧阳开山的别墅。 被等在院子里的欧阳国青、欧阳明逮了个正着。 看到伯侄俩一副精神异常的样子,钟岳退了一步,“干什么?” 欧阳国青有些神情复杂地说道:“钟岳……真……真迹在你手上?” 已经得知了真迹下落之后,这个秘密欧阳开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直接和欧阳国青透露了,结果不出欧阳开山所料,这事情他二儿子早就从老娘口中得知了,也难怪在拍卖会上,这么不计成本地竞价上拍。 欧阳国青得知拍卖会上的那幅作品真是赝品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没有钟岳的阻止,估计这个价格可能还得上涨,甚至是五千万! 对于整个欧阳国际来说,五千万可能不算天文数字,但是对于欧阳国青个人来说,五千万买幅赝品,那真的就成了冤大头了,他母亲辛苦栽培了几十年的文青儒生,可能成为欧阳家的笑柄。 钟岳见到欧阳国青有些激动的样子,便说道:“呐,话说在前头,在拍卖会上我是真的不知道真迹在我。画里夹藏漆书真迹的事情,我也是在席老家里找他老人家鉴定古画的时候才偶然发现的。” “不管怎样,谢谢你。”欧阳国青拍了拍钟岳的肩膀,“至于真迹你是要出让还是借,或者说自己收藏,这事情还是让老爷子和你谈吧,我就不插手了。” “嗯,能尽绵薄之力的地方,我自然会答应。” 钟岳也不是个不通人情,待价而沽的奸商,如果是其他人,知道欧阳开山势在必得,估计这幅字卖个六七千万应该不成问题。 六七千万啊,那可不是六七百块。 一夜暴富,豪车豪宅、名表美女,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不过对于钟岳来说,不能厚着脸皮说金钱于我如粪土,但至少够用就行。他有自己的追求。 “那我先走了。”欧阳国青说道,“真迹在你手中的事情,暂时别透露出去,我和老爷子合计了一下,拍卖会上的事情估计是王格设的一个局。” 钟岳点了点头,“德行这么差,还能在沪上书法界名气这么大?” “书圣羲之的后人,而且笔法了得,一手小楷写得出神入化,小楷王,小楷王,同行抬举才得此名号。” 钟岳短叹道:“并称‘钟王’,如果真要从这上边讲这些不着边的话,那我岂不是还压他一头?” 书圣固然独王羲之一人。 但是若论小楷鼻祖何人是也?非钟繇钟太尉莫属。 欧阳国青摇头笑道:“那也得有实力,才能讲身份。努力吧,小楷王,不是不可超越的。” 欧阳国青离去,一旁大眼瞪小眼儿的欧阳明看着钟岳说不出话来。这才几天,钟岳连连出手,每一次都打破了欧阳明的价值观,为什么年龄相仿,他只能花着老妈给的钱,而钟岳这么一出手,几千万到账了。 他有些不甘心地问道:“这幅画,岳哥,一定是你家祖传的对不对,告诉我,是你家祖传的。” “啊?祖不祖传的重要吗?” “当然!” 钟岳无语道:“你爷爷年轻时候,在欧洲留学看到的这幅字,你说是不是祖传的?” “……”欧阳明问道,“那你多少钱淘来的?” 钟岳看着欧阳明一副不甘心的样子,笑道:“想听真话假话?” “当然真话啊。” “两万块。” 欧阳明一脸呆滞地站在院子里。 两万…… 几千万…… 我……靠…… “岳哥,岳哥……” 钟岳站住脚步,看着有些激动的欧阳明,问道:“干什么?” “你收我做徒弟吧,教教我怎么鉴宝,要不咱们下午去藏宝楼?” 钟岳看着一脸兴奋的欧阳明,说道:“你不用读书的么?” “读书?老爹让我去国外留学,我不想去,不是读书的这块料。我跟二伯想学古玩鉴定,他总说我没天赋,你教教我,怎样?” “多读书。” 欧阳明听到这个回答,整个人跟蔫了一样。 第一七八章 何处问阴阳 钟岳登录到笔法系统之中。 拍卖会的事情,钟岳只是想让自己的仿作有用武之地,然而天意弄人,自己在鬼市收来的那幅破画下,居然是那幅漆书作品的真迹,不过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反正都是出自钟岳之手,这个任务,最不济的完成结果也就是得到个没有熟练度的画法系统。 对此,钟岳也习惯了。现在对于钟岳来讲,一法通则万法通,金农以书入画,五十岁后才接触绘画,成就斐然,自然就是悟出了这条道。 钟岳观九势。 这是每日的必修课。 随着兰亭乐池的那个老神棍一语道破,钟岳如今观摩最后一势,便是以阴阳入手。 阴阳五行,这是贯穿华夏文明整个古典哲学的核心思想。然而演化到书法之道,钟岳总觉得,太过神秘,甚至有些无从下手。 钟岳进入了揚州街头。 烟花三月下揚州,熙熙攘攘,画船听雨眠。青石板,古城老街,孕育出华夏文明,炎黄子孙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存。那个老人,则是钟岳唯一可以交流沟通的npc。古韵下的老城繁华,在金农眼里,仿佛就像是过眼云烟。他手里的那支笔,才是他喜欢的世界。 “冬心先生,书法之道的阴阳,何解?” 钟岳开门见山,也不拐弯抹角,三人行必有我师,更何况对面坐着的是扬州八怪之首。 “老子曰:万物负阴而抱阳。” “我问的是书法之道。” 金农看着钟岳,“书法,书的是何物?法的又是何物?殊途同归,一切从心。” 金农讲得很妙,钟岳听得很认真,然而这依旧不是钟岳所想要听到的答案,没有那种豁然开朗的明悟。如果是负阴抱阳,那么笔法上又该做哪些改进,用墨上是不是得有什么讲究,怎样才能让阴阳在书法作品上得到和谐? 这一切,钟岳还是没有头绪。 笔法师古,千古不变,但是呈现的笔意、笔势、书风等等,一万个书家,又一万个姿态。 钟岳现在好比手里握着把未开锋的绝世好剑,需要仔细耐心地打磨,有朝一日寒芒乍现之时,便是他功成之日。 钟岳又来到文氏书亭。 文征明是一个儒生,自然是书生气十足。呆板中又有着文人的傲气才情,吴门小楷领军者,江南何人不识文衡山? “不器。” “先生。”钟岳行礼,“请教先生,书法之道的阴阳,如何解?” 文征明看着钟岳,“阴阳包含在万事万物之间。你在书法之道中历练久了,自然就明白了。”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吗?” 文征明微笑着,“你自己有答案了,何必再来问我呢?” 书亭里,文征明端坐着,笔在纸上提案转折,是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文征明写得很流畅,仿佛就像是一曲乡村民谣,音符在笔毫下跳动流转。 “黑与白,笔法与墨法,心神与气力,这些都是内含阴阳,达到一个平衡,便是水到渠成了。” 钟岳沉默了片刻,“是不是说,我的笔法之内,已经蕴含阴阳之道了?” “自然。万物负阴而抱阳,脱离了阴阳,还剩下什么?” 文征明的话,还是没有让钟岳茅塞顿开的明悟,反而更加茫然了。 “可是有人说我的字,缺少了阴阳之势。” “那你自己是怎想的?” “好像是缺点什么......” “谁能圆满?” 钟岳心里更加郁闷了,“那该怎么进步呢?” 文征明遥望天空,“不知道啊。” “......” 这不是数学题目,会得到一个很明确的答案,可书法没有什么明确的答案。 悟性、灵性。 绝世书法家不是教出来的。 钟岳坐在木桥观鹅,抚平内心的烦躁。 这一次,王询一直伫立在边上。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虽然王珣一直说王氏笔法秘而不传,但能够破例一次,自然也能够破例第二次。 “王尚书,阴阳之道,何解?” 王询叹了口气,“叔叔在《议书》有言‘二字合为一体,并不宜润,重不宜长,单不宜小,复不宜大。密胜于疏,短胜于长。作字之体,须道正法。字之形势,不得上宽下窄。不宜密,密则如疴瘵缠身,不宜疏,疏则如溺水之禽,不宜长,长则如死蛇挂树,不宜短,短则如踏死虾蟆。此乃大忌,不可不慎。’你能把这些悟透了,也就明白阴阳之道了。” “谢谢王尚书指点。” 王珣负手而立,“子敬也问过叔叔这个问题。” 钟岳明白,王珣说的是与王羲之并称“二王”的王献之,便问道:“王右军便是这么告诉他的?” 王珣点头道:“字如果写活了,所谓的阴阳相合你便懂了。” “可是,我想做的是明辨阴阳,以证书道。又该如何做呢?” 王珣手搭在肚子前,看着鹅池里的鹅群,道:“看你悟性了。” 钟岳面色从容,鹅群自木桥下浮过。他退出了系统,来到了那片无声的泼墨世界。 “文长先生,还请赐教。” 墨韵在这个黑与白的世界里变化万千,钟岳就这样站着。 远处渐渐出现了一道背影,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在这片黑与白的世界里,他走在边沿。 耳畔间或传来呼唤的声音。 “吾名郑燮,吾乃文长先生门下走狗……” “徐文长,三百年无人能及也!” “恨不生前三百年,为君磨墨理纸。君不纳,余于门之外,饿而不去,亦快事故。” 那道模糊的身影回望,似乎看着钟岳,又好像在寻呼唤声何处而来。 “今日与君饮一斗,卧龙山下人屠狗。什么阴,什么阳,狗屁规矩!我要它阴,它便是阴,我要它阳,它便是阳。四角方方一尺平,如何痛快如何来!光看能看出个什么来!” 钟岳看着墨韵消散,天地间的泼墨如骤雨般疾驰而下。 钟岳抬头仰面。 “谢先生指点。” 墨雨晚来急,钟岳站在青青草地上,手握墨笔。 畏首畏尾,书家大忌。 钟岳以往观神人九势,像是一个谦虚的后进者,从来都是在一旁看,然而徐文长一语道破玄机。 是啊,我才是这个笔法系统的宿主啊。 所以, 落笔。 生花。 一切合乎阴阳,顺应天理。 “原来这么简单……” 第一七九章 初窥门径 钟岳站在断壁残垣上,墨韵奔腾,缭绕在他的周身,若即若离,似乎已经将他视作游伴。 “恭喜宿主,【神人九势】初窥门径,系统奖励成就点一万。” 一万成就点! 当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钟岳微微有些诧异,一向都是几百几百的给,忽然砸下来一万,着实让他惊讶到了。不过比较那些笔法、画法的价格,这一万,还是有些不够看…… 神人九势,初窥门径。 钟岳明白,绝不止于此。他一直寻觅的,并不是神人九势的本源,就像是阴阳相合,逐本溯源,又不是修仙,没有这个能力。他在做的,仅仅是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然后用简单的回答,去逼近真相。 他做到了最后一步,止于最后的合乎阴阳之势。如果不是徐文长最后的一声呐喊,点醒了钟岳,或许钟岳永远都只是在九势之下,成为一个看客。 在笔法世界里,不论金农、文征明还是天才王希孟,都在讲究从心而为。 书由心生,既然如此,当一个看客,自然不能圆满。 钟岳的九势笔悟,一直在趋于实践,从最开始的漆书,后来突破性的《谁的青春不迷茫》,《六甲灵飞经》、工笔山水以书入画等等,九势的简化,钟岳已经做到了极限。 然而到了之后一步的时候,钟岳却有些迷茫地成为了一个看客。如果今天不是徐渭,那么他要明悟这一点,估计还得再一年半载。 笔法神秘,古人轻易不言笔法,只能靠悟,钟岳做到的这个层面,已经是别人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摸索感悟,他的路,将会走得更远。 从笔法系统出来,钟岳感觉到精神上的巨大透支,太耗心生了。 在房间内躺了一下午,直到刘姨敲门喊他吃饭,钟岳这才有些精神头,走出卧室,下楼到了餐厅。 今晚来的人倒是挺齐,欧阳开山边上坐着的,应该就是他夫人了,头发花白,气色却非常好,皮肤根本不像是七八十岁那种松弛,显得很年轻。 一旁欧阳国青身边坐着的两个中年男子,看样子便是另外俩儿子了,坐在欧阳明边上的一男一女,看上去也是五官精致,帅气貌美。 “精神这么差?是不是老席那边给你压力太大了?” 钟岳笑了笑,“还好,昨晚可能没睡好吧。这几位是……” “欧阳国雄。” “欧阳国军。” “我叫欧阳凯,是欧阳明的哥哥。” “欧阳依澜,是他的姐姐。” 坐在欧阳开山边上的老夫人微笑着,“开山啊,我认得他,他不是去年我们在欧洲留学时候的那个泰晤士河边上的……那个……” 欧阳开山有些歉意地朝钟岳笑笑。 “您说得对,去年我是在泰晤士河边上见过您。”看来夏老夫人病得真是不轻,钟岳只能尽力配合她的表演了。 “人齐了,开饭吧。” 这种家庭聚餐,说实在的,钟岳吃得着实有些尴尬。总感觉自己和欧阳一家人不在同一频率上,也是,他本身就是一个客人而已。 刘阿姨的手艺自然没得说,富人的餐桌上,也不是顿顿山珍海味,相反,都是些普普通通的菜色,充其量多了点什么松茸菌菇、海参什么的“配料”…… 欧阳开山笑道:“这样一大家子过来吃饭,一年才一两回,钟岳,今天是托了你的福。” “爸,怎么能这么说。你要是愿意,我每天带着孩儿他妈过来,到这里来顿顿蹭吃蹭喝。” 欧阳开山连连罢手,“你过来吃,我还没过来几趟呢。” “开山,我累了。”一旁的夏老太托着脑袋。 刘姨过来,说道:“太太,我扶你上去休息吧。” “啊,你不是那个伦敦的房东太太吗?这个月房租我不是才交过吗?你不会又要提前收下个月房租了吧?” 刘姨苦笑道:“太太,不收您房租。” “哦……那就好,那就好……” 欧阳开山嘴角的笑意有点淡了,坐在位置上沉默着。 “妈现在的记性越来越倒退了,刚才饭桌上,都认不出我们来了。” “国雄,带着孩子们先回吧。国青,你留下。” “诶,好。爸,那我们先走了。” “岳哥,明天见。” “钟岳,再见。” 钟岳起身,和欧阳国雄还有国军握了握手,简单地道别。同岁的几个人之中,也就欧阳明热情些,其余两人,都是冷冷淡淡的样子,不过也正常,太热情,反而让钟岳觉得不舒服。 “小岳啊,一点漆的工业化生产,已经在初步制定了。” “是吗?有什么问题吗?” 欧阳国青如今负责的,便是这块文化产业的开发,便说道:“你这个墨方,用料达到近千种,财会那边计算了下造价,生产成本有点大,而且很多原料很难搞到,渠道少,是不是去掉些?” “我不清楚去掉后会对墨的质量影响多大,不过最好是能够原汁原味地保留墨方的配比,别因为成本的问题,去舍本逐末。” 欧阳开山点了点头,“小岳说得对。一点漆是我们进军文化行业的领头羊,宁可多花点成本,也要啃下这块硬骨头。” 钟岳说完这话,觉得欧阳开山不愧是经验老道,转念一想,一点漆的利润都是他自己的,额……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岳啊,你手头上纯手工的墨锭还有多少?” “不少呢,家里那边还存着几十斤,封存着。” 欧阳开山有些惊讶,几十斤! “品质都如何?” “绝对是佳品。” “好!国青,你先把生产线组建起来,看看仿人工生产出来的墨锭成色如何,如果能有纯手工的八成,我看古墨业这一块,咱们是吃定一部分市场份额了。几十斤对于整个墨业来说确实微不足道,不过打响品牌,占领沪上一些书法大家的市场,还是有作用的。” 欧阳国青有些激动,笑道:“王格、牧氏一直准备联手堵截咱们欧阳国际的产业开拓,没想到,被小岳这么化解了。” “哈哈,路还长着呢。周末王格准备在凯宏轩举办艺术沙龙,到时候,你跟小岳一起过去。” 钟岳笑道:“是去反击吗?” “呵,国青,你就装作没有真迹这回事,看看王格下一步棋怎么走。小岳啊,你就去看看热闹,毕竟这件事和你没有利益关系,别惹上麻烦。” 钟岳点了点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以前钟岳实力不够,底蕴不足,现在神人九势小成,若是小楷王再不识趣,那就不是简简单单的退让了。 第一八零章 应邀艺术沙龙 大都市,并非被工业、现代化完完全全所充斥。 相反,到物质层面已经达到顶峰,上流社会的人士,便会追求精神上的需求。凯宏轩的艺术沙龙,每隔三月就会举办一次,收到邀请函的,大抵都是业界名人以及一些成功人士。 钟岳一非业界名人,也非成功人士,然而出乎意料地收到了王格的亲笔邀请函。 欧阳国青坐在车上,微笑着,“想不到小楷王这么赏识你,我这邀请函,一看就是他弟子代写的,你的可是王格亲笔书写,还有落款和名章呢。” 钟岳看着请帖上的笔迹,笔法多力丰满,细节之处勾丝灵动,确实功底深厚,如果是九势未圆满的时候,钟岳的小楷估计还弱于他,不过如今嘛……如果不是因为王格名气太大,稍微懂点书法的人就能看得出来,孰强孰弱。 钟岳望着车窗外,人行道四周站满了人,红绿灯一等就是一分钟。 “小楷王,难道琅琊王氏的传承还没断吗?” 欧阳国青略微有些惊讶,“你也知道琅琊王氏?” 坐在前边副驾驶的欧阳明转过头来,“二伯,是不是什么书法世家?” “听你奶奶说,琅琊王氏,在汉末魏晋,三百年间,那是显赫一时。王与马共天下,到明清之际,官场上都还有王氏后人在活动,如今虽然风头不及当年,但是否还有底蕴之说,已经不为人知了。” 钟岳微笑道:“隔了千年之久,恐怕王氏的后人也多得难以考证了吧。” “不错。现在又不是以前封建时期,这种家族渊源,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 钟岳点了点头,他这个钟繇后人,虽然在徽州舆论中热门了一阵子,可也不见哪些社会名流登门拜访,时代不一样了。 “这个艺术沙龙,到底是去干什么的?” 虽然已经在去的路上了,可是钟岳还是没搞明白,这个艺术沙龙是去做什么的?难道这么多人过去,就是为了看那幅漆书作品? 欧阳国青笑道:“简单来讲,就是混脸熟。文化圈和娱乐圈一样,有作品推陈出新的,自然受捧,没有再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诞生的,只能靠吃老本,在这样的社交圈子里混口饭吃,毕竟让别人不忘记你,偶尔题题字,卖点拙作,也能混口饭吃。” 钟岳笑了笑,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有门道。不过也是,过气书法家估计和过气网红、过气明星一样,全靠一根笔杆子吃饭,没人找你题字了,还怎么混饭吃。 欧阳国青笑道:“所以这种艺术沙龙,最吃香的往往是两类人。” “哪两类?” “一种就是时下当红的书法家。有些是获过什么奖项的,有些是刚刚出版什么书籍的,媒体这么一炒作,自然找他题字的人就多了。至于还有一种,那就是像我这种‘冤大头’了。” 钟岳和欧阳明噗嗤一下,哈哈,冤大头,这个形容倒是很贴切。 从事艺术行业,你的作品没有要,那即便你再说得天花乱坠,钱也不会跑到你口袋里,这是时代,商业气息太重,即便是有名望的书法家,他也得糊口吃饭,总不能说不为五斗米折腰,然后守着自己的一堆作品,吃宣纸笔墨为生吧。 那么像欧阳国青这样有财力的儒商,成为了艺术家们的金主。毕竟大部分工薪阶层,需要养家糊口,谁没事会去买动辄大几千上万的书画作品,基本都是有钱人才会去买来收藏。 “就没有交流书法的吗?” 欧阳国青笑道:“自然有。交流的,还有卖字画的,你想展出自己的作品,就在那边当场买个展柜就好,看上了自然有人会联系你。不过像这样名流齐聚的艺术沙龙,除了沪上一线书法大家之外,很少有人会去挂自己作品,免得被人喷得狗血淋头。” 钟岳想起来,问道:“我看之前上车的时候,还带了一幅画轴,难道欧阳先生也工于书画?” 欧阳国青微笑道:“我那手字,是难撑场面的。拍卖会上如果真是王格搞事情,那待会儿就有好戏看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就我做了手准备呢。”钟岳说着,从一旁的后座旁,将一副书轴拿在手上。 “这是……” “漆书真迹。昨天席老送来的。” 欧阳国青深有意会地笑道:“看来席老也想搞事情啊。” “还是那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 …… 徐汇,汇聚名校科研百余。 沪上文化产业的中心。 车子停在幽静的马路上,钟岳望向大楼,“这便是凯宏轩了?” “没错。” “起了个文雅的笔斋名,却一点也没有像样的地方,有点挂羊头卖狗肉了。” 欧阳明下了车,说道:“岳哥,在沪上你要搞个像你说的那种书斋,那就属于违章建筑了。而且寸土寸金,这地皮值几个亿,谁会用来建书斋?” 钟岳讪讪一笑,“也是。” 几人朝凯宏轩走去。进了大厦,室内的设计才有那么一丝古典的味道。一旁的室内假山鱼池,游鱼戏水,下有各色锦鲤,假山之上,也放着几个小型的盆景当做装饰。 一幅尺幅足足有一丈多宽的国画巨制,跃然于眼前。 欧阳国青微笑道:“凯宏轩三宝,这幅李可染的《千峰》,当年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李可染,这可是齐白石的弟子,也是近现代有名的国画大师了。画工精湛,独树一帜,尤其是写意山水画,意象凝聚感十足,这幅《千峰》,钟岳望过去,浓重浑厚,气势磅礴,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 “三宝,那另外二宝是何物?” 欧阳国青笑道:“另外两样,一样是明代徐渭的《墨葡萄》,还有一样,传闻是《王氏家书》四十七册。” “《王氏家书》四十七册?” 欧阳国青点头道:“听说是魏晋以来,上下千年,琅琊王氏历代书法名家之作的集锦,不过一直秘不示人,也只是传闻罢了。” 第一八一章 牧妖精 钟岳看着李可染的这幅巨制,有些入神。 “李老的画,是近现代结合了西洋画法,艺术天地至广,而于山水匠心独运。峰恋隐显,云烟吞吐,乃古人所未逮;岚影树光,以墨胜彩,创境界以推陈。” 钟岳回头看去,微笑道:“席老你也过来了?” 席琪昌微笑道:“今日来的人多了去。豪掷三千万的漆书大作,就连有些不经常露面的老伙计都耐不住寂寞,过来一睹八怪之首的风采了。”说着,朝钟岳会心一笑。 席琪昌是为数不多的人之内,知晓金农漆书真迹在钟岳手中的。 “听说凯宏轩生意不错。” 席琪昌笑道:“赚那些望子成龙的家长钱罢了。王格若能将书法再普及下去,倒也无所谓了。毕竟开培训机构,也非他首创。” “今天席老可带来什么墨宝?”欧阳国青也看到这边比较热闹,走了过来。 “我?我就不拿什么拙作献丑了。毕竟是过气的糟老头了。” 钟岳笑了笑,从欧阳开山那里了解过,也算是沪上小有名气的书法家了,当年拿下头届兰亭银奖,同年作品入选国展,书法界最高的两项荣誉齐获,一时间名声大噪。书法作品也从几百每平方尺,一下子上涨到了两三万一平方尺。 收藏现代书法家的作品,风险往往要比收藏古代的高出许多,古代的书法作品,价格基本是走高的,因为不管市场需求如何,他的存世量就那么点,但是现代书法家的作品,还在不断增加,一旦供求关系出现了转变,那么原本炒得陡高的作品价格就有可能回落,这也是当初李德明一直让钟岳少流出墨宝的原因。 之后十年里,席琪昌便没什么大的热点,所以两三万一平方尺,到了如今,略微有些回落,不过也没有跌破两万,毕竟名气还是在那里的。 “席老这是哪里的话,又不是那些戏子,书法崇古尚尊,哪里来的过气一说。” 席琪昌付之一笑,说道:“这个老韩,还不过来,要我在门口等着,总是搞得像个大领导似的,真烦。” 欧阳明扫了眼周围,看到那个身穿长裙,一脸妖艳的年轻女子,顿时脸就红了,怔怔地看得出神。 “喂,傻了啊。”钟岳刚要走,然而前边的欧阳明在原地跟白痴似的拦着路。 “啊?哦……” 前边的欧阳国青说道:“钟岳,你跟阿明一起四周逛逛,我和席老就先上去了。” “好。” 钟岳知道,他们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谈,也就不跟上去凑热闹了,见到欧阳明还愣着,便朝视线那边看去。 黑白色的条纹长裙,无袖的设计,将那白皙的臂膀露了出来,腋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看上去赏心悦目,手上戴着的那串蜜蜡衬托下,更让高贵的气质显现出来。 钟岳眼睛上挑,那精致的五官,一启一合的双唇,明眸闪动,确实足够的妖孽。 “喂,别看了,口水都流下来了。”钟岳收回了目光。两个年轻小伙子,这么个二傻子的站在老远处,盯着人家发呆,确实有些二。 欧阳明被钟岳这么一拍,也是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那女的谁啊?” 欧阳明舔了舔嘴唇,“牧氏最年轻的首席执行官,牧倾允。江湖人称‘牧妖精’,看看这身材火辣的,要是穿身剪裁得体的旗袍,嘶……” 钟岳听到口水在欧阳明舌尖翻滚的声儿,便道:“那你可得当心了,魂儿都被勾走,有命看没命尝。” “呵呵,也就只能过过眼瘾,牧妖精可瞧不上我们这种小愣头青。” 钟岳走到电梯前,“你说你自己,可别带上我。” “嘁,岳哥,你知道牧妖精几岁了?三十四!大你一轮呢,在她面前你不是愣头青是什么?” “……”钟岳有些惊讶道,“三十四?看不出来啊。” “不然怎么叫做妖精呢。” 电梯门打开,钟岳跟欧阳明准备进到电梯里。里边的人一抬头,恰好看见钟岳,直接上前说道:“钟先生,可算等到您了。” 钟岳看了眼穿这个马甲,体型顶两个欧阳明的肥仔,问道:“我们认识吗?” 肥仔看了眼边上的欧阳明,微笑道:“明少爷,七楼有会展,挺好看的。” 欧阳明横插在肥仔面前,“干什么?秦胖子,这是我欧阳明的哥们,你敢动他试试?” 秦胖子微笑道:“明少爷,我们是斯文人,不打架的。我有话要跟钟岳先生讲,你这样很没礼貌。”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钟岳明白,这么一直躲着也不是个事,搭了下欧阳明的肩膀,说道:“阿明,你先上去逛逛,我跟这位秦先生谈一谈。” “岳哥,他……” “好了,我有分寸。” 欧阳明走进电梯,有些不爽地刮了眼死胖子,咧咧道:“会点书法了不起?” “师父他老人家一直盼着您能过来,没想到当初中断了联系,今日你终于肯过来了。” 钟岳微笑道:“那我若是一直躲着王格先生呢?” “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师父根本不是图你什么东西,凯宏轩拥有一切你有的东西,根本不必来害你的。” 钟岳说道:“然后呢?” 秦胖子觉得还没自我介绍一下,和钟岳聊着总感觉像是一个卖票的黄牛,说道:“还没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秦钊,第五届兰亭艺术节优秀作品获得者。” 兰亭艺术节和兰亭杯是两码事,若是外行人一听,还以为这位“稳重如山”的胖子真的肚子里有几斤墨水呢。这话,显然是在给自己抬高身价。 “哦。”钟岳面无表情地回道,“在下钟岳,一掌平平,五指三长两短,没什么奖项可说。” “钟兄弟说笑了,前阵子不才获得徽州市的大学生书法大奖赛一等奖吗?咱不是大学生,自然参与不了这种高规格的比赛。不过你获奖,还得好好谢谢师父,要不是他力排众议,连夜去信力挺你,这一等奖,怕是悬了。” 一切水落石出,事后诸葛亮来了。 第一八二章 哦,然后呢 徽州晚报头版头条,引来争议导致大赛黑幕,小楷王隔省声援,一切按照这个剧本走完了整套流程。如果不是钟岳本身对这场比赛无所谓,换做任何一个书法生,估计都会感恩涕零。 要是这个时候,王格在表达收徒之意,恐怕当牛做马,任其摆布都不为过。 然而小楷王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地方。 钟岳是什么人?那背后站着的老师,哪一个说出去不是时代先锋,国术引领者? 王格也配? 如果像柳梢娥、席琪昌这样的文人雅士,钟岳自然姿态放得很低,尊敬应该尊敬的前辈,毕竟他才初出茅庐,目中无人的傲慢,不是一个书家应有的性格,然而小楷王千方百计的算计,则是让他厌恶,简简单单的书画,却充斥着浓重的商业铜臭以及尔虞我诈。 钟岳回过神,微笑道:“那真是太感谢了。” 秦胖子脸色一松,还以为钟岳不领情呢,毕竟之前可能是沟通上的不善,已经让这位小有名气的钟繇后人刻意疏远了凯宏轩的关系,所以这一次,秦胖子略微放低了一点姿态。 “小钊钊,这位是谁啊?” 一声妖媚的声音,让秦胖子一哆嗦,看向一侧走来的女子,笑道:“牧……牧姐,别闹。” 钟岳看了眼看着十八,实际三十四的牧妖精,也不知道叫什么好了,阿姨?那他估计会被牧妖精一手包甩来,拍死在凯宏轩吧。 “牧小姐你好。” “小弟弟真有礼貌,长得还不错。”一只手直接朝钟岳下巴勾了过来,钟岳一闪,避了开来。 秦胖子讪笑道:“牧姐,别闹了,我这有事情带他上去呢。” “什么事遮遮掩掩的?怕别人知道?” “哪有啊。电梯来了,钟岳,咱们上去吧,师父在九楼等着呢。” 牧妖精眉头一挑,“钟岳?” 看着走进电梯里如获大赦的两人,牧倾允一把手直接拦住电梯。 “这……” “怎么了?” 秦胖子如鲠在喉,这位他师父都不敢忍的女人,他自然也怕得罪了,“您上几楼?” 淡淡的香水味带着飞来的发梢划过钟岳的鼻尖。 身为一个正常的小青年,怎受得了如此诱惑,钟岳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着,这位大婶,你够了…… “好久没见王老师了,今天上去看看他吧。” 秦胖子语滞,你特么前几天才刚来过吧。 电梯到了楼上,秦胖子微笑道:“牧姐,要不您先进去?” “不用,我在大厅喝杯咖啡,你有事先带着这位小弟弟进去吧,我不急的。” “真不急?” 牧倾允刮了眼秦胖子,“皮又痒了?要不要改天姐姐带你去牧氏的美容中心刮刮痧?” 秦胖子脸色一变,回想起之前的教训,赶紧说道:“别。那牧姐,我就不招呼您了,您自己随意。” 钟岳看了眼牧妖精,心想这凯宏轩到底是正经书斋还是娱乐会所?怎么一个个来的人看上去都那么不正经呢? 浮夸、名利、喧嚣、人情世故。 这种地方,不适合书法。 走进大厅一侧的过道,地上的灰色地毯,削去了脚步声,钟岳看向两旁悬挂的作品,几幅龙飞凤舞之作,粗粗一扫,连落款都看不清是谁。秦胖子看到心思在作品上的钟岳,暗暗一笑,果然从山沟里来的,东张西望的,一点素质都没有。 一处小客厅出现在雕花大门对侧。秦胖子说道:“你先在这里坐会儿,我进去禀报一声师父。” 钟岳嘴角一抹笑意浮现,“真当自己是什么一线大师?这搞得见个面有多难办似的。他去见席老的时候,人家里俩夫妻普普通通,生活闲适,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 这个小客厅布置的,非常明显有装逼的格调,橱柜里大大小小的奖杯证书塞满了,水晶的、银制的、贴金的,琳琅满目,充斥着工业的气息,多得几乎摆不下这个红木橱窗了,所谓的锦旗,都被卷起来,放在一个大瓷缸里。小客厅内放着一个茶几,三把单人沙发,单看皮具的成色,料想价格也不菲。 书法,能够商业化到这样一个程度,想来这位精明的小楷王,已经是沪上的成功人士了吧。钟岳摇头笑了笑,杂念太多,即便传承再了得,也难有长进了。 满屋铜臭,能入得眼的,也就只能是那盆点缀的文竹了。 一旁的雕花木门打开来,秦胖子轻声招呼道:“钟岳,进来。” 虽然对这位小楷王的印象和人品定调了,但是钟岳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保持着身为一个成年人应有的冷静和礼貌。 门一开,檀香的味道淡淡的。 钟岳看向室内,木窗将整间书房隔成两半。从门内望进去,落地窗外空旷无垠,隔着木窗的书桌便,一个穿着长衫的身影,背对而立。 穿长衫,真能装十三啊…… 听到门被打开了,王格转身望过来。 “徽州钟氏,书道天才,钟岳,终于见面了。” 听着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钟岳微笑着,“俗世庸人?呵呵,王格先生可真是低调奢华有内涵啊。” 王格笑了笑,朝一旁的秦胖子招了招手,“去招呼下来宾。” “是。” 王格朝一旁的椅子示意了一下,“坐吧。” “不敢做,怕弄脏了王先生您的雅舍。” “哈哈,不用这么拘谨。” 王格提着前摆,坐在位置上,放下前摆后,拿起紫砂壶替钟岳倒茶,缓缓说道:“刚来沪上,有什么不习惯吗?” 钟岳坐在一侧,望向窗外的车水马龙,稍远处,可以望到风格统一的群体建筑,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华理的校址了。 “沪上聚英荟萃,居大不易。” 王格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想过来凯宏轩吗?” “王先生这是在向我发出邀请吗?” “一月前我就抛出橄榄枝了,只可惜,你没把握那个机会。” 钟岳微笑道:“既然是我错过了,王先生为何又要多此一举呢?” “惜才。” “那真是受宠若惊。” 王格听着钟岳隔着一层纸的敷衍之语,便冷笑一声,起身站在落地窗前,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道:“十三年前,我也和你一样。只身从金陵来到沪上,初生牛犊不怕虎,想凭着手中的一支笔,在这大都市站稳脚跟。可是钟岳,你知道这世界有多残酷吗?” “哦,然后呢?” 第一八三章 不敢苟同 “然后?呵呵,我去拜访一些沪上有名望的书法家,想要让他们收我做徒弟。结果呢,一个个自命清高,觉得我资历浅,不配做他们的徒弟。我告诉他们我是琅琊王氏的后人,没有一个相信的。那时候我就明白,什么都要靠自己,从培训班的书法老师做起,后来有了凯宏轩,慢慢做大做强,现在我什么都有了,学生、弟子、写字楼、豪车,沪上书协名誉会长,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那些老家伙,一个个都腆着老脸,想要让我帮忙抬身价,这些我都做到了。” “哦,然后呢?” 王格回过头,“你难道不羡慕?” “您很了不起。” 王格微笑道:“你觉得在沪上,我的字,是写得最好的吗?我直言不讳地说,排不进前五十,是的,你没有听错,我王格的字,排不进前五十。但是你去打听打听,全沪前五十的书法家,如今有多少挂名在我旗下的书斋,靠着我们凯宏轩的渠道,来求约稿的?这是什么?这就是名气,实力,资本的力量!” 钟岳看向有些狂妄的小楷王,确实,论商业能力,他可能是最杰出的书法从事者了。 “所以,王先生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要以为一支笔真的可以带给你多大的名气。我籍籍无名的时候,作品寄到国展,连回函都没有,等我将凯宏轩做大做强了,我再拿十年前的作品丢给国展那帮人,呵呵,被装裱展出,你觉得,是我进步了,还是这个时代倒退了?” “不得不说,您的这番话很有感染力,让我很心动。” “所以,加入凯宏轩。我已经成功了,我有资格说这话,我可以将你打造成第二个我!” 钟岳看到目光炯炯的王格,笑道:“然后呢?” “然后?名利双收,那些企业家,会为了你的一幅墨宝,争相上门。媒体炒作一番,你的作品,从几万到几十万,再到几百万,用不了几年,你就能成为书法大师,这样的荣誉光环,你难道不想要?” 室内的空调,已经阻止不了如此急速上升的肾上腺素,王格的额头微微有些汗渍,如果是一般的年轻人,恐怕早就行礼拜师,喊一声“师父”了。 钟岳依旧显得十分平静。 他若是想赚钱,现在可以在书法系统中,用那一万点成就点,兑换出三千多斤墨方材料,那将是上亿的墨业收入,可是,每天十锭墨,要耗尽这三千斤磨料,意味着得花费六千多天的时间,呵呵,人生又有多少个六千天? “哦,然后呢?” 王格皱眉,他听烦了“然后呢”这三个字,难道他讲得不够生动,编制的蓝图,还不够美轮美奂? “再错过了,钟岳,你可真的就没有机会了。” 钟岳起身,说道:“每个人确实都有价码,只可惜,王先生,您的价码,没有让我心动。” 王格眯缝着眼,“有趣,没有心动,钟岳,你这是在自我麻醉!” “那就当我自甘堕落吧。”钟岳起身朝门外走去,“哦,对了,王先生,檀香虽宁神,香料的味道总归不如清新空气,闻多了,它也头疼的……” “慢着,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真的放弃了?” 钟岳笑道:“放弃?该放弃的是王先生您。您的书法蓝图,恕在下不敢苟同。” 艺术来源于生活和自然。 王希孟的画,更多的是歌颂山水自然,金农以及徐渭的字画,更多的是对命运的抗争和宣泄,他们本可以靠着才气,投靠那些富商财主,为何要落得窘迫的境地? 这大概就是艺术的魅力。 钟岳并不是厌恶商业化,而是为了商业化而写书法,这种本末倒置的行径,让他深深地感觉到,有愧于手中的这支笔。 雕花木门很精致,上头雕龙画凤,祥云莲纹,更有松针都能看得清的山间青松,然而雕得再美,它的本质还是一扇门。 秦胖子坐在沙发上,看到钟岳走了出来,便站起来笑道:“师弟,恭喜加入凯宏轩。” 看着这只油腻的肥手伸过来,钟岳低头看了眼,然而回以一笑,“秦先生,我想你搞错了。” 秦胖子皱眉,看着转身朝电梯口离去的背影,有些纳闷,难道师父看不上他?不应该啊,之前喜欢得紧,现在人来了,结果不要了? 钟岳与走来的牧倾允擦肩而过,高跟鞋没能在地毯上踩出哒哒的高贵声,钟岳目不斜视,心情平静,有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豁达。 牧倾允回眸,看到电梯口站着的钟岳,眉头轻挑,“小钊钊,这小弟弟怎么了?” “不知道啊。” 牧倾允推门而入,看到站在落地窗边,面色难看的王格,笑道:“他拒绝你了?” 王格抬头,看着牧妖精这张妩媚的脸,说道:“沪上这么多书法大师都不敢拒绝我的邀请,这小子,已经拒绝我三次,三次了!拉黑我的微博,手机,现在当着面拒绝我,你说,他何来的底气?” 牧倾允笑不露齿,“刚才电梯边,看到钟岳小弟弟和欧阳家的小子走得很近,好像之前在拍卖会上,也是跟欧阳家有联系,你说,他哪里来的底气?” “欧阳开山能给他什么?他能给的,能有我刚才答应他的条件诱惑?” 牧倾允微笑道:“那你得问欧阳开山了。不过最近欧阳国际的动静不小,你得和老曹那边支会一声了。” 王格冷笑一声,“欧阳开山往徽州跑了数次,都空手而归。想要用古墨业开拓市场,真是天真。现在哪里还有完整的古方给他,能收的早就被收完了。” “那你今天把欧阳家找来,又是什么意思?” 王格扫了眼喝着茶的牧倾允,“你怕我叛变?” “不,我担心你左右通吃,将牧氏和欧阳国际玩得团团转,最后成为你凯宏轩的垫脚石。” “呵呵,那你真是抬举我了。抛开文化这块产业,无论牧氏还是欧阳国际,都能轻而易举地将我逼到死路。” 牧妖精嘴角划过一笑笑意,“你有自知之明,那是最好不过的。” 王格眯缝着眼,“怕就怕有些人没有自知之明,不知天高地厚!” 第一八四章 交易会 艺术沙龙在七楼。 凯宏画廊,已经有不少人在其中看字画了。 钟岳找到正无聊到坐在展厅旁沙发的欧阳明。 “怎么不看画?” 画廊没有什么饮品,只能喝矿泉水。 “岳哥,你去干啥了?” 钟岳坐在沙发上,“小楷王请我加入凯宏轩。” “真的假的?” “你说呢?” 欧阳明说道:“那你答没答应?王格可不是个善茬。” “没兴趣,我得上学啊,哪有这么空的事情跟他瞎扯。” 欧阳明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上学?我咋就不信你呢。” 钟岳走在画廊内,悬挂的都是当代名家的字画,便问道:“席老他们呢?” “展厅里边坐着呢,等交易会。” “交易会?”钟岳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刚到手就要转手?王格当来的人都是白痴耍啊?” 欧阳明说道:“这是凯宏轩每月都举办的交易会。藏品以物换物,都是各凭眼力,听说王格会将那幅拍卖得到的漆书拿出来,这才吸引了不少收藏家过来。” 钟岳眉头一挑,怪不得当初的请帖上附上了藏品真伪自辨,最终解释权归凯宏轩的字样。 钟岳进了展厅,看到现场坐着几十个人。 “钟岳,刚才你在哪里?找了你这么久。” “在楼上喝了点茶。” 欧阳国青靠在座位上,“席老,你觉得今天这幅漆书作品,王格能脱手吗?” “尧舜拍卖会上的热度还没下去,估计今天过来的不少人不太会怀疑。毕竟这幅作品仿得太真了。如果不是钟岳提醒,我也中招了。” 漆书的笔骨不在中心,这恐怕连一些老书法家都没深刻研究过。毕竟漆书有局限性,笔法特殊,不是金农亲笔传授,恐怕一些后世的研究者以为这种类似印刷式的书体用的毛笔都是剪过的。 术业有专攻,也没有多少人会去可以研究这些。那些书画鉴定师,则可能被这添加上去的笔骨所迷惑了,认定了这幅作品是真迹无疑了。 “哟,钟岳也在呐。” 钟岳转头看去,看到韩琦拿着画轴走过来,便回道:“韩老好。” 韩琦拍了拍钟岳的肩膀,坐了下来,“老席啊,你怎么没带东西来?” 钟岳心里暗道,看来韩老师还不知道这幅作品的真伪。 “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啊。”席琪昌呵呵笑着。 “我这回可是豁出棺材本了。石涛《山水清音图》,换他一幅《萬夀無疆》,不过分吧。” 席琪昌呵呵笑着,“不过分,不过分。” “你这笑有点诡异啊。” “没有。” 欧阳国青看着两个老头互相怼着,低声问道:“阿岳,小楷王找你过去干什么了?” “准备好好培养我,让我接他班呢。” 欧阳国青深有意会地暗笑,别人不知道,但是钟岳对于这个诱惑,他相信,只要钟岳不是脑残,根本不会答应,要知道,一旦一点漆投入生产,市场一打开,未来那就是上亿资产,而且将成为欧阳国际进军文化领域的龙头企业,这种透明度更加高的合作关系,比这种师徒情谊联系在一起的脆弱关系要可靠得多。 王格面色从容地走到台上,笑道:“欢迎诸位光临凯宏轩。今日艺术沙龙,咱们邀请到了不少沪上名流。在座的想必有不少也是为了前些日子拍得的金农漆书大作《萬夀無疆》而来。这幅作品,本来王某是打算私藏,不过题材太好,一些交好的老友喜欢得紧,得知王某拍得此作,已经三番五次打电话给在下,想要让王某割爱。” 底下人各顾各地聊着,王格说得废话,自然没有会听。 “割爱倒是无妨,只是几位老友都有意向。我这转让给谁都左右为难,索性直接放到每月一次的交易会上,若是有什么想法的藏友,大可上台来交换,当然,若是其他藏友看上台上的藏品,想交换的也可。老朋友想必都明白规矩了,容王某唠叨几句,给新来的朋友提个醒,凯宏轩只是提供一个作为藏友交流的平台,一些涉及藏品真伪、金额补差等,都不属于凯宏轩管筹,望周知。” 钟岳看着台上的王格,冷笑着,现在装逼,待会儿看你怎么圆过去。 “这幅从拍卖会拍得的作品,王某都还没好好看过,现在就要出手,真是有些舍不得。不过为了几个老朋友,这才割爱。” 一张铺着红巾的长桌被抬了出来,带着白色手套的工作人员将作品从锦盒内拿了出来,铺在桌上。 王格微笑道:“还是老规矩,想要上台近观,得有交易品拿上来,不管是否交易,总得有个保障。” 一位老头站起身来,“小王啊,我这幅文征明行书手卷,不知道愿不愿意交换?” “您请。”王格仿佛一点都不着急,让老头直接走了上来。 老头将书轴挂在台上,缓缓放下来。 钟岳扫了眼,行书手卷,看来也是幅不错的作品。 韩琦摇头道:“文征明的作品,十年前价格倒是能拍上千万级别,不过近年来,连连走低,近来都跌倒百万级别了。这个刘成,虽说和小楷王关系好,但也太不识趣了,几百万的东西,想换人家过千万的藏品,真是没脸没皮。” “急什么?人家又没答应要换,没准是想找个由头上去过过眼瘾呢。” 韩琦扯了扯嘴角,冬心的作品近年来我可一直想要收一幅,总没有合适的机会,这次,怎么着也得出手试一试。我这石涛的作品,价格也不低,就看小楷王给不给面子了。 上台的老头哆哆嗦嗦的拿出老花眼镜,戴上后双手负背,在这幅漆书作品边观看着。 “不错。笔法奇绝,筋骨有力,不愧是扬州八怪之首。” 王格站在一旁,笑道:“还有人想要交换的,也可以一起上来。” “傅抱石十二页画册,先与王先生做个朋友。” “李可染《黄海烟霞》一幅,愿意和王先生交易此作。” 陆陆续续,将近十来个藏友上台,有交易的想法。不过钟岳也看得出,没有什么大手上场。上台有交易想法的作品,价格也就是几百万的样子,能够爬上千万的,也就一幅李可染的画作,如果王格真的就在这几幅内选一幅交易了,估计那些藏友心里想着捡大便宜了。 韩琦刚要站起来,被席琪昌拉住了。 “干啥?” “别换。” “凭啥?” “亏。” 韩琦挣脱了席琪昌的手,笑道:“我的眼光,你还不了解嘛。” 第一八五章 谁来挡刀 席琪昌见拉不住,又不能大喊,只得坐下来,嘀咕道:“这下可好了,刚刚想戏弄下这死老头,只盼他眼睛尖锐点,别打眼了。” 韩琦画作一展,挂在展台上,“石涛《山水清音图》,如假包换。” 王格眉头一挑,清初四僧之一,石涛的画作价格,不必说,近年来价格也是增长了不少。《萬夀無疆》这幅漆书作品,正常的估价在两千万左右,不过那日遇上欧阳国青,来回竞价之后,才会增长到三千五百万,艺术品的价格有时候往往就这样,根本无法用准确的金钱来衡量,这也是一种高风险的投资。 不过同为清代书画家,名气上还是金农大一点,但论年代,显然是韩老手上的这幅作品年代久一点,不过收藏品,本身就是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也不好说谁亏谁赚。 韩琦凑到漆书作品边,俯身看去。 “老韩,下血本了啊。石涛的大作,年前我要过过眼,你都不肯拿出来,今日终于肯拿出来了?” 韩琦边看便笑道:“哪像你啊,那个黄慎的扇面,顶破天了几十万的东西,居然还敢上来。” 一旁的老头明显和韩琦熟识,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小声道:“小点声。人艰不拆,人艰不拆。漆书大作,好久没在市面上瞅着过了,眼馋过来看看,你懂的。你看这金农的作品如何?” 韩琦低声说道:“扬州八怪之首,名气没得说,之前拍卖过冬心先生《花果册》,价格在三千多万,不过价格和这次一样,都是虚高的,我看小楷王现在急着要出手,所以才搞得这次交易会。我这幅石涛的作品啊,价格嘛,也在一千万上下,正好挠在王格心坎里,就看他如何取舍了。” “看给你能的。” 韩琦满心欢喜地说道:“应该是金农的真迹无疑了。这墨风厚重,金石味道十足,难得的漆书佳作。” 王格微笑着,“还有其余人想要参加交易会的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看到韩琦连石涛作品都拿出来了,还没有下去的意思,几个书协的老头子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瘙痒,拿书轴上前来。 大抵都是明清字画。 钟岳看着这上台的好几人,一个个似乎都没察觉出来是赝品的迹象,也是有点无语了。字画古玩的水还真深,真真假假,鱼龙混杂,也难怪有人会被骗得倾家荡产,反观王格,脸上丝毫没有多余的表情,好像字画的真假与他无关一样。 “嚯!” 底下传来一声惊叹。 钟岳抬头望去,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一位穿着衬衫的中年男子站在展台边,微笑道:“董其昌行草一幅,换王先生的这幅《萬夀無疆》,家里老爷子做寿,所以想换来,讨个彩头。” 刚才上来的都不入王格法眼,这一回,倒是将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董其昌的作品,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了。” 董其昌的字画,近年来价格也一路上涨,字体清秀飘逸,乃是文征明之后,明代又一崛起的书法大家,虽然人品差了点,但论书风,也算是颇有影响的书法家之一,其书法风格与书学理论对后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在赵孟頫妩媚圆熟的“松雪体”称雄书坛数百年后,董其昌以其生秀淡雅的风格,独辟蹊径,自立一宗,亦领一时风骚,以致“片楮单牍,人争宝之”。 所以董其昌的字画,非常有市场,这幅作品,钟岳估计价格上,应该可以超过金农的这幅漆书,当然,要拍到三千万这个价格,还是有些困难的。如果尧舜拍卖会上,王格是花了真金白银拍得的这幅漆书作品,那么即便是换得了董其昌的字画,也是一个亏,但是如果就是王格的一个套……呵呵,台上跟谁换,他都是唯一的赢家。 “还有想换的藏友吗?”王格的眼光有意无意地扫向欧阳国青。 “瞧瞧这人,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席琪昌叹气道:“还好,有人替老韩挡了一刀啊。”虽然席琪昌是为数不多的人当中,知道上头那幅漆书作品是假的人之一,但是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这种场面,看破不说破,不然就是坏了规矩了。 欧阳国青的脸色则是拉了下来。 欧阳明也是一脸地无语。 “怎么了?” 欧阳明低声道:“那人……是我舅舅。” “……” 挡刀的,居然是欧阳明舅舅? 这就让钟岳有点哭笑不得了,本来欧阳国青也懒得搞事情,然而看到熟人要被宰了,也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欧阳国青拿过放在一旁的书轴,站了起来。 王格还在欣赏这幅董其昌的大作,忽然看到欧阳家的大鱼上钩,眼前立马一亮,心中暗道,呵呵,拍卖会上没钓上勾,这回终于是按捺不住了吗? 那个中年男子看到上来的人是欧阳国青,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起来。 这……熟人相争,这脸…… “国青……” 欧阳国青微微一笑,“逸凡……” 两人赧颜一笑。方逸凡想着该怎么办? 这是妹夫家的哥哥,也算是沾亲带故的,过年还一起喝个酒什么的,要不让让? 欧阳国青走过去,将书轴挂在展台上。 底下围观的藏友也饶有趣味地吸引过来。欧阳国青也算是沪上有名的收藏家了,也不知道这次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刷! 书轴被放了下来。 众人定睛一看,深吸了一口冷气。 一……一模一样的? 书轴之上,赫然便是“萬夀無疆”之作! 场面顿时引起了一番骚动。 “这……” “欧阳国青这是想干嘛?” 王格眼睛看过去,这幅一模一样的漆书作品,顿时让他脸色有点难看了。 “欧阳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欧阳国青讪笑道:“没什么意思啊。不过在家中看到了幅与拍卖会上一模一样的书作,也不知道那幅是真的,所以就带来,想让大家看看,到底谁的是真的。若是我这幅是假的,我就拿去年在德嘉拍下的苏东坡《寒食诗帖》和王先生换真迹。” 此话一出,满座俱惊。 苏东坡《寒食诗帖》……那可是价值八千万的精品之作! 第一八六章 震惊三连 原本觉得小楷王手上这幅金农漆书作品真迹无疑之人,被欧阳国青的这番话搞得有些警觉起来。 难道尧舜拍卖会上的《萬夀無疆》真是赝品? 不然欧阳国青哪有这样的底气,敢拿当年轰动沪上的《寒食诗帖》作为赌注筹码? 艺术品收藏风险大,价格波动也不是一般的黄金白银可以比的,但是诸如苏黄米蔡这类的宋代文人字画,价格上总体是保值的。年代久、品相好的东西,如果不是太过冷门的藏品,追捧的藏友还是有不少的,收藏界瓷器、青铜、字画是三项大类,收藏家也最热衷于这三类藏品的收藏。字画之中,魏晋的绢纸不多见,年代太久,也没有过多的收藏品,唐代的很多都被馆藏起来,当成稀世珍宝。 目前市场流通最多的,也就是明清、近代的字画了,偶有一件宋代文人画现世,那都是会引起收藏界巨大轰动的。 当年《寒食帖》在沪上拍卖行显示,别说沪上的藏家,就连京北的藏家,都坐飞机赶来,想要吃下这件珍品,最后经过激烈的角逐,还是被欧阳开山以八千七百多万的价格收入囊中。八年前的八千多万,和如今的八千多万,那又是一个天一个地了,若是再将《寒食帖》拿出来拍卖,估计上亿那都不在话下。 字画古玩和其余古玩不一样,除了年代和艺术价值外,文化价值也占据一定比重。 同处于宋代的两幅字画,一幅是苏东坡的,一幅是个无名之辈的,可能价格就差几百甚至几千倍。 苏东坡的字画,价格就从来没有跌过。这也和苏东坡的名气有关。这位常年被贬,还能高唱大江东去,爱吃猪肉,喜欢竹子的文豪,生前万人追捧,死后自然也是千古留名。 有人曾言:盛唐李太白为谪仙,不属于这个俗世,然而苏轼一直在人间。 钟岳看着上头两幅《萬夀無疆》,嘴角也是笑得有点僵硬。这尼玛的,拿仿品跟赝品刚正面,欧阳国青也真是不怕被打脸啊。 连一旁的席琪昌都有些意外,低声道:“钟岳,国青怎么拿上去的是这幅……” “我也不知道。” 王格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不知道如何收场。看着台上两幅一模一样的作品,不用说,那肯定有一幅是假的,虽然他心里明白自己这幅作品的来路,但也要演完这场戏,笑容有些僵硬地说道:“这真是有些出乎王某人的意料了。这幅字王某是从拍卖会得来,还未来得及仔细瞧,没想到欧阳先生手中也有一幅,不过当天拍卖会上,欧阳先生也频频出价竞拍,就不知道是什么心态了。” “拍来看看,到底是我手上这幅是赝品,还是拍卖会上这幅是赝品。今天在场的,也有不少字画鉴定的高手,不如大伙儿品鉴品鉴。” 底下人心里都各有想法。 拍来看看?呵呵,话几千万,拍幅赝品?鬼信啊,肯定是自己手上这幅是假的,想要拍得真迹,结果被小楷王截胡了。估计是这个剧情。 王格眼皮一跳,心里暗道,要死不死的,你要鉴定自己去啊,扯上我做甚,真是没事找事。 “这个……欧阳先生,恐怕不妥吧。毕竟谁的是赝品,在放在台上都显尴尬。” 欧阳国青说道:“哦,看来王先生不是很方便,那便算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看到熟人上台,怕被上套了,您不肯让大家鉴定,我也不强求。” 欧阳国青准备收起钟岳的这幅仿作,反正话虽然说得含糊,但应该说的,欧阳国青是表达明白了。至于要不要作死,就看台上这些人的决定了。 一旁的张逸凡自然也不傻,听明白了欧阳国青话里的意思,连襟老哥上来挡刀,他如果还犯傻去换字画,那真是没救了,说实话,他手头这幅董其昌的书法,价值上是和小楷王手中的漆书大作对等的,但如果换得的是赝品,那就得哭瞎了,这种风险冒不得,赶紧也上去准备取书作。 这么一来,原本还觉得这展台上此漆书真迹无疑的几人,也是纷纷将自己的东西收起来。 现在市场上,真假难辨的东西太多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个便宜,捡得心里不踏实。 收藏古董的人里边,也分好几类,一种本身就是专业人士,诸如韩琦等,专门搞字画的,还有一些纯属是钱多,想要提升提升逼格,所以才踏入古玩行列,这种人对于一些专业方面的鉴定知识是空白,也只能去去拍卖会等有保障的古玩市场。 现在这个年代,有的拍卖会都不靠谱,更别提地方那些鬼市、古玩城了。十有九赝,一点也不过分。 台上一些投机倒把的人带着藏品下去了,本来上台也就是以小博大,看看有没有运气,从小楷王那里,用件低价值的藏品换件高价值的漆书大作,这要是真的换幅赝品,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所以没这金刚钻,还是不揽这瓷器活了。 咱看不出真伪,咱不交易了还不成么? 台上的人少了,不过几个真正懂行的,还在台上仔细端详着。 韩琦直起身子来,“国青,先别急着收起来。让我对照对照可否?” “您老可看仔细点。”欧阳国青当着众人面,不好将话说得太露骨。毕竟行行有规矩,他这上台,已经是有点坏规矩了,不过打了个擦边球,将字一挂,也没说小楷王那幅就是赝品,如果这时候把情况都说出来,估计和王格的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王先生,不打紧吧?” 王格气定神闲地说道:“请吧。” 如今王格也是骑虎难下,这个时候若是强拦着,估计就有些显得心虚了,让韩琦几个老头在台上再多看会儿,又怕真被看出什么端倪来,心里难免也是有点纠结的。 几个懂行的人,在两幅作品间来回走动着。 那些回到位置上的藏友也是有些心有余悸。 “真是太邪了。刚刚我看那两幅字,简直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欧阳国青拿出这幅字来,我就觉得王格这幅是真迹无疑。” “你别瞎说。小楷王是什么人?他会去拍一幅赝品?尧舜这几年的名声也是不错的,很少有仿品上拍,况且那天欧阳国青也去拍卖会了。我看啊,一定是得不到这幅金农漆书的大作,故意来抹黑挑事来的。” “我可不管。有争议的东西少碰,咱眼力可没那么准,私人恩怨咱管不着。” 欧阳国青缓缓走回到位置上,听着底下人嘀嘀咕咕,间或飘过来异样的眼神,心情也是有点受影响。 “二伯,怎么不揭穿他?” 欧阳国青淡淡道:“帮逸凡挡了一刀,剩下的人谁爱往坑里跳咱们管得着吗?” 席琪昌哭笑不得,“老韩还在上边呐。” 王格看着台上的六七人还走来走去的,便说道:“几位鉴定得如何了?如果有交易想法的,就留在台上,若是没有,王某也不强求,毕竟也是做个顺水人情,如果没人要,到时候王某人再转让给哪位老友的时候,可就别在背后嚼舌根了。” 钟岳暗笑道,哪位老友,估计真是没人要的话,也不会有什么老友吃下这幅作品来,明显是王格为了扔掉这个烫手的山芋,自己编出来的瞎话。 韩琦看完之后,依旧还站在台上。 也有两个老头带着自己的藏品回到了位置上,觉得不是很有把握。 席琪昌看着老韩还在台上蹭着不走,苦笑道:“完了啊,老韩要挡刀了……” 按照价值来看,剩下的几幅作品里,一幅是近代大师潘天寿的一幅国画作品,虽然画工精湛,但是尺幅有点小,价值上也就值得三四百万,明显不对等,看来这个藏家是准备以小博大,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 这在收藏界也是很普遍的。毕竟画作没上拍,虽然大家心里有个底价,但实际价格多少,真的不好说,有些上拍的藏品,估价才几百万,结果拍到了上千万,甚至两三千万的情况也存在,这就是古玩。 风险和利益并存。 另外两幅作品,价格也大致都是这么个情况。马马虎虎,但很明显,都不是那种可以和金农漆书相较的大作。 那么韩琦手上的这幅石涛作品,无论从年代、品相还是价值来看,都是被中招的最佳选择了。 “老韩这下得吃苦头咯。” 朝欧阳国青看了一眼,眼神交流了一番,拿起了一侧的书轴,站了起来。 王格看到几个不离去的样子,心里倒是笃定了一分。毕竟这幅字,当初连他都中招,误以为是真迹无误,显然仿作者的功底很深厚,可能本身就是一个书家高手。韩琦虽然是走碑学的大师,但对于漆书接触毕竟少,能看出的门道也少了点。 王格的眼睛不经意地扫到了钟岳身上,不由眉头一皱。 “你要干什么?” 钟岳微微一笑,书轴往台上一挂,“真是凑巧。” 啪! 书轴落地。 漆书大作显露。 场面再次被震惊到了! 又一幅? 眼前的纸轴落地,设色纸本、厚重漆书、内容书体,一模一样。 今天什么时日? 真假美猴王,咋又杀出个程咬金来?这个年轻人是谁? 这下可炸锅了,三幅漆书作品挂在上边,这种场面,还真是头一回见。 原本心中有点笃定的韩琦等人,又一愣。 还有幺蛾子? 王格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如果可以闹事,凯宏轩有权力让某些闲杂人等离去。”看到这个拒绝自己三回的年轻人,王格心里火冒三丈,又来坏自己好事! 钟岳微笑道:“王先生莫着急,方才我看韩老师对这欧阳先生的这幅作品有点看法,所以上来和他交流交流,和您的这幅作品并不搭界。我是想用我的这幅漆书作品,和欧阳先生的作品做个交易,您不是说了,交易会上,若是看中了其他藏友的作品,也可以交易吗?” “……” 底下人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了。 这话确实没毛病,但是两幅一模一样的作品,那势必有一幅是赝品,这拿上来交换?脑子秀逗了? 在这些沪上大家眼里,很明显,这台上三幅作品,小楷王和欧阳国青拿出来的东西可信度最高,至于这个无名小辈手里的,怎么看都像是假的。 “小朋友,你这字,我粗粗一看,边上的裱纸都像是崭新的,是不是刚从那个地摊上淘来的?多少钱?三百块还是五百块,别丢人现眼了,赶紧拿下去吧,你家大人该生气了。” 钟岳微笑道:“我上来,也是和欧阳国青先生一个意思,想看看我这手头上的漆书作品到底是真还是假,和大家交流交流意见,既然王先生讳莫如深,不愿意多说,不知道欧阳先生,你的这幅作品,我可以说点什么吗?” “……” 众人皆露出一副嘲笑的表情。 这孩子是来搞笑的吗? 不管藏品是真是假,如果不是电视里的那种鉴宝节目,基本上藏友间交易都是不愿意公开透露的,一是亏了没面子,二是万一以后再转手,保持价格和藏品的神秘性,这样才能狠捞一笔。 所以不管如何,在座之人都觉得,欧阳国青是不会答应这个请求的。 “王老师,这年轻人究竟有没有收到凯宏轩邀请啊。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让这么一个年轻人在场面上指手画脚的,不好吧?” “是啊,王老师,什么时候凯宏轩的艺术沙龙,邀请函这么掉价了?还是说,这位小兄弟是蹭着你家大人的票,带进来的?这样的话,老头子我想道个歉,不过也请带这位小朋友进来的大人看好你家的小孩,别到处乱说话。” 然而…… 欧阳国青拎了拎西装领子,站起来微笑道:“既然是艺术沙龙,光单纯的交易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之前就是这个意思,既然大家都是文化界以及收藏界人士,各抒己见,看看我和这位小兄弟手上的藏品究竟谁的才是真迹。”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惊了个呆。 真……真答应了? 第一八七章 真伪之争 钟岳站出来了。这是有点出乎席琪昌意料的。 这种大场面,就连他都不敢轻易坏了规矩,免得今后被同行诟病。这论关系,他跟老韩还是老朋友呢,让一个后辈出面,显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过钟岳很巧妙地将王格撇到了一旁,他跟欧阳国青唱双簧,这总没关系吧。 欧阳国青不介意,那么自然没有人说话了。不过谁心里都明白,这两幅作品定了真伪,那小楷王拍卖会上得来的那幅作品真伪,也就成了公开的秘密。 王格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不过还是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在场都是文化名流,若是想哗众取宠,我劝你还是早点下去为好。” 钟岳微微一笑,说道:“王先生多虑了。在下对于漆书略有了解,想要听听几位台上老师对于欧阳先生这幅字的见解。既然大家之前都没有要下去的意思,看来一定是对这幅字不太认可,可以说说吗?” “咳咳,这个,就不必了吧。”那个穿着低调的老头瞅了眼欧阳国青,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既然欧阳先生都这么说了,我就谈谈。咱们字画鉴定,讲究一个笔骨。欧阳先生拿出来的这幅作品,确实,在用笔上已经达到冬心先生的九成,然而在笔骨上,却没有那种多力丰筋之感,而且用墨上,也少了点漆书厚重的韵味,可以说,仿作之人百密一疏,少了点细节。” 钟岳点了点头,明白这位说话的老先生实在从通常的字画鉴定角度来分析真伪,“您分析的很有道理,但是忘了一点,那就是漆书的用笔,和其余书体有着天壤之别。可能在座的书法大家认为我是在天方夜谭,但是只有真正写过漆书的人才明白,漆书用的是侧锋行笔,所以并不存在所谓的中骨。” “怎么可能?” “侧锋行笔?没听说过有侧锋行笔的。漆书虽然字体厚重,偏向刷书,但也应该是按照传统笔法来运笔的,怎么可能有侧锋行笔这一说法?” 漆书的冷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虽然金农作品占据一定收藏市场,但是即便如此,拍卖的作品当中,漆书占据的比重还是少,都是水墨画以及隶书作品居多。在座的一些书家,也有钻研碑学的,但是精通漆书缺没有,中锋行笔的思维定式,让他们觉得台上这个少年,在信口雌黄。 “果然是来哗众取宠的。”王格冷笑道,“莫要以为会点漆书,就来说教。你怎么行笔那是你的事,金农如何行笔,你又如何知晓?” “他说的没错。” 一声苍老的声音从台下响起,顿时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王格也朝底下看过去。 老头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哟,这不是云老嘛。” “云老都来了,刚刚居然没认出来。” 老头摘了帽子,露出了花白的头发,说道:“年前我去京北拜访过一位漆书大家,他是国内为数不多,专攻漆书的书法家,他就跟我说了这一点。漆书,用的是侧锋行笔,所以才会有刷体的感觉,绝非将笔头剪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他还发表过一篇学术论文,专门讲了这件事情,所以这位小同志讲得对。” 满座哗然。 “还真给他蒙对了?” “我的天,侧锋行笔的,还是一贯用侧锋,真是闻所未闻。” 韩琦皱眉,云徽是沪上书法界泰斗,他说的自然是不假。 钟岳略带感激地朝那摘了帽子的老头回以一笑,“那么,既然是侧锋行笔,自然没有了这所谓的中心笔骨说法,所以,这位老先生,你刚刚否认欧阳先生这幅作品的理由并不成立。” 韩琦喃喃道:“如果真是如此的话……” 他走过去,将自己的那幅作品缓缓收起来,“王格,叨扰了。” 在场之人心里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了。 感情这漆书作品当中有这么多门道,就连碑学名家韩琦都险些打眼了! 王格脸色有些难看,微微讪笑着,“不打紧,字画鉴定,难免有些不同的意见,您觉得东西不对,没关系的。” 钟岳见到王格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继续说道:“既然是侧锋行笔,大家可以对照一些冬心先生的漆书大作,笔画的一侧都是略微有些毛糙的,这并非是瑕疵,而是侧锋行笔,自然露出来的笔意,看上去就像是铁钎凿在石碑上露出的毛边,金石味十足。这也是漆书的风格所在,所以欧阳先生这幅漆书作品上的笔意,我认为更加真实。” 钟岳这话,间接的意思就是王格拍得的那幅作品有点假了。 双钩填廓,笔画周围自然是非常光滑的。 韩琦对照着钟岳跟欧阳国青带上来的两幅作品,确实,这两幅作品无论从笔意还是笔法上来讲,都和钟岳说得出入不大。 这么一比较,反倒是王格手上这幅作品假得离谱了…… “即便是如此,你和欧阳先生的这幅作品之间,我还是觉得,欧阳先生这幅才是真迹。” 那个刚刚被打脸的老头有点不服气,不过碑学泰斗都认可了钟岳的说法,那么王格的这幅作品已经排除在真迹之外了。 “你的这幅作品,裱纸成色都是崭新的,一看就是现代仿品,欧阳先生,您这幅作品,我愿意用我手上这幅作品,再加上另外一幅徐悲鸿的画交换,不知道您有没有这个意向?” 钟岳咳了咳嗓子,征询了一下欧阳国青的意思,见到欧阳国青点头了。他便叹气道:“这位老先生,您又打眼了。” “什么?” “欧阳国青的这幅作品,不才正是在下所作。”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就连云徽都有些吃惊地看着钟岳,有些不可思议。 “你写的?不可能!” 欧阳国青站了起来,说道:“韩老,之前仿作做旧一事,您不也有所耳闻么?” 韩琦脸色一变,“不是,我……你……之前说的,就是这幅?” 钟岳漆书写得了得,这件事情,韩琦还是有所耳闻的,但是仿作一事,席琪昌是知根知底,韩琦没有太多涉及了解,只知道有这么个年轻人,没想到,钟岳的功底如此高深,差点连他们这些人都被骗过去了! 见到韩琦支支吾吾,有些惊讶的样子,在座的众人都震惊了。 一幅漆书作品,还能牵扯出这么多故事? 第一八八章 拿你开刀! 在场之人,都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钟岳。 欧阳国青手上的这幅字,居然是钟岳仿作的,刚刚还在这么多收藏大家眼里,差点就瞒天过海了! 这居然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所作! 书画的作假,它不像是瓷器或者青铜器,对于仿作者本身的书画造诣要求也很高。如果是劣质仿作,那么自然一眼就被看穿了,但是这幅漆书大作,居然能够在这么多大家眼里,瞒天过海,实属不可思议。 台上那老头面子有点挂不住,扯了扯嘴角,“我……我就知道。还好这墨法上不如王先生这幅来得厚重,当时我就有点怀疑了。” 韩琦瞅了眼,说道:“那笔骨呢?如果云理事说得没错,在笔骨上,我看只有欧阳先生和钟岳的这幅作品,才算是正统。至于王先生这幅作品……” 韩琦不说下去了,毕竟王格没有答应他们鉴定真伪。 韩琦将石涛的作品收了,摇头下台,有些感激地看了眼钟岳,虽然有些扫面子,但总比吃暗亏的要好。 王格眯缝着眼,说道:“云理事说的不假,但毕竟是推测,谁也不知道古人笔法如何。更何况漆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冬心先生笔法超然,自然不是我等后人刻意推测的,欧阳先生这幅作品,明明是找人仿制,还拿上来,是不是有些坏规矩了?” “那我的这幅作品呢?” “你?”王格轻蔑地看着钟岳,“一丘之貉。” 钟岳冷笑一声,“实不相瞒,在下真是看了冬心先生大作,才临摹出此作,赠予欧阳先生的。至于王先生这幅从拍卖会所得的书作,我也就直言不讳地说了,是采用双钩填廓之法,摹书所得,而仿作之人自作聪明地添了笔骨,以为可以做到天衣无缝,瞒天过海,却不知道冬心先生笔法奇绝,侧锋之下,笔骨在边沿,绝非中心!” 此话一处,底下窸窸窣窣,议论纷纷。 “真的假的?瞧这小子说得头头是道啊。” “不会吧。尧舜拍卖行的鉴定师那也不是吃干饭的,怎么可能会让一件赝品上拍呢?” “要我说,这幅作品,还真是打眼了,你看刚才的韩琦老先生,是什么人?沪上有名的碑学大家啊,都差点上当了,如果这小子胡说八道,他为什么拿着画下去呢?” 王格见到势头不好,便冷笑一声,钟岳的水准他是有些了解的,这幅漆书作品,定然不是他所作,便说道:“果然是来哗众取宠的,若真是如此,你现场再写一幅,也让我等看看,究竟是你所说的笔法贴合冬心先生之法,还是说,纯属信口雌黄。” 钟岳看向王格,正视着他,冷笑道:“凭什么?” 他走过去,将自己的那幅作品缓缓收起来。 “不敢么?” “呵呵。”钟岳拿着书轴,站在王格面前,“漆书,我认第二,天下没人敢认第二。所以,我说你的是赝品,它就是赝品。我没必要证明什么。” 此话一出,底下不少人皱起了眉头。 “小伙子,风大不怕闪了舌头吗?” “漆书天下第一?谁封的?你在做梦吧?” 就连席琪昌都皱起眉头来,这种不谦虚的话,简直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啊,钟岳怎么会这么不理智? “这孩子,有点傲娇了。”虽然之前钟岳拉了韩琦一把,但是看到钟岳在台上如此说话,也皱着眉头,有点失望。 钟岳手执书轴,一点也不落气势地站在王格对面。 穿着长衫的小楷王轻笑一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当着沪上这么多前辈大家的面,你居然说自己漆书天下第一?搞笑来的吗?谁给你的胆气?” “那又是谁给王先生的胆量,敢用小楷王这个名号?书道传承千年之久,名家辈出,有死后尊为书圣、草圣之说,哪有人生前自称为王的?” 钟岳针锋相对的一句反问,让场面的气氛火药味十足。 今天钟岳站在这里,就是看到了书法之道,太多的大师泰斗沽名钓誉,更有这种“小楷王”,三番两次地来挑衅他,如果没有人遏制一下这种歪风邪气,正如在兰亭乐池几个青藤书斋之人所说的,传统书法要落寞了。 作为书法人,钟岳也想低调一些,那么这趟,他就不应该过来,更不会留一手,带着漆书真迹过来。之前在徽州的遭遇,加上小楷王在楼上的那种姿态,早就想让钟岳说这句话了。 他今天站在台上,不仅仅是为了韩老,更是想借此机会,给这个病态的中国书道发出一声呐喊。 既然我的漆书当不得天下第一,那你小楷王的帽子,是不是也不配呢? 场内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里是什么地方?凯宏轩,小楷王的地盘啊,居然敢这么质疑王格,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 场馆一侧的安保人员已经蠢蠢欲动了,只要王格说话,他们就会上台,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驱逐出场馆。几个王格的弟子,也是眼神不善地看着钟岳,想要将这个出言不逊的年轻人直接拽下来。搞事情?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台上的是谁! 坐在下边的一些老书法家,也是精神一振。如果之前觉得钟岳是个目中无人的后辈,那么现在看来,这个嚣张之中,似乎还带着点正气。 是啊。 小楷王这个名号,名利气息太重。从古至今,即便是书法再了得之人,都没有如今这种东一个王,西一个泰斗的追名逐利之格局。钟岳说出了太多书法从业者的心声。 小楷王,到底谁允许你这么叫的?一些沪上大家,自然对此称号不屑一顾,但有的人,则是敢怒不敢言,毕竟小楷王的风头太盛,怼了他,自己反倒是吃力不讨好。 王格并没有让保安上来,然而眯缝着眼,回答道:“小楷王,这是同行抬举,这么相称的,并非王某人自诩,王某也从未在自己作品或者凯宏轩的宣传资料里,提及‘小楷王’三字,所以并不存在我有没有资格这一说。” 钟岳笑道:“那又是哪个同行抬举王先生您的,试问又是哪位书法大帝,有资格封王拜相?” 此话一出,底下传来一阵轻笑。 要说小楷王名号的得来,自然是媒体炒作,怎么可能是同行抬举呢。至于媒体服务的是谁,谁得利,自然就是谁花钱炒作。 王格眉头一皱。 底下的秦胖子连连示意,要不要上台将这闹事的小子拖下去。 王格没有回应,依旧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当年初来乍到的他,也有过钟岳这样的情绪,认为那些所谓的书法大师不配拥有这样的名气。 “我师父小楷宗法二王、萃取欧赵,博采众长,熔于一炉,小楷精妙无比,自然得此小楷王的名号,你有什么意见?” “那我说我漆书天下第一,你又有何意见?” 秦胖子边上站着的牧家子弟笑道:“你说你漆书了得,又不敢露一手,这样畏首畏尾,难道也配自称天下第一?” 钟岳微笑道:“我又不需要证明什么?我只不过是阐述一个事实罢了。想要我出手也行,如果今日我的漆书得到诸位的认可,我想向王格先生讨一句话。” “什么话?” “今后不再用‘小楷王’这个名号。” 在场之人都震惊了。 这是有多不怕死,居然跟王格对着干? 经过楼上的那一番较量,钟岳逐渐意识到一点,那就是传统书法的道统振兴,已经迫在眉睫了,原本他还觉得等到他书法精纯,睥睨天下之后,再来着手此事,但种种迹象表明,如果再不做些什么,传统国术,古老的书法文明,将会被商业利益、同行排挤、异国文化充斥,甚至走向落寞。 他不能在等下去了! 所以王格,便成了他开刀的第一个对象。 没实力,有志向,没有这样一个平台。 有底蕴的书法界前辈,又没人站出来发声。 钟岳既然有实力,那么为何要低调? 如果他输了,无非就是受到一些嘲讽,认为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但是如果他赢了呢?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胜利,而是传统书道崛起的钟声! 王格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四个字怎么写? 书法界所有人的认可? 这是在开国际玩笑吗?就算是一些书法大师,恐怕也不敢说,自己的作品可以得到所有人的认可,然而钟岳居然说,他的漆书,要得到公认的第一? “怎么样?王格先生,可敢接?” 王格眯缝着眼,笑道:“如果你的漆书不如你的口舌,把你手上的这幅漆书当做筹码,输给我,如何?” 底下人心中一惊。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承认真迹在钟岳手上了! 如果真是如此,这个年轻人似乎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这时候,如果精明一点的话,应该捡了便宜就走,毕竟扬州八怪的精品之作,市面上随便拍卖一下,都能够价值上千万。 那这么一幅大作来赌一个和自己根本不搭界之人的名号,显然有点不理智了。 钟岳将书轴放在展台之上,冷笑道:“笔墨伺候。” 第一八九章 漆书九势 有些事情,不是钟岳考虑不周,而是形势所迫。如果沪上这样的书法氛围没人提出来,恐怕会越来越糟糕,到时候别说小楷王了,恐怕自称书帝的人都冒出来了。 今天即便是无法将小楷王拉下马来,至少钟岳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么今后再有这样的不正之风冒出来之时,希望也会有热爱书法的人,能够站出来,将这些利用书法牟取名利之人清扫出去。 一声“笔墨伺候”,让席琪昌有些动容了。 书坛不缺写得好的人,缺的,正是肯站出来,敢于针砭时弊的人。如果之前,钟岳在他心中只是一个优秀的学生,那么现在,已经上升到品格上了。这不是嚣张跋扈,而是面对鱼龙混杂的书坛不良之风,义愤填膺地抨击,是最直接,最猛烈的! 文化人讲究体面,但钟岳可不跟你嘻嘻哈哈。 欧阳国青皱眉叹道:“钟岳怎么这么冲动,这不是将金农真迹拱手让人?” 席琪昌按住欧阳国青欲站起来的肩膀,摇头说道:“钟岳做得没错。” “什么?席老,你糊涂了,小岳漆书虽然写得有模有样,但是要说天下第一,真自古文无第一,怎么可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席琪昌抿了抿嘴唇,说道:“钟岳即使输了,传统书道也算是赢了。” “什么意思?” “以前在沪上,有人敢动小楷王吗?” 欧阳国青冷静下来,“您的意思,钟岳这是在……” “没错,他是在做一件大家都心知肚明,却又不敢做的事情。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即便是被蟹钳夹了,那也会激发更多人的去勇于尝试。” 中国书坛,传统书道沉寂太久。被一些名利熏心之人左右利用太过分了,当这种趋势不再被人诟病,反而成为一种主流的时候,那么书道也就完蛋了。 一个小楷王,旗下居然能够左右沪上一大批书法界的前辈,攫取利益,这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 所以钟岳站出来了。 王格冷笑一声,“这里没有笔墨,楼下书画室,请吧。” “希望王先生您恪守今日这个赌约。” “你放心,若是你赢了,今后沪上再无小楷王!” 一场书法界的赌约,让这次的艺术沙龙增添了一分精彩。 小楷王名号,对赌金农漆书真迹? 值吗? 看上去好像是钟岳亏,但是倘若小楷王这个名号被除名,那将是整个凯宏轩名誉上的受损。毕竟凯宏轩建立起来的一切,都是在王格这个核心人物的光环下,在沪上打响名誉的。 有人觉得钟岳不理智,然而也有人觉得王格有些冲动了。 秦胖子走到王格身边,“师父,为一个无名小辈,犯不上。赢了不光彩;输了……” 王格盯了他一眼。 秦胖子不说话了。 “输?我看过他的漆书作品,笔法上还是有很大不足的,想要说漆书天下第一?虽然师法漆书的人稀少,但也不是一个无名之辈可以随便担当的。搞这么久,这幅漆书作品,最后还不是入得我手?到时候,我要让欧阳开山亲自来求我!” 在一些人不屑的目光下,钟岳拿着书轴走下台。 “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吧?” “漆书天下第一?做梦吧。” 钟岳没兴趣和这些人打口水仗,如今神人九势初窥门径,加上金农漆书的本身高门槛要求,已经让他的漆书造诣深厚很多了。如今师法二王、以魏碑入手等书法家很多,但是真正写漆书的,却寥寥无几。 为什么? 漆书的门槛太高,需要楷书的底子、隶书的底子,还得兼工华山碑帖,几家兼容,才能写出漆书的厚重之风来,这也是为何很少能见到漆书写得好的书家,毕竟这是金农在年迈之后,开辟的一条奇路。 会去走这条路的人,如果不是已经上岁数的老书法家,根本没有资格,除非是冬心先生言传身教,即便如此,如果没有系统的辅助,钟岳要能有如今的高度,恐怕也得十年甚至二十年的磨砺。 这也是为何当初柳梢娥看到钟岳漆书的第一眼,就觉得惊为天人的原因。 方才替钟岳说话的老头站在一边,看着钟岳走向一旁,眼里满是赞赏,“年轻真好。” 一旁跟随之人低声道:“云老,您不觉得这后辈太过猖狂了一些吗?一点都不谦虚,品性不好啊。” “大为,不要动不动就拿品性说事。举止率真,不代表本意就不端,钟岳做了不少人一直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 “啊?” 云徽苦笑着摇了两下头,“回去再和你细说吧,现在咱们下去,看看这场有趣的书法交流。” “您还真觉得这个后辈有这底子?当初我随您去京北的时候,那位老书法家都感觉自己的笔力不及冬心先生七成,直言漆书不是常人可写之书体,不是我看不起这个勇气可嘉的钟岳,而是他太年轻了啊。” “艺术,就是需要年轻、创造力跟想象力。只要敢想,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云徽拄着拐杖,轻笑着朝电梯门口走去。 钟岳走回到位置处的时候,席琪昌、韩琦几个书法界前辈都没什么过多的言辞了,赌约已下,再去说什么莽撞也于事无补。 “你要做什么,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席琪昌明白,钟岳这不是单纯地为了谁,然而看不惯这种习气。如果钟岳赌输了,顶多就是被人嘲笑不知天高地厚。 但若是赢了呢? 当今书坛,诸如沪上小楷王这样沽名钓誉之徒,是不是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暂且不论影响力有这么夸张吧,至少会收敛一些,对于书坛也是一种好的趋势。 钟岳点了点头,“欧阳先生,我自作主张,您不怪我吧?” 欧阳国青尴尬地笑了笑,“东西本来就是你的,你要做什么,是你自己的决定。” 欧阳明在一旁鼓劲道:“岳哥,加油啊。我看好你,打特么的小楷王,啊呸,王格的脸。摘掉小楷王的帽子,这事情若真是做到了,估计明天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关于你的内容,多风光!” 钟岳淡淡道:“我不是为的这个。” 从展厅出来,有些人离场了,对于这种书法交流并不感兴趣,但是更多的人,则是到了楼下的大型书画室,想要看看,这场赌斗,到底谁胜谁负。 若是钟岳输了,一幅金农漆书真迹,价值也有过千万,会不会这个年轻人一时间想不开,从楼上跳下来呢?如果是小楷王输了,被除名这个荣誉,那或许更加惊爆吧。 笔墨纸砚,都有人负责备好了。 王格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笑道:“别说我以大欺小,你试试这纸笔,如果觉得不合适,还可以换,真没有得心应手的,你要回去取也行,但得把你手上那幅金农的真迹留下。” 钟岳微笑道:“不用,凯宏轩若是连像样的纸笔都没有,估计这招牌也就可以摘了。” 坐在一旁观战的人士已经笑不出声了,这年轻人口气太狂了,刚刚还只是要摘小楷王的帽子,现在居然要摘凯宏轩的招牌?这么狂,你爸妈知道吗? 钟岳执笔,问道:“既然是对赌,也得有个规矩。总得有几个分量的评审吧?不然到时候输了又赖账,这样就不合适了。” “评审?在场不少人都是沪上有名的书法大家,这还不够吗?” 钟岳微笑道:“也是,不过也有不少是凯宏轩门下走狗吧?” 几个方才还和王格站在一道的书法家顿时脸色变了,“你这年轻人怎么说话的?狂得也太没边了!” “看看,我这还没点名道姓,已经出来咬人了。” “你……” 云徽站起来,说道:“老朽虽然书道上没多少才德,自问对鉴赏字画还是有一定功底的,国内如今钻研漆书的几个名家,也有联系,所以你放心,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评价。” “云老您太谦虚了,沪上如今碑学第一人,您乃书法界碑学泰斗,不必如此谦卑。”王格对于云徽也是很敬重,毕竟这是真正有实力的人,可以说,南派书坛里,云徽可以排进前五。 云徽摇头道:“就是个臭书匠,泰斗这种词眼,还是少标榜的好,当不起。” 马屁拍到了马蹄上,王格也是略有尴尬,这之前一个个都低调的要死,现在因为一个小东西,居然都想要对着干? “呵呵,既然你提过条件了,至于写什么得我来定。” 席琪昌嘴角划过一道冷笑,“王格,这怕是不妥吧。你若是挑点生涩难写的经文,这不是难为人家?” “我王格还不至于这么卑鄙,萬夀無疆今日都看吐了,不如写个寿比南山吧,凑个短对。”王格还是有点小心机的,不管之前欧阳国青的那幅漆书是否是钟岳所仿,总之钟岳肯定是很熟悉此作的,万一真的临摹了成千上万遍,即使神韵再不济,肯定也是像模像样了,总之多了点风险,还是换点内容的好。 钟岳的笔在墨碟之中一蘸,一舔,闭息凝神,“如你所愿!” 精气神在瞬间提升到了顶峰。 漆书之法,结合神人九势。 起笔。 墨韵随心而动。 下笔侧锋,边上之人看到钟岳真是侧锋行笔,都微微惊讶了。 原来这年轻人真不是信口雌黄! 只折不转。 笔画犹如钢筋铁骨,粗犷之中显细腻。 掠笔、涩势、急势。 钟岳洞悉阴阳,悟透九法之后,将神人九势运用的淋漓尽致。 笔毫翻折,下笔果决。 浓浓的金石气在纸上氤氲而升! 第一九零章 奇人 二百多年前,帖学风靡的时代,正是漆书横空出世,才让书坛百花盛开。 如今,一枝独秀的时代不复存在,但是漆书却后继无人。 渴笔八分,这是金农晚年才从华山碑石中创得的笔法,大道至简,看似简朴的笔画,却更难上手。后世也再无以漆书成名的书家。 钟岳行笔稳健。 在神人九势加持下,字体的把握更加得心应手。 横笔如鳞。 竖笔如勒。 气势磅礴的漆书大字跃然于纸上。 折峰、搭峰、断笔、波磔。 所有漆书笔法的特点展现地淋漓尽致。 作品完成,钟岳放下手中的笔,放在笔架上,说道:“请各位指点一二。” 几个有名望的书法家起身走过来,看着桌上用笔讲究、墨浓似漆的漆书大作,小声地在一道交头接耳,窸窸窣窣议论着。 云徽不时点着头。 王格看向桌上的漆书大作,不觉眼睛一眯,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这……几个月前,他看过钟岳的作品,明明没有如此笔力,怎么今天的作品,让他感觉到如此大气磅礴? 这小子……之前是在藏拙? “嗯。笔法上确实将漆书的精髓学到了,古朴憨直,尤其是一些细节之处,处理地非常好,是不是天下第一漆书不敢说,但至少是我知道的几个研究过漆书的人之中,写得最有味道的。” “确实。我虽然专攻碑学几十年,试问还没有此等笔力,可以把握漆书的笔法。这种不带俗气的书风,研究的人少,更难有写得如此精髓之人。云老,您是和京北那位漆书大师交情深厚,那位碑学泰斗的漆书,可以说是公认的当代漆书第一,您觉得两相比较之下……” 王格说道:“京北那位漆书大师,可是北学泰斗,这能比?想来云老不会昧着良心说假话吧。” 云徽会心一笑,“我先来说说我对钟岳这幅作品的看法。咱们评价书法,首先得看他的底子。漆书,三种人不能学。其一,力弱者不能学。你们看看这宣纸下面的情况。” 云徽将宣纸抬了起来,一般人写书,毛毡纸上,基本不会蘸多少墨迹,即便是有,也是淡淡的墨影,但是当云徽将宣纸抬起来的时候,底下原本黄白色的纯羊毛毡居然能影印出四个大字的基本字体来! “力透纸背!” 云徽点头道:“那位和我交好的漆书大家说过,一般人,很难有此笔力。其二,不得法者不能学。即使有一点书法基础,按照正常的写楷、写隶的用笔仍写不了漆书。 有些书法专业刊物上说,金农在写漆书时是把毛笔剪齐之后才写的。这一说法真是误人子弟,其实漆书是用正常的羊毫笔写成的,关键要学会起锋、收锋,用毛笔的尖、齐、圆、健中的“齐”,才能写出齐如刀削、笔画中带有飞白的漆书来。 之前在讨论那幅漆书作品真伪的时候大家还不相信侧锋行笔的笔法,现在亲眼见证了之后,想必大家心里都有个数了,这位年轻人说的没错。” 一位走帖学路子的中年男子插话道:“云老,我打断一下。对于漆书,我研究地可能不是很多,接触到的书家也少,想问一下,如今书坛出现的那些自称一派的书体,是否也可以按照漆书这样的形式来归类。毕竟漆书也是非正统的书体。” 云徽微微一笑,说道:“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直率毋安排。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纵观金农的漆书,绝无巧、媚、轻滑、安排,完全是率真、拙、辣、生、冷、自然挥洒之笔。绝非为了哗众取宠而刻意作怪。这也是吾辈值得学习之处,只是这‘奇人’,不是一般人可以效仿的,也真是漆书后继之人稀少的原因其三。” 王格笑道:“云老您说了这么久,您还没一句准话,到底这漆书称不称得上天下第一?” 席琪昌看着桌上钟岳的这幅漆书大作,摇头叹气,自古文无第一,书坛论资排辈,钟岳虽然笔法奇绝,漆书金石之韵十足,称得上是奇才了,但是要说天下第一,恐怕是比较难的。 这个天下第一,谁认? 总归还是年轻了些。如果钟岳如今是七老八十的老书法家了,或许有资格说漆书天下第一这话,现在嘛……至少看在那位京北碑学大师的面子上,云徽恐怕也不会说,这就是当世漆书第一人。 恐怕在场不少人心里都明白,这是一个残酷的赌约,最终的赢面,可能还是倒向小楷王。 云徽微笑道:“是不是时下漆书第一,我说了不算。就在刚才,我将这作品发给了京北的那位老友,让他来评价,我想是最客观公正的。” 在场之人发出一阵唏嘘。 “我的天,让书法界泰斗评价?这不是打他老人家的脸?钟岳肯定是输了啊。” “真是太可惜了,如果让现场这几个沪上书法家评价,或许钟岳还有赢面,让那位碑学泰斗说这话,没戏了。” 站在云徽边上的中年男子将手机递了过来。 “唔,他打电话来了,让咱们一起听听他是如何评价的吧。” 云徽按下了免提键。 “伯衡。” 电话那头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果然,写漆书的人,不可能是一个年老力衰的老头,看来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诶,徽之啊,好久不见了。你方才发我的那幅漆书作品我看了。” 在场的人都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听着。 “你觉得如何?” “他真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是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说道:“奇人啊。” “你觉得当不当得时下漆书第一人?”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非要较真的话,谁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不过漆书笔法奇绝,后继者寥寥无几,至少我是不及这位年轻人的。徽之,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请这位年轻人来京北一趟,我想和他交流交流,至少在我接触的人里,他写的漆书是最有金石味道,得金农先生精髓之人。” “那好,先就不叨扰了。” “诶,好。一定要记着让这位年轻人有空来京北一趟。” 电话挂了。 书画室内却久久陷入寂静…… 第一九一章 不服? 在场所有人就有些吃惊了。 如果说从云老口中听到对钟岳的评价还不足以震惊的话,那么从这位京北碑学泰斗口中,听到“论漆书,我不如他”的评价,则是深深地震撼到了所有人的内心。 这不是事先排练好的套路,完全是突发性的事情,而且那位书法界碑学的泰斗,也不可能因为云徽的关系,刻意贬低自己来抬高钟岳。 云徽将手机递给身边的弟子,微笑道:“听完我这老朋友的评价,我想大家心里也有个数了。虽然没有说这幅作品是否称得上天下第一,但是他已经承认,但从漆书来说,钟岳的造诣已经高出他了。我想,这场赌斗,谁胜谁负,也不言而喻了吧。” 天下第一。 这个名号太过浮夸,文无第一,谁也不敢这么自信地说自己的书法能够有此称号,包括钟岳,他之所以这么讲,只是为了摘下小楷王这顶帽子,并非自我标榜。 秦钊有些不服气,看到王格脸色难看,便说道:“马伯衡老先生电话里说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幅作品当不得天下第一漆书的称号。” 在场的其余人顿时甩来一堆鄙夷的目光。 人马伯衡老先生是自谦之说,照你这理解,天下第一是一个伪命题,天下第一行书也是不存在的,谁知道漫漫岁月,千年岁月间,在不知名的哪个几家旮旯里,诞生出了什么行书大作,或许早已经超越了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了呢? 席琪昌轻哼一声,“那你说,目前你知道的谁,漆书写得比钟岳好的,你说出来。” “这……”秦钊有些为难地看向王格,额头冒汗,手有些不自觉地揪着裤缝。大爷的,马伯衡都放话了,谁敢说漆书比马伯衡写得好的? 确实,绝大部分人走帖学、碑学的路子,专门研究漆书的人寥寥无几,这寥寥无几的人之中,碑学大师马伯衡又是顶尖,连他都认可钟岳的漆书,这还有什么好质疑的呢?只是对于这场赌约来讲,身为王格的弟子,秦钊是不愿意轻易承认罢了。 “我输了,愿赌服输。”王格嘴角勉强露出一点笑容,“从今以后,沪上不再有小楷王这个名号,只有小凯王格。” 钟岳眉头一皱,小凯,王格?小楷王——格? “王先生不会是想和我玩文字游戏吧?” 王格冷笑一声,“没有啊,你若是喜欢,叫漆书钟岳,我也能接受。” “呵呵。也罢,那就祝你寿比南山,告辞了。” 钟岳宣纸一甩,有些不礼貌地扔在了王格的面前。 和这样无耻的奸商说话,礼貌显然不在钟岳的考虑范围。 一旁的欧阳明喊道:“甩得好!” 欧阳国青看了眼欧阳明,摇了摇头。 小楷王这说法,确实有点无耻,但叫什么,那是人家自由,有没有官方认证,小楷王这个说法,也是业界吹捧而来,并没有什么由来,只是炒作得名气大了,渐渐传开来了而已。 “看起来钟先生很不服啊?” 钟岳笑道:“随便,你要叫小楷帝,我也管不着。只是有辱书法国粹罢了。” “既然钟先生不服,敢不敢再来赌一场?” “呵,赌什么?赌你不能叫小楷王格?呵呵。” 王格双手负背,说道:“在徽州,听闻你不仅漆书了得,一手小楷写得也是绝妙。漆书之上,确实,我没有发言权,所以不能评价什么,就当你赢了。” “什么话,岳哥是正大光明赢的,什么叫做就当你赢了,无赖!” 王格看着不服气的欧阳明,微微一笑,“欧阳家的小子这么无礼吗?国青先生,如果再不克制一下你的晚辈,我就请保安了。” 欧阳国青朝欧阳明摇了摇头,示意别在冲动冒犯了。小楷王在沪上文化产业界的势力,确实不容小觑。欧阳国际如今有意进军文化行业,势必得过这道关卡,如果交恶太深,恐怕更加困难了。 “既然你说鄙人不配称小楷王,想必小楷了得,咱们就来比试比试,看看你有没有资格说这话,如何?” 王格之前失了一局,自然得讨回面子。钟岳会漆书的事情,是他疏忽了,但是钟岳的小楷如何,他是有深刻印象的。那篇六甲灵飞经虽说写得炉火纯青,但是还是有些破绽,而且风格笔法上有些融合得不够完美,有文征明的味道,又带着漆书的金石气,总之,虽然是不错,但不完美,比他自然差。 席琪昌摇头叹道:“王格,输不起,就不要耍赖了。” “呵呵,席老。我凯宏轩还有输不起之说?” “用你的长处,来跟别人比试?这算君子作为吗?” 王格笑道:“我也没说一定要让他赌啊,如果不想,就权当我没说。” “你想赌什么?” 王格看向钟岳,“如果你输了,我让你一辈子不能写漆书。” “……”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赌注,未免也太大了吧! 钟岳的漆书刚刚才得到大师认可,然而小楷王,不,王格居然要让他一辈子不能写漆书?这无疑是断人前程的赌注。 “不好,不好。之前老朽就觉得有些过了,在这样赌下去,戾气太重。两位听老朽一句劝,点到辄止,不要再赌了。” 云徽看到王格动真格了,立马制止到,毕竟钟岳这手漆书,还有精进的空间,书法之道,是无止境的。他才多大,如果现在就断了前程,这不仅是对钟岳个人来说是个损失,恐怕对于未来的中国书坛,同样是个损失。 席琪昌也走过来,低声道:“钟岳,别冲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那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钟岳眯缝着眼,看着一脸淡然的王格,说道:“让我不碰漆书?这个赌注有点大啊。” “赌不起就走吧。” 钟岳深吸一口气,“听说凯宏轩有三宝,我也不多要,外边挂着的那李可染的画作也别动了,拆下来怪麻烦的,剩下的两样当做赌注,如何?” 边上人眼皮一跳,额……这孩子心是有多大啊,还嫌麻烦?口气不小啊。 第一九二章 郑板桥 钟岳接下赌约的那一刻,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真的是要拿自己前程开玩笑? 要知道,这个赌约,钟岳大可以不接,有了京北那位书法泰斗以及沪上书法大家云徽的肯定,钟岳往后的书法道路会非常平坦,甚至于从踏出凯宏轩的那一刻起,就会有人抛来橄榄枝。 不碰漆书,这个赌注,显然是有些玩笑开大了。 王格眉头一挑,冷笑道:“好。你若是赢了,徐渭的《墨葡萄》以及我王氏家传的《王氏家书》双手奉上!今日时间也不早了,三日之后,凯宏轩,老地方。你如果不来,就当你输。” “一言为定。”钟岳目不斜视地看着王格,一点也不落下风。 王格转身,说道:“今日艺术沙龙,大伙儿若还是有兴趣,可以在画廊逛逛,若是商业合作,联系前台经理就是,王某就不作陪了。” 人走墨干。 众人起身,交头接耳,窸窸窣窣之下,纷纷离开书画室。今日之后,沪上各大文媒估计又是一阵“血雨腥风”。山沟漆书少年,挑战小楷王格? 小楷王帽子摘下,怒火中烧,欲断人前程? 标题都想好了,就差那支笔,在上边添油加醋,来点吸睛的文学色彩粉饰了。 牧倾允捡起地上这张漆书作品。钟岳刚刚也没去捡自己写的作品,毕竟没落款、印章,在那样的场面,心思肯定不在这纸上。 牧倾允带上了墨镜,“挺好,捡回去送给老爷子……” 有人不敢捡,有人没兴趣捡,有人好面子没捡。 但是牧倾允敢,感兴趣,不怕丢面子…… …… …… 下午六点。 吃过晚饭后。 别墅书房内。 欧阳开山俯身,看着桌上的这幅漆书作品,神情有些动容。 台灯下,灯光照在这幅新装裱好的漆书作品上,欧阳开山仿佛遇到了阔别几十年的故友一般,盯了十几分钟后,才将眼镜摘下,揉了揉发酸的睛明穴,“几十年了,终于找到了。没想到啊,居然天意弄人,真的在你手中。” 之前席琪昌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欧阳开山甚至还有些不相信。怎么可能,这漆书真迹就在钟岳手上,要是如此,之前仿作的事情…… “钟岳,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这件事?”欧阳开山回想起之前,小篆李翻刻印章,结果钟岳准确无误地给了图纸的事情,当时觉得惊为天人,如今想来,背后不觉发寒。 钟岳摇头道:“怎么可能呢?要真知道,我也就不大费周折地麻烦您了,直接将这真迹借给您不就得了。说实话,我找席老看画,也是出于兴起,这幅画实在鬼市淘得,我也不知道来路,更加不知道底下藏了夹层。” 欧阳开山说道:“也是。钟岳,你能把这幅作品转让给我吗?价钱上你放心,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您帮我这么多,如今一点漆的生产,还要投入大量的资金……这幅字您拿去就是。” 欧阳开山端起茶杯,“这是咱们的合作,各取所需。你不必觉得亏欠欧阳国际什么。我明白,你是不好意思开口。有时候老熟人跟我讨要点东西,我也明白这种难以启齿,不答应又不好意思的时候。这样吧,你来沪上也没有一个固定的住所,送你一套房子,如何?” 这种交易,其实说起来也是有点尴尬。论价值,欧阳开山所谓的房产,应该不会低于这幅金农漆书的价值,不然他也就不会叫欧阳开山了。 “那就谢谢欧阳先生了。”钟岳当做个顺水人情,反正自己系统内有金农作品全息投影,想观摩,大可直接调出来看。 “还是那句话,各取所需。这比人情世故更重要。你放心,我送你的房产,会让你很满意的。” 钟岳一笑,原本觉得在沪上安家落户,可能要个三年五载的,甚至是十年八年的,现在这才几天,房子就到手了,确实有点出乎钟岳的意料了。 等到一点漆打开销量,身为合伙人,钟岳觉得应该有资格站在顾秦那个帅气老爹面前,拍着胸脯说话了,而不是当初在那有些杂乱的出租房,从墨厂里出来的年轻人。 当初为了学炼墨,搞得自己很狼狈,现在因为古墨的生意,即将坐拥千万资产。成也一点漆,败也一点漆。 “我听说,你和小楷王要比小楷的事情?” “他已经不是小楷王了。” 欧阳开山微笑道:“有胆气。不过你这赌注是不是有些大了。你的漆书将来肯定是要发扬光大的,但是万一真不走运输了,这……” “若是输了,就不写漆书了呗。”钟岳坦然一笑。 “看来你是信心十足啊。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做,沪上的书法风气,像老席说得,该整一整了,你走出了第一步。” “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步。” 欧阳开山笑道:“年轻人有冲劲真好,当年我白手起家的时候,在两广拉人包工,一天只吃两顿,还是那种拿脸盆装的大锅饭,现在啊,真吃不得苦了。” “您现在想吃都难了。” 从书房里出来,欧阳明也没叽叽喳喳的,过来吐槽今天的事情。 欧阳国青鼓励了几句,也就回去了。谁都明白,其实钟岳现在的压力是最大的。虽然今天打脸王格很解气,但是王格的小楷写得确实是有实力的,没有真功夫,凯宏轩也不会有如今的地步。 王格的书法可能不是顶尖,但是在大多数人心中,钟岳这样初出茅庐的少年,在别人擅长领域较量,还真是不占优势,如果输了…… 那可能就是史上最短的书道天才陨落…… 钟岳回到房间之中,进入了笔法系统之内。 他确实需要好好准备这次小楷上的较量了。王格的实力,确实很厉害,虽然在办公室中,他说过沪上书法家排不上前五十,但是钟岳绝对不会因为这个而掉以轻心。 琅琊王氏,也不知道到了如今,这传承香火断没断。 他习惯性地点开任务系统,居然发现那个仿作任务已经被点亮了。 “任务完成,宿主是否领取奖励?” “领取吧。” 叮! 【郑板桥画法系统】 钟岳眉头一挑,扬州八怪其二,这是要凑齐八人,然后召唤神龙的节奏吗?不过所谓的扬州八怪,也有可能不是八个人,八可以看做数词,也可以是约数。一直听金农提及这位老友,如今真的抽取到了此人,不知道在系统之内,两个npc可不可以沟通,如果是这样,也算是给孤苦伶仃的老金找个伴了…… 主线任务出来的画法系统是零熟练度的,这学画也需要时间的。现在对于钟岳来说,得放在一边,三天之后要较量的,他还需要准备一些后手。 钟岳瞅了一眼主线任务,新的任务已经生成。 和当初一样,系统产生的主线任务和实际是挂钩的。 “战胜王格。任务奖励:成就点一万。” 必然的事,无奇的奖励,钟岳也没什么心理波动。他要战胜小楷王,不是为了虚名,也不是觊觎那《王氏家书》,他要做的,就是替传统书法摇旗呐喊,尽管他的实力还不足以做这些,但是没人做,总得有人来做。 即便钟岳真的败了,大不了,漆书不写了就是。 他坐在草地上,继续观摩神人九势。 解决问题的方式,不可能只有一种。 如果只有一种,那也不是他如今领悟的这种方式。 神人九势,绝不止于此! 第一九三章 不器、不争 观摩了一遍神人九势之后,钟岳便进入了文氏书亭,准备找文征明请教一些关于小楷的问题。 大战在即,钟岳说一点也不紧张,那纯属是安慰自己。 书亭凄清,夹道芳草艾艾。吴门小楷的领军人物,也是钟岳广义上的老师——文征明,便坐在书亭之内。 “衡山先生。” “不器,前来所谓何事?” 钟岳站在书亭外,“王氏小楷,以何法可胜之?”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钟岳理解了一下文征明这话的意思,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我放弃这次比斗?” 文征明看着钟岳,说道:“比斗很正常,为师年少气盛时,也经常与苏地文人墨客比试。但你总归要明白,你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与人争,不如与己争。” “您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对三日之后的比斗,我觉得帮助不大。”在系统之中,钟岳用不着担心什么说错话,文征明说得确实很对,但是三日后就要和王格比试小楷造诣,这话,三年前对钟岳修心来讲,是有用,三日前,明显用处微乎其微了。 文征明抬起手,微笑道:“你过来。” 钟岳走入书亭,看向石桌上的摹本,“灵飞经?” 文征明点了点头,“迷茫或者紧张的时候,知彼不如知己。来。” 钟岳看向递来的毛笔,双手接了过来,坐在一旁的石墩上,开始静心临摹。 唐人一波五折的笔法,钟岳数百次尝试,皆不得要领。自从领悟神人九势以来,这是他头一次执笔写小楷。也不知道能否达到一波五折的秘境。 文征明小楷,笔划婉转,节奏缓和,自然不需要一波五折的高度,但是文征明教钟岳的小楷,绝不仅仅于此,可以说,将钟岳领进门之后,文征明便不再教过钟岳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完全靠他自己在书法道路上摸索。 笔法师古,钟岳领悟的神人九势,在千年前便传承下来。融入到小楷之中,显然是更加精进,甚至于能让钟岳的笔法提升到一个很高的层次。 然而钟岳也意识让一点,那就是文氏小楷笔划婉转,缓和的节奏与唐人一波五折,眷抄道经的笔法,存在一定的冲突。 一急一缓,这样随之带来的就是不和谐。他运用神人九势,已经很努力地在相互融合,达到一个和谐稳定的构字章法,但一些细微之处,还是能看得出破绽。这便是他如今小楷的瓶颈。 “钟岳,你知道为什么为师要给你取字为不器吗?” “君子不器。先生想让我成为一个谦谦君子。” 文征明摇头,说道:“君子不器,是为不争;君子不争,视为无器。通达事物圆融善美境界的这种人,以这种状态的面貌出现,就是让事物的状态到了清清楚楚、各种关系和联系都明确无疑的地步。既然如此,为何要拘泥于形式教条呢?为师说过,教你三分,但没有说这三分,你一定要学。既然你追求的已经不再局限于吴门小楷的笔法,与其兼容并济,不如学会取舍。” “取舍?” 文征明点头,“书家博采众长。为何有的人可以成为一代大家,有的人却籍籍无名?关键就是在这个取舍上,见解不同罢了。记住,会和用,是两个概念。” “谢谢先生指点。” “不客气,你要走的路还很远,记住,戒骄戒躁。” “学生谨记。” 有些东西,学成不易,要摒弃,同样不易。就像文氏小楷的风格,钟岳要做到取舍,让自己的小楷足够精纯,也是有不小难度的。 他在木桥上静坐观鹅。 自从得到【王珣行楷笔法】以来,钟岳没有去专门地接触行楷。他来到王氏族聚之地,仅仅是来此地修心。 水面波澜不惊,鹅群在远处散开着,一幅恬静的画面。钟岳长舒一口气,头脑放空,什么都不去想。 文征明指出了他小楷的不足,如何改,就得看钟岳自己了。 这里确实是一处秘境。每次钟岳来这里,不管遇到什么烦心的事情,都能够抚平内心的躁动,往往钟岳一坐就是两个小时飞逝,迫不得已,才被传送出笔法系统。 他静坐许久之后,又来到王氏宗祠之前,和王珣闲聊了几句,便准备登录商城买点东西。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钟岳手中的两支笔,【秘传鼠须兼毫】可以用来写小楷,而且尤其适合速写,如果要达到唐人一波五折的笔法秘境,或许这是他的一大助力。 好马配好鞍。 以前抽奖的时候,钟岳总觉得抽到纸是最坑爹的,然而如今书法写得多了,才发觉,其实好的纸跟质量差的纸,手感实在是差太多了。 他想在商城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物美价廉的宣纸。 其实说到底,制造宣纸的原材料只有两种——青檀树皮和稻草。但是制造工艺上的差别,则是让一张纸的质量产生天壤之别。笔与纸、墨与纸之间,都会产生很奇妙的感觉,这只能体会,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不过之前用过一次系统产出的宣纸,有一说一,确实好。 在商城里翻阅了几大页面后,钟岳终于找到了宣纸页面,还好,看到当中的交易品是按一刀来计算的,而不是一张来卖,顿时松了一口气。若是按张卖,以后钟岳的手感养叼了,每天用去几十几百张纸,估计得把钟岳写破产。 以前钟岳用的都是最普通的单宣,这次既然要比斗在,自然是要让人赏心悦目,但也不能用太过浮夸的纹路。 系统出品,果然还是必属精品。 钟岳细看之下,居然各类纹路的用纸、设色上,都还细分到适合写哪一类书体。这就很贴心了,钟岳翻看了一下,选了一款玉版罗纹净皮单宣,适合写小楷的。然后瞄了眼价格,四百成就点。 也不便宜,若是换做之前,钟岳估计得问问,能不能按张买了,不过接连两个任务奖励都奖励了一万成就点,也就不墨迹了,直接买下了这一刀纸来,毕竟宣纸的保存时间,可号称千年寿纸。 一切就绪后,钟岳将取出来的纸笔以及随身携带的纸镇、砚滴放在一起,如今这些家当,足以让钟岳在书画道路上,如虎添翼了。 …… …… 沪上夜色迷人。 一条黄浦江。 当年多少风雨佳话,在此上演着悲欢离合。 入秋以来,气温骤降,也就是一两日的事情,白天倒好,到了夜晚,尤为明显。对岸的明珠塔,是沪上的地标,绚丽的led大屏幕,楼宇高耸,鳞次栉比,这是普通城市所见不到的景观。 上世纪遗留下来的欧式建筑,如今依旧在。银行、商贸、咖啡厅、酒吧,等等。 一处僻静的会所之内。 沙发上坐着的几人,喝着刚沏好的茶水。茶叶在玻璃杯内翻滚,水汽氤氲升腾。 “老王,怎么回事?听说你下午跟一个无名小辈打赌?还输掉了小楷王的名号?” 王格标致的长衫没穿在身上,衬衫西裤,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恩。” “恩?!你知道这事情闹得有多大么?现在的媒体,听风就是雨,跟狗似的,鼻子灵敏的很,如果不是我花钱给摁下来,现在网上估计到处都炸了!你要不要紧呐?” 王格不在意地说道:“先不扯别的,老曹,之前跟你说的,欧阳开山最近在捣鼓什么呢?你有消息没?” 坐在左边的谢顶老头单手搭在沙发上,说道:“不晓得。这次貌似搞得很神秘,几方打听都没准信儿。” “会不会是又要进军文化产业了?去年欧阳影业狼狈收场,损失惨重,不知道这次欧阳开山又要干什么。他可不是个轻易服输的角色。” “听说今天在凯宏轩,欧阳国青也在?” 王格眯缝着眼,“跟我斗的那小子,和欧阳家走得很近。” “那你还不当点心?” “所以既然他是欧阳开山的一张王牌,我就要摧毁他。三日之后,我就让他消失在沪上的书法界。” “老王,你可别大意。今天吃了亏,那三日后呢?” 王格眉头一挑,“今日不知道云徽发什么神经,居然打电话给京北那位书法界泰斗,人家都直降身份,自愧不如了,我能怎么办?我又不会漆书,不然会让那小子得逞?” “那三日后比什么?” “小楷。” 老曹眼睛一怔,“那小子接了?” “嗯。” 坐在一起的几人倒吸一口冷气,“他居然敢?” “呵呵,那小子居然胆大包天,觊觎我手上的三件宝贝。我看这次谁能救他,我让他哪来的打哪儿回去!” 老曹摸了摸秃顶,说道:“你是想,借着这次机会,替牧氏打压欧阳国际吧?” “呵呵,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可欧阳开山想要让这小子踏着我上位,文化圈哪有这么简单?他乐意,靠着凯宏轩吃饭的那一群人,你们问问,他们乐意不乐意,真是天真。” 第一九四章 赴约 三日后。 钟岳将文房四宝检查一遍后,放入到一个狭长的皮匣内。 吃过中午饭,刘姨将一束新买来的花插换上。钟岳从房间出来,从楼梯上走下来。 “小岳睡醒啦?” “嗯。”钟岳吃过午饭后,小眯了一会儿,问道:“阿明有没有说要过来?如果没有,我自己坐地铁去凯宏轩了。” “说了,昨晚就已经跟我说了,怕你独自一个人单枪匹马过去,怎么的也要跟着去。今天正好周末。国青说他就不去了。” 钟岳点了点头,他自然能明白,如果欧阳国青跟着过去,那么变相的就成了欧阳家在做钟岳背后的势力,如果赢了到没什么,若是输了,一点漆的市场可能受到影响。毕竟这次欧阳国际花了大把的精力财力,要走出这第一步。 “花挺好看的。” 刘姨投来微笑,“是吧,我也觉得挺好看的。以前欧阳先生总是说花不实用,不过夫人喜欢。现在虽然不来长住,但来的时候,看到点绿意,也养眼不是?” “是。”钟岳看了眼一旁放着的塑料垃圾袋,“我待会儿出去的时候,顺带出去吧。” “不用,我来就好了。” 钟岳拎起满满的塑料袋,说道:“没事。顺带手的事情。” “你这孩子,那个,晚上回来吃饭吗?” 钟岳想了想,如果输了,好像真的没脸见人了吧,便笑道:“应该来的,如果不来,肯定打电话给您。” “好。刘姨给你烧不放糖的红烧肉。” 钟岳点头道:“好。” 沪上的烧菜,大抵都是甜口的,钟岳自然吃不习惯。红烧肉放糖放到可以拔丝的地步,这么甜,不腻口? 他走出别墅,将垃圾袋放到院子外的大垃圾桶内。 “岳哥。” 钟岳转身看过去,“你这穿着……” 钟岳简直无语了,看到穿着长衫,跟个天桥下算命瞎子似的,松松垮垮不成样子,“你再那个二胡,可以去卖唱了。” 欧阳明将墨镜摘下,“怎么?这装扮不够文艺吗?” “赶紧换了,看着丢人。” “……” 欧阳明直接将长衫脱了下来,“得,还是不装文青了。” “你这不是文青,是神经。” 钟岳将皮匣放在后座内,自己也做了进去。今天欧阳明没把他那俩拉风的跑车开来,而是一辆商务轿车。 “我都说你不用来,我自己去就好。” “那不行。你现在是漆书钟大师,身边没个助理怎么行?” 钟岳笑道:“堂堂欧阳家少爷,当助理?太抬举我了。” “别介啊,岳哥。你知道我有多崇拜你嘛。以前我就想当个文化人,这坐在一起,喝喝茶,谈谈人生理想,说说哲理,多有逼格啊。” “你也就会喝喝茶了吧。” 欧阳明说道:“哈哈,不是读书的料子,不然我也想肚子里有点墨水啊。你知道今天要进凯宏轩,得话多少钱吗?” “多少?进去还要钱?” “你不知道王格多贱,联系了好几家媒体,疯狂宣传炒作,凯宏轩说是说邀请函,暗地里请水军兜售,摆明了就是卖门票。现在都炒到两千一张了。” 钟岳嗤之以鼻,“王格还琢磨旁门左道的东西么?” “听我爸说,还将独家视频转播的版权给卖出去了,同步网络直播呢。” 钟岳微微一笑,“看这架势,是已经吃定我了。” 也难怪,欧阳国青和欧阳开山前两天都未提及这件事,想来怕是对钟岳造成什么过多的压力。 “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欧阳明哈哈笑道:“你都不紧张,我担心个锤子。就跟咱们学校期末考试一样,越到考试我越浪。” 钟岳看向车窗外倒退的景色,“那你真棒……” …… …… 车子到了凯宏轩外。 钟岳才刚刚下车,被一群记者拿着各式的“刑具”拥在了一起。 “钟先生,请问你挑战小楷王,有没有什么压力?” “钟先生,您的漆书这么厉害,为何要选择小楷来比试?” “听说您是为了王氏秘而不传的笔法去的,是这回事吗?” “您年纪轻轻,就得到书法界泰斗认可,传闻您是钟繇后代,是不是也有秘而不传的传家之宝?” 钟岳听着抛来各式各样的问题,“各位,请还书法界一个清净。” 场面有些静下来。 “那您是不选择接受记者采访吗?” 钟岳微笑道:“接受,但是我这还没挑战,若是赢了,说什么都行,输了,不就是啪啪打自己脸吗?” 场面顿时发出稀稀拉拉的笑声。 钟岳能开玩笑,至少让他们证实了一点,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不紧张。 “不管输赢,我都会接受大家的采访,现在请大家让一让。” 这些记者大哥大姐,听到钟岳这么礼貌而又谦逊的样子,也都识相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钟岳看着那个举着麦的大叔,说道:“对了,这位大叔,纠正您的一个错误,他已经不是小楷王了。这是之前的赌约,王格先生输了。” “哦……哈哈。好的,钟先生,我知道了。” 在一阵轻笑声中,钟岳带着欧阳明朝凯宏轩内走去。 “明人不装暗逼,这小子,真有意思,搞得自己真和大师似的。”嚼着口香糖的风衣男子玩着手里的摄像机,摇头冷笑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的意思,和小楷王似的,那样子高冷,就是大师形象吗?” “别说没用的,是骡子是马,等出来之后就知道了。” 风衣男子摇头道:“他能赢了小楷王,我倒地吃**。” …… …… 楼上俯瞰下来的王格,喝着茶,长衫套在身上,缓缓道:“老曹,你说这些记者是不是人来疯?之前请他们做专题报道,一个个跟大爷似的,还得贴钱,现在没请他们,一个个又像是牛皮癣一样,甩都甩不掉。” “有看点呗。老王,报社、媒体都得吃饭啊,总不能都给你凯宏轩留板块吧。喂,你这人都请来了,别到时候出幺蛾子,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呵呵,论书法造诣,沪上我是排不进前二十,但是小楷,我还真没怕过谁。” 老曹说道:“请来的人呢?塞钱了没?” “有一半,都是在凯宏轩挂了号的,他们懂分寸,更何况,也不需要多做什么,他的小楷功底,虽然比同辈人高出那么点,但不够精纯,远远不够看的。” “你有把握那最好了。” 王格将茶盏放在边上,“这一次,我要让他怎么赤条条地来沪上,怎么赤条条地回去!” 第一九五章 花样挺多 凯宏轩内,迎宾的红毯从三米开外一直铺到门内的巨制前。 钟岳心情平静地走了进去,反倒是之前一点也不紧张地欧阳明,开始有点担心起来。 “岳哥,咱们是不是再叫点人来?席老韩老这回可都没过来的。” 钟岳转头说道:“怕什么?” “多个人说话也是好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肯定插不上话帮你。” “诸事求人不如求己。” 钟岳拎着皮匣,跨进了凯宏轩。 秋寒,气温骤降,秦胖子一人顶两人款的马甲,不知道是从哪里定制的,穿着简直就像是王八套龟壳,有模有样的。 见到钟岳如约而至,便哂笑道:“果然有勇气。” “不然呢?认输么。” “来,也是输。不来,还省得丢人现眼不是。” 钟岳微微一笑,“那你想多了。没工夫和你打嘴仗,赶紧吧。” 秦胖子招呼了一声,让师弟带着钟岳朝楼上走去,自己则是在此等候着更重要的人物到来。凯宏轩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现在“和谐”社会,很久没有这样不怕死的踢馆选手了,偶尔碰上一个,王格怎么说也得炒作炒作,扩大和稳固一下凯宏轩的名气。 钟岳坐上电梯,看着带他过来的年轻人一直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索性就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叮!” 电梯到了。 门打开,一群小学生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这是上去的电梯,小孩子不要乱按电梯。”秦胖子的师弟白了眼一脸呆萌的小学生,直接将电梯门关上,电梯继续往楼上升。 “王格先生真是心大,都不清场的吗?” 秦胖子会心一笑,也不知道是谁心大。 电梯升到七楼的书画室。钟岳走出电梯,便看到廊道上有不少人东一堆,西一堆地扎堆闲谈着什么,看到钟岳来了,便都将目光投过来,有的目露欣慰,有的则是一脸的鄙夷。 钟岳朝里边走去。两张对立的长桌已经摆放完毕,一侧的摄像师在倒腾着机器,还有巨大的投影幕布,从原先的黑板上挂下来。钟岳笑着摇头,王格作死还真是有一套。 他眼睛扫过去,那一排排座位,后边的人倒是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前边一列,放着十来个嘉宾牌。钟岳眼里也没那么好,懒得凑过去看。将皮匣放在一侧,便问欧阳明,“几点了?” 欧阳明看了眼手表,说道:“一点半。” “恩。动作快点,兴许三点多还能喝个下午茶。” “……”欧阳明一阵无语,“岳哥,我去上个厕所。” “好。”钟岳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比赛的开始。照理来说,之前说定的是两点开始,不过提前一点,总比迟到要好。 见到钟岳来了,摄像机挪了过来。 “钟先生,请问您对此次比赛,有什么看法?” “没看法。” “那您有什么把握吗?” “没把握。” “……”记者一头黑线,听着钟岳面无表情地回答,直接把天给聊死了。 不过想到过来时台长交代的任务,以及高额的独家转播费用,女记者还是开腔问道:“听说,您之所以答应比赛,外界传闻,您是冲着王氏的笔法传承。我想,这其中一点有什么误会,您能解释一下吗?” 钟岳抬头,看着小姐姐真挚的眼神,说道:“是啊,就是冲着它来的,没用任何误会。” “……” 干脆利落地回答,让女记者无言以为。她想了想,只好进行下一个提问,“小楷王成名已久,还荣获过国展银奖,您有压力吗?” 钟岳说道:“我说没有,你信吗?” 记者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心里暗道,鬼信啊。 钟岳不再回答任何无意义的问题。过了十来分钟,在外头闲聊的人都陆续走了进来。钟岳看到了云徽,隔着老远,老头朝他善意地点了点头。 钟岳回以一笑。 两人便在没有什么交流。 稍时,穿着长衫的王格从外边走来,已经坐在位置上的好几人都站起来,朝王格微笑注目。 王格伸手按了按,走到一侧,拱手道:“多谢各位百忙之中赏光,应邀参加此次学术切磋。” “王老师客气了,能荣幸参加这样的书法交流机会,是我等的荣幸才是。” 王格微微一笑,朝钟岳看过来。 “这次是凯宏轩和这位钟先生的切磋,既然是切磋,总得有个输赢胜负。虽说文无第一,但仔细区分,还是能分得出优劣的。为了切磋的公平,我和钟先生会写同一篇幅的内容,然后会用扫描软件存档进入到大屏幕上,既然是小楷,逐字对比,也无碍章法一说。在场邀请来的每位老师,都可随机选择十个在纸上的字,电脑会扣下来,匿名放大对比,这样也就不存在作弊嫌疑了。” 钟岳轻笑,花样搞得还真多,不过无异于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一个人的字体风格,一眼就认得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抠出来,还是有很鲜明的特征,有什么用呢?又不是十七八个人比赛,两个人整个跟什么大赛似的。 云徽也摇头笑道:“搞得太花哨了。作品好坏,我们还分辨不出来吗?没必要的。” 王格轻咳一声,说道:“云老,这不配合文化传媒,录制一档书法类节目。配合一下,配合一下。” “呵呵。”几个沪上书法界的泰斗摇头苦笑,不得不佩服王格的商业头脑。人根本不在意这次所谓的切磋,而是借着这次切磋,如果给他的产业带来多大的商业利益,而这些沪上平日难得聚在一起的文化人士,都成为了此次配合宣传的免费劳工了。 王格转过头,看向钟岳,问道:“钟先生,有什么疑议吗?” “没有。” “既然规则是王某制定的,为了公平起见,这内容,就由钟先生你来决定吧。” 钟岳一直平静地坐着,说道:“《乐毅论》吧,大家都熟悉一些。”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都有些诧异到了。 王格眉头一挑,“你确定?” 第一九六章 你开心就好 在场不少人听到《乐毅论》的时候,心里已经下了定论:钟岳必输无疑。 书圣王羲之最出名的自然是《兰亭集序》,不过论书圣正楷最出名的,则当属《乐毅论》和《黄庭经》二篇小楷作品。当年唐太宗四处搜寻王羲之墨宝,传闻最重视的也就是行书《兰亭集序》以及小楷《乐毅论》。 真迹同样早就不复存在,世存刻本多种,以《秘阁本》和《越州石氏本》最佳。不过这都不是最关键的,王格当年成名之作,正是《乐毅论》。 书圣后人,自然将《乐毅论》临摹得出神入化,小楷王的名号,也非全然一点根据都没有。钟岳居然选这内容,这不是送羊入虎口? 王格微笑道:“不如《六甲灵飞经》吧。” 钟岳微微一笑,“《六甲灵飞经》太长,就免了。《乐毅论》挺好的,相信在座的各位也都熟悉内容,就它好了。” 见到钟岳这么狂妄,王格冷笑道:“要不要我给你找本字帖来?” “不用,王先生话有些多,不知道可以开始了吗?纸,我自备了。用的是罗纹白宣,如果您非要用所谓的智能扫描,来博得大众眼球,那您最好也跟我用一样的,免得说我作弊。” “呵呵,是怕我凯宏轩没纸,还是在纸头上做文章?” 钟岳打开皮匣,随便王格怎么遐想。 黄花梨纸镇。 白玉砚滴。 笔帘。 这回钟岳把该带的都带来了,甚至毛毡都自备了一块,免得再出现上次那样的情况。 王格看到钟岳的这一套文房四宝,眉头一挑,心里暗道:欧阳开山还真舍得花钱。这桌上的东西,看上去都不是凡品,一看就不是小几万能够吃下来的,尤其是那个白玉砚滴,这色泽,通透玲珑,一看就是个好东西。 “钟先生,你这套文房四宝,倒是不错。” “过奖。” “这样,既然你这么想要我凯宏轩的三宝,不如在之前的赌约上再添点彩头,拿你这套文房四宝和那幅李可染的画作为赌注,如何?” 钟岳笑道:“王先生是看中我这套文房四宝了吗?” “呵呵。文人就这点爱好。”他看到摄像已经在移动了,便道:“这段掐了,别播。” 底下间或传来一阵轻笑。 “您的那幅画太大了,我要了,没地方挂啊。” 边上的笑声更加大了。 王格说道:“不打紧,要是真是王某不幸负于你,那幅画重新装裱一下,做个画轴,卷起来还是很方便带走的。” “王先生这么客气,那也好。” 王格朝一旁招了招手。 秦胖子以及几个徒弟拿着两份文件走了过来。 “既然是赌约,希望钟先生有些契约精神,倘若您不幸负于在下,这说了您不能再写漆书,如果再写,我总不能一直跟在您的身边监视着您,所以,索性就拟了一个合约,如果您今后还有漆书创作,没问题,但是一切商业价值,包括作品交易所得,都会归凯宏轩所得,希望您能理解。” 钟岳微微一笑,看着桌上的合约,想着自己签了太多的所谓保障权益的合同,这类的文字游戏,无非就是那些无赖担心碰上比自己更无赖的人,所想出来的条款,钟岳也懒得多看,声音提高了一些,问道:“王先生您的意思,之前咱们那个赌约,您输了。没有签所谓的合约,您是不是就不承认了?” 王格哈哈一笑,“怎么可能?人无信不立,我王格最基本的为人处世态度还是有的,只是没有什么法律效力,所以我即便再以小楷王自称,您又能如何呢?” “呵呵。狗屁小楷王,您还想得到法律的认可吗?” 一句话,瞬间让场面有些调侃愉悦的气氛冷凝下来。 王格眉头一挑,“钟先生,你我都是文化人,请注意您的言辞。” 钟岳拿过一方自己的印章,在朱砂中按了按,摁在两份文件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说的是小楷王,王先生您已经不是可,可别代号入座,诚信的您,难道不是吗?要签合约就签,你开心就好。” 王格鼻息出气,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拿起笔,在双方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闲话不多说,请吧。” 钟岳也不多说什么,将矿泉水直接倒入砚滴之中,有些讲究的书法家看到了,顿时摇头轻笑,心里暗道:真是乡下来的,这么好的宝贝,居然用矿泉水当墨引,给他用这么好的文房用品,真是好白菜让猪拱了。 钟岳不紧不慢地将水滴在砚台里,将一点漆慢慢研磨,又拿起之前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 墨色研磨得差不多之后,钟岳将笔帘打开,挑出了那只秘传鼠须兼毫,在墨碟里浸润,细细刮去多余的墨水。 钟岳在自己静心做的一切,王格那边,都有弟子替他在做。欧阳明看着有些不爽,本来想起身过来替钟岳帮忙,却被一个带眼睛的中年男子阻止了。“别打扰他。” 欧阳明点了点头,看来自家老爷子还是没有完全不在意这次比斗,虽然欧阳家的人没来,但是还是有不少“自己人”混进来了。 钟岳提笔的时候,王格也不紧不慢地提笔,开始创作。 小楷。 说是创作,其实考验功底多一些。 正书的法度严谨,一笔一划,皆有定式,所以在法度之上有所突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楷书写得出彩,能青史留名的,也不多。 写小楷,更不可能站起来,悬腕书写。 这样的蝇头小字,还是长篇累牍的,也不需要拉开笔力,主要还是腕力,所以坐着写,是最佳的姿势。 钟岳握笔。 鼠须笔的辅助效果提升得非常明显,加上之前磨墨时候的心态调整,渐渐地,钟岳的听觉弱化了,注意力也集中起来。 桌上的罗纹宣纸,被裁成一尺长左右。 钟岳望了眼侧面屏幕上的黑体内容,默念几个字,然后写几字,除了书法,他已经不在意其他任何的事情了。 细心的人看到钟岳频频抬头望向大屏幕,有些咋舌。 一个连他们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的疑问,从心中生出来。 “这样子,不会是……没有临摹过《乐毅论》吧?” 第一九七章 一波五折 书法家大抵都从楷书起手,这样的经典小楷字帖,不说临摹过千遍,至少百遍是起码的。四十四行的《乐毅论》,记性再差,整篇背不下来,这么几百遍临摹下来,前六七行,早就已经滚瓜烂熟了。 “世人多以乐毅不时拔莒即墨(为劣是以叙而)论之。夫求古贤之意,宜以大者远者先之,必迂回而难通,然后已焉可也,今乐氏之趣或者其未尽乎,而多劣之……” 这些都不需要去刻意记的,而是张口就来,提笔就写的东西,钟岳却仿佛像是头一次接触到一样,看着大屏幕上的内容。 是的,没错。钟岳并没有临摹过这《乐毅论》,今日切磋小楷,又不是看谁临帖临的像,内容写什么,熟悉与不熟悉,其实差别不大。 行书会有很大影响,不过小楷不会。 云徽显然看出了钟岳频频抬头的原因,皱眉叹道:“这孩子太自信了。内容定《灵飞经》,不说结果怎样,至少用笔上熟悉不少,怎么能这么自大,选《乐毅论》?” 云徽显然是已经调查过钟岳,知道这么初出茅庐的少年,是从徽州来,之前因为一篇出彩的《六甲灵飞经》摘得市大学生大奖赛桂冠。 反观王格,这篇《乐毅论》他太熟悉不过了,从小到大,不知道写废过多少只毛笔了,别说背诵了,连用笔的姿势,他都已经形成了一种流利连贯的笔势,根本不需要去花多余的精力,直接就流畅地写下来了。 钟岳手中的鼠须兼毫,用起来也十分顺手。他甚至能够感受到笔毫腰力翻转的时候,那细微动作产生的摩擦。 一波五折,这是钟岳之前没有达到的秘境,就在他熟手了两行之后,终于实现了! 他将写过的宣纸团成一团,丢在一边,有些欣喜地重新拿过一张新的罗纹单宣。 然而坐在位置上的那些人不知道钟岳发生了什么状况,纷纷摇头叹气。 “这孩子心态炸了啊……” “真是,没有本事,就不要选不熟悉的内容,还狂妄地选乐毅论,真是年少气盛。” 那边全程摄像下的主持人,轻声说道:“现在两位大师已经在进行创作,不过挑战者仿佛出现了失误,之前写好的作品被揉成团,丢弃在一边。王格老师则是有条不紊,用笔稳健地创作着,看到形势对于钟先生很不利!” 钟岳第二遍开始书写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更加秒了。 气势连贯,虽然字与字、笔划与笔划间没有连带,但是遥相呼应,内含勾丝,唐人一波五折的神秘笔法,在钟岳用上秘传鼠须兼毫后,终于达到了! 钟岳甚至不愿意再抬头去看那文本,害怕这样的状态被打断。好在这样的经典书帖,文征明也有临摹的作品,钟岳直接开启了系统全息投影,在光影的辅助之下,他完全可以洞悉全文。 至于吴门小楷的笔法,他完全不用去在意,因为他已经完全抛弃了文氏的细腻婉转。神人九势的急势,配合鼠须兼毫的灵动,已经完全可以达到一波五折的唐人笔法高度,这一连文征明都梦寐以求的笔法,钟岳达到了! 这种奇妙的状态下,钟岳的心情反而趋于宁静,若是以往,再有所突破之后,激动是在所难免的,不过系统产出的精品神器,具有宁心的效果,所以他能够做到心如止水。 小楷的法度,是标准。 法度坏了,那么即便笔划再飘逸灵动,那都是病笔。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正书的规矩。 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近现代的书家之中,都没有专攻楷书的。这座大山之上,巨人太多,法度严谨,根本无人可以做到比肩,甚至是超越,所以导致自明清以后,没有真正的楷书大家诞生。 这种格局直到最近十年,才宣布告终。 随着传统国学的复兴,各式各样的“伪大师”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王格自然是其中之一,在沪上的书法商业帝国里,他就是****! 好久没有这么长篇幅的书写小楷,王格握着笔的手心微微有些发汗,手臂也有些发酸。稍作停顿休息,弟子立马端上香茗。 “师父,用茶。” 王格放下笔,看到对面的钟岳还在全神贯注地写着,茶水润了润喉咙。 “师父,您放一万个心,那小子心态炸了,刚刚写了一张,直接丢了。您赢定了。” 王格笑着将茶盏递回去,继续提笔书写,才三十几行,还有最后一段内容得完成。王格舒了一口气,提笔写起来。 钟岳纸镇挪开,将笔搁在一旁,闭目仔细体会着之前的那种感觉。 一旁的观众已经不对钟岳报什么希望了。因为之前钟岳还抬头看看内容什么的,等心态爆炸后,连看内容都不看了,一看就是在瞎写,这还能写出什么好的作品来? 钟岳脑海里,浮现出了木桥、白鹅。 恬适、宁静。 白鹅戏水,时而静,时而动。 技法、艺术。 王羲之笔法,尽管被赞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但很少称作“王体”。 每一笔画其中细节变化万千,每一笔都堪称妙绝颠毫,每一笔又都不尽相同,一波五折,这不是一个固定的笔法,钟岳细细感悟着方才的玄妙感觉。 王格落下最后一笔,抬头看向钟岳,不觉眉头一皱。 睡着了? 装什么逼呢! 见到两人都停笔了,边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了。 “这钟岳是在干什么?” “真是有意思,刚刚口气这么大,真要秀实力的时候,就露馅了?真不知道之前媒体瞎传什么东西?” “老哥,现在的媒体,十句话九句吹,能信啊。不过这小子漆书是真不赖,只是这小楷嘛,看样子是要输惨了。” 王格站起来,“喂,钟先生,休息好了么?” 钟岳睁开眼睛。 “我完成了。” 王格呵呵一笑,“我知道你完成了,摄像,现在可以开始做节目了。” 第一九八章 关了! 钟岳依旧坐着。 他低头纵观自己这幅字,拿起一旁的印章,认真地盖了上去。因为这幅作品书写的状态,钟岳还不知道有没有第二次达到的机会,所以钟岳写完之后,第一时间就闭目感悟。 两张书桌间,补妆完毕的主持人已经开始了台词,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各位观众,经过刚刚半个多小时的创作,两位大师现在已经完成了书法作品,现在就让我们随着镜头,近距离地感受一下书法的魅力。” 摄像挪到王格的作品前,钟岳抬起头,从大屏幕内便能看到王格的手笔。由远及近,写得确实不赖,镜头拉近之后,字体清秀,笔笔精到。钟王的楷书作品,没有吴门小楷亦或是灵飞经那般秀美,而是一种规整的美。 如果将文征明小楷比作一个梳妆打扮,衣着华丽的美女,那么王羲之《乐毅论》的字体风格,就像是穿着校服的素养女生,有一种清水出芙蓉之感,丝毫看不出过多的变笔。 不过这是针对于《乐毅论》刻本来说的,至于真迹如何,就另当别论了。王格写得小楷风格,则是让钟岳觉得,有点遗憾。 书法发展,大致都是由简入繁,篆隶楷行,到各家书体、法则应接不暇。近代启工力启老,则是返璞归真,所有的笔画力求极简,朴素至极,行笔轻重,粗细的变化近乎细微,撇和捺都是一波一折。这样的笔法,名人写自然有名人的味道,但是给一般的书家来写,则稍显平淡了一点。 而王格,却在向这个方向靠拢,所以看上去,说不上艺术性,也谈不出什么观赏性来,但是看起来很舒服。 这就像是着装搭配,你混搭搭得难看,肯定被人喷,但是呢,你穿一身黑,绝对没有说你穿得丑。 摄像近距离在王格的字体上停留了好长时间。 座位上看着大屏幕的人也开始议论起来。 “好久没看到王先生写小楷了,写得是真的不错,你看看,有鼻子有眼的,这一撇这一捺,真好看。” “大道至简,王大师这是在走启老的路子啊,真厉害了。” 虽然有吹捧的,但也有书家摇头,并不认可所谓的返璞归真。 事实上,启工力老先生的书法,也是很受争议的。近现代有些书家认为,所谓的返璞归真,那是笔法尚古,书风上溯魏晋,达到钟王的笔意,而绝非简简单单地用行笔的轻重,笔划的粗细来体现,不然直接用黑体写好了,更简朴了。 不过启老并非简单的书法家,是一个综合性的学者,家世上的特殊,以及在其余方面都有建树,这样的学者型书法家,作品价格自然水涨船高了。 王格这样的书风,怎么说呢?有些讨巧吧。 小楷法度严谨,要在法度之内求变化难,但是简化,这就变成了一道减法题了。 王格小楷功底本身就不赖,再省去了变化,剩下的,做到字体结构合理,章法布局得当,就像是两个体操运动员比赛,一个人做了一套高难度系数的动作,但是他失误很多,另一个,只会基本动作,但是很扎实,全程无亮点,但也没失误,所以只要对方失误,他就赢了。 这就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主持人在摄像机面前哔哔叨了半天,将之前准备好的台词念了一通,将至要把王格跨上天了。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来看看,挑战者钟岳的作品如何吧。” 钟岳呵呵一笑,得,刚刚还称钟大师、钟先生,现在直接成挑战者钟岳了。 主持人走着猫步,朝钟岳这边走来。 摄像机也跟着推了过来。 “哇,挑战者写得也很满呢,让我们近距离看看,挑战者的书法作品如何吧。” 摄像机焦距拉近了。 大屏幕上渐渐出现钟岳作品的影子。 众人有些提不起兴趣地瞟了眼。之前钟岳已经心态炸裂了,这还看什么,肯定是一堆烂字了。王格已经接过茶,准备润润嗓子,待会儿要开始点评了。 “嗯?” “嘶……” 随着焦距拉近,钟岳的字迹露出真容。 “这字……” 云徽等几个老书法家猛然一怔。 有的锁着眉头,有的瞳孔一缩,有的倒抽冷气。 “这……” 王格没去看大屏幕,他知道,钟岳的字乍一看,普通人绝对是认为秀美的,但是专业书法家较真一点的,就能够看得出端倪来。他的灵飞经尚且如此,这不熟悉的内容,更加是漏洞百出吧。 等到他点评完之后,那些沪上的书法大家自然会齐刷刷地站在自己这边了。 博采众长和笔法杂乱无章,那是两码事。 “师父……” “急什么,等流程,待会儿会让这小子吃鳖的。” 秦胖子看着情势,大屏幕上堪比唐人楷书大家的笔法字体,让他心脏漏跳一拍,“师父,你看……” 王格抬起头来,朝大屏幕看去,忽然瞳孔一缩。 那边的主持人显然是属于不太懂书法的,按照之间商量好的台本,在自我即兴发挥,“看来我们这位挑战者实力也不容小觑啊,不过比起我们小楷大师王……” “关了!” 一声厉喝,从王格口中脱口而出。 女主持有些惊讶到了,回过头看去,朝王格投来疑惑地目光。 秦胖子赶紧跑过去,和凯宏轩的几个弟子围住了电视台的人。 “对不起,几位,跟我过来吧。” 女主持人一脸懵逼,“可是……可节目还没。” 秦胖子微笑道:“临时有变故,节目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谈,来,黄小姐,这边请。” 几个电视台的人,就这么半哄半推地请出了书画室。 大屏幕也被掐掉了。之前才看了没多少内容的人视线被打断了,顿时回过神来,看向钟岳那边。 没想到,刚才看似心态炸裂钟岳,居然能够写出如此精美的小楷作品来! 这是真的吗?还是大屏幕出现故障,错将某位书法大师的作品切了过来?还是说,钟岳刚才作弊,换了一幅提前准备好的字? 有些人想要走过来,一睹真相。 蠢蠢欲动地跨出几步后。 王格已经走向钟岳这边,“诸位请给王某人一个面子。此次书法切磋,只是私人交流,不相干人士既然看过了,就请先离去吧。” 众人一愣。 小楷王……认怂了? 第一九九章 演员 “王格,这怕是有些不合适吧。我们都是买票进来的。” 王格神情严肃道:“这些事情,和楼下的客服经理谈。” “王先生,你不会是怕输吧?” 王格笑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辙。现在,请诸位离席吧,方才看也看了,之后的交流,王某可没说要和诸位分享心得。” 钟岳起身,淡定地说道:“王先生,这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在场之人神情变得有些玩味起来。 钟岳也不傻,王格这么急匆匆的要赶人,自然是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想要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有什么不合适的?” 钟岳绕过长桌,走到王格面前,长衫,没有给眼前这位带来任何的儒雅气息,“沪上的文化名流也请了不少,电视台都给你拉过来做节目了,您这搭台搭这么气派,无非就是要羞辱我,这临阵撤军,还来得及吗?” 王格瞳孔一缩,心有点乱,“你作弊!你一个月前的笔法,不是这样的!一定是你作弊!” 钟岳轻笑一声,“众目睽睽之下,我怎么就作弊了?大家可看到我做了什么让王格先生如此气愤的事吗?” 云徽拄着拐杖,看了眼钟岳桌上的大作,刚刚摄像机投影到大屏幕上,那惊鸿一瞥,已经惊艳到了所有人,现在以王格的神情来看,恐怕还不止是惊艳这么简单。 “钟先生,我想和你单独谈一下。” 钟岳眉头一挑,“很重要吗?” 王格手臂一抬,朝门边的方向抬着,“非常重要。” 书画室内的不少人,心里已经有些明了了。小楷王,这是怕输啊…… 钟岳眯缝着眼,将长桌上之前签好的合同拿在手上,路过的时候交到了欧阳明手上。 王格眼皮一跳,跟着出了书画室。 一些人纷纷都想往长桌这边凑近,想要一睹钟岳这幅小楷作品的风采。早已经有所准备的凯宏轩工作人员拦在人群之前,“对不起,各位。请保持秩序,回到座位,或者可以选择离开。” “什么德性?怕输了就急着赶人?” “别瞎说。一定是王大师遇到什么高层施压了,不然怎么会脸色如此难看?” 诸人众说纷纭,一些沪上的文化名人,则是心里透亮,沉默不语地回到座位上,也有人提包匆匆离去。 文化圈,争一张脸皮,一个体面。 如果身败名裂,这比毫无作为更加惨。 一边的小办公室内,王格面色冷淡地说道:“我和你直说,这请来的文化名流之中,有一大半都是我的人。” “哦,然后呢?” 又是这一句! 王格厌烦了这句敷衍的句子,说道:“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条,拿五百万,直接走人。赌约的事情就此作废,你我都是双赢,要么……” 钟岳笑道:“王先生,你真当我是山沟里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吗?五百万?打发叫花子呢?凯宏轩三宝,就值五百万?” “你真觉得自己稳赢了?” “不然呢?不然王先生您这叫我出来,是跟我谈心吗?” 王格眯缝着眼,“见好就收!不要不识抬举,不知天高地厚!” 钟岳坐在位置上,“您这么大火气,要不咱们出去当着面说?” 王格双手负背,捏紧了拳头,一口郁气憋在胸口,抿着嘴,有点窝火,“我认输。凯宏轩三宝,会送到你手上!” “什么?大声点听不见。” “我说,我王格,认输!凯宏轩三宝,会送到你手上!刚刚你怎么没聋呢?” 钟岳从怀里掏出手机,将录音结束了,笑道:“我怕手机听不见。” “你……” “别激动。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王先生你使诈而已。我明白,这么大场面,您又是文化名人,这么啪啪打脸,您肯定拉不下脸来,想要私了,对吧?” 王格看着钟岳,这件事的确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严肃地说道:“凯宏轩的生意,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一旦我出了事,你会惹火上身,你明白吗?” “哦,然后呢?您是想吓唬我,让我就此认输?” “这本来就是一场无关书法本身的赌局,你没有赢面。” 钟岳越来越觉得好笑了,“那王先生您这是在和我谈情吗?” 真是没有赢面,恐怕现在王格已经在电视台节目录制里吹起牛来了吧?钟岳非常能明白此刻王格内心的复杂情绪,如果两人书法真是不相上下,或者说自己的小楷,像以前那样,有病笔存在,那么王格还真是有赢面,不过现在,睁眼说瞎话,也不可能将死的说成活的。 钟岳的小楷,一波五折,技法之上,已经直追唐人小楷精髓笔法了! 笔法失传的年代里,谁还能写出如此神乎其神的小楷来? “你敢再和我赌吗?” 钟岳笑道:“赌?王先生,你认为现在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赌?拿凯宏轩产业来赌吗?我没兴趣。” “你要怎样才肯认输!” “您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王格看着这个山沟里来的小子,“钟繇世家,看来传承未断啊,是我低估了。不过我还是不相信,一个月,书法的进步速度为何能够这么快!你一定是使诈了!” “您亲眼看我写的。”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但是,我不相信一个人一个月可以进步这么快。” “您长话短说吧,外边这么多人等着呢。要谈条件的话,不如我来开口,如何?”钟岳靠在椅背上,说道,“讲和自然没问题,既然您认输了,凯宏轩三宝得交出来吧,门口那巨制我暂时也不要了,这么大,拆下来动静也不小,您面子也挂不住。其余两样,先给我。这出戏,我就陪您演完。” 王格走出办公室,过了半响,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要求是你提的,我答应了。” 钟岳微微一笑,“一时赌徒,一世赌徒,王先生,下次别再赌上头了。”钟岳拿着塑料袋出了办公室,跨入到书画室中。 还在窸窸窣窣,议论纷纷的众人,看到钟岳走进来了,不少人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不知道王格和他说了些什么。十来个和凯宏轩有些千丝万缕关系的书法家,也是脸色凝重地看着钟岳。如果钟岳的小楷水准平平,他们自然可以站在王格这边,但是就在刚刚粗粗那么一扫,孰高孰低,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 钟岳整理着文房四宝,将东西收入到皮匣之内,顺带着将那个黑色塑料袋也放了进去。 王格没有过来。 场面有些骚动不安起来。 “这什么意思?王格人呢?” 钟岳小心地将作品卷起来,放入到一个特制的硬盒子里,将皮匣一扣,抬头说道:“我和王格先生商量了一下,今日书法交流切磋,打了一个平手,所以大家都散了吧。” “平手?” “什么意思?” “王大师呢?” 第二百章 还书法界一个清净 书画室内议论纷纷,有些搞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钟岳朝欧阳明使了个眼色,直接朝门外走去。 王格是注定不会出来澄清什么了,这个时候,保持沉默,认同钟岳所谓的平局,是最好的选择。尽管一些业内人士心里门清,这场比赛是钟岳赢了。 “这叫什么事啊?” “还看不懂吗?一定是这两人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草草收场了呗。” 有些人本来还要看好戏,结果就这样草草了事了,皱眉道:“合着我花了两千块,把我当猴耍呢!” “王总,低调点。这里都是文化人。” 一看就是暴发户模样的中年男子粗气一喘,“走走走,没劲!” “老师,这什么情况?”一直坐在云徽身边的中年男子有点木讷,看不懂局势,这么没头没脑,忽然就这么完了,连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徽深有意味地一笑,“这小伙子倒是聪明,走吧。别等了,不会有结果的。” 钟岳离去了,王格不现身。主角都闪人了,他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只好扫兴而归,还以为书法界不常见的踢馆,会有多惊爆的场面了,结果……等了一个小时,等出这么个结果来。 …… …… 欧阳明追上钟岳的脚步,跑了过来。 “岳哥!什么情况?” 钟岳微微一笑,看了眼手机的时间,“三点半,正好回去吃饭。” 欧阳明有些无语,“不是,王格找你出去说什么了?” “他认怂了。” “王格怂了?不是,那……那你干嘛说打了个平手啊?” 钟岳看着欧阳明一脸不解的样子,说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死缠烂打?” “他都怂了,肯定是没底气啊。这在场不少书法家,刚刚都看好你。这关键时候,怎么反倒是你怂了?” 钟岳说道:“我赢了,能得到什么?” “凯宏轩三宝呀。” 钟岳拎起了皮匣,“现在东西得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欧阳明瞳孔一缩,电梯门打开来。四楼的书法学生叽叽喳喳地闹腾着。 一群小屁孩打打闹闹地冲了进来,朝钟岳和欧阳明大眼瞪小眼地望着。 “大哥哥,你也是来学书法的么?” 欧阳明直接摸了摸靠在他身边,及腰小学生的头发,“小屁孩自个玩去。” “不是,岳哥。他给你了?” “不然我会这么松口?”钟岳将皮匣举到了胸口,让电梯里的空间能够宽松点。 电梯到了一楼,小学生四散开来,欧阳明还是有些懵逼,“不是,这本来赢了就是你的,这还谦虚什么?啪啪打他脸啊。” 钟岳叹了口气,“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我去,岳哥,你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书法,不是比武。就算争出高下,又如何?凯宏轩还牵扯到不少沪上书法家的利益,我就算赢了,得罪一群人,不明智。” 如今钟岳初来乍到,如果王格不请什么电视台、文化界名流等等,将场面搞这么大,啪啪打他脸自然没关系,但是这么多人在,王格若是输了,凯宏轩必然受到波及,如果直接得罪一批书法家,反而对钟岳不利。 欧阳明皱眉道:“之前岳哥你不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怎么忽然就……” 钟岳停住脚步,“阿明啊。” “嗯?” “摇旗呐喊,不代表我要当炮灰啊。” “……”欧阳明指着大厅上的那幅李可染的巨制,“这个呢?” 钟岳瞅了眼,“改天再来要吧……”其实钟岳也明白,这场所谓的赌局,其实王格可以说是稳操胜券,如果不是他这一波五折,太过惊艳,恐怕就不是现在这个局面了。毕竟之前王格是看过他的小楷作品的。 两人走出了凯宏轩的大门。 一群已经整装待发的记者蜂拥而上。 钟岳脸色一变,居然忘了这一茬! 记者、摄像,报社的录音笔,等等,朝他蜂拥而来。 “钟先生,请问比赛谁赢了?” “钟先生,您能讲一下比赛过程吗?” “我看只有你一个人出来,是不是落败了?您是不是今后就不再写漆字了?” 一堆问题朝钟岳砸过来。 钟岳说道:“大家安静一下,我一个个回答。首先澄清一下,这不是比赛,而是一场正常的书法交流,至于所谓的胜负,也不存在胜负之说,我和王先生各有所长。” “您的意思,是打了个平手?” 钟岳点头笑道:“可以这么说。” 一阵唏嘘声传来。 搞了半天,这么大动静,结果虎头蛇尾,打平了?这算什么? “那您能将作品拿出来,让大家拍着照看看吗?” 钟岳微微笑道:“这个就不拿出来。” “那钟先生,小楷王的作品,您如何评价?” 钟岳严肃地说道:“已经没有小楷王这个说法了。请大家尊重书法,不要再用这些浮夸的称号,来炒作博人眼球了。这不是娱乐圈,也不是什么‘大胃王’、‘厨神’节目,请大家还书法界一个清净。” “钟岳说的不错!” 身后传来云徽的声援声。 不少记者立马跑了过去。比起钟岳,能采访到这样一位书法界泰斗,显然是更值得报道。 “云老,您是沪上的书法泰斗,请问您对刚刚钟先生说得话,有什么看法?还书法界一个清净,是让我们不报道吗?” 云徽拄着杖,说道:“当然不是。报道是必要的,但是请不要过度的炒作和商业化。书法需要传承和发扬,但是需要良性地发展。” “那您的意思,小楷王和凯宏轩这样的模式,是剑走偏锋吗?” 同行对于冲在最前边的女强人给了个眼神上的赞意。 云徽微笑道:“我可没这么说。” “那您能说一说,这次比赛的具体情况吗?” “这个不方便透露。” 由于一大群文化名人出来,钟岳这边的压力也小了不少,他朝云徽挥手告别,回以一笑,就跟着欧阳明溜出来人群。 “岳哥,这群记者嘴巴真毒啊。” “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要这么做了?” 如果钟岳真的赢了,那么他很有可能就会被炒作成下一个“小楷王”。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局面,如今他开了个好头,云徽等沪上文化界名流来接棒,这才是钟岳想看到的局面。 书法,光靠他一人,能做多少? 钟岳坐进了车内。 欧阳明说道:“岳哥,要不咱们出去搓一顿吧,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庆祝你赢了王格啊。” 钟岳微笑道:“我赢了自己而已。” 他敲打着皮匣。 《王氏家书》,这会是王氏笔法的传承奥秘吗? 第二百零一章 秘传永字八法 欧阳明开车回到了别墅,两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在家里吃。刘姨见到两小伙子这么快回来了,便问道:“这么快?赢了?” 钟岳拎着皮匣,笑着点了点头。 “诶,好。刘姨去趟超市。” 欧阳家虽然家财万贯,但也是要食人间烟火,吃五谷杂粮的。除了平时在外应酬,欧阳开山也喜欢在家吃饭。倒是富二代、富三代,钟岳基本没看见过几次。 “岳哥,给我看看那宝贝。” 钟岳微微一笑,将皮匣打开。黑色塑料袋打开来,钟岳将一个画轴递给欧阳明,“小心点,别弄坏了。” “放心。” 钟岳从塑料袋里掏出那本泛黄的册子,是折页。凯宏轩三宝之中,他最重视的还是着《王氏家书》。 折页慢慢打开来,欧阳明还在看水墨画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来。 “永?” 钟岳直接拉开来,一连串的永字。 欧阳明一愣,“岳哥,这……王格那王八蛋不会是骗你的吧?” 钟岳看着纸的成色,摇头道:“不像是赝品。而且事情突然,王格也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去准备赝品给我。”他将纸页合上,又把那幅徐渭的《墨葡萄》接过来。 青藤画派鼻祖,将中国画带入泼墨写意的时代。徐渭的写意画,果然是大气磅礴,即便题材是葡萄,水墨大写意,纯以水墨写葡萄,以饱含水分的泼墨写意法。 点画葡萄枝叶。笔墨酣畅,布局奇特,老藤错落低垂,串串葡萄倒挂枝头,晶莹欲滴,茂叶以大块水墨点成,信笔挥洒,任乎性情,意趣横生,风格疏放,不求形似而得其神似。 钟岳看向画上的落款题字,徐文长,果然是个鬼才。 “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 落款居然是歪着写的! 这是何等的洒脱? 在西方,绘画与文学是两门不同的学科,两者之间要尽可能地拉开距离。 而在中国,由于文学与绘画抒情表意的共性,它们作为姊妹艺术,有着深厚的血缘关系,“诗是无形画,画为不语诗”成为共识,苏轼评价王维之语“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八百多年来传颂不已。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成了评价诗画的一种重要标准。不仅如此,在中国画上,文人画家往往还要题上自己做的诗,以增强画意。画上题诗,题得好,不只是锦上添花,还可以使平凡的绘画题材成为不平凡,故云“妙款一字抵千金”。 《墨葡萄图》之所以被广为传诵,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画上的题诗。 钟岳将画轴慢慢收起来,说道:“我去楼上躺一会,你随意啊。” 欧阳明将那册子放下,说道:“别啊,岳哥。你这是年轻人的作息嘛,睡什么睡,起来嗨啊。” 钟岳说道:“你刚才在书画室打瞌睡,我可是手没停过一刻,你还好意思说。今天的事情,我就不和你爷爷说了,如果他要是想问,你告诉他就行了,过两天我得上学去了。” “哦,那我先回趟家。” 钟岳将东西收好,快速上了楼上,将房门反锁。 确实得搬出去了。以前在家一个人住,自己在系统练笔法都很随意的,现在小住在欧阳家,确实很不方便。钟岳想着,以后也别住寝室了,免得麻烦,也不知道用金农漆书大作换来的房子离学校远不远。 钟岳进入到笔法系统之中,准备看看,主线任务是否完成了。 成就点的一万奖励,其实还好,钟岳就是想看看,接下去会有什么新任务。 然而,还没等他点开任务界面,系统的提示响了起来。 “滴。” “系统检测《王氏秘传》一册,是否收录?温馨提示,王氏秘传与宿主已绑定【王珣行楷笔法】同根同源,有助于熟练度提升。” 钟岳一愣! 我去,还有这种操作? “收录之后,是不是这册页会消失?” “收录确实会使原本消失,宿主可以前往商城购买图鉴,可凭图鉴将原本取出。” 系统又被开发出一项新玩法,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那是不是这幅徐渭的《墨葡萄》,也能够收录?” “是。” 等到系统的肯定后,钟岳简直比收获新的系统都要高兴了。 【王珣行楷笔法】和【徐渭泼墨写意画法】,钟岳总是不得要领,进步缓慢到一个只有百分之五,一个几乎为零。 虽说一法通则万法通,但是神人九势,钟岳用的是模拟的方法,并非是真正领悟到了神人九势的奥秘,所以虽然神人九势初窥门径,但行楷和泼墨写意画法还是难得要领。 钟岳进入了商城,查找到了图鉴。 然而,当看到价格之后,钟岳明白,为什么系统只是温馨提示《王氏家书》的图鉴,而没有提示徐渭的画作了。因为这个价格…… 书法图鉴的价格之中: 【初级图鉴】一百年内书法作品刻录;价格:一千成就点 【中级图鉴】五百年内书法作品刻录;价格:五千成就点 【高级图鉴】两千年内书法作品刻录;价格:一万成就点 然而当钟岳看下去,看到国画作品的图鉴价格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同样是图鉴,国画图鉴,光一张初级图鉴,价格就已经是书法作品高级图鉴的价格了…… 高级国画图鉴的价格,甚至已经可以堪比一本商城首页画法系统的价格了……已经惨无人性地到了十二万成就点…… 咋不去抢呢! 仿佛是感受到了钟岳的怨气。 系统提示道:“图鉴刻录算法要求较大,对于绘画作品难度更大。” 钟岳听完系统的解释,也只能是吐槽几句,如果直接收录徐渭的这幅《墨葡萄》,那今后就真的拿不出来了…… “算了,先把《王氏家书》收录进来吧。” 王珣一直三缄其口,不肯传授王氏笔法的秘密,钟岳如今得此《王氏家书》,自然可以破解琅琊王氏千古不外传的笔法奥秘了。 《王氏家书》,钟岳按照年代来判断,估计只能用【高级图鉴】才能刻录了。在商城兑换之后,支付出去这么大一笔开销,钟岳手上的成就点直接缩水了一般,不过好在战胜了王格,能获得一万的成就点,等于说,这趟没白跑。 钟岳看着包裹里白色的【高级图鉴】,稍稍动了下意识。 “宿主确定使用【高级图鉴】刻录《王氏家书》?” “确定。” “请稍等。” 钟岳手中的白色图鉴消失,黑色塑料袋中的《王氏家书》同样消失不见了。钟岳坐在系统内的草坪上,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光影来回移动,慢慢地,这本折页的书籍渐渐显露出来。 “刻录成功,宿主需要原本,可消耗包裹中产生的对应图鉴,原本将传回现实世界,若对系统已刻录原本,宿主再次收录时,图鉴费用将减半。” 钟岳暗骂一声,奸商! 这刻录了居然还要收费。感情这图鉴还是一次性的! “宿主是否使用《王氏家书》技法?” 听到技法一次,钟岳为之一颤。因为他的包裹里至今还藏着一本抽中好几个月的东西——【齐白石画虾技法】。 本来,有了《徐渭泼墨写意山水画法》,这【齐白石画虾技法】也能凑活着用,但是钟岳还是有点担心不配套,所以一直没敢轻易动用,现在终于得到一个技法类的东西,也能开开眼,到底所谓的技法秘籍到底是个什么用法。 “使用!” 悬浮在半空中的《王氏家书》消失。 一堆信息洪流般朝钟岳的脑海里涌来。 “大凡笔法,点画八体,备于‘永’字。” “八法起于隶字之始,后汉崔子玉历钟、王以下,传授所用八体该于‘永’字。” “攻‘永’字八法,以其八法之势,能通一切。” 一条条讯息,如同真理篾言,老僧醍醐一般,在钟岳脑海里回荡着。 钟岳睁眼。 泼墨来袭。 “点位侧!” 倾斜之势,如巨石侧立,险劲而雄踞。 “横为勒!” 上斜之势,如骑手紧勒马缰,力量内向直贯于弩。 “竖为弩!” 内直外曲之势,如弓弩直立,虽形曲而质含无穷之力。 “钩为趯!” 蹲锋蓄势,绞锋环扭,顺势出锋,力聚尖端。 “提为策!” 心气相通应,势略上仰,用在发笔,得在收锋。 “撇为掠!” 如篦之掠发,状似燕掠檐下。 “短撇为啄!” 如鸟之啄食。行笔快速,笔锋峻利。落笔左出,锐而斜下,以轻捷健劲为胜。 “捺为磔!” 逆锋轻落,右出后缓行渐重,至末处微带仰势收锋。 神人九势再度演化,这一次,更加具体,更加清晰,钟岳甚至有一种心潮澎湃之感。 秘传永字八法! 这是神人九势的进阶! 如果说之前,钟岳像是儿童涂鸦般,用稚嫩地画笔,去模仿神人九势的意蕴,那么这秘传永字八法,则是古人的笔意和神人九势完美结合! 墨势凝成一个永字,最后消散。 天荒坪上如雨后初晴,空气清新,钟岳坐在草地上,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他离真相更加近了…… 第二零二章 书法不是武侠 刘姨去了一趟超市,回来后,又去了一趟。因为来的人有点多。 晚宴异常丰盛。 。。欧阳开山这几日到别墅来的次数不是很多,这本来就是一处别苑。今日,欧阳家来了十几人,席琪昌、韩琦以及不少结识欧阳开山夫妇的老友,纷纷到访,异常热闹。 几个欧阳家的小崽子,在后边小客厅,坐在沙发上闲聊。 “我就说岳哥不是普通人,当时你们几个还不信,现在看到了吧?” 稍成熟一些的欧阳宇,如今已经在接手企业管理了,松了松领扣,“岳哥岳哥,你小子到底姓欧阳还是姓钟啊?你眼里有我这个大哥么?” 欧阳明眉头一挑,端起红酒抿了一口。 “小煜,你从小就跟着这么多大师学书学画,现在又去意大利留学,你什么时候能搞出点名堂来?你看看,楼上躺着个书法大家,这底下一棒子文化大佬就搁这傻呆着,连敲门都不敢去敲。” 皮肤白皙,下巴削尖的红发小子穿着松松塌塌的卫衣,将连衣帽罩在脑袋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宇哥,天赋是无法靠金钱砸出来的,得先天的慧根和后天的熏陶。我在意大利的导师说过,michelangelo成名的时候,恰恰也是二十岁。” 欧阳宇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厌烦道:“米开朗琪罗,那是艺术巨匠。楼上那个,和小楷王打个平手,能一样?” 装着红色卫衣,有些格格不入的红发小子咯咯笑道:“明哥刚才说得比michelangelo还要厉害呢。” 刘姨看着别墅里坐满了人,也是忙得停不下手来,端茶递水,又要照顾着厨房里火候。平时就算来人,也是四五个人,哪有像今天这样,一来就是将近二十来个人,这桌子,都要分两座来做。 叶安带着两个厨师过来,说道:“刘姐,您休息去吧,这里交给他们就好。” “诶,好。小叶啊,今天欧阳先生这是怎么了?带这么多人过来。” “不是董事长带来的,这些都是来找钟岳的。” 刘姨解下围裙,脸色一变,说道:“这……早说啊,我去楼上叫钟岳。” 叶安拦住,说道:“不用。董事长说了,他累了,就让他睡着。也不差这会儿了。” “小岳……是犯什么错了吗?”刘姨有些担心地问道,“这孩子这么懂事,应该不会惹是生非吧?” “不是,你别多想。” 楼梯上忽然传来脚步,叶安朝楼梯上望去,看到钟岳伸着懒腰走下来,便笑道:“醒了啊。” “叶哥,你怎么来了?” 叶安轻声说道:“我不来,会有更多的人过来。” 钟岳朝一侧的客厅望去,沙发上坐满了人,闲聊交谈着,见到楼梯上走下来的人影,席琪昌乐呵道:“看看,奇人来了。” 一群人纷纷站起来,朝钟岳这边望过来。 叶安说道:“你力压王格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沪上文化圈了。” “刚刚听老张说,你在凯宏轩气得王格都快炸毛了,厉害厉害。” 钟岳一脸懵逼地看着这么多人,说道:“哪里哪里。只是正常的书法交流而已,再说,不能说力压,各有所长罢了。” 韩琦赞赏地看着钟岳,“求和,有时候比求胜更为难能可贵。” “书法毕竟不是武侠,何必分个胜负呢。” 欧阳开山说道:“既然都齐了,就开席吧。” “开山啊,我做个主,让钟岳坐在咱们这一桌吧,我这没去都后悔死了,要不是老太婆舍不得这几千块钱,我也想去。钟岳,待会儿吃完饭,你可得把你那小楷拿出来给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作品,能吓得王格喝退电视台,不敢进书画室。” “都老朋友了,坐哪儿都一样。小子,去,坐那一桌去。”欧阳开山拍了拍欧阳明的脑袋,示意他挪位置。 “哦。” 一群老头子中年男子跟挑女婿似的看着钟岳,几乎将他家世、学历以及艺术经历问了个遍。 老席做在一旁,说道:“其实明眼人都知道,王格说是说和你打平了,实际上是怕输,跟你谈了什么条件吧?” “嗯。”钟岳替一旁的几个老书法家倒了酒,“本来我就没打算要战胜他。之前我在邵鑫兰亭,遇到了几个青藤书派的中青年书法家,交流了如今书法界的一些不良发展。 本来想着,将来如果在书法界有些说话分量的时候,一定要提一提,只是来到沪上,发现这个问题还要严重,不仅是书法发扬和传播出现了问题,就连书法文化,都偏向了娱乐和商业化,这是我无法忍受的,所以出此下策,站了出来。” “今天你如果站在媒体的面前,赢了王格,我们或许就不会过来了。就在刚刚,看到了咱们沪上的一些书法家,联名发声,还书法界一个清净,以及云老的话,所以才赶来的。你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这杯酒,我敬你。” 钟岳端起酒杯,说道:“怎么敢。韩老你是前辈,使不得。” “我干了,你随意。”韩琦一仰头,直接将一杯白酒喝完了。 “……” 席琪昌说道:“这种风气,其实早就有了,一直没人提出来。咱们这些人,平时也难聚在一起,就算出席一些书协的活动,也都是隔着面具交流,基本不谈事业上的东西。 凯宏轩之所以出了‘小楷王’,也都是行业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媒体炒作,只是身为同行,去揭人短,脸面上过意不去,后来这凯宏轩做大了,更加是一个马蜂窝,谁捅谁倒霉。所以之前你说要跟王格赌斗的时候,我就第一个反对你。” “没办法啊,席老。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开个头去做。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个好头,接下去大家也都会意识到那些不利于书法发展的弊端跟恶心循环。” 欧阳开山说道:“就在我们过来之前,沪上的文化中心发文,据说,已经在筹拟书法从业人员职业道德守则了,这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那真是太好了。” 欧阳开山将一份文件递给钟岳,“这个东西,对你来说,或许更加实际一些。” 钟岳将文件夹打开来。 “一点漆文化墨业有限公司?这么快就批下来了吗?” 欧阳开山点头道:“之前的很多流程都已经提前预备好了,生产线组建起来了,投入生产后,自然就可以运营生产了。” 钟岳看着下边的另外一份文件,心里也有点安心了。 一点漆配方专利,上边的名字,赫然便是钟岳。 看来和欧阳开山合作,是没找错人。 第二零三章 华美风云 华东美院的新学期拉开了序幕。 校园里的学生也渐渐多了起来。 学院共分两系——综合艺术系和书法系。这些年来,总体来讲,华东美院综合艺术系占据绝大部分生源,也是偏向于综合艺术系,毕竟书法,如今正在走向落寞。尤其是高校书法生源,更是逐渐稀少,素质教育十几年的层层筛选,也把一些有艺术天赋,而文化课不合格的学生,阻挡在了大学的校门外。 然而这几天,华东美院一直在疯传着一件事。 有个奇人要来了。 “真的假的?那个和小楷王战成平手的人,真是要来咱们华美就读?” “这还能有假?听人说,他是咱们校长亲自去徽州拉来的交流生。以前是在徽大电气系的。” “……” “理工男啊,这……书法还和电气搭边吗?” “人家祖上是谁你们知道嘛?书法鼻祖,钟繇!听这些天网上流传的小道消息,前些日子在凯宏轩比试,小楷王原本是十拿九稳的,然后仅仅是瞄了一眼钟岳的作品,立马喝止了拍摄,就差把凯宏轩清场了,两个人出去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宣布平手。” “……” 两个女生坐在杏园的长椅上,听着有“华美三界包打听”之称的蒋书华绘声绘色地讲着书画界的新鲜事。 “瞄了一眼?太夸张了吧。” 蒋书华蹲下来,说道:“夸张?来,我告诉你们一件事情,你们可别传出去。” “你说。” “听说书法系的几个教授,昨天在会议室吵了两个多钟头。” “干什么?” “抢人啊。钟岳是交流生,具体分配到哪个班级,这不得商量啊。” 两个女生跟听天书似的,有些不相信地问道:“就书法系那几个老古董,整天板着脸,跟谁欠了他们几百万似的,还会撕破脸吵架?” “几个老教授在吵,其余的书法系老师,根本没有吵架的资格……” “有必要?” 蒋书华本身就是书法系的,说道:“普通学生自然没必要,大学四年,估计那些教授都不知道你叫啥,但是一些优秀的生源,咳咳,譬如像我这样的。” “滚,要不要脸呐。” 蒋书华略带尴尬地讪笑道:“那师生情谊,可就不是四年那么简单了。有些老教授,很传统的,都是将师承关系。你想想,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居然力压小楷王,那三年后,或者五年后呢?说不定就是一代书法大家了,培养一个大师级别的学生,你们说这笔投资,他们可不得吵起来。” 蒋书华正在绘声绘色地讲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同学,请问一下,新生报道的教务中心在哪里?” 蒋书华转过头,看到穿着白衬衫,高他大半个头的男子,推了推眼镜,“你是艺术系还是书法系的?” “嗯,我想应该是艺术系的。” “什么叫应该是?是就是就。” 钟岳笑道:“那应该就是了。” 长椅上坐着的两个美女忽然站了起来,将蒋书华撇到一边。 左边那个穿着小短裙的短发女子眼镜闪光,说道:“你是新生吧,我带你过去。我是艺术系10届油画班的,叫萧静,你可以叫我萧学姐。” 钟岳看到有些热情的师姐,也是措手不及,遥想当年,他们工科生报道,那些接待的学生,一个个哪有这么热情洋溢。 钟岳回过神,笑道:“那就谢谢学姐了。” “不用客气,正好我们也顺路,可以带你逛逛咱们学校。” 钟岳在两个热情的学姐包围下,朝着教学服务中心走去。 身后的蒋书华看着离去的三人,摇头叹气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长得高长得帅了不起啊,靠,还真特么了不起……” 走在三寸见方的小石砖铺成的路上,萧静一路上嘴巴就没听过,简直就像是手机店里的推销员一样,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都说出来。 “对了,学弟你是艺术系什么专业的?” 钟岳想了想,康敏昨夜打电话来,跟他交流了一下,说具体安排什么专业,什么导师,由钟岳自己决定。大学一般的课程,是不可能教学资源富裕到给每个人安排导师的,但是钟岳……可以说是个例外,之前已经算是出众了,自从来沪上这几日发生的事后,康敏觉得,一定要把这样的人才留在华美,好好培养,将来说不定华美能够力压央美和国美,成为中国一等一,甚至是世界一流的艺术类院校。 钟岳仔细思考了一下,如今的书法道路上,他走的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所以再去上那些所谓的书法教育课,除了一些书法文化常识外,其余的精力,主要还是放在以书入画上。 这一步,钟岳已经走出了一小步,但是还走得不够夯实。 然而徐渭的泼墨写意画法,又是一个奇葩的系统,根本就是墨点构成的世界,对于泼墨画法不甚了解的钟岳,还是很难着手。 所以钟岳急需一个国画上有造诣的老师。 “国画班。” 萧静眼神略带失望,如果是油画班的,那两人的共同话题应该更多,说不定今后吃下这个小鲜肉,也多了一份把握。 “这样啊……对了,说了一路,还不知道学弟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听你口音,应该就是南方人吧?” 钟岳说道:“是啊,真是不好意思,刚刚学姐太人情了,我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钟岳,自徽州来。” 钟岳身旁的两人忽然愣住了。 “钟……钟什么?” “钟岳。丘山岳。” 萧静咽了口唾沫,这个名字,在十几分钟前,在蒋书华口中频频提到。 钟岳看到木楞的两人,抬头看了眼教学服务中心的铭牌,就说道:“真是谢谢两位学姐带路了,有机会再联系,我想去办理交流生手续了。” “哦……” “啊……” 听到交流生三个字,两人已经笃信了。这个就是引起书法系几位老教授争抢的那个奇人钟岳! “学姐有什么问题吗?” 两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那再会。” 看着钟岳离去的背影,两人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震惊。 书法天才钟岳,居然说要去国画班! 这个惊天轰炸传出去,怕是要引起整个华美风云突变吧…… 第二零四章 奔跑的大师 钟岳坐在教学中心的旋转椅上,说道:“您好,我是钟岳。这是康校长的推荐信,和学校下发的交换生表格。” 坐在电脑前的曹老师吃着果肉干,一愣,脸上的皱纹,将粉底褶在了一起,“钟岳?是那个……那个钟岳?” “……” 曹老师低头看向资料,眼里满是惊喜。 “好的好的,你填个表吧。你的电子学籍会帮你建立好。” 钟岳拿过表,填完信息之后,又交给了曹老师,一旁的几个老师以及学生,都像是看国宝似的看着钟岳,手头上的工作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曹老师接过表格,说道:“没什么?看什么,别看了。”她低头看去,见到申请院系和专业栏的内容,又是一愣。 “不是,你不是书法那个钟岳?” 钟岳反应过来,“哦,我是会点书法。不过康校长说专业任选,所以我还是向往艺术系国画专业,所以自己决定了。” 曹老师嘴里的葡萄干都嚼不动了,昨天书发系的几个老教授打电话过来,说是一有钟岳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他们。然而看到这张表格,曹老师真觉得,这些华美的老活宝,是想得有点多了。 人压根就没想去书法系! 还争个什么劲! “不再考虑下了?” “嗯,决定了。不过导师栏我空着,没见过华美的教授,我还不清楚。” 曹老师点了点头,“好,空着好。康校长昨天打过电话,说你决定的专业,不需要看别人脸色。” 曹老师担心之后的麻烦事情会太多,直接将填好的表格签字盖章,说道:“你拿到隔壁的处长室,去签字盖章一下,具体流程他会告诉你的。” “谢谢曹老师。” “吃果干不?” “额……不吃了。”那股榴莲味,熏得他有点头疼。 钟岳前脚刚刚离开,教务中心的几个老师和辅导员蜂拥过来。 “曹老师,这个钟岳选了哪个专业?跟了哪个导师?前天刘教授可是送了咱们办公室一幅字,有钟岳的消息,我得先给他打电话。” “黄老差了?几个扇面,我听说那些企业老板都争着要,听说现在转手二三千肯定轻松卖掉。” “两三千给我来一车......” 曹老师苦笑道:“恐怕这次几个书法系的老教授要失望咯。” “啊?怎么了,难倒他选了个讲师吗?眼力也太差了吧。” “去去去,他眼力差?听说拍卖会上那幅漆书作品,价值两三千万!一套江景豪房啊!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钟岳歪着脑袋,看着办公室里的大姐大妈犯花痴,实在不忍心打扰她们,但又有其他事,便说道:“那个.......” “啊!你怎么还在!” 钟岳赧颜一笑,“那个处长室没人,门关着。” 几个辅导员和主管教务的老师坐端正了。 曹老师深吸一口气,“那你把表放在我这里吧,等会儿我叫过去。”若是以往,她肯定是让学生自己拿着,等有人了再去盖章,不过这个奇人,不看僧面看佛面。 “那麻烦曹老师您了。” “不麻烦。” 好一派师生和谐。 “对了,曹老师。我那个住宿......” “哦,你去找宿管科。已经安排了,康校长怕你和新同学不习惯,选了研究生宿舍,四人间的,也清静。” 钟岳想了想,宿舍还是不安全,他每天都要系统练书画,万一被人以为是晕倒了抬医院去,那就尴尬了。 “我可能不住宿舍。” “你这孩子,沪上租房很贵的。学校宿舍一学年两千,你要去外边租个单间,一个月两千还不包水电。” 年轻的辅导员说道:“曹老师说得对。我们辅导员都住宿舍。沪上不是徽州,三四百的租房,想都别想。地下室估计每月都要小一千,不划算的。” “我在沪上有房子。” 一句话,顿时让教务中心的老师和辅导员无话可说,人家有房,有房,房! 真是瞎操心。 曹老师想想自己都四十多了,还和丈夫两人还房贷,人家二十岁,已经有房了…… “好,我会和宿管科联系,帮你取消。” “真是麻烦了。” 又是其乐融融的和谐师生气象。 “哦,对了。”曹老师忽然意识过来,“你写个字条,不然宿管科那里不好确认。” 她递过来一本崭新的笔记本。 钟岳拿起水笔,翻开一页,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问道:“曹老师,写什么?” “嗯......就写'已和曹婷老师联系确认',然后署名日期就行。” “哦,好。” 钟岳笔法弥精之后,连硬笔字都神采奕奕。 “你怎么......竖着写了?” 钟岳写完一愣,“真是不好意思。我习惯了。”自从文征明提过之后,钟岳写字都是竖着写的,这样笔意才连贯。这种习惯,现在遇到制度,还得变通。 “我再写一张吧。” 曹老师见到钟岳要撕了那页,忙说道:“不用不用,竖着就竖着的吧。” 她心想,竖着才奇特啊。 一旁的年轻老师拿过来一本牛皮纸笔记本,“这次别竖着写了。” “.......” 钟岳离去后,几个老师偷着乐,“未来大师的亲笔题记啊,我要留给我孙子。” “哎呀,这字怎么能跟人一样长这么好看啊,真是没天理。不是说人长的帅的,字多半丑么。” “你这是哪来的歪理。” 曹老师摸着书上的字迹,“好久没这种恋爱的感觉了。” “曹老师,醒醒。你儿子都快结婚了。” “怎么了?恋爱感觉,又没说要谈恋爱。你们小年轻还允许我们这些老太太想想?” “哪能啊。曹老师,这话要让你老公听到了,不得一肚子火啊?” “切。他才没那么在意呢。去年看华仔演唱会,我喊华仔我爱你,喊得嗓子都哑了,我问他介意么,他说不介意。” 辅导员喝了口茶,“那他这么不在乎您呐?” 曹老师吃完小袋的果干,丢入垃圾桶,“老夫老妻了,凑活着过呗,还能离咋的?” 办公室里乐呵呵的。 外边走廊上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乎还很频繁。 “这谁啊,跟逃荒似的,蹬蹬蹬,小赵,下次贴张纸,都大学生了,还跑……” 曹婷抬头,看向气喘吁吁的老头,站了起来,“刘教授……” 胡须皆白的老头双手跟唱大戏似的撑着门框,喘气道:“钟……钟岳呢?” “老刘,你让我进去!” 身后的胖老头一头扎在老头后背。 这两个老古董,撞坏谁都是华美的损失。 刘教授终于是招架不住矮冬瓜的一撞,直接忙不迭地冲进教务中心,几个辅导员辅助了。 “刘教授……我……您能别这么激动吗?” 几个助理这才跑过来,看到刘教授被辅导员搀着,没什么异样,也松了口气。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几个老头子就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还是那种百米冲刺那种。 华美几十年难遇一次的飞奔大师。 在今天活久见了。 好几个书法系的大佬,在这秋日融融下,在华美林荫大道上奔跑着。还有个坐轮椅的,频频拍大腿,“你快点!你快着点!” 华美的学生都惊呆了。 这是……教授在锻炼身体吗?那坐轮椅那位,又是闹哪样? “刘教授,您先别急。这是钟岳填得表格,你看看。” 刘教授夺了过去。后头的几个老头争相过来抢,“老刘,不能吃独食!” “喂。素质呢!你们几个,昨天不都说好了,谁先说服,谁先得,不准抢啊。” “去你的!” 一群人准备上前抢表格,曹老师生怕出现什么人身安全问题,连忙说道:“钟岳选了艺术系国画班。诸位别争了。” 一句话,顿时让书法系的五个老头惊呆了。 坐着轮椅“飞奔”而来的老头,牙齿都掉光了,叭叭着嘴,“不准抢,不准抢。岳,阿岳人呢?” 刘教授看了眼表格上清秀的字迹,气得发抖,“胡闹!”他看了眼空缺的导师栏,直接拿起笔,将自己大名写上。 “这个,刘教授,您不能……” “钟岳人呢?赶紧去找!” 几个老头纷纷不甘示弱,看完表格,先是一顿骂,然后拿起笔,学着刘同的样子,将名字写在导师栏里。 一个小小的导师栏,挤了五个大师外加一个拇指印…… 夭寿啦。 第二零五章 有间书斋 从华美出来,钟岳看着叶安发来的信息,做地铁,大概二十分钟左右,便到了宝山附近。手里拎着行李箱,还是赶紧找到欧阳开山给他准备的房子,有个安静的落脚地方。 他原本已经充其量就是一个小别墅,然而看到亭台楼榭的建筑边角时候,还是给震惊到了。这……是他自己看花眼了吗? 华美的校址在沪上偏郊区,地铁也才刚刚通到这里。宝山附近还有许多私宅,沪上别看国际化一流大都市,偏郊区,还是和其余城市一样,有着明显的“城市色差”。 看到叶安已经等在斗拱时的门庭外时,钟岳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叶哥,欧阳先生说的交换的宅子,就是这个?” 叶安点头说道:“是啊,不喜欢吗?” “……” 钟岳朝里边望了眼,“耕耘轩”、“玉兰亭”、“松风明月楼”、“赏心斋”和“听松亭”,这……难道让他住景点里边? “这太贵重了吧?” 叶安笑道:“这原本是一处港巷的富豪建的书斋,十几年前吧,那时候都花了几千万,后来这个富豪送给了沪上一位朋友,被改建成了高级会所。 后来因为非法经营,被勒令整改,被拿来拍卖后,就到了董事长手里。” “这......这书斋太贵重了。”钟岳跟着走进书斋,看到庭院里的花鸟虫鱼,假山幽泉。 叶安笑道:“反正都已经达成交易了,董事长知道你肯定要拒绝,说了,若是不要,可没别的了。” “.......” 钟岳走了一圈,这套奢侈的书斋,估计现在价格都要到亿这个数字了吧,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批下来的,现在要是在城郊建这样的书斋,估计批都批不下来。 “那你先看着,我有事回了。卧室就是那个什么明月楼,生活用品什么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你看看,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就随时打电话。” “好,谢谢叶哥。” 叶安将西装扣子扣上,“谢我干什么?又不是我的房。行了,我走了。” 叶安离去后,钟岳便在这里头逛了逛,收拾得很干净。不过这三间二层小楼加上二亭,给他一人独住,是不是有些太......奢侈了? 钟岳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要是再住进来一些美女,他不成了大观园里的贾宝玉了? 走进明月楼,说是明月高楼,其实就是单间楼,下边是中式客厅,楼上即是卧室。 钟岳走了上去,坐在跳出去的阳台矮座上,这有钱人.......还真是会享受,尤其是有逼格的有钱人。 从这里望出去,正好对着山景,很养眼。 钟岳进入到系统之内。进入到古揚州街头,发现和金农一起谈笑风生的老头,才明白,之前一直找不到郑板桥画法系统,感情和金农聊天室融合在了一起。 “冬心先生终于有个好基友了……” 胡须杂乱的郑板桥笑道:“什么话,我一直就在,只不过你看不到罢了。” “板桥先生画竹一绝,冬心先生画梅一绝,若得二位先生真传,是在下的荣幸。” 金农哈哈大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我不教你作画的。” “板桥先生,你看看他。”现在来了一个帮手,钟岳终于可以撬动金农教他作画了。现在钟岳书法上发展迅速,但是这画法上几乎没有什么长进。王希孟的工笔山水画虽然精美,但是工笔,仅仅是国画之中的一类。 “寿门不教你画,那是必然的。” “啊?为何?” 郑板桥说道:“因为寿门的大多数画,都是几个弟子代笔,他不过就是提个款。” “代笔!?” 钟岳没想到,扬州八怪之首的金农,居然找人代笔作画? “混口饭吃,几个徒弟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吧。” “……” 金农摩挲着手中的笔杆,说道:“代笔怎么了?罗聘的画工早就在我之上了,让我署名,我还惭愧。” 钟岳本来还想和郑板桥聊几句,结果这对好基友相谈甚欢,居然说改日等空了再教他作画,直接给钟岳下了逐客令,让他一阵无语,这对npc,真是太过分了! 他退出了古揚州街头,任务栏里的主线任务,如今停留在全国青少年书法选拔赛上。之前徽州市的比赛有过介绍,一等奖可以拿到书法选拔赛的门票。比赛就定在了国庆后,掐着日子,也差不多就剩下两个星期了。 不过刚刚转到华东美学,钟岳还不是很清楚,这个比赛,他究竟是代表谁去?扫了眼奖励,倒是挺丰厚的,三万成就点,如今的任务,每达成一项,奖励动不动就是上万成就点,比之前客气多了,不过钟岳在商城里看到的那些极品道具,才明白,三万点,还是不够看…… 钟岳从系统内退出来,手机里一连串的夺命连环call。 “这都是谁啊?是手机号被爆破了吗?”钟岳看着十几个陌生的号码,打了一个过去。 “喂,您好,哪位?” “钟岳!钟岳是吗?” “是啊,您是……” 电话那头总算松了口气,“我是书法系的刘同,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填错了?怎么填到艺术系去了?我和你说,艺术系没有书法班,赶紧修改一下申请表。还有,那个什么……我对于文征明的小楷也有一定研究,可以教……咱们可以交流交流。” “刘教授您好,我没填错。确实要去国画班,所以才填的表格,康校长那里已经说过了。” 刘教授有些着急地说道:“不是。你这不是胡闹嘛。你擅长书法,去国画班,这不是误入歧途!?诶,你抢我手机干什么?” “喂,钟岳。我是马教授。碑学,我是研究碑学的马存治。选我!” “……” 钟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这……华美的教授们都是这么随和的吗?怎么一个个都像是推销员似的。 “那个真不好意思,我想学国画。” 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个老头窸窸窣窣交流着,刘同拿过电话,说道:“太胡闹了!我要找康校长谈谈!” 第二零六章 早有丹青立上头 钟岳拒绝了一群书法教授的邀请,这消息若是传出去,估计会让华美的学生惊呆吧。要知道,这些书法教授,很少带学生,基本都是在学校挂个名,平时偶尔过来指点一二,开个讲座什么的。要不是得知钟岳要来华美,他们怎么会齐刷刷地出现在华美的校园里。 不过钟岳的计划已经确定下来,以书入画,这是一条很艰难的道路。这条道上,文征明、金农都是这条路上的巨擘,所以钟岳也是心向神往。之前接触工笔山水画时,钟岳就已经有过一些接触,不过那时候笔法不精,神人九势未成,所以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已。 电话响了。 又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钟岳接起了电话。 “你好,哪位?” “曹丹青,特来拜访。” 钟岳一愣,朝窗外眺望出去,被假山挡住了视线,便道:“您在书斋外?” “我跟着你坐地铁过来的,你说呢?” “……”居然还有人尾随!钟岳有些受宠若惊,下楼走过去。 他将门一开,便看到穿着一件中式开衫,下边是一条肥腿裤的老头,拎着袋橘子。 “您是……” “说了,我是曹丹青。” “您来干嘛的?” 曹丹青瞅了一眼,“合着我买了点橘子过来,你就让我干站在外边?” 钟岳笑道:“那也不能谁都拎着橘子,就可以进来吧?” “也是。你这书斋,全沪上估计也没几百个人能买得起,即便再有钱的,也搞不到了。我就是个画画的。” 钟岳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好像沪上国画界没有曹丹青这号人物啊。 “请吧。老先生是油画家?” “像话嘛,我这行头,还画油画?这书斋真是不错,当初搞成会所的时候便来过,沪上像这样的书斋,早就给拆个干净了,要有,也成了景点,住不得人咯。”老头说是送橘子过来,结果这还没走到厅堂,已经半道上自己剥起橘子来。 “诶,你要不?” 钟岳接过半个橘子,说道:“那您是画国画的,在华美教书?” “退休了,今天来学校看看。” 钟岳说道:“然后您就跟着我过来了?这……我没干什么坏事吧?” 曹丹青摇头说道:“不是。前几天在凯宏轩,见过你,瞅着像,然后跟过来了。这里就你一个人住?” “是啊。” 曹丹青坐在亭子里,说:“就不进去了,这边挺好。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奢侈了点。” “图个安静。” “你来华美,来学书法的?不用去了,你学不到什么东西。” 钟岳将一杯茶端过来,放在曹丹青面前,说道:“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曹老先生您是其他学校的人呢。” “我是为你好。” “我是来学国画的。” 曹丹青吃了瓣橘子,说道:“国画?你想画国画?” “是啊,稍微有点工笔画的底子。” “正好,你这里有颜料什么的嘛,露一手我看看,若是还像点样子,我勉强教教你。” 钟岳说道:“您都退休了……” “退休怎么了?退休是年纪到顶了。再不退休,那就是吃着国家的白粮,我受不得。” “那您还在学校任职?” 曹丹青说道:“就是偶尔过去看看,交流交流,毕竟现在年纪大了,带学生是个苦差,咱们是手艺人,又不是嘴巴讲讲就能讲的灵清,有时候坐在画室一画就半天,身体吃不消了。” “这边颜料都是没有,不过有墨水。”钟岳将行李箱捯饬了一番,又从皮匣里抽出一张宣纸来,走到了耕耘轩。 半响,又走出来,说道:“这里边就有,也省得我再麻烦了。” 曹丹青将橘子皮一丢,笑道:“看样子,你也刚来啊?” “是啊,刚刚搬来。” “嚯,富家子弟。” “没钱,没钱……”钟岳说道。他手头,十几万,凑活着过还成,但是要说有钱?在沪上,估计连一个卫生间都买不起。 “你这书斋,要是拍卖了,大抵两个亿。” “咳咳,这么贵!”钟岳一口水差点呛到喉咙。 曹丹青老神自在地说道:“不然你以为呢?你怎么得来的?我记得当初会所关停了,然后好像易主了。要是不方便说,我就不问了。” 钟岳笑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拿起一支小毫,正好有点问题想请教,准备落笔。曹丹青一愣,问道:“你不打个底图?” “这不是正准备打么。” “用毛笔打底图?” 钟岳看到曹丹青一副震惊的样子,说道:“不然呢?” 橘子散落了一地,“你这个徒弟,我收了!” …… …… 校长室内,华美十几个老教授挤在一起,剑拔弩张的样子,看得康敏都有些哭笑不得。 “校长,钟岳是书法系的。” “凭啥?人自己选的国画专业,你们书法系的瞎操心什么呢?”几个华美的国画教授,本来对于这个天才,也很想见识一下,但是奈何人家擅长的是书法,但受到风声,钟岳居然报了国画班,这些可热闹了。 一场争抢生源的拉锯战,就此展开了。 “咱们可得对学生负责。钟岳没有绘画基础,这去国画班,不等于浪费人才嘛。康校长,这样的好苗子,咱们可得认真研究考虑。交给我,我马某人保证,五年,只要五年时间,将来中国书坛必然是钟岳领军。” “得了吧,马大由。你个搞篆刻的瞎起什么哄?” 马教授皱眉道:“你懂什么?钟岳的实力,完全可以从事印学。” “走帖学好。” “碑学才是王道!” 康敏站起来,“诸位,静一静。我明白大家爱才心切,当初我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态,才从徽大将钟岳调过来的。大家也明白,这样的奇才,已经小有才气,如果大家再像这样推波助澜,刚猛易折。我问过钟岳的意思,所以尊重他的选择,调到了国画专业。” “哼!” 一侧的国画系的教授,纷纷露出得意的笑容。 争,再争呐。人早就是我们的了。 书法系的几个老教授一副丧气样,看着得意忘形的几个“死对头”,说道:“人就一个,你们这么多人,掰着都不够你们分的!” 此话一处,原本还乐呵呵的几个国画系的老头子顿时一愣。 康敏见到又要“掐架”的几个国画系老教授,看了眼桌上打来的电话,忙说道:“大家先别急,钟岳打电话来了。” “赶紧接!是不是这小子该主意了?我就说,一定是笔误了!” “对对对,肯定笔误了。” 国画系那边的人笑道:“想多了。” “喂,钟岳……嗯嗯,好的,这样啊……好的,我明白了。” 刘教授有些焦急地站起来,“怎么样?他说什么?” “他选了国画系。” “哈哈。” “哈哈,老刘,这下死心了吧。” 康敏看着笑得乐开花的洪教授,有些心疼地说道:“他选了国画系的曹教授做导师,现在正在和曹教授交流。”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第二零七章 素描毁了国画? 钟岳的工笔山水,草图初显,一旁剥着橘子吃的曹丹青暗暗地点着头。 “终于是找到个像样的人了。笔法奇绝,钟岳,你选择曹某人是明智的。在华美,你选其余人,都会毁了你。” 钟岳没有着色,而是放下了手中的笔,说道:“教授,为什么你这么反感国画的素描教学?” 之前钟岳学山水画,都是王希孟的技法,在中国,近代以前的画法之中,从来没有素描这一概念,所有的画师,靠的都是一支毛笔,所以钟岳也没有任何的素描基础,他作画,自然没有素描这个打底稿的习惯,但是他并不反感素描,然而曹丹青在看到钟岳不用素描打底稿之后,立马就准备收他做徒弟了,是徒弟,不是学生,这是个非常“草率”的决定,至少在钟岳看到是这样的。 曹丹青叹气道:“如果说中国古典艺术,国画的传承还值得继续发扬下去的话,它的精髓在‘素描引入’的那一刻起,被毁掉了。我们国画为什么不同于西方油画?那是因为我们讲的是一个意境,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古人都知道,不能停留在视觉的表层,要提炼一种‘气’,一种精神,一种哲思,这也是为什么国画传承千年以来,如今依旧生机蓬勃的原因,就像你这幅工笔山水,还未上色,气势尽显,笔划、笔势上,就已经是展现得淋漓尽致了,如果是用素描来构图,你觉得,会有这种效果吗?” “没有。”钟岳很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他之所以有这个功底,完全是神人九势的加持下,才有的笔力,如果换成铅笔素描,很难发挥出这一优势。 “这就对了。近代国画大师,齐白石、黄宾虹等等,哪一个用素描打底图的?所以我非常反感华美的这一措施,所有艺考的学生,不管是国画还是油画,都是要考素描,这无疑是在抹杀国画!” 钟岳从地上捡起一个橘子,剥起来吃,“说抹杀,太绝对了吧?” “不,我们的艺考还在考素描,那就是强调画作表面的阴暗对比,那么独立思想呢?物体本身背后的存在意义呢?精气神呢?这些原本是国画灵魂的精华,反而被抛弃了,所以我这些年在华美任教,一直在强调的都是这个,学院式国画教育,一定要除去素描。” “那您成功了吗?” 曹丹青摇头说道:“你说呢?别说在华美,就是国美和央美,这些都是一个艺术生的基础必修课程,我一个人的声音,别说在国画界,就是在华美,都好几次被校长约谈,提醒过好几次,说曹教授,你可以不教学生素描,但不要这么反感素描,还说让我侧重点放在其他方面,培养学生的国画技法上。 我明白,这一步要迈出去很困难,毕竟近现代风起云涌,素描的引入,确实,对学生构图把握有着非常显著的效果,而且有素描功底的学生,国画水准也显著好于那些没有素描基础的,这点也是我一直不敢发生的痛点,因为我这个观点站不住脚。 但是我明白的一点,那就是这种方式下,培养不出传奇大师来!这一点,我敢用我的人格作担保!” 曹丹青越讲越激动,甚至挥舞着的手都有些发颤。 “我认同您的观点,这也是我愿意跟随您学画的原因。” 曹丹青浊眼里闪过泪花,几十年都没哭过的人,居然在这一刻,像个孩子似的,不争气地哭起来,“钟岳,我等你这样的人,等得太久了。或许我看不到国画复兴的那一天了,但是我敢用我的人格担保,你这条路,是对的!将来中国画坛,毕竟有你青史留名的一笔!” “您现在将这些言之过早,我还需要努力。” “我一直想写一本书,就是不要相信‘素描是基础’这句话,这句话是错的。我算是看了世界各国的艺术,素描绝对不是基础。素描只是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生发出来的一种方式,然后延续几百年,到18世纪变成学院系统,然后传到苏联,再传到中国——这是灾难性的。埃及人、印度人几千年前就可以把人和万物画得很像很像,像得一塌糊涂,完全没有素描这件事。一定要解开这件事情,不然中国画没有前途。中国画的没落就从素描教学开始。 我非常尊敬徐悲鸿先生,但他要是看到他竭力提倡的素描后来给弄成这样,他一定很沮丧,就像陈独秀晚年批判自己早年的思想,他明白自己当年太偏激了。全面怀疑中国绘画传统是错的,但如今很难校正了。不废除石膏像写生,中国画不会有前途。可是考前班已经变成最庞大的队伍。而你,让我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钟岳的手,被曹丹青紧紧地握住。 “所以,拜托了,你一定不要放弃你自己的想法!” 钟岳点头道:“我明白,老师。” 这是钟岳第一次觉得,除了柳梢娥外,还有这样一个大师,是完全出于艺术,存活在这个世上的。这也是为什么曹丹青第一次提到要收他做徒弟后,他二话不说,就给康敏打电话的原因。 这样的大师,哪怕他本身画工再拙劣,都有钟岳值得学习的地方! “我是没有素描基础的,所以你可想好了,这条路,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拜师之后,你就是我曹丹青这辈子收的唯一一个弟子了。我这辈子,前半生在流浪创作,后半生执教华美,从来没有收过一个弟子,因为没有一个学生值得我去付出心血的,他们都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明白。”钟岳起身,用古礼朝曹丹青鞠躬一拜,“老师,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好!你坐着别动,我再去给你买点橘子。” 曹丹青好像特别喜欢吃橘子,两人交流了一个多小时,原本带来的七八个橘子,都被吃光了,他擦了擦手,仿佛还意犹未尽,准备起身去买橘子。 “老师,橘子吃多了,它上火。” “哦,哈哈,管他呢。” 第二零八章 老曹,放开那个钟岳吧!(为ML岁月加更) 曹丹青并非醒眼看世界的第一人,事实上,素描到底该不该引入到国画基础课程的争论,一直都存在。有正方,也有反方,更多得,则是站在中立的角度。 譬如近现代著名画家潘天寿,就是站在中立的观点上——不是说中国画专业绝对不能教西洋素描。作为基本训练,中国画系学生,学一点西洋素描,不是一点没有好处。今天,中国画系学生要画白描、双勾,但画些西洋素描中用线多而明暗少的细致些的速写,确实是必要的。有助于群像的动态和布局。这就是用西洋素描中速写的长处,来补中国画写生捉形不够与对象缺少关联的缺点。 而曹丹青,则是站在完全否定的立场上,这也是曹丹青这些年一直跟华美的国画系教授不太合群的原因,因为他的艺术评判太过绝决,没有任何可以挽留的机会,曹丹青指点学生作画,也是很少说话,但是大师毕竟是大师,这样一个国画大师,华美不可能就这么放弃的。 钟岳成了曹丹青的学生,这个消息,不仅国画系的老教授们震惊了,就连书法系原本偷着乐的老教授都惊呆了,这……完全不能接受啊!选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曹丹青! 国画系的老教授们为什么这么重视钟岳,不是他们都是迂腐,冥顽不化的守旧思想,他们也是有自己在艺术上的独到建树的。 如今的国画班学生,他们的书法功底太薄弱了。中国的书法和绘画,他是互通的。钟岳能够兼济通达,这就是一块有望成为大师的璞玉! 然而这块璞玉落到了曹丹青手里,这些老教授在不甘心之后,难免都有点痛心疾首了。有些人堵在康敏这边,一个劲地劝康敏,千万不要毁了钟岳的前程,别拿华美的未来做赌注。素描是必须的! 还有些平日里和曹丹青虽然艺术见解不同,但还算是私交甚好的华美教授,一个劲地打电话给曹丹青,接起来的都是他的助理,搞得在画室的研究生和助理都是一头雾水,他们也不知道曹丹青去哪里了,刚刚说是去校园转转,结果这都一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没回来。 他们恐怕不知道,曹丹青现在跟着钟岳两人,在城郊的街头,和三轮车上的摊主讨教还价,买橘子呢。钟岳也将电话开了静音,因为实在有太多人打电话来了,既然钟岳已经认定了,那就不会改变,现在一个个去解释,真的很难,到时候再说吧,反正他已经认定曹丹青了。 钟岳拿出手机,看着一百多个未接来电,也是哭笑不得。 摊主点着钱,摇头笑道:“大爷,你这讨价还价的本事真是比那些老大妈还厉害,我这卖你一斤半橘子,赚不到三毛钱,太激滚了!” “哈哈,我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当初一个铜面盆,从十三块,硬生生被我看到六块的时候,你都还没见过呢,我一摸一看就知道,到底用了多少铜料,所以咱们生意谈得拢,你赚得是回头客,谈不拢,那么就是一回买卖了。” “您厉害,您厉害。”小贩折服,摇头笑着。 曹丹青转头看向钟岳,笑道:“是不是学校那边,很多人都在给你打电话?” “嗯。” “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不用理会,你自己做出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钟岳点头道:“今天也不早了,您要不先回去休息吧,至于学画的事情,等正式开学了,您再指导我好了。” “嗯。橘子要不你拿点……” “不吃了,吃多了真上火,您也少吃点吧。” 曹丹青笑道:“我不怕的。” 两人朝地铁站走去,钟岳也担心曹丹青路上的安全,送到地铁站他也就放心了。不过看曹丹青这硬朗的身子骨,也不会出什么太大问题,就送到入口,说道:“那老师,咱们就先这样,到时候我再看看学校怎么安排。” 毕竟如今作为交流生,钟岳也是华美的学生,画法技巧上的事情,他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课程上的安排,还得是走规章制度,学分制,这些都是必须的。 “你放心。素描虽然是必修课,但是我会和康校长说明的,这点上,变通一下我想还是没问题的,如果实在不行,大不了我豁出老脸,让教素描的老师给你开个后门,这点面子我曹丹青还是有的。” 大学的基础课程,都是由讲师来上的。类似素描也好,中国画概论也罢,这些都不是类似曹丹青这样的国画大师去上的课程,这样太浪费教育资源了。 曹丹青这样的老教授,可能一学期就开一门诸如山水画技法,或者技法分析的课程,其中大多数课时,也都是由一些副教授或者讲师来上,几节重要性的课程,才会现身。 而且一现身,就不是那种几十人的画室,而是那种几百人的大讲堂。能够聆听一次国画大师的讲座,这是华美学生非常宝贵的机会。 所以,钟岳占有了非常宝贵的资源,因为他是曹丹青的弟子,弟子和学生,自然不是同一概念。 看着曹丹青进了安检口,朝他挥手示意,钟岳也笑了笑,转身离去。他拨通了康敏的电话。这位柳大家的侄女,也是非常重视他,刚刚迫于和曹丹青交流,怕被打扰,不接电话,现在人走了,他自然得回复过去。 “喂,康校长。” “我的天,钟岳,你终于接电话了!” “真抱歉,刚刚和曹教授一直在交流,所以出于尊敬,开了静音。” 康敏犹犹豫豫地说道:“钟岳,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曹教授是很不错,但是华美的其他国画教授你可能都还不认识,而他们都对你非常认可,我的意思,你要不要再见见其他教授,再做决定。” 钟岳这里还没有回答,电话那头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 “康校长,我打断一下。钟岳啊,钟岳!老曹是不是在你旁边?你把电话给他,老曹,我知道你在旁边,你听我句劝,求求你,放了钟岳吧!” 钟岳一脸尴尬,这……怎么搞得自己被绑架了一样! 第二零九章 新生大会之活久见 应付了一下午之后,钟岳喉咙都快冒烟了,一直就站在水果摊边上,靠着吃橘子解渴。 “呼,终于是兑付过去了。” 小贩搓着手,“小兄弟,天色不早了,我要收摊了,你这一百块我也找不开零钱,要不你再拎几袋橘子回去?” 钟岳瞥了眼油腔滑调的小贩,一看就知道是底层商贩的精明嘴脸,明白像钟岳这样出手就是一百块,还边吃橘子边和那些什么教授啊,校长谈话的,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怎么会在乎一点小钱。 “我也就吃了你七八个橘子,充其量五块钱,你可别以为我傻,这剩下的钱,就当存在你这里,我经常过来的,就住在附近,所以你就想做一百块钱生意,那这一百块就当你捡了个便宜,今后这一片你也别出现了。” “怎么敢?小兄弟你这么豪气,放心,我老张在这一代也是经常卖水果的,所以怎么会为了这一百块钱做那些下作胚干的事情,你放心,今后小兄弟你过来,我一定将最好的水果让你挑。” 钟岳也懒得和他计较这点钱,准备做地铁去欧阳开山订好的饭店,聊一聊这书斋的事情,收了人家这么大的一个人情,钟岳明白,必然是欧阳开山不想让钟岳以为他是欧阳家的棋子,属于平等的合作关系,确实,一个书画大师未来的投资,不是用什么金钱或者房产可以衡量的,可况钟岳的古墨方,已经在给欧阳国际做贡献了。 一个书斋是死的,再怎么增值,它也就是一堆数字,而不是资源。 钟岳去饭店,和欧阳开山、欧阳明还有欧阳国青吃了顿饭后,也就结束了。饭桌上那些客套话,钟岳也懒得讲,大抵都是聊聊今天去华美的所见所闻。钟岳也是聪明了,欧阳开山不需要什么感谢的话,如果在客套寒暄,那就是可以疏远了,所以书斋的事情,钟岳只字不提。 这一点,也让欧阳开山略微有些惊讶,此子可成大器。 饭后,几人都各自散了。欧阳明开车送钟岳。 “总算可以喘气了。” 钟岳笑道:“你就这么怕你爷爷?” 欧阳明开着车,“岳哥知道我为什么服你?别说我了,就是我爸还有大伯二伯,看到我爷爷都是大气不敢喘,也就是你了,可以这么跟老爷子谈笑风生,小弟今后跟你混了!” “别。我可不是混社会的。” “哈哈。开玩笑啦,现在跟着二伯在搞一点漆的产业,也很有成就感。” 钟岳说道:“等等到了书斋,你先别走。” “怎么了?” “新的一批手工墨从徽州寄来了,拿回去后,记得好好封存起来,让你二伯来处理。” “放心,我你还不放心嘛。” 钟岳笑而不语,你我才不放心啊…… 到了书斋,钟岳进屋后,见到欧阳明要下车来帮忙,钟岳便叫住了,说道:“你就坐这里别动了。这边郊区,万一路过个什么人,将你这跑车划了,又没摄像监控,到时候你没地方哭去。” “哦,对。岳哥,我在这里等着好了。” 钟岳进屋,从系统里将制好的将近一百锭墨倒腾出来,放在一个箱子里,垫了些宣纸,免得欧阳明这个马大哈车子乱开,将墨锭弄断了。 “这里是一百锭,虽然总价不及你的这一个车轱辘,但是你要明白,对于一点漆的市场开拓来讲,这些东西多重要,慢点开。” 欧阳明将它固定在副驾驶上,说道:“放心,岳哥。我一定把这玩意儿当我女朋友一样呵护。” 钟岳扯了扯嘴角,暗道:希望你别日它就好。 …… …… 第二天,钟岳起来之后,沪上郊区的空气,不说跟徽州比,至少比之前钟岳呆着的城区要明显好不少。简单吃了点耕耘轩中小隔间厨房中备好的便捷早餐后,钟岳也就心满意足地上学去了。 欧阳开山也没有给钟岳配什么佣人或者阿姨什么的,他明白,钟岳独自住在小荷山,一定有他的想法,不然以钟岳那时候的财力,不说在徽州买房,至少租个像样点的公寓没有任何问题。 当初小隐于野额,如今钟岳这种生活状态,也有这么点中隐于市的味道了。坐地铁去华美,二十分钟,也很方便,钟岳拎着皮匣,背着书包进校门。 路上频频有人朝他望来,当初凯宏轩外的答记者问,他已经早就成为华美名人了,之前之所以没人认出来,只是那天来华美没有什么明确消息,才没人发现罢了,现在嘛…… 今日是新生大会,钟岳也收到短信通知,九点在存国会展中心一号厅集合,附上了具体座位,然而看到一排九座这个位置,顿时让他心头一颤。 “康校长这是那我放火上烤啊……” 昨天钟岳一口气回绝了七八个书法界教授和十来个国画教授的邀请,甚至最后,连油画系的教授都帮着替国画系说话,千万别跟曹丹青,还是被钟岳回绝了。他知道康敏顶着很大压力,心里还有点小感激呢,结果今天……好嘛,现世报! 这要是台上一群人这么恶狠狠地盯着他,估计这个新生大会不好受啊…… 快接近八点半的时候,一号厅一千五百人的场馆内已经坐满了人。钟岳这个位置,果然,中央走道的边角位置,这可比一排一座还要悲催的位置啊! 钟岳一抬头,甚至可以看到台上的主席台上的会议桌牌,那上头的名字,他可都一个个认识,教授啊,学工会主任,校长,学院院长等等,反正十七八个桌牌上,光他有印象的就有十一二个。 国内数得上名号的美术院校,国美和央美无疑是两大巨头,接下去就是华美了。作为前三甲,单单国画系,每年的新生就有一千五百多人,至于油画系、视觉艺术系等等热门专业,那更是两三千的人,相比较来讲,也就书法系最可怜,至今还没有一年突破二百这个数目! 也难怪,当天会发生奔跑的书法教授这样活久见才发生的事情了。 第二一零章 放狠话? 接近九点。 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秃顶男子,一看就有领导作风,走到主席台左侧的小讲台上,说道:“各位同学,我们国画系新生动员大会即将开始,请还未坐下来的同学迅速回到自己座位,请主席台各位领导、教授入座。” 钟岳身旁的那人,不像千万双盯着钟岳后背窸窸窣窣议论的那些人,双手环抱,似乎在闭目养神。钟岳也没去搭话,他即便是新生,也是大一届的新生!不是大一小鲜肉了…… 陆陆续续有人上台入座,几个玩着手机的新生相互闲聊着,“赶紧开始得了,我听我那个学长说,每次新生大会,除了领导过来,主席台上一半的位置都是空着的,那些国画系的教授不是不愿来,就是真的有事来不了,根本就是领导讲话嘛。亏我还是洪斌老先生的忠实粉丝呢,唉,怕是大学四年见一次就已经是谢天谢地咯。” “谁说不是呢?当初冲着华美的名气来的,还想着能够和这些一流的顶尖大师学点真本事,结果过来,和学长学姐一交流,顿时就悲催了。” “知足吧,咱们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书法篆刻系的!” “说说。” “他们一共一百人不到,每次期末,那都是整个书法系的讲师、副讲授有时候甚至是教授亲自监考,一个老师负责十个学生的期末考试,你说惨不惨,真是专业选得好,年年似高考啊……” 几人正交谈着,台上却渐渐上来了不少老头子。 正聊着的几个人忽然愣住了。 “洪洪洪……洪教授!” “卧槽!马老都来了!” “这个不是牛大师嘛!居然连客座教授都亲临了啊,我还以为这桌牌是随便放着玩的呢!” 在座的新生开始骚动起来,朝主席台指指点点,很是兴奋。 这种看见崇拜偶像内心的激动,不是艺术生的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就像是歌迷看到自己崇拜歌手一个道理。 几个国画大师也向大家频频招手示意。 站在主讲台上的秃顶中年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安静!请大家保持会场秩序!下面!我宣布,二零一一届华东美术学院,综合艺术学院,国画系新生动员大会,正式开始!下面由我隆重介绍一下与会领导及教授。” 钟岳可没心情听这位老大叔叽里呱啦念名字,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抬头东张西望。他不去看人,但是台上已经得知风声的老头,眼神都是有意无意地飘向这个昨日差点把他们肺泡都气炸的年轻人。 曹丹青,曹丹青!真不知道曹丹青给他灌什么迷魂汤药了!他们台上的哪一个人,领出去收徒弟,不都是轰动整个沪上,甚至是中国画坛的? 居然有这么难伺候的学生,非要死心塌地地跟着曹丹青,也不是说老曹不好,论画工,曹丹青绝对不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但是曹丹青最重要的身份,是艺术批判家。 光那个《素描毁了国画》这个论点,老曹就被一大半国内一线名家反驳,甚至是交恶,这也是华美近些年一直被打压的因素之一,有这样一个“惹事精”,能不被画坛排挤吗? 好在老曹识趣,下岗了。不然这个风头,估计还得持续个七八年的。像他们这样的国画大师,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六十五岁的退休年龄限制,艺术,都是老而弥精的,一个八十五岁的高龄画师,在华美,那就像是武侠小说里武当派的张三丰,少林派的空度禅师,明教逍遥二仙的级别,学校自然舍不得他们下岗退休。 然而曹丹青申请格外顺利,校方自然不会主动提出,自然是老曹自己提的。 “下面,有请咱们院系的教授代表,洪斌教授发表讲话。”艺术学院的院长讲话完毕,原本都要主动到发言台上站着讲话的,照顾到这些老古董们能过来,已经是十分荣幸了,这么齐刷刷的到场,除了三年前的新任院长就职仪式出现过,之后三年里,总得缺那么几个。 系主任是个中年短发女子,将话筒放到洪斌教授桌前。 “各位同学们,首先华美这个大家庭。我代表国画系的全体老师教授,向你们发出诚挚的问候和热烈的欢迎!” 啪啪啪啪! 底下掌声经久不息。足以见大师的感染力之深厚,比起之前那个行政院长不知道要强多少! 学院的名誉院长,是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画家协会副理事,国画大师张君良。不过张老是国宝级人物,也不过就是挂名任职,自然不会过来,行政院长,说白了,就是管日常工作的,本身可能在美术领域并没有什么出色的表现。 “但是!” 这个但是,让人不免有些精神恍惚。 “有些同学来华美国画系,不是抱着一个追求艺术的心,而是想着过来镀一层金,连基础都不屑于学习的人,我洪某人绝对会让他学得很难受!” 掌声停了。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洪教授这是发哪门子火?之前不还是乐呵呵地打招呼么,怎么忽然态度直转而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心生动员大会啊。 钟岳暗道,这简直就是针对他讲得啊,看来昨天拒绝了这么多老同志,今天就遭现世报了!他们这是一个个要来找事了! “我们华美国画系,要求每一个学生都有扎实的基础,所以从这一届学生起,每年的期末大考,咱们都会亲自来考察,如果那些同学听说了某某学长说,什么华美国画系一周七天假,那么你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打消念头了,因为不可能存在。” 场馆内发出一阵嘘声。 这叫什么事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钟岳心里不免有些愧对这背后的一千来位同学了,原本国画系,那是出了名的华美第一水专业,结果,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让这一届新生,享受不到大学的美好生活了…… 第二一一章 意外联系 动员大会,硬生生地被开成了“批斗”大会。 本来说好的,洪斌教授代表发言,结果台上一干老教授看到钟岳摇头晃脑,漫不经心的样子,更加来气了。坐在一旁的几个教授纷纷发言,说以前不注重学风建设,从这学期起,他们会不定来抽查学生基础功底,搞得一旁负责教务的主任一脸尬笑。 这群老头是吃了枪药了吗?以前请他们来学校,好说歹说安排一场讲座,还要定日子,排课表,一副十分不情愿来的样子,现在不请他们,反倒是自己送上门来,这算什么意思?是对教务处不满? 一个艺术类高校,领导不可能都是精通艺术的,高校管理,让这些艺术家来主持,那还不得乱套了。华美当初组建的时候,领导班子那都是从华东大学调来的,有些甚至是没有一点艺术常识,不过管理教务工作,需要什么艺术呢? “嗯。同学们,听完这些教授们的发言,是不是感觉到自己来华美,不虚此行?” 坐在底下的学生,一副目光呆滞的样子,看着白痴似的教务主任。不虚此行?这些教授,就差没把他们一个个都说成垃圾了!还不虚此行…… 教务主任感觉底下也没有反映,也识趣地说道:“那么,本次就新生动员大会到此结束。” 钟岳松了口气,才起身。 台上话筒虽然关了,洪斌直接喊道:“钟岳同学,你留一下。” “……” 周围的同学神情复杂地看了钟岳一眼,自然有嫉妒,也有疑惑。 洪斌走下台来,“钟岳同学,咱们聊聊?” “对,咱们好好聊聊。” 看着站成同一阵线的几个老教授,钟岳朝周围望去,曹丹青不会没来吧!这……自己顶不住啊! “呵呵,那个……洪教授您说。” “你的书法很出色,这个我们都知道,但是,书法的基础,与国画的基础是不一样的。曹丹……老曹他……画是不错,但是不会带学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嘛!” 左侧杉木门外,曹丹青穿着中式开衫缓缓走来,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我曹某人这才退休几个月,你们几个老伙计就当着我弟子的面,说我坏话了?” “老曹,你可总算敢露面了!” “嘁,瞧你这话说的,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一旁主攻人物画的马教授哼哼着,“你这背地里,趁咱们不注意,偷偷挖人,这不是君子所为!” 曹丹青双手负背,一副老子无所畏惧的样子,“好,给你们一个机会。钟岳,现在大家都在场,你呢,是交流生,康校长说了,鉴于你有些特殊,可以在教授认可的情况下,随意挑选一位,你看看,你想跟谁学习?” “慢着,我说两句。老曹,你说真的假的?” “真的。” 洪斌咽了口唾沫,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那个什么,钟岳。我师从黄宾虹,后来也跟过一段时间的潘天寿潘老,在国画上略有造诣,可愿意跟我学?” “我,马……” “等等,诸位教授,我已经拜曹教授为师了,这样不好吧……” “老曹,你耍我们呐!” 曹丹青眉头一挑,“我可什么话都没说,你自己要来触霉头的。钟岳啊,咱们去画室转转,今天也不作画,先和你谈谈人生,谈谈理想。” “……” 几个老教授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这简直是赤果果的炫耀啊! “不行了。这届新生里有没有可以看的?挑几个出来,不压压老曹,这老小子怕是要狂得没边了!” “对对对。钟岳书法是个闪光点,咱们这是国画系啊,他未必能有国画的天赋。” 几个老教授平日里画画喝茶无所事事,然而这下子,不争馒头争口气,居然想起来要培养起钟岳的竞争对手来了!这一点,可能是钟岳师徒二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你是想以书入画?” 钟岳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之前学的是工笔画,勾线之时,可用兼毫笔势,不过若换作泼墨山水,这以书入画,又该如何运用进去?” 纵观中国绘画史,一般有名的画家,皆是书家。宋人米芾,楷四家之一的赵孟頫,钟岳熟悉的文征明、郑板桥、金农,还有近代的吴昌硕、李苦禅等等,都将自己独特的书法用笔渗透进绘画创作中,形成奇特的画风。 曹丹青见到钟岳兴致勃勃的样子,说道:“我问你,画分几类?” “若论形式,自然就是工笔和写意了。” “那工笔,又分几类?” “这个……白描、勾染、没骨。” “那你又会几类?” 钟岳想了想,说道:“好像就会勾染,非要再计较,可能白描也算是会了。”白描就是单用墨色线条勾描形象而不藻修饰与渲染烘托的画法,本身就是作为独立作品,再重彩填廓,就是水彩工笔画了。 “工笔的线条,想要如何书道,其实非常困难,所以你之前融入笔势后,我才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不过如果你想在国画上达到你书法上面的高度,光学工笔是不行的。你有空看看张大千的魏碑行书作品跟绘画用笔,就能看得出,他那铁线银钩的笔触,就是融入了书道,所以最好等你写意画基础打好了,再去慢慢形成自己的风格。” 钟岳点了点头,他明白曹丹青说的意思,也是他选择国画系的原因。 “学校里的那些书面上的基础课,你爱上不上,我不管你,以前我学画的时候,从来没这些虚的,明天开始,上午九点,你到这个地方来,我开始教你画画。” 钟岳接过名片,看样子曹丹青退休之后,很不想在学校里出现,也是,如果以退休教师的身份,出现在校园里其实没什么,但是去教室和画室,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老曹离去之后,钟岳将名片塞入到钱包里。 手机响了。 “喂,哪位?” “王格。” 钟岳眉头一挑,“王先生有什么事吗?” 自从那次比试之后,王格一直没有现身过,就连凯宏轩都低调了许多,毕竟输了不光彩。 “你放心,不是找你麻烦的,我爷爷想见见你。” “你爷爷……”钟岳一想,这王格也三十多岁了,他爷爷该不会是八九十高龄了吧? 难道真是按狗血剧情似的,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第二一二章 王三斤 吃过午饭。 钟岳站在地铁站内,盯着路线牌喃喃自语着:“鹤松路……” 耳边的手机拨通了。 “喂。” “席老。” “钟岳啊,什么事?” “席老,您认识王格的爷爷吗?” 电话那头一愣,“他祖父?怎么了?” “中午他打给我电话,说了他的爷爷想见见我,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就不去了。”钟岳上午并没有直接拒绝王格,不过想想还是先问问席老,万一王格他家的老爷子是什么类似黄三笠的老大哥,钟岳还是觉得不见为妙,随便找个理由推脱了便好。 席琪昌说道:“问题倒是没有,王三斤嘛,沪上书法界的老一辈人了,我和他交际也不多,不过他也是个书法家,估计是你把凯宏轩三宝赢走了,他王家人面子上过意不去吧。” “对,王格说的就是这件事,因为上次李可染的那幅巨制没摘下来,一方面我也没地方挂,想着让他取下来再来要,现在住在近郊的书斋里,倒是能有地方挂这画了。” “书斋!是欧阳开山那个书斋?” “是啊,我拿那幅漆书跟欧阳先生换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狂咳,“你……你小子这是八辈子修了什么福气啊!这都给你了!” “……” “那书斋之前搞成高级会所的时候,文化圈的一些交流会什么的都在那里,后来到开山手里后,我们偶尔几个人聚一起的时候,也去哪里坐坐,现在……不行,那里有空房吗?我得去住他个十天半把月的!” “……”钟岳一阵无语,讲着讲着就扯远了,“您要住过来我求之不得,不过好像就赏心斋里有两间剩下的客房,但是这里可没人照顾您,我还得上学。” 席琪昌立马说道:“没关系,你一个人住吃饭也不好弄,我跟我老伴一起来小住几日,可好?你放心,咱们也就是想来郊区换换心情。吃饭的事,你也吃过我老伴做的是吧?” “那行,我先去会会这个王三斤,这名字也真够随便的,难道这位,生出来就三斤?” “呵呵,这个名号,当年在沪上可是家喻户晓的,每日喝一斤酒,吃一斤肉,写一斤墨,所以才来的。” 钟岳扯了扯嘴角,写一斤墨……这有点夸张了吧。他和席琪昌聊了几句后,便挂了电话,走进了地铁。 …… …… 鹤松路这边,也算是沪上的黄金地段了,出入这里的人士,一般都有些家底。钟岳按照地址,找上了门。 开门的是王格。在家,那件装逼的长衫终于卸了,穿着件白衬衫,面色有些难看地盯着钟岳。 “王先生。” “钟先生。” 这是一个很尬,互相又无好感的招呼,王格甚至连请钟岳里边坐的举止都没有,直接扭头就朝里边走去,大概意思就是让钟岳顺带着跟进来就好。 屋里有一股淡淡的墨香,倒不是像之前钟岳在凯宏轩闻到的那种浓厚的檀香味。朴素整洁,风格和钟岳之前在家里的装修有些类似。 他关了门,跟着王格进了那圆拱形的槅门。 王三斤须发皆白,正那支笔悬腕行书。 “来了啊。” 钟岳微微一笑,“王老您好。” “嗯,果然年轻。这么年轻就有如此笔力,将来前途无量啊。” “王老您过来,不会是来向我讨回凯宏轩三宝的吧?” 王三斤将笔放在一旁,“这是阿格输给你的,要凭本事讨回也是他的事,我早就跟他说过,年轻人,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还敢跟人比书法?你现在见那些有点名气的书法家,还有那个敢这么自损名誉地争强好胜?” 除了兰亭杯和国展有个名次顺序外,基本上,在沪上文化圈,书法上都是以交流形式互相切磋,根本没有像王格这么赌斗的方式非要比个一较高下的,自古文无第一,若是书法切磋,都是要这么撕破脸的来搞事,那文人的那种修养素质在何处? “爷爷,我知道错了。” “错?你现在认错还来得及?之前让你别踏入商业圈,就是怕你被利益熏心,你看看你如今的水平,和七八年前比比,非但没长进,都退步了!这是在丢我们王家人的脸!” 钟岳看着这一幕爷爷训孙子的场面,“王老,您找我过来,不会就是想让我看苦情戏的吧?” “钟岳,你这话什么意思?对我爷爷放尊重一点!”本来人前正被训着,有点让王格抬不起头来,现在又被钟岳酸了一句,王格有些不爽起来,冷冷地看着钟岳。 王三斤说道:“找你自然有事。李可染和徐文长的画作,他输给你了也就算了,我也懒得管,但是这《王氏家书》是我们王氏祖传下来的东西,流落在外人手里,愧对祖宗,所以你开个价,我想要收回来。” “收回来?”钟岳眉头一皱,如今他还在感悟永字八法,如果现在就用图鉴,将系统中的《王氏家书》取出来,他领悟到的东西也就只是一点皮毛。在系统中储存,不是简简单单地类似于图像的功能,永字八法是神人九势的进一步衍生,所以一旦取出,可能墨韵九势又回到最初的样子了,钟岳也就观摩不到永字八法了,这不是简简单单,能用拍照或者刻拓所能替代的。 王三斤严肃地说道:“是的,你开个价吧。只要在我王家的承受范围内。” 凯宏轩家大业大,更何况王格是王格,王家又是另一码事,这个承受范围,其实要比钟岳现在想象得到的数字大得多。 一本古籍,可能市面上的拍卖价格,就算是天价,也就是几百万了,但是如果钟岳真敢开几千万,王三斤可能也会咬着牙答应下来,只是脸色不会那么好看罢了。 “对不起,这个条件我恐怕不能接受。” “价格都随你开了,你还想怎样?!” “阿格。”王三斤看到有些烦躁的王格,叹了口气,“你先出去,我想单独和钟岳谈。” “爷爷,他根本不是诚心来的……” 钟岳侧过头,“王先生,我和您的赌约里,貌似没有刚刚王老先生说的那一条吧?貌似按照约定,那幅李可染的画,您还欠着我呢。” “是,这次我让阿格请你过来,和之前的赌约没有任何关系,至于赎回《家书》的事情,完全是看你的意愿。” 钟岳直截了当地说道:“那我不愿意。” 第二一三章 绝对诱惑(为雨夜哥加更) 王三斤坐在藤椅上,看着一点也没有要提条件意思的钟岳,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其实王三斤已经大致都了解了,按照他的分析里,能入欧阳开山法眼,最后又敢跟王格对赌的人,不应该是那种俗世红尘如浮云的那种人,不然也就不会出现在尧舜拍卖会上了。 既然这样,这本《王氏家书》对于他来说,充其量就是个收藏品,顶对他对书法再喜欢,当成个珍品收藏,绝对不会上升到身家性命的高度。既然是个藏品,总是有个价码可以衡量的。 “看来钟先生对于金钱不太感兴趣啊。” 钟岳微微一笑,“如果王老先生没什么其他事情,那我就不叨扰了。” “你先等等。这件东西,你看过后,若是不感兴趣,那就算了。” 钟岳看了眼桌上的小木盒,慢慢打开来。 “这是……”有些眼熟的字迹,让钟岳瞳孔忽然一缩。 《灵飞经》! “这个拓本……”钟岳缓缓拿起来。 王三斤喝了一口香茗,“这不是拓本,是原版墨迹的残余篇。” 钟岳心脏漏跳了一拍,要知道,如今灵飞经的四十三行本,那可是在老美博物馆里,而其余的残篇,早在明末的时候就没有下落了,没想到居然在王家手中! “滴!系统检测到《六甲灵飞经》残篇,触发剧情【搜集灵飞经】。” 钟岳眉心一颤,盯着上边的小楷,呼吸有些急促了。 因为他看到任务的奖励,眼珠子都挪不开了。 “奖励【王羲之行书笔法】!” 千百年来,无数书家渴望比肩书圣笔法,然而无一人能及,这个剧情任务居然……就像是一辈子用惯了菜刀,忽然见到一把倚天屠龙刀!这种感觉,能不让人心动么? 王三斤看着钟岳发呆的样子,说道:“怎么样?” 钟岳回过神来,如果之前没有看见过那《兰亭集序》的真迹影印玉简,他或许还不这么奢求于书圣笔法,毕竟王珣行楷的水准,在三希堂法帖里,也算是二王的七八成功力了,然而看过真迹影印之后,钟岳才明白,王珣和王羲之之间,差着一个文征明的样子…… “哦,我……我考虑一下。” “嗯。”王三斤听得出钟岳有松口的意思,也就知道,看来也不是那种油盐不进的。 王三斤说道:“之前听阿格说你的小楷水准很高,不知道能不能交流交流?” 钟岳执笔,看了眼灵飞经,随意写道:“每至甲子及余甲日,服上清太阴符十枚,又服太阳符十枚,先服太阴符也。” “赵文敏收益此经,终得十之三四,今日观钟小友笔势,已得十之有五,难怪阿格扫了一眼,便弃笔认输了。” 王格推门而入,“爷爷,不是弃笔认输。我是没把握完胜他,又担心凯宏轩名誉受损,所以才委曲求全的。” “你倒是有脸了。”王三斤瞥了眼,继续说道,“不过灵动性上,还是略显不足的。” 书家眼里的笔法略微不同,那就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谢谢王先生指点,如果没别的事,那就先告辞了。” “那慢走不送,如果你决定交易,随时可以我。” 钟岳微微一笑,“传闻老先生别号三斤,日食一斤肉,饮一斤酒,书一斤墨,可是真的?” 王三斤哈哈大笑,“当不得真,当不得真,我喝得可不止一斤。” “……” 钟岳从王家出来,王格紧随其后。 “等一下。” “王先生还有什么事?” 王格将一卷近两米长的画轴交给钟岳,“我王格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李可染的画,拿去。” 钟岳拿着这沉重的画轴,眼皮一跳,之前挂在凯宏轩的时候就是因为太大不好带走,就让王格卸下来重新装裱下,现在撤了镜框,改成了画轴的样式,居然还是这么沉。关键是这么长,钟岳这出入公共场所也不方便,跟个孙猴子似的,提溜着个金箍棒。 “《王氏家书》的事情,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我会的。”钟岳现在也是有点犹豫,集齐《六甲灵飞经》的奖励,无疑是让他有些垂涎的,但是神人九势的进化,也不能放弃,他必须要先去试验一件事,再做决定。 “慢着。”王格犹豫了一下,说道:“听说欧阳先生最近有意进军文化行业,这事你知道吧?哦,我没别的意思,如果合适的话,我想你能牵线搭桥,我有意向跟欧阳国际合作。这当中的利益,和你无关,你也不需要太过担心什么。” 看着王格那副样子,钟岳觉得好笑,贼心不死啊…… “王先生,你觉得欧阳先生什么都会和我说吗?”他不等王格答话,转身离去了。 回到郊外的书斋里,钟岳便进入到笔法系统之后。他必须确认一样事。 准备先取出《王氏家书》试试,看看神人九势会不会退化,如果不会退化,那么跟王三斤去交换那《灵飞经》残本也是划算的,但是如果一旦取出王氏家书,神人九势又退回到之前的墨韵状态,那钟岳两害取其轻,觉得还是神人九势重要,这个交换也就作罢。 “宿主是否取回【王氏家书】,若取回原本,系统图鉴将销毁,重新刻录将购买半价图鉴。” “是。” 原本在天上闪闪发光的《王氏家书》忽然一颤,又慢慢地消失在了空中,钟岳感应到包裹里那张图鉴也消失不见了。 他眼睛一刻不眨地看着空中的墨韵,看看会不会退化到之前的地步,然而等了很久,也没见有什么变化。如果永字八法,相较于钟岳之前那自己领悟的九势神韵,更加具体,更加系统,每日观摩一遍,还是让他受益匪浅的。 一遍永字八法结成“永”字,钟岳长舒了一口气,看样子短时间内好像是没什么事情,不过还是再等等看,万一这系统有什么延迟,那等他交出去后,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其实这个剧情,对于钟岳来说,无疑是难如登天的! 奖励虽然丰厚,但是别忘了,集齐《灵飞经》全本,四十三行的残篇,那可是在人老美的大都博物馆…… 第二一四章 旷课之王 洪斌和马大由二人,坐在校长室内,后边带着好几个国画系的讲师。康敏看着来势汹汹的一群人,自从新学期开学来,就没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好不容易,开学那天,关于钟岳的导师一事尘埃落定了,现在才一礼拜,不知道这些老师又要来干什么了? 她作为华美的校长,自然不能露出什么不满来,脸上强打起微笑,“洪教授、马教授,这又是怎么了?” 洪斌皱着眉头,将点名册往康敏面前一推,“当初我就和康校长说,曹丹青难当重任,难当重任,您非得任由那小子胡闹。曹丹青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啊?他那张嘴,比他手里的画笔厉害两倍!现在退休了,都没有编制,您居然还让他带学生……您看看,这学期开的几门课,素描、色彩、形态研究,三门课,头一星期啊,就全部旷课了!” “这个……”康敏有些无语了,这种学生旷课的事,找教务处啊,您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跑到我这个当校长的办公室兴师问罪,这算什么事? “黄老师?你是负责……” 站在后面的中年讲师回过神,“哦,我是负责带国画六班的素描课程的。钟岳同学虽然是由曹教授带的学生,但是按照学校下发的名册,基础课程是分配到我的班上,钟岳同学连旷三节课,按照学校规定,期末成绩可能没有平时分了……” “那你联系过钟岳同学吗?” 黄老师扶了扶眼镜,“他说不会素描,然后曹教授打电话过来,说以后学校的课程,钟岳都不需要上,浪费时间。” 黄老师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愠色。毕竟他带素描班也带了七八年了,结果才老曹眼里,成了浪费时间?这简直就是对他人生价值的侮辱! “您听听,这叫什么话?康校长,我建议立马勒令钟岳回校,接受学校课程安排,不能再让曹丹青这么胡作非为了!” “曹教授想必是有他的教法……”康敏还不知道曹丹青怎么想的么?取消国画班的素描基础课,这老曹已经提了不下十来回了,但是一直被学院驳回,现在来了一个钟岳,必然是要走他那套路子,肯定是对于学校的教育方法不屑一顾。 “他已经不是学校的教授了!”马大由有些严肃地说道。 康敏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马大由,“可他还是名誉教授,钟岳如果是通过正常艺考录取到本校的,学分还有课程安排,自然是不能由谁说了算的,但是作为交流生,这一点上,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这是在误人子弟!”洪斌气得浑身哆嗦,见到康敏还在替曹丹青说话,直接是站了起来,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 康敏看了眼洪斌,这些艺术系的老教授,本身就是个性十足,其他学校的教授,可能还会因为体制、工资、职位等关系,在校方领导面前委曲求全,但是搞艺术的人,大多都是有独特个性,所以华美的教授、副教授、讲师,在沪上高校离职率上,也是名列前茅的。 一有什么不顺眼的地方,感觉自己收到了压迫,就离职。 这种事情前几年时有发生,所以康敏上任以来,都是严格按照高校管理条约,制约管理层,这样离职率才稍有回落。 不过眼看着这种平和的局面,又因为此事而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康敏深吸一口气,“这样,洪教授、马教授,你们有牢骚,惜才,这些我都能理解,至于钟岳旷课这件事情,我想我会问问曹教授究竟是什么原因,如果说,钟岳的水准已经不需要学这些基础的东西了,那我看大家也就别太把精力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毕竟教书育人,面对的是一群学生。” “那您赶紧联系联系,老曹他现在已经狂得敢直接撂我们电话了。” “额……好。” 兴师问罪的“大军”离去,康敏有些头疼地拨通了柳梢娥的电话。 “姑姑。” “诶,阿敏,什么事?” “之前您推荐的那个钟岳。” “哦,对。来华美了吗?” “来是来了,这些日子在沪上动作还不小,已经在书法界小有名气了。当初你说他是郭风惠之后,五百年内以书入画又一大家,现在事情倒是像在按您预料的那样,他没有选书法篆刻系,而是选了国画系。” “嗯,书画相通,这一点现在的高校教育非常薄弱,几乎被割裂开来。书法生不会绘画,国画生呢,书法底子又薄弱,我们要尊重钟岳的选择。” 康敏苦笑道:“可是他选谁都行,偏偏选了曹丹青!”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十九年前从央美辞职不干那个?” “嗯,后来华美不是重组院系,就把他给招聘来了。” “曹丹青此人本事是有,但是业内树敌太多,尤其是他的犀利评论,让业内的同行很不待见。他怎么会选这么一个人?” 康敏苦笑道:“十九年前的事情,姑姑还记得啊?” “怎不记得?当年我在京上参加文学评论会,当时的曹丹青,那也算是京上排的上名号的画师,央美的几个老资历的教授,就是当时制度太苛刻、教条化,让他毅然辞职,当时引起了不小的社会轰动,没想到这几年低调复出,在你们华美就职啊。” 康敏说道:“现在有资历底蕴的老教授太难受聘到了,要不是您的面孔,好几个客座教授,都不愿意来华美就职。不提这个了,现在钟岳似乎认定了曹丹青,在跟他学画,姑姑您的意思……” “阿敏啊,我们让钟岳来华美,也只是个引路人。至于择师,从业,这些都是人家自己的志向,你又何必去操心呢?” “可是因为钟岳太重要了,现在跟着曹丹青,国画系里的教授都觉得实在误人子弟?” 柳梢娥轻笑道:“是不是误人子弟,组织个小型的校内画展,不就知道了?” 第二一五章 下落 书斋里,拎包入住了三日的席琪昌夫妇,也算是过了个小假期,准备回市里。 席琪昌说道:“要不要我同你一起过去?字画鉴定的水很深,别像之前那样,又被……”席琪昌说了一半就不再说下去了,因为他下意识地察觉到,当初打眼的是自己。 “老头子,磨蹭什么呢?打扰人家小岳三天了,还赖着不走呢?” 钟岳笑了笑,“席老,您放心,我自己能应付。” 系统有提醒,钟岳自然看得出《六甲灵飞经》的真假,更何况当初在文氏书亭里,钟岳不下几百次地临摹过《六甲灵飞经》的全本。真伪自然可以看得出来。 从地铁站出来,钟岳将书包往肩上一甩。过了一个礼拜,神人九势离开了《王氏家书》的原本,似乎也没有其他影响。 走进王家的别墅,钟岳看到王三斤坐在沙发上,便走了过去。 王格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东西呢?” “很急吗?如果我要使诈,那我就不过来了。” 王三斤将那只木匣子放在茶几上,“你看看这《灵飞经》。” 钟岳坐下,将一个黑色塑料袋放在茶几上。 看到这个黑色塑料袋的时候,王三斤眉头一皱,他们王家世传千载的《王氏家书》,居然用一个塑料垃圾袋? 王格嘴角扯了扯,要不是当初情况紧急,他也不会随便扯个塑料袋装这东西,想不到钟岳还拿这个塑料袋装着。 钟岳交出了《王氏家书》之后,便将木匣子里的灵飞经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慢慢展开来仔细查阅着。 “八页……五十九行本……”钟岳回忆起之前临摹过的灵飞经原本,将近一百六十行,最后还有符文,这一残篇,虽然可以和大都博物馆的四十三行本对接得上,但还是缺页的。 “缺页的?” 王三斤喝了口茶,“全本的,也就不舍得拿出来了。” “不是,加上大都博物馆的那四十三行,还是缺的。” 王三斤抬眼看着钟岳,“那你还换么,我再加你三百万。” “换。”钟岳心头一愣,这白捡三百万,不换傻么? 见到钟岳答应得这么爽快,王格也是一愣。这……又被这小子坑走了三百万! 这,你既然答应这么爽快,刚刚提残页这事情做甚? 《王氏家书》,放在市面上,可能价值还不如这残缺的《六甲灵飞经》,因为皆是“永”,还是没有落款的那种永字,然而除了王家秘而不传的口诀,谁也不知道这个内藏的永字八法。 只是王三斤可能万万没想到,永字八法,已经被钟岳复制了…… “王老,这个钱……” 王三斤抬头看向王格。 “╭(╯^╰)╮……”王格短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沓支票,唰唰唰地写下了一张支票。 “三百万,别撑死了!” 钟岳微微一笑,这么大一笔钱,他情愿王格给他一沓沓的现金,这样虽然俗,但是背在肩上,拎在手中,它有分量啊。 “这个支票……” “你放心,假的随你来换。” 钟岳呵呵一笑,他进来时候,手机都按下录音了,他之前已经中过招了,现在遇到这样不太安全的面谈,他都是有几手准备的。 王三斤淡淡地喝了一口茶,“灵飞经余篇呐,剩余的我倒也知道在何处。” 钟岳眉头一挑,“哦?您知道?” 王三斤将《王氏家书》收好,“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嘛……” 钟岳嘴角一扬,“这个支票,不要也罢。” “呵呵。果然是名门之后,三百万支票买个消息,真是阔绰。” 钟岳冷冷一笑,这张出乎意料的支票不吐出去,这个消息怕是难买到,钱可以慢慢赚,这种消息,要是不知道秘辛,怕是永远也找不到。 “好。这灵飞经残篇的下落,一直也是我苦苦搜寻的,最近终于有些眉目了。” “在哪儿?” 王三斤笑道:“永鑫古玩的秦海手中。” “确信吗?” “秦海一直想从我手上将灵飞经残篇收走,我也从另外的渠道里得知到他手里可能握有这个残篇的消息,所以他手里八成握有剩余的残篇。” 钟岳笑道:“呵呵。王老先生用一个不可靠的消息换了我三百万。” 王格眯缝着眼睛,“那你也不是用一句话,白白让我多签了这张支票?” “彼此彼此吧。” 王三斤说道:“我想你,那幅金农漆书,真的是真迹?” “不然呢?王老先生觉得是局中局吗?”钟岳抬头看向王格,“您说呢?” “我.......什么局,我可是受害者!从尧舜买了幅赝品!” 钟岳呵呵一笑,“您确实是受害者,亏了几百万是有的。”赔本赚吆喝,小楷王格原本是要给欧阳国青做局,结果成了自食苦果,自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真迹跟赝品,我在拍卖会上解释得很清楚了,至于王格先生和这尧舜之间的恩怨,我想就和我无关了。” 王格哼了一声。 “秦海可不是个善茬。我还是讲道理的,所以我还是那句,凯宏轩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钟岳看着王格,“我还是那句话,艺术,不应该过度商业化。” “你太年轻了。现在的艺术从业者,你想要单单纯纯地卖画,你连养家糊口都难。凯宏轩这个平台,永远都是大多数人利益至上。” 钟岳怂了怂肩,“理念相驳,就算我来凯宏轩,也是不对付,这又何必呢?” 王三斤笑了笑,“这方面,阿格,你事业上做得成功,但也失去了太多。有得必有失,只能你自己心里衡量了,不要强求别人。” “是,爷爷。” “至少钟岳在小楷这一块,还有漆书这一块,已经有准大师水准了。” 钟岳笑了笑,准大师?他要不是没有什么硬奖项,估计已经震惊书坛了! “那就不叨扰王老您了。” “不麻烦,有时间你可以随时过来交流书道。” 钟岳点头,“一定一定。” 结怨不如结友,王家的底蕴,钟岳管中窥豹,也能看出点苗头来,必然是底蕴深厚,他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愣头青了。 第二一六章 三笔成势(一更) “既然他们要打自己脸,那你就去吧。” 钟岳替曹丹青倒了茶,“老师,画工笔吗?” “呵。别,老洪他现在是使着法要把你撬走,你这工笔一出,你让华美的国画班新生怎么办?留给人一条活路吧……” “您这话夸张了。” 曹丹青说道:“你真是个妖孽,国画的笔法,一般人学个半年才摸到门道,你这之前都没有学过国画,一星期居然有人几十年的功力,要不是这是我亲眼所见,简直都不敢相信。” “一法通则万法通,曹老师,您忘了我是书法生啊。” “那你也太快了。” 钟岳暗暗一笑,徐文长的画法系统可不是白得的。曹丹青一点拨,钟岳再结合画法系统,等于说学校加一个辅导老师,再有就是笔法的底子深厚,神人九势的进阶,这些相结合,才有这样的神速。 “那我今天就去学校。” “嗯,去过也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 “对了。” 钟岳转过身,“还有什么事吗?老师。” “回来带两斤橘子来。” 钟岳听着这话,怎么有点温酒斩华雄的意思。 华美的新生书画展,来得这么猝不及防。以前虽然也有,但都是学院内部搞,或者小规模的,奖励顶多就是一本精美的笔记本,或者带有华美特色的文房四宝,对于学生的诱惑力也不大。 然而这次,新生书画展共设书法篆刻组、油画系、国画组和视觉艺术组四个大类,奖品更是丰厚到让华美的老生眼红。 一等奖,也不整虚的,奖学金五千!要知道每年申请国家奖学金,金额也才这个数目,现在仅仅是一次校内书画展,居然直接拨出来三万块! 四个一等奖两万,四个二等奖提供六千,八个三等奖次一点,但也有每个五百,拿出去吃顿大餐,不也美滋滋? 一个校内活动,奖金、活动经费、人员补贴、场地布置,一应加起来,差不多都快接近五万了! 无疑透露出一种学校有钱的土豪气息。各大学院的外联社也接到了通知,铆足了近去拉赞助。 这种学校内的大型活动,赞助商是求之不得,花个小两千,冠名的话顶多五千,花这点钱,在华美这么多学生群体中做广告,效果自然比其他渠道好得多。 钟岳走进华美的校园,秋日的清爽,梧桐树夹道蔽日,抬头看去,阳光在缝隙间流下,撒在地上,化作一地碎金。 “请问新生书画展,是安排在哪个画室?” 前边男生一回头,“卧槽,钟岳!” “蒋......” 男生一脸媚笑,“蒋书华。” “蒋学长,新生书画展在哪里举行?” “我带你去。” 钟岳点了点头。 “学弟,你这如今是学校名人了。” “是么?” 蒋书华笑道:“开学第一周,一般都是点名试水,尤其是你们国画班,开学动员大会的时候,那些老教授敲了警钟,那些讲师更重视课堂出席率了。你倒好,一旷就是一个半礼拜。” 钟岳尬笑道:“我这也是和曹老师学习,太忙了抽不开身。” “呵呵。”蒋书华心里暗道,这有背景的就是腰杆子硬。跟着个退休教授干,居然连学校的课都不上了。 画室的学生已经一排排地做好了。有的已经开始拿着铅笔构图了。 学院的教学方式里,初学国画的学生都是以这样的方式来代替毛笔,等铅笔底图构架好了,再用毛笔去勾勒。这种方式被学院倡导,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至少学生画出来的东西他确实像样了。 但是国画,不是说像就万事大吉了。相反,失了神韵,就算是画得再像,也终究是末流。钟岳一路走过去,这些艺术生都是通过艺考走上来的,素描功底非常好,有些已经在图纸上用铅笔画得栩栩如生了。 不过看得出来,不同于西方构图法则的那些原理,这些国画生明显通过一个多星期的上课,基本明白了,国画不需要什么立体、明暗、光感等技法,即便是有,也不是他们现阶段能够掌握的,底图也就是画个大概,然后用毛笔勾勒。 钟岳站在一个白衬衫男生的身后,看到画纸上那幅荷塘月色,觉得眼前一亮。走了这么一圈,总算是看到个能看的国画作品了。之前看到的,又像水彩画,又像油画,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国画笔触,这简直就是四不像。 这幅《荷塘月色》倒是清丽明快,用色上是晕染的技法,莲瓣上的处理很到位。最巧妙的还是那根茎的用笔,很果决,径直玉立,似塘中出淤泥而不染。 似乎感受到背后有人站着,男子朝后望了一眼。 “你好。”钟岳看了眼这无表情男的样子,有些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有事吗?” 钟岳耸了耸肩,“画得很不错。” “会点书法,教授追着要,就可以随便评头论足,对人指指点点吗?” “你误会了,我就是路过。”钟岳看着这个刺头,也是一脸无语,这……犯太岁了? 那人也不说话,转过身去,在画板上用毛笔调着颜料。 钟岳到了最后的角落,用纸都是学校提供的专业画纸,上边有明确的红章,以免防止学生套作,随便那一幅作品过来充数。钟岳将书包放下。 将墨砚取出,系统产出的水滴很有意思,它装了水后,只要不是钟岳用手拿起来,放在书包里,无论怎么颠覆,都是滴水不漏,真是很有灵性,这样也免得麻烦钟岳有时候接不到水,要用矿泉水倒入水滴,这种有些掉逼格的举动了。 墨在砚中磨开来。钟岳用力均匀,但是腕力下得很重。他需要的是焦墨。 何谓焦墨? 竭尽干枯,是为焦。 所以焦墨也成为枯笔、竭墨。 钟岳竹刻中紫毫饱沾浓墨,气沉丹田。 从墨碟中将笔提起来。 勾。 皴。 擦。 钟岳仅仅是用了三笔,就将笔搁下。 拿起自己的印章,在画作角落敲上了名章。 三笔画石, 三笔成势! 第二一七章 勾皴石法 钟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当他背着书包准备离去的时候,一些特地关注他的人不由一愣。 “画……画完了?这也太敷衍了吧。” 一幅国画,就算是再写意,再如何不加修饰,半个小时,你总得要吧,然而钟岳这从过来到收拾完东西离去,一共才用了十五分钟,简直就是走了个过场。 准备跨出画室的时候,却被守在门口的黄老师拦住了去路。 “你就是钟岳?” “是的老师。” 黄老师抬眼瞥了下,“这么快就完成了?不会是套作吧。”他有些狐疑地问道。 “座位号是495,专用的画纸上有我的印章,上边的墨迹也还未干,如果您觉得我说得话不可信,大可过去看看。” 黄老师看到钟岳一脸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在名单上标注了一下,“恩,去吧。” 钟岳出了画室,里头顿时传来一阵唏嘘声。 “嘁,装什么逼呢?真当自己是国画大师了?画的快有个卵用,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交流到华美来的,书法写得好,就去书法系碾压他们去,搁我们国画系来装十三,难道要做华美书法系里画国画最好的,国画系里书法写得最溜的?” “保持安静!”黄老师看到底下窸窸窣窣、议论纷纷的新生,出言喝止道。他夹着文件夹,朝钟岳那个位置走过去。他也很是好奇,这短短十五分钟,钟岳究竟能画出个什么名堂来,是不是真的就像传闻那样,名不副实。 走到画室末尾的位置,黄老师朝那张空桌上望去。 空旷的纸面似乎没有过多的墨迹,唯独画纸中下的位置上,有一团墨迹。黄老师走进看去,画纸映入眼帘。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勾皴石法!老鸟啊!” 国画用线条表现物象、表现山水或人物之衣纹、动物的羽毛以及流水的浪波。 许多物象的完成手段都用“勾”的形式。 山水画的初级阶段,山石树木也全用勾勒,盛唐之后,山水技法在发展中,逐渐增多被擦点染的成分。从中国画的总体看,技法里很多样,仍多数离不开'勾“。而之后逐渐为人熟用的化石方法,就是先勾轮廓后皴石纹,称做勾皴石法。 这一技法,掌握得好坏,直接影响整幅山水画的基调。山由什么构成?自然是石头,石头的表现手法,又和画家掌握的技法息息相关。钟岳单单画了一块石头,就让整张画纸看上去都厚重起来,这不是一般国画学生可以做到的。 国画不讲究立体感的塑造,但中国画师对于意境、感官的把握,那是西方画家鞭长莫及的。一幅油画画得再逼真,他都是局限在画框之内,然而国画的意境,它可以拓展到无限长远。 钟岳简简单单的三笔画石,没有多余的笔墨,却笔笔精炼老道。这种气势内敛,石纹嶙峋的技法,恐怕一般的国画从业者都难能匹敌,也难怪黄老师一看到这幅石图,顿时脸色惊变。因为,这根本不是一个国画初学者应该有的水准,如果说,钟岳是从小研习国画,积累下来的底子,那还好说,但是在他的印象里,钟岳的卓越之处,好像是在书法上吧? 人的精力,难道真的有这么多?可以书画同工,两者皆精? 新生书画展的时间慢慢过去,作品慢慢收了上来,一个下午的功夫,一千张左右的国画作品,陈列在画室外的会议厅桌上,很多初步筛选下来的画作,都被塞进了一个大的纸板箱里,因为很多人之所以选择国画,是对国画有着浓厚的兴趣,他本身或许没有接触过国画,通过短短一个多星期的接触,可能连毛笔的用法和以前西式画笔的区别都还没搞清楚,更别说直接临摹,因为国画用笔用墨,这都不是一日之功。 “现在的艺术生,底子都这么差,真不知道,学业几年后,究竟能有什么名堂来。”几个老教授这次是特地过来,主持这场新生书画展的比赛的,一来是为了筛选人才,看看有没有可造之材,二来,目的很明确,看看老曹教育下的钟岳目前到底是个什么状态,毕竟看过钟岳的书法,至于国画水平,还是个谜。 “老马啊,你也别太悲观。不可能来华美的每个人,将来都是画坛巨擘,那还得了?咱们搞教育,不可能做到孔夫子那种地步,能点拨的,点到为止,不必太强求。” “嗯,你说得对。一个人的成长,他确实需要各方面综合的因素累加,不可能说一个人来华美,就像是脱胎换骨一样,光靠这四年,就能够成功了。”老马翻阅着已经筛选过一遍的一小叠作品。这两百份画纸中,是目前来说,还能看的作品,看得出这些学生,之前接触过国画,有一定的底子。 “这幅不错啊,写意花鸟,这用笔用墨,已经有点味道了,完全不是小家子气。” “哈哈,老洪,这个就是我之前跟你提的任丘风,是个不错的人才,将来交给你带带,已经路能走多远,就看他自己了。” 洪斌放下画纸,笑道:“带徒弟?别了别了。你还嫌几年前那桩丑事不够丢脸吗?我早就说过,这辈子再也不收徒弟了。” “嘁,那之前你还争着要抢钟岳,我还以为你要破例了嘞。” “我那是惜才!对了,说起钟岳,他这次参加了没?画呢?赶紧给找出来,我倒要看看,曹丹青这嘴,这回还能不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老洪,没必要吧。老曹做人虽然是不合群一点,但是他心眼儿不坏的,就是这嘴太毒,毒到没朋友,哈哈……” 洪斌翻找着画纸,“咦,怎么没有啊?难道是老曹觉得现在让钟岳丢人现眼,会被咱们取消,故意没让钟岳来参加?” “或许是吧。毕竟一个多星期啊,你别说让老曹教了,就是搁谁去教,还能教出花来?依我看,对于钟岳的考核,放到期末,那才有个评判标准。” 会议室的门被推了开来。 “几位教授,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了?” 黄老师资历浅,但是也明白这样贸然闯入,很不礼貌,“这是钟岳的画作,之前没有落款,印章又是篆体的,我对于篆书这方面研究不深,所以特地去书法系找刘教授看了看这印章上的字,是不是钟岳的名章,这得到确认后才赶过来。” 洪斌眉头一皱,“哦呦呵,老曹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让小牛犊子来趟水啊,这回可是正中咱们的下怀了,我倒要看看,这次他还能找什么理由,不把钟岳交出来,我洪斌名字倒着写!” “别废话了,赶紧拿过来我看看,还不署名落款,这小子也是够大牌的,要是期末考试再这样,直接零分处理。”马大由小暴脾气上来,那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华美流传一句话,马大由是马大由,别把马大由当马大哈,点燃马大由的油爆脾气,你就等死吧。 卷起来的画纸慢慢展开,放在会议厅的桌上,几个老头子纷纷将目光投过来。 “怎么回事?究竟画没画啊?” 画纸展开了一小半,居然还是空白的,这留白也留得太多了吧? 黄老师额头也有些汗,说道:“有的有的,大家别急。”他的手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刚刚一路小跑有些喘不过来气,还是真的太激动了。 墨迹露出,但只是一星半点。 几个教授都注视着画纸,看来还真不是一张白纸。 画纸铺平,黄老师用两个纸镇在两边压住,退到了一旁。 “我……靠!” “他画的?” “勾皴石法?这家伙……不是新手啊!” 会议室的桌前,频频有老教授爆粗口。当他们看到钟岳这幅简单明了的画作时候,自然明白,这不可能是曹丹青一星期教出来的成果,不然曹丹青也别退休了,拉来华美过来给学生,不,给教授们上课吧,教教他们如何当老师。 “之前以为钟岳单攻书法,怕老曹把人教坏了,现在……卧槽!老曹这是八辈子都来的哪门福气啊,遇上这么个奇才!” “我……我难受啊!”一个刚刚从北方出席研讨会赶来的老教授听说了此事,想到自己的衣钵一直后继无人,这么一个奇才,就在他不在的日子里,被当初跟他唇枪舌剑,互相批判的曹丹青抢走了,心里这叫一个窝囊,频频拍打着椅子把,一副心痛不已的样子。 黄老师退出了会议室,这种场面,如果被传出去,估计整个华美都要惊呆了吧。这是那些所谓的老教授应该有的姿态吗? 千万不要小看钟岳简简单单的三笔画石。 大音希声,大道至简。 这勾皴石法,初学者根本无法画出如此古拙嶙峋的石块来。没有个一二十年的绘画功底,想要达到这样的境界?痴人说梦。 然而问题的关键,钟岳他才多大? 第二一八章 华东“戏精”学院 洪斌心里有些颇不宁静,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内心五味杂陈的心境宣泄到话语之中。 “勾皴石法,也……也就这样嘛。”一个老教授心知肚明,但是还是嘴硬不愿意承认。可能勾皴石法,他自己来画,也就是这个水准了,或许笔法上,还不如钟岳来得有意韵,在其他笔法上,比钟岳稍微老道一点,毕竟多吃几十年饭呢,这种经验上的事情,不是短时间可以弥补的。 一旁的马大由苦笑道:“是,也就这样。大三才教的内容,大多数学生临近毕业都不知道当中的意韵,当年我从师学业,这一个坎,磨砺了五年,最后出师的时候,老师跟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大由啊,你画的石头入门了……” “别说了!再说我都要跟曹疯子去掐架了!” “……” 会议厅内,几个老教授将画作筛选,排次。好的作品有,但是在物象和意韵上都做到登堂入室的,那也就不会出现在华美了,必然是央美或者国美的宠儿。毋庸置疑,钟岳的这幅勾皴石图,在物象和意韵上已经做到了高水准,不能说尽善尽美,没有进步的空间,但至少是有一定水准了。 有些人将画纸画得很满,但是他整张画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或者说突出什么?国画的诗文书画是互通的,不管哪一种题材,你都是要告诉读者,你到底要表达什么?这一点如果没有扎根在一个艺术家的心里,那么即便你技法再高明,作品都是浮在水面,没有任何内涵可言。 这一点,钟岳算是遇到良师了。至少金农、文征明之流,都是一代大家,不是那种完全随大流的昏庸之辈。也明白,书画表意这样浅显道理,然而现在时代在发展,教育再提高,这些基本的东西,反而被人遗忘了。 钟岳就不一样了,他从踏入书画这条道路开始,无论是《谁的青春无暇》,还是之后的《灵飞经》,那都是有自己的东西,不是一味的模仿,这就是书匠画匠与书画大家的区别。 画展自然就像是梁山好汉排座次一样,有个优劣之分。华美不管是举办什么画展,在会展中心,都会引来不少的人流,不光是校内学生,还有一些沪上的社会人士,过来参观,一般每次举办画展,放在会展中心入门位置的展台上的,被称为“龙头”。 这是一种荣耀。 整个展厅画展,可能就像是一条长龙似的,一幅接着一幅,一节接着一节,龙头自然就是整个画展最优秀的作品,收录到华美每年编辑一次的画谱,也不是没有机会。 几个老教授选来选去,钟岳这幅《勾皴石图》始终放在案首,就像是重石一般,压得底下那些新生画作喘不过气来。 马大由喝了一口浓茶,“不行,我再从纸篓里翻翻,我就不信了,还真的就让这小子拿‘龙头’了,这样之前咱们在康校长面前放狠话,不成了自取其辱了?” “老马,也没这么严重吧。钟岳的画工厉害,又不是曹丹青教的,也不算是咱们输了吧?” “输不输的暂且不论,但是人是铁定是人家老曹的了。” “命吧……” 洪斌长叹一口气,说道:“那咱们来说说这个‘龙头’给谁吧?我推这幅《勾皴石图》。” “我也是。” “唉,我推《勾皴石图》。” 一群老教授,虽然心里有点不愿意,但还是实话实说,这已经不是什么同等水准了,简直就是骨灰级玩家吊打新手菜鸟的情况了。 “好吧,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就这样吧。” 马大由看着这幅《勾皴石图》,咋摸着嘴,说道:“老洪。” “怎么了?” “你说这小子单单画块石头,是不是想表达,咱们这些老家伙就像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 “嗯?!” “你想啊,连勾皴石法都会,单单画一块石头,我还没见过单以石头为物象的国画呢,一定是含有嘲讽之意。” “诶,这么说好像是,是不是他觉得咱们华美的国画老师都是顽石,冥顽不灵?” “你说的也有点意思!” “……” 一群国画系的老教授,开始了自己的戏精联想。 …… …… 钟岳回到书斋,继续自己的书画大业。钟岳思索了一下,如今自己独住,万一哪一天被盗了,自己裤头都穿不上了。 反正成就点放着也没有,钟岳直接兑换了一张【中级图鉴】,也不是特别贵,五千成就点,换一个踏实。他也不确定,将灵飞经放入到系统之内会发生什么特殊变化,但是至少安全。真的有一天要拿回来了,大不了浪费一张图鉴嘛。 “宿主是否要刻录灵飞经残本?” “确定。” 从商城兑换出来的图鉴灵光一闪,化作一缕光晕。钟岳手中木匣内的灵飞经残篇,也随之慢慢地消失。在草地上空慢慢地出现了那灵飞经的篇章。灵飞经是钟岳小楷临摹的头一篇文章,也是最老道的一篇,自然是他如今书法成就最高的作品。 “刻录成功!” 钟岳看了眼剧情任务之中的那任务完成度,百分之三十七。看来,这个剧情任务,确实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想别说永鑫古玩的秦海手头上否有灵飞经残篇,至少那大都博物馆里的,就不是他能够去拿到手的。 那里边,可有不少咱们老祖宗的东西,如今在外国人的博物馆里,真是一种民族的耻辱。不过时隔百年,再过去索要,已经是没什么法律效力了。 他退出了笔法系统,准备换身衣服。因为今晚,他得去参加一个重要的宴会。 没错,欧阳开山夫妇的金婚典礼。这种豪门云集的盛宴,倒不是说他想结识一些达官显贵,但是至少,去总得出一趟。 这个让他接触到沪上商业巨亨的巧合,如今他已经是欧阳开山的合伙人了,这种关系的转变,恐怕被一些不知情的人听了,估计下巴都要惊讶掉了。 第二一九章 狗男女(感谢雨夜流星雨未见贺盟!) 至暮。 欧阳明已经开车到了书斋外,在院子里闲逛着。他是最不喜这种中式建筑的。每次过来,都要恶心钟岳一番,说这种老房子,都是给古代人住过的,睡到半夜后背容易发凉。 钟岳权当这小子嘴上跑火车,也不和他争辩什么。这书斋又不是老建筑,也是仿古建筑罢了,再退一百步说,那人家住在世代相传的祖屋里,按照欧阳明的理论,估计半夜要和祖先面对面了,根本没有的事。 “岳哥,你就这么空手过去了?” 钟岳笑道:“你不用嘲讽我,我早就和你家老爷子打过招呼了。”这种高档晚宴,不说有些送东西的,出手就是什么世界顶级名表、明清古字画等等,就算是不送,也不会有人觉得难为情,因为欧阳开山缺你这点东西吗? 你要送的,人家都有,那还矫情个什么劲。本来钟岳打算将王格手上赢来的那幅李可染的水墨画送给欧阳开山,这画作价值,少说也在八百万上下,只不过这当成贺礼吧,钟岳心疼,往年他们乡里乡亲,有个什么喜事,包个红包,十几二十块的,近些年富裕了,那也就几百块,他还从没听说过,送贺礼一送就是几百万的,当年慈禧过寿,恐怕收到的东西也不可能每样都这么贵重,所以没必要。 至于送钱,那更是没必要了。 欧阳明带着钟岳朝市中心的龙豪大酒店驶去。 “今天来的都有什么人?” “那人可多了。也分档次,一楼大厅里的,都是欧阳国际的一些中层管理,还有就是一些附属小企业,再者可能就是些八竿子可能蹭到点皮的人了。” 钟岳听着车子里叮叮叮的安全带提示声音,听得心烦,就说道:“你能把安全带系上吗?听得我头疼。” “奇了怪了,这车子里的卡槽怎么不见了,以前从来不叫的。” 钟岳翻了翻白眼,系个安全带,不会累死你的。 欧阳明趁着红灯,将安全带系上了,车子里的提示音终于没了,“楼上的话,有些跟欧阳家关系比较好的亲朋好友,还有欧阳国际的高层管理。” “嗯,两层,估计也有个一二百人吧。”钟岳这样喃喃了一句。 欧阳明油门一踩,“两层?岳哥你开国际玩笑呐。今天整个龙豪就被我们包了。我说的楼上,是指整个八层大酒店,所有包间、大厅。” “……” 停停走走,车子驶过黄浦江畔的那条大道,在繁华的街段停下来。整个大酒店外保安多达二十几个,在简单问了句欧阳明身份后,就引导着他们往地下车库驶去。 钟岳跟欧阳明下了车。 虽然还没完全入夜,但是地下车库内从来没有白天这个说法,照明灯一般都是二十四小时常开的。 “岳哥,走。” 钟岳跟着欧阳明朝一旁的电梯走去。地下室有直达酒店楼上的电梯,这样也省去了人流密集时段导致的楼道拥挤。 “哟,欧阳明,恭喜恭喜啊。” 欧阳明按下往上的电梯门,原本关了一半的电梯忽然又开了,当看到里边那对郎才女貌的“狗男女”之时,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 “岳哥,咱们等旁边的电梯下来吧,这里人满了。” 电梯里头,穿着西装,下巴削尖的纨绔子弟嘴角上扬,“别介啊,这电梯可能做十二三个人呢,怎么就满了?来来来,进来进来。” 说着,那只搂在穿着女子礼服上的手更加放肆了,直接是一把将边上的女人搂入自己怀里,一副要挤出空间的样子。 欧阳明今天不想发火,于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电梯等待了片刻,又合上了。钟岳感受得出欧阳明内心地不爽,也不问什么。这种事情,估计不是因为感情就是因为利益。利益吧,欧阳明又没接触欧阳家生意,就算两家不对付,估计也不会有如此愤慨之色,那么钟岳得到的答案就很明了了,肯定是因为感情了。 感情的事情,除了当事人逾期不履行行政处罚决定的,谁做裁决官,那都是瞎扯蛋。 一旁的电梯到了,钟岳跟欧阳明走进电梯,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些钟岳不认识的人,见到欧阳明,有认识的,都客客气气地招呼一声。 不过欧阳大少这时候心情很不美丽,除了“嗯”、“哦”之外,没有多一个字的欲望,那些人也不自讨没趣,停止了寒暄。 电梯到了八楼,已经就剩下钟岳和欧阳明两人了。守在电梯门口的保安拦住了两人。 “先生,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欧阳明。” 两个保安立马就将拿着对讲机的手放下了,明白这两个公子哥,是不用邀请函的。 钟岳粗粗一扫,这高档的豪庭就是不一样啊,从跨出电梯的那一刻,就是柔软的羊毛地毯,屋内金碧辉煌,吊顶上的水晶灯,那都是设计繁复,根本不是一般厂家愿意尝试生产的样式。 这种奢侈的灯具,就算是量产没问题,它的成本就高得惊人,而且客户需求还少,所以估计只有定制才会投入生产。 “岳哥,你知道电梯里的那俩狗男女是谁吗?” “我懒得知道。” 尽管钟岳没问,但是欧阳明还咽不下这口气,自己说了出来,“那男的,曹公素文化集团曹莫荣的孙子,那女的……” 欧阳明有些牙痒,“我的前女友……” 钟岳看到欧阳明这么咬牙切齿的样子,淡淡道:“你都骂人家是狗男女了,再念念不忘,你还想覆水再收么?” “不是,我就是气不过啊。我们欧阳家完全碾压他们老曹家,为什么这个贱女人要劈腿?” 钟岳看着年少气盛的欧阳明,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点,你这样很没品。” “那你让我怎样?让我跟他们在电梯里问好,然后谈笑风生吗?” “可以啊,阿明。谈笑风生,终于看到你会用成语了。没用错,挺好。” “……”欧阳明脸上的戾气减了一些,“岳哥,别闹。” 钟岳微笑道:“你忘不了那女人,就去抢回来啊。如果是单纯因为她劈腿,对他们就只剩下怨念了,那我劝你还是早点放下的好。” 第二二零章 高调宣布 钟岳自然没有兴趣深究欧阳明和这对男女间的爱恨离愁,但倒是对那个男子曹公素集团的身份有点感兴趣。 照理说,欧阳国际尚未涉及文化产业的生意,这曹氏墨业的人也不是一路人,出现在这第八楼,着实有些不合理,但欧阳开山这么安排肯定是有用意的,他也不去追问欧阳明。 过道上不时有人三五成群,插袖举杯,闲谈着。 见到欧阳明,不同于楼下,这上边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有些见到了,像是长辈似的打个招呼,欧阳明也不敢摆脸色,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回应着。 “这位想必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钟岳钟先生了吧。” “您好。” “小楷王易主,这个文化圈里的争斗啊,五六年没有这么精彩了。” 钟岳笑道:“已经没有小楷王这一说法了。我们行书之人,当谦逊恭谨,什么王,什么大家,这些虚号,最好还是不要的好。” 那个中年男子酣然一笑,“阿明,你这朋友这才二十岁,看得比四五十岁的人都开啊。” “呵呵,江叔叔,他早熟。” 钟岳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欧阳明,拜托你先理解一下早熟的意思,再来运用可以么…… “阿明、钟岳,来了啊。” 钟岳看到一脸喜色的欧阳国青,便说道:“国青先生。” “二伯。” 欧阳国青朝四周望了望,低声说道:“钟岳,待会儿晚会中,老爷子会宣布一点漆的成立,到时候是会让你出任总经理职位。” “我?”钟岳一愣,“不是……” 欧阳国青拍着钟岳的肩,说道:“我知道这很突然,不过老爷子说了,今后公司的事情你都不用负责,但公司是以你的名义挂名成立的。” “为什么?不是之前说欧阳国际……” “欧阳国际有董事会,如果一点漆项目要落成,必然是要经过董事会商议,但是这样必然会泄露商业机密,钟岳你要明白,欧阳国际的股东,并不都是欧阳家的人,经历过上次进军文化板块的落败,这次老爷子是用欧阳家自己的资产,法人代表则是你。” 钟岳深吸一口气,看来欧阳开山是下血本了啊。 法人代表是钟岳,这也就意味着,钟岳如今就算要把一点漆公司卖了,欧阳开山也没辙,不过正是他对钟岳的足够信任,才在钟岳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将法人代表写上了钟岳的名字。 “国青先生,这个……之前怎么提前不和我说一声,这也太突然了吧?” 欧阳国青笑道:“这个也是几天前老爷子临时决定的,你要明白,一系列的配套设施,这些代工厂,那都是欧阳国际旗下的,但是只要项目握在你我手中,将来才有和董事会谈的资本,所以之前的一系列研发、试生产,都是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直到现在,配方除了你和老爷子之外,连我都只是知道个大概,可见老爷子对你的信任程度,连我这个当儿子的都要高。” 钟岳微微一笑,“我本来就不是很热衷于公司管理方面。” “呵呵,你放心。之后一切都交给我来就好。进去吧,晚宴要开始了。” “嗯。”钟岳说实话,对于这样又是不提前支会一声,擅作主张的行为很反感,不过对于欧阳开山,钟岳还是比较信任的,毕竟那间书斋,差不多已经抵得上如今钟岳所有的资产了,这种豪掷千金的做法,虽然换不来钟岳的曲意逢迎,至少在利益上,钟岳不会有太多的不信任。 走进巨大的包厢,钟岳才感受到,什么才是奢华。巨大的展台上,挂着那幅《萬夀無疆》的书作,布置的样式,钟岳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当初那张照片上的模样,足以见这次金婚庆典,欧阳开山是多么重视。 “各位来宾,下面有请欧阳开山,携其夫人登台,大家欢迎!” 底下还在交谈的人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朝台上望去。钟岳看到穿着礼服的欧阳开山夫妇,心里也是感慨万千。一个人,活一辈子尚且这么难了,两个人,在一起活一辈子,那就更难了。更何况是两个人在一起半个世纪,这期间,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可能只有这两位自己心里明白。 夏老太今日气色非常好,自从得了老年痴呆,对于近三十年发生的事情都差不多忘光了,但是对于五十年前的事情,仿佛昨日,所以当她看到台上场景的时候,差点泪目了。 “我们看到夏女士已经有些情不自禁了,想必夏女士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吧?” “这……我……我和开山,是在伦敦认识的。本来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这个说法,然而当年我们都在异国求学,连彼此的身份都不知道,就是这样稀里糊涂下,我就跟他走在了一起,我很还在这幅金农老先生的作品下许愿,等到五十年后,如果两人还健在,一定要坐在一起,细细回忆当年的美好时光,没想到,我都快忘了,开山一直记得。” 欧阳开山在一旁笑得无比自豪,仿佛年轻了五十岁。 钟岳看着二老这样的感情,也是不虚此行了。有时候,在俗世混久了,人总会变得冷漠,正是这样一件又一件有情有义的事,让人有一种触动心灵的感觉,这种情感上的交流,同样是艺术的源泉。 “这么久不给魔女打电话,不知道拨过去会不会被臭骂一顿……” 钟岳痴迷上书画之道后,对于这种男女之情,变得稍微惰了些。当然不代表他有出家的想法,只是没那么迫切了,就像有些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满脑子都是女人,譬如……身边这个还盯着前女友,跟深仇大恨似的欧阳明。 钟岳没有,他很向往那种心灵上的交流。 台上二老说了好多,台下听众频频鼓掌,有些不知道是真被感动了,还是出于戏精的本色,掩嘴轻泣。 夏老太站久了容易头晕,欧阳开山便让人扶着她下台,然后继续说道:“这是我跟我太太值得庆祝的日子,我想,这份喜悦,也应该分享给大家,所以今晚,才让大家过来。除了我和我太太的金婚典礼,今晚,还有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我要宣布。” “还有事?” “哦?请贴上不是说就金婚典礼吗?怎么还有事?” “这……我就备了一份礼啊。” 欧阳开山从一旁拿过红酒杯,微笑道:“就在昨日,一点漆文化墨业有限公司在沪上挂牌成立,下面让我隆重有请公司法人代表——钟岳钟先生上台致辞!” 满座皆惊! 什么? 墨业公司? 法人代表钟岳? 这……这是什么信号? 第二二一章 一夜之间 墨业,其实并不是一个非常顶尖的行业,相反,这个传统文化行业的板块,涉及的公司非常少,甚至在沪上,经营墨业的公司,不会超过十个。在这十个之中,能数得上号的,可能也就曹公素和红星两家了。 但是在这样一个会场内,欧阳国际提这个墨业公司,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欧阳国际吹响进军文化产业的又一次号角吗?要知道,文化产业的支柱,那必然就是影视业了。这个越来越多的大型集团转型去发展的产业,每年创造的总体价值可能没有那些工业来得巨大,但是利润相当可观。欧阳国际数次想要涉及此行业圈,皆因为没有基础,败下阵来。 这一次,难道又要东山再起吗? 钟岳深吸一口气,这就有些赶鸭子上架的味道了啊……欧阳开山在台上,底下根本没有人提出质疑。因为他是欧阳开山。 “大家好,很荣幸能站在这个台上,与大家见面。” “阿岳,你和大家将将,我们一点漆的产业方向主要是什么?” 钟岳看着欧阳开山满是期待的眼神,心里暗道:您老要来这么一出,事先也排练排练啊,就真的不怕我怯场吗? “嗯。我们一点漆未来的发展,主要还是集中在古墨行业上。” 台下一阵唏嘘。 “古墨?那玩意儿能赚钱吗?” “奇怪,欧阳先生这是在力捧新人吗?” “古墨做得好的,这一块沪上也就曹公素了吧,人家可以世传几百年了,一直占据市场将近百分之六十的份额,现在这……” 有些知道行情的人眼神不自觉地朝一旁的曹西岚望去。 曹氏虽然已经上市了,但是只要古墨行业的市场一直没有新介入的竞争对手,那么曹莫荣就躺在椅子上把钱挣就是了。 行业发展创新不容易,但总会有突破的,然而要复古,就难了。 诸如如雷贯耳的滇南白药、王老基凉茶,这些古法冠名的企业,不说如火如荼,他至少不太会被打垮,关键便是在运营上。 曹西岚喝了口红酒,举手示意着。 本来场面上大气不敢喘的众人,碍于欧阳开山的颜面,都是以微笑掩饰尴尬。几个欧阳国际董事会的董事,也是有些手忙脚乱,这是做宝搞?这么重要的场合,居然推了个新人新企业? 这都是没有经过董事会商议的,肯定不是欧阳国际的项目,换句话说,这是欧阳家的私活? 欧阳开山将曹西岚请来,自然是有用意的。 “欧阳先生,我想问问,这个一点漆,是欧阳国际的产业?” 欧阳开山微笑着,“一点漆的法人代表是钟岳,和欧阳国际没有半点关系,这个,大家都可以问在座的几个董事。” 几个圆滚滚的老头一脸懵逼的傻笑,呵呵,问?您这可真是临时想招,想一招是一招,还让不让我们这些老头子活了?你这还是撇清关系,万一若是说这项目就是欧阳国际的,您还让我们几个行使股东权力了? “那就好。我想问问钟岳先生,您创办一点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钟岳说道:“这位先生,刚刚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古墨行业,这不是古墨,难道还是巧克力棒吗?” “哈哈……” “这个小伙子,有趣……” 曹西岚眉头一皱,“古墨,不是是个墨锭就能叫的,你这有什么依据吗?” “今天是欧阳先生的金婚庆典,我想在这里讨论这些,怕是不合适吧。我就说到这里,至于一点漆究竟有什么特色,大家拭目以待。” 钟岳也明白,欧阳开山在这种场面忽然提出这个一点漆,只不过是一个提前信号而已,恐怕后手已经在路上了。 钟岳快速离席,欧阳明也跟着走了出去。 “岳哥,你别激动啊……” 钟岳停住了脚步,笑着看着有些担心的欧阳明,说道:“我没激动啊。” “那你怎么一声不吭就离开了?” 钟岳叹气道:“我在站在那里,恐怕就要露馅了。” 对于一点漆现今在做什么发展,准备下一步如何,这些钟岳都是一无所知。如果在呆在会场,恐怕就是自己找不痛快了。 “你也别怪爷爷啊。” “我明白,有些事情,不是欧阳先生自己能够做主的。”漆书的交易、书斋的转赠、甚至是一点漆的产业试生产,这些欧阳开山都可以自己操控,但是一旦一点漆要面相市场,必须得有一个信得过的人站出来,当然,幕后的人,还是他。 在这之前,钟岳已经得到了太多东西,包括那张古方的秘方专利。 可以说,无论如何,钟岳如今手握专利加公司法人代表,想转手卖了一点漆,那都是易如反掌。 “就看看你家老爷子今夜过后,如何布局了。走吧,送我回家。” “……”欧阳明有些无语,“您这不吃不要紧,我可饿着呢?” 钟岳笑道:“我请你吃饭。” “钟总豪气!” “吃麻辣烫如何?” “啊?咱庆祝一下公司成立,能吃点好的嘛?” 钟岳眉头一挑,“地方你挑。” …… …… 沪上的天儿还未降温,然而就在一夜之间,变天了。 各大商场、书斋,批量的一点漆投入到了市场。如今的古墨行业,看似市场不大,其实潜在客户极多,只是这一块上,没有太多人去重视而已。 一点漆生产的墨锭,分五个档次。最次的两等,其实就是普普通通的油烟墨,根本不是仿人工那套生产线上的产品。中间两个档次,其实钟岳已经试用过了,是经过专业研发团队研制后的现代工业墨,一种除去了很多香料,添加了少量的防腐剂,但是比起同规格的曹公素的五百斤油,要好上不少。 此一点漆是真五百斤油,而那个……呵呵,套名罢了。 至于最高等的精装版…… 那是钟岳手工制墨的翻版!仿人工生产线,现代与古法的结合,高成本的精装墨锭。 按照欧阳国青透露的消息,刨去成本,中间零售等环节,精装版,他们根本就不赚钱! 这也是为什么,欧阳开山要把法人代表写上钟岳的名字了。 不赚钱的生意,董事会能通过吗? 但是钟岳不怕,因为钟岳压根就没想过做这一块东西。 第二二二章 死水微澜 之前欧阳国青征询过,那就是仿人工的生产线上,是否削减原料成本,但是被欧阳开山和钟岳拒绝了,那么稀有的原料加上生产线带来的巨大成本,就将利润压得很薄了。 如果说这是一个单独的企业,那么一点漆根本无法生存。项目风投在欧阳国际的董事会也无法审核通过。 然而……一旦一点漆在沪上站住脚,那么这块金字招牌,将带来无限的价值。到了那个时候,才是一点漆真正发挥效益的时候。 钟岳回到了书斋,洗了个澡之后,便躺在床上。一点漆的事情,本想着他成为幕后之人,然而事不如人愿,现在他被推上了法人代表的位置,但这是欧阳开山有意坑他吗?显然不是,一点漆在钟岳名下,除非是破产了,不然一旦这一块金字招牌做大做强,对于钟岳来说,商业价值都是无限的。 就像滇南白药的品牌效应,真正值钱的是那药方吗?其实不是,更重要的还是这个品牌,可以说,只要药厂肯授权,那么甚至会有十个,甚至一百个,一千个滇南白药、红药、黑药、黄药…… 这就是品牌影响力。到了一定程度之后,这个品牌延伸开来的商业价值,那将是一笔看不见的财富。 他进入笔法系统。灵飞经的刻录,好像并没有产生什么特殊的变化,这一点,钟岳也不是抱有太大希望,毕竟当初刻录《王氏家书》仅仅是一个巧合。琅琊王氏千年传承之秘就涵盖在这个永字八法上,而神人九势又恰恰可以依托此法进一步演化,可谓是机缘巧合。 神人九势或者说永字八法,对于钟岳的小楷和漆书来讲,提升并不是很大。因为钟岳的小楷和漆书师承名门,本身就是一代大家,加之亲手相传,笔法进阶,不过就是让他的书法更加精炼一些,有一种再去精雕细琢一番的味道。 但是对于【王珣行楷笔法】来说,则是一个质的飞跃,因为当钟岳跨入到琅琊王氏的族聚之地后,已经不是在木桥观鹅了。 至于说永字八法是否是书圣羲之从鹅身上悟得的秘法,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钟岳已经将王氏笔法的不传之秘得到手了。 “真是不肖子孙,败家子啊!”王珣痛拍大腿,一副心疼的样子。他一直三缄其口,不肯将琅琊王氏真正的笔法透露出来,即便是钟岳遇到瓶颈的时候,也只是点到为止,从来没有提过有关王氏笔法的一丝半点。 古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倔!然而王珣不开口,千年后的王家人,乖乖地拱手将《王氏家书》送到钟岳手上了。本来钟岳也没想这么多,只是单纯的想看看所谓的王氏家书究竟写了什么,如果没有系统的辅助,钟岳观《王氏家书》,要悟得秘传永字八法,可能还需要个十年八年的功夫,但是现在嘛,他每日观摩一遍神人九势,等于说像是在看一代大家的用笔之法,可谓是进步神速。 “王尚书莫心痛。相反,您应该庆幸才是啊。时隔千年,许许多多的华夏瑰宝,笔法墨方、药典医术等等,都因为秘而不传,在历史的长河中渐渐失传了,如今能够留在世上的珍贵典籍,那都是非常不易之事,您试想一下,加入哪一天,琅琊王氏后继无人了,这份《王氏家书》下落无踪,对于整个华夏文明来说,都是一种损失。” 王珣坐在书桌前,摇头叹气道:“你莫要说大道理,老夫一辈子听惯了大道理,但是真的做起来,还是夹藏私心的,不是每个人都是圣人,所以你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 “既然你已得秘传永字八法,老夫即日起便叫你行书之法。” 钟岳眉头一挑,他原本还想试试王珣口风,看看这个秘传永字八法是不是也适用于行书,没想到这位老尚书,他自己“投怀送抱”来了,这就很舒服了。 “谢王尚书成全。” 王珣长叹一口气,“行书,介乎楷草之间,自魏晋以来广为流传。平日行文押书,用楷则书写缓慢,效率不高;用草则字迹缭乱,难以辨认,所以便有了行书之说。汝祖钟繇之后,吾家叔叔将行书推到了极致,当然,晋朝并非只有吾家叔叔一人会行书,高手大有人在,只不过吾家叔叔光芒太炽罢了。” 钟岳看着王珣一副满满崇拜的迷弟样子,扯了扯嘴角,得,你叔叔牛逼,那是整个地球人都知道的事情,还用你说? 王珣继续说道:“行书依托楷体,则为行楷,王氏行楷,皆以此法行文。我看你小楷已经练到精髓,稍加点拨,行楷便能入门。” 行楷看似和正楷差距不大,实则相差甚远,并不是在某些勾丝、连带上的增添,就能够将楷书变为行楷的,那只是表象,关键在于行楷整个字的构架,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有些字的构架,如果按照楷书的严谨法度,它是不规范,甚至说是不合格的,但是一旦运用到了行书之中,那么就像是拧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它就活起来了。 “你不是有叔叔的兰亭集序影印玉简吗?” “嗯。” 王珣捋须道:“那就好,明日起,每日临摹三十遍。” “……” “看样子你好像很不乐意啊?” “三十遍,有些太多了吧?” 王珣摇头道:“不多不多,当初我和献之学书的时候,每日都是临摹五六十遍的,你这才一半的量啊。” 钟岳暗自腹诽道:那是你们除了练书法,屁事没有啊。我这手头上除了书法,还有国画要去学,除了国画,这些日子还要留心应付一下一点漆的事情,这事情太多,忙不过来啊…… “好吧,我尽量完成。” 王珣点头道:“每日你来此间,我会亲自指导点拨你,至于课下,就看你自己的态度了。” “明白明白。”王珣这一下子的态度转变,钟岳还有些适应不过来,赶忙抽身离去,免得王珣又临时变卦。 第二二三章 格局顿变 新区银铭大厦 曹莫荣已经很久没有管理过集团下的企业了,然而今天早早地等候在董事长办公室,拄着拐杖,面对着落地窗,眼眺不远处江水茫茫的黄浦江。 银铭大厦的三十八层至四十七层,都是曹氏影业的公司地址,再这样寸土寸金的新区低端,一座大厦里,能够包揽下一整层的企业都没有多少家,更别提这样连租十层的庞然大物了。 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被匆忙打开,一个中年男子系着西装的排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后的助理夹着文件夹要跟着进来,被男子一个眼神扫到了外边,直接将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爸。” 站了许久的曹莫荣举起手臂,看了眼上边的手表,“九点五十二分,景玉,公司规定是几点上班的?” “爸,那是员工,我昨天……” “你的意思,你不是曹氏的人?” “不是,爸。您扯哪里去了?我也不知道你要来啊,你要是昨天打个招呼,我肯定早早地在这里等您了。公司有林经理打理,我这来不来都一样。” 曹莫荣拐杖一跺,转过头来,“呵,来不来都一样?你这个猪脑子!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欧阳开山推了一个古墨业的企业,一点漆昨夜就进驻了各大书斋、超市,甚至是光华书店,都有专门的销售柜台,你身为曹氏集团的老总,不会连这些事都要我这个退休的老太公过来和你说吧?” 中年男子坐在沙发上,将原本系好的西装扣子解开,“咳,我当什么事情呢。一点漆?古墨业,这个昨天晚上西岚和我提了一嘴,爸,曹公素这一块,每年的利润也就几千万,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曹莫荣看着自己儿子这三四十的人了,还是一副没头脑的样子,气得简直要举起拐杖往他头上砸,“你懂什么!曹公素是咱们曹氏的根,根!你懂什么是根吗?” “您先坐下来,别激动。” 曹莫荣冷哼一声,坐在老板椅上,“我告诉你,如今你别看曹氏的影业、互联网信息这两块发展得如火如荼,这都是靠曹公素这品牌建立起来的连带效应,你知道昨日因为一点漆的产品进入市场,曹氏影业今天早上的股价跌了多少吗?零点三个百分点!” “爸,您想多了。沪上的股市什么行情,您还不知道吗?跌跌涨涨很正常,尤其现在股市低迷的时候,又不是什么大事。” 曹莫荣摇头叹道:“你懂什么?!这是已经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提前抽身了!” “不会吧?没这么夸张。一个小小的墨业公司,难道还能有这么大的效应?” “真说你什么好!他背后是欧阳开山!” 曹景玉十指交叉,手肘托在膝盖上,“欧阳国际去年影业项目不是被叫停了吗?文化产业,他们没有一个根基,根本不可能成功转型。” “那如果这个墨业公司一旦做得风生水起,你觉得欧阳国际会不会收购呢?一旦这个一点漆,提前收到欧阳家的资金注入,你觉得,现在还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墨业公司?” 曹景玉有些哑口无言,皱眉道:“不会。我们竞争情报部都没有收到相关的消息,这个公司,应该和欧阳国际无关才是啊。” “狼都已经嗅到血的腥味了,只有狗还只顾着吃碗里的肉!” 一句话,顿时让曹景玉有些脸面扫地,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哦,我是狗,那您是什么?老狗? “昨天西岚说,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钟岳,他简单查了查,发现这个人和欧阳国际根本没关系。” “所以没关系你就放松警惕了?”曹莫荣摇头道,“赶紧,趁着一点漆还没占据市场一定的份额,尽快将他们的产品做一份详细的市场调研,价格、质量、数目,这些难道还要我这个退休的老头子教你这个董事长吗?” 曹景玉抬眼看了下自家老爷子,“这个……爸,曹公素墨业不都是老姜叔负责的吗?你让他去搞啊。” 曹莫荣一拐杖直接朝自己儿子的脚跟边儿打过来,“你是我儿子还是他是?墨业那边的人手,等把这些市场做清楚了,你觉得猴年马月?赶紧给我从影业调人手去做!做不好,你这董事长位置也别做了,我还没有老到走不动道!” “好,我立刻让市场部去做调研。” 曹莫荣商场打拼一辈子,自然是一头嗅觉灵敏的老豺狼了,所以今早一收到风声就急匆匆地赶过来。如今沪上的商业圈,龙争虎斗,说得一点也不夸张,那真是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沙场,一旦有些露出马脚,那都是致命的伤害。 “西岚。” “爷爷。”一直等候在办公室外边的年轻男子缓缓走进来,将拐杖拾起来,递给曹莫荣。 “这个钟岳和欧阳开山非亲非故,你去仔细查一查,看看能不能在这上边做点文章,能让欧阳开山人财两空,自然就是上策。还有,跟牧氏、王格那边的合作,也加紧时间磋商谈判,我怕欧阳开山又要卷土重来了。” 曹西岚眉色很淡,白皙瘦削的脸上,那单眼皮的眼睛,看上去就有那么一丝冷酷的味道,正是这种轻佻高贵而又英气逼人的气质,让他一直都是沪上公子哥里,桃花运旺盛的幸运儿之一。 “爷爷,文化产业的蛋糕就这么大,一旦放欧阳国际这头巨兽进来,势必沪上其他企业会受到牵连,所以不只是咱们曹氏,恐怕其余的几大集团,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我想,咱们不用急,先看看别人如何出手。” 曹莫荣很看好这个孙子,从小就带在身边,听完曹西岚的分析,说道:“自从咱们曹氏并购周成虎笔庄以来,古文具行业,一直都是咱们的天下,如今这个一点漆,很明显就是欧阳开山的敲门砖,西岚啊,现在恐怕不是看戏的好时候,他们已经出手,咱们不接招,怕是来不及了……” 第二二四章 西岭印社 嗅觉敏锐的老狼们,已经在沪市开盘的那一刻起,做出了细微的调整,虽然说不上是大手脚,但是这一略微的涨幅,有心之人其实已经看得出,古墨行业这滩死水,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钟岳是不知道这滩死水如何暗流涌动,和曹丹青约好了学画的时间,剩余的闲暇日子,则是在家临摹兰亭集序。别看行书在字体的法度上放松了,但是临摹起来的难度却更加大了。字的构架,相互依托借势,有些字,单拎出来是病态的,然而放入整篇作品里,却犹如醉翁倚松,扁舟靠岸,一切都变得自然起来了。 尽管钟岳神人九势小有所成,在小楷上的造诣也日益精良,但面对这篇天下第一行书,临摹起来还是那么得不尽如人意。行书,其实就像是写意画一般,这个手感、情绪的酝酿是非常重要的,不然当年兰亭集会之后,王羲之也不会说再也写不出那日的风采了。 钟岳临摹了五六遍,连他这么“刻苦用功”之人的手腕都受不了了,可见当年那些成名的书法大家,是如何艰苦卓绝。 门外有人按铃。 钟岳搬来书斋居住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欧阳家的人,剩余的人里也只有席琪昌和曹丹青得知了。曹丹青自然不会大喇叭似的唯恐天下不乱地去宣传自己的宝贝徒弟住在哪里,他恨不得把钟岳关在自己家里,安安心心学画,让华美的那些老家伙死了那条策反的心。 至于席琪昌,平日里也是个低调的人,不可能到处去宣传钟岳住在哪里。 那会是谁呢? 钟岳起身去开门。书斋的大门上倒是没有什么猫眼一类的东西,钟岳直接开了门,看到是个西装款款地老头子,再往后一看,是席琪昌,便问道:“席老,不是说了……” “你放心,老头子我口风紧着呢,连老韩都没说。” 倒不是钟岳自我感觉良好,主要是这书斋居住环境太好,席老一个还承受得了,万一这一宣传,几个欧阳开山的老友都隔三差五地过来小住几日,那钟岳可就头疼了。他这里可不是养老院啊。 “那这位是……” “在下西岭印社副社长,钱筠尧。” “西岭印社?”钟岳略微有些惊讶。 说起西岭印社,钟岳可不陌生。这个起初以印学组织起来的学术团体,早在清朝时候就存在了,当时的金石大家可都在这个西岭印社待过。第一人社长,就是近代大师吴昌硕,足以见这个学术社团的权威性。担任社长一职的印学大师,也是在国内享有盛誉的名家。 不过如今,对于大众来说,了解西岭印社最多的,还是它下面的一个机构——西岭印社出版社。古今字帖,西岭出版,必属精品。 由于西岭来源悠久,手上掌握的资源丰厚,所以对于一些名家珍藏的刻本、原稿,都能找来出版,所以一般的书法爱好者挑选字帖,都会认准西岭印社出版的字帖,再延伸开来,一些文学著作等等,都有这方面的涉及,如今一些书画家要增长名气,想要出版自己的字画作品集,都是托关系找人说情,希望西岭印社能过稿,只不过如今这个时代,是个人,随便写点东西,哪怕不写东西,随手涂鸦都能找个三流出版社出版,然而西岭印社的名望摆在那里,正是这样严苛的社团制度,书画类作品集要过稿的难度更加大。 除了出版社在职的编辑外,还得通过印社的理事交叉审核,这才在行业内积累起了百年的口碑。 看到钟岳有些茫然的样子,席琪昌打破尴尬的氛围,说道:“是这样的,钟岳。老钱是我在临安的老朋友了。他看过你的小楷作品之后,觉得非常震惊,想要找你谈谈。” “钱老、席老,里边请吧。” “好。” 钱筠尧跨进门槛,朝里边张望了下,“钟先生家底够殷实的啊。在沪上还能住这种宅子的,可不是有钱就能够办得到的。” 钟岳呵呵一笑,和席琪昌对视了一眼,也不多解释,“钱老您这边请。” “诶,好。” 香茗端上耕耘轩,钟岳坐在沙发上,问道:“不知道钱老此番登门到访,有何用意?” “哦,是这样。我是阴差阳错间,看过了你当初在徽州的《六甲灵飞经》全文临摹,这次到沪上访友,茶余饭后和老席提起此事,两人一交流,他又将那《乐毅论》的稿件交给我看,真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之手。” “所以您……” 钱筠尧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放在一旁,说道:“是这样。六甲灵飞经的拓本,想必习书之人都应该看过,您也不例外吧?” “嗯。渤海刻本我还临摹过。” “那你应该深有体会,无论是渤海刻本,望云楼本还是滋蕙堂本,都和墨迹原本相差很大,甚至说天壤之别。” 钟岳点了点头,“不错。” 钱筠尧说道:“只可惜,原本除了那四十三行之外,其余的尺幅都下落无踪了。” “这个钱老您遗憾也没有用,在几百年前就失踪了。”钟岳自然不会傻到将刚刚得手的那五十三行版本交出来给他们二老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种东西,越少人知道越好。 钱筠尧点头笑道:“是是是,这个我明白,不过灵飞经不全,一直是件憾事,所以我一直有意出版一本《六甲灵飞经》字帖,来填补刻本的不足、原本的残缺带来的遗憾。” “出版?那您这来找我……” 钱筠尧微笑道:“没有错,我来找你约稿的。代表西岭印社过来约稿。” 席琪昌也是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钱筠尧过来只是和钟岳交流交流,没想到直接就约稿出版了?这有点快了吧。 “钱老,您别开玩笑了,我能出版什么……” 钱筠尧说道:“我真的不是开玩笑,就出版《六甲灵飞经》。” “我的资历够吗?” 钱筠尧看着钟岳,说道:“我给你压场子,敢吗?” 第二二五章 力捧 “压场子?什么意思?”钟岳一脸懵逼地看着二老。这又不是去单挑打架,还要压场子做甚? 不光钟岳懵逼,连席其昌也茫然,老钱这是演得哪一出啊。 钱筠尧喝了口玻璃杯中的茶水,说道:“《六甲灵飞经》刻本前有篆文,后有手绘的符文,这些我略有涉及研究,我的意思就是小楷的部分都由你负责,至于这小篆以及符文印刻,交给我来。这样,出版的时候,你我联名,如何?” “联名?”钟岳倒吸一口冷气。他听说过名牌奢侈品有联名发售的,还有一次听说出书还有联名这一说法。 耕耘轩内三人都心有所想,只是席其昌和钟岳都明白一点,这位西岭印社的副社长并非是说来开玩笑的。钱筠尧看着钟岳脸上的惊讶,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借此来蹭名声的,所有出版刊物上,都会注上你我负责的内容,这个你大可以放心。” “不是,钱老您误会了。是我应该感到诚惶诚恐。”钟岳虽然在印学界没有什么建树,唯一一个认识的搞印学之人,只是小篆李,但是能够在西岭印社担任副社长一职,那必然是印学界赫赫有名的大佬人物了,居然要找一个无名小辈联名出书,难道就不怕砸了自己名声吗? 西岭印社啊,那每一任社长都是近现代书法篆刻大家,包括沙孟海、启工力,都担任过社长,在文化圈素有“天下第一社”的美称,所以即便钱筠尧是副社长,那也是有一定社会声望的,不然也不会受聘于该印社了。 席琪昌也劝道:“是啊,老钱。之前你就说过来看看,这个出书……我看以钟岳的资历,还是为时尚早,起码再磨练个十年八年的,到那时候也来得及不是?” 席其昌也非常看好钟岳,但他知道,钟岳要发力,不是现在,而在将来。这个时候太过强求,反倒是揠苗助长了。 钱筠尧摇头道:“老席啊,你还记得之前钟岳和小楷王赌斗的那件事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这不才隔了半把月么?” “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但是之后,云徽说得那些话以及钟岳比赛后的那些话,很是让我触动。是啊,书法界,需要人站出来了!十年八年,我等不及了,书坛……也等不及了!” 席琪昌沉默了片刻,“老钱,站出来,怎么没人站出来?云徽之,沪上书协的人不都出面了么?这些,让钟岳一个人来扛,是不是有些太为难人了?” 钱筠尧看着钟岳,认真地说道:“咱们老一辈的人,保守的保守,即便是敢于站出来说话的,也都是耄耋之年的泰斗人物,你看看徽之,借着凯宏轩这件事,出面肃清不正之风,但你也明白,这种不正之风又会卷土重来,我们都老了,没有这么多精力去管这些。” “钱老,那您就认为我有这个能力,去做这些事?” 钱筠尧说道:“现在你还没有这个能力,但是必须有人扶你往这条道路上走,不然等真到那个时候,要你站出来的时候,你没有这个能力,那就来不及了。” “我知道。钱老,可是现在出版……” “钟岳,有时候需要的实力,不仅仅是笔力,更是魄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出版仅仅是对于我你小楷的认可,而且是有助于灵飞经临摹本的完善,毕竟那几个刻拓版都相差甚远。” 钟岳看着诚意满满的钱筠尧,短叹道:“好吧,您是西岭印社的副社长,您都不怕砸了招牌,我还怕什么?” “好!约稿函我拟好发过来,到时候就静候佳音了。” “好,一定不负钱老、席老的嘱托。” “不,钟岳。这不是辜负不辜负的问题,这是对你自己的负责。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你一点实力都没有,那我也不会亲自上门来找你了。你往后走的路还很长,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 钟岳说道:“这一步,迈得有点扯到蛋了……” …… …… 午饭之后,钟岳正准备去曹丹青的个人画室学画,才发现一辆车停在了书斋门口。 “宾利……沪上真是水深啊,哪哪儿都有豪车啊。” 钟岳将门锁了,转身正准备离去,然而边上的车摁了两下喇叭。他回过头,看到车窗摇了下来,便走了过去。 “有事吗?” “钟岳?” 钟岳看到有些熟悉的脸庞,皱眉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曹西岚。” 钟岳听到这个名字,忽然想起来了。欧阳开山金婚晚宴当晚,曹公素集团的少爷,曹西岚。 “有事吗?” “这是我们曹公素最新款的高档松烟龙纹墨,还有一支精品狼毫。” 钟岳看着挂在车窗上的手腕,眼皮耷拉着,“无功不受禄。如果曹先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就先走了。” “呵呵,看来是看不上啊。” 钟岳淡淡说道:“如果按照行业的竞争关系来说,曹先生,现在一点漆的行业规划和市场,和贵公司是竞争同行,所以还有什么可谈的?” “呵呵。企业规划?钟先生,你恐怕连你公司的地址在哪里都不知道吧?” “这个和你没关系。” 曹西岚喝了口车内的咖啡,“欧阳开山这只老狐狸,你斗不过的。千万别被眼前这些东西所迷惑了。一旦你被架空了,公司、资产包括这间书斋,都会回到他手中,我明白,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是你仔细想想,他和你非亲非故,凭什么这么无私的帮你?” “那曹先生您想表达什么呢?” “离欧阳家远一些,对你有好处。言至于此,希望对钟先生您有帮助。如果你想加入曹氏,你的公司,我可以给你一个丰厚的报酬。” 曹西岚油门一踩,直接飞驰而去了。 有些事情太过重视,反而让人怀疑。曹西岚知道,他不可能一次就将挑拨离间成功,所以他也就不自找没趣,等钟岳答案了。不然话封死了,即便今后钟岳和欧阳国际分道扬镳了,也不会来找曹氏了。 第二二六章 板桥论竹 一点漆的产品,一夜之间进驻各大市场,仿佛就像是一盘提前布好的棋局,打得原本市场趋于稳定的古墨行业措手不及。 沪上的曹公素、京北的得一阁以及苍烟室等著名墨业厂商,都在快速搜集着一点漆的各项指标、价格以及消费者群体。这些,在欧阳国青的管理下,都是有专业团队负责生产、运输、市场等各个环节,所以并不需要钟岳这个甩手掌柜来干什么。 有些企业里的员工,甚至下意识地以为,他们的老总,就是欧阳国青。下午两小时,从曹丹青的画室出来,钟岳收获还是比较多的。现在曹丹青不不是教他构图或者画法,仅仅是教一些最基础的技法。 比如勾皴石法,入门已是不易,要学到精髓更是不易。对于资质平平的人来说,这种教法无疑是行不通的。曹丹青最初也仅仅是尝试性的,如果钟岳学不到东西,他可能就要换一种教法了,结果没想到钟岳领悟得这么快,惊讶是惊讶到了,但是转念一想,倒也释然了。 人家书法底子了得,书画互通,举一反三,这本来就是当初选择钟岳原因,现在这个想法灵验了,也就喜大于惊了。 从曹丹青的画室回来,钟岳也不回学校了。之前还偶有任课老师打电话,以学分、平时分的事情要求钟岳回校上课,不过上次画展交稿后,钟岳收到了一条康敏的短信。 “你自己爱做什么做什么。” 这……应该算是散养式放生了吧。康敏之前压不住那帮老教授,为了钟岳的学业忙得焦头烂额,现在因为这场画展,华美的国画系顿时变得风平浪静了。 人家钟岳,根本就不是新生这个级别的! 和这次画展的其他化作比起来,钟岳的《勾皴石图》,是真的龙头……至于其他的,就有点龙头蛇尾的意思了。 钟岳进入笔法系统。他现在每天从曹丹青那里回来,都要进入【徐渭泼墨写意画法】中去印证参详一番。之前的笔法或者画法系统,都是有一代大家亲自传授的,只是徐文长是个鬼才,而且留下的画法系统也是钟岳通过剧情任务得来的,有些奇葩特殊,这个大多情况下都是无声的世界,结合曹丹青所讲的一些技法,两相结合,相得益彰,钟岳也发现,才半个多月,熟练度就从百分之三提升到了百分之十六,虽然慢,但总比原地踏步要强得多。 画法笔法一多,现在钟岳愈发觉得时间不够用了。以前跟金农学漆书、还是和文征明学习小楷,那都是每日两小时必修的,现在……如果安排满当,徐渭这里两小时、郑板桥那儿也是两小时还有王珣这边两小时,一天六小时的高强度训练,再加上观摩永字八法,钟岳感觉整个脑袋都快炸了。 一心多用,确实很累,所以钟岳也调整了一下。去完曹丹青那儿,就花半个小时在徐渭泼墨画法之中稍加巩固印证,王珣行楷的修炼时间,也缩短到了一个小时,毕竟连续的两小时,真的太耗心神了。 至于跟金农哥俩好的郑燮那里,钟岳只能说,随缘了。心情好时的时候过去听听,觉得太累就不去了,因为自己的画工还不是很成熟,除了工笔画之外,其余的画技都还在学习阶段。 郑燮擅长的兰竹画法,说白了,也仅仅局限于花鸟画,他的山水还有人物并不出彩。 揚州的街巷热闹非凡。钟岳这次过来,却不见金农,只看到郑燮背着个书篓,站在城门口,等着钟岳的到来。 “板桥先生,这是去干嘛?” 郑燮双手插袖,笑道:“你跟我来。” 两人走出城去,钟岳之前还没有和郑燮学过画竹,一来没时间,二来基础没打好,本来郑燮打算教他这些基础的画法,不过钟岳既然有更好的师法,就自然择善而从了。毕竟疯人徐渭可以列入中国十大画家,而郑燮不能。 古代的城墙,并没有电视剧里看到的那样四角方方,整齐巍然。揚州已经算是江南富庶之地了,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大城市,钟岳看到的城墙,都还是坑坑洼洼,不是那种浇筑出来的雄浑之感。 “板桥先生,我们要去的地方远吗?最好走快一些。”钟岳也不知道郑燮要带他去哪里,但是两小时都用来赶路,钟岳觉得还是等他下次再登录的时候,直接生成相应场景就好,免得赶路两小时,还没说上什么话,这次交流就结束了。 郑燮说道:“不远,马上就到了。” 两人走过灞桥,到了一片小丘陵上。 “这里我经常过来,今天带你过来,就是教你,竹子该如何画。” “板桥先生宅子后也种着几根竹,为何舍近求远?” 郑燮笑道:“宅后是家竹,林外是野竹,不一样。” 钟岳看着野生的竹林,像疯了似的生长着。画竹,除了心态之外,最难把握的其实是如何做到不乱。中国画讲究意境,很多东西,都是用言简意赅的笔触一带而过,有点像西方的印象画派,但又有诧异,然而画竹不然,竹叶两头窄中间宽,画竹最精髓的地方,也就是画竹叶了。 “钟岳,一片竹林里有多少竹叶?” “这……板桥先生这是在刁难我胖虎。” “胖虎?胖虎是何许人也?” 钟岳哈哈一笑,“没,胖虎是我小名罢了。” 郑燮话锋回来,说道:“是啊,没人能知道这竹林间有多少竹叶,哪怕真的一片片去数,风吹而过,落下的,又该无从找寻了。我画竹三四十年了,才悟出一个道理。” “还请先生指点。” “去繁化简。” 钟岳说道:“就是少画点?” 郑燮点了点头,“是啊。” 钟岳坐在石头上,说道:“这很难吗?” “难。哪些该画,哪些不该画,这个问题,我思考了三十年。” 有些东西,说起来很容易,但是真的去实践,就像郑板桥画竹一样,一个问题,就困扰了他三十年。 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 第二二七章 风格不对 秋意渐浓。 钟岳从书斋里出来。 曹丹青这几日去京北交流会友去了,去之前硬要钟岳跟着去,只是钟岳近些时间实在是懒得动,整天忙的要死,要就让曹丹青自己去了。 这种交流集会,基本上就三件事——题字、吃饭、拍照。书法这东西,交流能够收获的东西很少。从古至今,一代书家,都是墨染池塘、秃笔成冢,靠得就是不断地在书道上磨练自己的书法,才成大器。 钟岳是不喜欢这种所谓的书法交流会,太浮躁了。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在家多练几遍兰亭集序来得收获颇丰呢。当然,这话钟岳自然不会去和曹丹青讲。他现在涉世未深,但是等到了曹丹青那个位置,可能这些俗世风气还是不能免去。 欧阳开山对于一点漆寄予了厚望,这不仅仅是一个产业,更是将来欧阳国际要大资本注入的一个品牌,所以还让欧阳国青请了专业的模特以及摄影师,为一点漆的产品拍宣传册。 墨锭,说难听点,哪怕你雕出个花来,它也就是一块墨锭,所以在宣传上,如果在没有试墨的前提下,如何让消费者买下这墨锭,成了如今一点漆打开市场的关键。 “叶哥。”钟岳看到今天等在书斋外的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叶安,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今天你怎么有空过来?” 叶安说道:“之前还不是都在忙你这个一点漆公司的事情。你要知道,帮你成立这个墨业公司,还是要不经过董事会的,所有账面、原材料进购、人才引进,都是不能借助欧阳国际的,所以别以为成立一点漆,就是在工商所注册挂牌这么简单,现在公司里的财务、生产主管、销售主管以及底下的销售人员、员工,都是我派人招聘筛选的,你以为呢?” “真是辛苦叶哥了。” “哪的话,董事长交代过,这个项目,将来必定是欧阳国际重金投资的子公司,所以起步阶段,必须要注入心血。” 钟岳看着如今人人都在为一点漆添砖加瓦,自己这个法人代表,反倒是无所事事的样子,不觉有些难为情,“现在公司有什么困难之处吗?” 交通灯调到了红灯,八十多秒,足够等一阵子了。 叶安端起一旁杯托内的咖啡,喝了一口,说道:“生产方面是不愁了。当初那两条生产线本来就是搭建好的,就是如今这个销售问题,有点后力不足。” “后力不足?” 叶安点头道:“是的。之前席老几个不是给一点漆题字嘛?这个对于我们打开市场确实挺有效,只是不是所有人都认识席老、韩老的,或者说身处这个时代,已经本能屏蔽了一些营销广告,所以他们会很主观地去找老牌子,曹公素、得一阁或者其他品牌,挑选墨汁或者墨锭,根本不会去看我们的产品。” “嗯,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墨锭不同于什么服饰、家具,在还没有使用之前,会去看一些光泽、墨质外,其余的普通人,根本就不会关注这些。说到底,还是品牌意识。 叶安从后视镜看到眉头紧锁的钟岳,笑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品牌哪有这么好做,不是说一天两天就能和那些老牌企业相提并论的,不然你让那些老厂子情何以堪?这不,国青约了沪上有名的摄影师以及专业的模特,准备拍一些宣传册呢,光靠那些书法作品,还是很难有什么宣传效果的。” “恩。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 车子驶到了浦西一家室内影棚之内。 钟岳跟着叶安走进影棚。 “这次负责拍摄的杰瑞老师,也是沪上很有名的摄影师。还有模特安琪儿,你听说过吧?” 钟岳一脸懵逼,摇头道:“没有。” “……” 叶安笑道:“小岳啊,年轻人多接触接触有趣新鲜的东西,别整天搞这些书画的东西,这个模特就挺好,要不要认识认识?”叶安的镜片闪过一道老司机的光泽,搞得钟岳有点不适应。 “咳咳,叶安,我有女朋友的。” 叶安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新闻似的,瞠目结舌地说道:“什么?你有女朋友?华美新找的?” “不是啊,在徽州呢。” “我的天,这你能放心的啊?” 钟岳看到叶安脸上夸张的神情,说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现在的小姑娘,身边诱惑这么大,你这心可真大啊。” 被叶安这么一讲,钟岳眉头一挑,“她在徽州美院读大一呢。” “那就更危险了啊,美院啊,你想想,大学生活丰富多彩,这一不小心……” “叶哥你别说了。” 叶安看到钟岳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笑道:“姑娘嘛,你这么优秀,何愁找不到?”他看到刚刚拿着相机走出来的中年长发男子,立马招呼了一声,“杰瑞导演。” “导演……” 叶安低声说道:“这些摄影师都想跻身导演行列,不过你也知道,两者不能相提并论,所以也就口头喊喊罢了。” “嗨,叶经理。” 叶安说道:“我和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一点漆墨业有限公司的老总钟岳。” 杰瑞有些娘娘腔地吊高了嗓音,“这么年轻?不是,您不是欧阳董事长的经理人么?” 叶安淡淡笑道:“我只不过来帮钟总联系一下您的。” 钟总? 钟岳听着叶安这么喊,总感觉怪怪的。 杰瑞还是无法相信,这么年纪轻轻的企业老总,难道也是家庭背景显赫吧,便递上了一张名片,说道:“钟总,很高兴能认识您。” 钟岳有一种寒毛耸立的感觉,这个杰瑞导演,能不能不要掐着嗓子说话啊,“您好,杰瑞导演。不知道拍摄模特准备好了嘛?” “差不多定妆完毕了,您过来看看吧。” 钟岳朝那已经打好灯光的地方望去,身材热辣,大腿颀长的安琪儿穿着旗袍,简直就是移动的兴奋剂。 “钟总,如何?” 钟岳收回了眼神,轻咳了两下,“杰瑞导演,好像风格有点偏……” 第二二八章 要不你来? 听到钟岳的质疑,杰瑞导演的眼睛一眯,“钟总,虽然你年少有成,但是拍摄广告这些专业性比较强的东西,还是让我们这种专业人士来负责吧。” 钟岳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看来这位低配版“导演”很不乐意别人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 叶安眼镜一推,“杰瑞导演,按照我们一点漆之前和贵工作室签订的合约,这宣传广告必须得我们甲方满意才行,所以钟总的意见……” 杰瑞笑了笑,“好好好,钟总。之前是我失礼了,您说您说,我尽量满足您的意见。” “我们这个一点漆的墨锭,是传统文具,这个背景板我个人感觉有点不符合主题。再来说说这位模特,安……” “安琪儿。” “对,安小姐这个身材,确实很不错,但是穿上旗袍,再拿上我们的产品,却没有一点东方女子的秀美,反而有点……额……我不知道形容得对不对,有点妖艳了点。” 杰瑞听着钟岳的话,频频发出冷笑,“钟总,您这是外行人的眼光,这光感、服装,现代和古典的融合,这些都是专业的!” “我知道您是专业的,但是这些宣传册是给专业人士看的吗?我们一点漆需要的是俘获消费者的心理,而喜欢书画的人群大多都喜欢古典美,至少在我看来,这种风格不是我所喜爱的。” “叶经理,我是看到您的面子上才接这个活的,钟总的要求这么苛刻,我水平有限,您要不另请高明吧。” 叶安说道:“杰瑞导演,按照合同规定,我们有权提出合理的要求,而且我们钟总提的条件也不是很过分吧?” 杰瑞摇头说道:“真是没有共同语言。好好好,背景板可以换,但是人呢?安琪儿小姐可是很难请来的,现在若是推了,上哪里再去找合适的模特来拍摄?安其拉小姐的名气,可不是一般的十八线小模特可以比的。”说着,眼睛色眯眯地瞥了眼那修长的大腿。 钟岳犹豫了片刻,说道:“杰瑞导演,你看如果按照我刚才的设想拍摄,您觉得周清雨合适吗?” “周清雨?拍电影的那个?” “如果娱乐圈没有第二个周清雨的话,我想应该是了。” “我的天!钟总您真是狮子大开口啊,您要请这样的一线明星来拍公司的广告片,别说人家愿不愿意,这已经是代言费的问题了。起码得一千万吧,我说句不好听的,贵公司的墨业产值,一年能有这个利润吗?” 钟岳眉头一挑,说道:“你等等,我问一下。” “问?您打算问谁?” 钟岳淡淡地说道:“周清雨啊。” 这回,就连叶安都惊讶了。他还有周清雨的电话? 深藏不漏啊! 钟岳走到影棚的边上,拨通了周清雨的电话。 “喂。” “你好。” “是周清雨小姐吗?我是钟岳。” “钟岳?哦,钟先生。好久不联系,都快听不出你的声音来了。” 钟岳脚跨在铁架上,笑道:“周小姐贵人多忘事,对了,当初那个专辑封面还好用吗?” “很有感觉,粉丝反响也很热烈。本来这个时代专辑都很难卖出五万张了,这次居然卖了十万张,您的这个书画风格,非常适合我的这张专辑。” “那就好,周小姐,我在沪上开了一家公司,现在想找人拍一个宣传广告,是关于古墨的,是一个古典美的创意风格,我想到了您,所以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你在沪上开公司了?”电话里传来不可置信的声音。 “恩。” 周清雨说道:“真是不敢相信。” “周小姐有空可以过来看看。” “我最近在赶通告,所以可能很难接这个代言,而且我签约的经纪公司,可能不会允许艺人私自接商业活动,如果是接代言的话,可能至少要几百万的价格。” 钟岳嘴角一抽,“好吧……” “不过按照你说的要求,我觉得有一个人很适合啊,而且可能连钱都不用给。” “哦?周小姐还有这么义气的朋友介绍给我吗?” “你也认识啊。” “谁啊?” “幼薇啊。” 钟岳眼前浮现出那个冷若冰霜的模样,额……好像……还不赖。 “她啊……” “前几日我和幼薇才聊过,你这去沪上,连跟她招呼都不打一下,都生气了呢,要不要我跟她说说?” “还是别了吧……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吧。” 钟岳挂了电话,想想黄幼薇,确实,比起周清雨,那张精致清秀的脸庞,更适合古风。 “怎么样?周清雨肯了?”杰瑞也是非常激动,如果有这种机会,和周清雨合作,那对于他事业发展,同样是一个飞跃。 钟岳摇头道:“可能不行。周清雨要接这样的商业广告,需要通过经纪公司,那可能广告费什么的都要几百万了。” “唉,我就知道。算了,钟总,凑活着看吧。安琪儿小姐也是沪上二线模特了,这种姿色,够看啦~~~” 已经补完妆的安琪儿扭着腰走过来,“杰瑞哥,赶紧啦,我这下午还要去别的影棚呢,快点开始啊,怎么还不过来?” “钟总,你看……” 钟岳看着这热辣的身材,实在和一点漆的公司文化大相径庭啊。 “小岳,要不凑活一下?” 钟岳说道:“今天就不拍了,不找到合适的人,暂时停一停吧。” “啊?什么?杰瑞哥,这人谁啊?我看他在这里指指点点好半天了,现在又说不拍了?你这是在玩我啊?” “安琪儿,不是,你先冷静一下。” 二线小模特甩起大牌来,“我手上通告接得手软,杰瑞哥,我这是给你面子才过来的,现在要拍,请你把这两个闲杂人等请出去。” 钟岳淡淡地说道:“这位安小姐。是我们两个闲杂人等付钱给你的,请出去了,你找谁要广告费?” 安琪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是一点漆的老总…… “对不起,我刚刚失态了。” 钟岳笑道:“没关系,安小姐。正好杰瑞导演要拍摄的宣传册与我们的要求不符,所以让您白跑一趟了,应该支付的费用我们还是会承担的。” 安琪儿花容失色,一下子把甲方都给得罪了…… 第二二九章 局 王格坐在书房内,一旁的曹西岚将刚刚从德馨阁买来的一点漆产品放在桌上。 “王哥,这些都是那个小子搞出来的名堂,你看看成色。” 一点漆的事情,王格同样也听说了,他一直警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只是没想到,欧阳国际会以这样的方式进军文化产业。 “怎么会这么快呢?”他拿起一瓶包装精美的墨汁,这是一点漆产品中质量最次的墨汁系列,同样叫一点漆。写书法的人都知道,这些以液体形式贩卖的墨汁,多多少少是掺了化学添加剂的。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墨汁,要长久的保存,又是以这种液体的形式,自然要使它不变质。墨水变质,自然会发臭,它与墨锭不同,是有保质期的。 王格倒了点墨汁在瓷碟中,“墨汁清亮、浓淡适宜,看来是欧阳开山前几年收购的一家叫崇光的墨厂老底子。” “王哥你知道底细?” “恩。”不过那家厂子除了墨汁质量好一点外,一直没有自己品牌主打的产品。也就是高端墨锭这一块是空缺的,所以光靠占据一些低端市场的份额,很快就濒临破产了,没想到是被欧阳开山收购了。 “没有高端产品?王哥,我爷爷这次让我来找你,主要就是他们这次推出的这两款高端产品,已经占据一定的市场了,尤其是这款手工墨,已经脱销了。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王格拿起那手工墨锭,将上边的塑料膜撕开,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又对着光转了几下。 “好墨。” 曹西岚有些紧张地问道:“比起我们曹公素的青麒麟呢?” “不遑多让。只是西岚,你们曹公素的青麒麟,近几年质量有点下滑啊。” “墨肆的生意王哥你还不了解么?基本赚不到钱,现在是我爷爷身边的老姜负责。不是曹家的嫡系,你觉得底下那些制墨老师傅肯听他的?” 王格手指敲着桌面,说道:“你们曹公素以墨起家,如果在这上面败给了一家小公司,你觉得曹氏的整个产业链,会不受到波及吗?” “小公司?王哥,你觉得单单一个钟岳能闹腾出这么大动静吗?这明显是欧阳开山的手笔啊。” “我知道是欧阳开山的手笔,但是一点漆我敢肯定,并不是欧阳国际的项目,不然我早就收到风声了。” 曹西岚玩味地转着王格桌案上随手拿来的小狼毫,“看来王哥已经打入欧阳国际内部了啊。” “呵呵。光靠欧阳家的实力,远远不足以和曹氏还有凯宏轩斗,所以你大可放心。” “那就干看着?” 王格眉头一挑,“看?你不想曹氏的市场被一点点蚕食,就赶紧找出应对的方案来。” “你有什么好建议?” “呵呵。西岚,这是你们曹氏的事情,我一个外人,操什么心呢?” “如果我调查得没错,王哥您之前还在钟岳手上吃过亏,难道不想报仇吗?” 王格靠在椅背上,端起紫砂杯喝了一口香茗,“西岚啊,如果你想着借刀杀人,那我劝你还是趁早回去的好,凯宏轩的生意,可比你们曹氏的墨业要稳固得多。” “看来王哥这是不想出力啊,算了算了,替我向老爷子问好,我先走了。” “呵呵,你找错人了。如果真想找帮手,我劝你去找牧妖精好了。” “牧倾允?呵呵,这不是驱狼引虎,曹氏小胳膊小腿的,还不够牧妖精塞牙缝的,别了别了。王哥可别害小弟。”说着,曹西岚起身,准备离去了。 王格讪讪一笑,“怕牧妖精,或许你去找一找永鑫的秦海,或许他能够帮上你的忙。” “哦?”秦疯子也跟你有交情? 王格摇了摇头,“我可跟他不对付。” “那找他干什么?” 王格深有意会地说道:“我家老爷子布的局。” …… …… 一点漆广告需要挑选的平面模特,杰瑞找了好几个模特,都不是很符合钟岳的需求。旗袍并非是汉家服侍,钟岳的想法,最好就是能够把持住汉服的人选。 只是很可惜,即便是再好的模特,套上汉服,韵味上就差了一些,这不是模特的专业素养不够,而是这种服侍的时代感,不易把握。 “钟总,模特都换了好几个了,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是要哪样啊?我接了你们公司的合同,可是写明了,拍摄如果出现非乙方专业因素上的问题,一切后果、产生都费用都有甲方您承担的。” 欧阳明喝着可乐,说道:“行了。还不是你找的人质量差啊。” “差?欧阳先生,加上昨天那一个,已经是换了四个人了!昨天那个魏芸,都是三线明星了,钟总还是说不行,您到底要哪样啊?之前说了让周清雨来,也没个信儿,不会是叶经理介绍过来,合伙拿我开涮的吧?” 钟岳双手环抱,手指在手肘上敲打,“再找两个,如果真的没有合适的,就昨天那个魏小姐吧。” 毕竟这是一点漆的市场开拓头一步棋。 “导演,外边有一个女生,说是要来应聘一点漆的平面模特。” 杰瑞导演正心烦着,卷着一本册子挥着手,“去去去,什么年代了,早就不兴毛遂自荐了。还有,咱们影棚在接什么活怎么传出去的?哪个人这么多嘴?” 影棚里的小助理推了推眼镜,说道:“她说她认识钟总。” “认识我?” 杰瑞导演眉头一挑,立马心领神会,说道:“咳咳,阿丽。带外边那位小姐去化妆间换衣服。” “啊?您不看看符不符合要求吗?” 杰瑞导演也懒得再换人了,想要赶紧把这单活完成了,若是先带来,再挑三拣四的,又要浪费一天时间,加上那人又说认识钟岳,如果真是这样,还不如来个快刀斩乱麻。 “不用不用,先换了再看符合不符合,反正钟总的眼光这么挑,本来昨天魏小姐已经很符合了,还有演员的底子,结果换上衣服,还是没让钟总满意,我看这个步骤可以省去。去去去,赶紧带小姑娘换衣服去。” 钟岳心头纳闷:认识我?谁啊? 哥不在娱乐圈,娱乐圈还有哥的粉丝? 第二三零章 污王欧阳明 “岳哥,看不出来啊,这才多少天,又是周清雨,又是神秘模特,看不出来,你这住在书斋里,娱乐生活挺丰富的啊。”欧阳明朝着钟岳挤眉弄眼的。 “别乱扯。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和娱乐圈的人打交道了。”钟岳也纳闷,到底谁过来应聘了。 过了十几分钟,影棚工作室那边传来一阵骚动。 “哇塞,真是太美了!” “穿越剧女神啊!” 杰瑞看着工作室那边的助理在一个劲地鼓吹着,将咖啡杯放在桌上,“干什么?干什么?赶紧开工了!人呢?在那边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 钟岳朝那边望去。对襟流云素裙,水袖飘逸,钟岳朝那汉服女子的脸庞看去。 “黄幼薇……” 杰瑞导演也是眼前一亮,这样的古装,确实需要一个有灵气的人才把控得住,不然总给人一种别扭的感觉。看到这个身材娇小,面容清丽的美女,嘴巴也是长得和鹌鹑蛋似的,“我的天,哪里请来的?” 连欧阳明这种看惯了美女的公子哥,都挪不开目光来,“喔喔喔……靠,岳哥,这萝莉谁啊?” 钟岳眼睛一白,“什么萝莉,她比你成熟一百倍。” 所有低估黄幼薇成熟度的人,估计看到这面容的第一眼,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涉世未深,萌出一脸血的小萝莉,实际上呢……她绝对是一个腹黑冷面女幽灵…… “钟总,这位……额……这位小姐的定妆还满意吗?” 钟岳与黄幼薇对视了一眼,看到她的眼眸中明显透露着一丝狡黠,不知道这个“大佬”的孙女到底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不过既然过来了,他也不能拒之门外,便点了点头,“可以。” 杰瑞导演一听钟岳点头认同了,终于是松了口气,这笔钱,赚得是真心不容易啊。 他立马就开始了拍摄任务。 “好,手太高一点,对。把那黑块儿转个面,ok……” 杰瑞可不知道什么墨锭不墨锭的,当初看到这个产品,都以为是巧克力呢,就差没掰一块尝尝味道了。 “黄小姐,请您将肩膀微微抬高一点……” 原本钟岳印象里有些孤僻的黄幼薇,在镜头前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做出的拍摄动作,简直比专业人士都要专业。一边的欧阳明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嘴里一直喃喃有词,“太正点了……我靠,这……就是胸有点平啊……” 钟岳一剧本甩欧阳明脸上,“看哪儿呢?” “……” 这个杰瑞,钟岳看过名片,本命叫做刘安。估计觉得本名太土,所以起了个艺名吧。一组照片拍完,杰瑞调试了一下相机,说道:“很顺利。黄小姐,先休息半小时,咱们再拍摄下一组产品。” 一旁的助理递给黄幼薇一杯水,杰瑞放下相机,朝黄幼薇走过去。 “黄小姐是哪个经纪公司的?” “对不起,我不是。”黄幼薇朝钟岳这边看过来。 杰瑞搓着手,眼睛一亮,“黄小姐,我看你非常有明星的潜质,这样,咱们待会儿拍完钟总的宣传片,你跟我去吃个饭,我介绍几个沪上有名的经纪公司给你认识?他们手头上的资源,可是非常丰厚的,我想您一定会满意的。” “不了,谢谢。” 杰瑞的脸色有些难看了,这小妞不好骗啊,之前他也见到过类似倒贴上来的女模特,那都是一门心思要挤入娱乐圈,他虽然手头没有经纪公司,但是找几个朋友还是有的,所以很多有心思的小模特都会投怀送抱,自然就产生了不少美丽的夜晚。 “你这样要踏入娱乐圈,是不可能的!” “杰瑞导演,您这是怎么了?我的朋友哪里让您不满意了吗?” 刘安背后一颤,差点把这两个灾星忘记了,“钟总,黄小姐是你的朋友?” “刚才不是说了嘛,是认识我的一个朋友介绍过来的。” 刘安有些懵逼,他还以为这是那些想成名想疯了的人,随便找的借口呢,“黄小姐,这……您真的和钟总认识?” 黄幼薇看着一脸油腻的杰瑞导演,说道:“不然我过来难道是当志愿者?” 欧阳明扑哧一笑,正在喝水,差点被呛到了。 “那个什么,钟总,我先离开一下,半个小时候继续拍摄。”杰瑞导演有些尴尬地离去了,本来还想潜规则一下这个看上去清纯冷艳的小女生,结果还踢到铁板了。 欧阳明看着自觉没趣,赶紧开溜的刘安,冷笑道:“这种货色,就是吃软怕硬,不知道潜了多少女模特了。” 钟岳说道:“阿明,你去附近买两杯热咖啡来。” “干嘛啊,岳哥。喝水不挺好么?” 钟岳眉头一挑,“她喜欢喝咖啡。” 黄幼薇目光斜视,“我不喜欢喝咖啡。” 场面有些尴尬。钟岳微恼,“我喜欢喝,你去买不买?” 欧阳明知道,这摆明了是想要支开他,想给这个小美女留下好印象,连忙说道:“我买,我买。小妹妹喜欢喝什么啊?哥哥去给你买。” 黄幼薇眼眸冷挑,“小妹妹?你成年了么?” 欧阳明被这冷眸盯得背后一阵哆嗦,“我……十七。” 黄幼薇喝了口水,“我成年了。” “……” 欧阳明落荒而逃,钟岳替黄幼薇倒了一杯热茶,问道:“你不会是听了周清雨的话,特地从徽州赶到沪上来帮我的吧?” 黄幼薇的手已经这么冷,钟岳不经意间接触了一下,皱眉问道:“你的手,还没治好?” 那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两下,“你别想多了,我可不是特地为你过来的,主要过来看病。昨天清雨姐姐给我打了电话,上次的事情,一直欠着你一个人情,所以过来帮你一回,今后各不相欠。” 钟岳喝了一口水,“之前你送来的钢琴,已经是两不相欠了,所以没必要再过来的。” “哦,我忘了。” 钟岳暗暗一笑,这个回答,真不知道让他如何接话了,“你刚来沪上吗?” “嗯。可能要住一段时间。” “住哪儿?” 黄幼薇捧着热气腾腾的纸杯,疑惑地看着钟岳。 “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如果你还住宾馆或者什么的话,可以和我搬来住。” “???” 钟岳看到黄幼薇脸上更加疑惑了,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是黄三笠的孙女啊,就算再不济,黄家几十万几百万还是有的,住宾馆可能都是毛毛雨,怎么能和他初来乍到的时候相提并论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钟岳解释道。 “我想的……又是哪样?” 钟岳语滞。 影棚那边已经翘首等待的杰瑞极好地化解了尴尬,“钟总、黄小姐,咱们继续拍下一组啦。” “你先去,我的意思是我住的书斋,房间多,多一个不多。不是要……” 黄幼薇放下茶杯,转身离去,脸上不露丝毫神色,搞得钟岳有点尴尬。自己也真是没事找事,干嘛说这个。 欧阳明开车回到了影棚,看着已经干活的黄幼薇,用胳膊肘捅了捅钟岳,说道:“岳哥,这就是你之前说的小女友?不是吧,你女友不是大一了嘛,我刚刚买咖啡的时候仔细想了一下,这小妮子虽然说成年了,但明显还没长开嘛,不会岳哥你……” 钟岳立马打断了欧阳明的浮想联翩,“其他时候怎么不见你脑子转这么快呢?”他拿过欧阳明牛皮纸袋里的咖啡,掀开盖子喝了一口,说道:“你最好别碰她,她有病。” “我……”欧阳明压低了声音,“这么私密的东西岳哥你都知道啊?还好还好,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钟岳白眼一翻,“想哪儿去了?我不是那个方面!她的身子很冷。” “岳哥,你好牲口啊,连人家的身子都霸占了!” 和满脑子都是黄色思想的人聊天,他所有的话都是围绕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展开的。 “是她的手,冷得可怕。” “手?”欧阳明眉头一挑,“小女生嘛,手凉一点也很正常啊,毕竟不像我们大老爷们。” 钟岳喝了口咖啡,眯缝着眼,看着那个拿着墨汁不停摆拍的倩影,缓缓道:“但是凉到一定程度,她就不正常了……” …… 电脑上,一组组照片不断划过。钟岳和欧阳明两人靠在一侧的桌子沿上,看着一下午拍出来的成果,总体来说,这组照片还是很符合钟岳最初设想的。 “钟总,这下满意了吧。这些图后期再修一修,应该达到您之前的要求了吧?” “恩,挺不错的。”钟岳的眼睛划过从一旁化妆间出来的黄幼薇。换上了一身白黑色短裙之后,又恢复了民国小女神的模样,看得欧阳明的眼睛又直勾勾起来。 杰瑞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总感觉像是要揪出几缕胡子来似的,“感觉是挺好,不过再拍一个宣传片就更好了,现在互联网媒体这么发达,我看到这组照片,忽然有个很好的创意,如果拍成一个广告片,可能效果更好。” 钟岳眼前一亮,“那就拍啊。” 第二三一章 广告拍摄 杰瑞导演自然是想多赚点钱,看到金主都开口了,便说道:“钟先生,这拍摄宣传片的价格,可不在合同里啊。” “要多少钱直说。”欧阳明看得出刘安心里的小九九,这摆明了是要坐地起价。 杰瑞看到欧阳明都开口了,眼珠子提溜转着,“五万,您看呢?” “好……” 钟岳拦住欧阳明的手肘,“杰瑞导演,听说您只是个摄影师啊,这宣传片您有什么现成的作品吗?我想先看看您的风格如何,再决定找您拍还是另请高明。” 刘安的嘴角一扯,“这个……” “我明白,杰瑞导演一直有心拍摄电影,您这实力是有的,就是缺少这样的机会。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您面前,只是这个价格嘛……” “好了,钟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一万块,我就收你一个成本费,但是宣传片必须附带上由我导演的字幕。” 钟岳笑了笑,“这个好说。” 杰瑞说道:“既然这样,我就说说我想的剧本。你们这个墨锭嘛,无论怎么拍,都是不太起眼的东西。” “你什么意思?拍宣传片,难道不用我们的产品?这还拍个鸡儿啊?” 杰瑞看到欧阳明有些不爽的样子,便说道:“欧阳先生,您别着急啊,听我把话说完。墨锭是不起眼,但是这玩意儿不是用来磨墨的吗?我们让黄小姐磨墨,再找一个会写书法的人,在一旁写字,以这样的场景来拍摄一个小短片,不就将我们这个产品的作用、质量等等都表现出来了吗?” 钟岳点了点头,“这个想法倒是很不错,只是现在没人啊。” “是啊,要找个会书法的,颜值还过得去的,可不好找。这字能拿得出手的,不是老大爷就是老太太的,这可不行。” 欧阳明呵呵一笑,“不用找了,就有现成的。” “现成的?”钟岳看着欧阳明一脸坏笑的样子,“你行么?” “我不行啊,但是岳哥你行啊。” 钟岳一愣,“我?我不行。我可不会演戏,这怎么演?” 一旁的杰瑞导演大腿一拍,“对啊,我差点忘了,您就是那个……那个战胜小楷王的钟岳!”杰瑞有些心动,这绝对是他出名的一次好机会啊,这小妞这么正点,再来个最近文化圈小有名气的钟岳,这个小短片若真是拍出效果来,一定是名利双收啊。 “不行不行,我真不会演戏。” 杰瑞回过神来,连忙说道:“不要怕,钟总。又不是什么要飙演技的戏,这种小短片,都是不需要台词的,你只需要像平时一样提笔写写字,跟平常一样就好。” “真来啊?” 欧阳明憋着坏笑,“可不嘛,来来来,走起。” “你们在说什么呢?”黄幼薇走了过来,见到钟岳几人一直在这里磨蹭着,便好奇地走过来。 “黄小姐,还有一个宣传片要拍摄。” 黄幼薇皱着眉头,“还有?不是说之前就结束了吗?” “钟总特别提出来的,您看是不是赏光……” 黄幼薇冷眸一瞥。 “你要不愿意就算了,不拍也行。”两人怂恿钟岳当男主角,其实钟岳也不太情愿拍这宣传片,但公司又是自己的,刘安提出这个构思,其实他心里还是认可的,但是让他本色出演,说到底,还是没有什么把握。 “要换衣服吗?” 杰瑞眼睛一亮,忙说道:“换,不过这次别换那汉服了,阿梅,带钟先生和黄小姐去换一套合身的民国服饰。” 黄幼薇疑惑地看着钟岳,不明白为什么钟岳也要换衣服。 “被这么看我,我说了我不行,他们非得让我演。” “你最好别浪费我时间。” “……”钟岳从没感觉过这么紧张,“我尽量……” 两人分别进了化妆间,过了二十来分钟,完全换了个样的两人从化妆间出来了。钟岳从试衣镜看到自己这身打扮,也是哭笑不得。头发侧梳式的小背头,加上一身长衫,带上平光圆框眼睛,简直就成了民国文艺青年。 钟岳抬头看去,看到穿着旗袍的黄幼薇,也是一愣,原本他觉得穿上汉服的黄幼薇已经足够美了,然而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喉结一动。 站在一旁的欧阳明也是有些躁动地喝了口手上的水,“这两人……是穿越过来的么?” “太棒了!二位,听我简单说一下待会儿我们要拍摄的场景。我们要拍的是一对情侣……” “咳咳。” 钟岳和黄幼薇有些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怎么了?钟先生有什么疑问吗?” 钟岳不说话。 “一对民国时期的情侣的日常。女子替男子磨墨,男子执笔写诗相赠,表达爱意。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场景,不需要任何的台词,但也很考验二位的情感投入,所以尽量表现得恩爱亲密一些。” “这个……” 黄幼薇面色如常,“开始吧,如果一个小时还拍不好,我就走了。” “灯光!摄像!” “道具组,布置好了没?” “ok!” “一切都好了!” 正式进入拍摄,杰瑞虽然没有导演过什么大电影,但是一些专业技术还是有的。由于是小短片,也没有什么场景转换,所以仅仅就是单个镜头的剪切转换,这些都是后期剪辑制作的。 “开始!” 黄幼薇拿着一点漆的墨锭,在砚台上慢慢磨着。钟岳看得出来,黄幼薇是懂如何不伤墨,如何不伤砚的。有些不知道如何磨墨,一顿瞎磨,然后伤了砚台,墨锭也断了,这种情况也偶有发生。 不过黄幼薇力道适中,墨锭在砚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钟岳看得有些愣神。 “卡!” 钟岳回过神来。 “钟先生,您这是干什么呢?” “啊?”钟岳一脸懵逼。 杰瑞导演叹气道:“黄小姐很入戏,但是您这个发呆,很出戏啊。” “那我……该干什么呢?” 杰瑞导演摇头叹道:“您好好代入想想,夫妻俩该干嘛?” “我……” 钟岳好生窝火,我哪知道要干嘛?! 第二三二章 为你磨墨添香 “钟先生,您配合一点啊,不然我们这短片没法拍啊。” 钟岳一阵干笑。配合?你的意思是我不愿意配合么?我要是知道怎么配合,也不至于发呆了。“早就说我不行嘛,非得赶鸭子上架。” 杰瑞导演如今是打定主意,要靠这条劲爆的宣传片一炮走红文化圈了,看着钟岳要尥蹶子,这可不行。男主的身份才是这部宣传片的关键! “钟先生,您别着急。您好好代入一下这情景,感受一下,假设,我是说假设,身边的黄小姐就是您的太太,您太太在替你磨墨的时候,你该干什么?” “我该干什么?” 杰瑞导演看到皱眉沉思的钟岳,眉开眼笑,“对,您好好想想,该干什么?” 天了噜,让一只单身了二十年的单身狗,去想一对情侣坐在一起眉目传情时该干的东西,这不是刁难我胖虎么? 由于还没拍摄,欧阳明在远处怂恿着,“搂上去啊!岳哥,搂她!” 然而看到黄幼薇摄魄般的冷眸,欧阳明闭嘴了,看来这位冰寒小姐姐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他只能在心里默念,让钟岳自求多福了。 “以前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每次给爷爷磨墨的时候,爷爷总会在一旁点香炉。” “点香炉?对!这个好!道具组!喂喂喂,香炉有木有啊?” “刘导,香炉有,但是没香料。” 杰瑞卷着一叠纸,“随便搞点什么东西塞里边就好,不要烟太大的那种,咱们就营造出那个氛围就好。” 香炉很快就端上来了。 “好,咱们争取一条就过!” “开始!” 黄幼薇坐在一旁继续磨墨,钟岳有些不利索地划拉了一根火柴,慢慢放入到香炉之中,眼睛看着那火柴渐渐燃烧了一半,心想着这里边放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卡!” 杰瑞导演有些崩溃地走过来,“钟总啊,我的钟总!您这是做宝搞啊?” “我做错什么了吗?”钟岳抬头看向一脸苦逼的杰瑞,那油腻的脸上,像是又刷上了一层清漆似的,油光闪亮的。 “香炉好看吗?” “还好,做工差了点。” 杰瑞看着直男癌发作的钟岳,终于不再装孙子了,大吼道:“有你旁边那个姑娘好看吗!?” “……” “钟总,失态了。我知道,您不是专业演员,我们这个小短片,也不是说非得拍出什么高度和深度来,就是很普通温馨的小场面,所以只要您能投入一些感情,接下来提笔写书法又是您的长项,真的非常容易的。” “好,给我点时间,我再酝酿酝酿。” 一旁的黄幼薇淡淡说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嗯……” “你把我当成你喜欢的那个人,就像是平时吃饭喝茶聊天那样,其实很容易的。” 钟岳有些发呆似地点着头。 喜欢的人? 顾秦,她会这么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替我磨墨吗? 估计不把墨汁打翻,他就要谢天谢地了…… 钟岳回想起,那次在小荷山采风。当时他坐在石头上,在金农的指点下,领悟着漆书笔法,那时候的顾秦,就默默地站在一旁,在画着他的背影。 或许两人都投入到艺术之中,就会产生一种默契吧。这不同于之后所经历的一切,因为再往后,好像所有与顾秦有关的事,都仿佛是像在围绕着钟岳而发生的,给他买衣服,在青少年宫飙水枪;钟岳漆书被贴友嘲讽,顾秦带着陈萍萍轰轰烈烈地爆吧,仿佛这个魔女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以钟岳为中心。 “好了,我想我明白了。” 在一旁等候的杰瑞听到这话,立马打起了精神,“大家振作一点,争取这条过了。我知道现在都快一点了,大家还没吃饭,要是这条过了,我请大家吃大餐!” 本来有些情绪的工作人员一听这话,也平复了一下心情。本来这个时候,早就下班吃饭了。临时接的任务,还是不专业的演员,真是找罪受啊。 钟岳深吸一口气。 “开始!” 钟岳想着当初那种在小荷山里的状态。 火柴划开,投入香炉之中。钟岳侧头看向黄幼薇,像是在凝望着顾秦一般。两人都自己做着自己的事,然而眉目间那种若有若无的交流,没有太多做作的深情凝望,就像是初恋一样。 黄幼薇停下磨墨的手来,钟岳很自然地将毛笔拿起来,在砚台上沾了沾。 “他生莫作有情痴,一点漆来一相思。” 另一台摄像机从上边探下来,焦距拉近。 杰瑞坐在显示屏边,看着那个镜头下,钟岳纸上完成的两句诗,情绪有些激动地喊道:“卡!” 钟岳放下笔,看向跑过来的杰瑞导演,有些心如死灰地说道:“不行,真的不行。杰瑞导演,还是找个专业演员过来吧,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 刘安兴奋地说道:“不,钟先生,太棒了!这次您表现地太好了!我的意思是过了!” “真的?” “当然!非常好,等我们后期镜头剪切,配上背景音乐,我相信这是一部非常完美的宣传短片。而且这句诗化用得也非常棒,不错,真是不错!” 欧阳明跑过来,说道:“好了吗?” “嗯。” “我看看。” “欧阳先生,现在还没剪辑好,等完成了,再交付给二位,如何?” “好好好。岳哥,还有小薇……额,咱们去吃个饭吧?” 钟岳跟黄幼薇准备去换衣服,走在一起,说道:“是啊,一起吃个饭吧?” 黄幼薇抬头看向钟岳,“不用了。我有病,外边的东西,不能吃。” “……” 之前那种默契和愉快的氛围,瞬间被这一句话,拍得烟消云散。 “好吧。” 两人分别走进换衣间。 黄幼薇拿起电话,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 “喂,小薇薇啊。” “清雨姐……” “怎么了?去沪上没见到钟岳吗?” “见到了。” “那你怎么这种语气?” 黄幼薇有些失落地说道:“他有喜欢的人了,可是不是我……” 第二三三张 老友相见 广告片的拍摄,在一天内完成了,这确实有些出乎钟岳的意料。原本那组平面宣传照的人选已经拖延了好几天了,所以在刘安提出要拍一个小短片的时候,钟岳觉得起码得一星期才能完成,结果莫名其妙地被拉去当了男主角,还对飚了一把演技,真是有点懵。 黄幼薇还在卸妆,钟岳先走了出来。 “岳哥,你今后要一炮而红了!” “就你小子出的馊主意。” 杰瑞导演走了过来,“钟总、欧阳先生,咱们一起去吃个饭吧。等吃完后,再商谈后边的事情。我敢确信,这宣传片一出,必然掀起一股古风狂潮。” “呵呵。那就看您的本事了,我们一点漆也不奢求能够风靡全国,如果宣传得当,扩大市场。到时候自然会给刘导您一个丰厚的报酬。” “哈哈,好说好说,咱们先去吃饭吧。” 钟岳看了眼换衣间,说道:“阿明,你陪刘导去吃饭吧,挑个上档次点的地方,好好招待一下。我和幼薇还有事。” 欧阳明黄眼看人,什么都是黄中带污,“岳哥,注意安全。现在是白天,可别……” “哈哈……” 杰瑞和欧阳明一起笑起来。那油腻的中年男子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和欧阳明有说有笑地离去了。 钟岳看着两人的背影,笑着摇头,这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说了,我不去吃饭。” 钟岳回过头,看到换完了衣服,已经卸妆的黄幼薇。 这个比他似乎还小三岁的女生,对,只能用女生来称呼,因为女人这个名词实在不适合用在黄幼薇身上。卸了妆的黄幼薇,钟岳甚至觉得比刚刚化完妆还要干净美丽。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钟岳短暂地失神,视线收了回来,“哦,不是。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 “你爷爷带你过来的?” “恩。” 钟岳虽然是不想和黄三笠有什么交集,但是这个时候只能找个借口说道:“之前答应了三爷,说是要交流工笔画,最近来沪上华美学习国画,有些心得,所以想见见三爷。” 黄幼薇抬头看了眼钟岳,不说话,朝影棚外走去。 钟岳也跟了上去。 “你为什么要过来帮我拍广告?” “我说了,是还你的人情。爷爷让你教国画,我知道,你是不愿意的。” “……” “爷爷从来没有害过人。” 钟岳继续沉默。大哥手上不沾血,那后边的小弟呢?他不评论黄三笠是否是个好人,包括当年坐在城隍面前,阻挡小兵砸神像。有些事情,功过全凭一张嘴,但他能肯定的是,黄三笠不是个善茬。 “你学过表演?刚刚我看你在拍摄的时候很自然啊?”钟岳换了个话题,免得再聊下去就不愉快了。 黄幼薇说道:“没学过。这还需要学吗?生活在一个江湖之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是爷爷从小教我的。” 钟岳扯了扯嘴角,之前和黄幼薇接触不多,听这话,钟岳不觉背后一悚,这是怎样的一个家庭化境?即便是单亲家庭长大的钟岳,都是在自己父亲慈爱的呵护下,正常成长长大的,没想到她…… “你不能吃外边的东西,那是回去自己煮着吃?” 黄幼薇看着钟岳,很平静地说道:“输营养液。” “……” 车子试过来,车窗拉下来,“小姐,这位是……” “他是爷爷的老师。” “老师不敢当,我是三爷的……额,画友。” 两人坐到轿车里,黄幼薇坐在后车座,不过显然,她好像是不喜欢别人与她同坐一排,因为钟岳替她开了车门之后,她便坐在就近的一侧,并没有往里边挪动一位的意思。 钟岳本来也是和她不熟,只是这次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之前还和黄三笠有过约定,若是现在闷声不吭地避之不见,反倒是心里有鬼了。 他坐入副驾驶座上,车子便驶出了停车位。 …… …… 黄三笠这回带着孙女过来,住的地方,却是在沪上郊区的一处农庄。车子在高架桥上跑了一个多小时,一圈一圈地绕,都快把钟岳绕瞌睡了,终于在五点左右到了目的地。 入秋以后白天短了,五点多天就暗了。 钟岳跟着黄幼薇走入农庄。 “三爷带了多少人过来?” “就我和爷爷两个,还有就是司机了。” 钟岳眉头一挑,看来黄三笠是真的没有大佬派头了,不然按照当初远华饭店的阵仗,不说带个几十人,至少带个十几个手下是必要的吧。 “钟岳?”黄三笠正在农庄和另外的老头坐在一起喝茶,看到这个徽州来的年轻人,露出了一丝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和幼薇碰巧见到了,就问了句三爷来沪上没,听说来了,我就不要脸地跟过来了,之前答应三爷,要互相交流一下国画技法,不过那时候来沪上上大学,就搁置了。” “哈哈,我当你忘了呢。本来也就没放心上,这次你既然亲自过来,也好。老朝啊,这个就是我之前和你讲的那个钟繇后裔。” 一旁的老头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知道。书法天才嘛,前阵子在沪上动静可不小。” “哦?刚刚我和你提他,你怎么不说?” 老头放下茶杯,说道:“我还以为你我讲的不是同一个人呢。你说他国画了得,可是据我所知,钟先生是专攻书法的啊?” 钟岳淡淡一笑,“都涉及一些,略懂略懂。” 黄三笠眼皮一跳,这个自谦,就有点装逼了啊…… 一旁的黄幼薇面无表情,看到钟岳和他爷爷没有剑拔弩张的样子,也就转身朝屋子里走去了。黄三笠瞟了眼孙女的背影,也不说话,“既然是略懂,老朝你也是能书善画之辈,要不指点指点小辈?” “随便。就怕钟先生心高气傲,看不上咱们这些乡野老农。毕竟钟先生可是战胜了小楷王的能人。”老头虽然在吹捧钟岳,但是从面容神情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 钟岳知道黄三笠不会无的放矢,便说道:“不不不,我都还是学生呢。哪里会像老先生您说的那样,虚心求教,这本来就是身为一个学生应该有的品性。还请老先生多多指教。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老先生您叫什么?” “朝春阳。” 第二三四章 狠人 朝春阳。 一个稀少的姓氏,一个奇怪的名字。钟岳对于这个老头,也没太多的想法。 “先吃饭吧,小薇这辈子是没口福,咱们吃。”黄三笠眉头一挑,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 钟岳想起之前黄幼薇所说的,心里生寒,一个女孩子,十几年,居然靠着输营养液活下来,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三爷,沪上的医生找好了吗?如果有需要帮助,我能帮得到的地方,尽量帮。” 黄三笠坐在位置上,端上来的菜看上去都平淡无奇,和钟岳这些日子和欧阳开山吃的截然不同。酒店、饭店里的菜,那纯属是为了卖到那个价钱,刻意摆盘的,而这农庄里,没有这个讲究。 “找好了。一个老中医,挺有名气的,来,钟岳,尝尝这几个菜,沪上的人爱吃甜口的东西,腻口,我刚刚和老朝说了,放糖我跟他急,这塞了几个干辣椒,味道和我们徽菜比,至少半差不差了。” 钟岳眉头一皱,“中医?” 一旁的朝春阳看到钟岳略带质疑的话,筷子放桌上,“中医怎么了?钟先生不信中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的这个病,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理,但还是找一个正规的医院,仔细做一个系统的检查要好。” 黄三笠替自己倒上白酒,缓缓说道:“小薇从小到大,看过的医生还少么?沪上就来过不下十几回了,京北也去了好几回了,所有看过的医生都说,她早就该没了。可是小薇呢,不是活得好好的?” 钟岳瞅了一眼黄三笠。这个活得好好的,似乎有点违心了啊。 “西医那套东西,我是不信的。我活得一辈子了,一个西医都没看过,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足够了。用不着这些旁门左道的洋玩意儿。” 朝春阳替黄三笠倒上酒,说道:“明天去看了再说吧。这丫头活得也不容易,你再替她犯愁,其实她心里更难受。” “这个我懂。所以从小,我虽然疼这个丫头,但是从来都是这么对她的,包括他爹娘,都被我敢到米国去了。我信一点,命越贱,越没人疼爱,活得越久。” 钟岳筷子一颤,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黄三笠。 居然有这种人?黄幼薇够可怜了,居然从小没见过爸妈?还是被散养的? 黄三笠,果然狠! “三爷,你不觉得这样对一个生病的小孩,太残忍了些吗?” 黄三笠喝了一口酒,“我不狠一些,小薇会这么努力地想活下来?” 钟岳沉默了。 是啊,如果从小包围在父母溺爱下成长起来的人,如何能够将自己的心浇筑成铜墙铁壁,面对满世界的美食,而不动声色。这种痛苦,一般人如何能承受? “别同情小薇了,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黄三笠将一杯白酒送到钟岳的面前。 “我不喝酒的。” 黄三笠呵呵一笑,“不喝酒?要成一代书家,哪个不喝酒?书圣嗜酒、米芾嗜酒、张旭嗜酒如命,就算你没有这些人的志向,书法不能比肩他们,学个喝酒,总不难吧?” 钟岳低头看了眼这满满当当的白酒。 他也想醉酒当歌,像诗仙李太白一样,醉酒狂书,但是他如今听过最多的话便是——喝酒误事。他平时应付性地喝点红酒,也是不贪杯的,但是面对浓度如此高的烈酒,钟岳还是不敢尝试。 当初高中毕业,喝得酩酊大醉,最后睡了一下午,连提前买好的车票都给耽误了。因为这件事,被自己老爹骂了好一通,之后钟岳再也不敢多喝酒了。 钟岳接过这杯白酒,一口喝了下去。 酒精气味浓厚的白酒入口,钟岳便感觉到一股辛辣。酒入喉,烧辣辣的。咽下去之后,从喉咙到胃,仿佛被什么东西刮了一遍似的,有点难受。 “这酒……真烈啊。” 朝春阳哈哈大笑,说道:“钟先生真是猛啊,这六十度的酒说一口闷就一口闷了。我俩几十年的老酒鬼,都只是咪一口咪一口的,年轻人,真是厉害。” 钟岳忽然感觉到自己头有些晕晕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黄三笠笑道:“吃点菜填填肚子,不然该难受了。” “好!”钟岳头有点晕地拿起筷子,想要去夹菜,一筷子却伸到了碟子外边。 “哈哈,这孩子醉了。” 钟岳真的有点醉了,有些迷迷糊糊地靠在了椅子上,一个滑溜,直接喝趴在了桌子下。 黄三笠和朝春阳二人对视一笑。 “哈哈,这小子喝快酒,吃了苦头,今后总长记性了。强子,把他抬到楼上的客房里,等等拿点粗粮、稀饭什么的放他床头柜上,估计半夜醒来得饿得找东西吃。” 黄三笠继续夹菜吃着。等到农庄里的小伙子将钟岳抬头,才放下筷子,拿起酒杯眯了一口,“老朝啊,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样?” 黄三笠手肘抵着桌板,凑近了,贴耳说道:“就这小子啊,你觉得怎样?” “之前听过他在凯宏轩外说得那番话,是个有想法的后生,不过太年轻,沉不住气,还是不够老辣点,要不是现在世道好,这样的愣头青,出门早就被人弄死了。” 黄三笠呵呵一笑,“要不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没分寸呢。别说他了,有些没头脑的小后生,动不动都打打杀杀蹲局子,规规矩矩上课读书的嘛,又成了书呆子,社会啊,总会教会这些人,什么叫做江湖。” 黄三笠和朝春阳碰杯。 “江湖,你还讲你那套江湖规矩?” 黄三笠单眉一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呵呵。” “那你是觉得这小子不靠谱喽?” 朝春阳眼神一怔,“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个大器晚成的好面相。” 黄三笠哈哈大笑,“你个老神棍。刚刚不还说他沉不住气,现在怎又改口变为大器晚成了?” “鲤鱼跃龙门,这坛子里的水浅了,你也得允许这条还没化龙的鲤鱼翻身的时候溅起点水花啊。” “去你的!沪上这水还浅呐?竟说些不三不四的胡话。” 第二三五章 包治百病老中医? 钟岳一杯白酒入肚,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昨天夜里没吃什么东西,醒来后,肚子早就饿得咕噜乱叫了。脑袋有些昏沉地摇了摇,看到床头柜上放着几个粗粮馒头,也顾不得还没刷牙洗脸,先啃几口填填肚子再说。 “这是哪儿……”钟岳努力地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事情,喝酒真的是耽误事,都喝断片了。 钟岳走出客房,看到有些熟悉的装饰,才慢慢记起来,昨天好像是跟着黄幼薇到了沪上郊外的农庄里,然后和黄三笠两人喝酒,然后……就没然后了。 他走下楼,看到朝春阳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便走过去,“朝老伯。” “醒了啊?” 钟岳环顾四周,“三爷和幼薇呢?” “他们啊,一大早就去找医生去了。沪上的交通你又不是不知道,等到了早高峰,再想开车进市区,怕是要被堵在高架桥上了。” 钟岳点了点头,又回想起昨日黄三笠说的种种,便觉得当初那个在墙角抚琴的她,活在世上是多不容易了。 “昨天麻烦老伯你了。” “不麻烦。农庄里本来就没什么人。之前小崽子搞什么农家乐,我嫌那些城里的人太不懂规矩,吵吵嚷嚷地素质低,就不办了。图个清静,对了,之前说要露一手,现在可有空?” “您这里有纸笔吗?”钟岳本来打算要回去了。这黄三笠都走了,自己呆在这里也不好意思。不过朝春阳都这么说了,钟岳只好先露一手了。 朝春阳站起来,指着隔壁的屋子说道:“书房里就有。我平日也爱写写画画。早饭还没吃呢吧?” “吃了点。床头柜上的粗粮馒头。” “你倒是不挑食。本来是以为你半夜要饿醒,给你放着填肚子用的,结果倒好,当早饭了。”朝春阳哈哈笑道。 钟岳也无所谓了,以前在小荷山下独居的时候,前一天的冷饭都拿来煮泡饭吃,现在这点冷馒头算什么。他跟着进了书房,看到东一张西一张扔得到处都是的宣纸,不觉一笑,看来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书画爱好者。 钟岳平日在家习字,同样不注意这些,有时候写好的宣纸墨迹未干,就这样四仰八叉地摊在地上,也不去收拾,等时间久了,就成这幅模样了。如果是一个处女座外加洁癖的人看了,绝对会忍不住去收拾。 “看来您喜欢汉隶啊。”钟岳一眼扫过去,无论是纯正的隶书,还是有些连笔的行书,朝春阳的字体风格都偏扁平,带有浓浓的隶书风格。 在这个开放的时代,字体风格如何,早就没有一板一眼的死规矩,所谓的好与坏,全凭个人的笔力如何。钟岳看得出来,朝春阳的字,筋骨厚重有力,一看就是习书几十年的老手了。 “写书久了,自然是上溯两汉魏晋的风格,哪有人越写越回去的?” 钟岳笑道:“怎么没有了?王格,还有近代那位启老先生,不都是走那条化繁为简的路么?” 朝春阳摇头,“这个简,要不得。你说的那位,书法造诣,说句心里话,不如他鉴赏上面的成就来得突出。着力于笔划一致合一,这就是简?未免也太小看书法了。等等,怎说着说着就扯远了?我是想让你露一手,不是对别的人评头论足。” 钟岳笑了笑,拿起笔,想着今日临摹兰亭集序有些长进,便写道:“山野农家乐。” 王珣行楷的笔意,特点便是风神俊朗,潇洒流利。这也是琅琊王氏家族书风的基本面貌。 “行楷么?我记得你擅长的是漆书啊?可能小楷也有涉及,怎么想到些行楷了?” 钟岳将笔搁在一旁,看着眼前自己书写的五个字,也是可圈可点,说道:“最近在研习王珣的字帖,想兼习百家,博采众长。” 朝春阳点了点头,说道:“行楷的变化多样,无须逆锋、顿笔,刚刚看你写字,倒也有模有样。就是这个笔道流畅上还做得不是很好。这一点,也是历来写行书之人的通病。写得巧了,登峰造极,要是做不到一定的流畅合理,那就落于下乘了。” “您说得对。”这一点,其实在笔法系统内,王珣提过很多次,行楷的法度是少了,但是少了法度,却更加准求灵活了。 就像是体操,楷书就是一些基本动作,评判的标准在于动作的规范,而行书则是自由体操,分数高低,艺术性完全在于表现程度上的差异化。 笔顺变化、笔数多少,这些在行书中皆无定式,所以讲究一个流畅,说起来简单,实践起来难不难,练过行书的人都知道。 农庄外忽然传来一句骂声。 “什么狗屁神医,端着架子,还要提前半年预约,真是笑话。” 钟岳和朝春阳朝走出书房,看到黄三笠一副面色难看的样子,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黄幼薇脸上倒是没有任何表情,拿着一本书,无聊地看着。 “三爷,这是怎么了?” “去看医生,医生的面都没见到,被七八个助理拦在诊所外边,说是要看病,得排队。我一问,这人每天就看三个病人,我想等就等吧,顶多在沪上多住几日,结果等登记完才得知,要到半年后才能看。你说说,现在这个医疗环境,半年?要是遇到急病求医的,还等得了?” 钟岳皱眉,“诊所?三爷怎么会想起去诊所看病?这种不正规的地方,还是不要去看的好。” 黄幼薇继续看着手中的书,一语不发。 “要是没名气,我也就不特地动身过来了,他是华东民间相传最厉害的神医了。” 朝春阳放下瓷杯,愣道:“张鹤平?” “恩。” “难怪了。”朝春阳拿起热水瓶,给自己续上茶。 钟岳没听说过这个叫张鹤平的老中医,好奇地问道:“怎么了?他很出名吗?” 朝春阳呷了一口热茶,“哈,他说过一句话,倒是挺出名的。” “一日只看三人。生死有命,注定要走的人,阎王爷点了名,他若是去拉扯,是要折阳寿的。” 钟岳心里一愣,浮现出一个名词。 老神棍! 第二三六章 想着赢,你就输了。 “三爷,还是去正规医院好。这种装神棍的骗子,就应该报警举报他。”钟岳实在找不出理由,如果一个医生有如此精湛的医术,为什么一天只看三个人。也想不通,如果他是悬壶济世,为什么会把阎王爷当成挡箭牌,来作为他治不好人的借口。 随便的一句我尽力了,恐怕都要比“阎王爷点了名,再去拉扯,会折寿”这个借口要有说服力。 屋里开了空调。这个季节,本来不应该开空调的。夏暑早就消了,寒潮还没来,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然而空调一直都是打在二十六度。这个从昨天钟岳来农庄就察觉到了。可能对于黄幼薇来说,冬寒可能就是一年之中,死神镰刀接触脖颈最近的时刻。 朝春阳喝了口茶,“人家可是带证行医,正规诊所。不少有钱人家得了顽疾治不好的,都去张鹤平那儿治好了。听说好像是张仲景的后人。” “又是后人……”钟岳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的先祖名声啊。王格靠着书圣后人的名声,在文化圈混得风生水起,现在这个张鹤平,又是沪上名中医,自己这个钟繇后人,混得也太惨了些。 黄三笠喝了口茶,“小薇,你去上边休息一会儿吧。” 黄幼薇放下书,“我替爷爷说吧。我们来找张鹤平医生,正是因为他是张仲景的后人。我的病,看过这么多医生,都说治不好。有说三个月会死的,也有说三年或者五年会死的,可是我已经十八岁了。张家的《伤寒论》可能对治好我的病有帮助。” 中国古代的医学经典名著之中,四本著作立于不朽——《黄帝内经》、《难经》、《神农本草经》以及《伤寒病杂论》。还有一种说法,则是《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温病条辨》,但无论哪种说法,张仲景的《伤寒论》都是中医典籍中的经典。 钟岳不觉有些心疼地看着黄幼薇。一个从小面对死亡的人,当说起自己的病况的时候,居然是一副如此淡然的样子,难怪当初在青少年宫看到黄幼薇,到后来,始终没有见过黄幼薇有过多的表情流露。 一个在死亡阴影下生存了十八年的人,世间的大风大浪,对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黄三笠露着牙笑道:“你从小就聪明,爷爷的心思你都知道。不过小薇啊,想得太多,容易让自己太累。” “我没想啊,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钟岳看着这对爷孙,说道:“三爷,那我就先走了。” “哦,好。有空常来,我们已经会在沪上多留几日。张鹤平那边我再找找关系。” 钟岳看了眼黄幼薇,便离去了。他呆在这里也无用,还不如回去让叶安问问,有没有办法,尽快让黄幼薇能够看上这位神秘的老神棍……老神医。 …… …… 华美的画展,虽然已经在会展馆陈列了快一个星期,不过还没有正式地宣传过。 康敏坐在办公室内,与柳梢娥打了电话。 “姑姑,新生画展结果出来了。” 电话那头似乎没有任何期待地接过话,“钟岳摘了桂冠吧?” “恩,您预料得不错。现在国画系的那些老教授们,都没有一句牢骚了。勾皴石法,钟岳的国画技法,比同届的学生高得太多了。” “他来画展看过吗?” 康敏回忆了一下从教务处拿来的每日签到考勤,说道:“没有来过。都过了一个星期了,听说曹丹青去了京北交流座谈,钟岳没跟过去,也没来学校。之前打过一个电话,毕竟也是校级比赛,多少有个奖状礼品什么的,也没见他来领。” “挺好的。” “好?姑姑哪里看得出好了?倒是学校里的那些主管教务的老师,在会议上向我反映过不少关于学生间的怨言,说校方对待学生态度不一,教育资源不均的抱怨,很多学生缺课不签到,用钟岳的例子做借口。” “呵呵。学与不学,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如果一个大学生,连自己的学业前途,都要高校的老师强摁着头喝水,那能教育的出人才来吗?” “我也是这个意思。” 柳梢娥说道:“说到底,还是嫉妒人家。一个人若太想着赢,他本身就输了一筹,所以对于曹丹青,对于钟岳,阿敏,你身为华美的领导者,需要做到拿捏得当。未来的书坛画坛,可能真的会有一位华美的大师崛起。” “您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些。” “不早了。今年入冬的全国大学生书法大赛,派他去磨砺磨砺吧。” 康敏伸手翻了翻桌上的校历,皱眉道:“我倒是把这件事情忘了。只是之前钟岳选了国画系,按照历年的规矩,书法大赛都是书法篆刻系的学生按照综合成绩,筛选名额报上去的。现在如果要破例把钟岳报上去,又会让学院里的老师和学生不满。” “不需要,之前在徽州他拿过奖,徽州书协会提名,是有一个名额的,不过就是代表徽大参赛而已。” 康敏皱眉,“那不是把荣誉送给徽大了?” “阿敏,我不是说了吗?一个人若太想着赢,本身就输了一筹。代表谁去重要吗?这样一举两得,又何必再去计较这些东西?” “您说的对,是我看得狭隘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气,“我们这一代,经历过太多坎坷,所以明白一些传承的重要性。阿敏,我把钟岳推荐给你,目的不是说让华美变得多优秀,而是想把一下我认为需要保留下来的东西,交到你的手中。我们老一辈的没多少日子了,需要你们年轻人扛起大梁来。” “我明白,姑姑。”康校长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说道。 “教育,不是要把学生个个都教得有多优秀,但身为教育者,你需要明白的一点就是,要让他们学会欣赏优秀的人。” 康敏挂了电话,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 第二三七章 一号难求 黄幼薇的事,钟岳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袖手旁观。既然看过这么多医生,都确诊了是绝症,可能也只能去碰碰运气,找那张鹤平看看了。 钟岳特地去找欧阳开山,在欧阳国际大厅内等了半个多小时。 叶安坐着电梯下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钟岳,便走了过来,“钟岳。” “叶哥。来了啊?” 叶安和保安说了几句,便带着钟岳进入了匝道,欧阳国际的大楼,都是设有匝道的,必须靠工作证刷卡出入,所以钟岳只能被无情地据在门外了。 “你要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就是了。刚刚在开一个重要的董事会议,我和董事长都抽不开身过来。” “没关系的。如果没什么事情,我也不会过来的。”钟岳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和欧阳开山有些交情,就可以在欧阳国际吆五喝六的,包括来欧阳国际,都是头一次。不过,当钟岳踏入欧阳国际大厦的时候,才切身实际地感觉到,所谓的欧阳家到底有多大的底蕴。 钟岳见过大型的企业,也不多就是租下类似这样的大厦一层两层,然而欧阳国际,却坐拥这座大厦,严格的门禁管理系统,统一的工作制服,出入公司的员工,看上去每一个都是社会的精英。 “小岳,这次过来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看你之前没有这么郑重过,难道是因为一点漆的事情?” 电梯到了三十八楼,叮的一声。 电梯门开了。 “叶经理好。” 叶安点了点头,跟钟岳走出了电梯。 “叶哥,不是。我想拜托欧阳先生帮个忙。” 叶安替钟岳倒了杯咖啡,办公室休闲区的自助茶吧,也是很高端,咖啡、茶水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些小点心,看来欧阳国际对于员工的人文关怀,还是挺贴心细致的。 “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给我说就好。” 钟岳说道:“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想看沪上一个名中医,就是这个号子,要预约,都到了半年后了,我在沪上也没有什么人脉,所以想请欧阳先生帮忙。” “咳,我当是什么事呢。挂个号是吧?这事情你发个短信给我就好了,沪上这边的医疗条件是国内一流,我通讯录里,十几个主任还有什么医药代表的联系方式呢。要个号那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 “如果是一般人的号,我也就不麻烦欧阳先生了。” “你说,是谁?沪上还没有哪个医生不能挂特需的,什么事不能用钱解决?” “水沟弄,张鹤平。” 叶安眉头一皱,“张鹤平?” “是啊。” “呵呵。还真是被你给难住了。整个沪上,也就他的号,最难挂了,偏生还不能用钱解决。” 钟岳听叶安的口气,好像是知道什么似的,便问道:“叶哥你也了解?” “自然。董事长夫人当初确诊之后,因为阿兹海默症在医学界还是不可治愈的顽疾,欧阳先生也知道,想找中医诊治,后来中医院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医生就推荐了张鹤平,只是嘛……” “只是什么?” “呵,这个张鹤平每日只看三人,预约更是排到了大半年之后,我便找人去说情,钱不是问题,就是希望张鹤平能够替董事长夫人看上一看。结果这个张鹤平不识好歹,不但不肯加号,而且连我买了个黄牛的号都不肯给看,最后弄得很尴尬。” “这么刚?” 叶安说道:“最后他让人送来了一个方子。说是夫人的病,他束手无策,给了个方子,也只是个补方。他都这么说了,董事长也只能作罢,毕竟这种病,确实只能是延缓,无法治愈。” 钟岳点了点头。 “对了,你那个朋友得了什么病?也是绝症?为什么去找张鹤平看,要是其他的沪上专家,我可以帮着预约一下,你放心,沪上的医疗条件,绝对比其他地方要好上不少。” “体寒。” “体寒?”叶安一愣,“低烧?” 钟岳摇了摇头,“具体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病。她也看过大大小小不少医学专家了。沪上、京北,甚至是国外请来的医生都看过,说生命只有三个月到三年的都有,然而她活到了十八岁。” “那倒是个奇迹。不过要找张鹤平,实在是……” “钟岳?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钟岳看到刚刚从会议室出来的欧阳开山,便站起来,“哦,也没什么事。只是想托您找张鹤平挂个特需,没想到已经被叶哥泼了一盆冷水了。” “张鹤平?” 叶安站在一旁,“就是当初水沟弄那个。” “哦,那个。呵呵,找他看病?找他看病的都是治不好的病,我也没听说过他治好过谁。” 叶安笑了笑,“也听说过有人治好的。说是肺癌晚期,喝了他的汤药,癌细胞控制住了。中药这种东西,成分太驳杂,说不好是真是假。” “恩,也不能以偏概全。老祖宗留下来的医术,毕竟延续了千年,若是全然无用,我们炎黄子孙也不能繁衍生息。只是钟岳,如果要去张鹤平那里看病,还是老老实实排号吧,这个真是没辙,有些人,他就是认死理。” 钟岳起身,说道:“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如果需要别的医生,你联系小叶就好。” “恩,一定。” 欧阳开山低声说道:“一点漆那边,你不用太操心,一切有国青负责,你放心就好。” “好的,那就不打扰欧阳先生了。”钟岳心事重重地离去了。 没能帮到黄幼薇,钟岳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张鹤平,一天多看一个人会死吗? …… …… 西岭印社的试刊版《六甲灵飞经》问世。 从临安市孤山快递给了几个印社的名誉社长。 从临安市到沪上,顺风快递,一日便抵达。水沟弄的快递员,平日里都拿小面包车过来拉快递。张鹤平中医诊所,患者来自五湖四海,有些家住得远,又在沪上没有落脚之处,一直住宾馆,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在这里看完病,付了医药费,就直接回家了。 配好的药剂,这里会直接通过地址快递到患者家中,也省去了再次坐等的麻烦。 “张医师,你的快递。” 张家一家六口,三人行医,皆是诊所的挂职医生。当然,名气最大的就是张鹤平了。 “哦,放在窗口吧。” “到付的。西岭印社寄来的,要张医师您签收。” 张鹤平下午是不看病人的,这个规矩,五十多年了,从来没破例过,他站起来,摘下老花镜,走了过去。 “西岭印社的?” 快递员将那文件袋递给张鹤平,“是啊,这文件袋上都写着呢。” “小王啊,那谢谢你了。”张鹤平将十二块钱交到他手里。 “不客气,张医师,我这腰啊,这两天老是发酸,您要不给看看?” 张鹤平笑道:“看病去挂号。不过我看你这气色和眼睑,这半个月房事不少吧?” 年轻的小王臊了个大红脸,“那个什么,张医师,我有事先走了。” “呵呵,这臭小子。”张鹤平坐在院子里,他下午是没去诊所,但是儿子和老婆是去出诊了。屋里除了儿媳妇在洗床单,还有两个小孙子,在庭院里玩耍着。 “爷爷,过来玩啊!” “小心点,被跑太快,待会儿磕破了膝盖,你妈妈又要打你了。”张鹤平乐呵呵地嘱咐着俩孙子,手慢慢地将快递袋撕开来,“这些老伙计,又再搞什么东西了?” “书?”张鹤平看了眼书名,喃喃自语地念了出来,“《六甲灵飞经》全本。钟岳/钱筠尧。钱筠尧?” 好熟悉的名字,好像是印社里的人吧?他也记得清楚了,翻看起了书的内容。全书除了前面的扉页、引言外,都是彩印的,排版精良、印刷精致,细看上边的小楷,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一些细微的勾丝,甚至能够看得到笔尖的连断。 “好精致的小楷,倒是这几年不可多得的佳品了,不错。”张鹤平满心欢喜地翻阅着。 一张纸条,忽然从书中滑落,飘到了地上。 张鹤平刚想建起来,一旁在玩耍的小孙子捡了起来,蹭蹭蹭地跑了。 “安安,快拿给爷爷。” “哦,爷爷来追我啊……追到安安,安安就还给您。” 张鹤平哭笑不得,“快还给爷爷!” “不给不给,就是不给。” 小屁孩光顾着回眸看着张鹤平,忘记看前边的路了。啪嗒,撞在了张鹤平儿媳妇的大腿上。女子一把扶住小儿子,将沾着肥皂泡的手拿过那张纸条,另外一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在小儿子屁股上打了一下,“小小年纪,学会欺负长辈了?没大没小的,快,去给爷爷道歉。” “哦……” 女子走过去,“爸,给你。” “阿芳,小孩子,别太严苛了。安安也只是和我闹着玩。” “爸,小孩子不懂事,得教育,你太宠着他们了。” “爷爷对不起……” 张鹤平摸了摸小孙子的头,“好了,爷爷不怪你。玩去吧。” 小孩子没听到惩罚,笑逐颜开,一溜烟跑走了。张鹤平看着那张纸条,略微有些惊讶。 “中鹤兄:见字如面,弟受筠尧嘱托,特将此书寄与中鹤兄。此书作者,乃沪上一二十岁男子,兄若有空,望能代弟前去拜访一二,望能邀之于临安西岭。弟:邵守云” 第二三八章 名医登门 张鹤平一号难求,钟岳也是没辙。黄三笠那边这会儿也没工夫和钟岳交流书画的事情,他也不自找没趣地上门了。比起书画,可能黄三笠更重视的,是自己那个命如浮萍的孙女吧。钟岳愈发觉得,那双仿佛看透了时间所有宠辱的冷眸,是那么不易。 沪上藏龙卧虎,居大不易。不管是蝼蚁还是虎狼,在这角入海口拼搏挣扎,都是为了自己今后的生活而奋斗,然而有的人,他们活着,就是幸运。 曹丹青从京北打电话过来,说是交流会还要再持续几天,叮嘱钟岳要好好练习国画技法,对此钟岳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下来。他这会儿着实没有什么心情去练字作画了。手机在指尖转着,席老、韩老、康敏、曹丹青,都问了个遍,都说没辙,对此,钟岳也只能叹气。水沟弄他早就去过了,去诊所里的人谁不是去看病的,如果每个人都想着要走后门,那这个规矩也不可能立了几十年都没人能改变了。 门被敲响了。 钟岳回过神来,站起来去开门。 “您找谁?” “是钟岳钟先生吗?”老头穿着件中山装,看上去就像是钟岳在乡下看到的种地老太公,不过在沪上,钟岳已经很少没看见这样打扮的人了,即便是老头子,也普遍都穿得很时髦。不是西装就是夹克。 钟岳点了点头,“我就是。” 老头子将纸条塞入胸口的表袋里,笑着说道:“看来没找错地方,我叫张鹤平,专程过来拜访钟先生的。” “哦,您……什么?您叫什么?” “张鹤平啊,哦,字中鹤。西岭印社的名誉理事,不过在西岭挂职,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钟岳眉头一皱,西岭印社的? 不对啊,不是老中医么? 难道恰好重名的? 这也太巧了点吧。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张鹤平看着钟岳发呆的模样,不由问了一句。 钟岳回过神来,说道:“敢问老先生是不是住在水沟弄?” “哦,是啊。” 钟岳退了一步,将门打开,说道:“老先生里面请坐。” 听到张鹤平说是,钟岳心头巨石落定,妥了,他不相信水沟弄还有第二个张鹤平。趁着张鹤平还在书斋院子里张望着建筑,钟岳快速给黄幼薇发了个短信,将张鹤平在书斋的消息告诉了她,然而微笑着快步跟了上去。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将张鹤平拖延在这里,免得黄幼薇爷孙俩扑个空。 “钟先生。钟先生?” “哦,不好意思。张医师说什么?刚刚没听清楚。”钟岳将手机收到口袋里,微笑着望过去。 张鹤平笑了笑,“我说,没想到钟先生住在如此世外桃源,真是让人羡慕。” “说笑了。这哪里算是世外桃源,顶多就是建筑仿古了一些。张医生刚刚说是西岭印社的,可认识钱筠尧钱老先生?”钟岳想了想,这张鹤平自报家门,不是以中医师的身份,反倒是以西岭印社的名誉理事身份,看来过来一定是和上次作品出版的事情有关。 “哦,我来正是和他有关。”张鹤平将那文件袋递给钟岳,“这里是当初你寄到临安市的作品原稿,已经书的样版,西岭印社的社长邵守云寄给我,让我参详参详,有什么问题,就找你这个作者来谈谈。” “这么快?”钟岳不觉有些惊讶于西岭方面的动作了。他原本以为,出版一本书,怎么说,也要设计排版个好几个月,这才过了多久,半个月吧,就好了? 他翻开彩页书册看了看,印刷精美,字迹清秀,每一页都是四行左右,纸色局中,占据五分之三左右的位置,看上去十分养眼。由于钱筠尧来函时,特地叮嘱过钟岳,用纸需用设色纸,对于尺幅规范,也做了细节上的要求,为此,钟岳特地从系统商城兑换了纸张,所以排版起来,也就省去了抠图重排的麻烦,看上去完全没有后期修饰的做作。 “嗯,倒是挺好。张医师,您做。我给你倒杯茶。” 张鹤平笑了笑,“看来钟先生知道我在水沟弄出诊啊。” 钟岳回过神,笑了笑,“沪上谁不知张医师家学单传,是汉代名医张仲景之后。” “单传那是以前,现在人手不够,包括我夫人,都上岗考证出诊了。” “那真是悬壶济世,满门妙手。” “不敢不敢。不说这个,这次过来,是守云让我来问问你,是不是抽空去一趟临安市?” 钟岳将茶杯放在张鹤平面前,有意无意地将话题扯远一些,“守云?您说的是……” “哦,我刚刚和你提到过,是西岭印社现任的社长,邵守云。也是如今国内很有名的金石家、书法家。” 钟岳笑了笑,“我对篆刻方面研究地很少,所以也不是太了解。张医师方便详细说一说吗?哦,如果您还有事,那就算了。” “没事没事,下午我一般不出诊的,所以过来就是和你聊聊。” “听说张医师一般上午就看三个人,既然您医术如此高明,为何不多看几个?” 张鹤平笑道:“多看几个?钟先生,我问一句,多看一个算多吗?” “好像不多。” “那再多看一个呢?” “五个……也行吧。钟岳回想起医院里的那些医生,哪个不是半天看个三四十个人的。” 张鹤平笑道:“那一上午看五十个人呢?” “那就有些多了。” “看不完下午呢?” 钟岳皱眉,怎么反倒成了他问自己了,便说道:“这个,是张医师您自己决定的事情。” “是啊,我自己决定的。世上的病人是看不完的,既然如此,我一天看三个病人,这件事情,无可厚非啊。” “……” 张鹤平喝了口茶,“找我看病的,大抵都是两类人。一种是疑心病,总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绝症,医院又查不出什么来,所以来找我看看。其实他们本身就没病,想要图个心里踏实,有时候等着等着,也就不耐烦了,自己懒得过来了。” “还有一种人就是得了绝症,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的。有些人只有几个月生命了,想要垂死挣扎一下。我开些方子,让他们活得舒坦一些,有些人心情开朗了,活得时间长久了,甚至是慢慢自愈了,这样的例子都有,所以我一直和那些患者说,我不是什么神医,我能帮你的,就是调理你的身体和心情,人是很顽强的生命,只要你自己想活下来,那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的脚步。” “您说得太好了。”钟岳说道。 张鹤平摇头笑道:“您觉得好,那是您是健康的人。那些身患重疾的人,他们就觉得,得了病,治病那是医生的事情,看不好,那就是医生医术不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要参与到治病中来,有些人我和他讲,要乐观些,结果惶惶不可终日,眼眶凹陷,终日失眠,这样的精神状态,身体透支,如何能治好病?” “是,您讲得有道理。” 张鹤平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话锋一转,“诶,怎么有扯到治病上来了?钟先生,您是不是有什么隐疾,要我帮忙看看?” “哦,我没有……” 门外忽然传来摁门铃的声音。 钟岳看了眼手机,说道:“但是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有个朋友,还想请张医师您给瞧瞧,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张鹤平一听果然是投医来了,也就笑了笑,“行吧。今天是我‘自投罗网’,既然钟先生您这都已经替我张罗这么久了,那我就破了个,只给瞧瞧,至于开方子,可不行的。” 一听张鹤平肯给看,钟岳顿时一喜,“张医师叫我钟岳就好了。我去开门,您稍等片刻。” 钟岳快步跑过去,将门打开来。 黄三笠面色有些着急又惊喜,“钟岳,张医师真的在你这里?” 钟岳瞅了眼黄三笠身后的身影。黄幼薇今天穿着件卡其色的短款呢衣,一副慵懒的样子,头上那顶平檐圆帽,遮住了额头的碎发。 “嗯,进来吧。我和张医师说好了,他答应可以看看。” 黄三笠鹰眼向来狠戾,尽管已经金盆洗手几十年,仍然不消当年,然而此刻,却是另一番滋味,有些感激地看着钟岳,“那真是太好了。钟岳,大恩不言谢,这份情,我黄三笠记住了。” “三爷千万别这么说。之前幼薇帮我拍……” “多话。” 钟岳不继续说下去,看来黄幼薇过来帮他拍广告,是没有和黄三笠说的。 三人走进耕耘轩。张鹤平站起来,看着钟岳带进来的爷孙俩,笑道:“你们好。” “张医师您好。” 张鹤平说道:“刚刚钟岳和我说了,既然都已经过来了,我也不好意思再让你们白跑一趟,是这位小姑娘要看病吧?” “张医师,这是我孙女幼薇,您给看看。” “嗯,看着面色,有些气血两亏。手伸出来,我把把脉。” 黄幼薇伸出手。 张鹤平将一包纸巾放在桌上,“来,放在这上边吧。过来本就不是看病的,脉枕什么的都没带来。”有些老人斑的手接触到了那只手指葱细,长得好看的玉手,下意识地挪开了。 他目光惊愕地说道:“这么寒!” 第二三九章 这是命,不是病 张鹤平略微震惊之后,又将手搭在黄幼薇的脉搏上。 良久之后,他将手收了回来,说道:“好了,你收回去吧。” 黄三笠试探着问道:“张医师,怎么说?” 张鹤平微笑道:“好孩子,你跟着钟岳去帮我买样东西来,可以吗?” 黄幼薇很平静地坐在位置上,说道:“张医师,我早就该死了。很多叔叔伯伯说,我能活到十八岁,是个奇迹,所以您有话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不用避开来。” 张鹤平朝黄三笠望了一眼。 三爷点了点头。 “那好,能有这样的心态,黄先生,您的孙女是我诊过的患者之中,最乐观的一个。你的病,从我看过的记载文献来看,只有两例。” 黄三笠瞳孔一缩,“这么说,您还看过其他这样的案列?”要知道,他们去过太多的医院,那些医生对于黄幼薇的病,更是闻所未闻。 一个人的手,温度就算是再如何低,总不能低于室温吧?更何况常人的手,不管是是季节,都是保持在三十三摄氏度左右,这也是人作为恒温动物的生理构造,然而黄幼薇……钟岳在这个夏天第一次碰到她的手之时就感觉到了,这个女孩的手,温度可能只有二十度左右……当时天气炎热,相差个十几度,感觉是非常明显的。 “嗯。”张鹤平点了点头,“一例实在晋唐时期,当时的医录之中记载过,是个三岁的小孩,手的温度也和她一样,低于室温。” 黄三笠很着急地问道:“后来呢?” “晋唐之时,人寿命普遍不长,正常人活到五十岁已经是长寿了,加上兵荒马乱,平均寿命可能才三十岁,当然这大多都是受战乱影响。古代早夭的孩子很多,所以那个孩子在那次诊断之后,被认为是不祥,活活饿死了。” “饿死了?!”钟岳有些愕然地反问道。他心中有些骇然,为人父母,居然认为自己的小孩是不祥之物,然后活生生地把他饿死了?这还是人吗? 张鹤平平静地说道:“你听上去很荒唐,但是在古代太普遍了。有些灾年,或者经历过战争的浩劫,颗粒无收,易子相食的情况偶有发生,在这种情况下,活命成了他们唯一的要求,而那样的一个孩子,不说能养得活养不活,就算是能养活,对于一个普通人家来说,可能要倾家荡产,而且古代一户人家,不止一个孩子,要养活一家老小,怎么办?或许不祥只是他们心里安慰的一种借口罢了。” 黄三笠喝了口茶,问道:“那另外一个病例了?” “另外一个病例隔得稍微近一些,在民国时候,而且年代靠近,所以叙述地也很详细,就诊次数也很多,由于病例特殊,这个大夫也是把它记录得很详细。不过那个患者,直活到了十四岁,就在那个冬天,离开了人世。” 屋子里的氛围变得凝重了。 钟岳知道,这个消息,对于黄家爷孙俩来说,无疑是个阴霾,但是他不得不再问下去,哪怕接下来张鹤平说的话,会让原本对生活抱有一线希望的黄幼薇更加看不见光明。 “张医师,那个病例,最后是怎么死的?” 张鹤平看了眼黄幼薇。 “最后寒症渐渐波及大脑和心脏,是吗?”黄幼薇看向张鹤平,那双冷眸,仿佛看不出任何的悲伤和绝望来。 “嗯。” 钟岳问道:“病例上有没有写明,什么药有效,或者说什么方式可以控制病情的?” 张鹤平摇了摇头,“药物、运动包括恒温室,那个医生都试过,然而在治疗期的五年里,没有任何效果。那个时代,患者家里也算是富庶之家,不然恐怕早就被遗弃了。如果黄先生,你们需要那份详细的病例,我可以帮忙找一找,可能需要花费的时间有些长。” “那就太感谢张医师了。不知道张医师对我孙女这个病,怎么看?” 张鹤平说道:“钟先生,这里有笔墨吗?我行医开方用惯了软笔。” “用,这边请。” “二位稍等。” 钟岳带着张鹤平到一旁的书桌前。张鹤平低声说道:“钟先生,此病我真是爱莫能助。” “啊?” “这是命,不是病。”张鹤平眯缝着眼,“那个写病例的人,是民国时候很有名的一个大夫,替中山先生都看过病,他诊治了五年,最后在诊断病例上写的就是这六个字。” “那您过来说的开方子是……” 张鹤平拿起笔,在裁好的宣纸上写下了四个字——“向死而生”。 “这个小姑娘,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坚强,如果她完全不知情,可能还可以用些安慰方剂,不过现在,我看,只有这个方子,能自救了。” 钟岳说道:“之前张医师以西岭印社的名誉理事身份过来,我还觉得纳闷,看了您的用笔之后,我才明白,您这是书医双修啊。” “说笑了。这个方子,还是你给她吧。这个病,确实没人可以治,能活到十八岁,已经是个奇迹了。” 钟岳拿着这张方子,“您真的不再帮忙治一治了吗?” “这是命,怎么帮?” “您就这么迷信吗?我之前听人说,‘阎王爷点了名,拉扯是要折阳寿的’,虽然有些冒犯,但我还是想问您,身为医者,您这话是不是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张鹤平淡然一笑,“之前我说,患者家属需要一个心理慰藉,钟岳,那我再问一句,身为医者,需不需要一个心理慰藉呢?” “您……” 张鹤平拍了拍钟岳的肩膀,“你和王格的事情,我有些耳闻,你后边说的话,我也很感动,但是钟岳,劝你一句话,沉住气,静得下心,这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有空去临安孤山看看吧,那边有不少志同道合的人,对你很感兴趣呢。” “谢谢您。” “不客气。”张鹤平走过去,“黄先生,我先走一步了,方子已经给钟先生了,要交代的我都给他说了,这里也不是诊所,本来看病都已经是破例了。” 黄三笠还没反应过来,站起来,“张医师,唉,等等啊。要不再看看……” “我如果找到那个病例,会送到钟先生这里,其余的事情,钟先生会转达我的意思,真的不再逗留了。” “那……好吧。幼薇,谢谢张医师。” “谢谢张医师,我送送您吧。” 张鹤平手一招,“留步,都留步吧。今天过来,本来就不是医师的身份,已经是坏规矩了,再说下去,就不是很合适了。” 钟岳将张鹤平送到门口,看着老头子走远了,才回到了屋子里。 “拿着,这是张医师给你开的方子。” 黄幼薇说道:“没用。” “你这孩子,我们大老远过来,不就是来看病的,人给开了方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黄三笠接过那张方子,“钟岳,这回谢谢你了。” 狠人黄三笠,这些日子,给钟岳的印象,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似乎在这个孙女面前,那个大马金刀坐庙前,笑对破旧黄毛儿的老江湖,退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老头子。 “三爷您客气了。” 黄三笠打开方子,“向死而生?” 黄幼薇坐在位置上看书,“我说了,没用。” “你这孩子……”黄三笠坐在位置上,这种经历,或许在爷孙俩身上发生过太多次了,可能时间久了,从一开始的失望,后来变成了麻木,可能经历得久了,也就看淡了吧。 黄幼薇合上书,“我们该走了吧,爷爷?” “恩,是啊。” 钟岳看了眼时间,说道:“现在快晚高峰了,估计高架桥堵着呢。我叫点……”他看到黄幼薇那张干净的脸庞,话说到一半就不说,“我送你们。” 这个女孩,她是靠输液活命的。 黄三笠笑道:“怎么了?怕我们吃穷你?” “三爷说笑了,只是之前听幼薇说,她不能吃东西,只靠输液来维持。” 黄三笠脸上变得复杂起来,哈哈笑道:“靠输液?小薇,你真跟他这么说的?” 钟岳一愣,难道不是? “我只和他说,我不吃外面的东西,太油腻了。谁知道他怎么理解的。” “……” 黄三笠摇头笑道:“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有话不能直说吗?总喜欢拐弯抹角。” “那我点一些清淡的。”钟岳现在想来,当初听到输液,还以为黄幼薇真的就只靠输液活命了,但是现在仔细一想,才发觉自己有多蠢,单靠输液,人的机体怕是早就废了,还能这么活蹦乱跳就怪了。 被这么一闹,耕耘轩里原本压抑的氛围顿时消了。 黄三笠说道:“手机也甭点了,送来送去的饭菜都凉了。今天钟岳你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做东,咱们就在你们华美附近找个干净的馆子吃点吧。” 黄幼薇将那本《活着》放入那个双肩包里,“爷爷,我想吃小笼包。” “你不是不喜欢吃沾油的东西嘛?” “我想试试。” 黄三笠眼眸满是喜色,“好!爷爷陪你吃遍全沪上的包子铺!” 第二四零章 问世 西岭印社作为国内书法篆刻最大的民间学社,其下的出版社关于书法一类的出版物,也往往成为国内书坛的热门读物,而且每年出版书籍的数量有严格把控,这也是不少书法家,频频投稿西岭,想要出版自己作品的原因。 得到西岭印社的认可,这无疑就是一张进军中国书协的通行证。然而这样的机会太难了,普通的出版社,审稿都是由编辑、社长审核,然而西岭印社出版社,出版书法相关书籍,都是要经过印社理事表决,印社社长同意,才下发至出版社进行出版,从专业性角度来讲,这无疑就是一道坎。 现在这个时代,想出版一本书太容易了。只要你肯花钱,即便是五六岁的小孩子,在监护人同意下,都可以出版自己的书籍,只不过就是没销量罢了。 钟岳与钱筠尧联合出版的《六甲灵飞经》全本试刊在审核无误之后,立马就印了第一版。一共五万册,如果时光倒退二十年,五万册这个数字,也许是微不足道。那时候电子产品不发达,人们阅读的渠道主要就是纸质书本,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了,电子产品的新兴,冲击着传统的书籍市场,就连一些畅销书,都是有同步的网络电子版可供付费阅读,所以出版读物的销量,也是大幅度下跌,但纸质书籍,永远不会被电子书所替代。 尤其是书法出版读物,更加不可能。 五万册这个数字,对于西岭印社来说,这也是近些年出版相关书籍最大的印刷量了,以往这些书法出版读书,充其量第一版都是控制在一万册左右,这主要是因为书法毕竟受众群体不是所有读者,而是针对一部分读者,这变相地就成为了小众。事实也确实如此,各大书店关于书法类的书籍,往往都不是放在什么畅销书架或者什么显眼的地方,会有一个专门偏冷门的角落,摆放着从古至今,整个上下两千年的书法出版书籍。 对于书法人来说,这听着似乎有那么一点可悲。两千年里,书坛涌现了不少名家巨擘,大到书圣、草圣、楷四家,小到各朝各代的书法名家,这些人有的是文人墨客,并非专攻书法,然而就在不经意间,成为了书法家,有的就是书法家,靠着笔墨吃饭谋生,然而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却挤在一个书柜,不如一个畅销书作家一人的书柜来得大,这未尝不是一种悲哀。 西岭印社从清朝光绪年间起,就一直坐落在临安市孤山下,时隔百年之久,依旧屹立在西湖之畔。七代金石、书法篆刻大家薪火相传,由最开始的几人,慢慢发展到几十人,到现在的几百人,西岭人一直都是书法篆刻界最杰出的代表。 原来的社址,如今已经被作为景区开放了,如今的印社,在孤山路上的一处写字楼内。印社不同于其他常规公司,印社的理事、社员也不可能常年聚在一起从事书法篆刻,大多数社员、理事都是分布在全国各地,就像张鹤平一样,也只有每年印社组织活动的时候,才会聚在一起。 当然,印社的社长、执行社长以及常务,还有几个常驻理事,还是在印社常年上任的,除了管理印社事务外,出版社的一些审核文件,也是由他们最终签字通过的。 …… ****西岭印社出版社**** “邵社长。” “进来。” 一个中年男子走进了印社办公处,手里拿着文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伯昶?” 中年男子名叫纪伯昶,是西岭印社的执行社长。之前印社规模小,也没有什么日常事务,所以一般担任印社的都是业界有资历的老一辈。老一辈有老一辈的德高望重,但带来的不便就是老年人精力不行,如今印社旗下还有出版社、常规期刊等等,还要组织一些文化活动,让这些不精通策划的老头老太太来主持,那简直就是给他们找罪受。 于是就有了执行社长、常驻理事等职位的诞生,来分担这些德高望重之辈的负担。 “邵社长,那本《六甲灵飞经》全本的首刊,之前交到出版部的任务,不就只有两千册吗?当时我还觉得这个数目有些多,但是碍于钱老的面子,没好意思提出来,现在怎么回事?五万?您这是开国际玩笑呢啊!” 纪伯昶说完,靠在椅子上,深呼一口气,“对不起,社长,我刚刚有些激动了,言辞有些不当之处,还请您见谅。” 邵守云穿着衬衫,西装挂在一旁的衣架上,说道:“没事。年轻人有些个性是好,以前我在印社当理事的时候,几十个人,乐呵呵地坐在一起,大家你恭维我我恭维你的,等到办事情了呢,你推我我推你的,什么都办不好,西岭,还是得注入新鲜血液。” “您说的是。这也是我这个执行社长的职责所在,可是您呢,这回这么大的事情,您直接绕过我,给出版部那边签了批条。五万册,五万册啊!我的天,邵社长,您这是准备当畅销作品卖呢哈?这书法类的出版物,销量多少您又不是不了解,能卖个五千册就已经是顶破天了,这首刊就印了五万册,这是要留着书准备过年烧着完?” “哈哈。”邵守云喝了口桌上倒好的茶,“伯昶啊,我怎么之前没发现你嘴这么贫呢?” “邵社长,我的邵老师!您别和我打太极了行吗?这五万册,卖不掉怎么办?您想过没有?我看了那份签约合同,也不知道是钱老过于自大还是真的老糊涂了,责任方居然签的是他的名字,这不是找罪受?损失他承担?疯了吧他!” “伯昶,好了。你消消气。这件事情呢,你别管了。这五万册,自然销售得出去,这个我给你做个保证。” 纪伯昶直起腰来,“保证?您拿什么保证啊?我真是想不明白,本来出版这书我就不赞成的。一个没名气的年轻人,要不是蹭了钱老的光,哪里拿得到西岭的通行证?” “好了好了。这件事,你别管,放心,书销售的出去。多大点事啊?” 纪伯昶摇头笑道:“书法类出版物,就没有超过五千册这个数字的,邵社长,超过这个数字,我请你吃饭。” 咚咚咚! “请进。” “您好,邵社长,我找纪社长有急事。” “什么事,直接说。”纪伯昶看着出版部的外联主任一副着急的样子,有些心烦意乱地说道。 “各大新华书店来电,《六甲灵飞经》全本销售一空,刚刚投入市场的一万册,三日内已经销售告罄,急需增刊。” 纪伯昶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直接站了起来,“什么!?” 第二四一章 合适吗?! 一万册,分布到全国各大书店,可能每个书店的库存不足五十册,这还不包括一些中小城市的书店。然而即便是如此,三日销售了一万册,这样的速度,还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尤其是西岭印社长期从事书法类书籍出刊的责任编辑。 孤山路沿途的一家咖啡馆内,主管书法类的责任编辑付国宗坐在沙发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搞编辑工作的,哪一个不是鼻梁上架副眼镜。 “纪社长,您约我出来是什么事啊?有什么事不能在印社说?” 纪伯昶端起咖啡,加了半块糖,慢慢地搅拌着,“《六甲灵飞经》全本,就是一星期前出版的那本。” “嗯,我知道您说的。销量很好的那本是吧,钱老和那个……那个叫钟什么的联名出版的那本,怎么了?” “您在出版社也干了快十年了,我问您一下,这个书法类书籍,日销这么多,靠谱么?” 付国宗喝了口咖啡,抬眼看着他,“真要我说?” “不然我找你出来干什么?” “那好,我很明确地告诉您,根本不可能的事。就算是国内一线的那些书法大家,都办不到。” 纪伯昶一拍大腿,这个回答和他心里预想的一样,“果然。我就说这里边有问题。可是为什么各大书店会脱销呢?” “这个问题……纪社长,您真的要我说?” “老付,你这就没意思了。我既然约你出来,自然就是要听真话的,你倒好,跟邵社长似的,跟我这打太极。” 付国宗放下咖啡杯,眉头一挑,“其实啊,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为什么能畅销一万册,很简单,有人买单呗。” “什么意思?” “就是有人,花钱直接大批买单。” 纪伯昶一愣,“这……图什么啊?” “名声啊,诶呦,伯昶啊,这事情还不简单啊。就跟那些娱乐明星买什么博客粉丝一样,现在要出名,谁还不使一点手段啊,你想啊,就算这一万册,不说一万册,就说首刊的五万册,统统被人包下来,多少钱?按照出版页面的定价,十六块,也就是花了几十万的钱,你想想,一旦名声炒上去,那一幅作品的价格,值多少?不就一下收回本钱了?” 纪伯昶被这么一点,好像明白了,正准备拿出手机打个电话。 “诶诶诶,你干什么啊?” “我打个电话问问市区那个新华书店的店长啊,问问是不是有人批量订购了此书。” “放下放下,你傻啊。人家真要运营,会傻到开个面包车去批量购书?这要是被曝光了,还要不要在文化圈混了?” 纪伯昶放下手机,“你的意思,他们还雇了水军,专门去书店购买?” “肯定啊,如果真的是要花几十万捧个人,还会在乎这点人工费?年轻了吧你,我告诉你啊,国内好多畅销书作家,早年都干过这种事情。” 啪! 咖啡杯重重地落在玻璃桌上,一旁的顾客纷纷转过头来,朝这边看过来。 纪伯昶朝周围歉意地笑了笑,然后立马拉下脸来,低声道:“怎么能纵容这种事情发生呢!这是欺骗读者!” “欺骗?哪里欺骗了?纪社长,人家花自己的钱,买自己的书,走的是正规渠道,交的是国家的版税,你说说,哪里不对了?顶多就是说出去不光彩。这种事情吧,也就见怪不怪了,你要想啊,我也给你走上这么一走,流程包管,价格优惠哦。” “你……” “开玩笑,开玩笑。这出版社里我每天都已经累死累活,够我折腾了,再去外边揽生意,我可吃不消。书的事情吧,您也别多过问了,质量上,没得说。钱老的金石篆刻,不用多说,在咱们印社稳坐前五把交椅了吧。至于那小子的小楷,恩,也能凑活着看。只是没有钱老这层关系,要过咱们西岭这关,还欠点火候,毕竟这么年轻,我听咱们印社的一位老同志说了,再沉淀个十年八年的,就算没有钱老有意提携,也是压不住地放光。” 纪伯昶皱眉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你觉得我是在嫉妒这小子?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模式,很容易误导读者,以为是这人写得堪比钟绍京呢!这还了得?” “诶呀,小纪同志!你这思想,怎么比那些老顽固还爱钻牛角尖?能买书法类书籍的读者,那又不是傻子,拿回去肯定是临帖用的啊。 你看如今市面上这几个版本。原本四十三行的那个版本,是,它是目前最好的一版,但是缺页啊,四十三行,全本可有一百六十多行呢。 至于其他的刻本拓版,质量你也是明白的,古代人哪有现在这个技术,所以这次出版的这本《六甲灵飞经》全本,正好填补了市场上的这一空缺,你非要拿原本比,那就真的是较真了。你看看,去年那个张什么什么的,出的欧体字帖,上市之后还不是读者不买账,有用吗?是好是坏,人家眼睛又不瞎。” 纪伯昶站起来,严肃地说道:“反正我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在西岭发生!” “诶,我说你这人……” “先生,您好,一共八十六。” 被拦住的付国宗被气笑了,“这人可真够有意思。说好请喝咖啡,结果倒好,不买单就跑了。” …… …… 华美书法系,再一次召开了院级会议。几个教授、副教授以及学院领导都到了会议室,就两个月之后的全国大学生书法大赛的参选名额问题,做一个提名认定。 本来也不需要搞这么麻烦,本来嘛,这种全国性比赛,奖项花落谁家,十有七八都是集中在央美和国美,报考书法篆刻系的学生本来就少,再者两大艺术类顶尖高校,也得招个一两百人,这么一来,落到华美的生源,自然就是一些艺考美术不过关,改行当书法生或者说书法功底不扎实的生源了。 然而因为一本书的出版,顿时让刘同为首的几个书法系教授改变了主意,将一张表格填了上去,这才引发了学院领导主持召开的这场会议。 “诸位,这次我们开这个紧急会议呢,没别的大事,我也明白有些教授手头事物繁重,也就长话短说,主要是关于冬季全国大学生书法大赛的提选名额一事。我们华美呢,今年分到了十个。比往年少了三个,这也是因为这几届比赛名次一直不理想,全国书协方面划名额的时候,就把我们学校的三个划给了央美和国美。” 听到这话,几个老教授心里虽然有怨气,但也无可厚非,谁让人家办校久,资历深呢。若论师资力量,他们这些老教授,半差不差的也落不到哪里去,就是现在的书法生总体质量不如以前了。 “当然,我召集诸位前来呢,不是来讲名额多少这个问题,我也明白,这个上面,不是诸位能够左右的,主要是刘教授提名的一个人,有些争议,所以想请诸位交流探讨一下。按照往年的规矩呢,大一大二的学生是不具备申报资格的,除非是有获奖潜力的。” “萧院长,刘教授提名的是国画系的钟岳吧?” “你怎么知道?” 一位教授摇头笑道:“您看看这本最近炒得火热的畅销书。” “书?这和我们这次讨论的问题有什么联系吗?” “您看了就知道。” 萧院长将递过来的书籍翻阅了几页,“《六甲灵飞经》?恩,不错。怎么了?我还是不明白您的意思。” “您看看封面上的作者名。” “钟岳?钱筠尧?”萧院长一愣,再一看出版社,顿时大吃了一惊,“还是西岭印社出版的!这个钟岳,是……那个?” 知道消息的几个教授都有些凝重地点着头。 “当初要争这个人,坐轮椅上的老韩都差点犯老毛病了,最后人没争来,落到了曹丹青手上,现在你们看看,钱筠尧做绿叶,西泠印社啊,啧啧,咱们华美的书法系,痛失一位人才啊……” “谁说不是呢?这钟岳也真是的,呆在咱们书法系,那就是个宝,现在到了国画系,像根草似的,曹丹青去京北交流,也不带他去,就跟散养在山里的野鸡似的,课么课不去上,整天没个人影,唉……” “也不能这么说,听说新生书画展,他可是摘了龙头的!我看过,三笔。勾皴石法,据说连马大由都惊叹不已。” “喂,这不会是国画系那些老同志放出来的烟雾弹吧?” 刘同皱眉道:“烟雾弹?他们恨不得从新生里揪出一个能够比得上钟岳的,哪怕是齐平也好,可是呢……最后还是不得已,将第一的位置给了钟岳。” 萧院长眉头一皱,“得得得,这些花边的东西会后再聊。话题扯远了,我的意思就是咱们书法系的名额,让一个国画生去参赛,还是个交流生,论学籍年份,现在算大一还是大二,总归不到大三,这样的身份,代表华美去参赛,合适吗?!” 第二四二章 多虑了! “有什么不合适?比赛本来就是优胜劣汰,为何还要有这么多规定?” 萧院长叹气道:“让一个国画系的参加书法比赛,刘教授,您脸上有光么?即便我们达成了一致,你让书法系的学生如何看待这件事?还会觉得公平?” 会议陷入了僵局。 刘同等几个教授,自然没有这么多忧虑,他们考虑的,就是谁好谁上,哪里回去管这么多,只有学院里的几个领导,也同萧院长那样,忧虑着这个问题。 “交流生,说到底还是这个麻烦。学籍还是在徽大,能否过审核还是个问题,如果我们浪费了一个名额,然而审核没通过,这就是损失了。” “就是啊,这名额本来就已经够少的了,再分给一个别校的,怎么听着都别扭,就像给别人养儿子似的,我明白咱们康校长的意思,肯定是想让人家留在咱们华美,但是你看看,人家都已经出书了,人家的眼界都不在这个层面上,指不定那一日就直接离开了呢,我看,还是不要给的好。”一个学院里的教务主任靠在椅背上,笑着说道。 刘同摇头道:“难道诸位觉得,我们派去的十个人,都能获奖?比较之前的成绩,最好,不过也才二等奖吧?若是过去混个成功参赛奖,让这些所谓的华美高材生去镀个金,我看还是免了吧。” “老刘,说话别这么难听。怎么能妄自菲薄呢。你看我们系九二届的张叶凡,如今不也是在书协任理事吗?” “九二届,九二届!九二届的一根独苗,大家还要提多少个年头?难道除了一个张叶凡,我们华美,都再也培养不出人才了吗!?” 会议室内变得寂静了。二十年了,华美书法系一直都是这么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但是就因为这个而改变之前做的决定,还是没有让萧院长改变决定。年纪大了,做事情就愈发故步自封,这种不符合规章制度的申报,还是不做为好。 刘同看到萧院长犹犹豫豫的样子,说道:“而且,这次情况又有不同。这次比赛,将挑选三个高材生参加明年中汗日青年书法交流会,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交流会。” “老刘,扯远了。那种比赛,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能够去展望的,钟岳也不行。央美、国美的顶尖学生,那都是童子生,有些甚至有二十年的功底,几个研究生,去年我去勘察的时候,当时都以为是那些老家伙写的,了不得、了不得。” 刘同本来就知道提名的事情希望不大,看到如此阻力重重,也是没办法,他作为一个教授,也只能点到这里,至于做决定,还得是学院领导来,“我保留意见,但服从学院安排。” “恩,那其余名额,就按综合成绩来办,我给康校长打个电话……”话还没说完,桌上静音的手机震动起来,萧院长看了眼手机上的号码,“呵,真是赶得巧。我们讨论完,这就来电话了。” “喂,康校长啊。” “老萧啊。” “正要找康校长说明事情呢。大学生书法大赛的名额,我们学院商议,一致决定,不给钟岳了,您说呢?”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我没说要让钟岳去啊。” 刘同的眼睛更是黯淡了一分。 这种机会,对于钟岳来说,实属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即便选个国画,但是刘同还是希望钟岳能去看看。 “您没这个意思啊,唉,害我们白担心了。”萧院长松了一口气,以为康校长这一关,还得做思想工作呢。毕竟上报书协主办方,是从书法篆刻学院发出去的文件。 康敏说道:“钟岳的学籍不在我们这,徽大和徽州书协那边自然会有一个名额,你们操什么心?” 萧院长一愣,“有了?!” …… …… 外界因为一本书、一个名额闹得沸沸扬扬,然而钟岳,则是独居书斋,黄幼薇的事情,总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向死而生,这四个字,看着太悲观,太独孤了。这条道,黄幼薇只能独自走,没人可以帮她。 钟岳对于黄幼薇,没有那种恋人的感觉,只是当初琴瑟相伴,之后又各有帮助的知己之感。就算没有这些,让一个将生死看淡的女孩,独自面对死亡,也不能袖手旁观。不过钟岳不会医术,即便有心也无力,只能是瞎猫碰找死耗子一般,在商城里寻找什么可以帮助黄幼薇的道具。 他也玩过游戏,商城里,或许有什么复活币之类的东西呢?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这几日,钟岳就反复地在商城里一页一页地搜索,看看有什么合适的道具。 之前的那几页,钟岳都已经翻阅好几遍了,笔墨纸砚,都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当然,钟岳也不奢望找到什么起死回生的神药来,只是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助到黄幼薇的。 翻阅了十几页,钟岳看得眼睛都有些酸了,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合适的东西。笔法系统,还真是都与书画有关的东西,全然找不到什么有关治病良药的道具存在。钟岳有些失望地退出了系统,今日也无心练字。 “黄幼薇,只能靠你自己了……” 虽然这句话,黄幼薇听不到,但正如同张鹤平所说。有时候,一些话,只是庸人求个心理慰藉罢了。 “喂,老师。” “钟岳啊,这么大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呢?”远在京北的曹丹青忽然打电话过来。 钟岳有些没精打采地问道:“什么大事啊?” “什么大事?你出书的事情,怎么不跟我说?” “你说那个啊,我之前不是跟您提过么。说有人来约稿,您含糊过去了啊。” 曹丹青有些气不打一处来,“那你也得把西岭印社、钱筠尧这些重要信息带上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三流出版社来坑钱呢!”曹丹青之前确实没太在意,现在无良出版商太多了,他在沪上的时候,一天都要收到好几个出版商的电话,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次约稿的人,居然是西岭印社的钱筠尧,连在京北出差的他,都收到消息了。 自己弟子出版刊物的消息,居然还要同行来告诉,曹丹青这个老师当得,真是有些丢脸丢到广安门了…… 第二四三章 完美的宣传片 钟岳与欧阳明站在投影前,看着杰瑞导演手舞足蹈地描述着这部宣传片拍得有多么多么好,将是近年来文化题材的一部扛鼎之作,这样的夸张手法,显然是杰瑞刘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 “刘导,您能不能别在说了,赶紧放出来,让我们看看效果,又不是拿去放到影院上映的,我们要的是广告效果!”欧阳明如今负责一点漆的市场营销这一块,也算是欧阳开山对于他的一个考验,之前混了十几年,老爷子忙于事业,加上子孙众多,也没有功夫去管他,现在也算是给了欧阳明一个机会,至于未来能否在欧阳国际有一席之地,就看他自己本事了。 “好好好,欧阳先生,钟总,二位拭目以待。我敢保证……” “别保证了,放!” 杰瑞刘讪讪一笑,看到欧阳明有些不耐烦了,也不费口舌了,将后期制作完毕的宣传片投影到led的屏幕上。 短片开头,由一点墨滴入水面切入。这个镜头,钟岳还是比较满意的。他们是一点漆墨业有限公司,这个插画,很符合公司形象。 墨在水中扩散,渐渐化成了“一点漆墨业”几个字,背景音乐也慢慢进入。画面之中的色彩,故意被调成了有些发黄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以前的老电影,有一种怀旧感。 钟岳和黄幼薇这对荧屏上的“民国恋人”,也在后期剪切排版之下,显得更加自然。尤其是黄幼薇那双冷眸含情的样子,简直能让一些人为之着迷,这究竟是一个多情的女子,还是一座绝情的冰山,为什么那冷眸,给人一种既想亲近怜悯,又怕伤害的感觉。 钟岳制笔泼墨,镜头换成了以宣纸为主的画面。 一句诗,送给一个人。画面上的两人开始虚化,镜头聚焦在桌上的那块墨锭上,让人久久回味其中。 啪啪啪! 啪啪啪! 钟岳跟欧阳明同时鼓起掌来。 “刘导,没想到您这么专业啊。” 杰瑞刘白了一眼,“欧阳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 “啊?哈哈,我是说,以前看您没这么专业,不是,我是说,这部宣传片,拍得非常专业,非常好。” “确实。”钟岳点了点头,“阿明,准备投放在哪里?书店外面?” 欧阳明笑道:“当然不是。我们已经预约了几个一线城市的市中心商业led大屏幕,将会投放到这些上面,这个广告费,可能要花几百万甚至上千万。” 钟岳略微有些吃惊,“这么大手笔?” 一旁的杰瑞刘更加吃惊了,怎么听着两人的交流,这公司怎么就像是欧阳明的,和这个所谓的钟总没有一点关系? 欧阳明看了眼边上的刘安,说道:“效果我们很满意,尾款以及宣传片交付的问题,我们公司的人下午五点之前会和刘导您联系,当然您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和他们联系就行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好的。欧阳先生,钟先生,二位慢走。”杰瑞刘看着两个金主走了,搓着手喃喃自语着,“真是奇了怪了,当老总的居然不知道公司里的事情,哪一天被人一锅端掏家底了都还在替别人数钱吧。” …… …… “岳哥,钱的事情你别操心了。” “我只是在考虑,这么大资本的投入,风险是否太大。”钟岳虽然没有学习过工商管理,但是明白一点,利益与风险并存,只要是大回报的投资,必然是存在大风险,不可能是稳赚不赔的,而且古墨行业市场份额的抢占,无疑是虎口拔牙,这一下子注入几百万,恐怕有些过于冒进了。 欧阳明开着车,看了眼钟岳,问道:“风险管控会有专业人士来评估,岳哥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我们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从曹公素、德一阁手上抢占市场份额,如果不能迅速站稳脚跟,慢慢跟他们耗着,反而对我们不利。” “产品呢,我们同等价位的产品质量对比,做得如何?” “具体的我下午会让公司里的人给你送一份报表来,不过据我了解,现在我们一点漆的中低端产品,性价比基本和这几家大公司保持齐平,这些主要还是之前收购了一下中小型的公司,将他们的产品引用过来的。现在商业竞争太残酷,中小型企业没有宣传渠道,就这样被硬生生挤垮的。” 钟岳点了点头,“那高端市场呢?” “这个挺说还是很不错的,毕竟岳哥你那张古墨方子确实可以,加上我们的成本已经很高了,所以目前来看,只要推广得当,相信很快会受到消费者青睐的。” “广告投放的事情,我的意见,就是先不必搞这么大,我今天看了下片子,觉得宣传效果不错,但是古墨毕竟受众不是很广,所以需要有针对性地投放,至于具体位置,得结合各个城市的群体分布来。我现在的想法,我们可以按照这个思路,再拍摄一组古墨手工炼制的宣传片以及一系列的公司宣传片。然后再和文化办联系一下,最好能够发起一个什么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活动,这样即为我们公司做公益宣传,也是让一些传统手艺得以保护。” “诶,这个意见好!我回去跟二伯商量一下,岳哥,真有你的,每次都是关键时候发力啊。” 钟岳笑了笑,看着一旁飘逝而过的几个鼓楼牌坊,眉头一挑,“阿明,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啊,永鑫古玩街啊,怎么了岳哥?” “你放我下车好了,如果有事的话你就忙你的去,我到处逛逛。” 欧阳明慢慢踩下刹车,将车驶入停车库,说道:“岳哥有兴趣逛逛?也好,我没什么事情,和你一起淘淘货,看看能不能捡到漏吧。” 钟岳笑道:“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现在这些古玩街啊,别说十有九假了,可能一百件里九十九件都是假的也说不定。” “那这么说,这一百件里不还有一件是真的么?当初在尧舜拍卖场,岳哥你可是惊艳到了在场所有人的。” “那只是漆书鉴赏,至于其他的……”钟岳摇了摇头,只不过《六甲灵飞经》剩余的残本,按照王三斤的提示,似乎就在这个永鑫古玩的投资人——秦海身上,钟岳过来,自然不可能开门见山地去找他谈这个事情,他提出要来看看,不过是来摸摸底罢了。 第二四四章 永鑫古玩街 欧阳明跟着钟岳从车库出来。长街两旁都是大面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的大件。 “这里就是全沪上古玩最密集的地方了。” 钟岳瞅了一眼,说道:“倒是和我们那儿不一样,连个练摊的地方都没有啊,果然是大城市,都不允许摆地摊。” 欧阳明笑道:“想什么呢?这摊位啊,往里走,在一个大型的室内场地里,我和二伯之前来过几次,后来我二伯就不肯带我来了。” “啊?为什么?” 欧阳明一脸无语地说道:“他总是嫌我话多。” “那他说得对。” “……”欧阳明将车上拿出来的一瓶水递给钟岳,“那总不能一声不吭吧?每次过来,他都是换身行头,净给自己身上加戏码。” 钟岳笑道:“废话,穿你这样的,那不净被人宰?”看到欧阳明这样,西装革履,头毛烫过喷着发胶,身上又极为装逼地喷了点男士香水,一看就是富二代,不坑你坑谁去? “……” 钟岳望了望周围,倒是挺空旷的,淡蓝色的连铺,一眼望去,起码有十几个店面,奇怪的事客人并不是很多,便说道:“这里生意也不是很好嘛。” “外头这些都是仿古家具,你看这上头不是都写着呢嘛。” 钟岳朝那铜字看去,难怪生意不好呢,这种东西,既没有捡漏的可能,买回去也没有升值的空间,纯属某些人买回家摆放或者实用的家具,自然光顾的人也就少了。 “二伯还没管一点漆这块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要过来转一趟,现在忙了,也就没过来转转了,怎么样,岳哥,要不咱去里面转转,上千个摊位呢,估计全部转下来,吃中饭都来不及了。” “不用,我们挑几个看看就好,我要选个礼物。” “送小女友的?” 钟岳想起之前和顾秦通的电话,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看来得选两个。” “岳哥,你这是脚踏两条船!” “哪跟哪,拍宣传片,黄幼薇。忘了?她可是没要咱们公司一分钱,你这个客户经理,难道良心上过意地去?” 欧阳明呵呵一笑,“别,你可别扯上我,人又不是我找来的,再说了,之前都挑了这么多个模特了,这前前后后折腾的钱,也有一两万了,要不是一直被你否决,估计早就拍完了。” “我这是叫高要求。你看那些妖艳的贱……气质不符合我们产品的,用作宣传广告,成什么了?现在拍的,你敢说不好?” 欧阳明说道:“是是是,岳哥你最棒!得了,今天你挑给小薇薇的礼物,哦,还有未来嫂子的,我一起包了。” 钟岳拍了拍欧阳明的见,不怀好意地笑道:“要叫幼薇姐姐,小明同学。” “干!我上学的时候最烦别人叫我小明了!” “哈哈。” 两人走到里面,人流渐渐多了起来,发现里边的一个大型地下出口,居然还是一个地铁站点,难怪外边这么冷清,人都是从这里进出的。 到了这里,钟岳才看到一家家古玩店,像是这么回事。估计在这里开一家店,这个成本,没有几十万下不来。 “岳哥,你要挑送礼的,就在这边的店里挑吧,价格贵就贵点,至少送出去是个值钱的玩意儿,到了那里头,真是鱼龙混杂,到时候送出去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骗骗小姑娘是没问题,但是要是被懂行的人说穿了,那就尴尬了。” 钟岳看了眼欧阳明,说道:“这里等咱们从里边出来之后再来逛,你现在花钱买了东西,呆会儿逛那些摊子的时候,人多眼杂的,再给人顺走了怎么办?” “也是,那咱们先进去转转吧。对了,岳哥你要挑什么东西啊?” 钟岳想了想,说道:“礼物的话,可能就是选些玉器什么的挂件、手镯吧,这些东西女孩子也喜欢,只不过就没有什么捡漏之说了。” 钟岳也明白,被人加工好的这些首饰,买到什么赝品的可能是有,有些无良奸商,专门做这块的仿品,将那些次品的玉料再加工,填充什么化学材料,让那些原本一文不值的下脚料,瞬间变成两三千,三四千的首饰,来骗一些外行人上当。 当然,稍微懂行的人都能鉴别的出玉料的真伪,钟岳也不是说要挑什么几百上千万的东西,选个普普通通的平安扣,这么点玉料的挂坠,价格也不会太贵,即便是一些高端的品种,价格也没有那些玉镯、摆件来得昂贵。 掏镯子要用的玉料是最为严格的,不能是拼接或者玉料本身存在裂纹,所以一个成色上品的镯子,其价格绝对要比同等重量的小摆件或者珠链要贵。 黄幼薇如今仍在沪上,自从那晚别过之后,那个当初坐在墙角抚琴的倩影,俨然打开了人生另一扇大门。 向死而生,不是悲观地看着死亡的终点而活下去。 人,哪一个能够长生?生命最后的终点都是死亡,如果从这个角度看,那么每一个人都是在向死而生,只是普通人的一生太长,可能到了七老八十了,才会去往这个角度思考,但是黄幼薇,从记事起,可能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以至于她的心智,比起同龄人来说,成熟地太多了。 平安扣,不能保平安,但是正如张鹤平所说的,求个心里慰藉吧。 进了一个大型的仓库式摊位,钟岳才明白,当初在徽州的鬼市,规模还是小了些。从他们这里望过去,这样一个封闭式仓库,只有四周的百叶窗,用来通风换气,整个室内,居然没有任何的高顶灯。 之前在徽大的时候,体育馆的面积可能只有钟岳现在看到的四分之一,然而都需要打开几十盏高顶灯照明,现在这个地方,通风窗设计成百叶扇,更加不易采光,有些黑漆漆的场馆内,放眼望去。 百千家似围棋局。 一盏盏台灯,如同夜空之中的繁星一般,在有些昏暗的场地内,茕茕孑立。 这个鬼市,水有点深…… 第二四五章 灵符在手 “先生,看看吧。新上的货,都是好料子。” “小件八十,大件二百,先生,挑串紫檀玩玩?” 靠近门口的摊子,都是客流量最大的,所以摊主为了赚回本钱,也是使劲了气力,招揽生意,不然按照以前张来福说的,大家都不说话,就摁计算器,那估计连摊位费都赚不回来了。 欧阳明也许久不来了,东张西望地看着,低声问道:“岳哥,你想看点什么?这里最多的就是玉料子了,好多呢。不过很多都是边角料做的。” 钟岳点了点头,确实,这些摊位上的东西,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小。 戒面、珠子、玉管套子、平安扣等等,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正如欧阳明所说的,肯定都从那些玉器厂收来的废料再加工,赚些中间价。这样的方式,既没有风险,压舱的本钱也少,实在不济,还能将这些东西返厂给那些玉器加工厂。 “玉料就不看了吧,都是些普通的东西。” 钟岳的话似乎说得有点响,引来了路旁几个摊主厌恶的目光。 正在挑东西的老大爷哼哼了一句,“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钟岳笑了笑,并非回什么,而是继续和欧阳明往里头走去。 “看到了吧,所以国青先生说到这里少说话是没错的,就刚刚那句话,如果那几个摊主横一点,估计要和我们吵起来了。” “确实很普通。八十二百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钟岳说道:“话这么说是没错,但人家练摊,你去揭短,肯定就是咱们的不是了,所以少说多看,待会儿要不咱们分头走,要不你跟着我别说话。” “那我还是想自己逛逛,待会儿电话联系吧。” 钟岳一听欧阳明说要自己逛,正和他的意思,便笑道:“那好,注意安全,有事打我电话。”当然,钟岳也不担心他会出什么事,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周围好几个保安在维护治安呢,这种地方能如此大规模,肯定是已经报备审核过的,如果还是非法经营,估计早就被取缔了。 欧阳明一离开,钟岳便可以“开挂”了。 昨天晚上钟岳虽然没有在商城找到对黄幼薇病情有帮助的东西,但是找到了不少对于他目前有需要的东西,今天突发奇想想来古玩街看看,自然是有所准备。 “宿主是否使用【初级现灵符】?” “使用。” “现灵符时效半小时,使用成功。”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钟岳瞳眸之中闪过一丝非常细微的白点,然而眼前的世界,就如同当初在绍兴兰亭那般,渐渐成了黑与白的世界。由于之前有过经历,所以这一次钟岳并没有什么特别惊讶或者不适应的身体反映。 眼前的黑,不是真正的黑,如今在他眼里,即便是那一盏盏的台灯,除了光芒外,都是黑的,只有四处流动的人,才看得到白点。钟岳在这样的环境下,已经有过经历,而且初级现灵符的黑白色度,没有之前邵鑫兰亭那回来得明显,丝毫不影响钟岳行走。 他看向一侧桌上的玉料,灰度驳杂,有些甚至都是有些发黑。这种情况,说明这些玉料很次,也难怪,就敢要几十块。几十块钱,谁都玩得起,然而有些人是真的想买点东西带身上,太贵又舍不得,所以才来这里淘货来的,所以有些摊位,一天卖出去的东西,都是按斤来算的。 钟岳不再悠哉地逛下去了,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在现灵符的加持下,他可以一眼扫过去,没有特别的白点,他是不会驻足的。整个会场就像是一条盘龙,回字形的通道可以慢慢绕进去,所以非常适合钟岳扫货。 小件玉器的热门摊位已经过了,钟岳总算放慢了脚步,去看那些摊位上的摆件、杂项。 “咦。”钟岳停下了脚步,朝那个摊位前走去。他眼前的摊位上,都是有些淡淡的白色,这是之前看那些玉料摊位没有过的。他拿起一串手珠,摸着材质,应该是木料的。他若无其事地放下,又拿起另外的一个圆柱形的东西,入手之后便知道,是个笔筒,但比较轻,不是木料的,估计是竹雕。 这些东西,在他眼里都是淡白色的,钟岳有点明白了,估计这些自然生长的植物,都是有灵气的吧,不然也不会呈现淡白的色泽,但木器普遍价值不高,除非是本身木料昂贵,然而钟岳对于木料的判断又不是很有把握,还是不碰为好。 钟岳放下笔筒,也不问什么,直接离开了。那个店主一看是个年轻人,似乎也没有要揽生意的意思,坐在塑料凳上,就是瞅了一眼,便低头玩手机了。 钟岳继续逛下去,这次过来,钟岳还是想找些字画上的东西来看看,毕竟如今他本身就是搞这个的,书画上的赝品,它能够摹其形,却仿不出其笔法,所以内行人鉴定字画,除了看东西旧不旧之外,对于字画本身的价值,也是有一定考虑成分在内的。 他放眼扫过去,摊开的也好,卷成画轴的也好,反正看着像字画的,都逃不了他的法眼。 灵符俯于眼,万象皆逃不过钟岳的法眼。 然而初级现灵符毕竟是初级的,价格也才五百成就点,它的弊端就在于范围局限于身边一米,再往周围看去,就恢复成原样了。这样导致的后果就在于钟岳必须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扫货,而不是站在阁楼上的看台,俯瞰这个一楼摊位,工作效率无疑是最低的。 终于,在扫了大约七八十个摊子之后,钟岳终于在一个摊位前站住了脚,眼睛盯着一位顾客手上的画轴,略微有些诧异。 眼前的这幅画,散发着淡淡的白,不同于之前木器竹器那种植物的白,这画轴上的白色,有些泛黄,就像是吐司上刮的那种蛋黄酱的颜色。 他默默地记下摊位号,继续朝前边走去。现在这半个小时,钟岳不可能全部浪费在一件器物上,不然价格谈不拢,那就太扯了。 第二四六章 吉金 “389、472、621、783、886……”在看到大半的摊位之后,初级现灵符的效果终于消失了。钟岳也暗暗记下了好几个摊位数字。老实说,虽然充斥着大堆的假货,但在现灵符之下,还是发现了不少值得一看的好东西。 并不是说,钟岳记下的这些摊位号码上就一定有好东西,但是至少从灵韵角度上来说,是值得一看的。 字画不同于其他古玩,有些虽然是明清时代留下来的老东西,但是艺术价值不高,可能也就值个几百几千块,有些虽然是近现代书画大家的作品,却可以拍上几百几千万,这就是艺术价值的承载。 这是其他玉器、青铜器等所无法比拟的特点。 之前是顺着走进来的,现在钟岳只能是倒着走回去。越到里边,空余的摊位越是越多。很多练摊的也明白,能够耐着性子绕到最里边的游客,要么就是没钱瞎逛的,要么就是真有点眼力劲的,一般的低端仿品是骗不了他们,所以真正懂行的,都在这里转悠着。 886号摊,这是钟岳记得最后一个摊位。他走了过去,摆摊的是个穿着深蓝色夹克的中年男子,人很消瘦,看上去就像是被榨干了一眼,正拿着本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小说,凑在台灯下看书呢。摊位前站着两个老头,他也不在乎生意。这种古玩摊位不同于什么水果摊,你越是热情招揽,越没人买。 钟岳看中的,是放在摊位后边那个纸板箱里的一个画轴,不过没有展开来,他也不能看门见山地过来,直接说要看那个画轴,这样太让人起疑,所以也是装模作样地在摊位前瞎看着。 摊位上的东西倒是琳琅满目,大到佛像、瓷瓶,小到铜钱玉珠,杂七杂八堆在了一块儿,让人眼花缭乱。钟岳已经看过太多的摊位,有些东西,甚至好几十个摊位上都出现过一模一样的,明显是同一个地方批发过来的…… 老大爷拿着一块白中泛黄的板子摩挲着。 这种材质,如果是真的,应该是象牙材质的。不过国内有明确规定,如今已经严谨牙雕工艺品生产贩卖了,国内只有部分有证件的专营店内,才有象牙制品的合法买卖,其余的销售渠道,都是违法的。 老头用手指弹了弹这块板子,发出了塑料的清脆声,钟岳也心中暗笑,果然,这种东西也只能骗骗不懂行情的愣头青了,连他没有研究过象牙制品价格的人都明白,这八成就是一块塑料板而已,如果是真的象牙,还敢摆在这里? 老头似乎过来消磨时间的,拿着那板子,在中年摊主面前晃了晃。 摊主放下手中的小说,在计算机上摁下了几个数字,然而继续看书。 八百?呵呵。给八十我都嫌贵。钟岳摇了摇头,这种坑人的玩意儿,谁买谁煞笔了。 老头也是呵呵一笑,将东西放在摊位上,继续看着其他的玩意儿。牙雕的价格差距非常大,整根象牙雕成的工艺品,价格可能在几千到上百万不等,这主要还是看象牙本身的品质以及牙雕师父的手艺,像这样的以象牙材质制作的佛牌,即便是真的象牙,可能也就值个两千块钱,并非是什么稀世珍宝。 摊主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况,继续一丝不苟地看起小说来,好像买不买都和他无关。 “诶,小后生,后头的画轴那我看看。”老头操着沪普,示意要瞅后边纸板箱里的东西。 摊主没有说话,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转身将那几个画轴抽出来,放在了摊位上。 钟岳眉头一挑,这不赶巧了,省的自己再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两老头似乎认识,各自拿起一个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来鉴赏着。 钟岳看到自己之前看中的那个画轴正好没人去打开来,便伸手拿了过来。 一旁那个老头看了他一眼。 钟岳回以一笑,也不说什么话。老头脸上有一种倚老卖老的姿态,似乎在说,“年轻人,多看少碰,免得交学费。” 钟岳俯身,将画轴上的丝带解开来,慢慢展开画轴。这种地摊上的东西要尤为小心,有些专门是宰客的,故意将一幅破裂成两截的画卷在一起,如果大手大脚之人哗地将画轴垂直打开了,那么画轴掉落在地上,到底是原先就裂了的,还是由于买家保护措施不当弄坏的,说不清了。 这种情况下,买家只能自认倒霉,赔钱买走了。 像这两个老头还有钟岳这样做法,在摊位上慢慢展开,无疑是最安全的。即便他要使诈,也赖不到买家身上。 画轴慢慢展开来,淡蓝色的裱纸上有点点斑迹。年代久了之后,如果保存不当,纸面都会产生这样的斑纹,具体是什么造成的,钟岳也没有仔细研究过。 之前灵符扫视之下,这卷画轴微微泛白,程度比他看到的一些木器的白净程度还要高,这才吸引了他的注意。 裱纸拉开,终于露出了画纸来。还没看到墨色,钟岳便已经断定了这幅画的价值高不到哪里去了。 品相很差。 设色纸上的裂纹,就像是老人皱皱巴巴的皮肤一样,裂得不像样子,如果不是因为底下有裱纸衬着,估计这幅画造就散架了。品相,这个在古玩界是考量藏品价值里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 一件品相完整的瓷器,可能价值千万,若是碎了,即便拼接得天衣无缝,可能去掉一个零是在所难免的,书画也一样,品相好和品相差的同等价值的藏品,价格上可能要差一半。 钟岳慢慢展开,从露头的墨迹来看,应该是一副山水画。纸色暗沉,墨迹凝练,不像是做旧出来的赝品。钟岳将画轴完全展开,摊位上的两个也朝他这边望过来。 “吉金。”钟岳眉头一挑。 书画作品,有落款和没有落款,又是差价甚大,这个落款简单潦草,吉金二字之下,似乎还加盖了一个红戳,不过由于这幅画保存得实在太不完善了,印章上的刻字已经难以辨别。 吉金二字,或许众多书法界的人都没有什么耳闻,但是钟岳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吉金,正是金农的字号! 第二四七章 无法拒绝的陷阱 古人的名、字、号是个复杂的问题,有的人一生就一个名,一个字,但是像金农这样的,他的字号多到让人翻白眼。字寿门、司农、吉金,号冬心,又号稽留山民、曲江外史、昔耶居士,别号很多,有:金牛、老丁、古泉、竹泉、稽梅主、莲身居士、龙梭仙客、耻春翁、寿道士、金吉金、心廿六郎、仙坛扫花人、金牛湖上会议老、百二砚田富翁等。 足以见老金非常爱修改“昵称”了,所以看到这个吉金二字的时候,钟岳第一反应,就是老熟人的画作了。吉金这个字,金农非常少用,常见的落款都是以寿门或者直接是姓名金农来落款。 当然,钟岳也明白,知道吉金这个表字就是金农的,也并非他一人,如果是对字画稍有研究的收藏家,看到这个表字,应该也会知道此画何人所作。 然而钟岳并不打算再看下去。这幅画确实是老东西不假,但是论价值…… 两千块可能顶破天了。 之前钟岳一直求金农教他作画,然而老金不答应,后来郑板桥的到来,一语点破个中缘由。老金的画作,大抵都是徒弟代笔而画,用了他的名声混口饭吃罢了。这个落款为吉金的画师,钟岳听郑燮讲过,如果没有出入的话,应该就是他素未谋面的“便宜师兄”项均所作了。 这一点,在笔法系统内,郑板桥也和钟岳提到过几句。现在后世之人看金农,都是冠以“扬州八怪之首”、“清代书画大家”的标签,然而真正代入到当时那个时代,老金不过就是个卖字画为生的文人,所谓的画室,就是一处书画作坊。 项均、罗聘等人,皆是“老金牌”书画工作室的员工,和金农合作卖画的年轻后生罢了。这个吉金的落款,便是出自项均之手。 代笔之作,价格本身就高不成低不就。 品相又差,又是一个减分点。 所以这幅作品,即便是卖价再低,收入手中,想要脱手,怕是难上加难了。钟岳正要将画作卷起来,被旁边的老头阻止了。 钟岳侧头望去,从沪上本地老大爷眼中,捕捉到了一丝喜色。 然而这位老大爷看样子是个老江湖了,立马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意地看着,用手肘顶了顶钟岳,示意买不买,不买让个位置。 钟岳微微一笑,看样子这位大爷要掏退休金了…… 他转身便离去了,这种地方水深,和他无关的人,钟岳也懒得提醒什么。这幅画,如果品相好,兴许值个三四万的,但是这种品相,两千真的是给多了,如果那老大爷明白吉金二字的来由,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个陷阱,而且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陷阱。 金农的真迹画作,近年来炒得奇高,一册花果画谱,几年前就拍出了三千五百万的天价,同时也带来了收藏界的金农热。时至今日,但凡是金农的画作书作上拍,基本都不会流拍。 当然一个画家的作品,不可能件件都是天价,尤其像金农这样高产加有代笔存在的职业画家,作品价格从几万到几千万不等,考验藏友的不仅仅是眼力了,更是本身对于书画鉴赏上的能力。 钟岳之所以连价格都不问一句,就是这因为这幅山水画作,无论是从构图还是笔法上看,都不入他的法眼,所以才没去问价格,单凭一个吉金落款,还远远不够。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愿这位老大爷少出点退休金吧。 当他走到第783号摊位的时候,穿着红黑格子风衣的老大妈正准备收摊。 钟岳眉头一挑,“这还不到十一点呢,着急吃饭了?” “小伙子,买点什么?” 钟岳笑了笑,在摊位上拿起了几枚铜钱,在手上掂量了几下。铸钱,分三种。一种叫做钱样,一种叫做雕母钱,还有一种叫做铸母钱。钱样并非是真的铜钱,只是做好了样子,给以前的皇帝看的,至于母钱,那便是最精致的铜钱样本了,是大量铸造铜钱时候的样本,所以来得尤为珍贵。 不过地摊上的这些铜钱,大多都是小平钱,就是最普通的形制,存世量极大,收藏价值也不高,可能钟岳手上抓的这七八个铜钱,卖到古董行,能换个十块钱人民币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平钱一般的古董行都是不收的,没收藏价值。 “大姐,这铜钱怎么卖?”钟岳扫了眼,看到这老大妈摊位上也没有什么计算器,之前她已经开了口,他也就不忌讳了,直接套近乎地叫了一声“大姐”…… “五块钱一枚,你要买多点,送你几枚。” 钟岳笑了笑,直接抓了一把,“拿个塑料袋兜着,正好家里上梁,要找些老钱钉大梁。” 见到钟岳这直接抓了一把,摊主眼睛都亮了起来,买个一枚两枚的也挣不着几个钱,但是这愣头青直接抓一把,好家伙,这里头可有三四十枚呢! “诶,好。我去给你找个塑料袋。”老大妈本来还愁生意不好,上午都没开张,没想到赶上了一个愣头青。 过了半响,老大妈拿着个黑色塑料袋过来了,“小伙子,来。放里边吧,我数数……” 钟岳大大方方地递出去三张百元大钞,“这数钱数到什么时候,我这一瞅,没有五十个铜板吧,三百块,您看成不?” “成!”老大妈一看那三张红艳艳的毛爷爷,心里一乐呵,好家伙,出手够阔绰啊,“既然你喊我一声姐,我也不能坑了你这小兄弟,姐给你换几枚品相好点的,你看这几枚,都快被泡烂了。” “不用。”钟岳将塑料袋直接扯了过来,笑道:“我奶奶要我拿去钉房梁上的招财布的,管它品相干什么。” “你这孩子,那成,这对镯子就当大姐送你的,回去拿给你奶奶带着吧。” 钟岳眼皮一跳,手里拿着那对劣质的镯子,这位大妈,真是良心啊……估计觉着坑了两百五十块,心里过意不去,就那对五十块钱的镯子聊表心意。她哪里知道,钟岳这一把钱抓的,那是相当有水准的! 第二四八章 送财童子 钟岳拎着沉甸甸的塑料袋,心里美滋滋的。他抓的那一把铜钱,自然不是无的放矢,随便买来玩的。方才在扫货的时候,黑白的世界里,那一点有些特立独行的白,在一堆灰白的铜钱里尤为瞩目,那一枚钱,才是钟岳想得到的东西。 他细看下,那枚铜钱上由于沾满了铜绿,所以很不引人注目,不过他敢断定,那枚钱,和其他的钱不一样,不然也不会泛白光了。 钟岳逛了接下去的一个摊位,那书轴上的是清代松江一个小有名气的状元郎写的对联,字是中规中矩的颜体,有些笔力,然而当钟岳问了价格,摊主在计算机上打出十五万这个数字的时候,立马倒胃口了。 这种东西,想被宰容易,但是想捡漏,难啊…… “岳哥。” “诶,你这买了不少啊。” 钟岳正逛着,正好遇到了提着不少东西的欧阳明,看这架势,应该要交不少学费了…… 欧阳明沾沾自喜地小声说道:“捡漏了,捡漏了。” “什么啊?我看看……” “别,财不露富,岳哥,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钟岳看到欧阳明这么神神秘秘的样子,再一看他手里提着的那个塑料袋就来气。里边的瓶子露出了一小半,钟岳虽然不懂瓷器,但是这小子买的东西,假的不能再假了,这一看就是臆造出来的玩意儿。哪有人塑形的时候,梅瓶的沿口捏成波浪形的?这傻小子多半是被忽悠着买下了这个假古董。 “阿明,待会儿我交代你个事情,你去帮我拿下一件古玩来。” 欧阳明眉头一挑,“你怎么不自己去?” “买它你比较符合身份啊。” 欧阳明没听出钟岳话里的意思,以为钟岳是在夸自己,便笑道:“是吧。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有收藏家的气质。” 钟岳呵呵一笑,暗道:比较符合你愣头青的气质。 他出手去买,难免被人起疑,然而欧阳明这种好骗的性格,去买绝对没有怀疑,只会以为欧阳明人傻钱多罢了。 “岳哥,你说买什么。” 钟岳指着不远处的摊位,说道:“看到472号摊位了没?” “那个秃顶老头?” “嗯。认识啊,我这个梅瓶就是从他手上买来的呢,岳哥我给你说啊,刚才我佯装没事,站在一旁听人交谈,说这梅瓶是乾隆皇帝御用的官窑瓷器,他们准备八万拿下来,但是那老头死咬着九万不放,后来那个买主说让老头等着别收摊,他去附近银行赚钱过来,说卡里不够钱……” “等等,这里还有刷卡这种操作?” 欧阳明点头道:“那当然。pos机啊,不然我这身上哪来这么多钱,我看他溜出去转钱了,我立马九万拿了下来,你看我机智不?” 钟岳翻了翻白眼,这货整一个智障!人要是真的看好一件东西,会白痴到让你听到价钱?桌上那计算器是摆设?那就是一个套儿,等着像欧阳明这样的傻缺往里头钻呢。 “机智机智。这样最好,你现在过去,找他买件东西。” “你说,买什么?” 钟岳看着老头坐着的那把椅子,说道:“就他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 “……” 欧阳明一脸苦笑,“岳哥,你别闹啊。那就是一把藤椅,有什么特殊的?” “就是因为没什么特殊的,所以我上去买显得突兀了,容易引起怀疑,你跟他一回生,二回熟,反而容易说话。” 欧阳明不知道钟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道:“好吧。” 钟岳若无其事地到了一旁的摊位前,低头佯装看古董,余光则是注视着一旁的动静。 “爷叔。” “诶,小后生,又是你啊。我和你说,这东西离了摊位,可是概不退货的。”秃头老大爷一看是今天让他开张吃三年的小伙子,脸上的表情也是格外精彩。 欧阳明不好意思地笑道:“不不不,我不是说这个事情。我还想从您这里买点东西。” 秃头老大爷的脸上神情更加复杂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啥?还要买?” 欧阳明觉得手里的东西拎着有些沉,就放在了摊位上。 “呵,老郑这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啊。”声音是从钟岳这边传来的,他抬头看了眼一脸羡慕的中年男子。那个摊主见到钟岳正盯着他看,便收回了目光,也不招呼生意,双手抱胸,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 一旁老大爷笑笑,朝这边望过来,又朝同行甩来一个眼神,似乎有意让中年男子把钟岳也当冲头宰一笔。 “小后生,你这买了这么多东西,还要买?” “是啊。” “听大爷的,贪多嚼不烂,这些东西啊,够你玩一阵子的了,搞收藏切记要多看少出手。” 欧阳明听着大爷的循循善诱,更加以为自己遇到了良心商家,就差跪下来拜师学艺了,急忙说道:“大爷,我有钱。” “……” 钟岳拿起一串小叶紫檀端详着,以免自己脸上快要绷不住的笑意流露出来,被这里的摊主发现什么不对劲。 “那行吧,你要买什么啊?”老大爷一脸憨笑,心里也是无语,平日里找傻子找不到,这回吧,狠宰了一笔,想要良心发现,劝他一句,人家反而再次送上门,洗干净脖子让他宰,这找哪儿说理去? 欧阳明脸有些红地指着老大爷身后的那把藤椅,说道:“我看这椅子挺好,大爷你开个价,我要了。” “椅……椅子?”老头纳了个闷,这藤椅都有人看上的?这破椅子是一百块钱买来的,也是坐着图个舒服,这小子居然当成宝贝了? “是啊,大爷,我看这把椅子造型别致,用料考究,值得收藏。” 老头都快笑哭了,这小伙子眼睛真的可以扣下来当灯泡踩了,特么的哪只眼睛看出来这造型别致了?这是谁家的傻儿子,赶紧领走啊。 “你实在要,二百块钱拿走吧。” 欧阳明一愣,“二百?” “啊,嫌贵啊,你这娃子,行了,看你之前照顾我这么大笔生意,一百块,再低就不卖了啊。”老大爷实在不忍心戳穿欧阳明这低智商的淘宝之旅。 欧阳明一听只要一百块,立马掏出钱拍在摊位上,将买来的东西放在藤椅上,乐呵呵地抱着椅子朝外边走去。 不少准备出去吃中午饭的游客,看到抱着藤椅,上边放着一堆破烂的欧阳明,也是暗暗偷笑着。 这是谁家的二傻子? 真是送财童子啊! 第二五零章 提前的金秋礼 午饭过后,秋日高照。 夹道的梧桐叶已经落了大半。书斋里倒是热闹不凡,席琪昌和韩琦两人,本来就是退休在家,听钟岳说从永鑫淘了点东西想让他们掌掌眼,自然是乐得过来。和书协的同辈老头老太太交流,总觉着死气沉沉的,和年轻人交流,这才有意思。 “钟岳啊,上午你们去永鑫怎么也不叫上我?我这可是很久没去那里逛逛了。” 钟岳见到席琪昌精神头十足的样子,问道:“老太太没跟来?” “她啊,收拾完碗筷,就跟她那几个好姐妹去逛街了,你说说,都七老八十了,还学人家小姑娘梳妆打扮,真是……哈哈。” 一旁的韩琦则更加豁达一些,“这么说来,还是我这孤家寡人的惬意。老伴走得早,这不,无牵无挂的,每天爱吃啥吃啥,想干啥干啥。” 席琪昌扫了眼大大咧咧的韩琦,嘀咕道:“等你倒了,看你还乐呵得出来不。” 欧阳明拎着几个袋子进来,“韩老、席老,都来啦。” “阿明啊,你怎么也过来了?” 钟岳说道:“阿明可是主角啊,这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一出手就是大十几万,跟买大白菜似的。” “哦?阿明,我跟你说,这永鑫的水很深,一定要多看少买,你二伯……算了,不说了。我看看你这次淘来了什么东西。” 钟岳在电话里也听席琪昌说了欧阳国青的事,原来这个古玩败家是有源头的,欧阳国青在永鑫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甚至在沪上收藏界,都是举足轻重的,不是因为眼光毒辣,而是他买来的几千万甚至过亿的古董里,大半是赝品。 这个学费交的,估计从幼儿园交到了博士后了…… 当然,对于欧阳家来说,这也不伤筋动骨。欧阳明的几辆车总价加起来就过千万了,欧阳国青之前手头没握权,又是深得夏老太疼爱,自然是握有大量的财富。只是这文玩鉴定上实属没这个天赋,还总想着捡漏,结果这赔着赔着,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储藏室里他买来的东西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很显然,欧阳明现在也有往这个上面发展的趋势了…… “席老,这次可不得了,乾隆官窑!” 席琪昌一听这四个字,便笑着摇头道:“多少买的?” “九万。” “阿明啊,现在古玩市场,赝品做得最多的就是明清瓷器了,像什么乾隆官窑啊,永乐官窑啊,这些标志时期的瓷器,能不碰尽量别去碰,水太深。” 欧阳明眉头一挑,“不会,这个,我看像是真的。我和我二伯学过。” 韩琦哈哈大笑,他们毕竟和欧阳开山是老朋友了,所以看欧阳国青,或者欧阳明,都像是自己家的晚辈,有什么说什么,也不用求靠欧阳家什么,直接说道:“你跟你二伯那半吊子的鉴定水平学,能学出个什么来?” 欧阳明想着待会儿用事实打这两老头的脸,便岔开话题,将手中的两个礼盒递给席琪昌和韩琦。 “哟,还带送礼的?” 钟岳笑道:“这是我们一点漆即将推出的中秋礼盒,现在逢年过节,送酒送烟么,太没内涵,直接送钱,那更没意思,所以这次我们推出的中秋礼盒,主打就是高端的文房四宝。” “嗯,这个倒是有点意思。不过钟岳,你这心思可别都花在赚钱上,钱一辈子都赚不完的,但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钟岳笑道:“我哪里懂公司管理?这些都是国青先生负责的,就是吃饭的时候阿明提到了,我想总不能让您二位白跑一趟吧,就让他去公司里拿两套过来。” 欧阳明说道:“这里是两款主打产品,还有专门在欧雅定制的一款月饼。” “呵呵,这份中秋的礼品盒,值老不少钱吧?” 欧阳明微微一笑,“6688元。” 钟岳还记得几年前去超市吐槽过那些中秋礼盒标价荒诞,而是万万没想到,如今自己的公司里的主打产品,居然也要主推这样的产品了。不过那种中秋礼盒,纯属是过度包装,将那些没有的礼盒扔了,剩下的月饼本身价值可能就是几十块钱。 但是这次钟岳答应了欧阳国青的提议,是因为他们这份礼盒,外观包装并没有多少奢华之感,主要是当中包含了一锭手工的墨锭以及一锭仿人工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墨锭。 分别是金樽一点漆以及银樽一点漆。按照如今市场的走势,各大经营古文具用品的书斋里,早就卖断货了。 这也是欧阳国青憋了快半个月,即将放出来的一个大招。 席琪昌和韩琦也没问有关一点漆的具体活动,钟岳能把还没投入市场的东西先送给他们,本身就是一种信任。 “月饼倒是其次,你这个墨啊,确实好用。尤其是这个金樽,也甭管什么樽了,反正那个手工锤炼的,我去了很多书斋,价格都已经炒到三千多了。” 钟岳微微一笑,做这种古墨行业,最怕的就是高不成低不就。要么你做的东西就是顶尖产品,自然有固定的消费者,哪怕一点漆的金樽产品炒到一万块,照样有人买单。要么,就是做低端产品,墨汁、低端墨锭,这些产品,针对的消费者是一些仅仅把书法或者国画当成兴趣爱好,平日没事练练字的,也不是很考究的那种,对于他们来说,花两三千买一锭墨,这无疑是天方夜谭。 怕就怕你制出来的墨成本很大,渠道上投入也不小,然而质量不行,这就致命了。一点漆的配方,加上钟岳的中级制墨工艺,完全符合高端古墨的要求,自然是赢得了不错的口碑。 “三千,你现在去找找看,三千买得到给我拉一卡车来。”席琪昌平时很少收礼。毕竟登门送礼,收进来就是人情,到时候要什么题字与会什么的也是个麻烦,不过对于这份提前的中秋礼,他都是很满意,贵在实用。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来吧,让我看看你俩淘来的都是些什么奇珍异宝。” 第二五零章 金樽礼盒 午饭过后,秋日高照。 夹道的梧桐叶已经落了大半。书斋里倒是热闹不凡,席琪昌和韩琦两人,本来就是退休在家,听钟岳说从永鑫淘了点东西想让他们掌掌眼,自然是乐得过来。和书协的同辈老头老太太交流,总觉着死气沉沉的,和年轻人交流,这才有意思。 “钟岳啊,上午你们去永鑫怎么也不叫上我?我这可是很久没去那里逛逛了。” 钟岳见到席琪昌精神头十足的样子,问道:“老太太没跟来?” “她啊,收拾完碗筷,就跟她那几个好姐妹去逛街了,你说说,都七老八十了,还学人家小姑娘梳妆打扮,真是……哈哈。” 一旁的韩琦则更加豁达一些,“这么说来,还是我这孤家寡人的惬意。老伴走得早,这不,无牵无挂的,每天爱吃啥吃啥,想干啥干啥。” 席琪昌扫了眼大大咧咧的韩琦,嘀咕道:“等你倒了,看你还乐呵得出来不。” 欧阳明拎着几个袋子进来,“韩老、席老,都来啦。” “阿明啊,你怎么也过来了?” 钟岳说道:“阿明可是主角啊,这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一出手就是大十几万,跟买大白菜似的。” “哦?阿明,我跟你说,这永鑫的水很深,一定要多看少买,你二伯……算了,不说了。我看看你这次淘来了什么东西。” 钟岳在电话里也听席琪昌说了欧阳国青的事,原来这个古玩败家是有源头的,欧阳国青在永鑫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甚至在沪上收藏界,都是举足轻重的,不是因为眼光毒辣,而是他买来的几千万甚至过亿的古董里,大半是赝品。 这个学费交的,估计从幼儿园交到了博士后了…… 当然,对于欧阳家来说,这也不伤筋动骨。欧阳明的几辆车总价加起来就过千万了,欧阳国青之前手头没握权,又是深得夏老太疼爱,自然是握有大量的财富。只是这文玩鉴定上实属没这个天赋,还总想着捡漏,结果这赔着赔着,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储藏室里他买来的东西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很显然,欧阳明现在也有往这个上面发展的趋势了…… “席老,这次可不得了,乾隆官窑!” 席琪昌一听这四个字,便笑着摇头道:“多少买的?” “九万。” “阿明啊,现在古玩市场,赝品做得最多的就是明清瓷器了,像什么乾隆官窑啊,永乐官窑啊,这些标志时期的瓷器,能不碰尽量别去碰,水太深。” 欧阳明眉头一挑,“不会,这个,我看像是真的。我和我二伯学过。” 韩琦哈哈大笑,他们毕竟和欧阳开山是老朋友了,所以看欧阳国青,或者欧阳明,都像是自己家的晚辈,有什么说什么,也不用求靠欧阳家什么,直接说道:“你跟你二伯那半吊子的鉴定水平学,能学出个什么来?” 欧阳明想着待会儿用事实打这两老头的脸,便岔开话题,将手中的两个礼盒递给席琪昌和韩琦。 “哟,还带送礼的?” 钟岳笑道:“这是我们一点漆即将推出的中秋礼盒,现在逢年过节,送酒送烟么,太没内涵,直接送钱,那更没意思,所以这次我们推出的中秋礼盒,主打就是高端的文房四宝。” “嗯,这个倒是有点意思。不过钟岳,你这心思可别都花在赚钱上,钱一辈子都赚不完的,但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钟岳笑道:“我哪里懂公司管理?这些都是国青先生负责的,就是吃饭的时候阿明提到了,我想总不能让您二位白跑一趟吧,就让他去公司里拿两套过来。” 欧阳明说道:“这里是两款主打产品,还有专门在欧雅定制的一款月饼。” “呵呵,这份中秋的礼品盒,值老不少钱吧?” 欧阳明微微一笑,“6688元。” 钟岳还记得几年前去超市吐槽过那些中秋礼盒标价荒诞,而是万万没想到,如今自己的公司里的主打产品,居然也要主推这样的产品了。不过那种中秋礼盒,纯属是过度包装,将那些没有的礼盒扔了,剩下的月饼本身价值可能就是几十块钱。 但是这次钟岳答应了欧阳国青的提议,是因为他们这份礼盒,外观包装并没有多少奢华之感,主要是当中包含了一锭手工的墨锭以及一锭仿人工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墨锭。 分别是金樽一点漆以及银樽一点漆。按照如今市场的走势,各大经营古文具用品的书斋里,早就卖断货了。 这也是欧阳国青憋了快半个月,即将放出来的一个大招。 席琪昌和韩琦也没问有关一点漆的具体活动,钟岳能把还没投入市场的东西先送给他们,本身就是一种信任。 “月饼倒是其次,你这个墨啊,确实好用。尤其是这个金樽,也甭管什么樽了,反正那个手工锤炼的,我去了很多书斋,价格都已经炒到三千多了。” 钟岳微微一笑,做这种古墨行业,最怕的就是高不成低不就。要么你做的东西就是顶尖产品,自然有固定的消费者,哪怕一点漆的金樽产品炒到一万块,照样有人买单。要么,就是做低端产品,墨汁、低端墨锭,这些产品,针对的消费者是一些仅仅把书法或者国画当成兴趣爱好,平日没事练练字的,也不是很考究的那种,对于他们来说,花两三千买一锭墨,这无疑是天方夜谭。 怕就怕你制出来的墨成本很大,渠道上投入也不小,然而质量不行,这就致命了。一点漆的配方,加上钟岳的中级制墨工艺,完全符合高端古墨的要求,自然是赢得了不错的口碑。 “三千,你现在去找找看,三千买得到给我拉一卡车来。”席琪昌平时很少收礼。毕竟登门送礼,收进来就是人情,到时候要什么题字与会什么的也是个麻烦,不过对于这份提前的中秋礼,他都是很满意,贵在实用。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来吧,让我看看你俩淘来的都是些什么奇珍异宝。” 第二五一章 无情嘲讽 钟岳这还没拿出什么东西来,欧阳明已经迫不及待了,把那个梅瓶放在桌上,说道:“席老,韩老。二位给看看,这玩意儿值多少钱?” 席老抬头看了眼,“你自己心里没点数,还敢买?” “着急啊,我不出手,别人就抢走了。” 席琪昌叹气道:“阿明啊,你这跟着国青也去过几次,怎么不仔细想想,真的要是这么抢手,这么大个瓶子,难道就没人看见?他们都是眼瞎的?” “我听说了,刚从乡下收来的。” “你这个……算了,这些套路啊,都是几十年前玩剩下的。我也不和你扯那些有的没的,先看看吧。” 韩琦放下茶杯,瞥了眼,说道:“还看什么啊。东西就不对劲,肯定是个假的。” “您这还没看呢,怎么就说是假的了?” 韩琦似乎对这方面有点研究,说道:“乾隆官窑的青花款,色调深沉,你这个青花偏浅,这一看就不对头了,明显就是很低级的赝品啊。” 欧阳明有些尴尬了,“席老,您看看。” “我也不看别的,底款我还是有些研究的。这个乾隆年间的官窑啊,为什么赝品这么多,就是因为时间隔了六十年,烧造量大,这个写底款的人也是几经易手,所以有些仿造的高手,在底款上露破绽,对于鉴定者来说,就是一个难题了。” “不对。” “啊?又不对?” 席老说道:“真品的‘大’字上方一点居中且很小,四竖基本平行,最后一笔稍有弧度,你这个‘大’字太生硬了。而且你看这个‘制’字,居然用了简体字,篆体里都是下面加个衣服的衣字,虽然篆文和我们现在的写法有差异,但是大致都能看个七七八八的,所以综合老韩所说的,你这件梅瓶啊,可以拿去插花了。” 欧阳明嘴角抽了两下,八万块的瓶子去插花……这,即便是不在乎钱的人,也不可能这么花钱。 “看来这次被那两人坑了啊。” 钟岳现在说话,也只能是事后诸葛亮了,“而且你看着梅瓶口,捏得这么奇形怪状的,完全是臆造出来,专门骗你这样的愣头青。” “岳哥你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钟岳笑道:“我都说让你多看少买,结果一碰头你就拎着大包小包的了,我那时候告诉你,你不得跟那老秃子打起来?” 欧阳明想起来还有翻盘的机会,拎着另外一个黑色塑料袋,一样一样地往外掏,“那这个达摩用过的紫檀佛珠,还有这个慈禧带过的扳指,是真的吗?” 坐在欧阳明对面的三个人,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看着他。 这……如今还有这么蠢的人吗? 钟岳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短叹道:“阿明,平时看你挺精明的啊,怎么一进古玩市场就犯傻了呢?” “啊?都是假的?” “你听达摩、慈禧这些人名的时候,难道就没怀疑过?” 欧阳明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看那人讲得头头是道,应该是很有道理啊。” 席老和韩老两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你啊,今后别再去永鑫了。你这个傻小子,被人宰了还不知道怎么被宰的呢。古玩行当里,最碰不得的东西就是这些虚的东西。你说达摩用过的,慈禧带过的,有证据没?” “有啊,他当时给我看了一张老照片,那老太婆手上戴着的,和这个真的很像。” “……” 钟岳摇头,都快乐得不行了,“那黑白照片,还是这么小的那一点,你能看得清楚?他就是糊弄你的。这些东西啊,都是几十块钱,几百块钱的东西,阿明啊,你这一趟交学费,交明白了没?” “交学费?我不明白啊!”不过欧阳明看着钟岳一副头头是道的样子,也有些不爽,“我的真假放一边,岳哥你说的这么有谱,就让席老和韩老看看你淘了什么回来吧。” 席琪昌呵呵一笑,想起之前那幅夹层画,听钟岳说换了这套书斋,那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好觉,这字如果不经过他手也就算了,但问题的关键是就是从他手上捞出来的,然后换了这间书斋,这就像是一个童话故事一般,就连席琪昌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都有些心里不平衡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欧阳开山的那份感激之情在其中。毕竟书斋是死的,但是爱的见证,只有一幅。 “哦?钟岳你也出手了?” 韩琦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是太冲动。钟岳你字写得好,但是这古董鉴定啊,和书法可是两回事。这上边我得好好教育教育你们了,以后记得多看少出手,这次都当做交学费了吧。” 欧阳明将那个塑料袋放在桌上,“这是岳哥买来的铜板,韩老、刘老给看看?” 韩琦打开塑料袋,抓了几个铜板,笑道:“你花了多少钱?” “三百,也不贵。” 韩琦将铜板扔回到塑料袋里,端起茶慢慢喝起来。 欧阳明这会儿有种自己死翘翘了,还想找个人一起的意思,笑道:“不说钱的事情,这铜板是真是假?” “真的。” 欧阳明诧异地反问道:“真的?韩老您再仔细看看。” “真的,这种乾隆通宝啊,都是平钱,存世量太大,几乎没有会收藏,一块钱一个都嫌贵,这一袋子有个三四十个吧,说来说去,还是打眼了。” 席琪昌总算是看到一回钟岳吃鳖的模样,故意说道:“这不还有一对玻璃镯子呢嘛,加起来凑个五十块钱,恩,也就亏个二百五吧。” “哈哈,亏了个二百五。岳哥,咱俩也是半斤八两啊。”欧阳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能自己一个人丢脸。 钟岳看着幸灾乐祸的欧阳明,说道:“慢着。席老、韩老,您二位再仔细看看?” 席琪昌拿起那对镯子,笑道:“没错啊,这就是一对玻璃镯子,给你算个十块钱都嫌多了。” “我的意思,席老您再仔细看看这些铜板。” 第二五二章 一字之差! “我都说是真的了,还用看吗?”韩琦笑道。 席琪昌长叹了一口气,“钟岳啊,你专心学书画,就别分心去干别的事了,古玩这行当,水还是太深了,就算你有些书画鉴赏的功底,也还是不够看的。” “席老,您就帮忙仔细看看。” 席琪昌眉头一挑,说道:“好,我就帮你找找,我知道,你是再找母钱是吧,告诉你,不可能的事情。那些人眼睛贼得很,母钱是雕出来的,一眼就看得出来。” 欧阳明知道是在说铜板的事情,但是什么时候又蹦出来个母钱,便问道:“席老,什么母钱?这不是铜钱吗?” “这古代的铜钱啊,用翻砂法铸钱,每当出新钱,就用铜块或锡、铅块直接雕刻成钱模也就是雕母或母钱,铸钱时用祖钱作模,翻铸母钱。雕母钱文精美,字口深峻,每个字的笔画都非常清晰,绝无粘连模糊,而且笔画比同版本的流通钱要细瘦,从细部看还保有手工镂刻的痕迹。所以母钱的存世量较平钱少,而且雕工精湛,所以收藏价值比较高,一枚母钱,品相完好的一两万是跑不了。” 席琪昌一边讲着钱币上的知识,一边替钟岳一枚一枚地翻出来,“这些钱啊,一眼看过去就不是母钱了,我看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钟岳心里也打着小九九,不可能啊,之前明明看到那枚钱泛白光的,难道从自己指尖流走了? 席琪昌一枚一枚地将铜板扔在桌上,“所以我说啊,年轻人不要想走捷径,好好看书,然后再……”他的手忽然停住了。 “老席,怎么了?” “这枚钱……” 韩琦有些诧异,“真给这小子找到母钱了?” “不是……你看看这枚钱……有点奇怪啊。这清朝的钱,背面都是有满文,或者汉文,要么满汉都有的,这枚钱怎么背面没字的?” 韩琦接过席琪昌手中的那枚钱,“不对,这样式就不一样。” 钟岳也拿起一枚乾隆通宝,和韩琦手上的那枚钱比较着,确实不太一样。乾隆通宝的钱沿很宽,然而席琪昌手上这枚钱,钱沿较窄。 “这枚钱,不是清代的钱币!”韩琦显然对钱币有些研究,被席琪昌这么一提醒,立马察觉到了这枚钱的异样。 乾隆通宝,虽然版本众多,但是基本样式都是一样的,尤其这个钱沿,更是不会变的定式,唯一可以解释得通的只有这枚钱不是清代的钱币。 欧阳明现学现卖,也像个肚子里有点东西的老鸟,有模有样地说道:“我看,八成是臆造的。” 席琪昌摇了摇头,“我看不像是。乾隆通宝的平钱价值本身就不大,就算臆造成雕母,也不可能如此粗制滥造,老韩你看,这几个字上还有流铜呢。” “流铜?席老,什么是流铜啊。”欧阳明问道。 “这流铜,就是说造这钱币的时候工序很不严谨,导致灌铜水的时候有铜水溢出原本的笔画之外,造成这样的现象,称之为流铜。” 欧阳明有点明白了,“就是说次品咯?” “可以这么讲。” “那就更没必要纠结了啊,本身不值钱,还是次品,那还有什么可以研究的?” “你知道如今一些错版的人民币能值多少钱吗?”韩琦反问道。 欧阳明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新鲜事似的,“钱值多少钱?韩老,您在逗我吗?” “钱,只是价值的体现。你用的纸币,他本身就只是个符号而已。韩老的意思就是咱们用的纸币,都是造币厂生产的,一般很少会出错,所以错版人民币,往往会本收藏家当成藏品,当然你拿到银行去换钱,那一百块还只是一百块,没有任何改变。”钟岳补充道。 “没错,这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阿明,多读书,不会吃亏的。” 欧阳明有些不爽地说道:“那这铜板,说了半天,到底值不值钱?” “这个……” 韩琦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唯一的解释,只有可能不是乾隆通宝。”他看着乾字正下方那里被铜锈腐蚀的字样。 “不是乾隆的话……那哪个皇帝的年号,是以乾打头的呢?” 韩琦说道:“要找出年号,而且这个钱币的样式还要对得上那个时代,我的文化也有些捉襟见肘,得好好研究一下了。” “韩老,你别这么说,术业有专攻,您又不是研究古钱币的专家,让您二位来本身就是来随便看看的,不用太纠结。” 席琪昌抬起头,说道:“钟岳,你用手机查一查乾字开头的古代皇帝年号。” “哦,好。” “北齐的乾明。就用了一年,在公元560年。” 席琪昌皱眉,“用了一年,这个目前恐怕没有什么参照啊,先放一边,有待考证,下一个。” “嗯。”钟岳低头继续查找,“唐肃宗时期……” 韩琦打断道:“唐朝可以跳过了,唐代的铜钱样式我了解,不是这样的。两宋的也跳过,两宋的货币也不是这样的。” 钟岳看了半天,说道:“那就剩下辽国的乾亨、乾统,分别在以及西夏的乾道、乾定,没了。” 席琪昌点了点头,“看来不出我所料,要不是战乱时期的,要不就是异族政权的,钟岳,这个目前还不能下定论,我和老韩先拍个照回去找几个老伙计研究研究,但是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这枚钱币,你是买赚了!” “没错,如果是辽国或者西夏的货币,少说也值个万八千的,但如果是北齐的……”韩琦深吸一口气,“价值无法估量。” “无法估量?韩老,没这么夸张吧?” 韩琦看着欧阳明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说道:“隔了一千四百多年,你说呢?而且只用了一年的年号,钱币的铸造数量肯定是稀少的,若真是乾明通宝,这枚铜钱估价可能要上五十万了。” 欧阳明有些愣住了,“三百块,五十万?”他有些懵逼。 “岳哥,你告诉我,你是瞎蒙的吧?” 钟岳看着欧阳明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说道:“我就看这枚钱不太一样,也花不了多少钱,就买下来了。至于到底是什么钱,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找席老、韩老过来的。” “除了钱,你还买了什么?拿出来吧。”原本以为钟岳眼光不行,看过这枚钱之后,韩琦对钟岳刮目相看了,不知道还会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钟岳左右望了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有一件。” “哪呢?” “您屁股底下垫着的那个……” 第二五三章 眼力毒到没朋友! “屁股底下那个?”韩琦站起来,手拿着那个脏兮兮的靠垫,“这玩意儿?” 钟岳接了过来,说道:“阿明,把剪刀拿过来。” “给。” 钟岳将剪刀接了过来,沿着缝合线慢慢剪开来。 席琪昌和韩琦两人这时候已经不说话了。之前那枚钱币已经让他们大开眼界了,不知道钟岳的眼光为何这么毒。那枚钱,如果混在一大堆钱币里,绝对没有人会去注意,懂行的人看不上,不懂的人也不会去在意,包括这个靠枕,估计连那个秃头佬自己都没有在意,还绑在藤椅上自己当靠枕用。 钟岳用剪刀裁剪开来,将外面一层直接剥了,又露出一个靠枕。这样套两层的方式在农村很常见,枕套要经常清洗,如果只套一层,很容易磨损,所以在外面套一层。 “慢着。”席琪昌看了眼内胆的料子,“你拿来我瞅瞅。” 钟岳将这内胆递过去。 席琪昌摸了摸上面的材质,“里衬有刺绣!” 欧阳明瞪大了眼珠子,“这特么也可以?” “这剪刀不行,有没有什么镊子之类的?” “这东西怎么会有。” “现在拿剪刀剪开来,可能会剪坏,我的意思,还是找个裁缝去拆开来。” 欧阳明托着下巴,“现在沪上哪里还有裁缝?” 席琪昌说道:“我让老太婆过来。” “……” 钟岳有些哭笑不得,这下好了,为了这档子事,席老全家总动员了。“也好,本来晚上就要请两位吃饭,放着老太太在家也不是,倒不如一起过来吃个饭。” 韩琦摸着那里衬的靠枕,“钟岳,你小子眼睛怎么这么毒?这里衬,你怎么知道里边有东西?有透视眼?” 刚刚几人都没注意这个细节,现在一想,还真是有点不对劲啊。这外边套着一层布,如果说钟岳真有透视功能,那不是……欧阳明用手捂住关键部位,一副震惊的样子,“岳哥,没想到你还有这操作!” 钟岳无语道:“你当我眼睛是x射线啊。当然没有这功能了。” 欧阳明将双手从关键部位挪开来,“吓死我了。” “我就算有,也不看你啊,你有什么好看的。”钟岳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我之所以会对这个靠枕感兴趣,是因为当时我们买来的那把藤椅你注意到细节没有?” 敢把这个靠枕当场剪开来,那么钟岳肯定是找好了合适的理由,不可能将现灵符的事情暴露出来。 “藤椅?有什么细节?” 韩琦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等等,还有把椅子?哪儿呢?” 钟岳说道:“那把藤椅就是普通的藤椅,扔了。我之所以对这靠枕感兴趣,就是因为这椅子很新,但是绑在这上边的靠枕明显就是使用了很长时间了,所以我猜这个靠枕很重要,所以才尝试着买来。” 席琪昌眼皮跳了跳,“就……就因为这个?” 听完钟岳的解释,,耕耘轩里边的三人都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陷入了沉寂。 “古玩本来就是靠眼力魄力在赌,这把藤椅,我也就是碰碰运气而已,他总不能狮子大开口吧,一百块钱,就图个乐而已,没想到真的有东西。” 欧阳明听了钟岳这番解释,深吸一口气,“岳哥,你这眼睛是真的毒!毒到没朋友啊!” 从藤椅和靠枕的新旧程度,当成一种赌注,这种事情,估计整个永鑫,也就钟岳会去干吧,结果居然还真是被赌到了! 这已经不能用瞎猫碰找死耗子来形容了,钱币可能是钟岳在扫货的时候,正好眼尖看到了,但是靠枕的里衬,这个别说看了,就是会花钱去买这把椅子,在席琪昌和韩琦看来,都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永鑫那边练摊的,大多都是精明人,你这淘货看上了他的藤椅,你就不怕他起疑心?就算他自己不知道这个靠枕里有货。”席琪昌这岁数的人,经历的事情也多了,自然知道,他俩口中的秃头摊主肯定是不知道这个靠枕里边的事情,但是你在摊位上对人家坐着的藤椅感兴趣,即便是再蠢的人,都会检查一下自己的这把椅子。 钟岳笑了笑,“这事情我当时也考虑到了,正犯难如何开口,这不是阿明手头这个梅瓶就是从那秃头佬手里买来的,所以我干脆让阿明张口,这样就避免了他起疑心。” 韩琦一边点头,一边拍手,“服。我韩琦这辈子佩服的人没几个,钟岳,今天我算是佩服到家了。” 席琪昌对于钟岳这次的表现,也是有些惊讶,“不管这里衬之中的刺绣值不值钱,钟岳你这眼光,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我收回之前的话。” “不敢。很多专业的知识还得学习,不然交学费是迟早的事情。”钟岳笑了笑,他这辈子,交学费估计是不可能了,有现灵符在手,已经是能够让他筛选掉赝品的干扰了,剩下的,即便是没价值的,都可是一些老东西,不存在什么打眼的情况。 “你是头一次去这种练摊的地方?” 钟岳摇头,替席琪昌和韩琦倒上新茶,“怎么可能,在徽州,我和教我制笔的师父经常去那里的鬼市,一些规矩和窍门,都是他告诉我的。” “哈哈,难怪呢。这些经验上的东西,我想也不是你自己摸索出来的,不然真的是太可怕了。” “等等,你还会制笔?”韩琦似乎听到了更惊讶的信息,“能书能画,会制墨,如今他们发现钟岳的鉴赏功底也不错,现在居然听到还会制笔!这……一个人的精力,能有这么多吗?” 席琪昌也是愣了好一会,“如果我没记错,徽大好像是重点大学吧?你是靠高考文化分上的高校?” “额……是啊,不过本省的学生报考徽大的学分低一些,所以也没什么。”钟岳看着二老目光灼灼的样子,似乎暴露地有点多了…… “咳咳,那个什么,钟岳啊,我孙女过年应该要从美利坚飞回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钟岳嘴角冷抽,这……这么直接? 韩琦有些鄙视地看了眼席琪昌,这货欺负自己没孙女啊…… “喂,老席。阿姐要来,你不去接接她?这地方她摸得着嘛?” 席琪昌笑道:“她比你熟门熟路。来过好几次了。” “……” …… …… 将近两点 伍景莲老太终于是提着个布袋过来了,进门就嘀咕着,“死老头子,你现在是真威风八面了,呼来唤去的,真有本事。” 钟岳站起来,一脸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伍奶奶,席老让您过来,也是为了帮我一个忙,让您大老远跑过来,真是过意不去。” 伍老太叹了口气,“知道是来帮你,不然我都不来了,就是这老头电话里口气让我不舒服罢了。小岳你别不好意思,奶奶啊,不是生你的气。” “伍大姐,就是。老席的脾气,是该好好压一压了。” 伍老太一看韩琦也在,就不让自家老头子太难看了,“算了。都几十年了,凑活着过呗。”她笑着看着钟岳,就像看自己大孙子一样,“小岳,你有什么要奶奶帮忙的?还有,上回奶奶给你看的那个姑娘照片,你满意不满意啊,都没信儿了。” “……” 席琪昌也有些等急了,说道:“你过来,帮我把这个靠垫的里衬给拆开。我们几个大老爷们手艺活没你们细,千万别挑破了。” 伍老太翻了翻白眼,从布袋子里拿出尖头镊子,“拿来。” 席琪昌递过去那个靠枕,有些郑重其事地说道:“小心点。” “不就是拆个线嘛。”伍老太从布袋子里掏出老花眼镜,坐在沙发上,拿着镊子开始拆起来。 在座的二老二少,都在一旁闭息凝神,想看看,钟岳的眼神到底毒到什么程度。眼下里衬上有刺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是到底是不是老东西,那就不得而知了。 伍景莲忙活了大半小时,终于是将一侧的缝线给拆了,说道:“给,看看你要的宝贝。” 席琪昌急忙将里衬之中的棉花掏出来,把那里衬翻出来,摇头叹道:“这人还真是费尽心思啊,里衬都做了三层,难怪不易发现了。” 当他将里衬完全翻出来的时候,被眼前的这幅刺绣惊艳到了。 内衬当中夹藏着的刺绣,呈桐叶式,像是一个扇面的图案。扇面黄色缂丝,一只凤凰单足立于桐树上,头向牡丹。扇顶部为铜镀金护顶,下部为花形护托,扇炳为四方紫檀木炳,通体描金刻寿字,系黄丝穗。 “这东西……”席琪昌深吸一口气,“看样子是团扇的扇面。” 韩琦接过来看了眼,点头道:“好像是的,缂丝刺绣,还用的金线,这东西应该是明清事情的,八成是宫廷之物了。” 席琪昌还有些懵,他看着钟岳,说道:“钟岳,你这……” 欧阳明一脸无语地接话道:“你这让我们这些交学费的情何以堪啊!还能不能做朋友了!” 第二五四章 昂贵的翡翠 钱币和团扇刺绣,席琪昌和韩琦都拍了照片,毕竟二人都不是专业的鉴定师,只能说一个大概,知道这东西的真假,但是断代,这就很考究专业知识了,这个韩琦和席琪昌都不能很确定,只说有空帮钟岳找懂的老朋友看看,但是这两件东西,绝对是价值在十几万以上。 对此,钟岳也是松了口气。这张初级现灵符没白花啊。不过这东西需要消耗成就点,所以说到底,不管是制墨还是淘古玩,都需要钟岳完成笔法任务来获取成就点,不然成就点耗尽,也就没这么多的玩法了。 一点漆金樽的那一笔货,欧阳国青一直以为是从徽州寄来的,所以按照二千的成本价,直接拨给了钟岳二十万。当然,这批高质量的墨锭,肯定不止二十万这个数目。不过一点漆都是钟岳,在没有上市之前,所有利润都是钟岳的,这二十万,也不过就是提前支出的成本而已。活在沪上,这个消费水平,即便是像钟岳这样“省吃俭用”的,都已经感受到了魔都的恐怖。 再一次去永鑫,欧阳明变得乖了许多。 “岳哥,这次您吃鸡,留点汤给小弟喝。” “……” 自从那天韩琦和席琪昌走后,欧阳明死皮赖脸地搬来了书斋,非得在耕耘轩楼上的客房住下。四百变几十万,在欧阳明眼里,这操作,比他爷爷一手建立欧阳国际都要牛掰。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有钱人,在银行卡里的存款只是象征性的数字后,会喜欢上古玩,就是因为这个水深的行当,既有赌的性质,又不是肤浅到仅仅是押大买小这么简单。 古玩涉及到的,历史学、方志学、金石学、博物学、鉴定学等等,要真正玩明白,可能穷其一生,都无法涉略全部。这并非是个新兴的玩意儿,经历无数朝代起伏变迁,藏玩之风依然不衰,甚而更热。其中自有无穷魅力与独到乐趣。 “阿明,我都说了,那次只是运气,你怎么就不信呢?” “我信你就有鬼了!这钱币另说,这个什么扇子面呢,你怎么解释?”欧阳明对于钟岳这个“买椟还珠”的操作,已经佩服到五体投地了,这是什么?这简直就是透视加开外挂啊!不过钟岳确实开了外挂…… 钟岳喝了口外带的咖啡,悠悠地说道:“我已经解释三遍了,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啊。”他自然打死都不会告诉欧阳明,自己有现灵符这样的逆天手段。 欧阳明眉头一挑,“我和我二伯说了,他说如果席老和韩老那边对这两件东西断代了,他收了。价格在市场估价上添二十万。” “有这必要?” “你问我二伯去啊。”欧阳明笑道。 古玩市场中,如今越来越多好的藏品被拍出高价,是因为真正懂行的人知道,那些稀少的珍品,它的收藏潜力是无限的。诸如古代宫廷之物,还是钟岳那枚罕见的钱币,都是不可多得的稀有之物,即便是如今价格没有走俏,那也是因为总体行情没有到达一个热度,一旦开涨,这些紧俏的高端货,必然是水涨船高。 欧阳国青虽然鉴定的眼力没有,但是身为欧阳家的二代,对于市场的把握还是非常灵敏的,不然欧阳开山也不会让他来掌管一点漆的运营。 钟岳摇了摇头,不明白这有钱人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他这回再去永鑫,其实是去选礼物的。转眼中秋就要到了,他得回徽州一趟,张来福孤家寡人一个,总不能让老人家孤零零过节。 当然,顾秦那里,需要一个当面表白的机会,这个在电话里,还是难以说清楚。 今天是周末,永鑫这古玩街的人流多了不少,不少都是过来凑热闹的。古玩,对于普通人来说,还只是一个可观而不可玩的东西而已。而这样,本身就是去了古玩二字的意义。 手头充裕,钟岳的心情自然不错。 “我看就这家吧。”钟岳和欧阳明走到一家叫做“德成玉坊”的玉器行外,看着这块老招牌,钟岳还是挺喜欢这样的装修风格的。 里边招揽生意的就一个人,也不像那些黄金首饰店里的店员,没穿西装,而是个穿着衬衫的中年男子。 “两位需要什么?” 钟岳看了眼玻璃柜里的首饰,样式倒是挺多的,“你们这里都是老式的玉器吗?” “是的。沪上没有几家能比得上我们德成的玉器首饰了。我们店里的玉器师傅,都是从揚州请来的,二位先生是自己佩戴还是送礼?” 钟岳一边看着,一边回答道:“送礼的。” “那是送给长辈还是女朋友?” 钟岳微微一笑,还是专业人士懂行,刚想说话,这位中年人看到凑在钟岳身边的欧阳明,好像明白了什么,说道:“哦,不好意思。您是送给男朋友的吧?” “……”钟岳有一种想一巴掌打死欧阳明的冲动,“您误会了。这是我朋友。一起过来帮我挑东西的。” “这样啊,真是不好意思。现在的年轻人太会玩,好几次都遇到那样子的情况。” 钟岳笑了笑,“我想挑两样给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带的。” “好的,您跟我来这边。” 钟岳看着中年男子指引的展柜里,生肖牌、平安扣、珠链、玉镯,样式倒是不少。 “这个平安扣,怎么卖?” “是左边第三个吗?” “对,就是这个。”钟岳看着水头很足,绿意也浓的这个平安扣,很是喜欢。 中年男子微笑道:“您眼光真好,这个是糯种阳绿的,也算是中档首饰了,五万三。” 钟岳眉头一挑,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是听到五万三这个价格,还有略略吃惊的。这个铜板大小的玩意儿,居然价值五万三……果然是奢侈品啊。 欧阳明见惯了奢侈品大牌,听到五万三这个数目,也没什么惊讶的,这就是富家子弟的价值观。他会为一个铜板价值三十几万而震惊崇拜,但是不会因为一个奢侈品而有太多惊讶。 “小明同学,你知道五万三是普通人几个月工资吗?” 欧阳明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中年男子显然听出了钟岳话里的意思,笑道:“没关系。您看看这几款冰种的,价格就低很多了,大概都在几千元的样子,当然以您的眼力也看得出来,这两类翡翠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欧阳明托着下巴,就想看钟岳出点血,“给小薇薇买冰种的,给嫂子买糯种阳绿的!” “……” 中年男子一副大家都是男人,都懂的意思,“看不出来,这位先生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啊。” “哈哈。” 钟岳看着幸灾乐祸的欧阳明,说道:“欧阳明,你再胡说八道,立马从我眼前消失!” “成成成,我不说了。” 钟岳其实很喜欢那个糯种阳绿的平安扣,便说道:“你们这里的首饰都有鉴定证书吗?” “呵呵,这个没有。不过先生你也明白,这种鉴定证书,现在要弄来太容易了。不过您打听打听,我们德成在沪上的名誉,假货是不可能存在的,而且翡翠这个价格,本身就是浮动很大,每一件都是不同价格的。如果您觉得这款价格太高,我建议还是这款冰种的吧,挺适合女孩子配带的,蛮清爽的。” 钟岳也不墨迹,“把这个糯种阳绿的平安扣替我包起来。” 中年男子深有意会地问道:“那另外一位您要送的女士呢?不再挑一款吗?” 钟岳深吸一口气,说实在的,之所以选这款糯种阳绿的送给黄幼薇,是因为她帮了自己太多次,虽说礼轻情意重,但是礼太轻了,就别提什么情谊不情谊了。放在小学的那架钢琴,就价值上万,几千元的首饰,这也拿不出手。 钟岳手指敲打着玻璃柜,“这款老坑的四季豆呢?” 中年男子眉头一挑,听到老坑二字,心里已经知道,这人是行家啊,“您确定?”在翡翠行当里,玉质透明或似透明的,都被成为“老种玉”,也有将缅甸那里的玉料称为老坑玉的,都是指那些玉质透明,水头足的玻璃件。 钟岳自然是做足了功课才过来买的,像欧阳明这样一问三不知,光知道花钱,那肯定是被宰的命,钟岳可不想被宰得太过分了。 “说价。” “行价,九万六。” 钟岳感觉自己的一个肾没了,深吸一口气,说道:“您贵姓?” “哦,免贵姓钱。您既然知道这个老坑的料子,就应该明白,现在这老种玉越来越少了,这个四季豆也算是本店的高端货了。” 钟岳暗道,难怪呢,这么烧钱…… “钱老板,刚刚您也说了,玉这个东西,价钱浮动大,况且您这个店,也不是什么连锁专柜价,我诚心要,二件,您给个最低价吧。” 钱老板皱眉,越看眼前这人越眼熟,“冒昧地问一句,您是不是钟岳先生?” “钱老板认识?” “看来您就是了。钟先生,我是你粉丝啊!”玉器店老板说着,从柜台里拿出了一本《六甲灵飞经》全本来。 欧阳明原本还幸灾乐祸地笑着,瞬间爆出了粗口,“靠!” 第二五五章 人贱得拆 欧阳明就像看着钟岳出血呢。他知道钟岳手头有个二三十万的,一直怂恿着钟岳买玉首饰,就是想看着钟岳“倾家荡产”。没想到,这钱老板跟个托儿似的,搁这里让钟岳无形之中装了个逼,气得欧阳明爆粗口了。 “没想到钱老板也是个喜欢书法之人啊。”钟岳看着自己出版发行的这本《六甲灵飞经》全本,拿过来翻看着。自从发售以来,他自己都没去关注这件事,以为就这么沉了呢。 钱老板说道:“真是太巧了。我打小也爱写写书法,这灵飞经,是每个学小楷的人都会临摹的。四十三行本残缺,其他的刻本又不尽如人意,钟先生和钱筠尧老先生联袂出版的这本,恰好一解燃眉之急。” 欧阳明抽了抽嘴角,“一解燃眉之急?有这么夸张嘛?” 钱老板笑了笑,这也就写书法的人会明白,和普通人说,自然是对牛弹琴。“还没正式介绍,鄙人钱威明,是德成玉坊的老板。” “钱老板,书法的事情咱们可以慢慢谈,还是说这两件玉器的价格吧。” 钱威明说道:“瞧您说的。您若是都要,两件十二万,这已经是行价了。钟先生,您也明白,这些翡翠的毛料本身都是天价,我们德成赚的也就是一个加工费,两个扬州请来的玉雕师傅,每个月都得开两万的薪水呢,这两件折十二万,已经是没什么利润了,也就是和钟先生卖个交情。” 钟岳刚要开口,不知何时已经走进来一对男女。男的三十多岁,搂着的那个女人,头发披在肩上,看着相貌,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三岁。 “十二万?这么便宜,我要了。”穿着西装的男子凑近一看,“这老坑冰种的水头挺足啊,不错不错,钱老板良心商家啊。”男子伸手想要把玩一下放在钟岳面前的那款四季豆吊坠。 欧阳明直接挡在了中年男子身前,笑着,“懂不懂规矩?我们先来的,你倒好,捡现成的吃?” 中年男子收回手,冷哼一声,“呵,小伙子跟我讲规矩?” 钱老板插话道:“是林总啊。老顾客,来来来这边新到的一批货,您和……额,这位女士,这边请。” “钱老板,揽顾客也得看对人啊,这样的小后生,兜里能有几个钱?”姓林的倒是没在意欧阳明,朝着坐在那儿若无其事的钟岳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已经将钟岳归为那种没钱还装逼的穷屌了。 被拦着小蛮腰的女子媚眼扫过钟岳两人,嗲声嗲气地说道:“亲爱的,我要……” 那骚入骨髓的声音,让欧阳明和钟岳不觉一哆嗦。 这女人! 是个祸害…… 钱老板也是有点招架不住,在一旁呵呵笑着。 姓林的捏了把小蛮腰,另一只手上似乎还拿着个画轴,眼睛邪魅地朝斜下方的“山沟”里往去,“要什么?恩?!今天赚了,心情不错,你要什么,都给你买。” “那个豆豆,挺好看的……” 钱老板暗道不好,立马说道:“我们这里的豆种翡翠,很适合这位女士,林总,过来这边看看吧,您看这款如何?” 生意场上混迹久了,钱威明自然懂得消除各种尴尬的场面,立马将姓林的注意力调向自己手里的这款福豆吊坠上。 钟岳看了眼钱威明手上那款,糯种豆绿的,光看那透度,就比自己面前这款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价格上肯定是大打折扣的。 “亲爱的,这款不喜欢,还是原来的那款……” 姓林的感受到身边女人的晃动,笑着说道:“钱老板,你这个档次就低了,还是这款吧。” 钟岳看着这对搞事的男女,也不多废话了,“这里能刷卡吧,这两件,都包起来吧。就按钱老板您说的价格。” “好的,钟先生。”钱老板看到钟岳这么爽快,也忙应道。 “喂,怎么回事?你这人搞事情啊!”姓林的男子一听被钟岳拿下来了,顿时有些不爽,直接走过来,“真是抢着吃的香啊,你这人真有意思。” 钟岳抬头平静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说道:“是我们先挑中的,你真有意思,进来就嚷嚷个不停,是觉得自己嗓门大,还是自己多有钱?” “钟先生,给我个面子,少说两句。进门都是客。” 钟岳抬头直视着那个姓林的,钱威明都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多说什么,和这种没品的人说话,只会掉档次,将那张卡递上。 “慢着。”原本嗲声嗲气的女人声音也尖起来,从姓林的怀里起来,高跟鞋嗒嗒地走过来,双手一搭,抱在胸下边,“小弟弟,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亲爱的,算了。虽然很喜欢,但是被不长眼的抢先了,我们去别家看好了。” 欧阳明一听这女人说话夹枪带棒的,原本懒得很她争,不过暴脾气早也按捺不住,“呵呵,这年头真是奇葩一个比一个多。我说钱老板,现在包二乃的嚣张也算了,毕竟是出钱的,连二奶都这么嚣张跋扈的吗?呵呵。” “你说什么呢!臭*丝!” 钟岳接过钱威明递过来的收据单,准备签字,“阿明,别说了。钱老板还要做生意,没必要。” 钱威明有些感激地看了眼钟岳,然后过去劝架,“对不起,林总。今天这事是我不好,货没备齐,让这位小姐……” “什么小姐!”女人站在姓林的身边,像是被惹怒的刺猬,听到二奶、小姐一类的词,格外的敏感。 姓林的也是有点身份的人,见到钱威明说话了,也不好再胡闹下去,“亲爱的,算了。我们去别家看看。” “你是不是男人啊!现在你的女人被欺负了!你就准备撩腿就跑?” 钱威明拿着一个装首饰的小袋子,“这位女士,这是本店的小礼品。不成敬意,实在抱歉。” “打发叫花子呢!” 姓林的皱眉,这被赶鸭子上架,也是很没面子,“喂,这位小兄弟,我出十五万,你把这翡翠四季豆让给我,怎么样?” 钟岳听到这个姓林的声音有些缓和下来,就说道:“这位先生,实在抱歉,我是拿去送人的,翡翠这种东西,一眼看中了就认定了,这多几万少几万的,真不是钱的问题。” “呵呵,瞧这话说的。亲爱的,等我们把这幅扬州八怪的画卖了,我要买这里最贵的首饰!” 钟岳眉头一挑,“慢着。” “怎么了?臭*丝。”戾气让外表再美的人都显得格外丑陋,况且还只是个整容棒子国的标配脸。 “这幅画,是从里边淘来的?” “关你什么事?”姓林的冷冷地回道。 钟岳坐在玻璃展柜边,缓缓道:“钱老板,我和你讲个故事,是关于886号摊位的。” 正准备离去的林总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然而不动了。 “亲爱的,怎么了?” 姓林的有些怀疑地转过头来,看了眼钟岳这里,又看了看钱威明,一副茫然的样子。 “哦,好。”钱威明也不知道钟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坐回到位置上。 姓林的听到886摊位,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小声说道:“德成这里的玉器挺好的,你再挑挑。” 身边这个年轻的女人眉头一皱,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林总也有兴趣听故事吗?” “啊?呵呵,我挑东西,你们随意。” 钱威明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肯定是钟岳的话吸引到了这人,便在饮水机旁到了几杯热水,给欧阳明几人送上,又将包好的两件首饰交给钟岳,“东西您收好,我们德成的玉器,假一赔十,这个您放心。” 钟岳将东西放在一旁,本来是不爱嚼舌根的,这对人有点狗,他自然得打打某些人的脸了。 “钱老板这在永鑫开店,应该听说过不少古玩行当里的奇闻异事吧?” “这个自然。前几个月,我还听说有人在这里头捡漏了一件明代的铜香炉,好家伙,三千淘来,转手就是四十多万呢!” 钟岳说道:“就前几天,我在886号摊位上看到了一副画,你猜谁的落款?” “谁的?” “吉金。” 欧阳明一听钟岳将起古玩来,“岳哥,吉金谁啊?没听说过啊。” “这好像确实是个没名气的人啊。”钱威明说道。 钟岳看了眼一旁偷听的林总,看得出有些不屑的样子。 “钱老板有所不知。这个吉金,是扬州八怪之首,金农,金寿门另外的一个表字,只不过出现的不多,所以被人忘记了。” “哦?金农的画作?!”钱威明也不傻,钟岳忽然说起这件事,然后这林斐手上又拿着个画轴,立马就明白了钟岳要讲的故事,“那您怎么没收呢?寿门的画作,近几年可是涨得很快啊。” 钟岳缓缓道:“钱老板只知其一未知其二。这个吉金啊,虽然是金农的字,但是那摊位上的这幅画作,品相很差。” “呵。这都几百年了,品相差又怎么了?只要是名人字画,价格再低,那也是大几十万的东西!” 钟岳笑着看向姓林的,“那要是代笔之作呢?既没名气,品相又差,这怕是要赔到姥姥家了吧。” “你放屁!” 钟岳起身,说道:“林总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只是和钱老板讲个故事而已,你这是几个意思?阿明,我们走了,免得打扰这位林总和大姐看首饰。” “你叫谁大姐呢?” “叫小姐不让,大姐也不行,你到底想做大还是做小?” “你!” 欧阳明哈哈笑着,跟着钟岳出了门。 姓林的有点心虚,看着离去的两人,指着门外气道:“钱老板,这都什么人啊,这么猖狂,不懂装懂!” “就是。这画都没看,他知道个什么!” 钱威明眉头一挑,“不知道林总知不知道一月前之前尧舜拍卖会上的事情?” “怎么?” “那幅金农漆书不是被凯宏轩的王格花了三千多万买了吗?喏,被鉴定出赝品的就是这位钟岳钟先生。” 林斐脸色大变,拿起画轴就要往外跑去。 “诶,亲爱的,首饰还没挑呢!” “败家娘们!挑什么首饰!这次真的要赔到姥姥家了!” 第二五六章 真是乾明通宝! 曹丹青才回沪上,钟岳便准备回徽州一趟了。大学才开学一个月,又是一个小长假。中秋加上双休,连休五天。趁着这个小长假,钟岳和张来福打了个招呼,便买了高铁票,直接回徽州。 坐在动车上的钟岳,也忙得不可开交。 “你倒是挺会挑时候,我这一下飞机,你就坐车回徽州了,我不在的日子,有没有好好练技法?” 钟岳听到曹丹青严词之中的关切,便说道:“老师放心,笔耕未辍。” “呵呵,回来小考!” “……”钟岳立马话锋一转,“我在您的画室放了一盒中秋礼,您看看。” “开始贿赂老师了?” “哪里。弟子孝敬老师,这还有错了?” 电话那头传来曹丹青换拖鞋的声音,“好了。安心地回家休息吧,我这出差大半个月也累了,也休息几天。” “那就先这样,对了,老师,那个月饼礼盒很贵的,您可别看都不看,就转手送人了。” “你这小子!这是生怕我不知道你花钱了吗?知道了,不就是个月饼么,每年多得要死,行了,我会看的。” 钟岳点头道:“那好。” 金樽礼盒,就是他们公司专门为文化界名流准备的,估计成品也就几千套而已,所以钟岳也不敢多拿,除了送给席老韩老以及曹丹青的三套,自己回来,也仅仅是带了两套,以备不时之需。 这边应付完曹丹青,欧阳开山的电话打来了,这倒是很少遇到。一点漆这里,都是欧阳国青在跟他联系。自从金婚典礼尘埃落定,欧阳开山也和他没怎么联系,毕竟整个欧阳国际,不是为钟岳一个人在服务。 “欧阳先生。” “钟岳,这次你回徽州,希望你促成一件事。” “您说。” “之前你不是再说,你之前去过的老墨厂生意一直不景气吗?没有自己的品牌,这样的厂子注定会被时代淘汰的。你现在是一点漆的法人代表,所以我的意思,你去谈,最好能够并购。” “并购?欧阳先生,这……” 钟岳还是有些懵逼的。要知道,现在的钟岳就像是一个甩手掌柜,虽然顶着一点漆法人代表的称谓,但是说到底,自己什么都没去管过,钟岳也没心思去管公司的生意。销售、生产、运营等等,这些若是花精力,自己几乎会忙不过来,最近在琢磨永鑫的事情,练字作画的时间都少了不少,回徽州,正好调整调整心态。 “我知道你没经历过。我们去谈,又会遇到当初那种麻烦事。你知道的,欧阳国际是个庞然大物,不会改变大战略,所以一点漆这边的事情,只有你出面,就算并购不行,作为代加工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听国青说,金樽系列需要手工古法,这个是目前沪上稀缺的劳动力。” “这个倒是可以谈。” 欧阳开山笑道:“恩,你决定吧。不过就算并购,欧阳家的实力,也吃得了。如果这次中秋的运营成功了,一点漆在沪上的脚跟也就站稳了。” “一定会的。” 动车在城市和山野间交换。几小时之后,钟岳便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城市。 一路轻车,钟岳回到了z县,准备先去拜访一下李德明。 “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啊……”李德明逢一三五会客,然而今天是周二,钟岳只好厚着脸皮打了赵志民的电话。 巷子里熟悉的青石砖,常青的桦树,去了沪上两个月,却像是隔了几个春秋一般。 “赵叔。” “进来吧,你现在是贵客了,以前县里的领导,周二都不见的,一听你来了,师父才破例的。” “刚回来,人都走到巷子口了,想到李老的规矩,这不来又白跑一趟,带了些东西过来。”钟岳将手里的一份礼盒递给赵志民。 “没我份?” 钟岳讪讪一笑,“您这就难为我了。我是去沪上上学,又不是发了大财,怎么搞得荣归故里一样。” “你这还不是荣归故里?西岭印社,老师也就仅仅是个挂职的理事,出书都还稍逊一分,你这才去两个月,书都寄到家里来了。” “呵呵,运气。沪上的席琪昌席老,恰好认识西岭的钱筠尧钱老,正有出版灵飞经的意思,所以叫我动笔,也算是提携之恩吧。” 赵志民笑道:“你不用说,这前言里都写着呢。这次来,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过中秋啊,家里师父还健在,总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吧。” “哈哈,神特么娶媳妇……” 两人有说有笑地到了后边的书房里。 李德明依旧是一身长衫,只是天气凉了,这料子,看上去厚了许多,“你俩说什么呢,这么欢实?” 钟岳笑道:“李老别来无恙。我和赵叔在说这次回来到乡下休息几天呢。” “沪上吃住可还习惯?” “挺好的。” 李德明已经沏好了茶,“之前你电话里说师从曹丹青?” “恩。华美的老教授,现在算是半退不退休的状态,我这事情多,真在学校里学习,恐怕分身乏术,也算是方便许多。” “曹丹青挺不错。我看过他那篇《素描毁了国画》撰文,确实有些依据,中西结合,不伦不类,确实不该学那样的玩意儿。” 钟岳笑了笑,并未插话。 “你的小楷,进步倒是挺快的,这点出乎我的意料。” “可能是漆书练久了,一法通则万法皆通了吧。” 赵志民将洗好的茶具放在桌上,“你倒是会往脸上贴金,师父夸你一句,就膨胀了。” “志民,这不是夸,是事实。” “……” 钟岳说道:“我和欧阳先生在沪上,将当初送您的那墨锭搞了个品牌,这次带来的,您可以看看。” “你不提我倒是忘了,这东西我给几个老朋友用了,都说想要入手几锭,结果去了德宣,早卖断货了。” “这个是我的不是。主要是生产供应不上,我又忙着学业,就没工夫制墨的事情了,我和庞军也解释过了。” 李德明点了点头,说道:“你要守得本心,功利如浮云,现在热衷于此,损失的是青春韶华。” “我知道,一点漆的事,都是欧阳家的人在打理。” 赵志民一愣,“你就不怕被架空?到时候公司都不是你的。” 钟岳看着有些惊讶的赵志民,“公司本来就不是我的。” “……” 钟岳忽然想起件事情,转身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来,说道:“对了,李老。不知道你对于钱币了不了解。我在沪上得到了一枚钱。都说吃不准,您是金石大家,可能有所研究吧。” “钱币?你拿来我看看。” 钟岳打开小盒子,里边放着不少干燥剂,这是席琪昌嘱咐的,这种铜钱很容易被氧化,如果空气过于潮湿,那么铜锈会更加多,一些收藏措施还是很必要的。 “你这钱币……哪里得来的?” “淘来的。” 李德明起身,在后边的书柜里找了找,从齐肩的书架抽出一本古籍来,翻阅到一半,转身走过来,“你这个,如果我没看错,大致就是它了。” “您的意思,就是北齐的乾明通宝。” 李德明坐下来,不是我的意思,这本《钱录宝通》是明代的一个收藏大家所著。乾明这个年号,是北齐废帝第一个年号,元年铸币是最常见的,只是历时不到数月,所以时隔一千四百余年,乾明年间的钱币世间罕见,我也是从这本书上才看到了样貌。 钟岳对比了一下明人所画的乾明通宝的样式,确实和自己手上这枚相像。 “这是可惜了,这最重要的字样,被腐蚀了。” 腐蚀个“通”,或者腐蚀个“寳”都行,结果腐蚀了一个“明”字,这就有些不尽如人意了。 李德明继续说道:“不过这枚钱的价值还是很高的,如果非要我给个市场价值,可能在八十万左右。” “八十万?”赵志民跳了起来,“师父,你这个价格有点夸张了,现在市面上那些雕母钱都才十来万,你给这个还有流铜的钱币定八十万……” 李德明看向赵志民,“雕母钱为什么贵?那是因为稀少,但是再少,上百枚是找得出来的,这乾明通宝,你看看这书上所述,在明朝时候就已经几近绝迹,这个著书的人,也是从一位友人手中借的一枚,才绘制下来,足以见稀缺程度。八十万,我看都是有价无市。” “钟岳,你这小手怎么这么红呢?” “这话说的,赵叔,我这是眼力!” “眼力?你什么都不懂,之前是那方石印,后来又是海岚黄花梨,现在这枚北齐的乾明通宝!我真是服了你了!这捡漏什么时候这么好捡了?” 钟岳收起了钱币,呵呵一笑,“那我就不知道了。李老,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过来叙旧。” 李德明如今也算是数着日子在度余生了,点头道:“那好。对了,钟岳。你有没有兴趣学篆刻?” “……”钟岳有些力不从心地说道,“李老,是很想学,不过现在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李德明看着钟岳一副疲惫的样子,“那随你吧。我们歙派也算是篆刻流派里的佼佼者了,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教你。” “那就先谢过李老了。” 治印钟岳确实想学,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分身乏术啊! 第二五七章 书协来函 坐在三蹦子上,钟岳看着这条熟悉的回乡路,仿佛真的是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大都市、二线城市、小县城再到乡野,在钟岳眼里不仅仅是高楼建筑的诧异,更是一种生活节奏上的不同。 沪上往来的地铁、车辆,高架桥犹如盘龙绕柱般,将这个沪上层层环绕,长三角的东方明珠,太多的人在此谋生。 沪上富贵,居大不易。比起那价值上亿的书斋,钟岳还是喜欢小荷山下自己的这片天地。 “年轻人,我记得起来,你是到大屏乡的吧?” 钟岳回过神,笑道:“我上车的时候刚和您说呢,什么记起来了。” “不是,我是说,几个月前,我也拉过你。忘了?那时候你拎着个袋子,还说要练书法,忘了?” 钟岳真记不得了,“忘了。这每天这么多客人,您都记得?” “那怎记得清?不过像跑这样长途的,聊得来,还是有些印象的。” “哦,这样啊。”钟岳笑了笑,将手上的礼盒靠在车板上,这次回来,休息一下,调整心态才是主要。在沪上这个大都市里,即便钟岳隐于书斋里,也难免被那样飞快的都市节奏带着跑,心难免有些浮躁。 这对于他的书法之道,是不利的。远处小荷山的虚影已经显露出来,不明朗,比起儿时,空气差太多了。不过和沪上相比,徽州还是要干净不少。这个干净,并非指街道环境,而是一种心里的明净。 车轱辘轧到了石子路上,不用看,就已经知道快到了。 “诶,这石子路,真是难开啊。” 钟岳笑了笑,“挺好的。” “还好呢,现在哪里还有这种路,浇一条水泥路难吗?” “浇水泥路不难,要拆了就难了。” 中年大叔单手握把,点了根烟,“浇路了好好的,拆他干嘛。” 看到村庄依稀的轮廓后,钟岳便道:“就停这吧。” “不差这几脚路了,我送你到村里吧。”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看看。”钟岳将事先讲好的十五块钱拿出来,等待着大叔将车子停稳。 嚓! 一脚踩在许久未触及到的石子路,是那样亲切。 钟岳看着小荷山明朗了些许的山景,深吸一口气。 田垄间,有的已经空空如也,只有间或成堆的秸秆。有的,还种着各式的蔬菜。有些摘了菜,剩余的根茎都留在地头,随其腐烂,等到来年春种,成了天然的肥料。 “诶,这不是钟岳嘛。” “老山叔好。” “听来福哥说,你去大城市读书了,出息了啊。” 钟岳笑了笑,朝村子里走去。间或有人招呼,钟岳有礼貌的回应着,这里的消息闭塞,即便是网络、手机已经覆盖到此,依旧如此。 没有人知道钟岳在沪上干出了什么惊人的事情来,只是零星地听说,这个山沟里的孩子,去大城市读书了。 鸡犬声间或传来。 一犬吠,周围的皆叫起来。钟岳推进院门,看到张来福正在拾掇韭菜苗。 “师父。” 张来福脸上满是喜色,“回来啦。中秋节才几天,来回车票大几百,费钱。”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钟岳看得出,张来福还是挺开心的。 “没多少。这不中秋节,搁您一个人在家,这怎么行。” “有什么的,这么多年,一个人都过这么久了,什么日子都一样。”张来福将桌下的热水瓶挪出来,给钟岳倒了杯茶,“沪上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 “老师没嫌你是小城市来的吧?” 钟岳笑道:“师父,你这是老思想啊,现在的高校,那学生不都是全国各地的都有,照您这么说,那高校老师也太市侩了。” “钱呢?钱够花吧。” “够,够着呢。”钟岳没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详细地和张来福说,免得老人替自己担心,“师父,别忙活了。我先回趟家,晚些我喊上大光哥一家,去县里吃顿饭。” “去县里吃做甚?又不逢年过节的,不要花这钱。” 钟岳止步,回头笑道:“那就在乡里,就那什么大排档,刚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村口那条街上好些新开的呢。” “那行吧,我这拾掇了半天的韭菜苗带去,叫阿黄那小子加俩鸡蛋添个菜。” “哈哈,师父,都要像您这样自己捎菜去,人家排挡还做不做生意了?” 张来福眉头一挑,“加个菜咋啦?又不是不给他钱。” “好好好,那我先回了。” 钟岳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朝小荷山下走去。 钟岳正走到枝桠光秃的桃林下,便听到背后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心想着这还没给周大光打电话呢,就来了? 车窗摇下来,王大山乐呵呵地看着钟岳,“回来了?” “山叔买车了啊。” 王大山春风满面,“早想买了,这不是原来在乡里工作,几脚路的事情,骑个摩托就行,这现在到县城里工作了,来回再骑摩托,大冬天的腿怎么受得了?” “有什么事吗?” “瞧你这话说的,没事情就不能来看看你?我正好回来到乡里调文件,就听到有人说你回来了,这不,给你送信来了。” “信?”钟岳接过王大山手里的那份信。 王大山说道:“徽州书协的,钟岳,看来你要入书协了!” 钟岳这手里还拿着不少东西,就随意地塞在袋子里,说道:“那谢谢山叔了,我回去再看,现在麻烦。” 见到钟岳一点也不激动的样子,王大山熄了火,下车走上去,“你这孩子,徽州书协啊,你知道多少写书法的想入嘛,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啊,万一给耽误了,这可是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钟岳也了解过如今的书协,收收会员费,参加参加年会,也没什么实质的东西,便说道:“您要想了解,那您去。” “嘿,你这孩子,去了趟大城市,这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我倒是想去,他们能让吗?你入了书协,今后润格都要高些。” 钟岳回头,笑着看着王大山,“山叔在县里工作,这懂的也多了嘛,润格都知道了。” “呵呵,你这是在笑话你山叔,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这县里工作忙着呢,就不和你掰扯了。”调到县里,王大山也不拘泥于一个书协会员这么鸡毛蒜皮的事情了,过来完全就是看着钟岳长大,也有些当成自己的晚辈而已。 钟岳回到了家中,将东西放在一边,两个月没人来,院里的盆栽倒是好好的,他给了张来福钥匙,自然可以侍弄一下花花草草的。 放下信,钟岳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心理波动。原本根据之前那次市大奖赛的规定,这次徽州书协有一个推荐名额,按理说在市里,应当直接由书协将推荐信寄到徽大,钟岳作为参赛者,不应该经手这所谓的推荐信,然而信笺上,居然让钟岳亲自去取,这算哪门子事情?就算钟岳拿了推荐信,徽大方面也要和书协确认沟通,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然而看到书协换届之后,新任的会长,钟岳明白过来了。 他看了下书协寄来的信,呢喃自语道:“真是小人得志啊。” 信下方署名正是徽美阿蒙——吴中贺,不过信居然是两个月前的…… 第二五八章 对不起,没钱 徽州书协办公楼 吴中贺上任书协会长之后,便不再徽美任职。 “吴会长,这国赛推荐信,到底送不送去了?再不交上去,申报可就要到截止日期了。” 吴中贺放下手中文件,笑道:“章理事,你急什么?两月前寄去的信,人家都不着急来取报名表,我们跟这里急什么?” “不是,人家徽大校方的老师都好几次过来了,已经说明了这件事,这个钟岳是去华美作为交流生了,可能是没有收到信件,他们可以帮忙填表。” 吴中贺靠在椅背上,“这怎么行?这是按规章制度办的事?” “会长,我听说这个钟岳和西岭方面有交流,还和篆刻大家钱筠尧联名出书了。” “老章啊,你就别人云亦云了。现在出本书还不简单吗?你要肯花钱,我去给你找上边书协的副会长,让他出书的时候,和你联名。” 章智云也算是市书协的中流砥柱,将黄明川拿过来的书往吴中贺桌上一放,“您看看,这是黄老在书店买到的,听说是热销书呢。” “我不看。屁大点事搞得咱们书协都要围着他转似的。行了,他爱报不报,如果再过几天没消息,直接将这个名额,让给黄旭,真是,年轻人自己不虚心点,怎的?还要我们压八抬大轿,请他过来不成?” 年轻的理事走了进来,“会长,有个叫钟岳的,说要见您。” 吴中贺笑道:“你看,说什么来着。说曹操,这不曹操就到了。你多虑的,谁会跟前途过不去呢?” 章智云讪讪一笑,心里暗道:那也没您这样办事不靠谱的。好在是个松散的协会组织,这样是从政,你这挟私报复,那还不被举报了? “要不我去处理吗?” 吴中贺将桌上的文件合上,“别。钟岳怎么说,也是我的晚辈,这来见我,又不是来见你。” 章智云说道:“我看了他的小楷,写的不错。既然是西岭出版,还获了奖,之前黄老那里也有提名,我看借着这次机会,就吸纳到我们协会里来,您看怎么样?” “会写楷书,就吸纳到书协。老章,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这套?真是有趣。”吴中贺走出办公室,“那个什么,小周啊,你去把他请到会客室吧,我待会儿过去。” “好。” …… …… 钟岳之前倒是没来过徽州书法家协会 在市区找了很久,这才摸到了这里。一般书协的理事都只是挂个职。这类的协会,可能真正处理事情,上班任职的也就不到十人,不然要是全市书协的会员、理事整日吃饱了饭没事干,一群大老爷们坐在一起写书法,谁来养?不可能的事情。 像黄明川这样的老资历书法家,之前担任过副会长之后,如今也就是挂个名,除了什么大型活动、年会什么的,其他时候,也不会过来。 钟岳坐在会客室,看着这古色古香的会客室,这每年吸纳不少会员,会费一年几百一收,机构里自然过得滋润不少。不过这都等了十几分钟了,一杯茶都没有,这待客之道则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过你端上来,总得支会一声,自行取水吧?钟岳笑着看了眼手机。将欧阳明发来的宣传短片上传到了自己的微博上,中秋将至,除了金尊礼盒,杰瑞刘出品的宣传短片,自然也要同步上传,不少超市的广告窗口,也会播放。 本来欧阳国青的意思,是斥资购买地铁九号线,中途路过沪上书协的那条,购买下播报广告权,不过钟岳觉得没这个必要,也只是在地铁站台上的广告窗里,租下了几个广告位,用来摆放黄幼薇之前帮助拍摄的平面广告。 “这不是钟岳嘛,怎么劳您大驾,过来我们这么不起眼的协会了?” 钟岳听着阴阳怪气的声音,不明白,书协的人都是中了什么毒,选吴中贺当会长?塞钱了? “吴主任,哦,不,现在要改口叫吴会长了,别来无恙啊。” 吴中贺走进会客厅,坐在软皮沙发椅上,“我还是习惯别人喊我吴老师啊,这在学校教书,跟学生打交道,可没现在这么累。” “那是。吴老师您当主任,那学生是尊重您。” “呵呵,是我握着学分,学生要毕业,就不敢干出格的事情。” 钟岳看着吴中贺春风满面的样子,也跟着干笑了两声,“中秋节要到了,这份礼,吴老师您收着。” “诶,这是做什么?让人看见多不好?况且你又不是我学生,这之前,咱们还有些过节呢不是?”吴中贺眼眉一挑,之前他是徽美的系主任,这八竿子打不着钟岳,也只能气得牙痒痒,现在屁股坐在徽州书协,这钟岳想要入书协,还不得低声下气,来求他? 他口气比之前缓和,但是凌人的气势依旧不减。 “吴老师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来函,这都要提名我参赛了,提携之恩,我这过来送点小礼物,别人能说什么?” 吴中贺扫了眼桌上的礼盒,看上去也有些气派,不像是小超市二三十一盒的垃圾月饼,笑道:“哪的话。提名,那是之前你获了奖,按照规定办事,让你过来,亲自确认,也是规定。不然我们上报到徽大,然后你不去,那算谁的责任?你说是不是?” “是,吴老师您说的对。” “恩,小钟,你这态度就对了嘛。” 钟岳微微一笑,“书协这里办事的人很缺啊。” “怎么?” “吴老师您都坐这里半天了,和我这样的闲人聊了半天,这都没个端茶递水的。” 吴中贺一愣,旋即哈哈笑道:“之前黄老和我提过,说小钟啊,书法呢,写得可以,后来又说获奖了。我说啊,小钟你水准是够入书协了,但是态度不是很端正。书法嘛,能达到标准的很多,咱们书协又不是什么垃圾收容所,如果真按那个标准,那良莠不齐,岂不是乱成一锅粥了?现在看你回来,态度好了不少,我看,要不你留在书协,实习一下,现在还在上学是吧,什么寒暑假,过来帮帮忙,你刚刚也说了,这里缺人手,就当勤工俭学,我发你工资。” “那真是太好了。”钟岳面不露色,很平静地说道。 话语谦和,并不代表露怯,同样,不露声色的赞同,并不代表认可。有些人,不值得钟岳动怒,以前或许会,现在这个阿蒙,和蝼蚁无二。你会和蝼蚁计较? “哈哈,小钟,放心,你入书协,保证没问题。” 钟岳站起来,笑道:“入书协,不不。我怎么有资格呢?” “我说你有资格,你就有。” “不,我不行,吴老师。” 吴中贺愈发地欣赏能屈能伸的钟岳,玩味地笑道:“怎么了?” “听说书协会员要交会费是吧?” “这个,入会是要交一千,后来每年也就二三百吧,这个具体多少,我也忘了。” “那就是了。吴老师,对不起,我家穷,我没钱。” 说完之后,钟岳转身就走,头也不带回的。 留下吴中贺一人,留在会客室内发呆。 这…… “哟,老吴,这谁送的礼啊?”书协一理事恰好路过,看着桌上的大礼,目露异彩。 “啊?没什么。这东西你处理下。” “处理下?” “送你了。” 那理事有些惊讶地说道:“送我?你知道这东西现在多贵?我刚从超市回来,大利发,限量三套,每套6688,你要处理了?疯了吧你。” “6……”吴中贺倒吸一口冷气。 穷? 没钱? 第二五九章 老司机,带带我 面对一个不相干的人,聪明人绝对不会将自己陷入狗咬狗的处境,掉价不说,可能还咬不过疯狗,钟岳自然不会再去和吴中贺过不去,没这个必要。 在家中事少了,自然有更多的时间在笔法系统内静修了。观摩永字八法,这是钟岳如今每日必做的功课。书法从没有什么尽头可言,观一代书家几十年的字法,书风变化,那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一成不变,那就是没有进步。 从王珣处临摹归来,有一件事,钟岳没什么经验,需要找个老司机请教一二。这个人选,钟岳想了想,郑板桥、金农都是半生落魄之人,王希孟同学呢,又少不更事,至于王珣这样的魏晋名门,则太过遥远,思来想去,还是文征明,吴门小楷的领袖,在常人眼里活得最最体面。 “衡山先生。” “不器啊,许久未见了。” 钟岳坐在文氏书亭内,看着文征明老神自在的样子,确实称得上风流才子。 文家笔意风靡江南,蔚然成风。历经明清几百年,影响仍在,即便是董其昌崛起,仍无法取代吴门的地位,足以见文征明的笔力。 “先生,学生有一件事想请教。” “但说无妨。” 钟岳深吸一口气,“如何说服一个有钱人,同意将他女儿放心交给学生?” 老而弥坚的文征明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来不器是遇到了终身大事啊。” “虽然学生所处时代已经没有这个说法,但是毕竟将来是亲戚,总不能交恶。” 文征明说道:“与有志者言志,与有钱者说钱。这十二字,你理解明白,若是再不行,为师亲自出马!” 钟岳脸色一变,亲自出马?您老人家已经走了几百年了,亲自出马是几个意思? “与有志者言志,与有钱者说钱,先生的意思,就是让我挑他有兴趣的说呗?” “他是嫁女儿,终究不能养女一辈子。所谓择人,不过就是想替女找个安心的归宿。他若是要找个门当户对之人,你若一穷二白,与他谈志向,不等于对牛弹琴?” 钟岳点了点头,“先生所言极是!” “需知,说话谦逊而不谄媚,平和而不愤懑。” “懂了!” 钟岳退出了笔法系统,向老司机取经完毕,自然是要找顾天昊谈一谈了。诸如电视剧中男主喜欢女主,女主家长强力反对,两人最后私奔的狗血剧情,自然不是钟岳虽想的。 准备好东西,钟岳便出发了。 顾家钟岳是没有去过,但是当初在老墨厂附近的出租屋见过顾天昊之后,钟岳就明白,盛世房地产集团,便是顾家的产业了。 徽州最高的大厦内,钟岳看了看底下林立的楼盘,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售楼部的叶经理见到钟岳坐在那里,便让底下人过去服务。 “您好,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穿着制服的销售顾问看上去比钟岳大不了多少,热情地问道。 “我找顾天昊先生。” 售楼小姐脸色一滞,将纸杯放在钟岳面前,“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便是。” “我找顾天昊先生有事。” 售楼小姐抿了抿嘴,“好的,那您稍等。” 她走到前台,低声道:“老大,那人说要找董事长。” 国字脸无框眼镜的叶经理抬头,看向沙发上的钟岳,“他又说什么事吗?” “没有。” “我来处理吧,你过去接待另外的顾客。” “好。” …… “这位先生,您好。我是盛世的售楼部经理,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我找顾天昊先生。” “您是要找我们董事长?” “是的。” “请问有预约吗?” “这个倒是没有,不过你告诉他,我叫钟岳。” 叶经理推了推眼镜,“您稍等,我问问。”他走到前台,打了个电话上去,“喂,张助理,有个叫钟岳的,说要见董事长。” “谁?” “钟岳。要不要我把他赶走?” “你叫他等一下,我去请示一下。” …… …… 半小时之后,类似昨日的会客厅 只不过人换了,桌上也放上了茶。张助理看着几月前,窝在脏乱差的出租屋里的那个年轻人,换上干净得体的衣服,看上去也没那么糟糕,只不过想不出来这次来,又是来干什么的。 皮鞋嗒嗒地踏来。 几月不见的顾天昊,依旧是西装笔挺,单手插在口袋里,走了进来。 “您好,顾叔叔。” 顾天昊坐在沙发上,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钟岳啊,我记得之前说得很清楚吧,怎么,承诺这么快就忘了?” “我承诺您什么了?” 顾天昊说道:“你和秦秦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难道还要我再用些什么手段吗?我不想做得太过分,伤了谁都不是我的本意。” “我想问一下,是我哪里配不上她吗?” 看着钟岳认真的样子,一旁的张助理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董事长,要不我……” “不用,小张,你在盛世,如今一年的年薪是多少?” “哦,十五万。” 顾天昊说道:“我并不是打击你,钟岳。秦秦从小就接受优质的生活,这个你能保证得了吗?并不是说,多一个人我养不起,但是我需要一个有能力有担当的人,将来能够让她所以依靠,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你,显然不能。” “为什么不能?” 顾天昊眉头一皱,他说的话已经够隐晦了,还要怎样? “你有我的助理这样的年薪吗?” “我还在上学,没有年薪。” 顾天昊轻笑道:“别怪叔叔势力,你和秦秦,注定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即便是你有才华,但是才华能当饭吃吗?还是说,在你那狭小的出租屋里,炼什么墨,搞得满手漆黑,用那得来不易的一千两千薪水,维持生计?” “我有房。”与市侩之人讲市侩,钟岳直接说道。 “呵呵,乡下吗?” “在沪上。” 顾天昊靠在沙发上,看着一脸平静地年轻人,托着头笑道:“你是在做梦吗?沪上?你是说你住的寝室?” 钟岳将耕耘轩、明月楼等照片一一放在桌上,“这书斋,说起价值,应该上亿了。” 与有钱人说有钱,一个亿,可能没有盛世的资产高,但这套房,在沪上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不说最贵,至少算得上奢华系列了。 顾天昊低头扫了眼照片,手指敲打在沙发上。 “房子又如何?房子说明得了一切吗?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一个男人,难道一辈子的成就就是房子?事业呢!” “顾叔叔,我是一点漆墨业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也就是说,一点漆墨业公司是我的。” 与有志者言志,钟岳继续说道:“当然,公司现在发展规模可能还不是很大,但是至少,在沪上立足脚跟了。至于您觉得我在说假话,大可以查一查,看看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至于我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这里有一本书,不才正是在下和西岭印社的副社长钱筠尧钱老联名所著,也算是时下畅销书籍之一了。” 会客厅里,只剩下钟岳一人在讲话。一旁的张助理呆若木鸡,这孩子怕是失心疯了吧,他是活在梦里吗?这些东西,是几个月可以达成的吗?怎么在钟岳口中,就像是真的一样? “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但是太浮夸,总归不现实。” 钟岳很认真很诚恳地回答道:“叔叔,我说的是真的。” …… …… 两小时后。 顾天昊有些疲惫地坐在办公室内。 助理小张拿着一堆的文件跑了进来,“董……董事长……” “说。”顾天昊靠着椅背,转向窗外的景观,他自然不相信钟岳说的一切。 上亿的书斋? 自己的公司? 闹呢! “那套书斋确实存在,通过资产预估,价值的确实在上亿,不过产权人是否是钟岳先生,这个有待查证。至于一点漆墨业有限公司,的确存在。而且……” “而且什么?” “确实实在近两月才成立的,法人代表也正是钟岳先生。注册资金是三个亿。” 顾天昊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怎么可能呢?” “董事长,这件事……” “你别说了,我想静静。” 第二六零章 演员 徽州美院 中秋节小长假,不少学生离家近的都回家了,有些远的,组织三两人,旅游逛街,各有各的计划。美院的建筑,是标准的徽派建筑。这个建筑群,白墙黑瓦,窗台雕栏,皆是石雕而成,除了主干道,林荫小道,鹅卵石蜿蜒逡巡。 画室里也有不少人,三三两两的坐在画板前,这个时间,对于有些人来说,更加清净一些。 “顾秦,你家就在市里,中秋节都不回去?” 拿着调色板,正在往画布上涂底色的顾秦,气质上似乎有了明显的改变,似乎才入学两个月,就已经从有点野蛮任性的高中生,转变成了大学生。不过对于顾秦来说,改变并非是因为上学环境而引起的。能骑着拉风的摩托飙车,必然也是心里住着匹狼的人。 “回去干嘛?”发丝甩过肩膀,画笔在调色板上蘸了蘸。画板上的线条勾勒出美丽的塔楼景色,油画必须要有素描的基础,这是西方画派的根基。 两个室友托着下巴,有些可惜地看着这个可人的背影,“真是想不通啊。我们油画系的三大系花,居然都被徽大的人拐走了,唉,就算这样,怎么还是找不到男朋友呢?” 顾秦侧过头,“马丽,你无不无聊啊,快过来帮我看看,这颜料怎么挤不出来了?” “别画啦,马教授的作业,要两个星期后才交呢。对了,顾顾,你一直说你有男朋友了,还是徽大的,怎么没见他来找过你一次啊,你说,是不是一直骗我们的?” 顾秦用剪刀剪开了颜料的尾部,说道:“你们别八卦了,走吧,下午咱们看电影去,行了吧。”为了堵住两个八卦室友的嘴,她只好妥协了,将画笔在底下的水桶中涮了涮。 “要不叫上黄旭学长他们吧?” 顾秦脸色一变,“叫他干嘛?” “哎呀,顾顾,学生会这么多帅哥,你不为自己考虑,也替我们考虑考虑嘛,人家黄旭学长开学给你专门准备了这么大个party,结果你也不去。” 顾秦看着俨然已经被收买的两个室友,说道:“再替他说话,下午我自己去看了。” “好啦,不说了,咱们先去吃饭吧。” 三人才出画室,便看到某人已经等候在了外面。 “顾秦。” “嗯。” 黄旭插着口袋,微笑着,“怎么,现在连学长都不喊了吗?” “黄旭哥……” “一起吃个饭吧。” “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怎么了?” “她说,还有事。还需要再重复一遍吗?”声音忽然从一侧的树下传来。 黄旭眉头一皱,看着那白衬衫,一脸谦和的身影,嘴角稍稍收敛。 顾秦朝那里瞥了眼,愣住了。 “钟岳?” 钟岳站在一边,看着当初一起作画,为他征战整个贴吧的魔女,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呵呵,你倒是敢过来啊。” 两个顾秦的室友早已经站在黄旭身边说不出话来了,掩着嘴惊讶地看着钟岳。 这…… 这不是当初那个风云人物吗? 鸡排大亨! 钟岳低下头,看着沉默不语的顾秦,轻声说道:“对不起,来晚了。我们去吃饭吧。” 顾秦微微挣脱开肩膀上的那只手,让钟岳不由愣住了。 一旁的黄旭嘴角笑意微露,“呵呵,会错意了啊。” 顾秦已经走出几步远,转身看着钟岳,“走吧,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还笑得很开心的黄旭又是一愣,什么……什么意思? 钟岳也是有些莫名其妙,这欲拒还迎,又是顾小姐的套路? 时隔几个月,当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两人却有些陌生了。 “我去见过顾天昊先生了。”不知道为什么,钟岳觉得这样的称呼,来得比较正式而又不怯弱一些。 筷子在碗里戳着。 “哦。”顾秦望着窗外,“你就不想和我说些别的吗?” “别的?”不太会撩妹的钟岳思来想去,将那个盒子推到了顾秦的面前,“这个送给你。” 顾秦微笑着,“这就像糊弄过去?” “你都没看看是什么,怎么就是糊弄了?” “不管是什么。” “……” 钟岳后悔没有及时向老司机们再取取经,现在再去,恐怕已经有些晚了。 “你想知道什么?” 顾秦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我想知道什么,你心里不知道吗?” “不知道。” “呵呵,那你就是不在乎我。” “……”钟岳放弃了,“好吧,我和你爸说了,我想和你交往。” 顾秦心里暗骂一声白痴,“和我爸说?你是打算和顾天昊先生交往吗?钟岳,你个白痴!” “……”言多必失,钟岳端起大麦茶,佯装淡定地喝起来。与魔女博弈,就如同扫雷,这一步走错,那就是“砰”! “不说是么?” 钟岳轻咳了两声,“我让你问,你又让我自己说,说了,你又说不是,这叫什么事?” 顾秦托着下巴,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熟悉的音乐响起,手机朝着钟岳晃动了几下。 “钟岳同学,没想到你很有进军演艺圈的天赋嘛?” “这个……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 钟岳又喝了口茶,压了压惊,“这只是个宣传片而已。” “为什么要找这个人?如果没看错,当初在青少年宫和你眉来眼去的,也是她!” 看着顾秦眼眸要哭的样子,钟岳便忍不住解释道:“这个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很复杂。” “那你解释。” “之前我……” “我不听。” 钟岳一口老血上涌,这绝招,无懈可击…… “我说的是真的。”钟岳诚挚地看着顾秦的眼睛。 顾秦笑着看着钟岳,眼眸里满是笑意,“我不信。” 看到顾秦笑了,钟岳总算松了口气,“打开看看吧,我为你挑的。” “真好看。” 钟岳眉头一皱,“你都还没打开,怎么说好看了?” 微凉的手伸过来,抚在钟岳的脸颊上。 光滑、沁凉。 “我说,钟先生,你穿长衫,真好看……” 第二六一章 不负丹青不负卿(为雨夜盟主万赏加更) 秋雾霭霭。 小荷山朦朦胧胧,似带着面纱的少女,在朝阳还未刺破前,沉睡在安静祥和的小村庄边。然而一声刺耳的轰鸣声,划破了这份宁静。 这条小道,之前来过,如今在过来,物是人依旧是。 “笨死了,这天气雾气这么重,画布都湿了。” 钟岳下了车,将两个轻巧的画架背在身上,“你知道我最喜欢的照片是哪一张吗?” “嗯?” 钟岳将手机里藏着的一张照片翻了出来。 “这是……”只有两个背影,而且还是老照片,几乎看不出是谁来。 钟岳说道:“这是画家吴冠中,在黄山绝顶作画,他的夫人在后边为他撑伞。想想,风雨缠绵,这样的场景,又岂是晴空高照所能比拟的?” 顾秦拎着布袋,踩在落叶上,笑着说道:“你可别指望我给你撑伞。” “顾小姐是大画家,怎么敢让你撑伞?” “之前怎么不见你这么会说话?” 钟岳泯然一笑,心情愉悦地和顾秦携手上山写生。 归有光的《项脊轩志》一文,最后写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如果时间有度量,那么思念就变得可数了。钟岳向往的爱情,可能就是吴冠中这样“再上黄山,妻携行,宿北海宾馆多日。下山前日天雨,我做速写,妻为我撑伞”。 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虽然钟岳不是耄耋之年的老者,但是少不更事可以有成熟的价值观,可能轧马路、看电影这些,都不是他所理解的爱情,所以他带着顾秦又来到了这座小山上。 山不高,路不陡。两人穿过小林子,身上已经有些湿了。 “昨天晚上我爸打了电话给我,说和你不反对,他不反对,你说,你到底是怎么说服他的?” “和男人,谈男人之前的事。” 顾秦笑道:“你的意思,就是女人不能知道?” “嗯。” “那你可真棒。” 钟岳心头一凛,昨晚回去之后,请教了诸位老司机,总结归纳之后,得出的其中一条便是女人夸你棒,那不代表你真棒,可能是生气了。 两人到了一处空旷地,正是当初钟岳领悟漆书笔法的地方,他将画架支好,说道:“这么快,春去夏来,夏去秋又来。” “华美漂亮吗?” “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顾秦拿出颜料板,将画笔塞入矿泉水瓶中微微浸润,“我还是喜欢徽州,静谧得像条古舟,我的成绩,其实可以报华美的,国美够一够都可以。” “知道你厉害。”钟岳笑了,他就喜欢顾秦这样,直爽率真,略点小野蛮的个性。如果说两个人在一起,都是那样相敬如宾,温和谦让,那活得该多无聊? “你一个书法生,然后学国画,没被院系的教授骂死吧?” 钟岳拿着那支鼠须小毫,侧过头来笑道:“要不我们来比比?” “比什么?” “画功啊。” 顾秦将颜料板放在一旁,拿着铅笔笑道:“你和我比画功?”她忽然想起了那幅工笔山水画,原本有些要笑出声的表情收敛了,“不比。” “怕了?” 顾秦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比,但是只能画人!” “……” 女人,真的可怕! 看到钟岳犯难的样子,顾秦嘴角露出了笑意,“怕了?” “……” “比不比啊?” 钟岳这时候不能怂,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行,那就比。” “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 钟岳无形之中给自己挖了一个巨坑,真是嘴欠,提什么不好? 国画的人物画,那是与山水、花鸟全然不同的一门大类。钟岳虽然掌握了不少画技,然而都是针对山水花鸟的,对于人物并未涉及。传神上若是掌握不了技法,那么国画中的人物画,就失去了灵魂。 没有灵魂的国画,连油画的形似都不如了。 山间薄雾慢慢散去,两人都在绘画中寻找着乐趣。 钟岳现在的画技,即便是工笔画,也没有绘制人物的基本画技,更别说仅仅是初步掌握的泼墨技法了。但是白描的基本手法,还是能够勾勒出轮廓来。古人画人物,简单的笔墨,就可以达到传神的效果,然而这简单之中,往往包含着不简单,这不是三言两语道得明白的。 但是钟岳另有办法,诗书画想通,谁规定,画上不得题字落诗? 画中的顾秦,仅仅是画了一个轮廓,钟岳用墨笔渲染,看上去无法看出容貌来。而顾秦的素描速写,已经基本完成了。 “怎么样?可以了吗?” 钟岳微笑道:“好了。” 虽然笔墨没有勾勒出什么容妆,但是钟岳在一旁写下了一行题字——“笔墨难及美人妆,不负丹青不负卿”。 顾秦看着画上的这行字,眼眸流转,狡黠地看着钟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脸皮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赢了吗?” “你赢了!你赢了,行了吧!”顾秦破音笑出了声,她本来就没想着赢。 朝阳初升,刺破山间薄雾。钟岳光景提笔,泼墨走势。徐渭的大写意画法,以感情驾驶笔墨,突破对象自身的局限,草草率笔,各种墨法任意点染,笔法大刀阔斧,水墨畅快淋漓,比一般的写意花鸟画显得更加豪放泼辣,故有“大写意”之称。 在掌握了墨韵世界里的基本技法之后,剩下的,就是钟岳发挥的自由空间了。 组合、构思、创造。 《小荷云烟》 钟岳的笔意是欢快肆意,跳脱舒畅的,一气呵成,驱墨如云,气势逼人。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过了。 钟岳驾驭笔墨,轻重、浓淡、疏密、干湿极富变化。墨法上既呈随意浸渗的墨晕,又见控制得宜的浓淡。这是徐文长画法精髓——戏抹。 一旁的顾秦如吴冠中妻子那般,只不过没替钟岳撑伞,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钟岳作画。之前钟岳作书法,他们没有什么共通的语言,但是如今两人作画,谈得就更多了。 “画布才一尺宽,你的云烟,已经伸出百尺宽了。” 钟岳回过头,笑着说道:“你这是在夸我吗?” “你,真的很棒。” 这回钟岳听得很明白,是真夸…… “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我不去。”顾秦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慌乱,钟岳家,没有人…… 钟岳邪魅地笑着,双手环抱着,手指打着手肘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你输了啊。” 第二六二章 红酒佳人 明晚才是中秋,所以十四不必回家。这便是钟岳在几位老司机计划下,精心筹谋的好日子。 一阵风扯过,轰鸣的哈雷在乡道上惊起一串狗吠。乡里的摩托,大抵都是三轮居多,能拉农货,还能载人,马力自然没有哈雷这么大的轰鸣声。 “这是谁家的娃子,这摩托声,真拉风。” 田野间该收的都收拾地差不多了,除了一些覆盖着地膜的,种着几棱黄花菜、油菜之类。这些到了初冬,仍能现割现吃,再出市卖卖,换些生活必需品,生活就是这样。菜市到了中午,差不多就闭市了。小乡镇,遵循着古老的作息生活,一切都是那么恬静。 “其实小荷山我来过好几次了,徽州的古韵,如今市区里越来越少了,反倒是小乡镇里,才能展现得原汁原味,所以我采风经常到这里来。” 钟岳下了车,将画架放在张来福家的院中。这幅《小荷云烟》钟岳还是挺满意的。 “不回家吗?” 钟岳看到顾秦脸上升起的那抹害羞,轻咳了两声,“着什么急。” 听到屋外有人声,张来福抽着烟走了出来,“阿岳啊,哟,来客人了啊。” “师父,这是顾秦,我……朋友。” “师……爷爷您好。” 张来福深有意会地看了眼钟岳,笑得黄板牙都快露到底了,“好好,进来坐吧。阿岳,带朋友过来,找点说啊,这也准备准备。” 哈雷摩托用来买菜,这要是懂行的人,估计得笑掉牙。钟岳将车上的蓝色大袋子提了下来,说道:“都买来了。” “哈哈,丫头,你是喝水还是茶?” “不用麻烦的,我这里有矿泉水。” 张来福就像看孙媳妇似的,笑道:“这水多凉啊,我给你倒热水。” 暖阳升起,才没有清晨那种秋寒。钟岳帮着张来福将鱼处理后,就被老张逼着去熟练制笔手艺。顾秦之前没见过钟岳制笔,像只安静地小白兔,蹲在一旁仔细地看着。 再昨晚,钟岳用尽了最后的五千点成就,换取了【中级制笔技巧】。其实如今有系统抽奖得来的笔,已经非常实用了。不仅有略微的加持,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不易坏。 一支上好的狼毫笔,原料上就是几十上百了,加上手工费,卖三四百一支,然后笔毫写个半个月就容易失去弹性,倒不如用系统的笔来得划算,但是制笔的传承不能断,如果说张来福还有什么生愿,或许这手艺能后继有人,代代传承就是最后的愿望了,基于这一点,钟岳才肯花费宝贵的成就点,来换取【中级制笔技巧】。 车杆、水盆、搓头,钟岳的手灵活地在水盆里翻动着。一个个齐健圆尖的笔头,安插在了笔杆之内,几支笔快速地做好了。张来福检查着钟岳做好的笔,目露惊讶,“阿岳,你在沪上一直有在练?” 原本是担心时间隔得太久,钟岳制笔的手艺生疏了,然而看了钟岳如今制笔的技艺后,张来福激动地手都在哆嗦。 宣笔有传人了! 宣笔有救了! 看到张来福情绪激动的样子,钟岳也心满意足了,这五千成就点,花得值! “阿岳,你等一下。”张来福眼眶有些湿润,蹒跚地走进了屋子。 顾秦看着板凳上的笔,拿起一支来,有些诧异地问道:“钟岳,还有你不会的吗?” 钟岳抿嘴,故作淡定地说道:“还好,还好。” 片刻之后,张来福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出来了,长叹一口气,说道:“本来我把制笔的技法交给你,是怕今后传承断了,我收了你这个弟子,等百年之后,在底下见到师父,也算有个交代,但是我也明白,阿岳你的志向不在这上边,所以这柄刻刀,我一直没有交给你,打算将来火化后让你塞在骨灰盒里,带着一起入土的。” 钟岳接过那柄刻刀,刀头没有任何锈迹,刀柄上还镶嵌着银丝,看上去很精致。 张来福坐下来,说道:“笔厂的都是学徒,但是不少老师傅,祖上是制笔世家,后来自家的生意经营不下去了,才到笔厂谋生,不过这些都是不对外传的,也只有真正继承手艺的关门弟子,才会把刻刀传下去。这事情,大光也不知道,原本我想着,以后文川宣笔再无真正的传人了,现在,你有资格用这柄刻刀,将自己的名字和文川二字刻在笔杆上。” 钟岳看着张来福郑重其事的样子,便说道:“师父,有这样的师承,你早说啊,这样我就更刻苦努力了,这要是今天不露这一手,您真把这刻刀带去阴间啊。” 张来福笑骂道:“我能不知道你志向在哪里?让你学制笔,只是有个糊口的手艺,谁知道你这制笔的手艺,比人家学了十年的人都要老道,不然我能舍得将这刻刀传过你?行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们爷俩叨咕了这么久,让人小姑娘晾在一旁这么久。” 顾秦笑道:“没事的。” 屋子里的几人忙碌着,炊烟袅袅,为食而碌。 …… …… 十四的月已经很圆润了。 小荷山下的桃林间,两人在这里散步,一路走到了家门口。 该聊的其实下午早已聊得差不多,现在一路上在聊,完全是钟岳为了避免尴尬而强行找话题,免得这往家走的路,太过直白了。回家能干嘛? 进去喝杯茶? 顾秦不傻,不过钟岳明显看出了她脸上的紧张。 “我觉得梵高作为印象主义,他的经历和创作风格,与明朝的徐渭有着相似之处,而且……”钟岳有点编不下去了,看到家门就在眼前,松了一口气。 顾秦轻笑着,“梵高是后印象派的。” 钟岳将门打开,说道:“哦,这样嘛……我可能记错了。进来坐坐吧,装修好了之后,你还没来过吧?” “今晚月儿真亮。” “……” 顾秦走进客厅,看着别致的装修,手拂过那幅挂在壁上的《背影》,微笑道:“半年前来的时候,这里还挂着你父亲和爷爷的书作呢。” “时间过得真快。”钟岳将昨日从超市买来的红酒慢慢拧开,“这红酒藏了好久,一直没什么机会开,喝一杯?” 说话间,已经将瓶塞拔了出来,在准备好的玻璃杯上,倒上了一些。 顾秦一愣,旋即笑道:“都这么晚了,喝什么酒。” “都这么晚了,骑车回去容易出事。”钟岳从没觉得,有比今天脸皮厚的时候。老司机们教授的经验,不要脸才是王道! 顾秦狡黠地看着钟岳,“你想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这不明天才中秋节,假期学校也不查寝,你不住在这挺好,当度假了。”说着,钟岳晃了晃红酒杯,自己先壮胆着喝了一口。 顾秦接过钟岳手中的红酒,“你是想说,今天不会去不要紧,是吗?” 砰! 钟岳举杯砰了一下,邪魅一笑。 酒是最好的助兴之物。看着顾秦两颊慢慢红润起来,钟岳坐在座位上,身体之中愉悦的细胞洋溢着,整个人都有些松弛地瘫坐着。 “待到来年春天,这外边的桃花先开,三月落尽,四月上山的桃花,才要盛开,田间的油菜相映而开,到时候,又是一幅美不胜收。” 顾秦笑着,“这才秋天,你就想着来年春天的事了。人家说冬天到了,春天不远了,但你这个隔得也太远了。” 钟岳无声地咧嘴笑着。 两人目光相接,都愣了。钟岳手中晃动着的红酒杯也停住了,慢慢地靠近,靠近,靠近…… 吃过刚刚出笼的肉包,吃过吹弹可破的蒸蛋糕,但是接触到那带着红酒味和体温的红瓣时,一股电流还是流散到了四肢百骸。那种悸动还是让钟岳的手有些不自觉了…… 如果说书画能让钟岳静心,那么眼前的人,则是让这颗心怦然跳动。 “岳……阿岳……” “嗯?!” “是不是……是……是不是有些……太……太快了?” 钟岳稍稍松口,“明年春和景明,你不是说了,太远。” 顾秦目光灼灼地说道:“你断章取义!” 钟岳势欲再扑上去,然而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电话!” “……” 钟岳深吸一口气,坏我大事啊!他走过去,把脱掉的外套从沙发后边拽了过来,将震动着的手机掏了出来。 “喂!”钟岳看了眼来电信息,欧阳明这个混蛋。 电话那头愣了几秒。 “说话?!” “岳哥……出事情了!” 钟岳叹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境,问道:“什么事情?” “礼盒出了问题,被全面下架了!” 钟岳皱着眉头,站在窗边,凉风拂面,那丝躁动渐渐凉了下来,“怎么回事?不可能啊,我们的墨锭不可能出问题啊,而且礼盒不是通过质检了?” 欧阳明说道:“我们的产品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欧雅的月饼出问题了。” “什么?” “作死的,用过期月饼,被人举报了!” 第二六三章 先发制人 “过期月饼?”钟岳有些不解,“你不是说欧雅那边是什么连锁品牌吗?” “是连锁没错,但是类似这种月饼礼盒,都是找代加工厂的,要放到超市的,必须有一系列的食品生产许可,大抵都是贴牌。” 钟岳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问道:“那现在又是怎么被爆出来的?” “我一朋友他家是开沃润的,偷偷告诉我,说我们的礼盒被查处下架了,不过事情暂时被他压下来了,让我们尽快联系欧雅那边,最好澄清此事,不然对我们品牌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虽然这次是月饼出了问题,但是作为连带效应,钟岳能预想得到,真的被媒体大范围曝光此事,会对一点漆造成什么样的恶劣影响。 “你二伯怎么说的?” “现在正在联系欧雅那边。” “那家食品加工厂呢?去找过没?” 欧阳明语速有些快地说道:“已经派人去了,只是那家工厂说这批月饼不是他们生产的。” “怎么会这样?” “欧雅那边,二伯会处理,我打电话是想问问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事情太过突然,钟岳在窗前来回踱步,说道:“先把金尊礼盒全部召回吧。不管用什么方式。”一旦等到质检出来,再召回,那时候一点漆再行动,恐怕已经是为时已晚了。被动下架和主动召回,这是两个不同的态度。 “恐怕已经晚了,明天是中秋节,很多金樽礼盒都已经销售出去了。” 钟岳来回踱步。 欧阳明觉得这件事对于钟岳来说太过沉重了些,就说道:“现在月饼还在质检,媒体那边也未大幅度曝光,如果是真的有人在幕后操纵,可能都在等那份质检报告。” “食品质检那边,尽量拖延一下,现在你和国青先生说,不管用什么手段,找什么宣传平台,都给我发布一则消息。” “什么?” 钟岳眯缝着眼,“月饼换墨锭。” “疯了?月饼值多少钱?” “比墨锭更值钱的是品牌,如果你拿不定注意,找你爷爷问问吧,我想他会答应我的决策。” 欧阳明不知道这办法行不行得通,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钟岳看向已经整理好衣装,正在沙发上吃着零食看电视的顾秦,叹了口气,“我得过节啊。” “你心可真大,算了,你好好过节,有新的消息我再通知你。” “有新的消息,记得发短信,别特么给我打电话!” “什么毛病……喂……” 钟岳已经将电话挂了,走到沙发边,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 “那个刚刚……” 顾秦抬起头,将吃着的薯片递到钟岳胸前,一脸真挚地看着他。 “额……你吃你吃,我不吃……” …… …… 牧倾允站在沪上的一处高空泳池边,靠着栏杆,轻晃着手中的红酒杯,抬头看着明月,薄唇贴在玻璃杯上,将杯中挂杯的红酒抿入口中。 “又到了悲欢离合的日子了。” 曹西岚坐在一旁的白色躺椅上,身上仅仅是穿了一件白色衬衫,眼睛盯着那诱人的身姿,赞美道:“允儿,不应该是团圆合聚的日子,怎么成悲欢离合了?” 牧妖精用手指点在曹西岚的太阳穴上,妩媚地笑着,“没大没小,叫牧姐又忘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叫你多读点书,这名篇都不知道,还曹公素家的继承人,呵呵。” 曹西岚黄油手伸过去,欲要揽住那芊芊细腰,却被直接拍打掉了,“小弟弟,下次再没大没小动手的话,就不是这么简单地用手拍你了。姐姐对你这样的小屁孩,没兴趣。” “牧姐没试过,又怎么知道我还是小屁孩呢?” 牧倾允喝了一口红酒,左手托在右手肘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说……咱们这份中秋贺礼,会不会气得欧阳开山吐血三升?” 曹西岚见今天注定无法揩油了,便躺在靠椅上,单手垫在脖子下,说道:“牧姐这一招隔山打牛真是妙极了。老爷子让我特地来道谢呢。” “道谢不是嘴上说说的哦?”牧妖精迷死人不偿命地看了眼曹西岚。 “难不成牧姐要我以身相许?” 牧倾允晃动着红酒杯,“西岚,合作的事情,老爷子考虑得如何了?” “爷爷说了,年青一代里,属牧姐还有欧阳凯最优秀,只不过欧阳凯上边有着他老子,施展不开拳脚,但是牧姐您年纪轻轻,已经独掌牧氏大权,小弟很羡慕啊。但是牧姐口气大太,老爷子说,年轻人,饭得一口一口吃,所以合作的事情,还是得慢慢来。” 牧倾允眼眸轻闭了一下,“真是没良心的小家伙。” “牧姐不能这么说,您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就不怕老王不爽吗?” 牧倾允轻笑一声,“他?你觉得王格那点格局,能够看?只是一块跳板罢了。” 牧倾允放下酒杯,走到了泳池边,如同一条美人鱼一般,纵身入水。 月影洪波, 游鱼戏珠。 …… …… 欧阳开山坐在书房内,看着叶安整理的资料,闭目呢喃道:“国青还是想当然了。” “欧雅肯牺牲一个代工厂,看来曹氏那边给出的条件也是非常丰厚。” 欧阳开山轻笑一声,“用到老掉牙的烂招了,自己不当心,怪谁?食品工厂都是贴牌,媒体在文字上做文章,矛头必将直指一点漆。国青他们现在正在干嘛?” “食品质检那边正在联系询问。超市那里的尾货,正在加紧处理,国青可能在和欧雅方面谈判吧。” “这种事,谈有什么好谈的?等到谈完了,媒体早就开始舆论渲染开了。这上面,我们欧阳国际一直都是很被动的地方。” 叶安推了推眼镜,说道:“钟岳在徽州,刚刚打电话给了阿明,提了个有意思的建议。” “哦?说说看,怎么有意思?” “月饼换墨锭活动。” 欧阳开山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和聪明人交心,他总能和你不谋而合啊。” 第二六四章 中秋大乐透 月饼用来干什么的? 自然是用来吃的,然而天价月饼真的是用来吃的吗?显然不是。既然有人肯花几千块买下金樽礼盒,自然就不是为了吃而买的,同样收礼的人,显然也不可能将月饼当饭吃。 既然这样,月饼换墨锭的想法,就行之有效了。 钟岳只是随口一说,然而这个随口一说,却刮起了一场商业圈的大风暴。 …… …… 张来福坐在板凳上,和钟岳一起将刚买来的猪肉腌制烟熏着。特色熏肉,容易保存,还不易变质,不过以前这么做,仅仅是为了加长肉的保质期,现在还延续古法,则是怀念这种风味。 “那丫头走了?” “嗯,中秋,总得回家去吃顿饭。” 张来福将捡来的松柏枝堆在一起,都是过来人,自然明白昨晚这俩人干了什么羞羞的事,也不点破,而是说道:“挺好的一姑娘,你可别糟蹋了。” “……” 什么叫……糟蹋?!他什么都没干好嘛! 钟岳见处理地差不多了,就说道:“好了师父,我先回家歇会儿。” “这才干多少活儿,又要歇?读书读得这么文弱了?昨晚没睡?”张来福试探着问道。这年轻人,精力这么好? 钟岳边走边招呼着,“是心累。” 有些事情,错过了一次,之后再找机会,就有些刻意了。昨晚两人各睡一室,等到天明,哈雷一扯呼,钟岳就明白,还是有些着急了呀。 回到家中,钟岳便进入了笔法系统,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干点实在的东西。如今临摹《兰亭集序》,钟岳在王珣的指点下,已经渐渐掌握了门径,熟练度也渐渐涨到了百分之六十多,结合永字八法,又有神人九势的基础,自然要比什么都不懂的书法初学者要强上不少。 这回,钟岳是在琅琊族聚之地,练满了足足两个小时。兰亭集序,钟岳没临摹一次,都有更深刻的感悟,王珣和文征明一样,都不拿自己的作品作为临本。自己点评自己的作品,自然有些主观,像灵飞经、兰亭集序这样的传世作品,历代书家都有自己的临摹经验。 钟岳从王珣书房被自动弹了出来,稍作歇息之后,便去找郑板桥学画竹了。掌握了基本的画法技巧之后,钟岳愈发觉得,以书入画,他已经隐隐有了一些明悟,只是到底如何灵活运用,还是一个问题。 就像当初钟岳初观神人九势,试着在文氏小楷的基础上尝试掠笔一样,现在作画上,他可以将书法笔意融入,但是用得不是很自然,这就有些生硬别扭。 王希孟本身是个画师,并非书家,问他自然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最佳选择,则是徐渭。书法绘画全能型鬼才,这样的艺术大师,必然是痴醉于书画之中,天才与疯魔,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然而徐渭画法系统没有npc,这就是一个很头疼的问题,无从问起,钟岳也不知道,类似当初那样招魂似的情况,还会不会发生,不过在他嗷嗷喊了几嗓子之后,就放弃了,压根没动静。 无果之后,钟岳只能去找老金和老郑这对好基友了。 以前钟岳过来,哥俩都是在一起的,这次来,钟岳则是没见到金农,只有郑板桥在画摊边上卖画。 “板桥先生,今日特来请教以书入画之事。” 郑板桥抬眼看着钟岳,说道:“之前教你化繁为简,你可学到精髓了?” “有些明白。” “你明白什么了?” 钟岳语滞,这叫什么问题。他拿过一边的纸,用笔簌簌地画起来。画竹,精髓就在写意。之前郑板桥便和钟岳讲过,画竹第一步是做到胸有成竹,画到精髓是胸无成竹。画竹之法,不贵拘泥成局,要在会心人得神。意在笔先者,定则也。趣在法外者,化机也。 竹叶,其实是有很多讲究的。钟岳学画竹也有些时日了,自然掌握了基本的画技。 单叶之法,有横舟、偃月、片羽。 双叶之法,有人字、娥眉,鱼尾。 三叶之法,有金鱼尾、燕尾、飞雁。 四叶之法,则有落雁、惊鸦。 然而一棵竹上,不可能只有几片叶子,怎么组合,就有讲究了。画密了,就显得杂乱无章,画疏了,则毫无神采可言。 钟岳将笔搁在一边,问道:“板桥先生,您觉得如何?” “我觉得不如何。” “……” 郑板桥叹气道:“钟岳,你的笔法虽已炉火纯青,但是在章法布局上尚属空白一片,现在以书入画,为时尚早。什么时候,你学会了经营位置,少不疏,多不乱,再谈以书入画吧。” 被一棒子打回来,钟岳只能说,不能急。确实,这些日子,他的心确实有些浮躁了,中秋过后,还是在家里多闲住几日,调整过来再说好了。 就在钟岳准备退出系统的时候,忽然看到选项栏边上在不断跳闪的红色灯笼。 “这是什么鬼?” 系统木讷的提示声音响起:“系统更新升级,中秋节活动,宿主可领取活动任务,活动截止日期,明日十二时前。” “靠!” 钟岳心里一咯噔,这尼玛不早提醒!这都已经快十一点了,浪费了大半天,这如果不是自己无意间瞟了眼,岂不是错过了? 这笔法系统,真是越来越心机婊了啊…… 钟岳点开那闪烁的红灯。 一瞬间,整个场景都焕然一新。 古老的建筑,喜庆的氛围,钟岳看向活动提示,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这是……大乐透? 琳琅满目的号码牌,天干地支,字牌散落在红线之中。 “宿主完成对应任务,可随机挑选号码牌,组成干支之号,一组干支号,最终可获取相应奖励。” 钟岳深吸一口气,还有这样的事情? “中秋贺礼,宿主有一次免费机会,挑选天干地支。” 钟岳扫了一眼上边的诸多号码牌,对于抽奖,钟岳经历过很多次了,往往越在意它,就越会患得患失,便随口说了一个,“那就来个甲午吧。” 第二六五章 跨时代的任务! 活动任务,这个是之前钟岳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选取了一个年号之后,三个任务轴便浮现在了钟岳眼前。 “不能一次性浏览吗?” “活动任务类似主线任务,进行完一项之后,宿主才有挑战下一项资格。” 原本钟岳还打算先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况,再以难易来挑选合适的任务,现在则是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卷轴如同圣旨一般,徐徐卷开。钟岳抬头望去,四个金光闪闪的五毛特效下,金红色的字迹显现出来。 “书颂中秋?” 钟岳一愣,这任务,不难啊…… “宿主是否准备接受任务?” “有什么说法没有?”钟岳也学精明了,先问清楚,免得到时候又被坑一手。 系统停顿了片刻,提示道:“任务涉及场景,具体细则,只能宿主进入场景才有提示,若任务失败,扣除年号一枚,扣完则任务无法继续进行。” 钟岳有点明白了,感情这枚白送的年号还不一定是自己的啊。如果第一关闯不过去,那就是空欢喜一场?这特么……防不胜防啊。 “宿主是否接受任务?” “接受吧。”既然都已经点开了,而且钟岳看着题旨,书颂中秋,也不是什么很难的活动吧。 duang! 钟岳还没有反应过来,《万里的长城》背景曲目忽然而起,将原本就渲染得节日气氛浓厚的系统画面变得更加虚幻起来。 大幕忽然拉开,人声鼎沸,钟岳眼睛慢慢睁大。 这……今天是中秋,不是中元鬼节啊!这特么真是撞见鬼了! 盘旋逡巡的楼阁,一层层旋绕,就像是中世纪古罗马斗兽场那般,这是…… 瓦舍? 这个古老的名词,对于钟岳来讲太过生疏,可能相隔的时代有些久远,不过看到一旁的古代乐师,吹拉弹唱得很起劲,钟岳有些明白过来,这可能就是一个古代中秋联欢晚会吧…… “这位兄台,为何衣衫不整?” 钟岳一愣,听到身边的那人看着他,这…… “你看得见我?” 上下左右,四面八方,七八个人都转过头来,看着钟岳,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们都看得见兄台,兄台为何衣衫不整?” “……” 看见就看见,用得着这么异口同声吗?还有我特么哪里衣衫不整了,这不是穿着衣服…… 钟岳看向四周,发现这帮人都穿着圆领袍子,这是哪个时代的人?不过这么一看,自己这件白衬衫,还真的像是古代内衣。 “敢问兄台,此为何年?” “哈哈。” “呵呵,这位兄台醉得有些糊涂了。” “使人,使人,那件衣裳给这位兄台穿上。” 一旁的侍者也是掩嘴轻笑着,去给钟岳拿衣裳。钟岳早已经适应了和古代人对话,第一回见到金农的时候,他还是适应了很多天的,现在嘛,自然不怕了,只是这次看到的npc着实有些多。 “这位兄台,尊姓大名?”钟岳也不能全然不知到底是跟谁在喝酒,不然待会儿出洋相是小事,任务失败那才出问题了。 “在下孙过庭,阁下高姓大名?” 钟岳眉头一挑,盛唐书法大家孙过庭?这感情是盛世唐朝的中秋盛宴啊!在看这些人头顶的戴着的翘脚帽,钟岳心中更加笃定了一些。 “在下钟岳,敢问兄台,这是大唐何许年间?”钟岳少许了解过一些孙过庭的生平,大唐年间还是可以断定的,只是现在是太宗时代还是高宗时代,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钟岳的询问,周围人先是一愣,旋即纷纷摇头大笑。 “钟兄你真是醉得不轻啊。” “什么大唐,这是大乾武定二十三年!” 钟岳舌头有些打结,“大……大乾?” 众人又是轰然而笑,各自举杯邀酒,全都把钟岳当成喝醉酒的酒徒看待。 尼玛,这是欺负我读书少?这史书上,有大乾这个朝代,系统瞎扯啊!钟岳叹气道:“这里在座的,可有何等名士?” 孙过庭看着钟岳酩酊大醉的样子,笑指道:“前边我与钟兄细细数来。看到那个胖子否?白衣衫的那个。” 钟岳一边套着使者递来的圆领袍,一边看过去,“见着了。” 边上人抢话道:“洛川三杰,汝都喝酒喝忘了?白衣那人,便是欧阳询,再往左数,第九个,对那个正搂着歌姬的,真是虞世南,还是散骑常侍诸遂良。” 钟岳皱眉,“不对。” “什么不对?” 这初唐的人,怎么能和盛唐时的人一起酒歌呢?这不科学啊! “可有颜公真卿?” 一边那人喝酒笑道:“颜真卿?哈哈,叫什么颜公?黄毛小儿一个,喏东北角,抱着酒坛子掏酒喝的,就是了。” “……” “那柳公权呢?” “还公公公呢,姓柳的不趴在那边早喝醉了?哈哈……” “诶,钟兄说的是姓柳名公权,那破小孩,也不知道谁给起的破名,公公公的。” 又是迎来一阵轻笑。 钟岳呆若木鸡地摇头发愣,乱了,都乱套了…… 这在座的,相隔一个世纪的书家都存在着,完全就是初唐、盛唐、晚唐一锅乱炖啊! 疯了! 这个荒唐的时代! “有张旭吗?” “钟兄慎言!草圣之名,何敢直呼?!” “……”钟岳又问道,“钟绍京呢?在不在?” “此乃道圣!钟岳你真是不知火舞的弟弟,不知好歹!” 钟岳眉头一挑,“还有不知火舞这号人物?” 孙过庭举杯摇指着,“喏,那领舞的美姬,就是不知火舞了。” 钟岳深吸一口气,“如此说来,苏轼、黄庭坚、米芾之流,想来也在咯?”既然都是一锅乱炖,唐宋书法大家,应该齐刷刷地都捏造出来了吧。 “谁,苏轼?不曾听过,是钟兄你家那里的人士?” “……”钟岳完全是脑袋一锅浆糊,“大江东去那个!” “江东人士吗?那我确实不熟。” “……” 好吧,钟岳可以确定了,这疙瘩,都是大唐时代的能书善画者全魔乱舞…… duang! 铜锣声敲响。 欢歌笑语之中,辽阔的巨音自远方传来。 “吾辈皆为书痴狂!今朝有酒今朝醉,书颂中秋共抵眠!” 第二六六章 乱有乱的玩法 这是个不存在的时代,然而盛唐的书家,确是历史长河中最璀璨的一代。既然这不是穿越,钟岳也就不去深究,为何相隔一个世纪的人物,可以一起喝酒欢歌,你要乱来,我便乱玩! “这是谁啊,在上边大呼小叫的?”钟岳抬头望向天穹,寻找着发声的人。 孙过庭赶紧敬酒,用酒杯堵住了钟岳的嘴,“钟兄慎言!” “啊?”钟岳尝了口寡淡无味的水酒,“什么意思?” 孙过庭摇头叹气,小声嘀咕了一句,“看样子真的是醉得不轻啊。我朝以书立圣,方才千里传音那位,真是道圣钟绍京啊!若像你这样口出狂言,一道笔墨画下来,钟兄你可能就身首异处了。” 钟岳一惊,还有这种操作?这系统npc,一个个都带武功特技了? “那这个书,什么书颂中秋,又是什么意思?” “以诗词为意,书以载意,唱诵如此良辰美景呗,钟兄难道不知道?” 钟岳哈哈含糊过去,说道:“有什么规矩没有?” 孙过庭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过明显就是老好人一个,说道:“待会儿道庭侍者会发下文卷,执笔而书,钟兄,这个你没忘记吧?” “会,会。” 孙过庭松了口气,“万幸,不然孙某人真的不知道再如何与钟兄再言下去了。” “快说说,有何奖励?” “此乃道庭一年一度的纳新盛会,刚刚不知指与钟兄看了,洛川三杰都来了,就是想拜入道庭门下。” 钟岳忍不住打断道:“我是问,有什么实质的奖励?”这个系统真是够了,说点实在的奖励规则,居然还编这么多背景来,真是难为了这个系统的设计者了。 孙过庭笑道:“钟兄还真是实在人呐。这实质奖励呐,对于大多数来讲,能够入得道庭,便是一桩幸事,要说实质奖励,也只有甲榜三人,可得到实质性嘉奖了。” “说来听听。” “甲榜第三,得一地支令。第二则为天干令,这问鼎之人,则取天干地支令各一。” “哦……靠!”钟岳先是有些明白了规则,然后不由大声爆起粗口来。这……牲口啊,什么洛川三杰,这特么是初唐四大书法家!让我和这些书法大师比书法?这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骗我手头的一对天干地支年号啊,哇靠! 钟岳很久没有游戏体验状态了,这次中秋节,闲着无聊想来玩玩,结果遇到一群牲口般的npc碾压?这还有游戏体验感可言吗? “怎了?” 钟岳回过神来,“没事,看来这什么令的,有点难得啊。” “这个自然,每年两对,这持有令牌,加入道庭,自然可依令取宝,若是能得到大家笔法,岂不是飞黄腾达,近在眼前?” 钟岳看到孙过庭一脸憧憬的样子,觉得演戏演得有些过了,便打住道:“好了好了,孙兄你也说,这只是想想就好了。” 孙过庭瞥了眼钟岳,“钟兄还不让孙某人想了?” 使者走过,将一页黄绢置于钟岳面前,看着交头接耳的两人,严肃道:“方才不打紧,等到锣声响了,若还交头接耳,可要逐出道场的!” 孙过庭赶紧直身,一脸恭敬地说道:“明白明白。” 钟岳不屑和npc掰扯,装什么逼呢,惹急了,老夫把你们一个个都抹除记忆!不过此使者不是刚刚给送衣服的女侍者,看上去,明显逼格就不一样了许多。 “衣冠不正,成何体统!”发完文卷,使者扫了眼钟岳的模样,厉喝道。 孙过庭替钟岳解围道:“请使者息怒,方才钟兄台值此佳节,又有佳句偶得,饮酒甚欢,才如此衣衫不整。” “呵,那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佳句,能让人衣襟都不扣上!” 钟岳下意识地摸了摸圆领口上的布扣子,俺们领扣没这玩意儿! 穿着黑袍,带着高帽,跟个黑无常似的死人脸,终于带着一大叠黄纸溜了,钟岳才舒了口气,正要和孙过庭说话,立马看到孙好人眼神示意,用手指了指嘴,摇着头,示意拿到文卷别出声了。 钟岳朝右边看去,那些拿到文卷的兄die还真是正襟危坐,一语不发,看来这些npc也是受过程序代码编写的啊。 文卷百余张发完,整个瓦舍道场内声音戛然而止,乐师舞姬也停止了吹拉弹唱舞,道庭使者站在中央,缓缓高唱道:“奉道圣号,书颂中秋,列席者,诗词达意,以书载意!启!” 又是duang的一声! 钟岳一脸茫然地四处张望着,泥煤的!光一张纸,你倒是给我笔墨啊!喂,耍赖皮啊! 钟岳再次遇到了那一次缺毛毡似的问题,这尼玛,笔呢,墨呢!他只能转头看向孙过庭了,他桌上也没笔墨,难不成还随身掏出来? 孙过庭看着钟岳目光灼灼的眼神,觉得有些背后悚悚的,手在怀里一掏,还真是拽出一支笔来! 卧槽! 这操作再一次刷新了钟岳的三观。你们一个个真厉害了,都是npc,都不嫌脏的吗?来来来,我倒是要看看,你牛你再从怀里掏出墨锭和砚台来。 然而钟岳这才心里想到这些,孙过庭已经照着掏出来了。 “……” 非但掏出来了,居然砚台里还有墨水的。 非但只有孙过庭,其他人都是这么个操作方式,都是怀里,一掏,然后沾墨便书。 疯了! 这些人,都是不嫌脏的吗? 钟岳忽然有点恍然大悟,是啊,他们都是npc,脏?不存在的,这尼玛就是个二货程序猿瞎编的…… 怎么办?要不借一下…… 钟岳东张西望,其余人早已经在肆意挥动笔墨了。静静地站在中央的“黑无常”看到这个衣冠不正的年轻后辈还在摇头晃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欲要上前,又强忍住心中怒气,暗示自己,如此佳节,莫要气,回去还要吃月饼呢…… 钟岳完全已经玩懵逼了,这就像是一个新手玩家,在没有任何教程和新手任务的情况下,出生地还不是新手村,居然被丢到了一个高手竞技场的感觉,这简直就是刷新三观啊! 无可奈何,钟岳只好举起手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老师,我忘带了!!! 第二六七章 笔呈琅琊,诗取青莲 钟岳也是破罐子破摔了,这个中秋节活动太坑了。如果这个什么使者npc不给笔墨的话,钟岳也就不玩了,你们自己玩去吧,大爷我不伺候了。他还想着,晚上的时候,和张来福一起喝几杯呢。老人家时日无多,能陪一天是一天。 “你又有何事?”道庭“黑无常”走至钟岳面前,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见到钟岳衣扣扣齐了,才按捺住心中的怒意,娓娓而道。 钟岳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也稍加谦逊地作揖一拜,“使者在上,晚生出门时匆忙,未曾带笔墨,还请使者借晚生笔墨。” 此话一出,周围窸窣传来轻笑。就连稍远处喝得酩酊大醉的颜正卿颜小胖子,都醉眼惺忪地爬起来,咯咯地笑着。 “身为书道之人,连安身立命之本都忘了,谈何书颂?你不写也罢!” “别啊,是真忘了。” 一旁的孙过庭再次展现好人模式,说道:“使者,他是真的喝醉了,方才连身上的圆袍都被人扒了去,想来携带的笔墨被人偷走了吧,还请宽恕。这衣裳,还是此间侍女送来遮羞的呢。” 周围又是一阵笑声。 使者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贪口舌之快,连笔墨都被取走了,罢了。” “黑无常”袖袍一挥,桌上出现了一副笔墨,这笔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通体黑亮,看上去和架在下边的砚石融为了一体。 “借人笔墨,本就是书家不耻之举,今日正值中秋佳节,我也就不记你一过了,待会儿若是拿不出什么好的作品来,明年今日,你就莫要过来了!” 明年今日?明年今日老子再过来就是你孙子! 一旁的孙过庭看到道庭的使者走了,也是大松了一口气,继续将注意力转到自己的文卷上。钟岳拿起这支笔。 咦? 钟岳觉得有些奇怪,是自己真的刚刚喝酒喝多了?为什么这笔没有什么分量的? 他在文氏书亭行笔,在琅琊王氏临书,都是完全百分百与外界相仿的体验感觉,怎么这支笔居然没有丝毫的分量? 就在钟岳拿着笔若有所思的时候,回到道场中央的道庭使者也是笑意渐浓。借笔?那得看你拿得动拿不动! 这边觉得钟岳拿不动,然而钟岳实在思考,这笔是怎么做到轻如鸿毛的。 “不管了,先完成文卷再说。” 毕竟进入活动场景,已经是将得到的那个天干地支号令作为押宝门票了,如果任务失败,对了,什么才叫任务失败呢? 系统的声音这时候才从脑海中响起:“文卷若不能鸣金,则视为失败。” “鸣金?”钟岳又糊涂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然而就在钟岳稀里糊涂的时候,前边站着的道庭使者声音严肃地说道:“限时过半!” 这么快? 钟岳抛开别的不去想了,沉思了片刻,既然是书颂中秋,总得写点和中秋节有关的内容吧,古人的书法作品,并不是为了书法而书的,往往都是溢于书表之后,呈现在了作品之上。 既然这样…… 钟岳落笔。 行楷之所以为人青睐,正是行笔快速。虽然钟岳的行楷还未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是临摹了兰亭集序不少时日之后,加上神人九势、永字八法的加持,自然是登堂入室了。 抬头望向这轮已经升到当空的明月。 此情此景,他在这里,有何尝不是一个异乡客呢? 看着这满座书生,有些已经停笔饮酒了,此等场景,钟岳心里不免生出些感慨来。 “庭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不知道这个时代,可曾有诗仙李白,但是钟岳的笔,已经不由自主地写下了这首他们这个时代五岁孩童都会背诵的唐诗。背是都会背,但是这种异乡情节,又有多少人有体会呢?钟岳为什么要赶在中秋节的时候回家,不就是这种情节所羁绊?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自古以来,大道至简。这么通俗易懂的一句诗,包含的情感,确实情深意重,何尝不是每一个异乡客,心头那挥之不去的羁绊呢? 钟岳的笔在最后写下了落款,《中秋静夜思》。 行楷毕竟不同于行草或者狂草,虽说行笔快,但是字与字之间,琅琊王氏的家传笔法之中,还是分得很明朗的。只是笔意连带勾丝,而非字体连动交错,所以看钟岳文卷上的字,都是字字珠玑,清楚明朗,又不显呆板。 如此氛围之下,钟岳还是觉得这样的节日活动还是有助于钟岳的书法进步的。在现实生活了,书法已经成为一种高雅艺术,真说要切磋比试,也都局限于书法比赛之中,而书法当成比赛的一种形式,本身味道就已经变了。 这样的场景虚拟,比起钟岳自己上山采风,酝酿情感,自然要来得方便些。 “限时到!停笔!” 道庭的使者高唱一声,还在奋笔疾书的人纷纷停下笔来,仿佛再不停下来就要当成违规处理一样,当然也有些人,压根就是来看热闹骗酒喝的,根本就没动过笔,譬如颜小胖子和柳公权,在那里一直偷酒喝着。 “请道台,颂中秋!” 底下自从收笔之后,窸窸窣窣的交流声也大了,钟岳挪过去,坐在孙过庭边上,问道:“兄台,这请道台,有什么意思?” 孙过庭合上文卷,好像有些怕钟岳看到的意思,说道:“看来钟兄是第一次来吧。看到那方使者前面的方台没有?” 钟岳看过去,确实有个小台面,上边黑漆描金,很精致。 “咱们的文卷放在上边,若是书艺达到一定水准,就会鸣金投影出来,你看着,这欧阳询要上去了,看完他的,你便知道什么叫做一鸣惊人了。” 一鸣惊人? 合着这个成语就是这么来的? 钟岳一想,一定是系统胡诌出来的而已。看到欧阳询白衣款款,一副潇洒淡定的样子,钟岳料想他也是胸有成竹了。 文卷落在道台之上,众人瞩目望过去。 当!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道场半空之上,渐渐浮现出那欹侧险峻的欧体正楷来。 第二六八章 唐楷之风! 鸣金之声,声声入耳。 当! 当! 当! 当! 当! 当! 足足响了六声。欧体的书风,多用折笔内拓,看上去,字的筋骨清瘦,严谨工整。此书一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不愧是洛川三杰,书风平正之中可见险绝,早就听闻欧阳询有大家之资,看来名不虚传!” 钟岳看着半空中浮现出的欧体正楷,唐楷四大家,不说高下,各有风骚,但是欧体的硬受,足有其严谨的法度,不然也不会有如此之名了。 钟岳回过神来,一旁坐着的小胖子吓了他一跳。 “你是……”钟岳看着小胖子注意力都在那黝黑的笔上,好像之前孙过庭提到过这人,颜真卿? 小胖子听到钟岳的声音,顿时抬起头来,两颊醺红地笑道:“在下颜真卿,京兆人。” “颜……真卿……”钟岳实在看不出来,这个盛唐时期,与柳公权并称“颜柳”,开后世书风之人,居然就是这样一个小胖子! “兄台喊我清臣便可。不过好友都唤我羡门子。” 钟岳回过神来,“你总盯着这笔做甚?” 颜真卿讪讪一笑,“兄台有所不知,此笔名为‘道君笔’,乃是道庭之内的名匠所制,笔重千钧,能抬得起此笔之人,非凡夫俗子,方才见兄台举重若轻,还能如此潇洒地提笔行书,很是惊艳,所以特来一观。” 钟岳这写了没几个字,而且还借抄了李白的《静夜思》,所以并未花多少时间,刚刚大家又在各自书颂,都没特别注意这所谓的道君笔,也只有颜胖子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跑了过来。 “你莫要骗我,什么笔重千钧,没有的事。”钟岳笑道,什么笔重千钧,这笔分明轻如鸿毛。 “不应该啊……”颜真卿紧锁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当! 当! 当! 鸣金声再次传来,钟岳和颜真卿都抬起头,朝中央观望过去。 不出所料,有一篇名文诞生了,这书作者,正是三杰之一的褚遂良。 相较于欧阳询和颜真卿,褚遂良身为书法家的身份,知道的人就少了许多。除了书法爱好者,若是问一个普通人,他可能知道有欧体、颜体,但是问到褚遂良是谁,何朝人士,有何作品,可能就让人一脸茫然了。 不过初唐四家里,褚遂良也算是出身名门,一代大家了。颜真卿初学书法,便学的是褚遂良的书风。这次,鸣金之声响了只有五声。钟岳看浮现在空中的字体,如果说欧阳询的字像是刚毅中正的军人,那么褚遂良的字,就像是高山上抚琴自乐的乐师。 “鸣金五声,倒也是不错的天资了。” 道庭使者微笑着,“诸侍郎能有这样一个后辈,实属难得。” 钟岳看向褚遂良的背影,确实厉害,这个年纪,其实还不是书法大成的时候,然而已经是有所造诣了。明显可以看得出来,欧阳询偏重于结构,而褚遂良偏重于线条。这是两条不同的道路,而最后的成就也真是如此,欧阳询和虞世南的线条、笔法都是为了塑造字形而服务,也就是所谓的法度! 然而褚遂良则不然,法度严谨的架构,在其字体上有了松动,并非是说褚遂良书法功力不够,然而走得道路不同。 钟岳身边的颜小胖子托着腮,看着线条飞动柔美的褚体,喃喃自语道:“褚河南的字,真好看。” “你的也不赖啊。”钟岳看着小胖子一脸崇拜的样子,脱口而出。 颜真卿抬头,笑着看着钟岳,“兄台说笑了,我哪能和洛川三杰比,比不来,比不来的。” 钟岳看向颜真卿手上攥着的文卷,居然是空白的,便问道:“为什么不写?” “不敢写,写得不好。” 钟岳面对这个还未成长起来的一代大家,鼓励道:“你会成功的。” “啊?兄台,你……” 钟岳拍了拍颜真卿的肩,说道:“你喜欢之前欧阳询的字体吗?” “啊?欧阳兄的字,真要我说?” “你说说看?” “太硬了,在我看来,不好看。”这话,颜真卿也只是小声地跟钟岳说,生怕别人听到。 在座的有不少,将来都是一代大家,在这个百花齐放的大乾,钟岳逐渐明白,很有可能,是所有书法大家,在同一起跑线上!因为即便是初唐的楷书大家,在钟岳眼里,笔法都还显得略微稚嫩。 这是一个书法还未大成的时代! 之后偶有鸣金之人,不管一声还是两声的,在钟岳看来,笔法之上,都还不如他之前刚刚学漆书的时候。能够看的,也就只有所谓的洛川三杰了。 “既然不好看,那就别学他们的。”钟岳看着颜真卿,很认真地说道。 颜小胖子有些不自信地答道:“可是爹爹说了,衡州欧阳询,是最有风骨的俗世之才了。” “瘦硬的不喜,那你就往丰腴的方向来,方正的不喜,那你就往酒劲圆润去。” 钟岳提起那只所谓的道君笔。 颜真卿瞳孔一缩,惊讶于钟岳的举重若轻,说不出话来。 于此同时,站在道场中央的那个道庭使者也在无意间看到了钟岳举起道君笔的样子,惊讶地目瞪口呆。这……居然真的拿起来了! “纸给我。” 颜真卿呆若木鸡地看着钟岳,将自己手中的文卷递给了钟岳。 颜体虽然就是颜真卿所创,但是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大乾时代,指不定有没有所谓的楷书大家颜鲁公呢!既然这样,钟岳也不怕历史被篡改。笔体遒劲圆润,法度之上又比褚遂良更为严谨的颜筋之体,钟岳虽然没有系统的学过,但是神人九势和永字八法的加持下,钟岳比任何一个初学者都要看得透彻。 一个“永”字,钟岳是效法颜体大成的笔体,转折外拓,横细竖粗,大有盛唐丰腴的阳刚之美! “你看,这样不就行了?” 颜小胖子抬头看着钟岳,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书法讲究线条、构架、笔法,这文卷上的一个“永”字,居然让他感觉,大乾俗世之人无可匹敌的姿态,还有钟岳手上的道君笔,这人是何方神圣?! 第二六九章 凤鸣九皋 以永字八法写永,钟岳最能承其笔力。虽然没系统地学习过颜体,但是钟岳接触到的漆书,便是金农结合楷书、隶书所创,而金农年轻时候被称为什么?人称“小颜公”,自然楷书上学的就是颜体之风,而漆书古朴雄浑的字体架构,也是脱胎于颜体的丰腴大气。 大乾不是盛唐。这些盛唐时期的楷书大家,也非历史上的那些各领风骚之人,钟岳也明白过来,他不是在送人头,而是在和诸多未起之秀同台竞技! 试想一下,欧阳询、褚遂良还是初出茅庐,颜真卿尚为黄毛小儿,这个时代里,还没有书法大家,那么钟岳何惧之有? 这个天干地支令,他拿定了! 钟岳看着颜真卿双手颤抖的样子,拍着小胖子的肩,站了起来,“你要努力啊,大哥看好你!” 以前钟岳进入笔法系统,都是拜师学艺,钟岳终于明白了,这回所谓的中秋活动,相当于一种历练啊!教颜真卿写书法,这种事情,估计之前钟岳想都不敢想,然而现在居然做到了,还让这小颜胖子目瞪口呆,钟岳心里别提有多爽了! 钟岳手里拿着自己的文卷,从瓦舍高台上缓缓走下去。在喝酒观书的人纷纷望来,看了眼钟岳,也不认识是何许人也,就自顾自地饮酒闲谈着。 “有能耐的都差不多上过道台了,依我看,这次衡州欧阳询,不出所料,应该是要问鼎甲榜了。” “毕竟是洛川三杰啊,一个六鸣,两个五鸣,霸占了甲榜三席,不出所料啊。” 又有人接话道:“那是,不过去岁道庭纳新,鸣金三声便可,不过这一回,好像鸣金三声的有些多啊,也不知道是怎个取法。” 钟岳慢慢走下去,周围已经有人喝得酒气熏熏,“怎个取法也不干你鸟事,连一声都鸣不出来,咸吃萝卜淡操心啊。” 周围顿时发出笑声来。 被怼的那人有些恼羞成怒,立马反驳道:“胡说!你怎知我鸣不出来!” “那你倒是上去啊,去岁信誓旦旦,结果鸣不出来,今朝又畏畏缩缩,这是要等大伙儿都离席了,你才上去?”说话这人,方才鸣金三声,如果还是按照去岁的标准,也算是勉勉强强,可入所谓的道庭了。 到了这个时候,钟岳依旧还是不知道,所谓的道庭是什么组织,也不清楚为什么这个道台可以有鸣金的功能,难道这就是系统的检测标准吗?那为什么之前系统没有任何提示。不过这些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这仅仅是个活动任务罢了,他不是一辈子就呆在此处,自然没有必要考虑这些细节。 道庭的那位使者,也看着走上来的钟岳。之前他还不是很在意这位借笔墨的后辈,然而方才见到他举重若轻,居然能轻而易举的拿起道君笔来,这已经不是寻常人物了!在他的眼里,就算是洛川三杰,拿起道君笔来,恐怕也只能勉勉强强,怎么可能像钟岳这般云淡风轻。 钟岳走到道台前,“这文卷放在上边就好了?” “啊?嗯。”道庭使者回过神来,看向钟岳手中的这份文卷,顿时眉头一皱,“法度如此不严谨,谁允许你如此放肆的?” 钟岳一愣,什么意思? “前辈何出此言?在下用的是行楷,行书为何要注重法度?” 钟岳的回答,顿时引来底下人的哄然大笑。 “这人怕是喝醉了吧?要写行书,凡夫俗子,有何笔力写行书,说这话真是要贻笑大方啊。” 洛川三杰也是淡然一笑,权当钟岳是笑料了。 孙过庭看着口出狂言的钟岳,喃喃自语地说道:“真是醉傻了,能写行书之人,至少是书墨贯体,不然何来笔法可言?” 道庭使者叹了口气,原本以为钟岳拿得起道君笔,是个可造之才,然而看到所谓的行楷,看来只是个花拳绣腿的跳梁小丑啊,便说道:“你下去吧,别丢人现眼了。” 钟岳不解,将文卷放在了道台之上,“好生可笑啊,为何不能写行楷?” “我都说了,俗世之人,走都走不好,还想跑起来?拿回去吧,不会有鸣金之声的。” 钟岳对于这个时代困惑了,难道没有行书?那之前提到的“草圣”,又是什么意思? 然而就在他感到困惑的时候,身前的那个道台忽然轻轻颤抖起来,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力量一般。 “嗯?” “什么声音?” 不少靠近道台的人都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隐而不发,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想放声而又放不出的那种低吟。 笑声渐渐停住了,大家都在找寻,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声音。 道庭的那个使者则是看得最为真切,他就站在钟岳身后,离道台是最近的。 这种轻吟,他听得最为真切。 “这是……” 洛川三杰也注意到了道台上的动静,都循声望来。 “是道台上!”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听到动静的人都望了过来。只有颜小胖子,握着手中的那份文卷,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这个永字,将他整个魂儿都给勾了去。 当! 一声振聋发聩的鸣金声,响彻整个道场。 散发出来的金光,让所有人都眼前一晃,这一刻,连皓月都难以争辉! 当! 当! 又是几声鸣金声,沉稳而又悠扬,让所有人怦然跳动的心就纠结在了一起。 这……这是什么? 欧阳询之前写的书颂,貌似是一篇赋,具体什么内容,诸人都不曾细读。毕竟太长了,不想看…… 然而钟岳的这首诗,寥寥五言,短而精炼,让人一目了然。 庭前明月光。 很普通。 疑是地上霜。 又很普通。 举头望明月。 还是很普通,而且太过直白,诗,难道不该像褚遂良方才写的那样,富有跳动和意境的美吗? 低头思故乡。 直白,好直白的托物言志。 这简直就是一首打油诗啊!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道台足足鸣了九声! 道庭使者颤巍巍地启口,“凤……凤鸣九皋!” 第二七零章 归来,【一万杵】古方! 不同于之前洛川三杰的鸣金声,这次钟岳这首《中秋静夜思》引起的鸣金声是贯彻天际的高亢之声。 凤鸣九皋,这是多少年没有出现过的场面了?就连一旁的道庭使者都惊呆了,奇才,当世奇才啊! 提得起道君笔,引得道台凤鸣九皋,这样的天资,简直恐怖啊!为什么这样的人,之前不曾听说? 诗书不分家,不知道是因为这首清新直白的小诗导致,还是灵动飘逸的行楷所为,钟岳的作品,居然引得九声鸣金,钟岳看着有点炫酷的特效,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觉到,这有点像是之前神人九势最后一步,落笔而万物生的意境。 之前对于神人九势的解读,是用阴阳而阐释的,然而钟岳始终没有体会过那种意境,然而此时此刻,钟岳居然有那种心有所属之感,仿佛书法,在这个所谓的大乾,找到了灵魂的归宿! 道场之中的人都站了起来,看着这篇小诗,各有思绪。 褚遂良举杯赞叹道:“无意于工而无不工,此诗妙啊。” 有人看诗,有人则是看字。欧阳询自恃俗世人杰,对于这次书颂中秋,也是冲着问鼎甲榜去的,然而钟岳的横空出世,则是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不过看到这道台上的行楷之作,他居然没有丝毫的不甘。 这个时代,没有王羲之! “笔走龙蛇,灵动飘逸,这人,究竟是谁……钟岳?到底是从何而来?” 孙过庭呆呆地看着那首《中秋静夜思》,也是目瞪口呆,之前他居然是在和一个能够鸣金九声的人说话?这也太梦幻了吧!一旁的颜胖子赶紧合上自己的文卷,塞入到袖子里,生怕被人发现,一脸崇拜地看着台上的钟岳,心里暗道:大哥说我行的,我也一定能行! 看着众人惊讶咋舌的表情,钟岳也是暗松了口气,看来这个时代没有诗仙李太白啊。 “你……”道庭的这位使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犹犹豫豫,心情很是复杂。 “我?” “这是你写的?” 钟岳看着之前桌上的笔墨,指了指,“要不我先给您拿回来?” “别了,我待会儿亲自去拿就好。”这位道庭使者,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了,看过太多天才,即便是这个天才万中无一,但也仅仅是个凡夫俗子。 “这两枚令牌你拿好,等会儿跟我回道庭。” “啊?” 道庭使者很认真地看着钟岳,说道:“啊什么啊?跟我去见道圣。” 虽然钟岳很想见见钟绍京,但是这个时代,太过玄乎,以至于钟岳担心见到的人,不是一个正常人,这个活动已经够诡异的了,若是再…… 没等他往深处想,当他的手接触到那两块冰凉的天干地支令牌后,一道刺眼的光芒让他睁不开眼来。 钟岳用手遮着眼睛,当他感觉到不是那么刺眼的时候,再次拿下手的时候,周围变得安静了。 回来了? 钟岳望着周围空无一人的场景,再看到包裹、任务栏以及系统之中出现的文氏书亭、金农聊天室,看样子是回来了啊。 钟岳拿着手中的这枚天干地支令,心里说不出是愉悦还是失落,仿佛经历了一场梦,又好像是穿越到了一个魂牵梦绕的时代。 “下一任务。” 系统提示道:“下一任务开启时间未道,宿主无法进行下一任务。” 钟岳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他看了眼第二个任务信息。 开启时间是春节? 感情这三个节日活动任务,并非都是中秋节要完成的啊。他手中得到的这枚天干地支令渐渐消失,看样子又多了一次选择的机会。 看着树上挂着的天干地支年号,钟岳随便中略带深意,既然是甲午之后,那便挑个戊戌吧。 “开启下一此活动任务,宿主需保留一对天干地支令,若宿主在下一任务开启之间内,没有足够的天干地支令,则任务无法开启,请宿主留意此提示。” 钟岳听着系统的提示音,这个意思……就是其中的有一枚,他现在就可以使用了?当然,如果钟岳不想着开启下一次任务,这两枚天干地支令他都可以使用,不过这样的活动任务平日里也不常有,还是留一枚比较好。 现在其实钟岳并不缺笔法或者画法,缺的就是这样的历练机会,毕竟书法比赛,现在临摹一张作品,绝对没有类似这样的书颂中秋活动来得激动人心。任务栏之中,不断跳闪着完成成就的提示,钟岳一次性点了开来。 【第一次完成活动任务】奖励三百点成就。 【书颂中秋】完成,奖励五百点成就。 【鸣金达成】奖励一千点成就。 【为列甲榜】奖励三千点成就。 【凤鸣九皋】奖励一万点成就。 一系列的成就提示,像是放烟花一般,都快把钟岳给弹懵逼了,这做个活动,居然完成了这么多成就,真是恐怖啊,看来以后要多多参加这样有意思的东西,不然商城里那些高价值的玩意儿,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兑换出来了。 钟岳将那枚甲午令取回到包裹栏之中,意念一动,准备点开来。 “宿主是否确定使用甲午令,确定之后将无法重新用作任务开启钥匙。” “确定使用。” 包裹里的甲午令一闪,瞬间变化成了一样长方形的纸质物品。钟岳眉头一挑,难道是什么笔法吗? “这是……【一万杵墨锭古方】!” 钟岳略略吃惊,自从以五百斤油古方生产的一点漆问世以来,钟岳就一直想找另外的墨锭古方,不过他找遍了商城,都没有发现其他的墨锭古方,当看到这个【一万杵墨锭古方】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意外的惊喜。 钟岳看向古方之中的介绍。所谓的油烟墨锭,桐油和胶质是必不可少的,这【一万杵】的配料,比之前的【五百斤油】少了许多,只是这个配方里,居然要用到麝香和碎金!这是钟岳所不能理解的地方。 首先,麝香已经是非常名贵的药材了,如今野生香獐已经禁止猎杀了,那么麝香只能是靠养麝取香,但无论是什么方法,麝香的价格,几乎炒到了五万一克的地步,用这种东西去制墨,这简直是疯了! 然后是碎金,更加让钟岳怀疑这墨方的真实性了,金子还能炼墨?能和油墨融在一起?这个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金属制品是很伤砚台的,这个墨锭的古方,处处充满了疑点,钟岳看完之后,只能是暂时将它收起来,这……根本无法付诸于生产啊! 第二七一章 墨厂洽谈 中秋过后,华美的放假安排,还有两日余额,然后大多数地方,可能休一天中秋节都已经算是奢侈的事情了。钟岳这次回来,自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到了z县的胡文开墨厂,钟岳和门卫的老头打了个招呼,递了两条香烟,便在门口等着。 过了半响,才看到当初带他制墨的胡一索系着那条可能几年都未曾换洗过的挂袋,悠哉地走过来。 “胡师傅。” “钟岳,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外头工作不好找?我就说了嘛,我们墨厂里,虽然工作是辛苦了些,但是待遇还是不错的。” 钟岳递过去一条烟,他本身是不抽的,为了这群老烟枪,特地买了一包。 “哟呵,看样子混得不错啊。”胡一索瞅了眼钟岳手中的那包华夏,这烟,可得六七十一包呢。 钟岳说道:“墨厂生意怎么样?” “还是这副死样,半死不活的。” “胡师傅,你见多识广,这次我来,主要是想问您件事情,关于墨锭配方的。” 老胡刚点上烟,眉头一挑,记得当初钟岳就是话说半句的问到过墨方,稍微上了点心,“你如果想打墨厂的配方,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这玩意儿我可是不知道的。就算那几个知道的人,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要是透露了,估计得抓去蹲局子。” “想哪儿去了,我就是想问问您,墨锭配料里,如果掺麝香和碎金靠不靠谱?” “麝香和金子?钟岳你是疯了吗?墨锭都才多贵,你知道一克麝香和一克金子多贵?” 钟岳一听胡师傅这口气,感觉到确实有些不靠谱。昨夜得到的【一万杵】古墨方,钟岳思来想去,先是问了问张来福,不过老张也不是行家,就让钟岳来墨厂问问这些制墨的老师傅,看看有没有这个先例。 “看来是行不通啊……” 胡一索看着钟岳有些失落的样子,说道:“你啊,别折腾什么古墨方的事情了,这种墨方,又不是你一个人花个几天几个月就能搞得出来的,有的是一个家族,几代人,不断研制、尝试,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才定下的方子,要是你能够一下子倒腾出来,如今墨厂那些保密的方子,也就不会那么金贵了。” 钟岳还是有些不甘心,问道:“我能问问厂里的几个老师傅吗?” 见到钟岳不死心的样子,胡一索便道:“行吧,既然你想问,我带你过去,他们肯不肯告诉你,我就不清楚了。” “好。” 老墨厂二十年如一日,里边的厂房都是水泥灰白,门口堆放着用铁皮箍成的桐油桶。胡一索边走边问道:“你怎么老是琢磨这个墨方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得了什么老墨方?” “还是先问问老师傅,之后再和您说其他的事情吧。” “得嘞。”胡一索见到钟岳口风这么紧,也明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带着他到板房里修墨的车间里。 古法阴干的时间较长,在墨阴干一个月之后,稍加定型后,就会有这道工序,便是将墨的边边角角修整齐,如今钟岳身怀【中级炼墨技法】以及【中级制笔技法】,不说是一代名匠,至少和这些几十年经验的老师傅,也算是平起平坐了。 炼墨是个体力活,这些墨厂的老师傅上了年纪,就不会在当初钟岳凿墨团那个车间,都是到这个车间,做些精细的手艺活了。 “老赵师傅。” “一索啊,什么事?”这才白露过了没多久,老头整得跟大冬天似的,带着顶线帽,老花镜架在鼻尖,手里的那把刻刀用破布缠绕着好几层,脏兮兮的。制墨车间里,没一人身上是干净体面的。匠人,吃得苦,才有手艺上的提升。 “这有个小后生,之前来墨厂实习过,想问您点东西,所以我给您带来了。” 钟岳朝老头善意地笑了笑,“赵师傅您好。” “什么事?” “我想问问,墨方里有麝香、碎金两味,靠谱不靠谱。” 老头摘下老花镜,朝胡一索瞥了眼,手拿着老花镜的架子,“你问这个干嘛?” “手里有个方子,这两样东西弄不明白。一来麝香昂贵,虽然明白作为香料,这个麝香是顶级的,但是再好的墨锭,如果不是古玩,就算是当成工艺品,价钱也不可能太高,还有就是这个碎金,金属伤砚,怎么能掺入到墨锭里去?还是说,要磨成金粉,但即便是金粉,它也伤砚啊。” 老头看着钟岳一脸认真的样子,笑道:“谁告诉你碎金就是金粉的?” “啊?难道不是?” “碎金,是黄菊花。” “菊花?” “没错,一想墨方里用的香料,有些是中草药,有些就是一些花瓣,至于你说的麝香,那在以前,只有是达官显贵定制的墨锭里才会用到的配料,不过现在你要找那些野生的麝香是不可能的,至于说人工麝香,价格也不是特别离谱,几块钱一克的事情,一般墨方里都会用到这个。” 听完老头这么一说,钟岳才觉得,这个古方是有点靠谱的,至少价格成本和伤砚这两个问题是不存在了。 “胡师傅,刘厂长在吗?” “刘厂长,在,你要找他干什么?” 坐在高脚椅上的赵师傅站起来,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将自己身上的挂袋解下来,“干嘛,还不清楚?谈生意的呗,走吧,你跟我过去,我带你找他。” 老头深谙人世,这小子先问了问麝香和碎金的事情,肯定是觉得自己手上的古方子有点不靠谱,所以担心之后谈得不顺利,后来听他一解释,脸上明显有了释然之色,还提出要见厂长,八成就是来卖古方子的。 “你叫什么?” “钟岳。”钟岳跟在赵老头的身后,朝后边那幢看上去稍微新的二楼洋房走去。 老头双手负在背上,说道:“钟岳是吧,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狮子大开口。” “什么?” 老头说道:“墨方这东西,也是有好有坏,不仅靠方子,手艺还是关键,所以价格上,不会太高。你卖给我们墨厂呢,还算是保险的,要是一些无良私企,可能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 钟岳明白了,这是把他当成要卖方子的了。 “你在这里等下,我去和厂长谈谈。” 钟岳还来不及解释,赵师傅就进了办公室,等过了小半会儿,才走出来,说道:“既然你和刘厂长之前认识,那我也就不介绍了,你自己和他谈吧。” “好,那麻烦您了。”钟岳将一包还没拆的烟递给老头。 “呵呵,小后生懂事啊。”老头将烟插进胸口的表袋里,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开个三万五万的,刘厂长都能做主,别傻乎乎的三千块就给卖咯。” 老头在钟岳肩膀上拍了两下,然后就下楼了。钟岳摇了摇头,哭笑不得,他不是来卖的啊! 钟岳走进办公室,看见刘永鑫正在倒茶。 “刘厂长。” “哟,钟岳啊。好久不见,坐。” 钟岳坐在那锈迹斑斑的椅子上,说道:“刘厂长,我这次来……” “我明白。”刘永鑫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将瓷杯递到钟岳面前,“老张身体最近还好吗?” “恩,挺好的。” 刘永鑫东拉西扯的,扯起了家常,让钟岳有些一头雾水,就差认钟岳当干儿子了。 “阿岳啊……” “刘厂长,我这次来是……” “我明白,是卖墨方是吧。你看,如今墨业不景气,这产量一天不如一天,你看这么着,先把墨方拿来,试着生产一两批,如果销量好,我们再收,不然……我真的是爱莫能助了,我这也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才破的先例,不然像你这样来路不清的墨方,我是收都不敢收的。” 刘永鑫一副吃定了钟岳的样子,拿起瓷杯,吹了吹上边的茶叶。 钟岳说道:“刘厂长,我不是来卖墨方的。” “哦?那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和您谈谈,这墨厂能不能收购一事。” 嘶。 咳咳! 瓷杯中滚烫的茶,差点洒在了刘永鑫的裤子上,他赶紧放下瓷杯,那纸巾抹了抹,笑道:“收购?钟岳,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谁来收购?” “我。” “哈哈,你今天一定是来卖墨方,估计编出个收购来糊弄我的吧,我告诉你,这墨方,三千块,如果能投入生产的话,不要和我扯其他有的没的。” 钟岳明白会让人难以置信,将准备好的一份文件放在了刘永鑫的面前,“您看看这个,就知道我是不是胡扯了。” 刘永鑫眯缝着眼,看向钟岳递过来的这份文件。 “三个亿?一点漆?” 钟岳说道:“现在,可以谈谈收购了吗?” 刘永鑫将身子坐直了,“看来之前阿福替你来找关系,你来这里是摸底来的啊。但是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什么意思?” “这个墨厂,是不可能被收购的。” 钟岳淡淡地说道:“为什么?” “这厂子又不是我的,地方企业,要收购,你找县里说去。” “……” 找县里?疯了才去找县里谈! 第二七二章 大师附体? 钟岳最怕的就是这个,看来收购是不用谈了。 “那代加工呢?” 刘永鑫饶有兴致地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就能代表这个一点漆公司?” “因为我就是法人代表,您说我说话算不算数?” “……”刘永鑫额头冒汗,三亿资产的大公司,钟岳是老总? “您仔细看一下这份文件上的法人代表,如果还是不相信,认为这是假的,不介意您去沪上实地考察一下。” 钟岳都这么信誓旦旦了,刘永鑫额头的汗更多了,“你……哦,钟……钟总,您稍等一下。” …… …… 墨厂上岁数的二十多个老师傅坐在一起,看着钟岳拿过来的一点漆样品,互相传阅着。 “这个质量……说实话,我们墨厂很难达到。” 刘永鑫有些汗颜,刚才在办公室,一听要接钟岳这样一个大单,差点就是抱上去猛亲他了,然而这些个老师傅坐在一起一合计,结果给出的是这样一个答案,无疑是往他头上泼了盆冷水。 “老王,你这……再看看啊,咱们胡文开墨厂若是制不出来,那这z县能制出来的可就不多了。” 一旁那人拿着钟岳从系统里制出来的墨锭,说道:“这个制墨的想必是个高人,厂长你看,墨质细腻,表面光滑,而且还泛有紫光,这么好的墨锭,反正以现在墨厂出厂的这些产品来说,根本是不能达标的。这些钟先生,能冒昧的问一句,这墨锭是出自何人之手吗?” 钟岳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不才,正是在下。” “不可能!”胡一索站了起来,你这炼墨的本事还是我教的,你能制出这么好的墨锭来,那我这炼墨师傅还要不要在厂子里混了? 钟岳说道:“大家别忘了,除了手艺,配方才是关键。几位再看看这块用塑料膜塑封的这根金樽手造。” “能拆开来?” 钟岳手一请,说道:“自然。这金樽手造,是我们一点漆墨厂的老师傅制造的,虽然品质不及我亲自炼制的墨锭,但是也达到我们一点漆对于金樽的要求。不过沪上稀缺的就是这样的古法匠人,如今销量上去,这个产量根本无法跟上去,所以我才过来找刘厂长合作,洽谈这生意,除了这个金樽,未来我们一点漆还会开发另一款墨,届时纯手工的墨品会更加却人手。” 虽然仿人工生产线可以节省大量的劳动力,但是经过一段时间试验后,钟岳发现,从这生产线上出来的墨锭,品质不及手工制造,只能被定位为“银樽”品质,如今市面上那批金樽的,是除了钟岳以外,欧阳国青另外招徕的炼墨匠人,但是在沪上,劳动力成本高,而且一点漆对于这样的古法设备又不完善,继续找到合作厂商,这样的情况下,欧阳明才将欧阳国青目前的意思转达给钟岳,希望能利用好z县的现有资源。 这是一个忽如其来的大客户,刘永鑫可不想放跑了,便对那几个厂里的骨干挤眉弄眼的,“没问题吧?人家沪上的老师傅都在行,怎么,可别说你们不行?” “刘厂长,这么和您说吧。光有方子还不行,我们不知道这个什么金不金樽的东西和我们之前的制法一不一样,这取烟的时候该怎么取,凿揉的时候该到哪样的一个程度,这些心里没谱,怎么敢打包票啊!” 钟岳笑道:“这不有我呢嘛,该是怎样的方式,具体怎么炼制,我教你们啊。” “……” “……” 一群老师傅不说话了。 刘永鑫算是明白过来了,感情是这帮老伙计面子上抹不开面儿啊。一听钟岳教他们炼墨,这一个个的,就跟聋了似的,屁声儿不发,就是不想倒头来,被一个小后生指手画脚。 “咳咳,这个钟岳啊,不管这次合作谈不谈的成,既然这什么金樽是你炼制的,我都想聘请你为我厂的技术顾问,你看……” 刘永鑫看得明白,钟岳自然也能感受得到。这些人虽然说出去可能没什么名气,但都是在墨厂干了几十年的老员工,让一个几个月前还来厂子里实习的人指教,这不是徒弟使唤师父?能乐意就怪了,于是赶紧说道:“不不不,刘厂长,您误会了。我过来,不但是谈合作的事情,而且还要聘请在座的各位,到我们一点漆,作为技术顾问,放心,人还是胡文开墨厂的人,我们会派一些年轻的员工学习古法制墨的手艺,这样不仅是提供贵厂一些劳动力,还能够将徽州古法制墨的手艺传承下去。当然,在座的各位,我们一点漆也会给相应的酬劳。” 听到钟岳这话,原本有些不乐意接活的老师傅们一个个眼睛发亮。 “你……你,不是,钟老板,你说真的?” “叫我钟岳就好。大家都是徽州制墨行业的前辈,我是晚辈,只不过在我们这个一点漆上,我只是术业有专攻罢了,等明日材料一到,我和大家简单说一下特殊的步骤,想必大家立马就能熟手了,不用我在一旁说三道四,打扰大家的正常上工了。” 几个老头一合计,这事情倒是对他们有利,便说道:“刘厂长,我看可以一试。” “只是这个制墨需要阴干,时间太长,如果真的要谈,恐怕得等到明年了。” 钟岳叹气道:“古法制墨,一些纯手工无法代替的只能靠人工来,至于阴干,我们一点漆早就有现代技术了。” “烘箱不行的,这个十多年前咱们就尝试了。” 钟岳摇头说道:“不是烘箱,是另外的恒温蒸墨技术,能把六个月的阴干期缩短到十天,不然你们手上这些金樽墨锭,还得等到明年四月份才拿得到手呢。” 刘永鑫目露惊讶,“钟岳,你们……你们能不能把这个技术转让,哦,不,是提供给我们使用?” 墨锭的阴干,一直是老墨厂无法攻克的技术。之前行情好的时候,刘永鑫便准备找人攻克这项技术,烘箱、化学方法、物理干燥剂等等都用了,都不好使,后来连年走下坡路后,也就没有提这件事情了。确实,从客户下订单,如果是指定的货源数目不足,重新赶制,又要耗费半年,这样的生产效率确实无法满足现在这个时代的需求。 “使用是可以,不过得等到合作达成,而且是一点漆在徽州这里建好分厂,这里代加工好的墨锭送到我们那里就好,阴干的环节交由我们来处理。这个希望刘厂长能够谅解,这套技术,从开发到引进可是耗费了七百多万,如果无常提供给贵厂,您觉得合适,我都有点肝疼。” 这些技术,并不是掌握在钟岳手上,而是欧阳家的产业,如今一点漆的运作模式里,很大一部分生产器械都是现成组建起来的,这些欧阳开山都没有要钟岳一分钱,但是不代表钟岳可以借花献佛。找胡开文老墨厂代加工,其实已经是钟岳在挽救这个即将落寞的老厂子了,如果刘永鑫还想着得陇望蜀,那么显然就是有些不要脸了。 听完钟岳这委婉的拒绝,刘永鑫也明白,想从这年轻人口中捡什么天大的便宜,就是搬出张来福来恐怕也不好用了,现在唯一的途径,那就是合作。合作,就是给老墨厂生机! “我冒昧的问一下,一年会有多少订单呢?” 钟岳笑道:“这个我无法回答您,但是这个数,估计跑不了。”钟岳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千单?”刘永鑫尝试着问道。如果是五千单的话,那厂里的利润估计也有个小二十万增添。 钟岳摇了摇头,“我喜欢用斤来说话,是五千斤。” “五千斤!” 一时间,圆桌上的人都变得不淡定了。 大生意啊! “这个……那个什么……我是说啊……哈哈。”刘永鑫忽然说话磕磕巴巴起来,不停地用手拽着自己的皮带,“什么时候签合同?” 钟岳笑道:“这个等到我回沪上,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和你们接洽代加工的事情,当然,刘厂长。单子多了,这个利润上……您应该明白的。” “明白,明白。时候也不早了,大家伙收拾收拾,洗洗干净,咱们去远华吃个饭,招待招待钟总!”刘永鑫心里暗道,难怪这两天左眼皮一直跳,感情今天是有大鱼自己找上门了。 钟岳起身,说道:“别了。我这还有事情要做,如果您觉得我们有合作的机会,明天派俩老师傅,看看我制墨的流程,如果行得通,那再谈合作的事情,可行?” “没问题。” 钟岳笑了笑,“没问题就好。” 有个沉默寡言的老师傅一直在琢磨这金樽墨锭,期间一直没抬过头,忽然问道:“冒昧的问一句,此墨古名叫什么?” 钟岳犹豫了片刻,说道:“五百斤油。” 不少懂行的老师傅都目露惊讶,“还是名方啊!” 收了钟岳一包华夏烟的老赵心思缜密,问道:“那之前你问的那两味呢?应该不是五百斤油这个方子的原料吧?” “那方名为【一万杵】。” 屋内一片死寂…… 第二七三章 幼薇啊,嫁了吧 如果没有三爷这个身份,老黄家在z县就是普通的富贵人家。三层的洋楼,看上去比沪上的别墅更显气派。钟岳第一次来,说实在的,沪上的三爷,和z县的三爷,那是两种身份。 强龙难压地头蛇,地头蛇到了自己的地盘上,那就是呼风唤雨了。当然,这些全是钟岳自己的想法,如今治安良好,黄家没有了当年的绿林气,反倒看上去像是个书香门第。 “钟岳?” “雕爷,这么巧,你也在啊。” “你来做什么?” 钟岳摇了摇手机,和三爷联系好了,过来拜访一下。 “阿雕,钟岳来了吧,让他进来,不是说了,今天有贵客到访,让你到公司去就好,怎么又回来了?” 花头雕爷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刚才送货,钥匙拉您这了,折回来拿钥匙。”老雕鱼眼泡子一瞪,靠着钟岳的耳朵低声说道:“小子,放规矩点!” 钟岳走进屋子,说道:“昨日十五,猜您和家里人在过节,所以特地挑今天过来拜访一下,送点东西。” “客气了。家里也没什么别人,幼薇的父母在米国,其他一大家子,除了大事情走动一下,这种中秋,也就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没什么其他事情。” 钟岳张望了一下,“幼薇呢?” “你找她?”黄三笠眉头一挑,略带微笑地问道。 “哦,也没什么事情,就是问问最近身体如何,沪上那个张鹤平,如果还有需要,我可以帮忙联系一下,之前那两份病例的扫描件,我给您带来了。” 黄三笠站起来,“哦,那真是太谢谢了。幼薇还后边琴房里。” “琴房?有琴房,为什么之前去青少年宫的自习室练琴?” 黄三笠正看着病例,抬起头,“哦,之前那会儿在装隔音玻璃,不过一天就装好了,不过那段日子,也不知道这丫头抽什么风了,说那边安静,不过后来又不去了,诶,这事你怎么也知道?” “哦……听说,听说的,三爷,您看病例,我去看看她。” 黄三笠点了点头,看起了那两份宝贵的病例,半响又回过神来,“不对啊,听谁说的?这小子,呵。” …… 琴房的隔音效果很好,钟岳站在外边,丝毫听不到任何琴声。回忆倒是那段时候,黄幼薇抚琴相伴,那时候,钟岳的小楷,还在师从文征明,写得还未登堂入室。时隔几月,如今连西岭印社,都邀钟岳出版了这篇小楷经典了,时间过得真快。 透过百叶窗,钟岳隐约看到里边那抹倩影。 向死而生,钟岳每每想起这四个字,都有些不忍。 我们的教育里,对于死亡,从古至今,那都是讳莫如深,即便是那些年迈之人,到了面临死亡的时候,都会崩溃,都会变得心力憔悴,然而一个人自打记事起,就要接受这样的人生,是何等残酷? 钟岳没有敲门,直接推了开来。 黄幼薇看了眼,继续抚琴。 钟岳同样没说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好像这场琴会,就像是伯牙遇子期那样,就缺他这样一个听众。 古琴,和书法一样,都是属于古文化,正在逐渐消亡。越来越多的人,连古琴和古筝、扬琴这些乐器都分不清,更别提琴律和技法了。不管琴棋书画,中国古典文化,其实都与阴阳五行的哲学相结合,一弦属土为宫,弦最大,声沉重而尊;二弦属金为商,次于宫;三弦属木为角,弦用六十四丝;四弦属火为徵,弦用五十四丝;五弦属水为羽,弦用四十八丝。聚集清物之相。 这是最初的古琴五弦。后周文王文王改弦,六弦文声主少宫,文星柔以应刚,乃文王之所加,七弦武声主少商,武星刚以应柔,乃武王之所加。才成为千百年来,流传至今的七弦琴。 钟岳坐在位置上,听黄幼薇弹琴,最直观的感受,那就是静。 古琴的三种音:散音、泛音、按音,都非常安静。 散音松沉而旷远,让人起远古之思;泛音如天籁,有一种清冷入仙之感;按音非常丰富,手指下的吟猱余韵、细微悠长,时如人语,可以对话,时如人心之绪,缥缈多变。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则同大地,称为天地人三籁。 这样的琴声下,做其他的事情,反而不会被影响,只会让你的心情变得舒缓下来,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听着黄幼薇的琴声,钟岳可以安静地坐一下午,临帖练字。 琴音落,余音绕梁,钟岳回过神来,看向黄幼薇,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启口。 他是来干什么的?忽然一瞬,他居然忘了,他是来干什么的。 两人愣了一会儿,反倒是黄幼薇先开的口。 “你们的产品,被查封了。” 钟岳一愣,回过神来,“我知道。不过不是我们的原因,是月饼,月饼出了问题。”不过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对了,这个送你。”钟岳想起来自己到底干嘛来了。之前拍短片,连酬劳都没有给,平安扣又没有很好的机会送与她,这说不过去,“你务必收下。” 黄幼薇心思并不在这糯种阳绿的平安扣上,“清雨姐姐说,出了丑闻,不管是文化圈还是娱乐圈,都是很不利的事情,你这么不在乎?” “公关这一块,已经有所动作了,你不用担心。”现在沪上,应该早就按照他的想法,谋定而动了。 黄幼薇很平静地说道:“你是企业的总裁,难道不应该你出面解释澄清?就算过失不在于你们,但是消费者不知道,他们会下意识的以为,你们所有的产品,都是有质量问题的。” “这个礼盒,本身就不是用来吃的,就算月饼是发霉的,假如我们一点漆能让它成为兑换券,你觉得消费者会有什么想法?” “什么意思?” 钟岳笑道:“肯花六千多买一盒月饼的,你觉得,他是为了吃那里边的四个月饼?既然有人想炒作,那就让他们炒吧,炒得越凶,反而是为我们打广告,月饼能换银樽墨,就算它是发霉的,谁又会在乎?谢谢你的关心。” “我不关心。” 钟岳站起来,“总之,这东西你收下吧,我要回沪上了,以后有机会再联系。” …… …… 钟岳离去了,黄幼薇**着挂在脖颈上的平安扣,看了眼西垂的夕阳,喃喃自语道:“还是慢了一些。” 一曲《流水》,缓缓响起。黄三笠站在琴房门口,看着面容上有些情绪的黄幼薇,犹豫了一下,说道:“幼薇啊,如果合适,就嫁了吧?!” 崩! 琴音乱了…… 第二七四章 顾,大局 徽州的高铁站,在市区郊外。 朝东望,鸟瞰下去,是徽州的新城区,朝西则是连绵的丘陵。城市和山岭,在这高架桥两侧,繁寂分明。 “这围巾带上,天气冷了,记得带上。” “嗯。”钟岳接过顾秦递来的大包小包。 “新买的大衣和衬衫,都放在行李箱里了,回去记得挂起来,不然等到穿的时候,就皱巴巴的了。” “嗯。”钟岳觉得,找了个女朋友,就跟找个了小妈似的,亲妈不要了,小妈来管生活…… “过去之后,记得每天打电话。我不给你打,难道你就不会打过来?上次去沪上,莫名其妙一个电话后,就闷了俩月,你是嫌话费太贵?” “嗯,啊,不是……”这个不能嗯,钟岳扫了眼顾秦脖颈上的那四季豆,插开话题,说道,“你带上它,真美。” 顾秦翻了翻白眼,“你这是在夸自己?” “没有啊,确实很美啊。”钟岳将行李箱牵过来,“本来书斋够大,你来沪上绝对没问题,但是你在徽美院,也有自己的理想,我不能让你因为我放弃你自己的理想。” 顾秦捏了下钟岳的脸,“美得你。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了,把我当什么了?” “好了好了。”钟岳摸了摸顾秦的头,“各自努力吧,你的画,就算卖不出去,我都收了!我来养你!” 顾秦恨得牙痒痒,“你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嘴又变得欠了?”说着,朝钟岳的腰间拧去。 “哈哈”钟岳一躲,“回去吧,我过安检了,再晚就赶不上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 钟岳笑道:“高铁又不是我开的。”说完,低下头来,在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上亲了一口,“上次没把你吃了,下次一定吃了你。” 说完,立马闪进了安检门。 顾秦被调戏得满脸通红,看着得趁的钟岳已经在安检门里招手道别了,又气又恨,但又拿他没办法,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朝一旁看去,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容,站在外边的看台上,眺望着这里,目光随着钟岳的背影移动着,顾秦咬牙切齿地嘀咕道:“黄幼薇,你个小贱|人……” …… …… 中秋节已经过去,然而风波还在继续。 沪上的文化圈,倾轧博弈,却是因为那金樽礼盒而起。 天价月饼,销量惊人,然而被媒体曝光月饼用的是过期月饼后,那些还来不及下架的超市里,反而是被销售一空。 某些人推波助澜,但是欧阳家也不是吃素的,请水军谁不会?到底多少货是被暗中召回,还是真被人抢购一空,谁有知道? 然而这一反常现象,却被一下媒体捕捉到了炒作点。 月饼换墨锭,到底是亏了还是赚了?为什么月饼过期还被卖光了? 渐渐的,媒体的焦点,反而集中到了原本作为赠品的墨锭上面。不少网上的博主,都发帖,大篇幅地将一点漆的金樽、银樽系列产品进行了全方位地评价。一些懂行的人,甚至拿市面上,同等价位的名牌墨锭,做了一个性价比对照,当然,内行人有兴趣看,外行人,也就看个热闹。 这些,自然都是在钟岳提出月饼换墨锭的设想下,推波助澜,一浪掀一浪而成。 一点漆的厂址,在兰桥工业区。随着这一次成功的营销,不但避过了被牵连的抹黑,销量不增反减,订单上更是多了十个百分点! “总经理,京北的回志斋说,要进一批金樽,指定了要刻有钟字号的。” “告诉他们,钟字号的属于大师级限定版,不可能再这么发售了,金樽现在都是货源不足,告诉他们,下单要趁早,不然货源没了,让他们自己看着办。”欧阳国青放下笔,冷笑道。 “是的。” “什么时候,钟字号成了大师级版本了?”钟岳风风火火地赶来,行礼还领着,这就摸到了一点漆的厂址来,坐在了欧阳国青的办公桌对面。 欧阳国青眼睛发亮,“财神爷,你这心可真大啊,这么大的公关难题,居然还能够在徽州坐得住,这都十八了,你才赶来。” 钟岳笑道:“有国青叔坐镇,什么事情办不成?” “这次是你这个甩手掌柜出大力了,只能说这招漂亮,虽然少赚点,但是这个招牌,打响了!” “阿明呢?” “生产线那里,货源都快跟不上了,他这个销售总监,已经亲自上前线去了。” 钟岳将一份意向书递到欧阳国青面前,“这个,您看向。” “谈妥了?”欧阳国青有些喜出望外地看着老墨厂的接单意向书,现在他们公司,缺的就是手工这一块,沪上的古墨匠人太少了。 “嗯。” “你真是财神爷啊!” “这叫什么话,赚的钱都是进我口袋,我这不就是帮自己揽生意。” 欧阳国青笑道:“今年你怕是拿不到红利了,账本上都是赤字。” 钟岳笑了笑,“没想过拿钱,我和您开玩笑呢。” 钟岳也明白,工资、运营以及这次公关危机的度过,都是要耗费不少资金的。 “对了,这是我这次找来的另外一个古方,您安排一下,我们即将推出这款。” 欧阳国青惊了个呆,“什么?还有古方?” “嗯,不过要用一味麝香,成本上,需要研究团队来分析考量,至于炼墨技法上,这个我之后再来传授。” “【一万杵】?这是北宋吴家那个古方子?” “应该是的。” 欧阳国青看着钟岳,深吸了一口气,“钟岳,你……” “啊?” “牲口啊!这个方子都被你找到了!为什么我们派人都快将徽州翻个底朝天了,毛都没找到?” 钟岳呵呵一笑,暗道,你找得到就怪了。 “行了,那我先回书斋了,国青老叔,那您先忙着吧。我得好好歇一歇去了。” “还歇?你这都歇了几天了?” 钟岳一愣,指着桌上的合同还有配方,“我这是歇?” “你这话,我没法接……” 第二七五章 第一次拒客 凯宏轩 “王哥,这欧阳家这么猖狂,你就不打算出手管管?” 小圆桌上,三人闲坐畅聊。咖啡各不相同,牧倾允面前的是一杯不加奶的黑咖啡,而曹西岚面前的则是一杯卡布奇诺,至于王格手上端起来的。 吸~ “牙买加蓝山产的咖啡,味道就是不一样。什么?西岚,你刚刚说什么?” 曹西岚眉头一挑,手捋了捋西装,朝牧倾允望了一眼。 牧妖精用小勺子搅了搅面前的咖啡,似乎并不急着说话。 曹西岚说道:“牧姐,没放糖,别搅了。这事情你出的主意,你来说吧。” “你们俩都不用说了,我又不瞎。”王格将一旁的一份报表扔在了桌上,用手指戳了戳,“一清二楚,到底还是堵不住欧阳开山啊。” 曹西岚手指托在太阳穴上,“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没你想得这么糟糕。” 王格靠在沙发上,“那你找我干嘛来了,呵呵。” 曹西岚有些沉不住气,深吸一口气,“欧阳家进来,对你我都没好处。” “早知道这一点,那西岚,你就不应该和牧妖精两人,准备半道上抛下我凯宏轩啊,怎么着?现在想到我,想要我替你们擦屁股?” 牧倾允端起咖啡,无所谓地喝着,“阿格哥,我可没这么说。” 若是一般人,听到这一声脆甜的昵称,恐怕早就把持不住了,然而王格仿佛是在看一副红粉骷髅一般,说道:“你没这么说,但你至少这么在想。” 曹西岚手指敲打在大腿上,“老爷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可不像二位这么大权在握,如果曹公素垮了,曹氏影业,我是不用想染指了,那么合作的事情,根本就不用谈了。” 王格看着曹西岚还在硬撑着面子,更是不着急,“曹公素一年的产值,也就几千万,这种不赚钱的行当,早该关门歇业了。” “这话,王格你敢当面跟我家老爷子说?” “哈哈,小岚啊。要救曹公素的墨业,很简单。” 曹西岚笑道:“哦?王格你说说。” “我这支招出招,到时候又是卸磨杀驴,这可怎么办呐?” 牧倾允说道:“凭凯宏轩和王氏影业如今的地位,沪上就算是有曹氏和牧氏,也是三国鼎立的局面,阿格哥你这是在怕什么呢?” “吼吼,牧妖精,这话的意思,就是又想另起炉灶?” “我只是说个事实。” 王格笑道:“如今曹氏、王氏在影业一块,互相竞价,艺人、导演上互挖墙脚,如此下去,必然是两败俱伤,当初我就提议合并一事,只是曹景玉不肯,若是再来个牧氏,西岚,你觉得沪上这趟水,还搅得不够浑吗?” “王哥说笑了,合并我是举双手赞成,只是曹氏一直都由老爷子攥着那股份的大头,只要他一日不答应,我也没辙,一旦我拿到那份,立马谈收购一事。” “注意用词,不是收购,是合并。想上市,王氏影业随时都可以,只是一旦上市,那必然就是你死我活的斗法,我是读书人,这样刀光剑影的事情,不想做是,所以才一直等着曹氏的表态。” “嘻嘻。”牧妖精迷死人不偿命地轻笑着,“读书人一张嘴,能够说破天,这才叫兵不血刃。” 桌边三人,纵横捭阖,各有索取。曹西岚翘着二郎腿,“说吧,王哥你有什么良策?” “田忌赛马,懂吗?” 曹西岚皱着眉头,抿了口咖啡,“你的意思,曹公素改作中低端市场?” “不然呢?我用过那金樽墨锭,你们老曹家的青麒麟,民国那会儿还算那么回事请,现在嘛,质量怎么样,你家老爷子心里没点数?” “墨锭的成本上,想必王格你不会不清楚吧?而且我们老曹家的青麒麟,有几种配料,已经找不到供货源了,一直在改良,寻找新的替代料。” 王格笑道:“你不必和我说这些,这不是我该知道的东西。总之,既然质量上不行,那价格上再守着高端这一块,何必呢?既然曹老爷子是个念旧的人,不忍心看着曹公素倒牌子,那就下调价位,至少你们的产品,还是比他们银樽系列要高一档次的。价格嘛,定的比他们银樽还低,就好了。” 曹西岚皱眉,“比他们还低?你这是让我们曹氏破产?” “哈哈,这不有牧妖精在嘛,主意我出了,就要看看牧氏的诚意了。曹老爷子是个念旧的人,我又何尝不是?” 牧倾允放下咖啡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王格,老娘和你拼了!” …… …… 国赛的事情,钟岳倒是没多放在心上,只是当初是答应了罗某人参赛,时至今日,当徽大再收到徽州书协提供的邀请函的时候,罗某人在电话里,激动地差点没把钟岳“教训”一顿。 罗素立的自傲,近乎到了一种自恋加自闭的地步,但是对于书法的痴爱,让钟岳也是由衷敬佩。所以,参赛那是必须要去的,这不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让这位徽州的讲师,能有一个晚年安度的谈资。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当年的君子之交,钟岳没有忘,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若是还需要常联系走动,送礼什么的,罗素立也就不叫罗素立了。钟岳没有从罗某人那里学来书面知识,但是那份傲骨,倒是学到了精髓。 屋外的门铃被按响了。 钟岳放下笔,悠哉地走过去开门。 “你是……”钟岳开了门,看到穿着唐装,眼睛上边还有条刀疤的老头,便有一种背后悚然的感觉,这人,沪上的正牌三爷? “鄙人永鑫秦海。” 钟岳眉头一挑,他不找上门,这老家伙自己送上门了? “什么事?” “听闻业内相传,这个钱币在钟先生您手上,可曾是?” 钟岳低头扫了眼手机上的图片,真是他手上那枚乾明通宝。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淡淡地说道:“对不起,您找错人了,并不在我手上。” 钟岳将门一关,书斋里,生平头一次拒客于门外。 第二七六章 画廊惊悚 拒客,自然是有拒客的道理。 灵飞经残篇在秦海的手里,这个消息是王三斤那里得来的,不过倒是听王老头子的口气,似乎是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样子,估计也是捕风捉影,如果是这样,到底是不是在秦海的手里,这个还有待考证。 但是哪怕去了永鑫好几次了,钟岳都没直接去找秦海问这件事。正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如果要是钟岳展露出对灵飞经残篇的渴望,那么,主动权就到了秦海的手中了,从席琪昌等人的口中了解到这个永鑫秦海,在沪上出了名的古玩行家,家里的宝贝琳琅满目,是和欧阳国青齐名的存在。 只不过一个玩真古董出名,一个玩假古董出名…… 然而现如今,他手里的这枚钱,居然能够让这老头嗅到气味,甚至亲自上门来,这确实有点出乎钟岳的意料,那么,钟岳就更有主动权了,用一枚钱去换《灵飞经》五十三行本,这显然是不太现实的。钱币固然稀少,但一个铜板,和灵飞经原本比起来,还是显得有些不够看,所以钟岳直接将他拒之门外了。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那么就让秦老头,骚动起来吧…… …… …… 钟岳对于秦海,采取了晾在一边的策略。在家练书法乏了,便出了门,坐地铁去和曹丹青碰头,今天说好了,要去一家画廊看画,所以端坐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钟岳终于是出山了。 在沪上,私家车除了能装逼,其实真没有地铁来得便捷快速。尤其是一些高峰期,这车子堵得,简直会让人发疯! 沪上的画廊有不少,财富的汇聚地,自然生活品质也高不少,除了追求物质生活,精神生活上,沪地的人同样少不了,看画,卖画,这仿佛就是成了一些高质量生活人士的刚需。因此,画家,这个古老的行业,也在这里格外滋润。 大画家自然是一幅作品吃三年,至于小画家嘛,广场、景区,五十一幅任务素描,诸如此类的谋生手段,权当个兼职,还有些改行做服装设计、平面广告等等,社会就是如此,人分三六九等。 行业景气,不代表是个人入行都能干得风生水起。 一兆画廊,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沪上黄埔区就存在了,如今也算是沪上资深画廊,曹丹青和钟岳约定的地方,就是这里。曹丹青除了画家的身份,还有个更为广为人知的身份,那就是艺术评论家。 钟岳赶到的时间尚早,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这也是钟岳刻意预留出来的。他这个交流生,着实有点钻了空子,正常的课不上,有康敏和曹丹青这俩老鹰护着,这简直就像是特殊照顾的学生一般,呵护有加。 这个中秋,本来是五天的,然而钟岳回来已经是周四了,等到给曹丹青打电话问候,已经是周六早上,周末老曹也不好意思再让钟岳上课,所以又拖了两天,硬生生成了十天长假…… 如果今天再迟到,估计就算是曹丹青再青眼有加,那也会被当成懈怠偷懒,好好批评一顿,分寸和逼数,钟岳还是有的。 走进画廊,钟岳还没看到什么画,就被一声声大喝吸引了过去。作为高雅艺术的场所,一般好的画廊都是设有门票的,这不是为了赚取收入,而是限制有些无良旅游团,直接将几十号人拉到画廊里,然后就是一顿叽叽喳喳,嘈杂扰乱。 曹丹青是这家画廊的艺术顾问,自然已经实现打好了招呼,居然还有人在大呼小叫,钟岳好奇地朝一旁的小展厅走去。 看到眼前的一幕,钟岳惊呆了。 画廊的展厅,不似其他那种会展中心,是没有椅子的,类似一个几平米的小空间,有时候会放上一幅主推的画作,然而当看到几个大汉扯着几米宽的白纸,一边的塑料桶里,墨汁晃荡着,中间那位穿着对襟开衫的中年男子,留着艺术家似的波浪长发,然而已经中年危机,发际线都快到天灵盖了,若是扎起头发,活脱脱一个满清遗民。 钟岳倒是不惊讶于他的梳妆打扮,而是他手里的这支毛笔,一米左右,像个拖把似的,正在往塑料桶里浸润着。 这支笔……你这真的很皮啊…… 钟岳只能说,如果是广场上写地书的老头老太太,他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这里是画廊,这是在哗众取宠? “让让。”几个举着相机的记者朝钟岳笑了笑,然后赶紧朝即将创作的大师咔嚓咔嚓过去。 不少吃瓜群众,都围在展厅四周,拿着相机拍摄。钟岳也害怕这位大师一个横扫,将墨汁溅到自己身上,赶紧退避三舍,缩在了角落。 “啊!哈!啊!嘿!” 这个油腻的中年男子提起拖把,就跨到了纸上,开始笔走龙蛇。 “呀……啊!” 钟岳正好奇刚才的呐喊是谁发出来的,原来就是这个油腻腻的中年男子,他这还没准备好,“大湿”已经法功,“拖把”按在了纸上,墨汁四溅,几个大汉?着四个角,口中吆喝着,“好!” 钟岳嘴角抽动着,“泼墨山水?这也太夸张了点吧。” “大湿”拎着拖把,又是跪又是托马斯旋转,已经写了一个斜方的“f”形状,口中吆喝还是不停,就在拖把旋转的时候,纸被拖把划破,机智的大汉赶紧爬过去,害怕挡住一旁的镜头,十分敬业地扯住了破了的纸边。 “呀哎呀呀!哈!” “呀呀!” “呀~~~~” 最后,这位油腻的中年大叔跪在墨迹上,双手和小鬼子切腹自尽似的,举着拖把,仰天长啸,凌空一杵,一笔摁在了纸上,结束了这场生动的艺术表演。 周围的人看到“大湿”发完功了,都鼓起了掌。 “好!” “大师果然不愧为大师!” 刚刚那个非常敬业的大汉抹了一把汗,“诶呀妈呀,大师太厉害了,这么厚的纸都给划拉破了。” 钟岳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这……这人脑子没毛病吧? 第二七七章 您配吗?! 一顿操作猛如虎之后,这位艺术大师已经是满身的墨迹了。 周围有人一边激动地鼓掌,一边说道:“看看史翔大师,为了书法,如此甘于奉献,看看这一身的墨迹,真是当代艺术先驱啊!” “是是是,真是大师!” 咔嚓咔嚓。 闪光灯不停息,这位又是“屎”又是“翔”的大师,在助理端来的脸盆里洗了洗手,抹去了脸上的墨迹,朝众人笑了笑,“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写过书法了。” 钟岳瞬间石化了。他还在猜测,这位无厘头的画师是属于哪个流派的,听到书法一词,他的心里顿时在滴血。 酣畅淋漓地写书法? 我……酣畅你大爷! 钟岳拍了拍一旁那位看上去很懂行的人,问道:“大爷,恕我年轻眼拙,这史翔写的是什么书体?” “叫史老师,史大师,或者史大家都行,你这直呼其名的,懂不懂规矩?” “sorry~” “拽什么洋文?” “对不起,老先生,史大师,史大师他这是什么书体?” 老头双手拄着杖,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挺起了胸膛,“史翔丑书,听过?” 钟岳摇了摇头,“没听过,不过倒是真够丑陋的。” “嘁,就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没有欣赏的眼光。” 钟岳冷冷一笑,他不是没有审美眼光,说的丑陋也不是说这幅作品到底如何如何,而是这个人,用这样的行为举动,来冠名以书法,作为书法学者,他觉得这是不要脸的行径。 这是个包容的时代,任何光怪陆离的艺术表现形式,都被包容和承认。审丑这个概念被提出来,现在丑书、吼书甚至巧立名目的奇葩书法,都横生出来,目的就是吸引眼球,但是作为传统文化的继承者,钟岳看到这样的丑书,是非常愤慨的。 你可以说,这是艺术,那么抱歉,我没有欣赏你这样艺术的眼光,但是你说你这是书法,抱歉,我不能忍。这便是钟岳的态度。 这种垃圾,不配称为书法! 然而包容的时代,就会有圣母婊和特立独行的人存在,当你批判一件事的时候,总会有人和你唱反调,就像现在,当这些不知道是请来的演员还是真正欣赏丑书的人,再为这作品叫好喝彩,与这位所谓的书法大师握手合影的时候,钟岳真的愤怒了! 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你可以不弘扬,但是这么糟蹋,冠以艺术的名义,这才是彻彻底底的垃圾! “您配吗?” 原本融洽的艺术氛围,被这一声“您配吗”顿时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不少人都疑惑地朝这边望过来,看到是钟岳的诘问,顿时一副嘲讽的脸色。 原本站在一旁额老大爷目光继续朝前,不去看钟岳,嘴巴里却碎碎念着,“又来一个没见识的小青年。” 一旁有人窸窸窣窣地说道:“现在国内的艺术氛围真是差啊,我就知道,这次史大师的现场书作表演,会引来争议,没想到,以前那些喷子网上评论、微博谩骂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当场来指责了?唉,真是素质低,是怎么混进来的啊?” 一旁的保安立马走了过来,准备将钟岳当成闹事人员,驱逐出去。 “对不起,这位先生,请你离开。” “诶,不要这样。”史大师喝住两个保安,“这位小兄弟,你刚刚说什么?” 钟岳看着中气十足的史翔,冷笑道:“我说,就这,您配吗?” “配什么?您是说,我配称为书法大师?我可没有这么自称标榜过,一直都是谦虚的说,我史某人,就是一个书法爱好者而已。” 一旁的观众互相交流道:“看看,这就是大师的姿态,多么自谦。” “史老师,您当得!当代书法大师!” “不不不,你们抬举了。” 钟岳实在是难以压制住心中的愤慨,虽然在这个自由和包容的时代,任何艺术行为,只要不是妨碍他人和对社会产生不产生不良影响的都可以被接纳,但是也没有任何明文规定,他不能批判这样的“伪大师”。 “不,我是说,就这涂鸦,配叫做书法吗?您配书法人这个称呼吗?” 钟岳的话,说得毫无回旋余地。 这已经不是委婉或者拐弯抹角地辩证批判了,而是直接无情的否定。就连史翔脸上,微笑都挂不住了。 忽然有记者认出了钟岳,直接喊道:“这位是和凯宏轩王格比试的钟岳,华美的钟岳!” “是那个写灵飞经的那个?西岭印社刚刚出版的那本灵飞经,就是他写的?” 一旁的老大爷似乎是书法爱好者,原本对钟岳不屑一顾的脸色,顿时转变为略略吃惊,然而还是恢复了那种厌恶的姿态,“年少气盛,跑这里侮辱前辈,难道你的老师没有教育过你,要尊重别人吗?” “钟先生,请你能够解释一下,刚刚你为什么要这么诋毁史大师吗?能说说你的理由吗?”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记者,纷纷抛出了这样那样的问题,准备好了“口诛笔伐”,对于钟岳和史翔之前的这样突发争执,来一次报道。这绝对是文化圈,又一次爆炸新闻。 钟岳一直看着史翔那笑眯眯的眼睛,“我就想问问史先生,您配吗?” “呵呵,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已经回答多少遍了,今天,我再说一遍。艺术是没有对与错,也没有一成不变的教条形式,我对于书法的理解,那就是墨与心的交融,这也是我一直追求的艺术表现形式,也是我创作的灵感和源泉。” “好!” “说的太好了!” “史老师,我支持您!” 史翔很礼貌地朝周围双手合十,略略躬身,以示感谢和支持。 看到这一幕,钟岳由衷地想笑,一种悲哀的笑。为什么,千年的传承,历代书家在书道上不断开拓、创造,到了这个时代,居然会有如此不要脸的人,将这哗众取宠的垃圾,强行往书法上扯,还冠以艺术的名号。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一句话,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 那些记者摄像,也是惊呆了。这钟岳,是吃枪药了? 第二七八章 刚正面 之前和王格,因为一幅漆书的真伪之争,尚可理解,但是这次,无端由地矛头直指一个素未相识的同行之人,这就有些让人莫名其妙了。 同样,史翔也是很不解,虽说同行是冤家,但是行内不少人尽管不屑跟他交流,但也没有这么火药味十足的批判,而且还是这种不死不休,砸人饭碗的侮辱。 然而钟岳越是这样咄咄逼人,他欲要装出一副谦和的菩萨脾气,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换来大众的同情。这是个奇葩的时代,即便是没有道理的事情,一旦站住了道德和弱者的制高点,那么依旧会有人摇旗呐喊,加油助威。 “钟先生,您这样,可就有些不礼貌了。” 一旁的观众也是振振有词。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喂,姓钟的,别以为你会写点字,就可以这样诋毁一代艺术大师,人家史老师在书坛驰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穷山沟里吃奶呢!” “就是,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猴急猴急,这么低素质的,不喜欢可以离开啊,又没人逼着你看,真是~~嘁!给自己加戏码啊!”一个中年妇女烫着大波浪头,自以为穿着很高端洋气有格调的样子,举手投足间,绿茶婊的气质展露无遗。 一旁不知道是托,还是史翔的崇拜者,显得很理智地站了出来,说道:“钟先生,我看过您的《灵飞经》,确实写得很有功底,但是这不代表您所有的立场都是正确的。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史翔先生的所谓“丑书”作品就是这样,堪称‘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史老师曾经说过,对于传统书法的所有学习,其最终之目的都是为了自己的书法创作。如果学习碑帖不能落实到书法创作上,这种学习就是无效的。 史老师一举打破了名家书法和非名家书法、碑学和帖学的界限,以自己的知识背景、生活阅历和书写经验作为判断和选择的基础,商周金文、秦砖汉瓦、汉晋简牍、北魏碑刻,只要是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并认为是好的、美的,他都会把它作为取法对象,拿过来为其所用。 所谓的‘丑书’创作中,史老师对传统的恪守与挖掘,还表现在对篆隶书所下的功夫上。史老师既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在篆隶书上下了极大的功夫,体现在其篆隶书作品上,就是线条的‘中实气满’,造型的‘奇崛朴拙’。” “好!这位先生说的实在太好了!”一旁有人鼓起了掌。 史翔也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位书友,看来对于史某人的书法和观点,研究得很透彻啊。” 那人赧颜一笑,“史老师,您的每一次讲课还有文章,我都会读,是您的忠实粉丝。” 史翔有些得意地看向钟岳,“这位同学,现在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吗?” 刚才还是先生,现在改同学了,很明显,这位油腻的“大湿”,已经把自己当成胜利者来看待了。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钟岳笑道:“好!好一个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他今天,不撕烂这个伪大师的脸,那他名字都倒过来写! “我想请问一下史先生,哦,所谓的史大师,之前这位先生说的话,是否就是您的观点?” 那人一副护主心切的样子,“我所说的话,都是从史老师的文章里摘抄下来的。” “对对对,这些,都是我平时私底下和书友们交流时候说的话。” 钟岳走到一旁,“那么,我想请问一下史大师,您的这幅作品里,那些地方,体现了所谓的篆隶功夫?我今天就想听听您的课,来,您讲讲。” “我对书法的欣赏,分为四个层次,一是看线条笔划。二是看字形结字。三是看章法布局。四是看意境神韵。而气韵高于形式和技法。这幅作品,大小正侧、疏密虚实、枯湿浓淡,灵活变化,继而形成自己的特色和风格。” 钟岳一边冷笑,一边鼓掌,“好!好一个气韵之说,您这话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您眼里,书法的技法和笔法都是累赘,写到您这样的程度,才是书法真正的境界?” 史翔微微一笑,他可不会这么中圈套,“不不不,书法上的见解,那是见仁见智,我只是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而且我也没有强加给任何人,这些书友,都是自发过来看我作书的,难道这也碍着钟同学了?” “就是,莫名其妙。这小子怎么回事?我早看不顺眼了,这画廊他家开的?不愿意看就走,碍着谁了?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管得还真是宽!” 钟岳从来不惮那些流言蜚语,时至今日,还是会有不少喷子,在他微博底下谩骂,说做作的也有,说沽名钓誉的也有,甚至还有人将当初鸡排条幅的事情拿出来,旧闻新说,什么充斥商业利益的斯文败类,等等,这些钟岳都是一笑而过。 但是这一次,他忍不了。 你可以看不起我,也可以看不起我的书法,但是你侮辱书法,那就是触犯了我的底线!这样的伪书法,挂在墙上,钟岳或许可以视而不见,但是大行其道,而且就在他眼前,这要是能忍,那钟岳今后就不用提笔临书了! “书法,自古以来,都是称之为文字的表现形式,那么请史老师您认真地回答我,您这幅作品,写的是个什么字?在下虽然接受过教育,但是恕在下眼拙,看不住此为何字。” 史翔双手负背,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这,不是个字。但是知道我的人都懂,在我眼里,书法已经不再是以文字为载体。这些都是浮于表面的东西,如果非要我说,这是个‘心’字。是我史某人心之所意。” 钟岳忍无可忍,怒吼道:“那你特么的就说这是你史翔的屎法,请别侮辱书法这个名词,带着你擦屁股的草纸,滚出这里!” 第二八三章 老人们的野望 吃完中饭之后,刘同便带着钟岳坐上了河上的乌篷船,在这江南水乡之中泛舟而行。穿过两个桥洞,拐过弯,到了一处埠头,刘同和钟岳上岸了。 钟岳很好奇,到底刘同要带着自己去哪里,知道看到一间书斋时候,他才有所明悟,“青藤书斋?刘教授莫不是要带我来见青藤书派的人?” 刘同目露惊讶,“你这是青藤书派?” 钟岳回想起那日遇到的几个中年人,便说道:“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了解得不多。” “既然你知道,那我也就不用再遮遮掩掩了,进去吧。事先我已经打好招呼了。” 钟岳拎着皮匣,跨入那两寸高的门槛,要不是特别留意了一下,估计自己会被这门槛绊倒,高不高,低不低的。 “老刘,欢迎欢迎。” “野芳、君里,别来无恙啊。” 几个在书斋里头提笔临书的老头子一看到进来的人,纷纷将笔搁在一旁,和刘同寒暄起来。钟岳扫了一眼,似乎并没有看到当初那几个熟识的面孔,将皮匣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站在刘同身后,看着这些年逾古稀的老头们相互寒暄着。 “前年一别,这都两年了,没想到,还能再有碰面的机会。” “说哪的话,我去年不是让你们到沪上来,这不,是你们放我鸽子啊。” 几个哈哈笑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如今大不如以前了,远门不敢出,生怕客死异乡。” 到了这个年纪,死仿佛是一件很靠近的事情了,即便嘴上这么说,几人也都是笑容满面的,丝毫没有什么忧伤之色。 “诶,这位是……” 几个青藤书派的老头忽然看到刘同身后还站着个年轻人,起初以为是书斋里的年轻会员,但是看到一直就这么站着,看样子是刘同带过来的。 “哦,我这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不是带队来参加书法国赛嘛,这是钟岳。” “各位老师好。” 几个老头面面相觑,“可是徽州那个钟岳?” 刘同一愣,“你们也知道?” 几人说道:“你自己问他。” “刘贵明、张宗蔡几位先生,不知道是否在安昌?当初兰亭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贵明、宗蔡他们和我们说过你,就在兰亭遇到个有趣的年轻人,而且还笔法超绝,没想到这么巧,又遇见了。” 刘同说道:“有了解,那就更好说了。野芳、君里,你看我之前的提议如何?” 两人看向钟岳,沉思片刻,点头说道:“倒是不错的人选,不过还得商榷一番。” 钟岳看着这几个老头子神神叨叨地,便问道:“刘教授,几位,这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稍安勿躁。”刘同朝钟岳看了眼,继续和几人交涉着意向。 “光我们青藤这里一派,独木难支啊。” 刘同朝钟岳看了眼,说道:“二位也都知道,钟岳和西岭的钱筠尧联名出过书,我想,如果让他去西岭游说,西岭那边应该不会不给面子,加上我们沪上的几个书法家,如果徽州那里再加入几个,初步的规模就差不多了。” “等等。”钟岳越听越觉得不对,“什么规模差不多了,刘教授,你可不能自说自话地把我卖了啊。” 几个人一愣,互视一眼,纷纷笑起来。 “你这么大个人,我们把你卖到哪里去?” “那你们刚刚在说的什么规模,游说什么的,指的是什么?”钟岳可不想被拿着当枪使。 刘同说道:“之前我和你讲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讲归讲,做又是另一码事。” 几个青藤的老头子笑道:“之前听宗蔡和贵明说,关于书法目前处境的为难,你们相谈甚欢,他们对你这样的后起之秀,也是倍加赏识。之前我听老刘提的倡议,还觉得有些操之过急,不过既然他推荐的是你,那我们青藤一派,必当尽肱骨之力。” “别。几位真的是把我绕糊涂了,还是快人快语一些,有话不妨直说。” 刘同说道:“之前说了,书法是夕阳专业,主要问题就是严重的断层问题,我们这些老一辈尚在,如果再不发挥发挥余热,恐怕再过十几二十年,书法的处境更加为难了,而且华东这块,尤为如此,所以我一直有想法,要组织一个青年书法东盟。” “青年书法东盟?” 刘同点了点头。 “不是有青年书法家协会吗?” 刘同摇了摇头,“青年书法家协会,你看看里边的人,五六十岁的人都有,而且跨度太大,办事处又在京北和江城,你也明白,就像青藤书派的人为何不愿意和当地书协打交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不够灵性,而且办事效率低不说,个别成员思想陈旧,长此以往,没有任何建树。” “那您说的这个青年书法东盟,主要做什么?” 刘同说道:“自然是促进华东地区,引领青年书法爱好者书法的促进和发展,而且我的想法里,这个社团联盟,当中的成员,必须得是三十岁以下的,到了年龄的成员,不管是谁,都自动退团。一来保持整个联盟的年轻性,而来,也保证这个联盟不会被某些人利用,成为攫取利益的机构。” 听完刘同的想法,钟岳觉得这个倒是有实用性。确实,相比较西北和华北,在这里的年轻人,对于书法普遍认识度太低,这个造成的原因是多种因素的结合,如果有一个社团组织,可以掀起青年人当中的书法热度,那将会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那么,刘教授,您现在说这个与我听,难道就是让我来组织?这样太困难了。” 刘同点头道:“有困难是肯定的,但是钟岳,你要明白,只要你有实力,一呼百应,莫要说建一个东部联盟,就算是将来社团联盟不断扩大,取代青年书协,那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那我要做什么呢?” “国赛,问鼎!” “这个不是很难。”钟岳很淡定地说道。 刘同笑道:“我不是说在华东赛区,而是整个大的赛区。” 钟岳抬头回答道:“我说的也不是华东赛区。” 第二百八十章 国赛在即 不论曹丹青如何劝,反正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伪书法,钟岳依旧会站出来。如果都入曹丹青这般豁达和守着自己的斜月三星洞,那么谈什么顺心而为? 钟岳也在书法系统内请教了几位历代书家,他这样做,是否过分,但是得到的一直回复都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文征明、王珣这般文士尚好,但是金农听闻书法还要去文字、去笔法,顿时就炸毛了,直言这种感觉欺师灭祖之人,就该挑断手筋。 挑断史翔手筋这事情,钟岳自然不会去做,不过若是再遇到,之前那话,钟岳还是不会收回。你可以写不好书法,但是你不能胡来。 距离国赛还有一个月,徽大也寄来了相关的比赛资料,地点倒是有些巧,华东赛区,居然设在了绍兴兰亭,故地重游,钟岳也是心之所往,也可以去祭拜祭拜文长先生。 这个月,钟岳除了到曹丹青画室里学画,就在家里备赛。虽说是备赛,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准备,书法本来就不存在比赛之说,只是如今这个时代,作文比赛、书法比赛、绘画比赛,这些原本文人雅士之趣,被拿来办赛事,虽说无可厚非,但总增添了些功利气息。 钟岳的行书之法,进展到之后,就缓慢下来。登堂入室易,精益求精难,钟岳也明白,这个时刻,急不来的。 当然,如果用熟练度提升券,那效果自然是杠杠的,这绝对是人民币玩家的做法,只是当初抽奖得来的熟练度提升券,钟岳现在从商城一看,这价格……二十万成就点,直接吓得钟岳倒胃口了。 永字八法,钟岳还是越看越觉得不简单。琅琊王氏的笔法,钟岳从临摹《兰亭集序》之中体会到,这并非是个公式。不是说,学会了永字八法,这个字该怎么写就会有一个固定的格式,相反,钟岳越临摹,越觉得,没有定势。就拿“之”字来说,兰亭集序里二十个“之”字,各不相同。 “暮春之初”的“之”字,点几似横画,点横牵带明显,折撇圆收,捺笔内敛收锋,布白匀称。 “会于山阴之兰亭”,横撇重合近乎一线,捺笔有使转,轻笔出锋,布白上紧下鬆。 …… …… “夫人之相与”,点与横成连绵之势,至撇重压侧锋转折,再至捺笔直截,顿收出锋回互,与下一字接气。 “向之所欣”,此“之”字为改正误用之“今”字,须遮盖其迹,故在全篇中体量最大,以粗笔为之,多用楷法。与先写之“今”字笔画重叠处,墨迹之书写先後次序清晰可辨,此墨法之妙也。 这些“之”字,最能够有说服力,那就是书圣的行楷笔意,那是没有固定之势的,完全就是笔随心动,这也意味着,抛开了楷书的法度,灵动就成了一种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之法了。 魏晋之风,琅琊王氏。 钟岳身穿士子汉服,走在王族大道之上,来往车乘,族中子弟,川流不息。钟岳没有停止自己的脚步,而是横穿而过,一直西出宗祠之中,到了当初那座木桥边上。 他坐在木桥之上,看着桥下的白毛浮绿水,眼中的鹅,与几月之前的鹅,又有不同了。 行楷不重法度,在乎灵动,那么,不光是鹅,就是这水、这风、这落叶,这南飞的大雁,都可视作笔意所在。钟岳静坐木桥上,让心随着那鹅声时而静时而远。永字八法在脑海之中反复构造,然而拆解重组。 他看了这么多遍的永字八法,然而每一次看到的都有不同,但是每一次,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到底这个理所当然,是怎么得来的? 瓶颈一直存在,钟岳自从第一次坐在木桥上,如今又一次在上木桥,还是原来的问题,只是这个问题,更加清晰了。这是好事,但又是坏事。 初生牛犊不怕虎,孩童敢去抓蛇完,但是成年之后,见到了蛇,便会退避三舍,这是本能的害怕,知道这蛇是危险的东西。之前钟岳看行楷,就像是初生的牛犊一般,而现在,当问题清晰明显之后,反而是无能为力了。 因为解决问题的方法,还仅仅是停留在模仿上。 不管是神人九势,还是永字八法,这些都只是在迫近问题的真相,不论漆书,不论小楷,还是如今的行楷,钟岳始终没有找到笔法的真正源头,究竟是如何为之。 他坐在木桥,沉思了很久,长叹了一口气,“春节,快点来吧……” …… …… 推开书斋的门,梧桐叶落了一地。 深秋初冬,没有明确的界限,如果非要去翻黄历,可能立冬已经过了。 沪上的近郊地方,还是有不少车流,有的为了生计奔波,有的为了名利劳碌,老子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无可厚非。 寒潮已经来了,水果摊的大叔已经将耳罩线帽武装起来了,见到钟岳走过来了,便笑呵呵的说道:“来了啊?还是老样子?” 钟岳看了眼水果摊上的鲜果,问道:“这柚子不错。” “刚进来的,这是沙地白柚,酸甜汁多。” “那这个那纸袋套着的呢?” “这个是红柚,那个四块一斤,这个七块一斤。” 钟岳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什么这个要七块?” “这个瓤是红色的,可能还甜一些。” “可能?” 水果摊大叔乐呵地说道:“嗨,这哪有个准儿啊。小兄弟,我你还不信嘛,买红柚,好吃!我这都卖了不少了呢。” 钟岳扫了一眼边上那网兜套着的柚子皮,说道:“嗯,那来个白柚。” “……” 钟岳拎着柚子正准备回家,正好看到个有点陌生的面孔,正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秦先生?” 秦海笑道:“钟先生,为了见你一面,秦某真可谓是三顾茅庐了。” “我真的没有你说的这枚钱币。”钟岳拎着剥好的柚子,一副淡定地说道。 “哈哈,好,我们不谈钱币的事情,今日可否有幸和钟先生喝杯茶?之前听说钟先生痛骂史翔,可谓是大快人心,我很佩服,所以能坐下聊聊?” 钟岳迟疑了片刻,说道:“真是不好意思。秦老先生,我明日就要动身去绍兴参加比赛了,现在还要准备一下随身物品,今日怕是没空了,要不等我回来,咱们改日再约?” 秦海无奈地笑着,既然钟岳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勉强了,便说道:“那真是不凑巧,好吧。” 钟岳付之一笑,转身回门。 秦海叹气,眼中有些疑惑和不解,“这人,怎么如此无趣呢?” 第二八一章 赛区形势 钟岳本来已经买好了去往绍兴的高铁票,然而就在临行的前夜,康敏打来了电话,一定要让钟岳和华美的书法生一起,做包车过去,说是学校统一规定,还有着交换生身份的钟岳不得已,只好退了退车票,这一来一去,还被扣了二十块手续费。 从沪上到绍兴坐大巴车,真不如直接坐高铁来的划算又便捷,无奈学校非得如此,钟岳也无所谓,便准备好东西,回学校去了。初冬时节,校园内落叶萧萧,小荷塘内残荷林立,尽显凄凉。钟岳提着皮匣,坐上了校车,眼睛一扫,车内的十几人都盯着他,看得让他有些不自在。 “钟岳,来。坐这里。”老头穿着朴素,斜跨着一只皮包,穿着一件蓝色运动夹克,带着顶不知道从那里拿来的旅游小黄帽。 钟岳看到两个带队老师后边还坐着个老头,一副兴致勃勃地样子,在向他招手,也不好意思视而不见,只能坐在老头身边,“老师您好,我是交换生,钟岳,是康……” “我知道,我是书院的刘同。” 钟岳倒是不太认识这老头,和他握了握手,反应过来,“刘老师,您好。” 车后头坐着的几个大三大四还有研究生顿时目露异样,刘老师? 一个中年带队老师转过头来,“刘教授是我们华美书法篆刻系的教授,这次是他特地跟康校长提的,怕你找不到地方,特地让你和我们大家一起过去。” “哦,刘教授,真是让您费心了。” 刘同笑了笑,“不打紧。校车空着几个位子,统一来回,也放心一点。你身后的这些,都是你的学长。” 钟岳转头,朝大家点头示意,“大家好。” “你好你好。” 大家都不曾见过,所以也就招呼两句,就这样敷衍了事了。 “准备怎么样了?” 钟岳将皮匣放妥了,听到刘同问候,便回道:“哦,该带的这回都带了。”以防比赛有什么疵漏,这回钟岳连毛毡,都特地自备了一块。上等的毛毡,平整均匀,洁白柔软,富有弹性,最关键的还是墨多时,不会跑墨,有托墨、吸墨的作用,大大体现了脱水保墨的良好性能。这样才能够让书画作品不至于因为墨水而化开来。 刘同笑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后边有几个在闲聊的学生,一听刘同这么问,顿时心里暗笑起来,这下估计要被教育了。 钟岳出书的事情,虽然在沪上文化圈,小有名气,但终究局限于一小部分,西岭印社的名气,还不至于每推出一本书,就跟新闻联播似的,人尽皆知,也只是一些高层的西岭人以及对书坛关注比较多的人才了解,包括刘同,还是之后在开会的时候,学校之中一个在西岭挂职的教授,将这本书拿出来,他才知道这件事的。 “比赛啊,准备得还行吧……”钟岳敷衍地说道。他压根就没什么准备,书法毕竟不是以比赛为目的的,钟岳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在找寻突破的机会,只是这个突破的难道太大,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才能突破,至少以目前的水准来说,要有所精进,显得太困难了。 前排坐着的带队老师转过头来,也畅聊起来,“大家不知道刘教授今年有多重视这次比赛,本来这样的比赛,历年都是我们学院的普通老师带队而已,今年刘教授特地提出,要随行过来辅导,希望大家一定要在比赛中发挥出自己最佳的状态来。” 底下并没有传来什么兴奋激动的迎合声。从钟岳了解到的信息来看,往年华美在国赛上的成绩并不出彩。虽然在国内九大美院之中,华美为列第三,然而书法专业,并非强项,这也是当初为何,康敏想要将钟岳拉到华美并且希望他加入书法系的原因,她看重的并不是如今的钟岳,而是和柳梢娥一样,看重的是他的未来,将来能把华美的书法系带出到一个新的高度来。 只不过事与愿违,钟岳加入了国画系不说,如今还三天两头不在学校,连找个人都是麻烦事,但是又不能管得太死了,新生书画展,那个“龙头画展”上的作品,至今还陈列着,勾皴石法,精湛绝伦,早有大成之气,如果东边不亮西边亮,那康敏也是乐得见到的。 如今九大美院,北方赛区,自然是以央美、华清以及京北和津美四大高校为首,至于华东赛区,则是国美和华美两大美术院校为代表。至于华南地区,则是湖美和广美为首,除此之外,西南还有西美院一所高校,合称九大美院,当然整个华夏,远远不止这九所美院,只是相对出名罢了。 钟岳目前所了解的,在书法上有强势地位的,反而并非是这九大美院之内的高校,西南交大的书法系,才是国内第一。至于整个华东赛区,可能也就是国美和华美的书法系,勉强能看,这也是为何,每年华美参加国赛,拿不到什么好名次,因为整个华东地区,都是陪衬! 矮子里面就算挑高个,那也是被国美包揽赛区一二等奖,更别提和西南赛区以及华北赛区那些强势高校了,简直就是炮灰! 钟岳了解到的东西,这些华美的书法生,自然了解得更加清楚,所以即便是带队老师再怎么兴致勃勃地鼓劲,他们也是无动于衷,全当这回过来是公费旅游,图个休闲舒坦。 校车来回,虽然统一安全,但是无论速度还是舒适度,那都不如高铁舒适,颠簸了几小时,终于是到了绍兴的古镇——安昌。 大伙下车之后,刘教授便说道:“若是张老师和马老师带队,断然是不会带你们来这里的,不过我向来是主张不拘束的,比赛在明天,所以今天下午,大家自由活动,在古镇里好好玩,别等到明天比赛的时候,还像刚刚在车里似的,闷声瘪气的。” 第二八二章 推心置腹 一听有半天自由活动时间,众人喜出望外,纷纷欢呼道:“刘教授万岁!” “刘教授,我太爱你了!” 一个书法系罕见的女生,甚至是要跑上来给刘同一个拥抱,但是被刘教授拒绝了。那女生有些受伤地说道:“刘教授,你这样我很蓝廋啊。” 刘同笑了笑,“好了,大家吃饭自行解决,晚上住宿由我们统一安排,记得看手机,到时候若是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集合,那么之后的自由活动时间,你们一律就跟着我一起喝茶吧。” 众人顿作鸟兽散。那个女生看了眼钟岳,问道:“学弟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钟岳看了眼女生身后的两个目光不善的“狼友”,闻出了一点火药味,就说道:“学姐还是和学长……们好好玩吧,我自己逛逛就好。” 见到钟岳不感冒,后边两个学长顿时给出了一个好兄弟够意思的眼光,然后就谄媚地走上去,“阿舞,既然钟学弟不想和我们一起,那咱们走吧。” 钟岳看着这两人连说话都要手肘互相推挤,还好自己没有犯贱凑上去,不然真的是要成年度大戏了。 几个学长学姐走后,两个带队老师刚刚从厕所回来。 “诶,刘教授,学生呢?” 刘同说道:“解散了,让他们自由活动半天。” 一听解散了,两个老师好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顿时脸色大变,“刘教授,这怎么行呢,出了事情谁负责啊,这出来带队,最怕的就是学生出事情,这要是有个不测,到时候责任得我们背啊。” “不行,我还是打电话,叫他们都回来。” 刘教授打住,说道:“你们真是太夸张了,这都大学生了,如果连这点时间都要老师领着带着,那也别出社会了。好了,真出什么责任了我担着,你们也自由活动去吧,钟岳,你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一个地方?”钟岳有些狐疑地看着刘同。原本自己还准备着好好放松放松,游游古镇,毕竟这些天自己沉浸在书画之中,精力耗费得太疲惫,正好借此舒缓一下,但是刘同提出来了,他也不能拒绝,只好跟着他朝古镇之中走去。 “刘教授,您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反正不是坏地方。” 一个坏地方,瞬间引发了钟岳的无限遐想。这种地方,难道是带有特殊服务的洗浴中心……额,钟岳赶紧掐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就算刘教授有这个心,这把年纪了,恐怕也没那个能力了。 古镇依河而建。 河之南为居民,河之北为商市,钟岳和刘同一起走在商市区,古镇的寂静和景区的繁华在这里交融。 “钟岳,你觉得书法系如何?” “啊?”钟岳有些愣神,“您问的是华美的书法系吗?” 刘同看出钟岳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笑着说道:“也行。你觉得如何?” “书法系我不清楚,不敢妄下论断。”钟岳直接模糊地说道。 华美书法系如何,其实钟岳心里有点数,他不相信身为教授的刘同会没数,只是这话他来讲,可能就有些评头论足的味道了。 “呵呵,真是滑头。那好,我来说。”刘同随手进了一家小吃店,“都坐了半天车了,咱们边吃边说。” 钟岳微笑道:“都可以。” 刘同点了几个菜,说道:“我虽然在华美任教,但是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并非呆在沪上,你知道我去哪儿吗?” “京北?” 刘同摇头,“准确的说,应该是华北和西北。看来你有点明白我要说的意思。书法,是个夕阳专业。” 这话,从一个书法篆刻系的教授口中说出来,多少带着一点丧气。 钟岳看得到,刘同口中的悲哀。 “这个不是刘教授所能主导的,是这个时代造成的。” 刘同苦笑道:“对,没有错。是这个时代,葬送了这门国粹。书法,还没从战争年代走出来,就遇上了信息化的时代,汉字简化、硬笔普及再到如今的互联网,仿佛写字成了一种多余的技能,而书法,更是成为了少数人卖弄情操的高雅艺术。” “您说的问题,我相信这是每一个书法人都深有体会的。” 服务员将两笼汤包端了上来,刘同道了一声谢谢,又继续和钟岳说道:“现在华东整个书法氛围,都在下沉,别看沪上文化圈还搞得有模有样,那是你没去过京北和西北那里,北学体系庞大,书家派系传承,要比咱们南学深厚得许多,而我们这里,莫要说咱们华美,就是国美的书法系,那都是不够看的。” “所以您的意思……” 刘同缓缓说道:“华东这里,必须需要有人站出来!” “您的意思,不会就是让我吧?” “这次国赛,就是最佳的磨刀石,我之前是强烈要求学院推荐你代表华美,只是你一不是本校的书法专业生,二不是大三以上的学生,所以困难重重,不过你能代表徽大参赛,这很好,所以我这次特地申请跟队指导,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些话。” 钟岳看着刘教授有些语重心长的样子,“一个国赛,还不足以让我举起这杆大旗吧?” “你对赌王格、痛斥史翔的事迹,已经引起不少书法界的老一辈的重视了。书法,书是次要,但是法度、素养,那才是重中之重的东西,我们书家传承千年的笔法,说到底,还是合乎阴阳,顺应自然的哲学观,这些我经常和学生们讲,但是你们总觉得我是在说空话,其实,等你经历得多了,就会发现,我说的并非是空话。” 钟岳点了点头,很赞同刘同说的话,问道:“您说要带我去的地方,不会就是这家小吃店吧?” 刘同一愣,笑道:“当然不是,赶紧吃,吃完就带你过去。哎呀,年纪大了,话题聊着聊着就沉重了,你可别觉得压力啊,我说的,只是一个大环境,这些你必须要知道,不然到时候,只顾埋头写书,成个书匠,那还不如那些不成器的学生来得有用。” “受教了。” …… …… 第二八三章 我说的也不是华东赛区! 吃完中饭之后,刘同便带着钟岳坐上了河上的乌篷船,在这江南水乡之中泛舟而行。穿过两个桥洞,拐过弯,到了一处埠头,刘同和钟岳上岸了。 钟岳很好奇,到底刘同要带着自己去哪里,知道看到一间书斋时候,他才有所明悟,“青藤书斋?刘教授莫不是要带我来见青藤书派的人?” 刘同目露惊讶,“你这是青藤书派?” 钟岳回想起那日遇到的几个中年人,便说道:“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了解得不多。” “既然你知道,那我也就不用再遮遮掩掩了,进去吧。事先我已经打好招呼了。” 钟岳拎着皮匣,跨入那两寸高的门槛,要不是特别留意了一下,估计自己会被这门槛绊倒,高不高,低不低的。 “老刘,欢迎欢迎。” “野芳、君里,别来无恙啊。” 几个在书斋里头提笔临书的老头子一看到进来的人,纷纷将笔搁在一旁,和刘同寒暄起来。钟岳扫了一眼,似乎并没有看到当初那几个熟识的面孔,将皮匣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站在刘同身后,看着这些年逾古稀的老头们相互寒暄着。 “前年一别,这都两年了,没想到,还能再有碰面的机会。” “说哪的话,我去年不是让你们到沪上来,这不,是你们放我鸽子啊。” 几个哈哈笑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如今大不如以前了,远门不敢出,生怕客死异乡。” 到了这个年纪,死仿佛是一件很靠近的事情了,即便嘴上这么说,几人也都是笑容满面的,丝毫没有什么忧伤之色。 “诶,这位是……” 几个青藤书派的老头忽然看到刘同身后还站着个年轻人,起初以为是书斋里的年轻会员,但是看到一直就这么站着,看样子是刘同带过来的。 “哦,我这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不是带队来参加书法国赛嘛,这是钟岳。” “各位老师好。” 几个老头面面相觑,“可是徽州那个钟岳?” 刘同一愣,“你们也知道?” 几人说道:“你自己问他。” “刘贵明、张宗蔡几位先生,不知道是否在安昌?当初兰亭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贵明、宗蔡他们和我们说过你,就在兰亭遇到个有趣的年轻人,而且还笔法超绝,没想到这么巧,又遇见了。” 刘同说道:“有了解,那就更好说了。野芳、君里,你看我之前的提议如何?” 两人看向钟岳,沉思片刻,点头说道:“倒是不错的人选,不过还得商榷一番。” 钟岳看着这几个老头子神神叨叨地,便问道:“刘教授,几位,这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稍安勿躁。”刘同朝钟岳看了眼,继续和几人交涉着意向。 “光我们青藤这里一派,独木难支啊。” 刘同朝钟岳看了眼,说道:“二位也都知道,钟岳和西岭的钱筠尧联名出过书,我想,如果让他去西岭游说,西岭那边应该不会不给面子,加上我们沪上的几个书法家,如果徽州那里再加入几个,初步的规模就差不多了。” “等等。”钟岳越听越觉得不对,“什么规模差不多了,刘教授,你可不能自说自话地把我卖了啊。” 几个人一愣,互视一眼,纷纷笑起来。 “你这么大个人,我们把你卖到哪里去?” “那你们刚刚在说的什么规模,游说什么的,指的是什么?”钟岳可不想被拿着当枪使。 刘同说道:“之前我和你讲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讲归讲,做又是另一码事。” 几个青藤的老头子笑道:“之前听宗蔡和贵明说,关于书法目前处境的为难,你们相谈甚欢,他们对你这样的后起之秀,也是倍加赏识。之前我听老刘提的倡议,还觉得有些操之过急,不过既然他推荐的是你,那我们青藤一派,必当尽肱骨之力。” “别。几位真的是把我绕糊涂了,还是快人快语一些,有话不妨直说。” 刘同说道:“之前说了,书法是夕阳专业,主要问题就是严重的断层问题,我们这些老一辈尚在,如果再不发挥发挥余热,恐怕再过十几二十年,书法的处境更加为难了,而且华东这块,尤为如此,所以我一直有想法,要组织一个青年书法东盟。” “青年书法东盟?” 刘同点了点头。 “不是有青年书法家协会吗?” 刘同摇了摇头,“青年书法家协会,你看看里边的人,五六十岁的人都有,而且跨度太大,办事处又在京北和江城,你也明白,就像青藤书派的人为何不愿意和当地书协打交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不够灵性,而且办事效率低不说,个别成员思想陈旧,长此以往,没有任何建树。” “那您说的这个青年书法东盟,主要做什么?” 刘同说道:“自然是促进华东地区,引领青年书法爱好者书法的促进和发展,而且我的想法里,这个社团联盟,当中的成员,必须得是三十岁以下的,到了年龄的成员,不管是谁,都自动退团。一来保持整个联盟的年轻性,而来,也保证这个联盟不会被某些人利用,成为攫取利益的机构。” 听完刘同的想法,钟岳觉得这个倒是有实用性。确实,相比较西北和华北,在这里的年轻人,对于书法普遍认识度太低,这个造成的原因是多种因素的结合,如果有一个社团组织,可以掀起青年人当中的书法热度,那将会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那么,刘教授,您现在说这个与我听,难道就是让我来组织?这样太困难了。” 刘同点头道:“有困难是肯定的,但是钟岳,你要明白,只要你有实力,一呼百应,莫要说建一个东部联盟,就算是将来社团联盟不断扩大,取代青年书协,那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那我要做什么呢?” “国赛,问鼎!” “这个不是很难。”钟岳很淡定地说道。 刘同笑道:“我不是说在华东赛区,而是整个大的赛区。” 钟岳抬头回答道:“我说的也不是华东赛区。” 第二八四章 书法自然(第三更) 国赛藏龙卧虎,问鼎绝非易事,但是钟岳有这个信心,不仅仅是因为对于自己笔法的信任,更是这份担当,他必须要扛起来。 柳梢娥、席琪昌、钱筠尧、青藤书派、云徽、华美刘同,这些老一辈的书法大家,都在为他铺路搭桥,若还是看着自己书斋前的一方小格局,钟岳大可回到小荷山下,不必再奔波了。书匠和书家的区别,可能就在于此了。 下午的时间还长,钟岳抽身在古镇中闲逛着。古镇长河,江南水乡,一衣带水,世世代代,靠河而局,如今古镇的风貌,又给这里的人带来了商机和财富,时代在发展,新与旧,在此交融与发展。 书法的变革,并不是浮于表面,去文字、去笔法,这些就是革新吗?并不是。将精髓都给抽去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钟岳漫步在小镇中,河中几只鸭子浮在桥边,沿岸的不少人家,都支起一个小煤炉,用一个不锈钢脸盆,煮着茶叶蛋。这是最普通,也是最大众的小吃了。 传闻祖上钟繇,掘韦诞墓得笔法九势,看什么都像是在看书法,钟岳如今,也慢慢地朝这条道路上摸索。论笔法,神人九势、永字八法,要比蔡邕九势神秘得多,但是钟岳缺就缺在经历上。相较祖上太尉钟繇,钟岳接触书法,可能满打满算,也不到一年。这种速度,如果让其他人知道,别说妖孽了,就连信都没人信。 他走在古镇的街上,感悟着古镇风土人情。 旅人匆匆,对岸的居民则是闲适地看着对岸的风景。 千里迢迢来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对岸看你。钟岳坐在岸上的扶栏上,侧目看向一侧挂着的对联。 毛竹对半开,将竹节刮平了,就成了简单的载体。书法,追溯到夏商周,都是铭刻在青铜礼器上的篆文,再往前追溯,石壁、竹简,都是载体。这样的毛竹,更显古韵,刷上清漆,更能久经风雨。 上刻的楹联字体工整,却有些呆板,不过填上绿漆,看上去倒是显得养眼,泡水失色的淡黄色毛竹,配上绿字,更显小镇的清丽,钟岳沾了沾手中水瓶中的水,在木栏上如是写道:“初寒料峭,旧竹观出了新意。板桥先生所言,应如是。” 钟岳起身继续闲庭散步,还没走出两步,一个带着红袖章的大妈鬼鬼祟祟地上前探看,见到栏上是水渍,才没有像饿狼似的扑向钟岳,嘴里碎碎念着,“多大的人了……” 钟岳很久没有这种心情了,在沪上沉浮久了,他终于不是那种饱经风霜的老者,也会为世俗而忙碌奔波,但是张来福的那番话,始终铭记在心,莫忘初心。 来小镇的旅人,大抵都是慕名而来。有的拖家带口,有的携侣而来,有的形单影只,然而终显得格格不入。 石拱桥上,原本的坑坑洼洼已经被踏得很平整,能看得出年岁的也只有桥上的雕栏,已经被风霜打磨得看不出纹路了,钟岳低头看着河上的绿水浮鸭,在石栏上如是写道:“元琳先生所言,大抵如是,只是不到那个层次,无法管中窥得全貌。” 有人说书匠和书家的区别在于,书匠没文化,而书家文采斐然,钟岳之前也是这么认为,但是渐渐地,他觉得有些不对,应该是书家懂得生活,而书匠不懂,书法仅仅是他谋生糊口的饭碗,仅此而已。 小镇的安详,在初冬这样的静谧时光里,让人感觉到了一股暖意。 钟岳在感悟书法自然,然而有人在研究钟岳。 国美的行程,可没有钟岳他们来得休闲自在。临安市到绍兴,车程还不到一小时,然而国美的团队,在前一天就抵达了,临场适应,熟悉环境,甚至带队的老师们,手里都拿到了本次比赛的名单资料。 去年的比赛,整个华东赛区都被剃了光头,其余高校自然无所谓,但身为国内知名美术类院校,南方的领头羊,这样的成绩,实在是有些丢人,这次比赛也是备赛许久,做了很充足的准备。 黑板上,国美的一位带队老师,正在和学生分析着这次比赛。 “内容上,按照往年的惯例,都是不加限制的,所以千万不要给我生什么幺蛾子,就写这几个月临摹熟手的内容,记住,正常发挥,就是成功!这次华东赛区的参赛选手,已经还是以我们学校的人为主,但是你们要记住,这次国赛,我们的目标不是着眼于华东赛区!” 底下的学生托腮沉默着,书法比赛,就算将再多,也是无用啊,这不是文化课考试,全靠平时的真功夫,哪来这么多花里花哨的东西。 这位老师显然是带队了很多次了,说道:“上一次比赛,是因为北方那些高校的学生准备充分,而我们学校,也没怎么训练,吃了亏,这次我们从三月份就开始着手准备,相信各位都已经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所以不用担心拿不到什么好名次。” “老师,我想上厕所。” “去去去,就你屁事多。” 十几个人看着高高瘦瘦的叶翰插着口袋走出了辅导教室,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这货十有八九不是去厕所的。 知道的人都门儿清,在兰亭书院的一处安静的画室外,叶翰点了一支烟,靠在墙边慢慢地抽着。忽然抬头看到挂在廊前的这幅画,真是当年钟岳忘记带走的那幅兰亭诗会之作,没想到,居然被裱在了这里。 叶翰抽了口烟,吐出了烟圈,“工笔倒是不错,就是画技单调了些,看来这破学校也有厉害的人物啊,不过这画工,和那人倒是挺像的啊……” 电话响了。 “叶翰,钱老师说你这泡尿,撒到了喜马拉雅山去了啊。” 叶翰看着画,叼着烟,“屁话就老钱多,来了。” 他将烟头在那垃圾桶上摁了摁,丢进了垃圾桶里,“这次他会写漆书还是小楷呢?倒是希望他写小楷啊。” 第二八五章 猝不及防 在安昌游了一下午,华美的车在当日傍晚抵达了兰亭书院。晚上,张宗蔡、刘贵明有从市里赶了过来,拉着钟岳和刘同,在附近的酒店请吃饭,饭桌上也是相谈甚欢。考虑到钟岳还要参加比赛,也就没有喝太多酒,就是小酌几杯意思了一下。 钟岳回到酒店休息后,第二天起来,也没有头痛或者睡眠不足的情况,吃过早餐之后,便和华美一起过来的参赛学生,到兰亭书院的制定场地。 这次比赛的规模还是挺大的,现在二百余座位,这样的规模,还是在分赛区的情况下,若是合并起来,那该是一个怎样的浩大场面? 要知道,这二百余人,并非说是像当初类似徽州大学生书法大奖赛似的,随意报名填表,这是已经经过一批筛选,可以说,华东赛区高校书法生的精英,那都汇聚于此了。 钟岳找到自己的座位,很淡定地坐下来。 “诶,兄弟,你哪的?” 钟岳朝一旁看过去,看到这个有些紧张,便想找个人聊聊天的黝黑胖子,便说道:“我是徽州过来的。” “哦,我还以为你是华美的人呢。刚刚看你和他们走得挺近的。我是国家美术学院的,大三,书法篆刻系黄一鸣,请多指教。” “客气了。”钟岳微微一笑。 那人见钟岳没有自报家门,觉得估计是小地方来的,也是很紧张,便说道:“别紧张。按照往年的规矩,过来参赛的人,都有奖。” “这样啊……” “可不是,不能让人白来一趟啊。我听几个大四的学长说,我们国美啊,基本上是包揽华东这边的一二等奖的,你刚刚一起走进来的华美书法系,能那个三等奖就不错了,基本是都是赛区拿个二等奖、三等奖,送到总赛区进行评选的时候,根本是没任何机会。 “那国美呢?” “那至少也是……也是……” “也是什么?” 黄一鸣有些犹豫地说道:“至少也是个总赛区铜奖!” “……” 见到钟岳很看不起的样子,黄一鸣挺直了腰杆,说道:“你被别以为铜奖就多不起眼,那可是所有高校的书法生同台竞技,这跟拿奥运金牌银牌铜牌差不多。” 钟岳暗道,你可别大抵奥运健儿的水平了。 他整理着自己桌上的东西,将毛毡垫在桌上,用小小的胶布固定好。这些都是很小的细节,然而往往因为一些细节,如果造成创作过程中的失误,那就不值当了。 看到钟岳没有聊下去的兴趣,黄一鸣也就不说话了,坐在自己位置上提笔熟手。 书法也是很讲究一个手感的,这样的比赛时间拉得很长,目的不是说用这么长的时间去创作一幅作品,而是让参赛选手在这些时间内,从熟手到灵感迸发,然后拿出自己满意的作品来。其实现场书法创作,要求和难度是非常大的,国内最大的两个书法奖项——国展和兰亭奖,那都是自己提交作品报名参赛即可,也不是此类的现场创作,因为现场创作,心境、场内因素等等,都会影响作品的质量。 比赛虽然还没开始,但是陆续走进来的参赛者,都是自顾自的开始练笔熟手起来。钟岳倒是没有急着动笔,对于这场比赛,他也没有什么准备,所谓的熟手,那都是因为比赛带来的紧张感和对于自己的不自信,担心自己会失误,所以才要在创作之前练练手,古之大家,那些名帖诞生之前,钟岳根本不相信,他们会去先熟手临帖,这就是书法到了现在这个时代,所面临的一个问题。 也是钟岳这几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到底为什么而要写书法?之前钟岳也曾这样问过自己,理想?抱负? 钟岳心里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答案,但是有一点他能够确定,那就是每当提起笔的时候,钟岳至少不是违心的。他还是热爱手中这支笔的。已经有工作人员在核对身份信息了,钟岳还是没有确定下来待会儿他要写什么内容。这个,如果让刘同和两个带队老师知道,那将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书法现场创作,本来就没有明确的内容规定,当然是选择事先自己熟悉的内容、书体、章法,剩下你要在现场做的,那就是正常发挥了,如果在你到了这里,还是一片茫然,等到审核人员将那红戳盖在你的纸上后,你才开始想今天要写什么东西,你已经比别人晚了不止一步了,而是彻底的失败。 当然以上都是出于比赛目的而做的假设,钟岳如今的困惑就在于,到底比赛的意义在什么地方,书法的意义又在什么地方? 如果对于灵飞经喜爱,那么出于对这字帖的喜爱,钟岳可以不厌其烦,甚至于每日静默百遍,但那是出于对字帖的喜爱,如果说是书法创作,既然是创作,自然是要拿出自己的东西来,那么,去用古人的字帖、对联还是诗词,说到意义上,便有些牵强了。 所以要写什么,钟岳直到两个审核人员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都没有想好。 “身份证。” 钟岳将身份证递上。 两个审核人员看了眼资料表的信息,和本人比对之后,还给了钟岳,说道:“你有两张创作纸,请问你需要的纸是……” 钟岳将一旁的两张宣纸拿过来。另外一个审核员在纸品的右下角盖上了一个小小的印章,说道:“若是没有特殊情况,按照规定,除了在这两张纸上的创作内容,其他一律视为无效作品。” 钟岳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地神游着。 创作细则放在了钟岳的面前,他看了一眼,略略有些意外。 不仅仅是钟岳感到意外,已经拿到细则的人都有些意外。 往年在创作内容上没有任何要求,只有一条积极健康的虚设而已,然而今年,居然明确规定了内容! “涵盖绍兴特产。” 这六个字,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无疑是一个晴空霹雳。 见了个鬼! 绍兴特产?鬼知道绍兴特产什么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是打印做错了吧。 第二八六章 敬拜山阴徐文长 兰亭书院的一处休息室内,与刘同私交甚好的几人坐在一块儿,看着刚刚才拿到手里的创作细则,不由都是眉头紧锁。 “谁出的题?” “这不是胡闹!哪有这么乱来的。” 刘同将细则放下,“应该是京北那位书协老会长了。” “他?” 刘同点了点头,“还记得第六届国展的征稿要求?” “呵呵,你就算不提,我们都记得。就是这位作妖,那届作品,不少人都耻于参赛,你说说,这人咋这么损呢?绍兴特产,这,绍兴人还好,你让不是绍兴的学生怎么办?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刘同放下细则,“我想陈庭之也是有用意的,不会无的放矢。” “老刘,你怎么帮着他说话,现在您得考虑地是我们这帮学生怎么办。这要命的内容规定,他们写什么啊?” 刘同淡淡道:“兰亭集序、徐渭的作品,这些都能擦边,就算真的没联想到,绍兴的黄酒、香糕、臭豆腐……” “得得得,别提黄酒香糕臭豆腐,我头疼。我还是盼着这些学生能往你说的兰亭集序还有徐渭的作品上去挂钩,就怕有些史盲,他不知道山阴徐文长!” “山阴徐文长不知道,身在兰亭书院,难道连《兰亭集序》都不知道?” “不会背,没临帖过的,也不在少数啊。” 刘同喝了口瓷杯里的茶,缓缓说道:“我想,这大概就是庭之要的答案吧。” “老刘,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刘同手指敲在桌上,“这次的国赛,决定着明年的三国民间书法交流,要代表我们国家交流参赛的年轻一辈,你觉得应变能力,要如何?” …… …… 不管是绍兴特产也好,还是说题材不限也罢,对于钟岳来讲,可能都不是那么重要了。关键是他想写些什么。 这次带来的墨锭,并非是一点漆。对于写小楷来说,一点漆的古方,墨色过于厚重了,以往钟岳用的小楷墨锭,那都是经过胶质的减少,从而使得墨色稍薄,这样才不会过于贴纸。这次他制好的新墨,则更加适合与小楷、行书用墨。 【一万杵】,配方中的用料少了,然而更加考究制墨师傅手头上的活。这块墨锭,钟岳还是通过系统来炼制的,要是放在现实中由他来炼,估计两只胳膊得废了。 墨锭接触在砚石的表面,发出沙沙地刮擦声,很轻,很细腻,这是好墨应该有的手感,若是墨的质地坚硬生涩,上手又是另一种感觉,就像是用碎瓷片刮擦在铁皮上一半,不但会打滑,而且很不舒适,这种感觉,那便是下品之墨。 墨的浓淡,取决于腕力的轻重提按,钟岳感觉差不多了,将墨锭放下,把墨水引到了墨碟之中,现场能像他这样用这么的文房四宝之人,也仅仅是一半,还有一半人,享受着科技和现代化带来的成果,用着化工墨水,虽说墨质确实没有墨锭磨出来的好,但是贵在方便。现场创作时间这么紧张,还要研磨、引墨,这些时间,在他们看来,就是浪费时间。 钟岳用那支秘传的鼠须小毫蘸了蘸墨,在方才磨墨的时候就已经在酝酿笔意了。他还是随着昨天下午的那种漫步小镇的感觉,不去将这当成是一场比赛,而是另一种旅行——心灵的漫步。 我来兰亭,究竟是想来干嘛的呢? 钟岳这样问自己。 钟岳干脆闭起眼睛来,静下心来思考这个问题。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动笔了。不能坐以待毙,绍兴的特产,有人自然想到了兰亭,再联系兰亭集序,自然就有个思路。 有些人,自然也能擦到边,绍兴黄酒,酒,自然有太多的诗词可以用来引用。对联也是这样的书画大赛,比较热门的形式,字少,相对而言出错率就低。只有两张创作的纸张,若是写一下长篇的东西,自然会因为错字别字而影响整体作品的美观,所以有参赛经验的人,都会选择一些字少又好把握的内容。 有人将目光朝钟岳这里看来。 确实,华美的学生并不出众,但是这个来自徽大的人,这些日子风头太过出众,甚至在国美的课堂上,有些讲师会提到这人。在国美执教的教授中,有些人在西岭常年走动,自然就对于钟岳的小楷作品格外关注。 闭着眼? 这是胸有成竹还是无从下手? 黄一鸣坐在钟岳的右下方位,自然看得很清楚的一举一动,嘴角扬起一丝微笑,这人,希望别是除了灵飞经就什么都不会了吧,那样子就太没意思了。 钟岳之所以想这些看似无聊的问题,其实说到底很简单,那就是他为什么要写这样一幅作品。他写这幅作品的目的是什么。 这就回到了一个最朴素的问题上,那就是为何而创作。 这个问题看似很没意义,很荒谬,但很现实。不少西方流传下来的作品,那些职业画家们留下的旷世之作,追溯他们的创作目的,并不是说要为艺术献身,而其目的,就是为了成名,为了自己的作品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还有些人,则是纯粹热爱绘画,热爱这块画板。 但是,摆在钟岳面前的问题,眼下并非是热不热爱书法的问题,而是置身于这个书法创作的现场,他是为了什么而写书法。 获奖吗?这是次要的。 他随着小镇中那种妙手偶得的思绪,渐渐有了一丝明悟。墨碟里的墨韵动了,钟岳拿起了那支笔,并没有任何的练习或者说构思,就像是一个即将远行之人,随意地要留下一张便条,已告知其他人,他去干什么了似的。 于是,纸上的行楷如是写道: “闻说绍兴黄酒好,待我携酒二斤,敬拜山阴徐文长。” 写完之后,钟岳潦草地落款盖章,仿佛是有些来不及了一样,这些,本该就是次要的东西。 他将笔帘一卷,砚台一合,塞入皮匣里,提着便起身离去了。 最后一个提笔,但是钟岳确实第一个起身离去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随意和自然。 第二八七章 此子,大才! 颜真卿书《祭侄文稿》,那是子侄新丧,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悼之痛。 王羲之书《兰亭集序》,那是喝酒赋诗,兴致正浓之时的意气风发。 其后,张旭的《肚痛贴》、怀素的《苦笋贴》,那都是如同日常记叙一般的寥寥几字,或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随手写的十几二十字,会成为一代名帖,这就是书法的魅力,妙手偶得! 钟岳写下的这二十字,加上落款,一共二十二字,甚至于落款都不想写什么年号、年龄。如今的落款,多者可达几十字,而钟岳的这个落款,就是简简单单的“钟岳”二字,甚至于说已经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行楷了,介乎行草之间。 行书,本来就没有很严格的划分,细分为行楷和行草,那也是广义上对于字迹潦草与否的分发,本身行书就没有这样的区别,一幅作品内,可以有偏向草书的行书字体,也可以有偏向楷书的端正笔法,全凭笔者当时的心情而已。 钟岳写的这二十个字,仅仅是占了很小的一个篇幅,仿佛这并非是为了创作而创作出来的,就像是一个有事要离去,随手写下的便签,告知他人,自己去干嘛了,所以写到最后,笔意之上,居然可以看到一丝仓促的潦草。 潦草并不就是说不好,形散而笔法凝,这才是书法。 主持华东赛区的大抵是西岭印社以及几省书协的德高望重之人。南方的书法氛围,在明清之时,吴门小楷、云间书派、华亭书派,天下能书善画之人,江南十之占七! 即便是在近代,岭南书派、西岭书派,那都是南派巨擘,南学和北学相互促进的齐头并进之势。 然而现在,相较环境和人才,书法在南方远远不如北方来得活跃,这也成为了这些西岭书派之人的心头之痛。 大势已去,非常人可挽天倾! 穿着破布鞋,一身藏蓝色中山装的老头,年纪已逾古稀,拿着笔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赵老,您在这里干什么呢?” 老头姓赵,赵永胜。西岭印社上一任社长,如今的名誉社长。在国内书坛享有一定名誉,一些书法圈内人士,更是尊称为“南赵北蒋”。 南赵,就是赵永胜,至于北蒋,则是当初云徽电话联系的那位碑学大师,对于漆书也有很深厚的见解。 赵永胜没有回答身后人的话,而是继续在思索着这幅作品。这幅写在斗方上的作品,看上去更像是写书之人随意留下的墨宝。 斗方,是书画中的常见样式,通常都是四尺大宣对裁成两份,二尺长二尺宽的正方形尺幅,称之为大斗方;再将大斗方裁成一尺见方的正方形,称之为小品斗方,也就是赵永胜眼前这幅作品的样式。 赵永胜眉头拧在了一起,看到这幅作品的时候,他就没有挪开过目光。 “闻说绍兴黄酒好。” 七字成一列,字体清秀,看得出此人的功底非常扎实,尤其是力透纸背,定是笔法了得之人。 “赵老师!” 赵永胜被打断了思绪,回过头有些小情绪地说道:“干什么?” 看到向来平易近人的赵永胜语气里带着些不厌烦,便有些结巴地说道:“哦,作品少了一张,是不是……” “等等。”赵永胜回过头。 那人瞄了一眼,有些惊讶地看着赵永胜居然在提笔临摹这幅学生作品! 钟岳的行书用笔,师承琅琊王氏,加上对于书圣王羲之真迹玉简的临摹,如今行笔都是犹如鬼神之触。 “这写的是什么玩意儿?”那人看了眼内容,“不伦不类的,打油诗吗,还是骈文?” 赵永胜笔顿在纸上,忽然回头怒喝道:“闭嘴!” 那人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意思?不仅是他被吓了一跳,后边的不少在整理参赛作品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走过来。 “赵老,发生了什么事?” 赵永胜拿着笔,长叹了口气,“老朽冲动了,莫怪。” “啊?哦……没事,赵老师……” 赵永胜继续伏案临摹着。 “这笔,为什么是这么用的?” “妙啊!” “我明白了!妙哉!” “未逾法度外畴,真是妙啊!” 赵永胜仿佛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估计周围人的异样目光。这幅《黄酒帖》,赵永胜临摹了已经不下三四遍了。 “待我携酒二斤”。 好像是已经准备出发了,赵永胜明显感觉到用笔之人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运笔如骤雨旋风,飞动圆转,虽变化无常,但法度具备。 最妙也是让他最不能理解得是最后那七个字,笔势骤然厚重起来,用枯墨瘦笔。尽管笔画粗细变化不多,但有单纯明朗的特色,增强了结体疏放的感觉,与其奔流直下、一气呵成! 仿佛已经急得连沾墨都是多余的举动,就想直接离去的那种心切之感! 最后的钟岳二字,都不能用行书来归类了,几乎一种草书的落款,连笔、简写,看得让赵永胜心情跌宕起伏。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山阴徐文长几个字的时候,赵永胜居然浊眼里有一种泪光闪烁的悸动! 这行书之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 文字,有时候比任何直观的场景更能够摄人心魄,书法的魅力,就在于将文字展现得更加有魅力。赵永胜放下笔,转过身的时候,看到一群人都站在身后,也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你们……” “赵老您又出神作了啊!” “好书法!” 赵永胜皱眉,摇头道:“此作不是我写的。不说这个,附近可有徐渭墓?” 一个绍兴本地的书法家这次过来帮忙打下手,一听到赵永胜问起徐渭墓,便说道:“有。此地过去,车程不到十分钟。” “你带我去。” “诶,赵老,这里还要有事情仰仗您来拿主意呢!” 赵永胜拉着那个绍兴此地的书法家,回头说道:“稍后再说!” 一些人低头看向赵永胜桌上那幅作品。 “诶,大赛专用章,这是谁啊,办事这么不靠谱,参赛作品怎么扔在这里?” 那个已经发呆不敢说话的人回过神来,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说道:“赵……赵老师刚刚在临摹这个学生的作品!” 会议厅内陷入一片死寂…… …… …… 寒潮下的朔风,在南方呼啸。 北方人过冬靠暖气,而南方靠一身“正气”! 酒坊生意惨淡。古老的作坊,在现代化的冲击下,已经悄悄退出了它本应存在的意义。老板娘在堂上坐着,打着毛衣,过了年,这里的租期到了,可能也就关门歇业了。男人已经去市里找活干了,这里的酒,能卖一点是一点,然而对于在城里买房,还是遥遥无期。 “有酒吗?” 老板娘回过神来,看着拎着皮匣的钟岳,“有啊,要什么酒?” 钟岳一路小跑,有些急促地说道:“什么酒好?” 老板娘一愣,“你要烧酒还是黄酒?” “来绍兴,哪能不喝黄酒,要黄酒。” “是买点特产回去?五年陈的老花雕,怎样?” “还有更陈的吗?” 老板娘眼睛一亮,“有,十年陈的。” “来二斤。” “你等着。” …… 钟岳有些急促地拎着买来的花雕,朝徐渭的陵墓前跑去,他先是跑了一段路,而后又慢下来。 “我为什么要跑得这么急?”钟岳这么质问了自己一句。 然而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匆匆跑去见徐渭。 当他平复了心情之后,方才那种情绪消散了,他又有些怅然若失了,好像刚刚失去了什么一样。他拎着酒,走在了青石砖上,来到了徐渭的青坟前。 黄酒是否是十年陈的,钟岳不清楚。 他将瓶塞打开,深深一拜,“谢先生大恩!” 这一回,钟岳不仅要谢授画之恩,更要谢这次因为徐渭而产生的灵感,让他在不经意间,完成了旷世之作! …… 等到钟岳离去十多分钟后,赵永胜站在青坟前,看着条石叠砌,上覆黄土的徐渭墓,眼前放着一坛瓶塞已经打开的绍兴花雕,眼眸之中满满地震惊。 “此子,大才!” 第二八八章 问世,《黄酒帖》! 钟岳的这篇《黄酒帖》,仿佛在一夜之间,就风靡开来。 仅仅是因为赵永胜临摹三遍,大呼妙哉。 这个时代,即便是好的作品,都不会有人可能去当成字帖去临摹,尤其是一些书法大师,可能连去摸字帖,都会被当成自己的书艺不精,然而赵永胜临摹学生作品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得神乎其神。 这个时代,为人所熟知的书法作品太少,少到几乎没有任何的印象,即便是那些被拍出几十万几百万的作品,也很少有人会去关注内容上究竟是什么。然而就是这篇《黄酒帖》,却掀起了一番轩然大波! 作品还停留在绍兴,当晚,照片已经在网上疯传开来了。 这幅作品,有不少简写或者缺笔存在,也是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原因。第一,那就是当中的不少字,存在缺笔的情况。诸如绍兴的“绍”字,绞丝旁逆势起笔,取险成势,这是钟岳领悟了神人九势之后,掠笔老道之后,顺手而为之笔,丝毫不显做作的痕迹,而后的召下边的一个口,居然化作了两个点! 神完气足,可闻金石之声。 缺笔和增笔,在书法创作上属于很常见的现象,甚至有些楷书大家,在写楷书的时候,都会出现缺笔和增笔的情况,有些是含有深意,刻意而为,而有些……那就是书者真的写错了…… 诸如“口”字简写为两个点,这并非算缺笔,顶多属于简笔。但是个别字上的缺笔,则为人所不解,诸如敬拜的拜字,居然四横成了两横,这个就有些不能理解了。然而虽然笔划少了,却丝毫没有让人有不舒服的感觉,仿佛这副随性而写的作品,每一个字,都是灵活惊艳的。 不少人,看到这《黄酒帖》的时候,都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何人所作。因为钟岳这个落款写得太潦草了。甚至有些书法不精之人,以为是哪个刚刚出世的名帖,爱不释手地上手临摹起来。 钱筠尧同属西岭书派,在收到赵永胜传来的图片之后,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此钟岳和之前那个钟岳,难道是同一个人? 他怎么能是同一个人! 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啊! 在他的印象里,钟岳的漆书了得,小楷也可圈可点,所以才会不惜直降身份,与他联名出书。如今那本《六甲灵飞经》全本,在幕后推手运营下,力争拿下今年书法圈第一出版物,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然而当看到这幅《黄酒帖》的时候,钱筠尧还是很难将这个钟岳,和当初那个书斋里见面的钟岳联系到一起。 赵永胜临摹了三遍,还是无法临摹出来钟岳的笔意,这就是行书的特点,灵动的笔意,你根本不知道,书作之人,这运笔的手法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好与坏,可能就在一念之间,笔毫的丝毫差距,就是法度外和法度内的事情了。 不少行书爱好者,都在临摹这个横空出世的《黄酒帖》。并不是钟岳名声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然而这幅作品很有趣。 如果要概括钟岳这幅作品的特点,用一个字来描述,那就是——急。 简笔也好,缺笔也罢,还是越到最后的潦草,无不体现出此人似乎非常想完成这幅作品而离去之意。但是这和普通人在匆忙下写的潦草又有不同,就是不论是单个字还是整体去看,给人一种急中带稳的感觉。 字的框架、整个架构,皆是险中求稳,这是一种水平。技痒难耐的书者都在模仿钟岳的写法,想要学习这种有趣的笔法,然而就像赵永胜临摹尝试三遍,还是不得法门一样,不少人尝试了好几遍,都失败了。 钟岳可以做到在法度的边上游走擦边,但是大多数人做不到。 永字八法,就像是给字套上了一个框架法度,用得好,那么就是如虎添翼,用得不好,反而成为一种束缚。 为什么不少人开始练习都会借住米字格、田字格,越到后来,等书法成熟之后,就慢慢脱离这些辅助线,就是因为这些辅助线,也会成为一种束缚。 钟岳一直在观摩永字八法,至于为何每次都是看了一遍之后,尽量等快忘记了后才去琅琊王氏临摹《兰亭集序》,这是王珣要求的。 你可以看不懂怎么做到写活,但是也别去把字写死了,这就是为何兰亭集序之中的二十个“之”字,没有一个“之”是一样的原因。 永字八法,它不是一个固定的公式。 黄酒帖这个称呼,是从赵永胜的博客里沿用来的。这个年代,还在用博客的,已经是落伍的存在了,然而不少接触到电脑之后,又不愿意改变习惯的老年人,还在用着这个“古老”门户页面。 一些书法名流,也是被赵永胜当晚的那篇大力赞扬《黄酒帖》的文章上,摘出了钟岳的这幅作品。 也有不少书家批判地表示,大言不惭。如此年轻之作,何敢以帖呼之!当然,赞誉声将一些负面评论淹没在了声潮里。 刘同一样看到了钟岳写的《黄酒帖》,行书,写得好和差,其实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自然不做作。 不少写行书的人,很喜欢故意将笔划勾丝连带得龙飞凤舞,有些更是潦草难认,但是钟岳这幅作品,别说专业的书法人士,就是普通网友,都认得出字迹来,而且让人看得到字里行间的意韵,这就高人一筹了。 钟岳的行书,上呈魏晋笔意,又有神人九势的意韵,自然是常人无法临摹到神韵的。 最近,钟岳这个名字,在书法界也是越来越多次数的被提到,这次的《黄酒帖》横空出世,更加是给人留下个一个深刻的印象。 这个人,不简单! 简单的人,会在国赛上随性而为? 简单的人,会真的拎着一坛老花雕,去给一个好几百年之人的坟头供上? 徐渭的墓,庆幸不是景区,也庆幸没有恶犬。不然一代鬼才,若是沦落到生前落魄半生,死后还要被后人当成一个景区不得安宁,那真是太惨了。 敬拜山阴徐文长。 这七个字,让人看得热血沸腾。 这是何等的鬼才,居然会真的买酒去祭拜一个杀老婆的疯子?! 然而不论众说纷纭,《黄酒帖》在赵永胜推波助澜下火了。 而且火得一发不可收拾…… 华东赛区的评委一致推选了钟岳的作品,又挑了两幅陪衬送往京北。 赵永胜信心满满。 这一次,看是谁问鼎冠军! “北方的朋友,岂笑我华东无人?” 第二八九章 这名儿,真难听(为黑风狂魔舵主加更) “钟岳,人呢?” “刘教授,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在这里待几天。” “《黄酒帖》真是你写的?” 同样的问题,钟岳不知道回答多少遍了,“是是是,是我写的。刘教授您也要质问我一下吗?”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好了,我不问了。钟岳,你好好享受吧。” 钟岳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一边,“这都什么毛病……” 他的微博已经炸了,私信疯狂地涌来,像是一群洪水猛兽,直接将钟岳的手机才点开微博,就被卡机了。之后修复过来,钟岳才能正常使用,各种问题,都抛了过来。有时候,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那日钟岳写下那所谓的《黄酒帖》,仅仅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真的要说,他写这篇《黄酒帖》有什么含义,钟岳只能说…… “我不知道,没什么意思。” 然而总有多事的人,开始了自己的yy。 不少文化圈的门户里,都随着钟岳的《黄酒帖》风靡,从而跟风撰文。 “是什么,让书法天才悲愤写下《黄酒帖》!” “从《黄酒帖》中,读出对于世俗的愤懑不平……” “到底是鬼才还是心机婊?写下黄酒帖,意欲何为!” 越来越对的文章,针对这篇横空出世的《黄酒帖》,涌入了网络平台,涌入了报纸文刊,涌入了视频,钟岳的电话在第二天清晨起就没听过,他已经调成了震动,也懒得去接。 问题大致如下: 真的是你写的? 为什么要写这个? 你之前写过行书吗? 对于这些质疑和询问,钟岳都是不理不睬。 他写这幅作品,没有目的,没有意图,就是很普通的随性而写。写完之后,他就是去买了一坛绍兴花雕,然后去祭拜了徐渭,以谢徐渭授画法之恩。 至于外界有些人认为钟岳作品上那句“敬拜山阴徐文长”太做作,没道理提酒去祭拜一个古人的质疑声,钟岳不想去解释。他们并不懂钟岳为什么要写这样的一幅作品。 没有意图的记述,往往才是书法的本质。这便是《黄酒帖》存在的意义。 再让钟岳去复制这篇自己的作品,可能就像王羲之无法复制出自己的那篇《兰亭集序》一样,他也无法再复制出《黄酒帖》来,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从书法临帖角度去还原作品,味道变了。 钟岳到了古揚州街头,金农真坐在书摊前卖字画。 “冬心先生,我这么做,有错吗?” 金农摇头,说道:“你觉得,书法有对错标准吗?” “我的意思,是对待作品的态度。” 书法当然没有什么对错,即便是当初看到的史翔,他硬要说自己的“丑书”是书法,钟岳只能从行为和语言上对他鄙视,没有任何一条法律,可以阻止史大湿的“艺术”。 “你看我这摊位上的字画,它们和你的《黄酒帖》比,如何?” “我不明白先生您的意思。” 金农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不用不好意思,但说无妨。” 钟岳看着书摊上的字画,说道:“论卖相,先生您的这些作品,更像是一幅书画作品,但是论笔法、章法,我觉得,还是我的那幅小字来得妙。” 钟岳没有说更好,而是用了一个“妙”字。妙手偶得,他那不是常有的状态,仅仅是那日想到了,实在想去,然后就写下了这么一段话来。 金农笑道:“你倒是挺不谦虚的。是,老朽这些字画,确实比不上你的那幅《黄酒帖》,但是你要明白,老夫这些是用来卖钱的,所以对联也好、四条屏也罢,都是刻意而为的,你不能说,随便写些白话上去,主顾不是文盲,他看得懂写了什么,所以论卖小钱的价值,你那幅《黄酒帖》没价值。” 钟岳点了点头。 “但是能卖大钱,当然,我这是与俗人言俗,你我都不是那种清贵到不食五谷之人,谋生糊口,还要靠着手上一支笔,所以你只要有你的坚持,那么写什么都无所谓,顺心而为就好。” “谢谢先生指教。” “只是钟岳,你能迈过自己设的门槛吗?迈不过,你这辈子就如此而已了。” 如此而已四个字,显得云淡风轻,然而世上有不少人,连这“如此而已”,穷其一生,都无法做到! “先生,我会努力的!” 金农微微一笑,“能有此毅力,你的眼界不知是局限于四角方方的纸上了。” “书匠和书家,这是先生您最初便教我的区别。” “善!” …… …… 黄埔河上的游艇,在凛冬成了老外滩最刺人心魄的朔风。 江边外滩,每时每刻都不缺旅人,看着那江上白色的游艇,羡慕有一天,也能够坐在上边喝咖啡。 游艇上的人,却把江岸当成了风景。牧倾允坐在空荡荡的游艇中,看着一旁的亲弟弟,正在提笔写书,一手晃着酒杯,一手托着香腮,眼睛迷离地看着弟弟的侧影。 “姐,临摹不出来啊。” 牧倾允神思在游离,听到呼唤,才回过回过神来,“真是没用,跟着王格学了都快五年了,一幅作品都临摹不出来。临书不会,就墨帖啊。” “我不行……” 牧子岚和曹家的少爷曹西岚名字最后都是一个岚字,这并不是巧合,而是两人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当时牧家老爷子和曹家老爷子相识,一同办的满月酒,取名也是商谈好的,这也是曹西岚为何与牧倾允关系这么好的原因,不是亲姐,才有更近一步的机会…… 看着自己的弟弟软弱地说着“我不行”三个字,牧倾允摇头叹气。她的性格随父亲,然而娇生惯养,从小当成掌中宝的牧子岚,随自己的母亲,性格有些软弱。 “切。这人用笔没道理,又不是我差劲。” 牧倾允想从自己的弟弟身上找到父亲的影子,书法曾经是她在书房,陪伴自己父亲最长久的时光里,记忆最深刻的,然而一场车祸,让她彻底与父母阴阳相隔了,看到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小弟,牧倾允像母亲一样**着牧子岚细软的头发。 “别像摸狗一样的摸我的头啊,姐!” 牧倾允扑哧一下笑出来了,“岚岚,你没人家有本事,就说人家写的没道理,那以后姐姐要是把集团交给你,你干不过人家,是不是还要说人家没道理?” 牧子岚喝着橙汁,“他笔法没道理又不是我说的,师父说的。” “哦?他怎么说的?” 牧子岚回忆着那晚不小心偷听到的话,学着王格的腔调,说道:“咳咳。这字写得没道理!唉……钟不器,你没道理!” 牧倾允牙齿碰着红酒杯。 钟不器? “这名儿,真难听……” 牧子岚呵呵一笑,“姐,你可从来没嫌弃过人家的名字难听啊?” 牧倾允瞥了眼话里有话的小弟,“你也想让我嫌弃你?”她嫌钟岳表字难听,其实和王格说此帖没道理一个意思罢了。 “曹西岚那个白痴,今天我碰见了,恰好来找师父。” 牧倾允揉了揉太阳穴,“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在我这里,不要张口闭口地叫师父,我听着心烦。” “呵呵。”牧子岚凑在一旁,闻着自己姐姐身上独特的香水味,“难道你想……” “滚。” “切。”牧子岚拿着《黄酒帖》,翘着二郎腿,“不过这个人,确实很有趣啊,姐,你说咱们要不要找他谈谈?” 牧倾允抿了一口红酒,“那就找他谈谈。” 第二九零章 敢问路在何方 钟岳重游兰亭,想找寻到写《黄酒帖》时的那种感觉,然而不论如何,从徐渭墓园里出来之后,当他再拿起笔写书法的时候,味道差了不止一点两点,甚至说判若两人。 《黄酒帖》惊艳到了看过的每一个人,但是等钟岳再回头自己临摹的时候,味道不对了。乐池的书斋里,今日游客寥寥无几。 不是节假日,淡季的兰亭,门票价格减半不说,当地的市民,凭一张市民卡,就可以免费进入,可见淡旺季对于旅游业的冲击。 钟岳见到老头十年如一日地在缝着小人偶,便问道:“笔墨能借来用用?” “用笔自取,纸张二十。” 钟岳扯了扯嘴角,心里暗道:这老头真黑…… 笔墨免费?谁出门还带宣纸啊。 呵,也就是他了…… 钟岳过来,就是借个地方,皮匣打开,将裁好的宣纸铺平,也懒得再去研磨了,直接将笔往墨碟里探去,却被一柄竹尺给挑开了。 “你这娃子,不知好歹啊,我说了笔墨免费,你还真就自备宣纸?” 看到老头一副赌气地样子,钟岳苦笑不得,说道:“您自己说免费的。” 老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钟岳,好像记起点什么,那根竹尺也挪开了,“是你?” “老先生,别来无恙啊。” 老头认出了钟岳,坐回到那长板凳上,继续着手头的活,缓缓道:“你来干什么?” “来这里游玩啊。”钟岳试探着问道。 “同个地方,才隔了一俩月你再来玩,有意思嘛?”老头斜眼看着钟岳。 “您知道《黄酒帖》么?” 老头笑道:“《苦笋帖》、《自叙帖》听说过,《黄酒帖》还真是没听说过,哪朝哪代的人写的?” 钟岳一笑,看样子老头还不知道。他从皮匣里将事先打印好的铜版纸拿出来,说道:“想请您指点一下。” 虽然《黄酒帖》网传很火,但是再火的东西,没有去关注,自然有不少人不知道,又不是神舟上天,也没有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老头拿着竹尺的手一颤,有些哑然,又觑了一眼,抬头说道:“原件呢?” “原件……没带来。”钟岳倒是很想把原件拿回来,但是作品参赛了,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拿回来。 老头有些烦躁,转身继续手头上的活儿,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拿张照片就让我指点,心不诚,我才懒得说。” 钟岳说道:“我和您说实话,这是我参赛的作品,作品上交了啊。” “胡说八道,上交了,你这照片又是怎么回事?” “被人爆出来了,现在网上都是,您要是有手机,随便搜个《黄酒帖》,都能找到这幅作品。” 老头目光复杂地看着钟岳,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无心插柳,这才多久,这柳枝居然长得如此茁壮了?不科学啊! “我不做评价,你走。” 钟岳看着性格古怪的老头,说道:“当初您说的阴阳相合,对于我的帮助确实很大,如今《黄酒帖》之后,我就陷入了瓶颈,写什么都不对味,所以才过来请教您,还望您指点一二。” “你能这么想,我很意外。” “意外?” “少年得志,能够这份居安思危的心境,难得了。” 钟岳说道:“即使是《黄酒帖》,我再也复制不出来了。” “你知道历代书家,他们传世的名帖都是如何得来的?” “不经意间妙手偶得之。”钟岳说道,“那我还缺什么?” 这次的《黄酒帖》,钟岳在笔法上,没有丝毫的刻意运用,完全就是随心而为,但是再要去寻找那种感觉的时候,再也找不到了。 肯定是缺了某种诀窍,这是他书法突破的关键,也是永字八法圆满的下一步,所以钟岳并不是执着于《黄酒帖》,而是在寻找书道的前进道路。 老头手里竹尺旋转着,“说实在的,你的这幅作品,确实可以用字帖来冠名了。” 钟岳一愣,忙说道:“老先生别误会,这只是网传罢了,并不是我这么标榜的。” 帖,在书法上,具有一定水准,才会冠以帖这个称号。 代表着可以被人临摹的作品,才有以“帖”这个称呼。最近几十年,敢以帖来冠名的作品,少之又少。 “它。确实可以叫《黄酒帖》。” 书斋内安静极了。 老头看着钟岳的眼睛,很平静地说道:“我不愿点评它,是因为钟岳,对于你而言,这是你的杰作,也可能成为你的心魔。” “我明白。” 老头站起来,“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创作出它的,但你要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恐怕要比常人付出更多努力了。” “请您指点。” “我不知道。” “……” 老头叹气道:“你书画兼工,有没有想过……” “以书入画?” “不,是治印。” “治印?” 老头严肃地看着钟岳,说道:“我不敢将话说得太死,也只是提个建议,所以你不必对我的建议太过上心。治印,是书法和金石的结合,兴盛于秦汉,衰败于唐宋,明清碑学复兴之后,治印又中兴了,西岭八家、徽派、京派、黟山派等等,大凡书法家,都会在治印上有所建树,近代不少书家,在金石上寻求书法笔意,所以你遇到的瓶颈,或许可以在印石上找到突破。” 钟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治印,确实不失为另辟蹊径。书画印三者不分家,印石大家,本身在书法上也是极有造诣的,金农在治印上有建树,近代的齐白石、沙孟海,都是治印名家。 “或许你需要的突破,就是你的书法,缺少一些金石味道。” “您这个建议我会虚心接纳。” “只是我有一点很好奇。” “您说。” 老头有些狐疑地问道:“听闻你的漆书了得,大凡漆书奇绝之人,必然是对碑学有很深地了解,你是怎么做到帖学和碑学二者兼备的?” 钟岳心头一凛,说道:“漆书所创之人,冬心先生,不也是先走颜体,后学汉隶,最后才华山碑石上悟得真谛,创出渴笔八分之法,这个应该不是我一人独创吧?” 走帖学还是碑学,钟岳觉得并不矛盾。 老头笑道:“可是问题你才二十多岁。” 钟岳轻咳两声,难道就不允许天才的存在吗?他转移了话题,喃喃自语道:“若是要学治印,倒是可以回徽州。”他记起来,小篆李,可是歙派的传人。 “去西岭吧,浙派如今搞得风生水起,你去找个人。” “谁?” “仇闻贞,你就说是我介绍你过去的。” “敢问您高姓大名?” “没什么名气,就是个装裱的糟老头,他如果不答应,你就问他,当年欠白厦的那个人情,还不还了?” 白瞎? 原来这老头叫白瞎! …… …… 第二九一章 潜龙还是昙花 《黄酒帖》,因为南方书法大家赵永胜不惜直降身份的热捧,而炒得大热,当然,钟岳不知内情,一夜成名的背后,是某些人的推波助澜。 虽然文化圈早就没有什么派系争斗,但是隐隐的比较,南北书坛还是有别的。这并非割裂中国书坛,而是地域的诧异,造就的文化差异。因此赵永胜将《黄酒帖》递至京北,无疑就是书法南派的复兴之笔!隐隐有一较高下的味道。 这个时代,即便是书法大家,都不敢以帖命名自己作品,然而上报国赛名单上,钟岳的作品冠以《黄酒帖》三字,自然是震惊到了主办评委。赵永胜以往每年都要亲赴京北,参与青年一代的评选工作,今年仅仅捎了一句话,自己都懒得去了。 “永胜年老昏聩,身体不适,望京北的同仁们悉心参评。” 这是对钟岳的《黄酒帖》何等得有信心! “这个老赵,真是有意思。捎来一句话,然后自己躺家里不过来,这是在沾沾自喜呐。” 几个书协的理事接到各赛区的作品送选,都乐呵呵地坐在一起聊天笑谈着。 “也别怪老赵,当初他的恩师,林桑之林老,不也是在极力弘扬南学,有这份执念,南学才不至于绝迹。” 几个老头哈哈笑着,“这个钟岳又不是他老赵的弟子,真是不要脸皮。” 有人谈笑风生,也有人严肃地看着这幅小品斗方的原稿。 “确实是五百年不遇的奇才啊,这幅‘急书’,之前我听后生们提起,还不以为然,今日见到真迹,此人了得!” “若是不了得,赵永胜何必如此心心念念。诸位以为,我北学年轻一代里,有何人可以匹敌?” 几个评委陷入了沉默。 一位看似是主负责人的老头十指交叉着,“伯衡,你和老赵素来是南赵北蒋齐名,你以为呢?看看我央美有何人的作品可以媲美一番?” 穿着黑色开衫毛衣,将须发梳得十分飘逸整齐的老头呵呵笑着,“你这不是难为我。单论这篇《黄酒》牢骚言,我觉得,在座的诸位,包括我蒋某人,都没有这个本事和笔法,能够诠释得如此淋漓尽致吧?” “这……伯衡,你过谦了。这《黄酒帖》完全就是老赵捧人臭脚,自甘降名,为他人铺路,也不知道收了这人什么恩惠。”有人这样解释道。 蒋伯衡靠在椅背上,现在在京北书坛,这位碑学泰斗说话极有分量,即便是在座的不少都是同辈之人,也稍逊风骚。 “钟岳,我有耳闻,也认识。” “你也认识?” 蒋伯衡笑道:“这个后生了不得。一手漆书写得出神入化。就在几月前,沪上的云徽之来电,就将他的漆书作品传给我了,我说他是时下漆书第一人。” “这……” 众人皆惊。 要知道,蒋伯衡研究碑学深厚,一手漆书在京圈里也是如雷贯耳,只是漆书能欣赏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学的人自然也少,没想到,这个南方的小子,居然连漆书都会! “非但漆书了得,据说,还和西岭的钱筠尧联名出了一本小楷佳作。” 原本谈笑风生的几人面容都变得严肃起来了,若真是这样,那这个人了不得了! 一个人,一辈子尝试一种书风,能够写得有味道,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但是同时擅长几种书风,而且是帖学碑学兼工之人,时下还真是少见。如今已经不是书法的兴盛之期,在这样的书道不兴的年代里,再出如此之才,这莫非真的是书法要崛起了? 蒋伯衡显得很平静,“抛开漆书不说,他的小楷,写得还是可圈可点,有进步的空间,所以倘若这次拿那篇《灵飞经》来说事,其实央美、河间还是有不少佼佼者可以与之媲美的。” 中国十几亿人口,书法精英,书法天才,不可能就只此一个,这样一场国赛,若不是钟岳这幅《黄酒帖》写得出神入化,还是有不少好的作品,在章法、用墨、笔法上,看得出是有天赋的。 “伯衡,你说了这么多,讲到底,还是这次国赛,还是没有任何一幅作品,可以和这《黄酒帖》媲美呗?” 蒋伯衡笑了笑,“这是明摆的事实。大家估计前几日也都在临摹这小子的作品吧?” 在座的不少人脸色一变,眼神闪烁地闭口不答了。拿到好的书帖,自然是手痒难耐,想要临摹一二,但是都临摹不出此帖的意境来,这才是最见不得人的说辞,所以今天过来,大家伙儿都装作第一次才看到这幅作品的模样,想将这口锅甩给别人来说。 “单论这幅作品,确实。此次国赛无人匹敌,无疑是问鼎了。” 一句话,说得大家心服口服,但又好不甘心。 “但是。” 这个但是,将不少人的神思又给扯了回来。 蒋伯衡一副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幅作品若是个年过半百的人所写,我蒋伯衡一定当晚直飞绍兴,与此人促膝长谈。这笔力、构思,简直是鬼神难测!只是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啊……” 一边的人都立眉瞪眼的,心说,你这个但是用的,什么意思,二十岁,这是还嫌咱们这些老头子脸皮丢的还不够?人家二十岁能写出的东西,咱们活了大半辈子,一只脚踏进棺材了,还比不上? 蒋伯衡看着周围这些人的神色,说道:“若是七老八十,能出此作,也算人生圆满了,但是诸位试想一下,二十岁就给自己设下这么一道大坎,担就担心是昙花一现,今后这几十年怎么办?” 众人骇然。 钟岳最大的敌人,可能就是自己了! 一旁那人赞同地点头道:“伯衡你的担心不无道理。若是成了当代伤仲永,这个锅,赵永胜要背了。” “现在只能看钟岳自己能够抗住压力了,不然他这后半辈子,可能就活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了。” 年少英才,不是坏事,但是蒋伯衡在对照钟岳一个月前后的书法作品之后,觉得此帖,仅仅是妙手偶得,昙花一现,如今被人高高捧起,今后摔得惨重,可能就是一个天才的陨落,这才担忧不已。 “那伯衡你的意思,这评奖……名次上……” 蒋伯衡叹了口气,他是真的惜才,“如果没有老赵这一手,我情愿再埋他个十几二十年,但是如今老赵已经直降身份来捧人了,我们再怎么掩盖锋芒,到时候只会被人诟病黑幕,如实来吧。” “那明年的三国书法交流会呢?潜龙勿用,既然你这么看好他,要不要再藏个十年?” “按规章制度办。” 与会现场,不少书法大家都不太看好钟岳。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这样的人,可能一辈子都要活在自己的阴影下了…… 第二九二章 当代“急就章” 《黄酒帖》的问世,让钟岳这个名字,在华东有些响亮起来。 一句“敬拜山阴徐文长”更是让无数书法爱好者,买上了去绍兴的车票,去往那个只有青松铁杉相伴的鬼才墓冢。 然而这并非是钟岳的本意,如果得知是这样一个结局,钟岳情愿不写此篇。不过他也并不担心什么,热度终究是热度,那处青坟,朴素到甚至没有什么可看的,一生潦倒而名垂千古,若是没有心怀情绪,就算是因一篇《黄酒帖》而来,可能也品不出什么滋味来。 有人因《黄酒帖》慕名而来,钟岳却在安昌古镇闲庭散步几日后,启程离去。 绍兴到沪上,高铁正好途径临安,钟岳已经好几次收到了钱筠尧的邀请,本来已经归心似箭,然而架不住钱老的热情,不得已,只好中途改了形成,在临安东下了车,到了这个南宋古都。 一帖成名,然而钟岳却没有太多的激动。只有他明白,这《黄酒帖》并非一蹴而就。也只有经历过那日在兰亭的剧情任务,感受过那个鬼才笑傲古今,肆意妄为的模样,才会心生敬畏,想到携酒二斤,去拜谢授画之恩。 钟岳萦绕心头的问题,更加清晰了。那就是自从《黄酒帖》之后,他再也找不到那种漫步在安昌古镇的感觉了。王羲之兰亭之后,再也临摹不出《兰亭集序》那种飘逸灵动之风,钟岳再看到疯传的《黄酒帖》,有一篇论文写得让他很有同感。 那就是《黄酒帖》是“现代急就章”。 什么是急就章?两汉三国,军事纷争繁多,战争像家常便饭一样,时有发生,国家长期陷于战乱,有战争就有紧急军情,就有紧急任命,于是就有了急就章。 这类急就章大多是“将军印”,制作有时是迫于形势,但并不是说,这些印章就一点艺术价值都没有。恰恰是因为紧急,恰恰是因为迫于形势,这些印章往往在形式上更加显示出天真烂漫的形态,而且刻法是凿印刻出,别有一番天地。 《黄酒帖》之所以被人津津乐道,就是因为一个“急”字。 急帖,如风。 钟岳在写下此帖的时候,丝毫没有去考虑笔法如何如何,行文如何如何,就像家常便饭一样落笔生花。有些用笔之法,甚至于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何要这么用,有些反弧的笔触,完全是出于着急写完,灵光一献而成的,若不是那支秘传的鼠须小毫非比寻常,一般的笔早就被他摧残得毫无弹性了。 怎样把“急就章”变为常态,这是钟岳目前遇到额难题。他问了金农,问了文征明,同样询问了王珣,得到的答案,那都是此题无解。兰亭老白给他指了条路,不管未来的路如何走,钟岳觉得治印,或许是一个可以尝试的路子。 书法,本来就是讲求一个灵感的东西,它是艺术,艺术有时候就来源于灵感的迸发。为什么有些人名垂千古,然而一辈子的辉煌,就集中于一本书、一幅作品,仿佛那样作品就成了他的代号。 钟岳还没到那年迈昏聩的地步,还不想入土为安,那么如今钟岳要更上一层楼,则需要付出更多了。王珣的建议,则是暂且不去想这些。于是,钟岳半道下车,到临安访友。准备着手以书入画的之事。 书法上的瓶颈,已经渐渐让钟岳感觉到,不是笔法的问题,然而一个时机的问题。可能是下一秒,也可能是明年,也有可能止步于此,这种事情他说不好,但是无论如何,钟岳都会继续走下去。 西湖畔的孤山之侧,多为明清古建筑,居山而建,园林精致,环境幽静。百年印社,虽无纵横格局,然而亭台楼阁,依山而建,大有江南园林的妙趣。 如今,印社成了景点,但是这个百年文社已经存在,只不过搬迁到了附近的一处大厦内。钱筠尧在四照阁等着钟岳的到来,当看到拎着皮匣,在景区里东张西望的钟岳时,便快步走了上来。 “钟岳!” “诶,钱老,别来无恙啊。” 钱筠尧笑眯眯地看着钟岳,说道:“可把你盼来了。一群老家伙,都快把我给烦死了。” 钟岳转头看去,一个中年男子正尾随过来。 “哦,这是我徒弟,搞印章篆刻的。” “西岭马峰。” 钟岳跟那伸过来的手握了握,“我是钟岳。” 钱筠尧笑道:“别这么生硬,都是老熟人了。” 钟岳一愣,“啊?我好像没有见过钱老您这弟子吧?” “你是不曾见过,但是《六甲灵飞经》的排版,那都是阿峰负责的。” “哦,这样……” 钱筠尧拄着拐杖,说道:“你现在可是一帖成名了,《黄酒帖》,写得好!” “哪里,您过奖了。” “这次你能过来,我很高兴。如今西岭每年才召开一次理事会,两年举行一次社员雅集,五年召开一次社员大会和社庆活动,你来得巧了,这回理事会、社员雅集和社庆活动,正好聚到了同年,准备大办一次呢。” 钟岳一听,这倒是赶巧了,便问道:“这么巧?那在什么时候?”本来曹丹青已经因为钟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日程安排有些不爽了,如今若是再请假到元旦,那这个学期,钟岳可真的就像是在打酱油了。 “师父,照规矩,非印社的人,是不能参加本社活动的。”中年男子提醒道。 钱筠尧眉头一皱,“通融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恐怕不好吧。”马峰脸色有些尴尬地说道。 师父盛情邀请,徒弟立马反驳,气氛瞬间就有些尴尬了,钟岳微微一笑,“没关系,钱老。我不参加也无所谓的,本来就是过来玩玩而已。” 钱筠尧讪讪一笑,说道:“先不说这个,守云说了,你来了一定要见见。阿峰,你去安排一下钟岳的住宿,钟岳,来,我带你好好转转这里,晚些的时候,一起吃个饭,和西岭如今的常任社员见见面。” “那麻烦钱老还有马先生了。” “不客气。” 如今,趁着《黄酒帖》未凉,钟岳觉得,刘同的倡议,是时候提一提了。 第二九三章 汉三老石室 钱筠尧显然对钟岳能够来临安十分欣喜。 一般人,他岂会亲自过来迎接,马峰刚走,便兴致勃勃地带着钟岳在西岭印社山址拾阶而上。 “百年之前,几位专攻印学,兼及书画的印学大师就在孤山下创立了印社,砥砺百年,几代人的传承,西岭才有了天下第一社的美名,不知道当初张鹤平有没有将我的意思带给你?” 钟岳一愣,问道:“张医师倒是帮了我不少忙,不知道钱老还有什么事要张医师转达,直接与我说岂不是来得更方便?” 钱筠尧看着钟岳,瞧着态势,是忘记或者因为某些原因,不便转达,便酣然一笑,“算了,当时没说,现在就不提了。” “……” 要是欧阳明这样欲说还休的叼样,早就被他一脚踢过去了,这不是吊人胃口嘛,但是这位老古董一脚下去,估计半条命没了,也只能是忍了。 “我带你看看我们西岭的第一石。” “第一石?”钟岳听着这个名号,倒是挺狂啊。 青山常绿,在掩映之中,两人兜兜转转,到了一处斗拱四角石室。 “汉三老石室?” “听过吗?” 钟岳毕竟不是万事通,事先也未做过功课,摇头道:“有些孤陋寡闻,未曾听说过。” “咸丰年间,余姚出土了一块汉代的石碑,称之为‘三老碑’,被誉为‘浙江第一石’。此碑先为余姚周世熊所得,后归丹徒陈渭亭所有。二一年的时候,外强欲从陈手中买走此碑,当时社长吴昌硕吴老集全社之力,筹资八千大洋,才将此碑保下,藏于本社之内,也成为了一段佳话。” 钟岳听着钱筠尧的介绍,一齐走进了这处古迹,心里感慨,那时候的文人书家,才是真正的大家风范,和如今书坛的风气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个建筑也好奇怪啊。” 钱筠尧笑道:“老石室仿吴越宝箧印经塔,重檐攒尖顶,顶部又是一个小型的石质宝箧印经塔,造型结构是仅有的孤例,你在别处可看不到。” 钟岳张望着石室四周,看到这块有着百年佳话的石碑,被一个大大的玻璃罩固定着,便凑近了去看。 这块石碑,比当初藏在他家中的那块相比大上一倍,不过由于年代久远,石碑早已经风蚀得很模糊了,棱角残缺,表面的字迹倒是可以吃力地用肉眼看清。 “这个字体非篆非隶,金石味倒是挺厚重的。” 书法,其实是慢慢演变的。我们说的隶书、小篆,那只是成熟时候的整体风貌,这块石碑上的字体,介于隶书和篆书之间,这种整体上偏向扁平的书体风格,虽然和如今大众的审美观不符,但是在书家眼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魏晋遗留下来的书法作品,很少有帛纸一类的载体,都是镌刻在石碑、青铜礼器上的居多,故大多魏晋时期的书法作品,都以“魏碑”相称。金石学金石学,研究的就是青铜礼器和这类的石碑,它和篆刻、书法结合,就是西岭印社当初建社的最初目的。 “滴!系统检测到《汉三老石碑》一方,是否收录系统?” “否……” 钟岳被突如其来的系统提示吓了一跳,天杀的,这玩意儿可不能收录,要是就这样空手套石碑,估计钱筠尧的心脏病都会被吓出来吧。 这样的钢化玻璃罩子,都是一等一的防盗措施,若是有人要动这石碑,里边的金属丝直接会响起警报,如果是这样…… 诶,不对! 钟岳忽然瞳孔一缩。 国家的文物不能盗,那是违法的,但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灵飞经》四十三行本呢?那可是在大都博物馆啊!老米国当年抢走的宝贝,那就是两说了。如果鬼使神差地...... 他的心脏不由猛然一缩,好像…… “钟岳?” “啊?” 钱筠尧看着钟岳有些发愣的神态,摇头笑道:“看来你书法如此了得,是有根源的。” “什么根源?” “至少我还没见过看着石碑能看得如此目不转睛的人。” 钟岳眼皮跳了跳,心说那您是不知道,刚刚就在一念之间,您老就要活久见得看到什么是大变活人了。 不过这样违法乱纪的事情钟岳可不会去做,就算系统能够收录这块石碑,他这也难逃干系,毕竟这里就他和钱老两人。 钟岳看了看周围其余的石碑,再也没有触发类似的系统提示,看样子,笔法系统的胃口还挺刁的,一般的石碑,它老人家看不上…… “你既然看得这么仔细,我倒要考考你,这上边讲得什么?” 钟岳微微一笑,“都是些讳字还有忌日,应该是用来告诫百姓,以作避讳择日之用的。” 钱筠尧赞许地点了点头,“大学生就是大学生,当初带几个弟子过来,支支吾吾念了半天,就是闹不明白这石碑讲了什么,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钟岳心里暗笑,那该是有多蠢的人……这碑边的注解,明明写着《汉三老讳字忌日碑》,这再明显还要多明显? 临近中午的时候,马峰便开车过来接钟岳和钱筠尧,到了孤山路上的一家酒店吃了顿便饭。 本来钱筠尧是打算下午带着钟岳去见见邵守云的,不过马峰提醒说,印社下午有个会议要举行,所以钱老非但不能让钟岳过去,自己也要动身回去,恰好钟岳做了一上午的车,后来有在山上兜兜转转,也有些累了,就直接在酒店上订好的客房里入住了。 不说别的,就是这样游山玩水的放松,对于钟岳来说,心情真是好了不少。 本来能够写出《黄酒帖》这样的大作,就是一件很自豪的事情,只是钟岳想要达到的成就远远不止于此,而正好遇到瓶颈,所以才有横生出这么多愁思。 兰亭那位“白瞎”老头,又这么唏嘘感叹一下,更是将一件喜事变成了坏事。 通晓了书法阴阳的钟岳,也明白福兮祸所依的道理,真的若是自以为是的觉着已经是一代大家了,那么真的就成了众人口中的昙花一现了,毕竟现在,他确实没有什么自信,还能写出如同那日妙手偶得的佳作来。 不过今日一游印社,对于钟岳来说,收获还是巨大的,他俨然已经看到了书圣笔法,向他在招手了…… 第二九四章 你找到鱼钩了吗? 寒冬料峭。 钟岳呆在酒店,这几日都不曾提笔,再入琅琊王氏的时候,整个场景都变了。眼前的长江,潮平两岸阔,向东而去,一去不复返。 钟岳不仅感慨万千,魏晋士族,江左风华。 书圣羲之,垂范百代。钟岳看过兰亭集序的真迹影印,然而盛唐之后,随着太宗入土为安,真迹的下落一直就是个谜,有人说是随太宗下葬了,也有人说被宦官偷走,流出宫外了,反正没有一件真迹传世。 琅琊王氏,世代善书,名家辈出,然而大多所存墨迹都为临本、摹本或者是刻本,真迹罕见,只有《伯远帖》真迹存世,并被纳入了三希堂法帖之一,也是唯一存世的珍本。另外二帖乃是书圣羲之以及其子献之的临本,行书的笔韵,无论是刻帖还是双钩填廓,根本无法传达。 大江东去浪淘尽,站在大江河畔,钟岳身上的汉服衣袂飘飘,宛若东晋士族才子,一旁的王珣年老昏聩,未将那官袍套在身上,而是穿了一身常服,坐在胡凳上垂钓。 “先生。” “莫要叫我先生。我说过的,王氏笔法,不传异姓之人,你我不必以师徒相称。” 钟岳拱手一礼,“您生于我前,闻道先于晚生,自然当得先生之称,至于师徒名分,老师可以不认弟子,但是身为弟子的,不能不认您。” 王珣笑着摇头叹气道:“好一个伶牙俐齿,去,将鱼竿提起来。” 钟岳看了眼一旁,居然还多出一根鱼竿,便走过去,不知道今日这是做什么,每当场景变化的时候,总会有大事发生,不过是好是坏,钟岳就不知道了。 他和王珣学书也好几月了,如果说按照外界的算法,那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的时间,要精进书法,三年五载的,太正常不过了,这么点时间,能有什么提高,但是在这个系统里,钟岳领先别人太多,连未出世的书圣手迹的影印,他都看过了,天下还有比他更幸运的人? “先生,鱼钩……” 王珣须发花白,在那个年代,活到七十,真的是古来稀了,“嘘,你打扰到我的鱼儿了。” 钟岳叹了口气,没鱼沟钓鱼?让我学姜太公,愿者上钩? 这种没钩子的鱼竿,钓龙虾还差不多…… 钟岳坐在胡凳上,忍着性子就这样坐着。他知道王珣这是有意而为之,而且结果也很明显,这根本就钓不到鱼。 两人就这么坐着,每每钟岳想说话的时候,王珣都立眉瞪眼,仿佛敢发出声音,惊扰到了鱼儿,这老头子就会一耳光上来似的。 就这样干坐了一个时辰,王珣这里频频得手,鱼篓里钓上了三四条大鱼,而钟岳只能委屈地将鱼饵送给鱼吃。没有鱼钩,根本不可能有这么蠢的鱼一直死咬着不放,姜太公那直钩好歹也有个钩子啊,钟岳这个连鱼钩也没有…… 钟岳看了看周围,也没有可以做钩子的东西,这让他发挥操作的空间都没有。想必王珣的意思,也不会是让他去外边找个钩子回来,钟岳就这样坐着。 “你怎么还没有钓到鱼?” 钟岳好气啊,“先生,你懂的。” “是老朽问你。” “无钩之饵,这不是白白送给鱼吃吗?怎么可能钓到鱼!” 王珣笑了,“既然钓不到,你为何还要拿着鱼竿?” “您让我钓的啊。” 王珣捋须,“真的是我让你拿的?” “嗯。”钟岳开始浮想联翩了,他不是蠢人,王珣这话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先生的意思,是让我放下笔?” “你自己认为呢?” 钟岳如今遇到的问题,就是给自己设的目标已经太高了。《黄酒帖》问世,外界质疑,还有不少人都在看钟岳到底能够如何再续辉煌,太多的人,就是在这样万众瞩目下,一步步被自己的心魔打败,最后黯然陨落。 “我明白这个瓶颈可能很难克服,但是我不会放下笔!”钟岳眼神坚定地看着王珣,这是他的底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书法的道路,就不会停下! “书家,如果停留于自己的这张纸上,你一辈子就只是个书匠。” 钟岳额头的汗已经渗出来了。 历朝历代,有的书法大家,一生执笔而书,最后临终,佳作流传万世,也有的书法大家,生平作品可能不为人传唱,但是他为书法做出的贡献,让人敬仰。于右仁、李志敏,这些近现代书法大家,其对书法的贡献,不是一张两张的作品就可以衡量的。 但是让钟岳放弃手中的这支笔,他做不到。 自己写出了惊世佳作,然后就要深藏功与名?这也太爱惜自己的羽翼了吧。别人一书成名,按照常人,现在钟岳应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只要国赛的奖项颁下来,将来再代表国家参加国际上的书法交流,相当于镀了一层金。入书协,参选兰亭,入国展,一步步的路,都是可以可以望得到的,别说这么远的,就算现在,钟岳的润格,可能都要达到好几百甚至上千一市尺了。 这样的书道辉煌摆在眼前,就算钟岳写不出再比《黄酒帖》好的作品来,那手小楷还是漆书,甚至于这手行楷,那都是能够让他身价暴涨的“软黄金”,然而王珣劝他放下? “先生,是不是有些太矫枉过正了?” 王珣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钟岳,看得他心里发毛。 “你找到鱼钩了吗?” “还没……” “那你钓得到鱼吗?” 钟岳沉默不语。 王珣叹气道:“人在江湖,今天是我让你拿鱼竿的,那明日谁让你提笔,还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有你自己肯放下,那才是真正的解脱。等你找到了钩子,何尝不能再提笔定乾坤呢?钟岳,言尽于此,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提笔……定乾坤?”钟岳面对平阔的江面,深吸一口气。 大江依旧向东而流,天地间就剩下钟岳一人。 找到钩子,那也得一直拿着鱼竿啊。钟岳还是不能理解王珣的意思,难道让他封笔不写书法?这样子的话,何来突破和领悟? 还是说! 他猛然吸了一口气。 刹那间,他明白了,这话已经足够露骨了! …… …… 第二九五章 印社聚餐 接近四点半的时候,钟岳接到了某人的短信,将饭局定在了素芳斋,他收拾了一下行头,快步轻伐地溜达过去。 王珣最后的指点迷津,一下子让钟岳豁然开朗了,所以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孤山路上的素芳斋,是临安有名的素斋餐厅。远近闻名,文思豆腐、蒸鹿糕、琥珀素鸭等等,听着名儿就有点花招,但是听到全素宴,钟岳这嘴里就不是个滋味了,如今吃素成了潮流。 对于吃这方面,钟岳还是一个标准的肉食动物,所以这样的全素宴,对他来说,无疑是个痛苦。 孤山附近有寺庙,过来素芳斋用膳的,除了西湖的游客外,还有些僧人、居士,钟岳混在里边,都感觉自己不是来到了餐厅,倒像是在佛堂里吃斋饭。 “钟岳,这里!” 隔着雕花屏风,钟岳看到了包间里走出来的钱筠尧,正在朝他招手,便径直走了过去。 “人都到齐了,下午开完会议,直接过来了,都在里边呢。” 钟岳跟着钱筠尧进去,看到两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便有些歉意地说道:“让大家久等,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当中有些人则是眉头微皱。早就听说老钱和着《黄酒帖》走得近,这年纪轻轻,让他们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心里自然不爽。对于这样年少轻狂,心气儿高的后生也不感冒。 其实这事也不能怪钟岳,某人发短信给他的时候就已经是四点半了,他就是飞过来,也得个十来分钟吧。 钱筠尧笑着将钟岳请到主坐席的空位上,“来,我介绍一下。” 周围的老头老太太都笑眯眯地看着钟岳,尽管有人心中郁郁不乐,但素养还是在的。 “不用介绍了,《黄酒帖》嘛。” 钟岳讪讪一笑,也半开玩笑地说道:“老先生说笑了,我可不姓黄。” “哈哈。” “这小后生有意思。” 被钟岳一句话逗乐了,饭局间顿时气氛融洽了。钟岳再看这些老头老太太,也就没有这么尴尬了。 “钟岳,不用介绍了。华东美术学院的学生,也是《黄酒帖》的作者。钟岳,这位是现任印社的社长,邵守云。” “邵老您好。” “这位是执行社长,纪伯昶。” “纪社长您好。” “……” 钱筠尧介绍了一圈,钟岳能记住的,估计也就之前两个社长了。这执行社长,看上去倒是年轻得很,看样子,是管印社平时事务的主力了。 “老钱啊,你可捡到宝了,之前看你傻呵得跟人联名出书,现在才知道,这个联名之人,非同一般啊,你这去支摊算命,都可以养家糊口了。” “哈哈。” 席间又是笑声荡漾。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这些人都也是熟识的老朋友,自然没有什么关系。邵守云说道:“人都齐了,那就开席吧。钟岳,你是客,尝一尝这里的素鸭,味道老好了。” 钟岳动筷,加了一片炸得金黄油亮的素鸭,吃烤鸭就吃真的啊,吃什么素鸭…… 真要养身健康,看这素鸭上的油,这也健康不到哪里去。 “这次三次会议都聚在了一起,是我们印社的盛大活动,伯昶,你要负责好活动的各项准备工作,事无巨细,都要过问。” 一旁的纪伯昶擦了擦嘴,“您放心,一切我都会交代下去的。” 钱筠尧笑道:“老邵,我卖个老脸,到时候让钟岳参加一下,可好?” 纪伯昶扫了眼,淡淡说道:“钱老,此次活动,除了印社内的成员,连特约记者,老师都吩咐要严格筛选身份,不能将活动搞得太娱乐化,您下午也在会场上啊,怎么.......” “诶。伯昶,这怎么说话的。你钱老师带个人进来,这么上纲上线作甚?”一旁有和钱筠尧熟识之人帮腔道,“而且钟岳也不是什么陌生人,之前不还和钱老联名出书嘛。” 纪伯昶淡定地说道:“韩老,上一次社员雅集时候闹出的乱子您忘了吗?拖家带口的不说,还有将那些商人带进会场搞销售的。” “咳咳。”钱筠尧脸色略显尴尬,“钟岳也算是书法圈内的人,至于说扰乱会场秩序,老邵啊,你觉得可能吗?” 邵守云笑笑,“自然不会。” 马峰坐在另外的一桌上,说道:“老师,你也别让社长为难。您身为副社长,破例带人进活动,那其他人不得跟风照做了?” 钱筠尧脸色一变,瞪了眼自己多话的弟子。 钟岳笑了笑,“没关系,钱老不用费心了,我也不懂治印,去了也是划水。” 邵守云说道:“这要是今天还没与会,这钱老开口了,我当然放行,只是今天下午会议上明确有规定,这次难得三次大会同期举行,对待上面郑重了一些,钟岳,有些抱歉了。” “不,哪里,是我麻烦您了。” 有些人平易近人,自然接触得很融洽,有些人表面不语,但是刚才钟岳眼睛一扫,倒是捕捉到了不少幸灾乐祸之徒,见到钟岳不能参加这个大会,反而乐呵呵的样子。 这也无可厚非。最近钟岳风头大盛,这样的人,若是参加这次西岭峰会,那焦点还不都集中在他身上,这怎么能行! “倒是有件事,还要麻烦邵社长,一同磋商一下。” “哦?什么事。” 原本已经各顾各吃饭的人又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听,这个学生党,要和老邵磋商什么来。就连纪伯昶都嘴角微翘,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是这样,之前我们华美的书法系教授,刘同刘教授提议,计划在华东筹建一个青年书画家联盟,是助力于现今书法在青年一代落寞的现象,想要力挽狂澜,为书法事业添砖加瓦,计划筹建的一个社团组织,已经得到青藤书派和不少高校的认可,我借此机会,想问问邵社长有没有这个兴趣,出一份力呢?” 纪伯昶放下酒杯,皱眉道:“华东青年书画联盟?不是已经有青年书法家协会了吗?这又何必多此一举?” 钟岳解释道:“青年书法家协会,只是设置在京北和江城,而且诚然如诸位所见到的那样,协会里的会员,大抵都是书协里的成员,年龄偏大不说,体系庞大,章程繁琐,没有切实落实书法在青年中的传播和发扬,所以刘教授一直想要倡议,组建这样一个社团。 贵社乃是天下第一学社,而且西岭一直致力于弘扬印学、书法的传统文化,这样的事情,应该是义不容辞吧?” 饭桌上的人都不出声了。 建会社?开什么国际玩笑,这是你有资格可以谈的事情? “如果我没记错,刘同教授他也是六七十了吧?既然你之前说刘教授嫌青年书协里的成员年龄偏大,那他这又是……” 钟岳回答道:“刘教授只是建议,他本人并不可能参加这个社团的建立。” “那谁来……不会是你吧?!” 钟岳轻咳了一声,郑重其事地说道:“不才受青藤、华美之托,担此重任,若是邵社长有更好的人选,当然也可以提上来。” “钟同学,你未免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吧?” 一声轻笑,从饭桌间传开来…… 第二九六章 真伪君子 钟岳看着纪伯昶爽朗地笑声,不卑不亢地说道:“没办法啊,总得有人站出来。当初沪上书法圈风气奢靡,名利喧嚣过盛,在下对赌小楷王王格,摘下沪上小楷王招牌,后来云徽云老接棒出面,组织业内人士自觉遵守书法人的自律操守,虽不敢说海晏河清,但是至少让黄浦江滚滚向东流的黄沙河水,清净了一成,诸位觉得呢?” 钟岳在过来的时候,就预料到会有重重阻碍,但是他还是之前那个钟岳吗?还是那个只会用“吴下阿蒙”来暗中嘲讽一句的学生?呵呵,那也太小瞧他了点。 包厢之内安静得可怕,有些事情,不说,别人永远也不会觉得你有多了不起,这就是钟岳的本意,低调谦虚,那些只能与君子交心可用,至于和某些人,呵! 纪伯昶轻笑道:“赌斗就赌斗,争强好胜,匹夫之勇,只是人家云老资历深,借此机遇来做文章,又岂是和你同谋而合的说法,莫要太往自己脸上贴金。” “伯昶,怎么能这么说。”钱筠尧脸面挂不住了,“钟岳要是如此,早自封小楷王了,何必给徽之铺路搭桥?” 小人度君子之腹,永远都有他的理由,纪伯昶说道:“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邵守云也是深吸一口气,摇头说道:“这件事,确实做得漂亮,伯昶,话说得太刺耳了,钟岳做得对,你就别酸人家了。” “就事论事罢了,老师你可别怪我话太难听。” 钟岳喝了口大麦茶,这餐饭,注定要吃得不太平,“华东这里的情况,不用我说,当初钱老来找我,也提到过如今书法文化传承缺失的问题,我想,这件事已经刻不容缓了。至于谁来扛鼎,这个到时候再选举,都没问题,我就是想问邵社长一句,这个提议,您赞不赞成?” “支持,当然支持。” “老师……” 邵守云打住纪伯昶的话,“我向来都是很欣赏有能力的年轻人。对于书法传承问题,当然也想要尽一份绵薄之力,而且你说得很对,总得有人站出来。有些事情,并不是能不能行的问题,而是敢不敢做,愿不愿意。 只是钟岳,你或者你们学院的教授的想法,还不是太完善。 组建一个社团,经费呢?什么性质,到底要如何做,策划哪些东西,这些都是得有一个完备的计划书,你有吗?” 邵守云说得很对。想法和计划,那是两码事。 “这些都是之后大家坐下来协商后决定的事情,现在只是停留在一个想法上。” 邵守云点了点头,“恩,我的意思就是只要是非牟利性质,能通过文联审核的,我西岭一定支持,举双手赞成!” 钟岳笑了,这才是真君子,不藏着掖着,和而不同,不跟你打太极扯皮。 “钱老,有酒吗?” “怎么,你刚刚不是说不喝酒嘛?” 钟岳将杯子里的茶饮尽,“我替刘教授,还是青藤书派的前辈们,敬邵社长一杯!” 有西岭印社的加入,那这个所谓的华东青年书画联盟才不至于是个空壳,毕竟如今天下第一社,百年治印天下知的名号还是在的。 “呵呵,老师,您要当心点,别被某些人利用了,毁了西岭的名声,到时候这个烂摊子谁来擦屁股?当年王格的凯宏轩,不也是这么起家的?名利啊,啧啧。” 两张饭桌上,有人赞成,有人反对,更多的都是观望。 钱筠尧早有此意,只是就如同钟岳所说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人做啊,做得好,那确实功在千秋,做不好呢?名声尽毁,好心办坏事,到时候还要背负一个骂名,于是解围道:“哈哈,好了好了,这事情日后再细细详谈。钟岳,你在绍兴写下黄酒帖,这次喝了我们临安的酒,是不是也要写个惊世名帖来?” 钱筠尧刻意提到《黄酒帖》,让某些有些摇摆不定或者心怀不爽之人听出点味道来,那就是钟岳是有这个资格的,现在别看还只是个学生,但如果国赛问鼎呢? 而且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们有些人消息灵通,京北之前的商议,也走漏了些风声,这个问鼎,花落谁家,可能即将要水落石出了。 那么,钟岳确实有这个资格来讲此事。 国赛举办十几届来,华东谁有此本事? 无一人。 只此一人! 当然,他们当中很多都是半路出家,并非是高校书法生,但是如今华东这边书法风气,确实不容乐观,这就像是一去不复返的江水,要去逆流而上,谈何容易? 钟岳看着钱筠尧亲自替他倒上酒,耳边的小纪纪还在冷嘲热讽,举杯说道:“再写出个惊世名帖目前是不可能了,来,邵社长,我敬您。” 邵守云举杯,狐疑地问道:“哦?怎么不可能了,你这么年轻,大有可为。” 钟岳轻笑道:“诚然,如某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担心我借此名义镀金,来抬高自己的声望,骗点什么润格,所以我决定,无期限搁笔不书。” 邵守云手中酒杯一抖,差点将酒洒了出来,“什……什么?” 在场不少人也是惊讶到了,什么?搁笔不书?疯了吗! 一个靠笔吃饭的人,居然说搁笔不书? 书法家不是神仙,也要食五谷,头顶也得有片瓦,靠什么?名气。 但是要化作实质性的钞票,那还得是拿自己的作品去卖钱,现在居然听到说搁笔不书,这是真的疯了,要自觉后路吗? “钟岳,你莫要置气,这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 钟岳轻笑道:“在没有拿出比《黄酒帖》更震撼的书作前,我意已决,搁笔不书,拒绝所有约稿题字,而且我明天就会发声明宣布。现在诸位,可以相信我了吗?”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某些从事了几十年书法、篆刻的老一辈听完钟岳的话后,有些触动了,这真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该有的作为吗?他们这几十年,都活到狗上去了!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饭桌上有几个之前一语不发的老头都纷纷站起来,举杯说道:“钟先生,失敬了!” “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还有如此赤子之心的君子,是老朽这双浊眼狗眼看人低了,我自罚三杯!” “我赞成邵社长的提议!” “对,我也赞成!” 一时间,西岭印社的仁人志士们纷纷起身响应。 这本来就是一件书法人应该做的事情,但是诚然,如纪伯昶所说的,就是怕所托非人,但是听到钟岳都赌上了他的前程,那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干啊! 纪伯昶看着云淡风轻的钟岳,咬牙切齿地眯缝着眼。 这个疯子! 第二九七章 厚德载物 钟岳的微博,之前已经是有不少忠实粉丝了,这回《黄酒帖》再次刷爆网络之后,许多书法爱好者,有些是没有接触过书法,想要尝试学习的人,都成了钟岳的粉丝。 钟不器这个别称,在网络的影响力,可能比钟岳在现实中的说话分量更大。 当然这也是钟岳以诚相待,经营有加。一直在持续不断地更新微博,回答私信问题,与粉丝交流。 他如今的几十万粉丝量,虽然比不上那些明星几百上千万,但是他的这几十万都是活人,而且活跃度丝毫不比那些明星差到哪里去,不少商家都是私信给他,想要让他接广告,但是钟岳都拒绝了,他连一点漆的产品,都不舍得在微博上打广告,怎么可能再去接其他的广告。 这是爱惜自己的羽毛,这样一个平台,是非常好的书法交流平台,要是沾染了利益,这个性质就变了。 正是因为守得这一方净土,钟岳的粉丝才渐渐成为铁粉。这样的钟不器,才是那些素未谋面之人心目中的大家风范。 这支笔,它是干净的。 早上八点许,微博陷入了瘫痪。 不少江浙沪的网友想要点开来刷微博,发现都无法正常刷新。以为是哪里的信号线挖断了,在两个小时之后,才可以正常刷新。后来发现并非是什么宽带信号问题,而是由于一篇各大门户网站,都在转载的一篇微博。 钟不器封笔了! 这个消息,在网上被疯传,一些不相信的人都到了钟岳的微博下面,当看到那篇声明之后,纷纷留言,一时间系统卡住了,这才导致了整个微博的瘫痪。 …… 书法是华夏国粹,然而如今书道崩坏。身为书法人,深感痛心,为了振兴书道,我,钟岳钟不器特此声明,即日起搁笔不书,不接受任何人士的约稿题字,在未拿出比《黄酒帖》更好的作品之前,无限期退出书坛。 但是,身为书法人,虽然手中的笔放下了,不器还是甘为书法事业献身,为振兴书道,欲组建华东青年书画联盟,致力于书法的弘扬与传承,希望志同道合的年轻一辈,可以与我共担此重任! …… 这便是钟岳发表的声明。 一时间,底下评论瞬间炸了! “什么?钟先生您封笔了?这是在自毁前程啊!” “钟先生此举,是担心要为书法事业添砖加瓦,又怕小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用您的锦绣前程作为牺牲啊!【哭】【哭】” 不管是转载还是直接从钟岳微博底下看到这篇文章的人,都被钟岳这样真挚而又无私的奉献感动了。 一代大家! 书道执牛耳之人,出现了! 正如王珣说的,自己放下,才是最好的洒脱。书道艰涩险阻,千百年来,成名书家各领风骚,又有那个仅仅凭借某一次的运气? 《黄酒帖》珠玉在前,钟岳如果自己不肯放下,那么就像王珣所言,今天是他让自己拿起鱼竿,明日假使欧阳开山的朋友请他题字呢,或者席琪昌认识的朋友呢?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长此以往,钟岳心里那份坚守,终究会被这个世道所磨灭,到时候不是钟岳自己成为当代伤仲永,而是被逼成了伤仲永。 钟岳思量再三,想了想,这个放下,也得放下的有价值,有意义! 于是,便有了无期限搁笔,以此来作为他组织建设华东青年书画联盟的一张清白证明。 如今这是世道,想要为了传统文化做件功在千秋的大事,太难了。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书法前辈,柳梢娥、席琪昌、钱筠尧等等,都是如此不余遗力地帮助钟岳,并不是他们不想做,而是到了他们这样身份地位的时候,想要干干净净地做一件有利于书法传承的事情,遇到的阻碍,是无法估量的。 人心隔肚皮,你想无私奉献,毫无功利的,却总有小人度君子之腹,书法人最看重的就是爱惜自己的名声,所以年轻的说话没分量,年纪大的总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久而久之,成了一坛死水。 可能再过几十年,别说笔法、章法、墨法了,可能就连如何握笔,都会是一个华夏青年无法得知的书法难题,等到那个时候,再要说拯救书法,为时晚矣。 现在钟岳用这样的方式,抛去了所有的名利,封笔了,即便这个华东书画联盟再如何能让他声名鹊起,搁笔不书,哪怕他被封为华夏书法第一人,也没有丝毫利益牵涉,无形之中,堵住了小人们的悠悠之口。 然而,即便你再怎么无私奉献,都会有智商不在线的人,冷嘲热讽,钟岳的评论区,有几个智障,还在说什么钟岳心怀不轨,别有用心,但是他们也只敢无脑喷,并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因为钟岳的声明是最好的清白。 这些人,已经不用钟岳自己去抨击了,被钟岳所打动的那些粉丝们将他们高高挂起,无情鞭笞。 “你们是牲口吗?哪有人会将自己的前程做赌注,去做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钟先生要想出名,光《黄酒帖》足以秒杀书坛不少庸人!何须如此舍近求远!” “正是有你们这些渣滓的存在,我们的传统文化才会落寞,人渣!” “书坛从不缺能书善画之人,缺的正是像您一样,铁肩担道义的扛鼎之人。钟先生莫要放下笔啊,您还要继续写下去,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跪求钟先生收回此声明!【哭】【哭】【哭】” “纵使千万人与钟先生为敌,我永远支持钟先生!” “只要有钟先生在,华夏书法不亡,复兴之期,指日可待!” “此生无悔入钟先生门下!” “吾虽不才,甘愿为钟先生披坚执锐,铁肩担道!” 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人会以为钟岳这是在作秀。《黄酒帖》的造诣,就是当今书坛的一些前辈,都不敢说能有此杰作。 一条条振奋人心的鼓励声,被纷纷置顶上来,看得钟岳都有些哽噎了。 有这些人作为坚实的后盾,即便是将来真的拿不出堪比《黄酒帖》的作品来,钟岳也丝毫不后悔今日所作的决定! 如果拿自己手中这支笔,换取华夏书法的又一春。 此举,值了! 哪怕从此不碰笔墨,那又何妨! …… …… 噫,渐入佳境矣。写此章时,三川是流着眼泪写的……可能是真的矫情了些,再次拜谢大家的不弃,敬上。希望看在这份诚挚上,还在非法榨取作者利益的书友们能够回归,谢谢了。 第二九八章 依依东望 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书坛。 这不是一件普通性质的事情,而是某一只已经闪耀自己萤芒的飞蛾,一头扎进了火堆里,非但燃烧了自己,还炸出了绚丽的烟花来! 京北原本对钟岳并不在意的那些老一辈书法家们,听闻这个消息,瞠目结舌,一时间震惊地哑口无言。几个意思,这是束之高阁,急流勇退?这小子未免也太谨小慎微了吧? 昙花一现的说法,那是他们之中某些老书法家对于钟岳书法道路的担忧,不过只要是谦虚不傲娇,即便再拿不出什么惊世之作来,钟岳这辈子,靠着这《黄酒帖》打响的名气,也足够滋润地活一辈子了。 但是居然搁笔不书了!还立下这样的声明。 钟岳怎么敢?他怎么敢这样做呢! 《黄酒帖》一举成名天下知,国赛的烫金证书,都还没有制好,正式的名次还没有公布,这样一个已经被炒得大热的书法新秀,居然搁笔不书了?这是要何等的胸怀和毅力,才能如此为之! 碑学泰斗蒋伯衡,之前就对钟岳当初力挫王格,拨正沪上书坛风气格外有好感,闻悉此条消息之后,更是老泪纵横。他虽和钟岳无片面之缘,但已是忘年神交。 这样一个后起之秀,做了他们这一代书家都不敢做的事情,没有功利心,不计得失地在将担子往身上揽,这样的年轻人,让人心疼!肃然起敬啊…… 蒋伯衡用手帕擦去了浊眼里的泪花,“这个问鼎,名至实归。钟岳,你这又是何苦……” …… …… 同样哗然的自然不止蒋伯衡。 徽大的冬天,迎来了第一场雪。在南方,小雪已经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至于那种鹅毛大雪,十几年难有一遇。 不少南方学子洋溢着笑容,享受着难得一遇的雪天,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尤其是那些岭南的学子,这辈子都没见过雪,唯独来自北方的骚年们,伏在走廊上,看着雪地里好玩的南方人,一副看破红尘的姿态。 “这也叫雪?真有意思。” 罗素立华发飘飘,夹着课本快步而行,神情肃然,仿佛周围的欢声笑语,都和这位老讲师没有丝毫关系。脚上的胶鞋,很难在市面上买到了,或许在有些劳工市场,可能还有些余存的尾货。 老罗眯缝着眼,看着南国的雪,伫立在了教室外边,等待着上课铃响。 “老罗,你带的书法学生,上新闻头条了!真有你的!” 罗素立一副木讷的样子,严肃地说道:“我带不动!” “……” 书法,他罗素立还局限在这张宣纸上,还是写不明白,但是钟岳,已经在用人格书写魅力了!这是何等的气魄?!若是再早三十年,他罗素立早已经快马轻车,去追随这位猛士了! 上课铃声一响,回过神来的罗素立长叹一口气,快步走入教室。这节课,是大学语文,罗某人素来对于当今大学生素质不屑一顾,即便这是在徽大,所谓的高等学府。 底下坐在上的学生有的翻书,有的在玩手机,对于这样的通识选修课,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罗素立拿起粉笔,一副若有所思地发了一会儿呆。 “同学们,这节课,我们不讲书本上的内容。这节课,我想讲一篇文章。” 说罢,在黑板上笔走龙蛇,有隶书底蕴的草书风格跃然于黑板上。 《记念刘和珍君》——鲁迅。 “今天我们来讲这篇,大家都是大学生,这篇课文,想必都学过吧?” “这是初中课文。” 罗素立笑道:“是啊,初中课文,但真正能够读懂的,又有多少人?今天我之所以要讲这篇课文,是有感而发,不知道大家听没听说我校的学生,原来一零级的钟岳?” 有人经常刷微博,说道:“罗老师,您是说那个写书法的钟岳?” 罗素立点头道:“你们来选我的课,想必都是听说过我罗素立为人做派。到了我这个岁数,还在大学当讲师的,恐怕屈指可数了吧?” 底下间或传来几声轻笑。罗素立提藏刀站于行政楼外,这传闻,自然是人尽皆知。至于是不是真的,应该不是捕风捉影。 罗素立挺直了腰杆,“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但是豁达的猛士,敢于笑对惨淡的人生。钟岳钟不器,我罗某人,敬佩!” 教室里鸦雀无声。 罗某人居然向一个学生表达敬意,这……这还是那个鼻孔翘上天的罗素立? …… …… 徽州的雪,下给高楼大厦,下给平屋瓦房。 院子里的青茶树,覆盖着薄雪。不过看态势,这雪,不会下得太久,天气预报说,今晚一过,明日便是晴天了。 曲折的石路上是积不起雪来的,人来人往,早就化作一滩雪水。 屋子内开了空调,玻璃窗上覆着一层厚厚的雾气。 黄明川坐在书桌旁,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复杂情绪。 “柳大姊,你听说了没?” 柳梢娥摘下老花镜,将手中那只小毫放下,说道:“是那个小子的事吧,今早阿敏打电话与我说了。” 黄明川说道:“太操之过急了,钟岳他还是沉不住气啊……诶!”他对此除了感到敬佩之外,更多的是惋惜钟岳不自惜! 柳梢娥笑道:“明川何以见得?” “这不明摆着嘛。现在封笔,引得一片叫好喝彩,到时候要重出书坛,何等艰难!这种话,说出口,难道就不为自己前程着想?” 柳梢娥说道:“明川这话的意思,就是认为钟岳写不出比《黄酒帖》更惊艳的作品了?” “这……柳大姊,你我都是书坛之人,岂会看不出,除此一幅作品外,钟岳这几个月其余的作品,远远没有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差上几十年的功力啊!” 柳梢娥从一旁的书架里拿出了一本泛黄的书籍,缓缓翻开来,找到了当中夹着的一张毛边纸,递给了黄明川,说道:“你看看。” 黄明川接过那张纸,摊了开来,“这……这不是当初文化馆那次……您还收着?” 柳梢娥点了点头,“记得那个时候,中贺还在和初出茅庐的他争口舌之快,还记得吗?”说着,柳梢娥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慈祥的笑容。 “恩,那时候都在场,我印象也很深刻。” “可是你知道中秋节的时候,钟岳回来,到徽州书协走了一遭的事情吗?” 黄明川眉头一挑,“咦?怎么没有和我说过,还有这回事?” “在行跟我说了这件事。钟岳到了书协,不但跟中贺相谈甚欢,还给他送了份大礼,那个金尊礼盒,中贺还把里头的那块金樽墨锭包好了,送到了我这里,借花献佛来了。”说着,柳梢娥从抽屉里将那块还未拆封的墨锭拿了出来。 黄明川略感惊讶地抬头看向柳梢娥,“这……这是什么意思?之前我把提议钟岳加入书协的表格申报上去,前些日子,中贺和我说,他自己放弃了,我就纳闷,难道……” “你还不明白吗?” 柳梢娥指了指墨锭,又指了指那毛边纸。 “大姊,我真糊涂了……” 两人年岁相差不大,平日里黄明川都是叫柳先生以示尊敬,也只有这样老友谈心的时候,才会亲近地叫上一声大姊,柳梢娥的学识品性,那都是几个他都赶不上的。 “这孩子成长了很多,懂得了取舍。” “取舍?” 柳梢娥说道:“年少气盛,但是你看他这次和中贺交涉,不卑不亢,以礼相待,那是早已经不把徽州书协当成一个目标了。这是舍,也是得。” “那您的意思,这次封笔,也是舍得?” 柳梢娥酣然一笑,“这孩子,是想取得更大的成就,一时的舍得,还顺道匡扶一下华东如今的书法氛围,一石二鸟,你看不出来也不怪你。” 黄明川不觉有些口干舌燥,喝了口玻璃杯中的茶,如果真的像柳梢娥所说的那样,当初那个披麻戴孝,在小荷山下独住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到了他们不可仰望的地步了。 如果隔了几十年,黄明川或许不会有现在的惊讶之感,可是他皱了皱眉,这事情,好像就是今年啊,怎么……是他黄明川老年痴呆了,还是这小子实在是太生猛了? 柳梢娥执笔,在毛边纸的边角上,用清秀端正的小楷写下了一行小字,稍稍吹干了,然后慢慢折起来,“明川,麻烦你找个信封,或者快递,帮我把它寄给钟岳,冬天一来,我这膝盖一吹风就疼得厉害,出不了门。” 黄明川将折好的毛边纸收好了,点头道:“好,那柳大姊,你也要保重身体啊。” 柳梢娥点了点头,“挺好的,现在科技发达了,这空调开着,我的腿好受多了,就是这电费,太贵了。” 黄明川讪讪一笑,不过明白柳梢娥向来节俭朴素,也就不说什么其他的话了,“那我就先走了。” “诶,好。” 黄明川推门出了柳梢娥家的小院,徽州第一场初雪,在黄昏停了。 黄明川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际,喃喃自语道:“依依东望?什么意思嘛……” …… :怕是文青病又犯了……不过这一章,三川自己很喜欢。听说安徽下大雪了,在安徽的书友出入平安,祝好。 第二九九章 你们想太多了 “蠢啊!你这是要气死我,你才甘心?” 钟岳坐在咖啡厅里,听着电话那头怒意扼制不住的曹丹青,解释道:“老师,您冷静一点。” “冷静?你自作主张,封笔不书了,你让我冷静?你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师吗?那个什么华东什么联盟的,是刘同怂恿你的吧?我早就觉着这老小子跟着去绍兴,准没好事,好嘛,这是来报当初你不选书法系的一箭之仇了!诶,你怎么这么痴啊!” 听到曹丹青的一顿数落,还夹杂着哀伤,钟岳心里也是一阵暖意,说道:“这件事,是我自己决定的,和刘教授无关。” “那我就更要批评你了,你参加书法国赛我赞成,但是你现在,居然封笔了,你是要我看着你成为一个废人吗?”曹丹青说着,突然抽噎起来。 钟岳听到电话那头的抽泣声,更是有点哭笑不得,“老师,您别哭啊。” “谁哭啦!我是感冒流鼻涕!赶紧给我回来,这个什么破联盟,谁爱扯大旗谁来,你若是还认我这个老师,就立刻马上,回来!” 曹丹青并非不深明大义,但是就像是护犊子的老母鸡似的,这件事,谁都可以来做,唯独钟岳不能,尤其是以封笔作为代价,这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老师,您想得太多了。” “混账!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你才甘心?这学期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都依着你,但是你这次的做法,令我很不满意!吸~吸~” 钟岳说道:“我说搁笔不书,又没说搁笔不画啊。书法上我是遇到了瓶颈,如果跨不过《黄酒帖》这个坎,未来的书道迷茫,可能会止步于此,所以才搁笔不书。接下去自然就是将心思多花在国画上了,这不是老师您一直希望的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长时间。 “喂,老师,您在听吗?” “吸~吸~” 钟岳听到吸鼻涕的声音,便说道:“您现在该放心了吧?” “臭小子,赶紧给我回来!”曹丹青挂了电话,如果这时候有人走进来,看到老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估计会瞠目结舌。 老曹哭得像个老小孩。 “啧,你哭了?”曹丹青老伴推门而进,一脸愕然。 “谁哭了?我这是感冒了!” 老太将冲好的感冒灵放在桌上,“那你可真能耐,眼泡子都能流鼻涕,行了,赶紧喝了吧。” “你走你走,赶紧走,门带上!”曹丹青摸着鼻涕眼泪,好久没这么哭一场了,半会儿,有咯咯傻笑起来…… …… …… 钟岳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在桌上,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今天他是被人请过来的,不过约定了是下午三点,他两点半就到了这里。因为这位盛情邀请他的人物,正是将他的作品力荐的始作俑者。 浙派书法泰斗,国美教授,享有津贴的一级书法师。 南赵,赵永胜。 如果不是他这样自降身份来推举钟岳,那么《黄酒帖》就算再如何杰出,评个奖,充其量拍照留念,然而就没什么然后了。 两点四十五分 穿着大棉袄,和隔壁二大爷无二的一老头钟岳进了咖啡厅,一眼望了过来,看到坐着的钟岳,就跟找到失散多年的亲孙子似的,匆匆走来。服务员看到赵永胜这步履蹒跚的样子,生怕这一摔,成了个碰瓷的,赶紧走上前一把馋住赵永胜。 “老先生,我扶您。” “不用。” “没关系的,您慢点走。” 赵永胜这手肘上多了个拖油瓶,原本迈大的步子扯不大了,一边拽手,一边朝前走,“小姑娘,我真不用搀!” “这里地滑,您慢点~~” “……” 钟岳站着,看着赵永胜这滑稽的姿态,也是不由笑出了声。 服务员瞅了眼咧嘴傻笑的钟岳,脸颊微红的低下头,埋在胸前,手有些颤抖地害羞道:“二位点什么?” 赵永胜说道:“两杯咖啡。” “什么咖啡?我们这里有美式……” “随便什么咖啡。”赵永胜打断道。 小姑娘听到老头子凶巴巴的,鼻子一酸,这老大爷怎么这样!刚才就不厌烦的样子,现在又…… 钟岳抬头笑道:“两杯摩卡就好,对不起,赵老师是有些心急,你别介意。” 服务员明眸看着钟岳那笑脸,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心里扑通扑通挑着,立马转身跑开了。 赵永胜刚要说话,小姑娘又跑过来了。 “对……对不起,两位是要什么咖啡?” 赵永胜平日也是温文尔雅,刚刚举起的手怒拍在桌上,“摩!卡!” 服务员一哆嗦,转身就溜了,心里暗道: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便老了…… 赵永胜终于耳根清净地,刚要开口,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皱眉,顿首,停顿了三秒。 “诶,这丫头片子!” 钟岳笑道:“赵老,您先冷静一下。” 赵永胜长舒了一口气,理顺了思路,拱手道:“钟岳,老朽在这里先给你赔个不是。”那晚撰文之后,赵永胜睡到半夜,也想到了有些不妥。如此鼎力而荐,有些操之过急了,万一钟岳被名利遮眼,岂不是毁了一个人?不过等到他半夜爬起来,想要删了文章的时候,发现已经传遍了整个网络,也只能盯着屏幕唉声叹气了半宿。 “啊?” “是老朽的不是,不该如此自作主张的。你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看到赵永胜一副慷慨凛然的样子,钟岳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赵老,您想得太多了。”他很好奇,到底这些老人家都是怎么想的,一个个猴急猴急的,莫不是退休了闲着没事,闲得蛋疼了? 赵永胜叹道:“我也知道潜龙勿用,大器晚成的道理,那晚我是太激动,才把你的作品标榜到如此高的地位,后来发现对你来说,反而不利。你若是醉眼于功名利禄,老朽良心已是不安,如今你为了书道传承,封笔不书,老朽更是良心受到了谴责,全是老朽之过啊!” 赵永胜唏嘘感慨的抑扬顿挫,让场内的其他顾客都惊了个呆。 这……这老大爷是唱大戏来了? 第三百章 浙派第一刀! 看着赵永胜如此内疚自责的样子,钟岳也不好意思再有隐瞒,说道:“赵老您真不必如此,说真心话,就算没有您的这提携之举,在《黄酒帖》之后,我也是会搁笔不书的。” “啊?为何?”赵永胜听到钟岳这么说,有些纳闷,他原以为是自己一手酿成了这样的结局,断送了一个好好的书法苗子,这才过来负荆请罪,听到钟岳这话,反倒是有些诧异,“你不必宽慰老朽。” 钟岳说道:“书道艰涩险阻,正如您所说的那样,大器晚成固然是好,有《黄酒帖》珠玉在前,我若是再想精益求精,更是难上加难。现在名声略显,若是醉心于给人约稿题字,恐怕泯然众人矣。虽然我自己有自知之明,但是担心有些时候难以推辞,索性自己对自己狠一些,这才如此为之,和您没有任何关系。 反倒是您这甘为我自损名声,我才会借此机会,将刘同教授的想法趁机附加上去,也算是顺水推舟,所以他日若是华东的书法氛围有所改观,全仰仗赵老您今日的提携了。” 钟岳起身,朝赵永胜鞠了一躬,不管赵永胜出于什么目的,但是能够不惜自己的名声,来给他铺路,这样的前辈,值得他这一拜。 周围人看到钟岳这站起来作揖的样子,更是受不了了。 “服务员,你们咖啡厅能允许排练戏曲,打扰其他顾客的?” 端着咖啡的小妹抿了抿嘴,“不好意思,我去处理。” 小妹妹才把眼泪擦干净,一想到又要去见那个凶巴巴的老伯,就一脸委屈。看到刚刚替她解围的男生,都要对老头甘拜下风,这…… 她哆嗦地走过去,将咖啡端到钟岳和赵永胜面前,放了下来,“二位请慢用。” “嗯,谢谢。” 小姑娘抱着托盘,结结巴巴地说道:“二位,刚刚有顾客反映,说您二位在排练戏曲,打扰到他们了,麻烦请小……小点声……” 赵永胜眉头一挑,“谁排练戏曲了?什么意思?”老头之前就对这个多事的小丫头片子有些间隙,这会儿酸溜溜地来一句排戏?啥意思?说我的样子做作咯? 小姑娘委屈地看了一眼赵永胜,“不是,是其他顾客……” “好的,我们知道了。”钟岳赶紧给小姑娘使了个眼色,意思就是别在解释了。 赵永胜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叨叨了两句,“这小丫头片子,嘴怎么这么欠呢?” “赵老,您邀我出来,不会就是专门给我道个歉的吧,那就真的担待不起了。” “不。我这次来,还有另外一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 赵永胜点头道:“既然你已经有意要倡导华东书画联盟,你是发起者,我这次诚挚邀请你,到国美举办一场演讲。至于能把这个联盟搞得如何,看你本事了,看钟不器到底是花拳绣腿还是真有些花招。” “我?这不适合吧,毕竟我本身也是学生而已。” “不要妄自菲薄了。听老钱说,你在印社聚餐的时候,能够面对那些长者谈笑风生,那几个老封建都举杯敬你,怎么,面对这些同龄人,你掌控不住局面了?” 钟岳说道:“那能一样吗?那次是在饭局上,这次您说的是演讲啊。” “这好办,你到国美的食堂去讲。” 钟岳嘴角一歪,还能再扯一点么。 赵永胜没有了那丝内疚,看到钟岳要做的事情和自己之前甘愿铺路所要达到的目的不谋而合,心情好到开起了玩笑。 “钟岳,这不同于纸上的功夫,这个联盟真的要挑起大梁来,需要很多人来帮助你,而我能为你做的,就是提供这样一个平台,不然你去社会上招人,你想想,这个难度有多大?” 钟岳说道:“好吧,那我准备一下,如果准备好了,再通知您。” “好。希望到时候你能让国美的学生,和你站在同一个壕沟内。” “嗯。”钟岳看了一眼震动的手机,“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赵永胜起身说道:“那行,先这样,我事情也说完了,先走了。” “好,那您慢走。”钟岳看着赵永胜和那小服务员又“扭打”在了一起,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不是冤家不碰头啊。 “喂。” “是我,马峰。” “马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你在哪里,有快递。” 钟岳一愣,“快递,哦,我在孤山路这里的陌上咖啡。” “嗯。”马峰冷淡地挂了电话。印社下边,马峰将快递扔在副驾驶上,一副不爽的样子,“有种!让老子当快递员,干!” …… 十五分钟后,钟岳看到行色匆匆的马峰冲进咖啡馆。 “以后,请钟先生不要再把快递寄到印社来了,你不是我们印社的人,所以这样图方便之事,再有一次,我们直接拒签了!” “真是麻烦马先生了。”钟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他也纳闷,自己没网购东西,谁寄来的啊。 马峰冷哼一声,转身欲要离去。 钟岳叫住,“马先生,坐下喝杯咖啡吧?” 马峰淡淡地说道:“印社还有事。” “那冒昧地问一句,请问贵社的仇闻贞老先生,住在何处?” 马峰冷笑道:“仇老十年不见外客了,与印社更是不相往来。” “他和贵社关系不好?” “聘书都是寄到他家,如果不是上届社长启工力启老名望大,估计这张聘书可能都进不了仇家的门。” “这么不待见么?” 马峰嘴角一扯,“仇老视名利入浮云,几十年如一日,痴迷治印,浙派第一刀,无人出其右。这次借着这次盛大活动,想让仇老出山讲几句,结果我们的人直接被他轰了出来。你认都不认识,没有交情,估计面都见不上。” “有地址吗?不试试怎么知道。” 马峰看到钟岳不死心的样子,笑道:“真当你百无禁忌?行。” 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个便签,用笔写下了地址后放在桌上。 “我已经给你提醒了。” “没关系,就算是吃闭门羹也无所谓。” 马峰叉着腰,“我是说,下次快递别再给我寄来了!” 第三零一章 十丈龙孙绕凤池 钟岳看了眼快递上的地址,是从徽州寄来的。 “黄明川,该不是将徽州的书协会员证给寄过来了吧?”钟岳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现在入书协,那无疑是给自己套上一个紧箍咒,他才没这么傻,去受人掣肘。现在对他来说,入不入书协那都是无关紧要了。 封条被他扯开,摸到里边纸质的时候,钟岳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毛边纸?”钟岳有些疑惑地将里边寄来的那张纸取出来。 当他将那毛边纸展开,看到是当初自己那第一幅作品的时候,不觉身体一震。不是惊讶于这幅原作还存在,而是一旁那清秀的字迹,并非是黄明川那魏碑浑厚的笔锋,而是柳梢娥那闺阁小楷。 依依东望,四个字,比任何金玉良言都说到了钟岳的心坎里。 人这一辈子,不仅是活个生老病死,更是要活个对错,但更多时候,哪里来的对错,大多数成年人的世界里,只讲利益,不论对错。 既然如此,依依东望,柳梢娥送给钟岳的谆谆教诲,便是抛去眼前荣辱,能望得到长远,才是大智慧。 依依东望,望的是毕其一生的成就。 依依东望,望的是人心。 书道振兴,靠钟岳一人,即便写得如何鬼神莫测,笔法奇绝,对于华夏书坛来说,不过是即将落幕的大势下,划过的一颗流星罢了。如何拯救落幕的书道,那才是柳梢娥对于钟岳的期望所在。这条路上边,没有人可以给钟岳指出一条明路来。 书法的革新,一直在被人提到。偏激的去汉字去笔法,想要把书法融入到大的艺术体系;高校的书法专业,传统的书法生,这也是一种对于书法的继承,等等,诸如此类的举措,归结起来,都像是治标不治本。 所以钟岳虽然暂时放下笔了,但是肩上的担子,在发表声明之后,变得沉重起来。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 明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 老人们给钟岳铺的路,到此为止,接下去要做的事情,只能靠钟岳自己来摸索前行了,依依东望,要看得远,看得深,钟岳将毛边纸收了起来。 “岳,虽不敏,请事斯语矣……”桌上咖啡已凉。 钟岳起身,走出咖啡馆。 耳畔是某个中年大叔的嚷嚷声,“服务员,买单!还有背《论语》的,这年头剧组就这么缺经费吗,搞得场地都不舍得花钱?” …… …… 临安也是一线城市,但是就像是沪上一样,城市各地也有地域之分。 钟岳照着地址,坐了一个小时的高铁,总算是到了潇山附近的一处村落。 如今华东两所顶尖艺术高校内,都有刘同和赵永胜作为他的坚强后盾,所以钟岳也没必要太过操心,但是说起西岭印社,那晚得到了邵守云的认可,但自己总要学点印学上的东西。 即便对于此次联盟组建无帮助,对于钟岳突破书道上的那道坎,想来也是有一定帮助的。 他本意是去找李德明,但是徽州毕竟不是文兴之地,每天往返,他自己也吃不消,所以还是听从了老白头的建议,来此地找浙派第一刀了。 这样一个连西岭的聘书都险些要扔出门外的老头,钟岳也没有信心能够说服他,让其教他治印,只能是祈祷老白头和这位仇闻贞仇老关系铁一些。 按照地址寻过来,钟岳看沿途的风景,这里虽然还是农村,但是和他们大屏乡比起来,这个农村建设得简直和他们县城无二了。家家都是洋楼,独门独院,住在这样的地方,除了周围商场、娱乐设施少了些,环境到也安静适宜。 “三十九杠一……” 钟岳挨家挨户摸索过去,终于是找到了这户庭院深居,环境幽静的人家。四周的围墙都是上世纪的风格,用水泥墩子一块块累上去的,表面抹了些水泥,绿色的玻璃渣子作为点缀,这样的样式,如今早已经被淘汰了。 钟岳张望了一样铁皮大门里的动静,似乎没有人。左右看了看,也没有门铃,只好用手敲了敲铁皮大门,喊道:“有人吗?” 手一敲,年久失修的铁皮门早已翻卷的红漆脱落了不少。 里边似乎没有人呼应。 钟岳停顿了几秒,再次拍了拍铁门,喊道:“里头有人吗?我是来找仇闻贞仇老的!” 里边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钟岳有些无语了,这是故意装作没听见还是真的没人啊。他正准备拿起手机,问问马峰,给的地址是否有错,身后忽然想起了一个声音。 “小伙子,你别找了。找不到他的。” 钟岳放下手机,转过头,看到佝偻着背,手里拿着一根拐杖的老头恰好路过,便问道:“为什么?仇闻贞仇老不住在这里吗?” 老头说道:“死了。” “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老头攥着手杖,“几个月前吧。” 钟岳扯了扯嘴角,“老先生,您莫要忽悠我了,印社的人上个月才过来找过仇老,你说他几个月前死了,这村子里到底几个仇老?” 老先生语滞,结结巴巴地说道:“啊,哦,那可能是上个月死的。年纪大了,不记事了……” “……” 听到这个含糊其辞的回答,钟岳也是哭笑不得。 “老伯,我知道仇老深入简出,不求名利,这次过来,并非是受印社所托,来让仇老出山的,而是自己想学治印,特地过来拜师。” “呵呵,这话我住在村子里,几十年来到访的人,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个了,要学治印,人家自己都钻心在印学上,哪有功夫带徒弟,回去吧,他不会见你的。学治印,你找错地方了。” 说话间,老头拄着杖要往村头走去。 钟岳听了这话,也是心凉了半截,不过想起老白头交代的话,打算做最后一次尝试,朝着庭院内高喊道:“仇老!白厦老先生让我问问您,当年欠的人情还还不还了?” 已经走出七八步远的老头忽然拐杖一顿,哆嗦地转过身来,朝钟岳颤巍巍地走过来,神情激动地问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钟岳看里头没动静,反而这个刚刚给自己打退堂鼓的老头又过来,说道:“我刚刚没和您说话。” “你再重复一遍!” “我说我是白厦白老先生介绍,过来问问仇老,当年那个人情还不还了?” 老头下眼袋颤抖着,一副很是激动的样子,喉咙连带着褶皱的皮肤一起一伏,“白……白老哥他可还好?” 第三零二章 新茶说旧事 天气儿已经冷到个位数了。走在路上,哈一口气,都能看到水汽。院里的一棵银杏,早已经秃得干干净净,片叶不留了。 老式的复式楼内,红星小煤炉里的煤球燃着红滚滚的火光,这样的煤炉在大城市里几乎已经绝迹了。炉子早已点了起来,被放上了一口小茶壶。铁皮边缘,仇闻贞还烤上了几个大橘子。 “我和老白,说起往事,已经大半个世纪以前了。那时候书画还在兴旺发展,行话里,三分画七分裱,我跟他都是在临安一家装裱坊里讨生活的。老白人聪明,跟着掌柜不到一年功夫,已经是店里的顶梁柱了,一些熟识的客人,都指名道姓要他来裱,我就比较笨,学了五六个年头,连浆糊都调不好。你要知道,装裱的关键就在手艺和糨水的调配。 后来店里来了一位老先生,说看老白聪明伶俐的,想要教他治印,我和他睡在伙计连铺的一头,那天晚上,我敦画心的时候,将一副画弄破了,那时候啊,想死的心都有,俺娘在乡下又病了,需要往家里汇钱,我装裱有学不好。老白跟我关系好,那晚悄悄跟我说,他已经和那个贵人说好了,把这个学印的机会让给我了,至于成不成器,就看我造化了。钟岳,你知道在那个时候,装裱匠人和搞印学的,身份地位是多大的差距吗?” 仇闻贞说着,那一块湿布握住壶把,将水倒在竹盘上的茶具上,慢慢洗涤着,“我知道,老白他是可怜我,但是他说是不想离开装裱书斋,说装裱赚钱,但傻子都知道,那能有可比性?所以我那晚就跟他说过,我仇闻贞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就欠他天大的人情,以后什么条件都答应。” 钟岳听完仇闻贞的娓娓道来,没想到蜗居在兰亭乐池,做着小布人偶的白老头,居然还这么讲情义。 “你刚才说,老白哥他绍兴?”仇闻贞若有所思地问道。 “恩。在兰亭乐池,做着小布人偶,经营一家工艺品店吧。” 仇闻贞叹了口气,眼里一副扼腕,“看来他还是忘不了啊……” “忘不了什么?” “那时候,书斋里掌柜的女儿,特别喜欢布偶,那时候我和老白都喜欢那个小妮子,可惜啊……后来当我再去找那家装裱店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几方打听,才知道东家生意倒闭,至于闺女也嫁给了一个商贩,就是那时候起,老白也杳无音信了。” 钟岳听着这个故事,虽然老套俗气到听完开头就能猜到结局,但是在那个年代,身不由已的事情,并不少见。如果老白去学治印,没准真的能抱得美人归。 仇闻贞沏好茶,替钟岳倒上,“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你姓钟又不姓白,这种恩情,以老白的性格,断然是不会轻易相送的。” 钟岳将自己和老白头的事情娓娓道来,听得仇闻贞也是眉头频皱。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从治印上突破书法的瓶颈?” “恩,是这样。” 仇闻贞点了点头,“印从书出,只是钟岳,这条路恐怕不会比你单从书法来寻找突破容易。” “这个我有信心。” 仇闻贞叹气道:“既然老白都这么豁达地把人情给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你放心,这个‘人情债’我一定会还。” 钟岳听着话里的味道不太对,说道:“仇老,您若是不想教大可以不用勉强。我在徽州同样认识歙派的传人,小篆李。” 仇闻贞轻笑道:“倒是有骨气。不过小李若是论起辈分来,得算是我的徒孙辈。” “……” 仇闻贞将表皮有些烤焦的橘子剥开,吃了两瓣,说道:“放心。我这辈子又不是没收过徒弟,只是我这个师父的耐性没磨光,那几个徒弟的性子已经磨个精光了,后来我就懒得收徒了,没那个精力了。真正出师的,没有一个。所以你既然要跟着我学印,规矩咱们还是讲好,我还是不会因为你是受故人之托,对你有丝毫懈怠,还是照老规矩来,不能毁了我们浙派的名声。” “还有呢?” 仇闻贞说道:“还有的话……就得看你天赋了,虽然你有书法功底,但是可能十年八年,摸不到刻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十年……摸不到刻刀?”钟岳咋舌,这是什么操作?学治印,难道基础功不是练习刻法? 仇闻贞笑了笑,“怎么?怕了?所以我说你想走这条路,不比你潜心学书来得容易,但是我敢说,如果你将来真的捣鼓出什么名堂了,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钟岳望向老旧的有色玻璃窗。依依东望,柳梢娥对他的谆谆教诲,望的是毕其一生的成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吃常人所不能吃的苦,这样大恒心大毅力,才能资格挑起振兴书道的这杆大旗! “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拜师礼钟岳已经熟得不能在熟了,如今系统内有王珣、王希孟、徐渭、文征明、郑板桥、金农,而现实里有张来福、曹丹青,现在又多了个仇闻贞,各有所长,师父加起来,整两桌麻将都还能多一个人…… “礼数倒是有模有样的,不过听你说,你还跟着沪上的一个老教授学画,这两头跑,你吃得消?” 钟岳笑道:“您放心,我寄点东西回去,立马就让他老人家没话说了。” 仇闻贞轻笑道:“哦?我怎么就不信呢?”像他们这样的岁数,对于名利钱财,那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浮云了,可能对于弟子的栽培,尤为看重。虽说书画印三者相通,但是除非是一代大师,不然要做到三者皆出类拔萃,少之又少。 钟岳坐下来,剥了个烤好的橘子,吃了一口,嘴巴呆住了。 “咳咳,这烤橘子这么难吃……” “我来治气喘的,不然你以为呢?” “……” 钟岳嘴角抽了抽,看来得怪自己手贱…… 第三零三章 千里装逼最为致命 曹丹青这些日子都懒得去画室。到了他这个岁数,有精力就多画一幅,没精力再去强求,无疑是给自己找罪受。尤其是兼带文艺评论出身,评论别人尚且如此犀利,对自己也是要求严苛。 “又抽烟!”章老太推门而进,看到赶紧掐灭烟头往水仙盆里丢的死老头子,皱眉道:“你可别糟蹋我的水仙。” 曹丹青赧颜一笑,“心里难受,就想抽两口。” “你有什么好难受的?退休了还这么多事,前天女儿打电话来,让我们去出国小住几天,你都不惜的去。” “你要去你去。”曹丹青烟抽到一半没了,只好剥了个橘子解一解嘴里的味道。 “感冒刚好,又不长记性了?” 曹丹青有些心烦地说道:“你要去你去,别来我耳朵边碎碎念。” “我走了,谁管你吃喝拉撒?真是的,你就知足吧,是不是又因为小岳的事情?听他们说,人家在临安办大事,华东青年书画盟,人家好歹也把国画给扯带上了,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 曹丹青叹气道:“书法上,是,他确实有这个资格,但是国画呢,谁搭理他?光他这点三脚猫的水平,别说办什么书画联盟了,就是跟国美那些高材生比起来,都是不够看的!我让他回来,好好打磨打磨,他现在也不听我的,真担心荒废了大好青春啊……” “都是大学生了,人家也有自己的想法,你怎么不同情理呢?再说,我看小岳他的国画水准,也没你想得那么不堪。已经算是同辈人里边的中上水准了,如果是工笔画,除却技法单一了点,构图、设色上,应该算是佼佼者了,你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一般的学生,能有这样水平,我自然不会说什么,但关键是现在他的画工,配上他的书法,这……有一种狗尾续貂的感觉。我怕将来有人骂我曹丹青没有那金刚钻,去接瓷器活!” 叮咚! 屋外传来摁门铃的声音。 曹丹青站起来,“这小子终于是肯回来了?要不趁着这段时间搁笔不书哦,好好恶补一下画工,刘同几个老小子,没准在背地里如何笑话我呢。” “先生,您的快递。” “快递?”曹丹青有些纳闷,“你是不是送错了,我没有买东西啊。” 快递员看了一下快递单号,说道:“没有错,您是曹丹青先生吧,请签收一下。” 曹丹青狐疑地接过纸盒,签完单子后,转身关了门。 “你买什么东西了?” “不知道啊。” 老太试着问道:“是不是小洁从国外寄过来的?” 曹丹青拿着纸箱坐在沙发上,看了眼上头的地址,“临安那边寄来的,这小子,又搞什么名堂,哼哼。” 老太太看着自己老伴嘴上强硬,眼眉中满满地喜色,也是无声地笑着,转过身去替他倒水。 “画轴?”曹丹青有些意外地看着快递过来的东西。他缓缓打开来,不知道钟岳此举是什么意思。然而等到他打开了一半,不由眉头一挑。 墨竹?有点味道……! 竹子,这是历来文人画的一大热门题材。画好容易,但是要画得出神入化,则难。曹丹青这才打开一半,就觉得这幅作品了不得。竹叶的疏密,十分考验一个画师对于竹子的理解,如果不是高手,画一棵竹要比画一丛竹林可难得多了,而看这画头上的内容,明显就是一棵竹子,这才是曹丹青略感惊讶的地方。 单画一棵竹,对于画工的要求可以非常高的。 “看什么这么入神?” 曹丹青将画轴放在桌上,慢慢往下展开来,“这小子准是还要在临安待上些日子,所以不知道从哪里搞了幅画过来搪塞我,好堵住我的嘴巴。” 老太也有点眼里,不过看到是一棵单竹,不觉眉头一皱,“看着这画,总感觉没有完成的啊。” 曹丹青点点头,也有同感,将剩下的一半画彻底展开来。 “好没有落款?” 曹丹青看了看画的角落,没有任何落款,只有七八个闲章,错落有致地盖在上边。 “清心。” “老骥伏枥。” “师心?” “正祥。” 老太摇头笑道:“好生奇怪的搭配啊,这几枚闲章,用得有些画蛇添足的意思。” 曹丹青摸着下巴,眼眉一挑,忽然笑起来,“这个臭小子!这是隔空跟我装逼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曹丹青说道:“这画没有落款,一般人装裱前怎么会不落款呢?也只有他如今搁笔不书,所以才会不落款,而且你看看这竹叶的笔意,分明有他行笔的味道,很明显,他实在尝试将书法的笔意融入到国画之内,怕我责怪他不思进取,特地拿这幅画过来搪塞我,想要堵住我的嘴巴。” “这也仅仅是你的单方面猜测罢了。” 曹丹青冷笑道:“你将这小兔崽子上头的四枚闲章首字连起来读一读。” “清——老——师——正……”老太太扑哧笑了出来,“这孩子真是鬼精鬼精的滑头。” “个小赤佬!这幅墨竹,倒是有点意思,只是我没教他画过,难不成他在临安偷师?” 章老太搭着曹丹青的肩膀,说道:“现在已经不是几十年前了,你可别去质问小岳,博采众长,这是好事。” “你当我面子过意不去?我当年也师从宾虹先生、傅抱石先生,这都无关门第之说,只是能将钟岳短时间内教导成如此水平之人,非同一般啊,是技痒难耐,想要去见见。” “不准。” 曹丹青问道:“为何?还有这小子手头这些个闲章,瞧着章法,应该是属于徽派的技法,看来手头有不少好货呢,居然还敢用这样的方式来跟我开玩笑,看我不亲自过去,好好敲打敲打他不可!” 老太一把抓住曹丹青的毛衣背心,“你忘了昨天医生怎么交代的了?” “没事……”曹丹青像个小孩子似的拖长了尾音。 “你再闹,我让小洁来劝你。” “……”曹丹青摇头叹气,嘀嘀咕咕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章老太白了一眼老东西,“你说什么?” “我说中午吃黄焖鸡!” :送给长辈的字画落款,用请某某正,为表示谦虚,请其指正的意思。 第三零四章 砥砺前行 如今钟岳还都已经登堂入室,但距离圆满,也就是熟练度百分之百的地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看起来钟岳是兼工三门,有些分身乏术,但是实际上如今钟岳在做的,将三个系统杂糅在了一块来提升自己的笔力。 以书入画,以画入书。他的那一棵竹子,有板桥先生的真传,然而风骨却是他自己融合了书道,展现得淋漓尽致,如果曹丹青再仔细看看,就会愈发觉得,现在的钟岳已经不是单单学一些国画技法就能够有提升的了。 钟岳坐在石墩上,等着仇闻贞从屋内出来。 等了好久,才等到仇闻贞穿着件黑色的棉袄,戴着线帽慢慢地将门锁好。 “师父,我们要去哪里?” “跟我来就是了。”仇闻贞拄着拐杖,走在乡间的小道上,不少村里的老人家都朝他问好打招呼,他对钟岳说道:“治印明清复兴,流派繁多。当初教我治印的那位,便是浙派的中流砥柱——西岭八家钱松钱耐青的弟子,尉迟钧。我们浙派开山祖师丁敬,也是西岭八家之首,当年与歙中四子之一,也就是你之前所提到的歙派祖师程邃,而我的老师,章法上也兼收了不少皖派、歙派的印法,也算是博采众长了。” 钟岳听着仇闻贞的介绍,问道:“那我们这是去干什么?” 仇闻贞笑道:“砍竹子。” “???” 钟岳一脸黑人问号。砍竹子?难道治印和砍竹子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啊,会不会又是一次考验。 看到钟岳一脸疑惑的样子,仇闻贞笑道:“春秋两季砍竹子,虫蛀的可能较大,至于夏季又太炎热,所以一般有经验的师傅,都是在立冬过后到春分之前,这段时间伐竹。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跟我学治印,你能不能摸到刀,可能都是一个未知数,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治印和砍竹子有什么联系吗?” 仇闻贞说道:“我先问你,刻刀与笔,一样吗?” “自然不同。” “对啊,治印用的是刀。自然有刀法,刻刀又称铁笔。你要明白,这拿刀和拿笔完全是两码事,石头不是一般人可以驾驭的,我带你上山砍竹子,就是磨练你对于刀刃的掌握以及力道的把控,虽然这柴刀比我们治印用的刻刀要重得许多,但是等你做到举重若轻,那么我就可以教你刀法了。” 治印用刀,要在方寸之间游刃有余,对于心性、耐力以及刀法,是非常考究的。 两人已经走到了村子边上的竹林里。仇闻贞说道:“当年跟着我治印的几个徒弟,一个砍了三个月竹子就鸟悄地走了,还有个坚持了一年,最后也跑了。都不知道我这是用心良苦,当年我学治印,在后山砍了整整三年。当我拿起刻刀的时候,才体会到师父所说的那种举轻若重的感觉。” 仇闻贞拿着柴刀,朝竹子下方指了指,说道:“刚开始是有点难的。别看砍竹子很简单,没有用过柴刀,你连砍一棵竹子都费劲,加上你们读书人,手劲又不大,所以前几天是最难熬的,可能两只手臂会跟灌了铅似的,就看你的毅力如何了。试试吧。” 仇闻贞将柴刀递给钟岳,一副玩味地站在边上,“先跟你说,别用蛮力,如果你不想你这只手被磨得满手血泡的吧。” 钟岳握着柴刀,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他是从哪里来的?小荷山后边的竹林,要比这一片多得多,每年寒假,钟岳都会帮乡里的几个阿伯砍竹子,赚点小钱,这柴刀,他比谁都用得熟手。 弯腰。 马步。 钟岳手里的柴刀并非是水平地砍下去,而是一个倾斜的角度,朝着竹节上边的位置劈下去。虽然很久没砍竹子了,但是一直坚持炼墨,尤其是一万杵的古墨方,非常考验匠师的臂力,对于他来说,砍竹子完全就是一个非常轻松的活。 啪! 啪! 清脆的破竹声,几刀下去,钟岳一个背靠,一棵七八年的老竹哗哗倒下。在一旁叼着烟的仇闻贞看呆了,烟都掉到了地上,赶紧捡起来,目瞪口呆地准备抽一口烟。 不料自己拿反了,烟头烫了自己一嘴巴子,疼得抽了口气。 听到仇闻贞抽冷气,钟岳回过头,问道:“师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仇闻贞捡起香烟,一脸严肃地看着钟岳,说道:“你再砍几棵。” 这回他离得近了一点。 钟岳手起刀落,动作麻利地啪啪啪,一连砍了四五棵,直起腰来,也是微微喘了口气,这砍竹子虽然有窍门,用巧力,但也是个力气活,自然有点累。 “够了吗?” 仇闻贞看着竹子断口的切面,这哪里是一个刚刚学砍柴的人,简直就是一个老樵夫的作品啊,切面下刀很稳很齐,不仅如此,而且在砍到四分之三的断面时候,钟岳用肩背那一靠,也是非常精髓的一种省力方法。 仇闻贞情绪复杂地看着钟岳,“看不出你还是个老鸟啊!” 钟岳说道:“我以前住在乡下,砍柴砍竹子,这都是从小就干的活,之后又在老墨厂炼墨,臂力上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你还懂炼墨?” “嗯。” 仇闻贞像是见到鬼似的看着钟岳,一个人的精力怎么能如此旺盛呢,他情绪复杂地说道:“今天我已经和老宋说好了,你帮着他砍竹子吧。” “那明天?” “明天直接跟我学治印。这砍竹子,免了。”仇闻贞看到钟岳这身手不凡的样子,也是有些意外,真是个奇葩啊…… 钟岳一边砍竹,一边观察着竹林中的动静。画竹,笔法次要,经营布局才是精髓。这和治印又有共通之处。 治印分朱布白、画竹注重疏密、书法合乎阴阳。 柴刀落下。 竹叶发出沙沙地颤抖声。 想要融会贯通,还是稍欠火候。 第三零五章 画匠白石翁 砍了一天的毛竹,钟岳都快成山里的小阿哥了,回到宾馆洗了个热水澡,一身疲惫地躺在了床上。永字八法,如今的拆解,钟岳都已经了然于心,然而唯独一个“变”字上,钟岳始终不得要领。 书圣一纸可写出二十个“之”,但是让钟岳来,在并非刻意而为之的情况下,可能会归于一种笔体,这就是王氏秘法的关键所在。如果钟岳搁笔不书,这并非是仅仅对外边宣传而已,他自己都不曾动笔写过一个字,若有所思,则将笔意融入到画中,这就是如今钟岳所出的状态。 叮! 哗! 系统内忽然张灯结彩,万里长城的伴奏声恢宏地响了起来,吓了钟岳一跳。 咚! 金锣声大开大合,钟岳抬头望去,一卷金帛徐徐展开。 【国赛问鼎】达成! 钟岳心头猛然一缩,他怎么把这事情给忘了!国赛问鼎,奖励可是由钟岳任意指点一位近代名家的书画系统啊!他这已经在包裹里躺了好久,好几次都要拿出来卖的这不就找到配件了! “宿主是否领取奖励?” “领取。”钟岳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问鼎国赛】达成,奖励三万成就点,宿主可自主挑选近代大家书画系统。” “【齐白石画法系统】。” “宿主是否确认【齐白石画法系统】?绑定之后,宿主将无法修改选择。” 钟岳立马回道:“确定。” 这根本是不需要考虑的事情。且不说他这有本压箱底的抛开它,在近代画家之中,南黄北齐,这两位国画大师,是站在了近代画坛的潮头,当然论名气和作品价值,自然是齐白石独占鳌头,钟岳没有理由不去选白石翁。 “【齐白石画法系统】正在生成,请宿主退出系统,一小时后可以重新登录。” 钟岳有些扑通直跳。齐白石,这是钟岳自笔法系统诞生以来,见到的一个可以说和他时代最接近的人了,而且齐白石也活到了新中华成立,如果他问起来之后的事情,额……钟岳该怎么说? “算了,想这么多干什么,反正系统可以抹除npc记忆,这么纠结干什么?”钟岳穿好了衣服,特地挑了一件当初顾秦选好的复古款大衣。潮流几十年一轮回,现在流行的元素,在几十年前都能找到影子。 在等了一个小时候,钟岳便迫不及待地进入了笔法系统。如今,他倒不是在乎从白石翁身上学到什么特殊的画技,到了现在他这个程度,更重要的是对于艺术的阐释,这才是钟岳要从先贤身上学习的。 进入系统,京北典型的胡同风格,让钟岳身临其境。正值隆冬,放眼望去,不少走在胡同里的人都是裹紧了大棉袄,抵御着北方的严寒。钟岳顺着胡同走到了一处四合院里。 庭院很小,看不出这里住着一位画坛巨匠。 上边悬挂的润格,倒是让钟岳看出了点名堂来。 “余年七十有余矣,若思休息而未能,因有恶触,心病大作,画刻目不暇给,病倦交加,故将润格增加,自必叩门人少。人若我弃,得其静养,庶保天年,是为大幸矣。 白求及短减润金、赊欠、退还、交换诸君,从此谅之,不必见面,恐触病急。 余不求人介绍,有必欲介绍者,勿望酬谢。 用棉料之纸、半生宣纸、他纸板厚不画。山水、人物、工细草虫、写意虫鸟皆不画。指名图绘,久已拒绝。 花卉条幅,二尺十元,三尺十五元,四尺三十元,以上一尺宽。五尺三十元,六尺四十五元,八尺七十二元,以上整纸对开。中堂幅加倍,横幅不画。册页,八寸内每页六元,一尺内八元。扇面,宽二者十元,一尺五寸内八元,小者不画。如有先已写字者,画笔之墨水透污字迹,不赔偿。凡画不题跋,题上款者加十元。刻印,每字四元。名印与号印,一白一朱,余印不刻。朱文,字以三分四分大为度,字小不刻,字大者加。一石刻一字者不刻。金属、玉属、牙属不刻。石侧刻题跋及年月,每十字加四元。刻上款加十元。石有裂纹,动刀破裂不赔偿。随润加工。 无论何人,润金先收。” 看样子,白石翁遇到赖账的人也不少,不然也不会在最后加上一句,无论何人,润金先收了。钟岳走进内室,看到须发飘飘,仙风道骨的白石翁坐在单人沙发上,便上前一拜,说道:“见过白石先生。” 齐白石一语不发,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的柜橱里,端出了两盘招待人用的点心。一盘花生,一盘月饼。月饼剩下四分之三,花生则是浅浅的一叠,看上去,似乎还有些蜘蛛网,看到这远近闻名的招牌齐氏“夺命”点心,钟岳也是笑笑,看来传言是真的。 无论谁来,齐白石都会端出这两样点心招待客人,但是就如同钟岳所看到的那样,月饼上还有什么小虫子在爬,这花生里头,也好不到哪里去了,这东西,只是白石翁用来充当礼数之用,你真的伸手过去拿着吃,白石翁会不高兴,你的肚子,也在劫难逃了。那月饼上缺少的四分之一,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吃的。 “坐,小友需要画点什么?” 钟岳说道:“我是来找白石先生学习画技的。” 齐白石沉默了,站起来,将两盘点心端起来,锁入到橱柜里,缓缓转身,坐在了沙发上,喃喃自语着,“不是来做生意的啊……” 钟岳看齐白石提不起来兴致的样子,再次说道:“我来学画的。” “恩。行吧,你过去先耍两笔。” 钟岳一愣,耍两笔,这是几个意思?这算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他问道:“那您是答应收我为徒了?” 白石翁笑道:“莫急,你先耍两笔嘛。” 钟岳嘴角一抽,怎么听着瘆得慌呢? 第三零六章 老财迷 钟岳走到长桌前,思索了一下,便拿起一边的笔,用徐渭的泼墨笔意,在纸上画了一串墨葡萄。 齐白石的画风,也是以泼墨花鸟为主的大写意,对于徐渭本身也是很是崇拜。看到钟岳纸上的这一串墨葡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欣喜,“你的画,已颇得徐文长大写意,我自己的画反倒是有些放不开。你画你的,莫要学我。” 钟岳放下笔,有些哭笑不得,他来找白石翁,本来就是弥补【徐渭泼墨大写意画法】无人指点的不足,这齐白石象征性地恭维一句,难道是不肯传授技法?于是绕过长桌,说道:“白石山翁,我来是求艺来的,您莫要拒之门外。” 齐白石两只手插在上衣的大口袋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缓缓说道:“求艺啊……” “嗯。” “收你做弟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是自己上门,也不是故人介绍……” 钟岳抬头看着那镜片底下的眼睛,不明白齐白石这话的意思,便问道:“先生有话直说。” “咳咳,我的意思是,既然要当做我的弟子,拜师得要遵循我的规矩。” “那是自然。” 齐白石坐在单人沙发上,说道:“一般故人所托,德才又合我心意的,我都是收两条小黄鱼,你嘛,这不是故人介绍,而且德才平平,罢了,三条大黄鱼,我就勉强收下你。” “……” 钟岳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故人介绍?我要是找故人介绍,那我真是得去见鬼了,看到白石山翁手里那闪着金光的“小黄鱼”,钟岳顿时心里暗道:个老财迷…… 其实关于齐白石,钟岳还是听过不少他的故事。相比较那是叱咤风云的艺术大师传奇人生,白石山翁的艺术生涯,仿佛就像是一碗白粥配上点酱瓜咸菜。 前半生做木匠,后来卖画为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经历,却像是一块饱经风霜的青石板,愈老弥坚。 对于白石山翁,徐悲鸿对其评价则很有意思。 “白石山翁,太鸡贼了!” 是的,可能是过惯了穷苦的日子,让白石山翁养成了勤俭持家的生活态度,甚至有些抠门吝啬,家里煮饭的米,每日都是要由他来斗量。家里阿姨去做螃蟹,齐白石甚至要数数螃蟹个数,生怕佣人偷吃。至于他靠卖画赚来的“黄鱼”都被他藏在自己的衣裳里,坐卧不离身,所以钟岳听着从衣兜里发出的声音,便明白这个鸡贼的老人,口中的“黄鱼”那不是真正的黄鱼。 而是黄金…… 钟岳回过神来,说道:“明白。自古束脩六礼,少不得。先生放心,下次我一定带来。” 听到钟岳这么上道,白石山翁哈哈地笑着,心说这小子真懂事。他与钟岳坐回到位置上,这才从一个饼干盒里端出两碟糕点,笑道:“你吃。” “我不吃了……吃饱了。”钟岳怕吃了白石翁的糕点,这老头子跟他来拼命。 齐白石笑道:“刚才那个是客气客气的,这个是前些日子亦鸣买来孝敬我的,你尝尝。” 钟岳坚决地摇头。 齐白石从小碟子里抓起一块花糕,想想,拗了一半,递给钟岳,“你尝尝。” “……”钟岳只好用牙齿磕碰了一下那块糕点,示意已经尝过了。 齐白石笑笑,“吃了我的稿糕,你就是我的弟子了。你的画,其实已经很有自己的风格了。” “那怎么才能画得更好呢?” 齐白石走到长桌便,将笔举起来,举过了自己的头顶,就这么一直举着。 “明白了没?” 钟岳摇头,“不明白。” 操着湘潭口音的齐白石皱眉道:“你果然笨,不如可染和苦禅两人聪慧。” “……” 钟岳起身说道:“还请您指点。” “这笔啊,要一直掉不下来,明白不?” “您的意思,就是一直画下去?” 白石翁点头道:“是一直高水平地画下去。” “受教了。” 白石翁将笔放在一旁,问道:“你要跟我学什么?山水、花鸟还是人物画?” 钟岳说道:“学画虾。” 白石翁坐在沙发上,说道:“我画白菜也挺好,你要不要学一学?” 钟岳一愣,“也行啊,先生教我什么,我就学什么,这都无所谓的。” 齐白石说道:“那好。今天就这样,明日你早点过来。” 钟岳走出内室,正准备退出画法系统,白石翁快步走过来,说道:“黄鱼别忘了!” “得嘞。”钟岳暗道,这老财迷,他也是服气的。 …… …… 沪上 曹公素调整了策略,全面调价,然而调价短短半个月,一点漆的新款产品推出,立刻畅销中端市场,再一次稳固了墨业龙头的地位。 曹莫荣还在东南亚度假,接到消息之后,当晚就赶着飞机回到了沪上,看到一份份报表呈到了桌上,面如死灰。 “曹氏百年基业,没想到毁在了我的手上!莫荣愧对列祖列宗啊!” 曹西岚目光冷冽地搀扶住老爷子,说道:“爷爷,情况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曹公素还没倒,我们的产品还是有不少顾客的,市场份额上虽然比以前少了,但是曹氏的企业,今年利润还是很不错的。” “闭嘴!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这才交给你多少时间,为什么?你对得起我这份信任?滚!不肖子孙!” 曹西岚跪在地上,“爷爷,实在是那个钟岳和欧阳开山联手,逼得我们曹公素实在无招架之力了。你看看他们的产品。快,快拿过来!” 曹莫荣看着一点漆的产品,双手微微颤抖着,继而长叹了一口气,“人家是真的在做实业啊。” “爷爷,我们还有胜算,只要把一点漆的墨方搞到手,还是有机会翻盘的!”曹西岚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曹莫荣摸着自己孙儿的头,“西岚啊……人要走正道。不要再折腾这些了,人家吃市场份额是人家的本事,你得认。你,去下战书。” “下战书?” “没错。曹公素的生意可以丢,但是名气不能输!” 曹莫荣站起身来,“我要和他斗墨!老曹家的青金麒麟,虽然不能量产了,但也不能名声埋没!” 第三零七章 一通则万通! 天气晴朗。 寒潮退去后,气温稍有回升。在仇闻贞的庭院里,钟岳坐在一旁,看着他将治印用到的东西一一码放在桌上,笑道:“还有半个月过年了,你打算在哪里过年?” “会徽州,自然是家里。” “恩,做人不忘本,这才是一撇一捺,大写的人。过年之后,你代我去参加印社的聚会吧。”仇闻贞昨日已经交了钟岳基本的刀法,然而钟岳惊人的领悟速度,让他吃了一惊,这人,真的是没有接触过治印的? “阿岳,我再问你一遍,你之前真的没接触过治印?” 钟岳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没有。” 仇闻贞皱眉,“那就奇怪了。一般人,刻刀上手,别说像你这样游刃有余,就是要在石面上留下如此工整的刻线都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你居然如此迅速地掌握了,真是让我匪夷所思。” 钟岳淡淡一笑,“可能是我用惯了柴刀,哦,忘记跟您说了,制笔的时候,我还经常用刻刀,在笔杆上刻字,可能这样的手艺,让我掌握起刻刀来,也是很顺利吧。” 事实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钟岳还是稍稍说了个小谎的,篆刻虽然被美名为铁笔,但是在印石上真正用刻刀纵横捭阖,还是需要很大的苦功夫的。虽然笔法系统内没有治印的系统,但是有一样东西,钟岳还是可以用来操作一下的。 【低级熟练度提升券】! 治印并没有系统,也没有进度条,但是钟岳兑换了一张熟练度提升券,想来尝试一下,即便是对于治印无效,他也可以用在其他系统的提升上,不过幸运的是,确实有效果。如今钟岳提起刻刀,至少手中的刀,会按照自己的意识而走,不会像第一次拿着刻刀,刮得印面乱七八糟了。 并不是钟岳想刻意投机取巧,而是如今他要达到的那种书画印三者共通的地步,并不容许他耗费十年八年,再去慢慢掌握基本的篆刻技巧。他要从治印上学到的,是章法,也叫“分朱布白”。 其实如果不拿起刻刀,印章上的“分朱布白”同样可以学,但就如同纸上谈兵一样,永远也感觉不到其中的妙趣。 仇闻贞说道:“本来我还以为,以我这个年纪,再收徒,没等你有出息,我这副老骨头就已经归西了,不过看你基本功如此扎实,不管你之前是真没学过也好,还是假没学过也罢,我就和你讲讲,印章里的门道。” 仇闻贞将几枚印章一一排布在自己身前,“现在不少人治印,大抵都是从前人的印谱里抄来的,没有自己的东西。不过章法这个东西,书法里的讲得,本就是从印章里引用过去的,初学治印,去讲这些,容易云山雾罩,没有自己动过手,根本不知道这个章法到底如何来思量,所以现在治印之人,大多都会去临摹古人的印谱,我要教你的,不是找一些印谱里的东西讲给你听,而是我平生所学的一个总结,你要细细揣摩。” “是。” “不论哪个流派,抛开线条不论,有三点,必是治印之人谨记在心的点,布排印文、经营虚实、完善整体。” 仇闻贞将一枚印章摆放在钟岳面前,“印章的印文,便是灵魂。一枚章,如果没有了印文,那就荡然无存了,所以印文的排布,直接就是决定了一枚章的成功与否。” “印石如书画。其一为“就形”,印文为了适应布局的需要,内外形结构大幅变形,迁就在布局中可占范围的形状,一般成几何形,具有浓郁的装饰味。其二为“非就形”,印文的结构不迁就可占范围的形状,有的直接采用长规的书写法,笔势较舒展,有的稍作变形,以便笔画整齐。这就像是工笔和写意,两者各有特色,你看这枚,还有这枚,注意他们的章法排布。” 钟岳拿过两个模板,仔细地看着,问道:“老师,我是不是可以用阴阳来理解这个分朱布白?” 仇闻贞眼睛一亮,“有悟性。一方印的布局,采用何种结构的字体较合理,以何种印文布排法为方便,用何种方法经营虚实为妥,安排完毕后,布局并没有因此而告结束,还要用各种方法去调节局部与局部之间的矛盾、局部与整体之间的矛盾,使各方面完美、和谐,获得统一。这种调节,从整体着眼、局部着手,是完善局部到整体美感的一系列方法。而这个协调,便是我们一直在讲的阴阳相合。” 钟岳皱着眉头,“阴阳……”将这东西,还是太过于虚,钟岳如今尽可能得去忘却神人九势和永字八法对他的影响,想要做到返璞归真,达到王珣所说的那种境界,然而始终无法自信地提起笔来,这一步,还是太难跨出去。 看到钟岳顿生迷茫的样子,仇闻贞解释道:“篆刻的章法贵在气、势、情、韵皆备,而最终落实在,‘和谐’二字上。 全印不管字数多少、形状各异,都要做到团结一气,所表现出的轻重、虚实、疏密等关系各得其宜,做到疏中有密、密中有疏、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气聚而不塞,势放而不乱,统一中有变化。能够在虚实疏密四个字上做好文章,章法的要领就基本得到了。 我经营虚实一辈子,都不敢说能够做到尽善尽美,钟岳,你切记,要戒骄戒躁,莫要急功近利。” 兜兜转转,钟岳细细琢磨着仇闻贞话里的意思,自己要从治印上找到的突破,还是着眼在了阴阳二字上…… “我知道了。” “我们浙派,治印宗秦汉,常参以隶意。讲究刀法,善用切刀表达笔意,方中有圆,苍劲质朴,古拙浑厚,你若是能够将我之前所说的那些要点领悟,将来对你受益匪浅。” 钟岳手中的刻刀旋转着,“阴阳啊,我若是真能明悟这一点,这趟临安之行,也就不会横生一事了。” 已经放下些许时日的迷雾,如今再一次飘到了钟岳面前,到底如此才能破之? 第三零八章 临行前的演说 潇山之下,仇闻贞是个弃世之人,而钟岳不是。 他还有许多事要去做,不可能在这里砥砺消磨完自己的棱角。 红星小火炉上,煨着的几个番薯,两头尖尖,中间狭长,这样的番薯,最适合拿来煨着吃,那种又圆又大的,中心那块最甜的部位总是煨不熟。仇闻贞将小火炉封上,看到从雪地里走进来的钟岳,眼眸中闪过一丝触动。 那份坚毅,多像几十年前的他,也是这样的隆冬大雪天,从山里砍竹子回来,冻得两只手通红。砍的时候没感觉,等回到屋子里,一双手已经麻木地失去了知觉。那会儿,仇闻贞从来没有抱怨过命运,而是满腔热血。 年轻,真好。 钟岳拍掉了身上的浮雪。 临安下雪了,第一场雪,下得很大,很美。 “师父,我得回去了。”他将手里买来的一些年货靠在门边上,“这些东西您收下。” 仇闻贞没看钟岳买的什么,而是朝他招了招手,让钟岳坐下来。 “你我相处的日子不多,我教你的东西也只是一些皮毛,来年,等一切都安顿下来,你过来。我再好好教你,现在你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回吧。” 钟岳起身,朝仇闻贞鞠了一个躬,说道:“师父,那我先走了。” 仇闻贞点了点头,“等等,拿上它。” 钟岳接过那个已经煨好的番薯。 “外边冷,热热手。”仇闻贞说道,“像我这样笨的人,师父带了三年才出师,你才跟我学了十几天,了不得。不过戒骄戒躁,明白么?” “知道了。” 钟岳走出那铁皮院门。 治印,那是一辈子的事情,而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完成。 半月前的搁笔不书,轰动了整个书坛,然而随着钟岳的低调隐匿,也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舆论,会一个接一个地从大众眼球前掠过,真的太把自己当回事,那么就会陷入火与不火的纠结之中。 从出租车上下来,钟岳打着伞,望向南山下的这所高等学府——国立美术学院。 大雪覆盖下的国美,银装素裹,与天地融于一炉。 “赵老,我到了。” “好,你等着,我派人过去接应你。” 钟岳今天穿着一身长衫,像是一个从民国走来的大师,等着校园里的一景一物,这是华东书画联盟成立的关键性一仗!而这一仗,没有对手,钟岳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 “钟岳,报告厅已经做了几百人了,都在等着你过来,你若是再不给我打电话,我都快急死了。”赵永胜看到一身长衫的钟岳,眼眸里略带惊讶,“行头都不一样了,看样子是做足了准备啊。” 钟岳微微一笑,“我今天来,不是纳新,而是来交心的。” 赵永胜深有意会地拍了拍钟岳的肩,“攻心为上,哈哈……” …… …… 三号报告厅内,仅仅是坐了一半的人,不过对于钟岳来说,能有几百人过来听他絮絮叨叨,好过有几千人。华东书画联盟,它不是个盈利性的组织,自然不可能养得起几千人这么庞大的体系。 钟岳拎着皮匣走上台,看着台下的几百人,正目光各异地看着他,心里也是感慨万千,今天他是站出来了,不知道将来所谓的华东书画联盟,能不能站出来? 底下有没有课过来凑热闹的,也有对于钟岳之前倡议的华东青年书画联盟感兴趣而过来的,各色人,各色的妆,都怀着不同的目的而来。 “学校这是疯了么?居然让一个别的学校的在校生过来演讲,这……多没面子啊……” “这事情是赵教授一力促成的,听说是为了组建一个华东青年书画联盟。” “组建联盟?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么?是不是复仇者联盟啊,哈哈……” 底下有人揶揄地笑着。不过在钟岳这个角度看来,不管是嘲笑还是欣慰的笑,他站在这个位置,那就是笑骂由人,自知在我。 赵永胜在国美的地位,也是不容小觑的。南赵北蒋,这样的艺术声望,如果不是自己推辞,国美校长的位置,早就名至实归了。 “同学们,安静一下。接下来我宣布一则振奋人心的消息,在半月之前落幕的大学生书法国赛上,我校的丁康健、张斌二位同学斩获华东赛区一等奖和二等奖,其中,丁康健同学送选的作品,还在全国赛区,荣获三等奖,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贺他们。” 底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书法系的人年年这么衰么?居然就一个获得国赛三等奖的。” “都习惯了。书法嘛,牛逼的都在北方呢,我们国美历来都这副吊样。” 坐在一角的几个人笑道:“要不是赵教授几个坚持着,这个专业早就要被取消了,就业率这么差,而且生源还少,真是鸡肋啊。” “也是,如今书法整个行业都不景气,喂,那小子不是钟不器么?他来国美干什么?” “听有些知道内幕的人说,是赵教授请他过来的,好像是为了组建一个华东青年书画联盟。” “呵呵,华东青年书画联盟?笑尿了……” 唱衰书法之人比比皆是,狗眼看人低之辈,从来不缺。钟岳穿上这一身定制的长衫,今天站在这里,上对得起祖上书法鼻祖钟繇,下对得起书坛几个书法前辈的铺路提携,他的脊梁挺得笔直! 书道艰险阻塞,那是他个人的荣辱,但是书法的兴衰,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华夏国粹的存亡! 颁奖仪式结束,赵永胜看了眼在一旁负手而立的钟岳,手中讲词一振,抬头说道:“这次国赛,群英荟萃,涌现出了不少书法精英。我们华东赛区,在往届比赛里,没有一次可以夺得国赛的榜首。然而这一次,这个零的时代被终结了!这是华东书坛的进步,同样,也是青年一代的崛起!下面,我们有请此次问鼎国赛的选手,也是《黄酒帖》的书者,钟岳同学,来和大家交流创作心得!” 第三零九章 我们还在等什么? 掌声依旧稀稀拉拉的。 钟岳走向台前,和赵永胜交换了一下眼神,从他手里接过无线话筒。如果一个使命的交接一般,无论成败,今天钟岳都要把之前铺好的路,做好的局都呈现出来,不然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我不是国美的学生,所以我今天过来,并非是接受你们的祝贺,当然也不是过来耀武扬威的。在我看来,获了奖,没什么可以值得高兴的。” 钟岳停顿了片刻。底下有些人嘴角扬起一丝轻笑。 “装逼!” “不要给我,听说国赛一等奖,有六千奖金呢。” “靠,可以入手一个入门级的单反啊。” “……” 钟岳继续说道:“所以今天我受赵永胜教授的邀请,过来此地,是想和大家谈谈心的。一百多年前,我们的先辈们,在临安孤山下开社建址,以印为本,兼济书画,创立西岭。不论书法还是国画,都是我们的国粹,我不敢说这些国粹已经落寞了,但是至少他们没有曾经辉煌了!这一点,在座的各位认同与否?” 书画传承千年,历代名家辈出,即便是近代战争迭起,然而书坛画坛都是格外的鼎盛,大有百家争鸣的高唱之音。可就在如今,慢慢的,传统书法和国画渐渐落寞,变得不再为人所熟悉,更有束之高阁,当成是高雅艺术,常人不可触及的趋势,这当然是每一个书法人,每一个国画人所痛心疾首的地方。 底下坐着的人面容都严肃起来,因为钟岳讲的问题,确实存在。虽然比起那些即将消失的传统工艺,书法和国画还不至于这么危急,但是比起几十年前,确实在走下坡路了。 “在座的都是我们国立美术学院的学子,将来都是走向书坛,走向画坛的青年才俊,试问身为一个书法人,一个国画人,看着自己热爱的这份技艺,渐渐衰落,心里是怎样一个滋味。” “风起云涌的二十世纪,我们有白石翁,有徐悲鸿,有这些让西方艺术家为之甘拜下风的艺术巨匠,近代草圣于左任、南林北李等等,如今巨匠作古,试问当代艺术圈里,我们炎黄子孙,是拿起油画笔去崭露头角,还是守着我们的国粹,用我们手中这支尖圆齐健的毛笔泼墨而行,书写辉煌,画出精彩?” 底下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钟岳,有人依旧无动于衷。 诚然,要靠钟岳这一番话重振书道辉煌,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这一次过来,并非是赵永胜所希望的那样,来国美来拉人。拉几个帮手,换而言之,又能如何?华夏十几亿人,靠他们几个人去宣传,去教书育人? 太累,也并非钟岳所设想的目的。他的眼睛扫下底下,这些人,都是通过艺考、高考进入的高等学府,他们的未来,不仅仅是一个画匠这么简单,艺术需要思考,并非是一门手艺这么简单。不是说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艺术家画不出好的作品来,但是至少这些从高校脱颖而出的人,他们在未来的书坛,在未来的画坛,都是未知的潜力和价值。 钟岳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想必大家听到这里都已经糊涂了。这兜兜转转,讲了这么大一圈,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我要说的,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希望在座的诸位,请大家将来在追求个人荣辱的时候,莫要忘了自己的初心。我们是书法人,是国画人。或许不少人会觉得,这个年纪考虑这些太不切实际了,那么我要说的就是——请活在当下!” 听到钟岳铿锵有力的呼喊,底下在座的都惊呆了。 “他有什么资格……”一个准备出身质问的人,便边上的学长一把将帽子扣住。 “他没资格的话,你更没有资格反驳他说的。” “……” 钟岳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果每个人想的都是等我功成名就,满身荣誉了,再去致力于振兴书道的大业,那么你等的起,整个书坛等得起吗?!” 底下陷入一片沉寂。 几个国美的老教授坐在一旁,眼眶湿润地看着台上的钟岳。 他们丝毫不认为钟岳今天是在作秀。因为没必要,一篇《黄酒帖》,足够钟岳在书坛崭露头角,不需要在鼓噪生事。 “这孩子,怎么还不讲华东青年书画联盟的事情啊,说得是挺好,都快把我说哭了,但是要不要点紧呐。”坐在赵永胜边上的天津老教授皱着眉头,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 钟岳放声笑道:“所以,既然时不我待,那么诸位还在等什么呢?努力吧!” 嗒。 踏。 嗒。 踏。 钟岳放下了话筒,直接从一旁离开了。 底下的人惊呆了! 小道消息早就在国美传遍了,钟岳过来是要说华东青年书画联盟啊,怎么只字不提就结束了?难道还要开下一场?不会吧,这一场让钟岳过来,已经是赵教授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机会,还是杂糅在了这场表彰大会中的,怎么可能再单独来一场?在国立美术学院,赵永胜虽然说话分量足,但这毕竟是高校体制内,也不是他老赵一个人说了算的。 见到钟岳结束了,底下那些等着钟岳放大招的老教授们可坐不住了?喂,煽情煽完了,是该讲具体的东西了,怎么这个节骨眼上,戛然而止了呢?不科学啊! 赵永胜还没回过神来,他看向一旁,“老王啊,他……他没说是去上厕所吧?” “哪有人演讲的时候上厕所的啊。好像……是结束了!” “我……这……”赵永胜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直接追了出去。 “老赵,雪天路滑,当心点!” 赵永胜差点就破口大骂了,这一切都好好的,但是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讲了,那这个演讲,还有它存在的意义?这小子怎么犯了这么一个严重的错误!他看着皑皑的大雪,叹了口气,机会错过了,现在即便是再把钟岳追回来,也于事无补了。 他打通了钟岳的电话。 “赵教授,还有什么……” “糊涂啊,你。你怎么能把华东青年书画联盟的事情忘记提了呢?我们辛辛苦苦做这么多,为的什么?” 钟岳拎着皮匣,已经走在了国美的校园里。 “比起为八字还没一撇的联盟招揽人才,赵教授,您不觉得国美涌现出更多的钟不器,才是一件对书坛还有画坛更有意义的事情吗?” 雪落无声,钟岳的话却掷地有声。 赵永胜望着茫茫的雪景,临安好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你在哪儿,吃个饭呗?”赵永胜总觉得还想再多说点什么。 钟岳笑道:“归心似箭,后会有期了……” 第三一零章 锦衣夜行 钟岳匆匆地走了,若非真有急事,他也想坐下来,和赵永胜,甚至是将刘同请来,一起磋商联盟组建的事宜。不过这件事情,必须要往后挪了。不是他临阵退缩了,而是快要过年了。 快要过年了,民间组织的审批自然会搁置到来年。 快要过年了,学校就要临近期末考。 当然最主要的,钟岳还是在这一晚,接到了出乎意料而又在情理之内的主线任务! 虽然自主权把握在钟岳手上,是否完成系统内发布的任务是钟岳自己决定的,但是钟岳还是会按照系统颁布的任务顺序来,不是省事简单,而是这个任务,对于他来说,错过了这次机会,可能是一辈子的遗憾! 以书入画。 他一直在渴求的境界,如今成为了主线任务。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系统认为他已经可以走到这个地步了! 对于钟岳来说,这是一场及时雨。如今无论是书道还是治印,都遇到了瓶颈,如果能以书入画,那么从画上寻找到突破,可能就是一个质的飞跃了。 国赛落下尾声,明年的三国书法生青年交流又还没有声音。曹丹青因为钟岳“千里”呈送的墨竹放松了对他的紧逼,但是钟岳自己这根弦,始终没有放松。对于他而言,比赛仅仅是个检验的形式,而书道上的进步,才是重中之重。 无论在写意还是工笔上,钟岳如今的水准远远是不够看的。他寻求的突破,不仅是以书入画,更是将他所学融会贯通。 我们的祖先创造汉字,不正是从象形图案中得到启发和灵感? 书画不分家,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这次大雪,南方多个省市都有覆盖。徽州迎来了今年第二场雪。 钟岳敲了敲门,这里,他还是第一次过来。 门开了,钟岳抬头望向带着老花眼镜的柳梢娥,“柳先生。” “你来了啊,进来吧。” 柳梢娥帮了他很多次,而这里,是钟岳头一次过来拜访,而且这次过来,钟岳并没有带什么礼过来,一下车,钟岳就提着行李过来的。 他站在门口,将身上的浮雪掸了,才跨上木质地板上。屋里开着空调,暖洋洋的。柳梢娥拎着热水瓶,和当初那个穿着旗袍,在文化馆里的那个大家形象判若两人。 “受柳先生几番照顾,这若是不过来拜访,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刚刚从临安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便过来了。” 柳梢娥笑了笑,“喝花茶还是铁观音?” “哦,随便。铁观音好了。”钟岳从皮匣里拿出两块墨锭来,“来得匆忙,也想不出买什么礼,这两块墨锭,送给柳先生。” 柳梢娥放下热水瓶,看着桌上的两块还没包装的墨锭,笑道:“何必这么客气。你们一点漆产的金樽啊,我都用上咯。” 钟岳微微一笑,“这次我送您的,您肯定没用过,不妨一试。” “怎么?又是什么新产品吗?” “也是老方子了。之前金樽系列,墨色浓厚,适宜大楷、行草,当然,多添些清水,也能对付用,这次送您的,是都是人工锤炼炼制而成,墨色清亮适宜,非常适合日常小楷行文,我自己也是很喜欢用,这在临安市的时候收到黄老寄来的毛边纸,激动不已,所以这才一下车,就过来答谢您。” 柳梢娥握着瓷杯,“沪上吃住还习惯?” “都好。” “你是我最担心的学生了。” 钟岳直起背来,不敢贴在沙发上,“让您担心牵挂了。” 柳梢娥笑道:“倒不是担心你其他的,就是担心你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才让明川将你的作品寄给你。想想,这才多少时日?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书法上的进步,我只能用厚积薄发来解释你这近一年来的表现了。” 钟岳淡淡一笑,他所经历的东西,说出来恐怕没人会信。 “这次回来之前,我在临安提了一提青年书画家联盟的事情,您觉得恰当吗?” 柳梢娥淡淡笑着,“既然做了,就别畏首畏尾。有些事情,没有人可以告诉你正确的答案,因为没有人有这个资格。” “您说得太夸张了。” 柳梢娥并不解释,问道:“只是你搁笔不书,想要寻求突破,这个才是我所担心的一点。钟岳,不要对自己太严苛了,我送你的四个字,希望你能好好揣摩理解。” “恩,我会的。所以我这次放下了所有担子,安安心心回来过个年。”钟岳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了一个灿烂而又勉强的笑容。 柳梢娥写了一辈子书,看了一辈子俗世,自然看得出这个微笑下是一颗倔强的少年之心。她侧过头看向窗外,“今年下了第二场雪了,真是少见。” 钟岳一愣,接着话茬说道:“是啊。记事起印象里就没有几场雪。这样,柳先生,我先回去了,再晚些大雪封路,怕雪天路滑出事故。” “嗯,那你慢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钟岳与柳梢娥寒暄了几句,拿起皮匣,撑起伞,钻入到漫天的大雪之中。柳梢娥擦去了窗上的雾气,看着离去的身影,眼眸里是祖母般的慈爱,“这孩子,下次再见,又会是怎样一个高度呢?” …… …… 老龙凤银楼 即便是大雪封路,都抵挡不住中国大妈们买黄金的热情。 这几天的消息,老美华尔街要做空黄金,导致国际金价大幅度走低,国内的黄金价格,自然也是受到了波动,这才到底不少大妈们出手买黄金。 钟岳拎着皮匣走进店里,看着热情高涨的购买狂潮,都愣了好一会儿,这……这是在搞促销么? 店员看到钟岳有些发呆的样子,便笑道:“这位先生,请问您是来挑首饰的吗?” “哦,我想卖点黄金。” “是黄金首饰?” 钟岳扫了眼柜台里,说道:“就是买黄金。” 虽然黄金俗了点,但是架不住老齐喜欢,真金白银,说粪土的,那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真的多得当粪土了,另一种人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哦,您这里请。我们老龙凤银楼的黄金都是纯金铸造,所有的金砖都是有鉴定证书,黄金价格都在这里。” 钟岳扫了眼柜子里的金砖,问道:“你知道民国时候的大黄鱼,大致是多重的分量吗?” 店员是个小姑娘,听到这样的问题,顿时懵了。大黄鱼?还有这种称呼的? “那个先生,我们这里有50克、100克还有……” 钟岳也不知道给老齐的束脩备下什么样的“黄鱼”。 边上的大妈看到钟岳犹豫不决的样子,说道:“小伙子买黄金啊,黄金好,保值!那群米国佬真是秀逗了,做空黄金?这么好的机会,多买点,以后赶不上这样的机会了。” 钟岳淡淡一笑,“大妈,你知道大黄鱼吗?” “大黄鱼啊,十盎司的叫大黄鱼,一盎司的叫小黄鱼,你这小伙子居然知道解放前的叫法,看来是老买主了啊。” 钟岳讪讪一笑,十盎司……三百多克啊!这老财迷的学费可不便宜!!! “先生……先生?” 钟岳回过神来,“啊,怎么了?” 一旁的老大妈笑道:“年轻人,卖个一盎司的行了,这十盎司的啊,没实力的人买不起的!” 钟岳眼睛扫过去,淡淡说道:“来六条大黄鱼。” 店员愣住了。 大妈穿着羽绒服,也是一脸懵逼地看着钟岳,“小伙子,没钱别乱喊啊。” 钟岳平静地说道:“六块十盎司的黄金,快一点,我赶时间。” 为了捕获老财迷的心,钟岳这一回化身中国大妈,也是豁出去了! 老龙凤的销售经理路过柜台,眼睛扫过去,忽然看到柜子里十盎司的金条被扫荡一空,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小倩,小倩。金……金条呢?” “经理,刚刚卖了。” “骗谁啊,这十盎司的,一下子都卖了?” 小倩也是很为难地说道:“是啊,一个大客户,直接买了六十盎司,刷卡消费的。” 经理瞪大了眼睛,虽然最近炒得火热的中国大妈很行,但是也仅仅是买一些黄金首饰,对于整体金价和储量来讲,还是走低的。当看到确实开出了六十盎司的大发票,他卖了一辈子首饰,还只见过一二回,这……太生猛了!何方神圣啊? …… …… 大屏乡里,也是后知后觉地收到了些钟岳的消息。 大雪封路,乡里人在家里烧着炉子,准备着过冬用的年货。 “钟家的娃子出息了,也不知道过年回不回家来,让他写个对联。” “嘁,人家是要当书法家的料,还给你写对联?你一年到头赚得钱,都不够给人叫润金的。” “咱们当初都是供他读书的,写个对联咋了?难为他了?” “……” 天色渐晚,大雪封路。 一辆车安安静静地从乡道驶往小荷山。 人说衣锦好还乡,钟岳悄无声息地锦衣夜行…… 下一回,等他再出山之时,提笔走龙蛇,会是何等姿态? 第三一一章 先生,您的黄鱼到了!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 欧阳国青手指打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看着欧阳明放下手机的样子,“一直关机着?” 欧阳明点头道:“嗯,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这就麻烦了,曹莫荣发疯似的要搞什么斗墨,现在一点漆市场形势大好,如果彻底吃下曹公素的这块市场份额,算是彻彻底底在沪上站稳脚跟了。” 欧阳明迟疑了片刻,说道:“我去了华美,听说钟岳没回去,应该是回徽州了,要不我去徽州找一趟?” 欧阳国青摇头道:“算了,过几天就要过年了,有什么事情,等到过年后再说吧。就让曹莫荣这老东西再叫嚣几天。钟岳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别再去打扰他了。” 欧阳明双手咂摸着下巴,“岳哥这些日子有点牛逼啊……” 雪已经停了数日。小荷山附近无人,加上平日钟家就长期处于无人状态,所以钟岳在家的消息还没有走漏风声。钟岳只是和张来福讲了一讲,便在家闭关。 距离除夕越来越近,钟岳现在井然有序地准备着以书入画的事情。 包裹里躺了许久的【齐白石画虾技巧】也重见天日了。钟岳盯着这薄薄的册子,商城的回收价格都要在八万成就点,这若是再加上他自己的剩余成就点,都可以买一本近代名家的笔法系统了。当然钟岳不会去换,他翻遍商城,大抵那些名家成名技法的标价,动辄二十万往上的成就点数。 诸如近代画家徐悲鸿的画马技法、张大千的画荷技法等等,这些都是商城里的高端货,光钟岳这点小积蓄,看都不够看的,更别提去兑换了。这本抽奖得来的哪怕在最艰难的时候,钟岳都不舍得将它卖了。 “已查询到可匹配画法系统,宿主是否确认使用【齐白石画虾技巧】?” “确认。”钟岳应道。 系统提示道:“技法已成功应用,宿主可直接进入笔法系统进行学习。” 钟岳进入笔法系统,老京北胡同巷子外,各式的吆喝声传入耳中。 “葫芦!冰糖葫芦儿~~” “磨~~剪子嘞~戗菜刀!” 钟岳的脑海里,多出了不少有关于画虾需要的技法要求和解析,当中更有齐白石画虾的笔法,直接被他所吸收掌握了。难怪类似这样的技法册子如此昂贵,这贵是贵得有道理的…… 钟岳虽然已经使用了但不代表就已经有白石翁的画虾水准了。技法这种东西,仅仅是一个如何用笔用墨的东西,就像是武功秘籍一般,你学会了招式,至于具体能够发挥出多大的威力,还得看个人的水平。 钟岳本来还想着,自己的这一堆“大黄鱼”该怎么带入系统,结果自己还没张口,直接就被吞进了系统。看来想要带点值钱的东西进系统,根本不需要钟岳费脑子。这也让钟岳对于那“探囊取物”一般的《灵飞经》四十三行本多了一份信心。 可能他还真的会铤而走险一回。 进了院子里,钟岳便看到齐白石猫在墙角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便喊道:“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齐白石仿佛被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赶紧回答道:“没什么。没什么……” 钟岳看着老财迷脸色慌张的样子,便知道肯定是又在藏什么宝贝了。传闻齐白石以前做过木匠,所以总喜欢把自己宝贝的东西藏在一些暗格里,免得被人偷窃。防外贼是一方面,更是防家贼…… 虽然已经使用了齐白石画虾技巧,但是钟岳还是认为,这手“大黄鱼”还是送了比较妥当一些,毕竟老齐喜欢。 “这是拜师礼,还请您笑纳。” 齐白石看到钟岳递过来的小纸盒,眉头一挑,“来就来,带什么礼啊。”说着,鸡爪子似的手已经将那个小手提袋给拽了过去。 “啧啧,这个黄鱼……样子倒是周正,分量十足,很不错,很不错。” 钟岳心里却是在暗暗滴血,这六块黄金,可是花了他接近七十万! 他这刚刚从一点漆拿到的第一笔红利,就这么给花了…… “不知道这画虾技法,先生是否可以授与我了?” 齐白石收了钟岳的大黄鱼,一副喜滋滋的样子,说道:“没问题。其实你的用笔已经有一定水准,只是少了点东西。” “少了些什么?” 齐白石从水缸里舀了一碗水给钟岳,说道:“虾。” “您的意思是……我缺少对于虾的观察吗?” 老齐摇头,说道:“你缺少取舍。凡事皆要尽善尽美,当自己是神仙?画虾是如此,做人同样如此。” 不一样的师者,同样的话,钟岳画竹师从郑板桥,得到的是这样的答案,画虾师从齐白石,得到的依旧是这样的一个答案。钟岳如今学到的画技越来越多,但是细细体会,则会发现,王希孟的青绿山水需要取舍,郑板桥的墨竹画工需要化繁为简,白石翁的墨虾,不仅是布局上需要取舍,就连设色上,都要有一定的取舍,那种透视感,若不是在线条虚实上花了大工夫,根本不可能有如此简略得宜,似柔实刚的表现力。 “先生,那如何才能有所精进呢?” 齐白石皱眉,“我就说你比可染还有苦禅笨,现在还发现你记性也不好。”他将一条大黄鱼举过头顶,一副语重心长地样子,“懂了?” 钟岳有些心不在焉,“是继续送黄鱼?” “每日作画,不得闲下一日!笔掉不得来!”说着,将黄鱼藏到了自己的那件粗大的黑棉袄里。“唉,还是娄师白机灵,你自己好好琢磨吧。” 被齐白石一顿鄙视,钟岳也是哭笑不得,不过等白石老人离去,他渐渐笑不出来了。或许这个取舍,不仅仅是针对于纸上的一笔一画。 言外有音,钟岳如今比那些书画大家缺的,可能就是艺术的执着和取舍了! 第三一二章 陪练了整个盛唐! “两汉……魏晋……南北朝的也有了,这里开始是宋、元、明、清,接下来是近代了。”钟岳研究了好几遍的商城物品,发现无论是笔法画法或者是特殊的秘技类,都有一个特殊的地方! 那就是缺失了一个辉煌的时代! 盛唐不见了! 这个中世纪,万国朝拜的东方帝国,同样是艺术空前发展的时代。 能书善画的薛稷薛嗣通,吴带当风的画圣吴道子,草圣张旭,初唐书家褚遂良、欧阳询、虞世南等等,整个唐朝的书家画家罗列在一起,可以和其余朝代加起来的数量和质量抗衡!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盛世王朝的人,都消失在了笔法系统的商城内,钟岳不由想起了中秋那晚经历的活动副本。看样子整个大唐,都被拿来当了他的陪练! 钟岳确认了这一点后,不由期待起了即将到来的春节活动了。总是跟着这些先贤学书学画也会无趣,倘若与这些狂人们同时代高歌猛进,那该是件多刺激多豪迈的事情? 钟岳还记得,当初似乎还给颜真卿那个小胖墩留了一手吧,不知道那个嗜酒的小胖子,创造出了被后生扬名立万的雄浑书体没有。这样的活动,钟岳根本不用担心会改变历史。第一,他不是穿越,所以来回虚拟与现实场景,也没发现历史有什么不一样,第二,那是一个叫大乾的虚拟国度,本身就和盛唐无关。 只是一个被系统虚拟出来,添加了整个盛唐的能书善画之人而已。 钟岳从笔法系统退出来,整个房间内铺满了画作。 就像是齐白石要求的那样,钟岳的笔就没有停过! 从青绿山水到泼墨花鸟,再到墨竹鱼虾,钟岳每天花在作画上的时间,足足有七八个小时之多,这样高强度的训练,如果不是已经适应了接近一年,早就已经心力憔悴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 临近子夜,钟岳听到屋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终于是等到了除夕夜!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不知道能否突破之前积压已久的瓶颈? 系统之内张灯结彩,比中秋活动之时不知道要热闹多少,钟岳往下金农、文征明几个npc,这一回都穿上了喜庆的衣服,看着怪瘆得慌。 试想一下,在独自住的一处山下小院里,几百年前的古人,穿着鲜红亮丽的衣裳在朝你作揖贺岁,这是一个多么让人背后一凉的场面。 “先生新春快乐。” “不器,书道艰险,当守本心!” “钟岳啊,笔法千古不易,切记切记。” “钟兄,一路平安,祝好啊!” 一位位良师,一个个诤友,此刻都在祝福着钟岳。这一次,钟岳是真的要有所破才会有所得,不然短时间内眼前的这道坎,是真的无法逾越过去了。 这几人之中,钟岳虽聊得来的还是金农,不过对他帮助最大,还是文征明。吴门小楷,江南士大夫百年领袖,文征明的德才,当得他的一声先生之呼! “以书入画,不器,这是你的一次机遇,错过了,可能要穷其一生去追寻它了。” “我明白,谢谢先生提点。” 为什么钟岳这段时间要闭门苦练,为什么不惜花费重金来“贿赂”白石翁,无非就是想要掌握更多的国画功底,这样才可以在以书入画的紧要关头更多一份把握。书法之上,钟岳自认为如今依靠神人九势以及永字八法,若无根本上的突破,是无法精进了。 “去吧。” 钟岳拱了拱手,离开了文氏书亭,找到了闪烁的“红灯区”。 这是真真实实的“红灯区”,因为就是一盏大红灯笼在闪烁着…… “新春佳节,恭祝宿主年年有余,岁岁平安。” “同祝同祝。”钟岳敷衍地应付道,反正系统也是低能儿。 “系统温馨提示:本次春节活动历时较长,请宿主有所心理准备。” 钟岳一愣,“时间较长?中途能够退出吗?” 系统停顿了片刻,“退出视为任务中断,如存档,可在明年春节继续任务。” “……” 钟岳一阵狂汗,来年春节,这黄花菜都凉了!一个人有多少个青春年华?对于钟岳来说,可能空等一年,就是一年搁笔不书! “不对啊,如果时间较长,那我饿死了怎么办?”钟岳一想,这个时间拖得长,自己还不能从活动副本里出来,自己的身体还要运作啊,饿死了谁负责?他这回回来闭关,可是悄无声息地回来,根本是与外界隔绝的。更何况这次即将进入的活动副本,整个人都处于半死状态,就算有人在一旁给他喂食,十天半个月不会来,估计也会吓个半死。 “活动副本场景会压缩时空,外界耗时最多不会超过规定两小时。” 钟岳恍然大悟,感情是天上一日人间十年。 他忽然眼睛亮起来,如此彪悍的外挂,那他还真有机会在这个活动任务之内突破瓶颈! “宿主是否准备开启春节活动副本?” “是!”如今接踵而至的瓶颈,让钟岳渐渐向往中秋那晚【凤鸣九皋】的感觉,仿佛那个不存在的王朝国度,才是书家的归宿! 眼前一晃,出现的天干地支令,让钟岳回想起还留存的那枚开启副本的令牌。 甲午令化作了【一万杵】古方,如今沪上一点漆再添佳品,这枚戊戌,不知道又会给钟岳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呢? 正当钟岳在浮想联翩的时候,系统再次提醒道:“由于宿主首次开启大型副本,此次春节活动不设任何任务要求,停留时间、任务机缘,全凭宿主气运,仅此一次!” 钟岳眯缝着眼,这可能真是他最重要的机遇了! 大型副本? 到底什么样的副本,才称得上大型呢? 看过神人九势的缥缈笔法,看过墨韵落地而万物生的神奇,钟岳很想感受一下,到底这个陪他拉练,捎上了整个盛唐书画家的大乾时代,究竟埋藏了怎样的化腐朽为神奇! 简单说两句 剧情发展到这里,其实本书的第二大卷发展到了高潮部分。三川自认为,前面七十万字灌水的成分很少,始终在跟着主线大纲发展。 有一点,始终是三川不懈追求的,那就是如何表现出我们传统书画的美。三川不才,单凭用文字来描绘作品的内容,始终差那么一点味道,诸如有些书法术语,锥画沙、折钗股,这是古人在无法用文字描述笔法的时候,采用一种比喻的方式来总结。不过再用比喻的形式去还原,其实反推回去就变味道了。 所以兰亭剧情、中秋书镇盛唐这些情节,都是三川铺的一根暗线。现实的书法展现里,断然是不可能做到妙笔生花,展现出太多特效的扯淡形式,所以考量之下,三川一直在慢慢渗入一些系统内的展现方式,并不意味着这是偏离或者走玄幻风格,而是更好的呈现,就像大家童年时代看过的中华小当家,做的饭真的会发光吗?断然是不会的,但是依旧难挡三川对这部动画片的喜爱。 盛唐的书法家、画家太多了,大家熟悉的画圣吴道子、草圣张旭、颜真卿、柳公权、欧阳询等等,如果一个个都以笔法系统的方式呈现给大家,恐怕都审美疲劳了,所以三川接下去会以崭新的方式呈现出来,希望大家喜欢。 再者,就是书法绘画的成长时间性问题,所以接下去大篇幅的活动副本情节,不可或缺。 总而言之,欢迎来到书画的全新时代! 钟岳,钟不器! 笔起八代之衰,拉练了整个盛唐! 三川再次拜谢大家不弃! 第三一三章 原来剧情接的上!【三更求订阅求票票】 一条长龙似的队伍,从城门下蜿蜒绵长地排出了一里地之外。真实的画面,可以互相看见的npc,还有毫无延迟的生动配音,恍如隔世的异世春秋。 队伍中的人百无聊赖,忽然有人开了腔,“听说几月之前,道圣大怒,差点将整个陇西翻了个遍。” “哦?咋了,不听说道庭新入的洛川三杰,是当世书道天才么,怎么会震怒?” 队伍里的老头双手插袖,摇头笑道:“你有所不知。那晚中秋书颂,引得【凤鸣九皋】!” “真的假的?那不是预示着道庭百年之内,会再有圣人之才诞生?我滴个乖乖,一门二圣,这也太逆天了吧!陇西其余书斋、画阁恐怕三百年里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快说说,到底是洛川三杰里的何人?欧阳家的那位?” “不是。” “那勿需说,肯定是褚遂良了!” 那人摇了摇头,“不是。” “那就是黄门侍郎虞世南?厉害了,虞家祖坟冒青烟了!” “都不是。” “都不是!?”队伍里发出惊叹,“了不得了,洛川三杰有一代宗师之才,若再添个圣人之资,道庭岂不是要一统书坛了?” “若真是如此,钟绍京岂会怒得在陇西挖地三尺?当晚引起【凤鸣九皋】的不世之材,被人劫走了!” 一旁听得入迷的吃瓜群众惊讶地叹道:“被人劫走了?!谁这么大胆子,敢在陇西放肆?” “不知道。听说这几个月来,道圣走访了陇西好几家书斋门庭。不过嫌疑最大的是卢龙的裴旻了。” 有人惊呼道:“那个化笔为剑,坐地成圣的裴旻?!了不得了!” “嘘,小点声。不知道剑圣这个名号呼在我们江北是个禁忌么,不要命了啊?反正传闻两人大打出手,最后也不了了之,那个不世之材的下落,成了一个谜。” “不对啊,道圣又怎知道那人是被绑架走的呢?无凭无据,万一是那人自己不想加入道庭,偷摸着溜了呢?” 那个见过世面之人冷笑道:“这你们就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吧。” 这人刚想接下去说,别后头人推搡了一把,打断了片儿。 “喂喂喂,你们到底排不排队了?赶紧的!”后面之人见到这几人凑一块聊着不着边际的事情,皱眉催促道。 几人甩过去一个大白眼,朝前边走了几步。 “诶,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知其一不是其二!” 那人回过神来,“哦,对对。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晚书颂中秋,引得【凤鸣九皋】啊,道圣赐下了一枚天干地支令,以作嘉奖。” “天干地支令?搞毛用的?” “笨蛋,那个道庭信物,可以兑换一件无上宝器的,诶,别打岔了,听二楞把事情说完。” “就是,你们东扯一句,西搭一句,我要说的思路都被你们给整得稀碎。这天干地支令啊,道圣可以感应的到,然而那晚之后,那枚令牌就失去联系了,你们想啊,能够屏蔽圣人墨识的,那只能是圣人之威了。陇西有谁,画圣吴道子、还有那个裴旻,独此二人。你说说道圣能不怀疑裴旻么?” 一旁用布蒙面的小伙子凑过来,“兄台,那我问下,这个道庭,怎么着啊?” 几人眼神狐疑地看过来,“怎么?你知道那个人的下落?” “啊?不知道啊,我就是想问问道庭怎么走。没有别的意思。” “嘁,看你这幅穷酸样,也知道没本事了。要去陇西,我看你是失了志。从江北到陇西,光靠你两个脚丫子,怕是走到死都到不了。” 蒙着面,鬼鬼祟祟的小伙子问道:“那怎么才能到陇西道庭呢?” “喏,等你排到头,就知道了。” “话说这队伍排着是干什么的?” 周围人听到这个天真的问题,比听之前的故事都要好笑,纷纷嘲笑起来。 “你这人,自己排着队,都不知道自己要干嘛,真是服了你了。” “这队伍啊,是去颠鸾倒凤,快活去的,哈哈~~” 不时有人这么搪塞揶揄着蒙面男子。 蒙面男子叹了口气,“这给整的,郁闷呐……” “哈哈……” …… 队伍慢慢在锐减,终于轮到蒙面男子。 “姓名。” “钟不器。” 坐在小方桌上的中年古装执事将一块木牌交给蒙面男子,说道:“丁字号场。” 撂下面罩的年轻小伙子正是钟岳。这一身破烂衣裳,还是他从一个喝得烂醉的酒鬼身上扒来的,来的时候太匆忙,居然忘记了带件圆领袍古装来,现在只能穿这幅穷酸样了。 钟岳拿着木牌,跟着大部队往城里走去,不知道这到底是去干什么的。自己进入春节副本后,就落在了附近郊外的一家酒肆,也一片茫然地朝人多的地方一路摸索过来。 系统虽然没有规定下任务,变相地减轻地压力,但是没有头绪地乱逛,钟岳也不知道自己的突破在何处可以实现。 “诶,兄台,请问大家进来都是干什么的?” 几个人眼神古怪地看着钟岳,说道:“你自己都进来了,还问干什么的?干什么的你心里没点比数么?” “……” 大乾的人,都是这么狂么?! “我之前喝醉了,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人抬到这条队伍里来了,还请兄台告知一二。” 那几人瞥了眼钟岳,轻笑道:“行吧,告诉你也罢。吴兴张氏招上门女婿,咱们都是来应聘的啊。” 钟岳听完之后,脸色顿变,草啊,走错频道了…… 他正准备出城,便被两个看门的给拦住了。 “喂,干什么?” “那个什么,我喝多了走错地方了,放我出去。” 两个看城门地冷笑道:“进了我们星宿城你还想这么轻而易举地出去?” “那,那我自惭形秽,配不上你们张家的小姐,自己放弃这个机会行不行?” 两个执事笑道:“行啊,那就当男宠。” “男……宠?” 钟岳感觉这个画风节奏不太对劲了…… 中秋书颂的情节是对上了,大乾背景和整个盛唐的书画家也大致吻合了,但是钟岳这个来“下副本”的骚年,忽然发现,自己无意间踏入了一个巨坑。 上门女婿?男宠? 喂,这不是往幼儿园开的车啊,放我下车! 第三一四章 符钉画龙 钟岳磨磨蹭蹭地朝着城中丁字号房走去。身为一个游戏的唯一玩家,这个体验感,简直差的一匹!居然要给游戏中的npc当男宠? 这谁设计的游戏,是想让玩家爸爸乱棍打死吗?不过钟岳并非是单纯来体验游戏的,他要接着这个副本来突破瓶颈,这个时候贸然退出副本,也就意味着一次机会的丧失,那样子,钟岳只能靠自己在书画道路上的慢慢磨练,有所进步了。 看到丁字号房中的“同道中人”,钟岳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向左侧那位已经两鬓斑白的老头子,眼皮跳着,“老哥,你这一大把年纪了,还来当人女婿?给人当爷爷都不为过吧?” 老头子听钟岳这么一说,顿时不乐意了,中气十足地说道:“这什么话?我肾好,就不允许我一夜七次郎吗?实话告诉你,老朽我还是童子之身!张家小姐选了我,那是她的福气。” 周围传出一阵轻笑。 钟岳朝周围望了望,看来这分号,并不是按照队伍先后顺序来的啊。之前跟他一块进来的人,都没有看见。这丁字号房里做着的人,要么跟他一样衣衫褴褛,要么老的老,残的残,简直就像是难民区!这个甲乙丙丁,看样子是看“男宠”的质量来分的…… “老哥,问你个事哈……”钟岳记起边上那个老头子正是之前一张嘴巴拉巴拉扯个不停的八卦男。 “去去去,你这小伙子嘴这么毒,我不和你说话!” 钟岳尴尬地笑了笑,“刚刚失言了,老哥说的是,这次你肯定能够当上张小姐的男宠,啊,不,张家的女婿。您这么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不飞黄腾达都说不过去,我看张家老爷一定会选你的。” 听完钟岳的一顿狂舔,这位之前见多识广的老头才放下身段来,双手抱于胸前,一副趾高气扬地样子,“行吧,看你这么诚恳的道歉,你要问什么就说吧。”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热衷于当张家的女婿啊。我看之前进来的人,有好些个都是衣冠楚楚,出身不凡啊,当个上门女婿不是埋没了自己啊。” 周围人又是发出了嘲笑。 “小兄弟,你不是江北人氏吧?” “是啊,怎么了?” 那个夜七老郎扣着脚丫子,盘腿坐着,说道:“江北哪个儿郎不想做张大官人家的上门女婿?就是吴中四子,那也是挑金携银,争相而来。你居然说埋没人才?哈哈,莫要说当个上门女婿了,就是当张家小姐的男宠,老汉我都是欣然前往。” “去去去,就你这身板,还男宠呢,被榨干了都没有几滴水儿来,怎么滋润人黄花大闺女?” “哈哈哈哈……” 门外的张家人皱眉,喝道:“再有胡言乱语着,杀!” 开黄腔的几人顿时闭嘴了,明白自己这话说得离谱了。 钟岳还是不明白,问道:“老哥,我还是不明白,这张家是富可敌国,还是小姐美若天仙啊?” 夜七老郎白了一眼钟岳,“你这人怎么如此市侩!?若真是这些粪土之物,吴中四子会瞧得上?张家啊,当了上门女婿,那就是一夜化龙,扶摇直上了!你知道张家百年前出了个谁?” “谁啊?” “看来真是个小白。画道老祖,张僧繇,这都没听说过?” 钟岳眉头一皱,张僧繇这个人倒是有些印象模糊了,唐代著名的画师里,吴道子算一个,阎立本算一个,再者薛稷、周昉等也比较出名,这个张僧繇确实没印象啊。 “老哥可否仔细说说,是小弟我孤陋寡闻了。”钟岳想着反正这个副本活动就算经历的时间再长久,也不会超过两小时,大不了就是自己感悟的时间多点呗,也就放宽了心。 夜七老郎扣完左脚,又扣起了右脚,看着钟岳一脸谦虚好学的样子,就说道:“大乾书画为尊,以画入圣之人,开国至今,不足十指之数。张家老祖张僧繇,乃百年前入圣的高人,这星宿城坚不可摧,真是其笔墨加持,五星二十八宿,保张家万世太平所铸。一手画龙点睛,可御龙飞天,你说此等功参造化,谁不羡慕,想来学上一学?” “画龙点睛!?” 钟岳听到这个成语,才对此人有点印象。南朝梁人张僧繇画龙神妙,却从来不点眼睛,为之点之即飞去,这个典故流传了下来,但是张僧繇的画作,除了如今在鬼岛上还有一副作品外,由于年代久远,其余画作早就荡然无存了。 听完这么多人的讲述,钟岳大致是明白这个创造出来的大乾时代,是以书画为尊的模式。 他低声问道:“老哥,是不是像所谓的道圣、草圣之流,大凡入圣,就是天下无敌,长生不死了?” 钟岳听之前那些人的口气,想来所谓的圣人,应该是这个很牛哄哄的水准。 夜七老郎眼睛扫了屋外的张家人一样,那只抠脚的手已经搂在钟岳的脖子上,弄得钟岳一阵恶心,“你凑近点,我小点声给你说。” “你说你说。”钟岳忍了那只恶心的手,很想得到这个答案。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自古以来入圣之人,就没有不死的。” “为何?” 夜七老郎猥琐的眼睛眯缝着,“能杀死圣人的就只有圣人了呗,这你还不明白么?” 钟岳一愣,用蚊子般的声音轻声说道:“你的意思,张僧繇……死了?”看这架势,假使这个张家还有这么牛逼的人物存在,钟岳觉得也不需要如此大肆的招揽入赘的女婿了,一定是出了问题。 夜七老郎轻笑道:“张家人一直说老祖云游去了,不过据传八十年前,有人在华南寺照壁上,看到两条被黄符钉死的墨龙。” 钟岳瞳孔一缩,符钉画龙!这么玄乎? 就在钟岳还愣得出神之时,屋外进来一个身穿蓝府的家丁,带着的小高帽子比起之前站在门口的那几个小厮高级了一等,双手负背,目中无人地说道:“张家招婿,第一关,取墨!” 第三一五章 我来打酱油的! 丁字号间内众人噤声,纷纷正襟危坐起来。 几个虎背熊腰,肌肉横生的大汉,抬着一只半尺见方的铜鼎,慢慢地跨进门槛来。 “我去,这是什么玩意儿啊,居然要这些个壮汉四个人才抬得动。” “会不会是和圣人有关的宝物啊,你看,这鼎在摇晃,里头的液体居然丝毫没有颤动!” 几个离得远的,都是仰着脖子,身子微微悬空张望过来。蓝衣家丁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双手负背,笑道:“此乃张家老祖留下的余墨。” 人群之中惊呼道:“圣人墨!” “至宝啊!” 钟岳低声问道:“七老哥,圣人墨有和作用啊。” “什么七哥?”老头转过头来。 钟岳笑着,“你一夜七次郎啊。” “哦,哈哈,那个……低调点。这个圣人余墨啊,就是圣人研磨加持有气运的墨水呗,普通人若是能够加以运用,就会气运缠身,距离翰墨境也就更加近了。” “翰墨境?”钟岳眼皮一颤,书画搞得跟修仙似的,还有境界划分,这玄幻的风格有点重啊。 看到钟岳一脸懵逼的样子,夜七郎摇头道:“翰墨、蹲锋、法书、圣人,无论是书家还是画家,都是以此境界划分高下的,你到底是不是大乾人啊?” “是啊是啊。”钟岳讪讪一笑。 几个大汉缓缓地将鼎放在当中,张家几个家丁立定,朝鼎一拜,那个蓝衣管事转过身来,说道:“能够以笔沾得此墨,则通过此关,可继续之后的选拔,不过者,在星宿城服役一年。” 当苦力? 钟岳嘴角微微一扯,看向周围之人,有些不解地低声问道:“七哥啊,这不过此关,都要当苦役了,怎么你们都好像很心甘情愿的样子?” “白痴。我情愿在星宿城当一辈子苦力!” “为啥啊?” “出了星宿城,你死在荒郊野岭都没人敢给你收尸!” “那……” “别这这那那了,看着点!” 钟岳将视线转向那墨鼎边上。第一个身材高挑,却穿得“暴露”的乞丐装潮男已经走上前去了。抓起一旁的一支笔,朝鼎中伸了进去。 按照钟岳正常人的思维,除非是智障,笔头没有沾到墨水,不然哪有人会提不起墨水来? 然而接下去的一幕,则是让钟岳看得瞠目结舌。 那人执笔缓缓落下去,忽然悬腕停留在半空中不动弹了。就这样持续了几秒钟,身子便开始发颤,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一旁的家丁扫了眼,叹道:“下一位。” “别,我能行的,我能……” 话音未落,拿着笔的手已经开始颤得不行了。 钟岳喃喃自语道:“这么夸张啊……” “你以为呢?这是圣人之物啊,你真是口气不小。” 钟岳看到夜七郎一副淡定的样子,便低声问道:“七哥啊,你有什么法子没有?” 抠脚老汉眯缝着眼,“想知道?” “是啊。”钟岳微微一笑,虽然没有入赘的心思,但是眼下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这做苦力,那肯定是没自由了,这还如何以书入画? “那不成,告诉你,不就是培养我的竞争对手了?” 钟岳笑道:“您这么有本事,肯定远胜于我啊,就算小弟侥幸过了第一关,之后断然也是闯不过去的。” 老头贼眉鼠眼地扫了眼钟岳,,贴耳小声道:“那我告诉你啊,秘诀就是……” 周围的人纷纷竖起耳朵来,想要给自己增添一些胜算,奈何老头说得很轻,除了钟岳之外,谁都没听到夜七老郎说了点什么玩意儿。 老头子拍了拍钟岳的肩膀,说道:“告诉你了,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啊。” 钟岳点了点头,引来了一旁人嫉妒的眼光。 又一个失败的人垂头丧气地走出号房,往一旁的地方去登记服役去,蓝衣管事面无表情地喊道:“下一位。” 老头用脚踹了下钟岳,“到你了。” 钟岳站起来,有条不紊地走到那方青铜鼎边。拿起那只没有丝毫出彩的毛笔,看了眼鼎中那泛不起丝毫波纹的墨水。 一鼓作气?一笔杆子插到底?真的假的啊…… 钟岳也没有尝试过这样的玩意儿,不过老头是这么说的,他看之前那些人,连把笔伸入鼎中的勇气都没有,不妨试试夜七郎的建议吧。 他习惯性地两指捻笔,朝着鼎中猛然而入。 鼎中原本古井不波的墨水忽然涌现上来氤氲而升的墨气,钟岳立马感觉到了一股子阻力,迫使他不可冒犯。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圣人气运? 钟岳感受着类似两块同名磁极相互产生的斥力,眉头紧皱地攥着笔。 麻蛋的!这是什么破玩法啊! 他手中的笔愈往下落,那股子斥力就愈发强大。 我就草了!钟岳感觉头皮发麻,这斥力就像是有个大汉在阻碍着你前进的道路一样,搞得他非常难受。 难道这就是突破书道瓶颈的方式吗? 钟岳忽然一想,也许现实中的瓶颈虚无,系统以这样的一个方式来让自己获得提升?想到这里,钟岳心中不经意地想用起神人九势来,这完全是下意识而为,就像是如今钟岳写书法一样,笔意所到之处,蕴含的筋骨,都是神人九势的笔法。 就在他动用神人九势的一瞬间,这股强大的斥力好像是磁极翻转一样,忽然成了一股巨大的吸力。 插! 钟岳悬而未定的手,瞬间就被吸入了墨鼎之中。 一寸长的笔头,结结实实地插入了所谓的圣人余墨之中。 一旁原本准备喊下一位的家丁也惊了个呆。 居然……进去了! 看到钟岳这一举动之人,也都愣住了。之前七八个人,都是连落笔沾墨的勇气都没有,这人居然一举成功了! 然而家丁惊讶归惊讶,当看到钟岳手中这支笔入墨一寸许,整个笔头都没入了其中,嘴角抹过一丝嘲笑,心里不由暗道,蠢货就是活该在丁字号房,入墨寸许,你提的起来么? “我说你,心这么大,这笔伸得这么下面,你干嘛来了?耍猴么?” 钟岳一愣,“啊?我来打酱油的啊。” 说话间,不经意之下,已经顺势而起,将手中的笔提上来了…… 第三一六章 扮猪吃老虎? 钟岳一气呵成,十分连贯地将笔提了起来。 坐在左后方向的夜七郎脸上玩味地笑还没展露完全,便已经凝固了。一鼓作气,笔杆子插到底当然是戏弄钟岳的,这是什么?圣人余墨啊,哪有这么轻易地可以收取?即便是法书境的高手,都要小心翼翼地沿着墨水边缘,凝神运法,以笔毫之尖,沿着余墨边缘,轻轻触碰。 一笔杆子扎到底,别说扎下去要面对巨大的斥力,就是你提起来,都是个巨大的难题。 圣人运墨,滴墨千钧! 方才几个彪形大汉都要以青铜鼎承载,丝毫没有斥力的情况下,放着缓步抬进来,足以见这墨水的重量如何了。 难道这傻小子没有一笔杆子扎到底?之前那大开大合的动作纯粹是吸引人眼球的?夜七郎咂摸着下巴,一脸狐疑的样子。 至于其他不知情的看客,在短暂哑然之后,爆发出了一阵惊呼。 “唷!成功了!” “我去!笔提圣人墨,前途无量啊!” 墨鼎很深,站在钟岳后方的看客们自然看不清虚实,不知道钟岳到底沾得了多少圣人余墨,只是从钟岳一起一伏的动作中,得知钟岳成功了。 然而看得最为真切的,无疑就是站在钟岳身边的那个蓝衣管家了。他再次擦了擦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钟岳笔毫上墨韵四散的黑色气息,两条眉毛拧紧了,目光肃然地看着钟岳。 他的心里早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怎么可能呢!这人的蛮力也太大了吧,这笔毫分明完全入了圣人余墨之中,居然硬生生地被他提上来了。这种伟力,若是在甲字号房内的那几位,他并不惊讶,但是这是哪儿啊,这是丁字号房,是一群矮矬穷啊! 麻蛋!这人摆明了实在扮猪吃老虎啊!虽然这一鼎的墨水,是经过稀释的,但能够在这样的鼎中取得余墨,足以见此人的气力、笔运以及实力不凡。 “恭喜公子,取墨成功,请往右边走。” 钟岳盯着笔尖缭绕的墨韵,还在愣得出神。这玩意儿真有意思,看上去就像是容易挥发的某种化学品一样,还别说,如果不是他有神人九势,借化急势,这一气呵成之下还真的很难从这鼎中提起笔来。 “嗯。”钟岳回过神,微微一笑,手中笔刚刚准备发在一旁的木盘上,一个踉跄,手中的笔滑落,像是一块千斤重的巨石一般,直直地插入了地板中,将近一半的笔身,没入到了地板之下。 钟岳眉头一挑,看来没有神人九势加持,这墨水还真不好提起来啊…… 钟岳身后的那些人,都像是幼稚园的小朋友似的,一个个伸着脖子,盯着那半支笔愣神,嘴角抽搐着。 “不好意思啊,手滑了,不要紧吧?” 那个蓝衣管家右眼皮微微挑着,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这是在向他之前的无礼还以颜色吗?虽然他是张家的三等家丁,但说白了,还是条狗,这样的身份,若是和一个有望翰墨入道之才取舍,他绝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哦,没关系,没关系。公子请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那就多谢了。”钟岳尴尬地笑了笑,朝右边的回廊走去。 管家抹了一把汗,刚要松一口气,忽然门口又探出钟岳的脑袋来,连忙拱手回礼道:“公……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冒昧问一句,怎么走?” 家丁大舒了一口气,以为钟岳是那种瑕疵必报之人呢,笑得很勉强地说道:“沿着回廊走到底,会有人接应公子的。” “哦,谢谢了。” “哪里。” 这一回,家丁等了好久,见到钟岳终于没有再回来,那股子压抑的氛围来消散开来,恢复了之前那颐指气使的姿态,扫了一眼底下,“看什么看,你们这群废物,没见过高手啊,下一个!” 底下一群人眼神鄙视地看着那个张家的狗奴才,心里暗骂道: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 …… 钟岳绕过回廊,心里琢磨着,虽说是下副本,但做上门女婿,这也太憋屈了吧,要做也得明媒正娶啊,倒插门这就有点……他看来前边两个家丁正眼神疑惑地看着他,便说道:“你好,下一关。” “你……公子是从丁字号房通关的?”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左边那个黑衣小厮朝另一个家丁使了个眼色,那人立马往之前钟岳走出的那间厢房跑去,看样子是去确认身份的。 “哦,公子。麻烦您把腰牌给我。” 钟岳将那块用汉隶笔体写有自己名字的牌子交给那个家丁,问道:“这第二关,是考验的什么?” “这第一关取墨,其实是看各位公子力道和气运如何,虽说这个圣人余墨是掺了无根之水稀释过的,但也是非常人可取之的,公子已经有了一定实力,所以第二关考量的是各位公子的天赋和通灵。” “通灵?” “是的,世人皆知我张家老祖手眼通天,画功举世无双,世间少有敌手。这第二关,会以一幅老祖留于星宿城的画作为题,至于具体如何如何,公子待会儿随我过去便知了。” 钟岳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之前那个小厮小跑过来,有些惊愕地看了钟岳一眼,作揖一拜,对身边同伴点了点头。 “公子随我等过来吧。” 钟岳看到两个小厮唯唯诺诺的样子,便插科打诨地问道:“你们张家小姐……如何?” 两人互视一眼,犹犹豫豫地回道:“公子指的是哪方面?” “自然是相貌了。” 钟岳虽然对于这个上门女婿不感兴趣,但也想知道到底是何人姿色,之前居然搞到这么多人昼夜排队,他也傻呵地参与到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比武招亲”之中来了。 “我们小姐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乃人中龙凤。” 钟岳双手负背,淡淡道:“人中龙凤不是这么用的。” 凤,那都是指男人,这形容女子还用个人中龙凤,难不成张家小姐,还是个大雕萌妹不成? 第三一七章 出老千 钟岳跟着两个张家家丁走到回廊尽头,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演武场,已经有不少人站在当中,数目不下百余。钟岳眼睛扫过去,大抵都是之前排队的时候,那些锦衣华服的公子哥。 一些人眼神投过来,看到钟岳身着平平,也无多加留意,对于这样的竞争对手,基本都是一扫而过。钟岳挑了个就近的长桌前落座。大乾的风俗,还是宋之前的习惯。所谓的坐,就是那个垫子,屈膝跪在上边,时间久了,这腿自然会麻。这也难怪周围不少人都是站在桌子边,看着演武场周围的情况。 钟岳正坐立起来,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滴个乖乖,还有这么多人啊。” 他转过头去,看到乞丐似的夜七郎,也露出了一丝诧异。从丁字号房能够出来一个除他以外的人,钟岳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是居然是这位号称是一夜七次的老大哥,钟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七哥!这里。” 老头子双手负背,吊儿郎当的样子,眼睛一扫,看到钟岳后就乐呵呵地走过来,“你小子动作倒是挺麻利啊哈。” “那是哈。”钟岳跪坐下来,说道:“老哥你教的法子真好使。” 夜七郎眉头一挑,笑道:“哦?是这样吧,我就说你听我的没错。” 钟岳张望了一样身后站成一排的家丁,喃喃道:“看样子是不会再有人来了。” 他出来之后,就已经是很少有人再走过来了,毕竟就像是之前那些人所说的,他们之所以排长队进来,压根就没想过当张家的上门女婿,完全就是进来混日子的。就像丁字号房内的那些人,一个个失败之后也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完全就是混吃等死。 “喂,小老弟,我跟你商量个事情如何?” 钟岳回过神来,望向眯缝着眼,跟个隔壁家奸商嘴脸似的老阴比,问道:“什么事情?” “你看咱们好歹也是出生入死过是吧。” “呵呵,是啊……” 是你大爷! 夜七老郎凑过来,趁着第二关还没开始,小声说道:“我这里有一份第二关的答案。你看……” “还有答案这种事情?” 老头挠了挠咯吱窝,小声说道:“你不知道,这份答案,是张家某个大总管手中买来的。第一关是硬碰硬,小老儿身板子硬,才勉强闯过来的。第二关待会儿你就会看到了,是张家那……没了的老祖宗当年画下的一只佛门镇兽。”老头说没了二字的时候,格外得轻,几乎是用唇语说的,生怕别张家人听到。 “我没钱。” 老头露着黄板牙笑道:“我没说要钱。” “那你的意思是……” “这镇兽内是圣人笔法,当然像我们这种凡夫俗子,根本无法与张家那老祖宗相媲美的,不过第二关比试的题目仅仅是临摹其形,只要你眼力好,能看到那只镇兽,并且画出来,就算是通过了。老头子我已经拿到答案了。” 钟岳轻笑道:“老哥啊,不是我不相信你,如此丰厚的条件,还是做张家上门女婿的选拔,这种答案想来不便宜吧,你怎么可能买得起?” 老头咯咯一笑,“我自然有我的门道。你爱信不信。” “就算退一万步说,你手里的这份答案是真的,你我如今是竞争对手,你断然不可能把答案给我的,你我又有什么谈的必要呢?” 抠脚老汉机灵地转着眼珠,轻声说道:“你就说答不答应吧,反正你也不亏本。” 钟岳嘴角一扬,“你先说。” 抠脚老汉东张西望,见四下无人注视他们这两个不起眼的选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东西塞到了钟岳的衣袂之下。 “这是……” “先别看。” “这是答案?” “据可靠消息,张家那位留下八幅佛门镇兽,这次第二道关卡,仅仅是拿出其中一幅,我这里的答案,是八幅所有的图样,但不知道是哪一幅,我之所以谈合作,是看你第一关身手不凡,而且看小老弟你这架势,也不是那种家世显赫的人,这才跟你抱团取火。” 钟岳笑了笑,老子家世不显赫?特么整个大乾都是老子的! “哪你到底需要我怎么做?” 夜七郎见钟岳答应了,便说道:“也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老头子我眼力劲不好,待会儿只需要小兄弟告诉我,你看到的是正数下来第几只镇兽便好,至于这份答案,就送给小老弟你了。” “就这么简单?” 抠脚老汉再次盘腿坐下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这么简单。” 钟岳四周看了眼,掀起衣袂来,看向方才这老头麻利地塞在他衣袂下的一叠图样。 画工很精湛,线条明朗,轮廓清晰,这最上边的一只类似于麒麟的四脚兽,钟岳再往下翻,苍鹰、花豹、猛虎等等,每一幅都栩栩如生,绝非凡物。宋明以前的画作,基本都是趋于精致的工笔,并不像如今诸多国画作品那样,以写意泼墨的笔法为主要手法。 钟岳有些诧异地朝那抠脚老汉瞥了眼,如果这是抠脚老汉旁门左道得来的,那还好说,如果是这人自己复制画出来的,那就让钟岳有些震惊到了,这老乞丐,之前说要当张家女婿大伙儿听了都觉得是老蛤蟆是嫩天鹅,但是如今看到他顺利通过第一关,现在又拿出了这一大叠所谓的答案。 钟岳居然脑海里蹦出的第一念头,居然是这老家伙,真有当张家上门女婿的本事!他赶紧打消这个可笑的念头,特么的,这老不羞当人爷爷都绰绰有余了,还当女婿呢。 “小老弟,眼睛擦亮点!” 钟岳回过神来,心里嘀咕了一句:蛇精病。这还会看不清楚? 周围的家丁忽然蹭蹭蹭地聚拢来。两边的小厮拿着一丈高的白绢,开始绕着巨大的演武场跑起圈来。 钟岳看着四周缠绕遮起来的白绢,眉头一挑,喃喃道:“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做宝搞?” 第三一八章 请圣像 星宿城 自上而下鸟瞰,便知此城格局甚是玄妙。 外城连亘,城墙之上隐约有神灵戍守。这几十年,即使外界谣言四起,张家老祖宗早已殡天,但张家依旧安然无恙,全靠着这座城池的大阵守护。 外城二十八宿,据传八十余年前,有人得知张家老祖画龙钉死在华南寺,三个法书境的画师欲夺圣人遗物,还没杀入内城,在外城就被二十八宿神将斩杀。这杀鸡儆猴的手段,也让整个大乾有觊觎之心的人,对张家打消了念头,圣人虽失踪了,但是张家并不好惹。 内城有五处要塞,对应着阴阳五行。至于这内城杀阵威力如何,至今仍是一个谜,有人猜测,外城杀阵可轻易斩杀法书境高手,这内城的五星杀阵,必然是张家老祖宗留给后人最强的自保手段,斩杀圣人不敢说,至少能够挡住圣人一时半刻,所以江北百年间,世家江山几经更迭,唯有这个古老的家族,犹如常青树一般,屹立不倒。 中央巨大的宫殿内,一处巍峨的摘星楼中,歌舞升平,然而跳舞的,并非婀娜多姿的女郎,恰恰相反,都是些身材匀称,上身无遮的俊男,擦着精油,看上去让匆匆路过的侍女脸红心跳。 帷帐之中,体态丰腴,婀娜多姿的白衣女子慵懒地侧卧着,眼眸比起牧倾允更加摄人心魄。 “小姐,第一关筛选的人出来了,老爷请您过目。” 女子又长又白的大腿一展,像是要坐起来的意思,一旁服侍的侍女帮着垫好了靠垫。 过来禀报的侍女朝帷幕外头还在载歌载舞的男宠们挥了挥手,示意退下,指着带来的画谱一一介绍着。 “这位想必小姐也认识。吴中四子之一,贺知章贺秘监。” 女子看着画谱上那方额卧蚕眉的中年男子就头大,黛眉微皱,“这等歪瓜裂枣,到底还要我说多少次,别来辣眼睛!” 侍女一脸尴尬,这话也就是自家小姐敢说,要让吴中之人听到,风流倜傥的贺秘监被贴上辣眼睛的标签,会是怎样的哭笑不得。 “吴中四子里,也只有张长史勉强能看。”张家小姐两指捻起一颗葡萄,送入嘴中,一副处之泰然的样子,“他可曾来?” “张长史乃亘古以来最年轻的入圣第一人,其余三人皆过来了。” 张家小姐吐出葡萄籽,轻笑一声,“入圣第一人,配亘古以来第一美,岂不妙哉?” 侍女不敢笑得太夸张,只是轻声说道:“想来以草圣那样功参造化,对于儿女情长之事,恐无眷恋之意。老爷说了,吴中四子之中,其余三人实力也不容小觑,希望小姐您斟酌斟酌,毕竟是给您挑姑爷呢。” 张家小姐托着香腮,摇头道:“起开起开。与张长史一比,其余三人岂不是都为歪瓜裂枣?看着就心生厌烦,对了,几个月前,陇西那个道庭内失踪的少年郎君可曾寻到?” 女侍摇了摇头。 张家小姐叹了口气,“有入圣之资,词儿又写得如此妙,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我张灵雪嘛……” “小姐,别闹了。赶紧……” “我没闹!” …… …… 演武场上,四周的白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得裹得严严实实。高台上身着月白色下人服饰的老者缓缓走上台,声音中气十足地喊道:“诸位公子,老奴这厢有礼了。鄙人张家大总管,姓张名三。” “小心点,此人实力深不可测。”一旁的夜七郎声音如同蚊子一般,传到钟岳耳朵里,正好能够听清楚。 钟岳看着这月白色的圆领袍,心里暗道:一个家丁都穿得这么骚气…… “诸位笔能提墨,都是江北英俊豪杰,此番主家招婿,吾家老爷不仅是替小姐找个姑爷,更是要挑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丁,来掌控星宿城。” 此话一出,底下之人都正襟危坐,仿佛是早已知情。 钟岳也是眉头一挑,难怪这么多人过来了,他左思右想,单单一个女子,即便被人描述得沉鱼落雁,想来也无法吸引这么多人前来入赘,看来对于很大一部分人来说,都是冲着这笔丰厚的“遗产”而来。 张三说道:“吾家老祖宗长年云游四方,广结善缘。此次第二关,乃是我家老祖特地传音叮嘱,亲自设计,所以诸位今日即便未能有所收获,想必有幸一睹圣人画作,对于各位的书道、画道也有不小的裨益。” 抠脚老汉冷笑着,喃喃自语道:“装什么臭嗨皮,还亲自设计叮嘱。你家老祖死了上百年了,还要扯大旗。” 钟岳斜眼觑了一眼,这位老大哥真是风大不怕闪了舌头啊,这口气是想当人女婿?是来当爹的吧? “这第二关,是吾家老祖亲笔所绘的佛门镇兽!诸位在一个时辰内临摹画作,能入吾家老爷法眼者,可进入第三关比试。” 钟岳听到张家老头的话,不由看了眼身旁的这位,没想到还真是对头! 夜七郎也是贱兮兮地朝钟岳挑了挑眉,朝钟岳衣袂底下有意无意地瞟了几眼。 “请圣像!” 一声高唱,顿时将众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去。钟岳也是顺着视线望了过去,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画作,居然搞得这么隆重。 被黑色幕布遮住,高一丈有余的巨像,在之前几十个家丁的人拉扯下,底下垫着滚木,慢慢地从东边拽过来。 钟岳眉头一皱,“这特么是画呐还是雕塑啊,这么沉?” 一旁显然已经是打算跟钟岳合伙的抠脚老汉笑道:“圣人墨作,你以为呢?小老弟,待会儿擦亮眼睛看仔细点!” 钟岳瞧着这么大的一幅画像,心里暗道:老哥您眼睛是有多瞎啊,这么大个玩意儿你自己看不见? 被遮起来的画像连拖带拽地到了演武场正中央,张家大总管从桌上拿起一支朱笔,口中喃喃有词,随后大呔一声,“启!” 鲜红的朱笔凌空一挥,画像之上的黑幕仿佛无风自起一般,瞬间落下。 巨大的画壁缓缓露出真容。 钟岳定睛望去! 忽然瞳孔一缩,眼前的画壁……居然…… 居然是空的! 第三一九章 皇帝的新衣? 一幅空画? 这……皇帝的新衣么? 钟岳愣得出神,侧头疑惑地看着抠脚老汉。在看到老头也一脸懵逼的神色下,钟岳才确认,应该不是自己眼瞎没看到。 “张大总管,一幅空画,您耍我们玩呐!” 张三双手负背,笑道:“圣人之作,自然有个中奥妙在期间,诸位好好观摩吧。只是有一点,这座佛门镇兽虽然不会主动攻击人,但诸位也不要试图用墨韵来激怒此兽,不然后果自负哦,呵呵。现在,一个时辰,开始。” 一柱小拇指粗的长香点燃。 钟岳单眉一挑,真的假的,这画壁上真有货? 演武场之上,坐在最前边的几人,也是离那画壁最近之人。当中穿着栗色圆领袍那人,如果之前抠脚老汉没介绍错,就是吴中四子之一的贺知章了。也就是那位“少小离家老大回”,当然在这个大乾时代,这位贺秘监并非以诗文著称,而是以一手草隶,在书道上高歌猛进而成名,年才而立,便已经是翘楚之辈了。 钟岳眼睛回到那幅巨大的画壁上,好奇这所谓的张僧繇也真够无聊的啊,画就画嘛,干嘛搞一幅看不见的画呢? 就当他漫不经心地瞟了眼画壁的一角之时,忽然心脏漏跳了一拍。 好像…… 他好像听到了呼噜声! 钟岳有些神经敏感地瞅了一眼边上的夜七郎。老头也是瞅了一眼他,神情看上去有些狐疑的样子,心里暗道:咋地啦?小老弟,你行不行啊? 他绝对是听到了一声呼噜。 而且……那应该不是人打的呼噜声! 钟岳屏息凝神,视线集中到了画壁之上,这并非是皇帝的新衣,而是这幅画内,别有洞天!真的是货!张家大总管双手负背,老态龙钟的神色,耷拉着的眼眸四下飘动着,看到最前边的吴中三子,以及其他几个熟面孔已经开始动笔,画出了几笔,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些家世显赫的公子哥们果然有实力。 画壁内自然有佛门镇兽,只不过张僧繇功参造化,用笔巧妙地遮住了镇兽真容,想要透过迷障窥得真像,那就要各凭本事了。然而看到吴中才俊,老者眼眸深处,还是浮现出一丝悲意来。 若是主家这位圣人还……还能现世一回,主家又何必招婿,来稳固星宿城的安稳。五星二十八宿大阵,维持不了几年了……张家后继无人,等到杀阵威力不再,整个张家,该如何存活下去,这才是致命的关键。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谁让张家是圣人之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年的张家何等风光无限,自然怎么崛起的,等到老祖匿世,自然也得怎么还回来。至于老祖宗究竟还活不活在这个世上,连他们也不知道,只能说,活着的希望很渺茫了…… 张大总管眼睛扫向后边的那些未曾动过一笔之人,不由叹了口气,其实最理想的,当然是后边那些毫无身份背景之人,这样的赘婿,才能真正为张家所用,星宿城才能不易主,不然……老者喉咙吞咽,悲凉之意由心而生。 夜七郎一直低咳个不停,钟岳也是一直盯着画壁没放松过。这特么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钟岳想起第一关,当他运用起神人九势的时候,当时落笔变得非常轻松,大概在这个副本内,神人九势应该算是一种很高深的功法武功吧。 想到这里,他动用起神人九势来,一眼扫过去。 吼呼…… 钟岳惊鸿一瞥,很小心地收敛起了神人九势的加持效果。因为就在他刚刚接触那只镇兽的刹那,他忽然心头一紧,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还是他下副本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猛兽在前,张僧繇的画工恐怖到这种地步了吗?还是说仅仅是特效啊? 钟岳看过山海经里的图谱,即便是再如何怪诞的图腾,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都不会太过吃惊或者恐怖,然而就是刚刚那一眼,钟岳貌似看到了什么端倪。 这货……头上有两只角! 钟岳掀起了衣袂。 这个小动作让一旁抓耳挠腮的老头瞳孔顿缩。好小子,看来真是扮猪吃虎的角儿啊!他给钟岳一份答案,其实没考虑钟岳能够看出什么东西来,完全属于无心插柳罢了,毕竟有八幅图案,这份答案其实无所谓的,因为能看出端倪之人,也不需要他的这份答案,而不能看出来的人,给他这八幅,他就不相信运气这么逆天,能够随意蒙中就是其中的某一幅。 头上有犄角…… 第一幅看着好像有点像。 第二幅不可能。 第三幅好像也挺像的。 第四幅应该不是。 第五幅,虽然头上有犄角,但是那货应该不是飞禽,排除。 钟岳做着排除法,先把头上有角的都给挑了出来。 本来当钟岳拿起当中一幅的时候,老头一乐,然后看到钟岳归成了两叠,老头乐不起来了。小老弟,你这是闹呢!这玩个毛啊!你倒是赶紧给老哥一个准儿啊。他瞅那画壁,也和钟岳之前看到的一样,空空如也,原本以为略施小计就能看出端倪,现在想都不用想了。 钟岳自然不知道边上那位心里活动这么丰富,他将那四幅有犄角的翻看了几眼,刚刚一眼扫过去太过匆忙了,而且那家伙太大一只,但看某一部位,根本无法确定。 边上的老大哥又暗示性地轻咳了两声,跟个肺痨鬼似的。 要不……再看一眼? 钟岳咽了口唾沫,心说怕个鬼啊,自己是玩家啊,又不会死,大不了退出副本嘛。他深吸一口气,放松了下心情。 神人九势加持下,放眼望去。 就在钟岳视线扫到画壁的一刹那!听到的鼾声戛然而止,那只假寐的镇兽忽然瞳孔一睁! 钟岳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就如同最初他观摩神人九势的掠笔一般,那墨韵是奔向他眼帘而来的。 掠笔? 整个演武场,居然在一刹那,轻微颤动起来…… 第三百二十章 还有这种操作! 古人对于异兽的图绘,大多是从一些现实的物种上,加以自己的虚构色彩。人面兽身、各种动物的拼凑以及一些浮夸的构图,除了对于未知生物的联想之外,更多的是当成一种图腾。 就在整个演武场微微颤抖的刹那,画壁里传出了一声低鸣。 这一声似马非马,似虎非虎的低吟,不止钟岳听到,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还在绞尽脑汁,摸索答案的抠脚老汉眉头一挑,嘴中喃喃有词,紧缩的眉头上露出一丝喜色,立马提笔绘制起来。钟岳并没有动笔,那一眼看去,他终于看清楚了这只镇兽的全貌,铁背像是一个巨大的龟壳,但是那个头颅,如同麋鹿,四肢健硕,并非一般的走兽。 这特么就是一只被臆想出来的怪兽!还是凶戾无比的猛兽,这还是佛门镇兽?佛门镇兽不应该是萌萌哒,憨态可掬的形象么? 站在最靠近画壁的张大总管显然是最能感受到画壁内动静之人,忽然眉头一皱,朝着画壁一拜,轻声道:“尊者息怒。” 张家招婿,自然不是张家老祖的意思,这挪用老祖宗留下的镇兽,也是为了秀肌肉而已,借着这个机会,让外界知晓,张家即便没了圣人,也并非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这一声低吟,确实震慑到了在场不少心怀不轨之人。 “看来张家并非就五星二十八宿一角杀阵啊……” “圣人门庭,果然不容小觑。” 张家大总管忽然眉头一挑,低声附和道:“哦,尊者不会感应错了吧?” 画壁内微微一颤,张家大总管俯首,“老奴知晓了。” 钟岳完全处于一种懵逼和震惊的状态。他并非是被画壁内那镇兽的狰狞所吓倒了,而是在系统观摩九势这么多年了,终于是看到了除了当初系统墨韵以外,能够完美呈现出当年落笔而万物生的那绝伦一笔的又一体现! 按照之前那个张三的介绍,这画壁上的佛门镇兽,是张僧繇所绘制,那么如果仅仅是这个异世所呈现的特效原因……那么…… 钟岳皱眉,已经提起笔来。 那么他运用神人九势,想来应该也能呈现出那种效果来! 如果在他的笔下呈现不出活物来。 他要在这个异世找的答案显然就呼之欲出了。 书画成圣! 一旁老头侧过头看来,见到钟岳也动笔了,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千算万算,没想到张家老儿还玩这么个小花招啊!还好自己活得久见识广,这尊佛门镇兽——根本就不在这八幅图之内! 刚刚那一声低吟,已然暴露了是何物了。老头轻笑一声,自己手中就有一本上古异兽的图谱,给钟岳的那八幅图,就是从上边临摹下来的,没想到张家对外谣传的八门镇兽还是个幌子,这一只分明就是金刚旋龟! 他只能默默地祝福钟岳了,小子最好你少抄点答案吧…… 钟岳自然没有想过去抄什么答案,他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而且他本来就不是出于入赘的目的而来,就是想着脱身,而刚刚惊鸿一瞥,又让他改了主意,他想看看,如果自己运用神人九势绘制出相同的异兽,会不会有这样的特效诞生。 在宋元水墨写意之前,国画皆以工笔的形式呈现。当然工笔形式之中也分门别类。钟岳执笔勾勒的方式,属于最简单的构图法则——三线体。 西方画发展到一定程度,诞生了系统的透视构图法,也就是虽为的焦点透视学,而中国画发展千年,并没有形成这样的系统性法则,而是走的另外一条道路——经营虚实。 很简单的一点解释,那便是国画呈现的效果,并非是眼睛所看到的景观构图,而是画师自己艺术加工后的呈现。 钟岳采用的三线体,便是以主线、辅线以及破线三条线作为构图法则的基本绘制法则,并非是类似素描的方式,将他方才那一眼所看到的镇兽如实地绘制下来。 他将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那睁开的眼睛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绝大多数人,是如何从画壁之中窥得镇兽真容的呢?自然是通过墨韵的交流感应。这说起来便玄了,就好像有些人他一眼瞧过去,就能看到画壁上的图样来,这是张家设计这道关卡的初衷。 新姑爷不能是目不识丁的普通人,不然如何扛得起守护张家的重任呢? 当然,所谓的墨韵感应,何等困难。坐在演武场最前边,那些踏入翰墨境的世家子弟,自然有所窥得,至于后边一大帮人,那就瞎子摸象,不知所谓了,也就两个人,画得手忙脚乱,一刻也不停歇的。 一个是出老千的一夜七次郎抠脚老汉。 一个自然是一眼窥得全貌的钟岳! 这边两人笔耕不辍的动静,同样被张三收入眼帘。 钟岳眉头紧锁,笔毫灵动,墨韵在纸上挥洒。 掠笔、急势。 钟岳浓墨重彩,将最后的重心放在了镇兽那只眼睛上,三线法,主线和辅线他用来布局,主线确定兽身的位置,辅线则用来让镇兽整个身子协调、平稳。虽然国画没有透视构图的法则,但是不代表不存在立体感。 至于破线——钟岳则是巧妙地设计在了镇兽的眼睛之上。 画龙点睛,钟岳笔势一手,那只狠戾中带着精芒的眼睛,跃然于之上,他盯着自己笔下的镇兽,心里暗道:看样子不是每个人都有特效的…… 书画成圣,便是破局的关键! “时辰到!” 张三双手插袖,声音平静地说道:“请回圣像。”他走至画壁面前,佝偻着身子,将黑色的帷幕罩上,“劳烦尊者了。” 画壁内传出一声鼾声,算是回应了一声。 张三看着已经逐一收起的画卷,声音低沉地说道:“各位的画像会送至老爷和小姐面前,挑出五位进入最后一关,请诸位稍作休息。当然能过第一关的各位都是人中龙凤,张家不会限制各位自由,可随意离去。第二关通过而未进入第三关者,有意留在张家者,可为张家供奉。” 画作已经收起,听到张家大总管这番话,不少人眼睛一眯,听出了些不对,“张大总管,你这话又是几个意思?过了第二关不就是顺理成章地进第三关了么?未进第三关又是几个意思?” 张三双手插袖,笑着说道:“诸位莫要忘了此次比试的初衷,是吾家老爷找姑爷,这姑爷,自然还得小姐满意。这如意郎君,有时候眼缘比实力更重要,所以未进第三关,就代表您和我张家小姐有缘无分,但是做我星宿城的供奉,笔法、文具应有尽有,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呵呵。我等是仰慕张家小姐而来,小小供奉,可非吾意,若是规矩之外还有缘分之说,可就有些不公平了。”坐在中间的某些油头粉面的小生阴阳怪气地说道。 张三早已知道会有居心叵测之人作祟,说道:“作为嘉奖,凡为我张家供奉之人,赐圣前墨宝!” 此话一出,满座俱惊! 第三二一章 有眼不识金镶玉 “圣前墨宝?这什么玩意儿。” 边上的抠脚老头利索地挪了过来,将钟岳衣袂下的“小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入手中,说道:“圣前墨宝,就是圣人入圣前留下的墨宝,这你都不知道啊。” “那不是比入圣后的来得差?为什么都这么惊讶?” 夜七老郎白了一眼钟岳,“那得看什么时候的圣前墨宝了。圣人墨宝自然珍贵无比,但是对于踏上书道画道之人来说,圣人有圣人的笔法,要去参悟成圣之后的墨宝,谈何容易?相反,大凡圣前墨宝,都是入圣之前的感悟总结,对于我等的帮助也最大。” “我等?”钟岳眉头一挑,看向这个能说会道的老头。要说这老头就是来打酱油的,钟岳打死都不相信,刚才他动笔之前,这老头也是手没停过,之前如果是碰运气,那在钟岳看来,他也是在扮猪吃老虎。 老头露着黄板牙嘿嘿笑着,“彼此彼此。” …… 张家招婿,这新姑爷的人选,自然得过老丈人的法眼。一叠画作飞快地送到了演武场后边的府中。一处高墙之内,这次招婿的主家,便坐在了太师椅上,两只空荡荡的袖子不由让人浮想联翩。 “老爷,大总管送来的姑爷人选。” 张启军眯缝着眼,看着一幅幅画作,眉头一挑,“贺知章果然离法书境不远了。” 然而边上若是有旁人看着,必定会震惊到,因为贺知章所画的,根本没有任何镇兽的影子,而是寥寥几笔,然而每一笔,都在纸上气势磅礴,跃跃欲试。 “张若虚形大于意,不过也是上上佳作,是个可塑之才。包融之作也可圈可点。” 一旁做着的美妇人喝了口茶,“此三人虽和张旭并称吴中四子,可张长史而立十年入圣,封号草圣,怕已成为这三人的心魔,而且家族势力庞大,老爷您可要为雪儿好生思量啊。” 张启军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在星宿城,再大的势力都得给我缩着!” “他们当张家赘婿,怕就怕并非心甘情愿,意图不轨啊。” 张启军嘴角一扬,“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留下这五人,其余之人去留随意。” “慢着。” 张启军看到走过来的女子,笑道:“小雪怎么来了?” “爹给我招婿,怎么就如此擅作主张了?” “你个死丫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你说话的份?从小娇生惯养,真是把你溺爱坏了。” 美得有些妖孽的张灵雪倾城一笑,“那总得给女儿两个候选名额吧。若是和爹您挑的人争输了,那只能怪女儿识人不明,若是赢了……岂不更好?” “哈哈,好。” 张灵雪眼睛扫过百余幅画,掩嘴轻笑道:“爹爹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漏掉了这么两个有趣的人。” “哦?还有谁?” “丁字号,苟七、钟不器。” 张启军看着角落里的那两张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小雪真有眼光。” …… …… 演武场上的白绢缓缓撤去。 张家大总管接过主家送来的名册,扫了一眼,高唱道:“甲字号——贺知章贺公子、包融包公子、张若虚张公子,老爷有请!” “嘁,就三个啊。吴中四子来了仨收仨,玩我们呐。” “搞这么大排场,然后就挑三个,还是吴中四子,看来张老爷是那我们当绿叶啊,真是……哼……” 张大总管听着底下的风言风语,继续说道:“另外,丁字号——钟不器钟公子。苟七……苟……公子,老爷同样有请。” “丁字号?” 不少人纷纷朝后边望过来,就连最前面风光无限的三人,都疑惑地朝末尾看了过来。 钟岳瞧着边上这位,目光里露出一丝警惕,“原来是苟兄啊。” 心里却嘀咕了一句,真特么是狗啊……丁字号出来两人,非此即彼,两人双双入选,自然心照不宣。 “钟老弟,同喜同喜。” “客气客气。” 之前亲密无间的两人顿时变得逢场作戏起来。 张大总管插袖立在边上,“其余人等,若是想做张家供奉者,可来青龙府报名,张家随时恭候。至于其余人,自便。刚才五位公子,请随老仆过来。” 钟岳微笑地看着抠脚老汉,“看来苟兄你离上门女婿目标更近一步了。” “有钟老弟这般强劲的敌手,有点困难啊。不过眼下就剩下你我,还有吴中三子了。后面这关,不知道会是什么,不如你我联手,先把那三人干翻,如何?” 钟岳看着苟七那副老奸巨猾的模样,迎合着说道:“好啊。” 对于入赘钟岳并无兴趣,不过张家供奉,倒是不错的位子。本来下副本他暂时也没有以书入画的突破瓶颈,而看过张家老祖的这幅镇兽图之后,他才找到了一条兴许是对的道路。 对于这个赘婿身份,钟岳更在意之前提到的圣前墨宝。 因为他所绘制的那幅镇兽与张僧繇留下这幅佛门镇兽,缺少的精髓,就是在以书入画的精髓上了! 几人跟着张大总管身后,便都一语不发了。毕竟张家小姐只有一个,按照局势来说,几个人都是竞争对手。不过显然走在前边的吴中三子隐隐和后边的钟岳、苟老七保持着距离。 钟岳四下望去,所谓的圣人之家,果然是大得恐怖,这地方,怕是比紫禁城都要大吧。 张三余光瞄到东张西望的钟岳,驻足道:“钟公子,待会儿入了青龙府,莫要再如此张望了,免得被圣人墨韵伤到。” “哦,多谢。” 一边穿着青色华服的张若虚说道:“张大总管,不知道近来张世伯身体可还安好?你我是本家,家父特地让晚生向张世伯问候。” “老爷一切安好,劳烦张公子和张老爷挂念了,待会儿公子您亲自和老爷详谈吧。” 苟七脸上瞬间露出些不爽之意来,小声嘀咕道:“几个意思咯,这还没入赘,开始打感情牌了?” “关你何事?”张若虚脸色冷淡地扫了眼,与这种老乞丐同走一道,简直有辱斯文,本来就不爽,听到这句酸溜溜的话,更是不爽了。 苟老七贱巴呲娄地笑着说道:“三位家世显赫,入赘张家这种倒插门的事情,就不怕被人笑话么?要不咱们也别争了,我这位小老弟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又无显赫的家世,是上上选啊,几位行个好,让给钟老弟可好?” 钟岳背后乍寒,眉头一挑。 好你个苟老七!这刚才还说要“结盟”,就这么开始玩阴招了?! 第三二二章 各怀鬼胎 “几位想必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是我张家招婿,没诸位挑选的份。” 苟老七哈哈一笑,“是是是,总管赶紧带路,我也好拜见拜见张家老爷。” 钟岳扫了眼鬼精鬼精的苟老七,心道想要借刀杀人,那你这狗东西可打算算盘了。他压根就没打算做这个倒插门的女婿,所以再怎么激将,他都不可能成为苟老东西的手中刀。 啪! 钟岳的肩膀被边上人撞了一下。 “钟公子,好‘苟’不挡道啊。”包融深有意会地看了眼钟岳。 苟老七凑在钟岳边上,“你看看这几个人,不教训教训,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似的,钟老弟,你我联手,保证能俘获张小姐芳心的。” 钟岳微笑道:“是啊,好苟老哥。”他心里自然能分得清这几人的嘴脸。刚刚短短的交流接触下,贺知章目不斜视,始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看来这位“少小离家老大回”并非一个小人,至于张若虚和包融,多多少少,对钟岳有点敌意。 这五人之中,别看甲字号三人占尽优势,然而钟岳细细一忖,其实最危险的反而是他。吴中三子家世显赫,此番上门入赘,多多少少让人起疑。真正有门第的富家子弟,即便张家之前出过圣人,倒插门这种丢脸的事情,岂会心甘情愿? 至于苟老七,虽然鬼精鬼精,还见多识广,但是钟岳不相信,会有哪个眼瞎地看得上这尖嘴猴腮的样貌,张家招赘婿,又不是找个爹。如此算起来,他就成了几人之中最不利的人选,如果最后是五个人动手脚,钟岳肯定是被群起而攻之的对象。 走过极长的廊道,一丈高的几座角楼中央,牌坊高悬,雕龙刻凤,气派非凡。钟岳定睛望去,牌楼上的青龙,居然会时不时流转游动,恍若真物。 张家大总管看到几人都在注视着牌楼,便道:“这便是当年老祖入圣的地方。” “张家老祖,封号龙圣,这手画龙,真是叹为观止。” “几位请。” 钟岳多看了一眼牌楼上的龙案,直到现在,他都还不是很清楚,到底书画在这个副本内是不是能发挥什么特殊用法。即便讲到书画为尊,那么分出高地,单单是两人坐而论画,谁说服谁就赢了,还是说字能伤人,画能裂天? 如果真是书画当成手中的一柄刀刃,那么这个副本下,书画沾染了戾气和杀戮,到底是背道而驰还是另有深意呢? 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心,他是来寻求书道突破的,不是沉迷游戏…… 几人跟着张三进了巨殿。 “几位在这里稍等片刻。” 苟老七见到张三走开了,四处张望了一番,嘴里喃喃有词,“圣人之家果然不同凡响,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气派的殿宇呢。” 张若虚负手而立,笑道:“我江左张氏,大夏雀阁,高七丈七,日夜有百人换油盏,此等殿宇岂能比肩?” 苟老七双手抱胸,轻笑道:“都是本家,张公子家既然这么好,做个倒插门的女婿,也改姓张,诶?公子你这算盘打得更好啊,说出去张家公子做了张家的赘婿,听起来不丢脸,毕竟五百年前是一家,嗯,也能自欺欺人一下。” “你这老儿,从刚刚开始就挑拨离间,嘴碎得不行,我等不找你惹你,你倒是自己给自己揽麻烦,真当我吴中才俊是傻子,任你摆布的?”张若虚脸色难看地说道。 苟老七露出黄板牙,笑了笑,“我实话实说嘛,小老儿不要脸不要皮,就算让小老儿姓张,我都吃得开睡得着,但是几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何必跟我这样的下做人争呢?” “与你同屋,有辱斯文!” “得得得,您斯文。” “几位公子,小女这还未选定夫婿,就这么争个火药味十足,真是对小女很爱慕啊。” 一直未说话的贺知章看着帘幕后传来的声音,终于开口道:“世伯既然邀我等一见,这躲在帘幕之后,难不成是学待字闺中的小姐,要和我们这些晚辈隔着一层布说话?” “哈哈,贺世侄真是快人快语。老夫只是偶染风寒,不便见人,等到选了乘龙快婿,自然会见到。” 一旁的张若虚拱手一礼,“世伯,小侄略懂医理,不若我替您瞧瞧?” “呵呵,不必了。几位都是吴中才俊,这次替小女择婿,最后一道关,同样是一个机缘,希望几位好好把握。” 钟岳眉头一挑,心里更加警惕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愈发觉得,张家不简单。 帘幕之后的声音继续道:“几位可曾听说,我张家的化龙池?” 殿中的几人脸上纷纷露出诧异之色。他们之中,或者说前来入赘的绝大多数人,并非是真的爱慕张家小姐而来,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传说之中能够得到圣人机缘的化龙池! “化龙池如雷贯耳,自然听过。只是张老爷这时候提出来,是什么意思?” 张启军笑道:“江北人尽皆知,吾家老祖留下传承,就藏于化龙池中。几位谁能得之,便是我张家的乘龙快婿。” 听到这个答案,原本还有意试探的吴中三子反倒是警觉起来了。 “世伯,化龙池乃星宿城重地,您就不怕有歹人心怀不轨?” “听包世侄这话,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若是几位进入化龙池,一旦发现有任何对我张家心怀不轨之人,世侄大可替我镇压之。” 钟岳听着听着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不过他可以随时离开副本,所以暂时隐忍不发,也未多说什么。如果那个所谓的化龙池真的能够得到圣人传承,未尝不是一桩天大的机缘,只不过…… “世伯,晚生有一事不明,此等天大机缘,为何世伯不留给自己的族人,反倒是要给我等外人机会呢。” 贺知章的询问,也正是钟岳心里的疑惑。万一这姓张的坑了他们所有人,拿他们来当垫脚石,那就成冤大头了。 帘幕后传来一声轻笑。 “去或不去,在于诸位。” 第三二三章 供奉的诱惑【一】 自堂上出来的几人,各安心思。 吴中三子,虽然钟岳不甚了解,但是从之前苟老七的话来断定,是不是圣二代不敢说,但是起码是富二代!这样的家世,来给一个谣言四起,无圣人坐镇的张家当赘婿,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是为了夺家业,那就是为了张启军所说的化龙池而来。 前者需要几十年的潜伏,而后者,显得更直截了当一些。然而让某些人没想到的是,张启军自己把他们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了,这确实很出乎意料。 “贺兄,你觉得此事可有蹊跷?”张若虚终于忍不住了,走着青龙府的廊道上,出言问道。 钟岳抬头看了眼,和苟老七两人也停住了脚步,离那三人两步远的地方,心照不宣地看起了周围的园艺。 贺知章驻足,回眸望过来,并非在看张若虚,而是看向后边的钟岳,不过仅仅是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来,说道:“设局,量他也没这个胆。” “这话贺兄说得过满了,难道贺兄忘了八十年前死于星宿城的那三个法书境的书道中人了吗?” “那星宿城准备好和江北各大世家书斋结仇了吗?” 几人都不说话了,想想张启军也没这个胆量。要真的是设局,故意诱骗他们来此,那即便张家是圣人之后,想来这场无中生有的浩劫,张启军也不会傻到自导自演。 “我猜这次张家招婿,一来秀实力,毕竟又是几十年风风雨雨过,龙圣隐匿,又有不少人对星宿城蠢蠢欲动了,正好借着这次招婿来一个敲山震虎。” 钟岳听着贺知章的分析,倒是不无道理,之前那幅佛门镇兽,确实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其次,看得出来,张家是要招婿来维稳之后的局面了,毕竟三年前有人传言,张启军入化龙池负伤而回,这次见面,也是遮遮掩掩,看样子,也有这么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包融轻笑道:“贺兄可别掉以轻心。张启军为人狡诈多端。忘了当年那三个法书境高手是怎么被骗进城中的,张家人,可凶狠残暴得很~~!” 钟岳一笑,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然而……谁怕谁?钟岳在这个世上,可能谁都不怕,哪怕传得玄乎的圣人在面前,他都丝毫不惧,因为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他们可能求得是名利,而钟岳只在乎书道上的突破,仅此而已,至于其他的,就只是笑看狗咬狗了。 见到钟岳云淡风轻地擦肩而过,包融眼睛一眯,脸色有些不悦。苟老七同样走到了钟岳身边,笑道:“钟老弟,钟老弟。你告诉我,这第二关你到底画了什么?怎么过去的?” 钟岳一笑,“我就随便抄了一幅老哥你给的小抄答案啊。” “不可能!” “怎么?” 苟老七脸色一滞,欲言又止,“反正就是不可能。” 钟岳笑着叉手环抱,道:“那你说,我画了什么?” “噫,我问的你,你怎反倒问起我来了?” “我告诉你了啊,我就是随便抄了一幅,你又不信,我能有什么办法?”钟岳再次走到了青龙牌坊之下,抬头仰望着这块很有意思的圣碑牌坊,是不是在大乾,达到张僧繇画龙的水准,就是以书入画的成果呢? 苟老七再次快步追了上来,“钟老弟,等等我啊,咱们好好合计合计,诶,等等我啊。” 钟岳驻足凝望,看到演武场的左侧,还聚集着七八十人,看衣着,像是之前一齐参加招婿的那帮人。 “这么多人,还在呢。这是都要加入星宿城,做张家供奉?”钟岳呢喃自语道。 苟老七弯腰,喘着粗气,“你以为呢?世家子弟,谁会乐意倒插门?也就是一介散修,才会不计较脸面地过来。这做不成张家姑爷,如今张家大总管说做个供奉还能得到圣前墨宝,这落脚安家外加有利可图,谁不乐意留下来?换我,我也乐意。” 钟岳回过头来,看着苟七,“那你不去?” “我……当姑爷要紧!诶,钟老弟,别走啊,你等等我,我俩商量一下啊。” 钟岳朝着左边那群人走过去。 张三已经先与他们一步,在这里了主持大局了。 “诸位都听好了。 凡未入翰墨境者,为外门执事,每月可领钱五两银。待破境时,赐笔法一卷、文具一套。 凡翰墨境者,为外门供奉,每月可领钱二十银。待到破境时,赐圣前墨宝一卷,拔擢内门供奉。 蹲锋境者,直接为内门供奉,每月领钱五十银,各有赏赐若干。” 人群中有人问道:“张大总管,那蹲锋境是否做了张家供奉,直接就赏赐圣前墨宝呢?” 张三微笑道:“蹲锋境需等到一定时候,才有得到圣前墨宝的机会。” 有人立马有些不满的情绪了,“张家家大业大,怎听总管这话的意思,有些不可信啊,为何翰墨境破境入蹲锋,便可得圣前墨宝,我等蹲锋境散修,反倒是还要等到一定时机,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拖泥带水啊?” 张三说道:“圣前墨宝何等贵重,想必无需老朽赘述。若是随随便便就赐人,我想就是圣人门庭,也不会如此而为吧?不过蹲锋境若为我张家供奉,可与此次招婿候选的几位公子一起——入化龙池。” “什么?” “化龙池?入化龙池?张总管,此话当真?” “张总管,我愿为张家供奉。” 几个蹲锋境的画师还是书家,不等张三重复确认,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张总管,翰墨……翰墨境的,能一同前往化龙池吗?”大多数能闯过第一关的,都是翰墨境的画师或者书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不甘地问道。 “这个,恐怕不行。对于翰墨境的画师或者书家,我想张家有无数资源奉上,破境还能赐圣前墨宝,这样的待遇,试问如今大乾哪一个书斋画舫可以允诺?”说这话的时候,那老态龙钟的身躯,显得那样骄傲恣肆。 钟岳眯缝着眼,笑着问道:“那试问一句,我若为张家供奉,可否借圣前墨宝一观呢?”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第三二四章 公子可会写字?【二】 自堂上出来的几人,各安心思。 吴中三子,虽然钟岳不甚了解,但是从之前苟老七的话来断定,是不是圣二代不敢说,但是起码是富二代!这样的家世,来给一个谣言四起,无圣人坐镇的张家当赘婿,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是为了夺家业,那就是为了张启军所说的化龙池而来。 前者需要几十年的潜伏,而后者,显得更直截了当一些。然而让某些人没想到的是,张启军自己把他们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了,这确实很出乎意料。 “贺兄,你觉得此事可有蹊跷?”张若虚终于忍不住了,走着青龙府的廊道上,出言问道。 钟岳抬头看了眼,和苟老七两人也停住了脚步,离那三人两步远的地方,心照不宣地看起了周围的园艺。 贺知章驻足,回眸望过来,并非在看张若虚,而是看向后边的钟岳,不过仅仅是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来,说道:“设局,量他也没这个胆。” “这话贺兄说得过满了,难道贺兄忘了八十年前死于星宿城的那三个法书境的书道中人了吗?” “那星宿城准备好和江北各大世家书斋结仇了吗?” 几人都不说话了,想想张启军也没这个胆量。要真的是设局,故意诱骗他们来此,那即便张家是圣人之后,想来这场无中生有的浩劫,张启军也不会傻到自导自演。 “我猜这次张家招婿,一来秀实力,毕竟又是几十年风风雨雨过,龙圣隐匿,又有不少人对星宿城蠢蠢欲动了,正好借着这次招婿来一个敲山震虎。” 钟岳听着贺知章的分析,倒是不无道理,之前那幅佛门镇兽,确实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其次,看得出来,张家是要招婿来维稳之后的局面了,毕竟三年前有人传言,张启军入化龙池负伤而回,这次见面,也是遮遮掩掩,看样子,也有这么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包融轻笑道:“贺兄可别掉以轻心。张启军为人狡诈多端。忘了当年那三个法书境高手是怎么被骗进城中的,张家人,可凶狠残暴得很~~!” 钟岳一笑,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然而……谁怕谁?钟岳在这个世上,可能谁都不怕,哪怕传得玄乎的圣人在面前,他都丝毫不惧,因为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他们可能求得是名利,而钟岳只在乎书道上的突破,仅此而已,至于其他的,就只是笑看狗咬狗了。 见到钟岳云淡风轻地擦肩而过,包融眼睛一眯,脸色有些不悦。苟老七同样走到了钟岳身边,笑道:“钟老弟,钟老弟。你告诉我,这第二关你到底画了什么?怎么过去的?” 钟岳一笑,“我就随便抄了一幅老哥你给的小抄答案啊。” “不可能!” “怎么?” 苟老七脸色一滞,欲言又止,“反正就是不可能。” 钟岳笑着叉手环抱,道:“那你说,我画了什么?” “噫,我问的你,你怎反倒问起我来了?” “我告诉你了啊,我就是随便抄了一幅,你又不信,我能有什么办法?”钟岳再次走到了青龙牌坊之下,抬头仰望着这块很有意思的圣碑牌坊,是不是在大乾,达到张僧繇画龙的水准,就是以书入画的成果呢? 苟老七再次快步追了上来,“钟老弟,等等我啊,咱们好好合计合计,诶,等等我啊。” 钟岳驻足凝望,看到演武场的左侧,还聚集着七八十人,看衣着,像是之前一齐参加招婿的那帮人。 “这么多人,还在呢。这是都要加入星宿城,做张家供奉?”钟岳呢喃自语道。 苟老七弯腰,喘着粗气,“你以为呢?世家子弟,谁会乐意倒插门?也就是一介散修,才会不计较脸面地过来。这做不成张家姑爷,如今张家大总管说做个供奉还能得到圣前墨宝,这落脚安家外加有利可图,谁不乐意留下来?换我,我也乐意。” 钟岳回过头来,看着苟七,“那你不去?” “我……当姑爷要紧!诶,钟老弟,别走啊,你等等我,我俩商量一下啊。” 钟岳朝着左边那群人走过去。 张三已经先与他们一步,在这里了主持大局了。 “诸位都听好了。 凡未入翰墨境者,为外门执事,每月可领钱五两银。待破境时,赐笔法一卷、文具一套。 凡翰墨境者,为外门供奉,每月可领钱二十银。待到破境时,赐圣前墨宝一卷,拔擢内门供奉。 蹲锋境者,直接为内门供奉,每月领钱五十银,各有赏赐若干。” 人群中有人问道:“张大总管,那蹲锋境是否做了张家供奉,直接就赏赐圣前墨宝呢?” 张三微笑道:“蹲锋境需等到一定时候,才有得到圣前墨宝的机会。” 有人立马有些不满的情绪了,“张家家大业大,怎听总管这话的意思,有些不可信啊,为何翰墨境破境入蹲锋,便可得圣前墨宝,我等蹲锋境散修,反倒是还要等到一定时机,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拖泥带水啊?” 张三说道:“圣前墨宝何等贵重,想必无需老朽赘述。若是随随便便就赐人,我想就是圣人门庭,也不会如此而为吧?不过蹲锋境若为我张家供奉,可与此次招婿候选的几位公子一起——入化龙池。” “什么?” “化龙池?入化龙池?张总管,此话当真?” “张总管,我愿为张家供奉。” 几个蹲锋境的画师还是书家,不等张三重复确认,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张总管,翰墨……翰墨境的,能一同前往化龙池吗?”大多数能闯过第一关的,都是翰墨境的画师或者书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不甘地问道。 “这个,恐怕不行。对于翰墨境的画师或者书家,我想张家有无数资源奉上,破境还能赐圣前墨宝,这样的待遇,试问如今大乾哪一个书斋画舫可以允诺?”说这话的时候,那老态龙钟的身躯,显得那样骄傲恣肆。 钟岳眯缝着眼,笑着问道:“那试问一句,我若为张家供奉,可否借圣前墨宝一观呢?”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第三二五章 风流债【三】 “书法?倒是会一些。”钟岳看向珠帘之内的那抹倩影,这正坐着姿态倒也周正,不像是那种恐龙级别的。 侍女朝一旁招手,立马有人端上来笔墨。 “倒也没什么特殊的事,之前管家阿公说起誓之事,以小女子来看,可以免去,但这圣前墨宝格外贵重,虽然爹爹就我一个女儿,但也不能任由我胡闹,钟公子既然说借,那么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写个借据给我,可好?” 钟岳皱眉,也是糊涂了,这么轻易就借到了?不会是个套儿吧。 “这样啊,要不小姐还是和张老爷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 “呵呵,这赠予钟公子不敢说,但是钟公子之前说要做咱家家里的执事,又是小女子的夫婿人选,若是借一幅老祖宗的画,这个我都做不了主,那也太不受宠了,爹爹何必搞这么一场招婿呢?” 钟岳看着眼前的纸笔,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 钟岳思索了一下,还是用了漆书笔法,虽然漆书小字过于难把控,但是到了钟岳这水准,若是连字体的大小,都还掌控不了,那也太孬了。 “请小姐过目。” 钟岳将写好的字据交给边上的女侍。 珠帘内的倩影拿着手中这张字据,停顿了片刻,说道:“钟公子这笔法倒是令小女子耳目一新。” “哪里哪里。”钟岳微微一笑,耳目一新?是没见过字啊,还是说大乾的字不是这么写的?应该和他写的无二吧,之前中秋书颂,还有他手里的腰牌,都是标准的汉字啊。 张灵雪愈发得看不透珠帘外的这人了,“萍儿,带钟公子去找二管家,就说本小姐吩咐的,带钟公子挑一幅圣前墨宝。” “是。” 钟岳有些莫名其妙,这张家小姐短短一句点评,也不说其他的,就带他去借墨宝了,这就算好了?他还以为有什么其他条件呢。 “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等等。” 钟岳眉头一挑,果然!看来还是有条件的呀。 “小姐还有其他什么吩咐?” “钟公子最近可曾出过什么远门?” “远门?没有啊。怎么?” “哦,好吧。提醒钟公子一句,化龙池虽然机遇无限,但是也凶险万分,望公子此去归来,可执子之手。” 钟岳眼皮一跳,这……这是几……几个意思?他忽然感觉到这张借据隐隐约约,倒像是成了“卖肉契”啊。 这算不算是风流债? 但是借都借了,现在若是说算数,怕是会被张家小姐大卸八块吧。 钟岳如今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水榭了。 走出水榭后,钟岳才转过头,看着一旁的小侍女,问道:“你家小姐……”钟岳想说是不是太寂寞了,思春了? 侍女抬眼看着钟岳,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钟岳欲言又止,“算了……” …… ……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又有轿子抬到了水榭。 双手无袖的张启军,连人带轿都抬进了水榭。除了珠帘后的人外,其余人都退了出去,他才出了轿子,“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丫头,为父是千方百计地要留你在张家,这才招婿上门,你倒好,人还没上门,你就如此着急地把自己给送出去了?难道连矜持二字……”他说道一半,想到自己闺女男宠成群的骄奢淫逸,矜持二字,确实不沾边。 “你和为父说说,理由呢?” “爹爹要听什么理由?” “你要借人圣前墨宝,你可知道,此等珍品,放到外头,那是会被争得头破血流,千金难买的!就算是借,圣人门庭都是敝帚自珍,秘不示人。为父煞费苦心,给那些散修一些甜头,才抛出此诱饵,你说借就借,真是大方啊。” 张灵雪躺在卧榻上,“爹爹是想听为什么借钟不器圣前墨宝的理由?” “没错。” “吴中三子都是什么境界?” “蹲锋啊,天资纵横。” “比之草圣张旭呢?” 张启军眉头一皱,顿时气短,“世人谓之颠张醉素,这等不世之材,自然无法比。怎的?这和你任性而为,有什么关系?” “女儿在赌。” “赌?赌什么?” “女儿赌钟不器,有张长史之资。” 张启军脸上五味杂陈,瞬间笑得前俯后仰,“来来来,小雪你与为父好好唠唠,这赌,总得有个依据吧。” “听闻半年前,陇西道庭的中秋书颂夜,出了【凤鸣九皋】之才。” “嗯,这事情都过去大半年了,根本找不到,而且据说是被某个圣人以通天手段劫走的,怎么?和此人有联系?” 张灵雪托着香腮,“那人听闻也姓钟。” 张启军坐下来,“那日之后,道庭查阅了下那晚的花名册,根本就没有钟姓之人,很明显,那只是个假的身份。” 张灵雪晃了晃她手中的白纸,“这个钟不器,我让二管家查了底,也是白纸一张。在江北,打个尖儿,赊个账,总得留点什么吧?何况是一个没有境界的布衣。” 张启军听着味道,看来并非是下人禀报小姐犯花痴这么回事,便定下心来,又问道:“无底细、无境界,那只能证明他是个普通人罢了,这样的人,江北一抓一大把,姓钟的也不少,你又如何能说他就是陇西的那人?” “但是姓钟的,没底细,又能提起圣人余墨,而且据下人禀报,还提起了不是一点两点,第二关画的那幅图,爹爹你也看到了。” 张启军眯缝着眼,冷笑道:“第二关这两老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图,两个普通人,居然能够完美复制出金刚旋龟来,肯定是有猫腻!至于第一关,我也不知道有这回事。听你这么一说,此人确实可疑。” “不是可疑,是可造。” “你就不怕所托非人?” 张灵雪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有这借据,他又肯对着圣碑起誓,再退一万步,真的是失策了,化龙池里化成虫,咱们也不亏啊。不过我此举还有另意。” “说来听听?” “若真是此人,那他身后必然有圣人,爹爹试想,入赘张家,那即便此人无法成圣,我张家何人敢动?若不是此人,别说化龙池凶险万分,就是其余之人,恐怕也会对他下手吧?到时候我们再以杀我张家人软禁之……”张灵雪不再说下去。 张启军心里一番计较,笑道:“这都不知道一石几鸟了,妙哉!” 第三二六章 老苟会隐身!【四】 钟岳从西厢出来,到了月牙门外,女侍和一个与张三穿戴相仿的秃头管家交代了几句,便转过头来对钟岳说道:“二管家会带你去珍宝阁。” “多谢。”钟岳看了眼在前边等候着他的二管家,有一种要被看穿的感觉,然而老头上下打量了很久,仿佛还没看够似的,微笑道:“公子还没凝墨入道,居然能连破两关,难怪会受小姐赏识。” 凝墨入道。 这个新名词钟岳还是第一次听到,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翰墨境?不过这种问题,问张家人不合适,钟岳只是淡淡一笑,旁敲侧击地问道:“二总管贵姓?” “我们都是主家买来的仆役,自然都姓张。我是张四。” 钟岳嘴角一撇,这起名还真是够随便的,“二总管,可问你个事情?” “钟公子即将是张家供奉,有事您问就是。我们星宿城对于张家供奉还是以宾客之礼相待的。” “这化龙池,到底是干嘛的?” 秃头张四脚步一停,转过身来看着钟岳,“您真的一无所知?” “隐居山野间,还真是孤陋寡闻。” 二总管瞳孔一缩,“山野间,那真是隐士大才啊。” “哪里哪里……”钟岳听着,这隐居山野时间很困难的事情吗?为什么这秃头老儿像是听到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似的。 “这化龙池啊,说起来就要讲到百年前主家圣人了。圣人之笔,动辄移山填海,威力无穷。主家老祖封号龙圣,一手画龙威震大乾,不过老祖画龙,多不点睛,唯独当年在安乐寺外,点了某条画龙,最后腾云而起,老祖将此画龙困于化龙池,留下此间机缘。” “既是机缘,为何贵府不留为己用,反倒要送与外人?” 二管家笑道:“老爷就小姐一个后,但小姐又无心画道,此处机缘,真是老爷为诸位公子准备的最后一道关,谁得之,谁便是张家赘婿,老爷自然会视为己出。” 本来钟岳还想问几句,你家老爷有病,还是不能生育了?不过这种话问出口,显得过于碎嘴,也就不再问下去,便跟着张四朝珍宝阁走去。 “公子留步,我去请大总管。珍宝阁乃星宿城重地,钥匙由二人共掌,请公子稍等片刻。” “好。” 钟岳抬头看了眼这三层楼阁,斗拱飞檐的建筑,有些像岳阳楼,但又比岳阳楼多了点富丽堂皇的雕饰,三个篆体大字倒是引起了钟岳的注意。他盯着那从右往左的三个字,仅仅是看了第一个字,头就一阵晕眩,再难以看下去。 这是什么鬼? 他还没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难道是被人下毒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极目远眺,盯了一会儿远处的植被,那种晕眩感消失了,钟岳稍稍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他还以为张家人这么卑鄙,人前一套,人后又一套,来下毒搞他呢,也不知道如果在这个副本内他若是中毒了,会不会…… 额,还是尽量小心点吧。 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那楼阁上的三个篆体大字。怎么会这样,他也没有近视啊,为什么盯着那字会晕眩重影呢? “小老弟~~” 钟岳背后一凛,四下望了一眼,发现并没有人影,可他分明听到了某个贱兮兮的声音。 难道是自己幻听了?还是说刚刚盯着那牌匾产生了副作用,精神有点错乱了? “小老弟……” “谁!苟七?” “咳咳,钟老弟终于认出我来了。” 钟岳盯着东南角方向,声音正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可是他找了好久,都没发现“狗东西”的影子,这里是空旷地带,照理说苟七那声音,不可能是从两百步外的隔墙后传来的。 “你在哪里?” “小老弟你别找了。我隐匿起来了,不是法书境的强者是找不到我的方位的,趁那个老东西走开了,我长话短说。” 钟岳听着苟七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二总管是法书境的?” “不然呢?我和你之前结盟了,你听老哥一句劝,待会儿保你发大财!” 钟岳听着苟七贱兮兮的声音,皱眉道:“我凭什么信你啊?” “瞧瞧你这话说的,我俩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啊,之后化龙池里还得互帮互助,你可要信我啊……” 钟岳扫了眼四周,没见到张四的影子,说道:“要我信你也行,这隐身的本事你得教我,如何?” “没毛病啊,老铁,只要你借来的圣前墨宝和我分享一二,这点保命的小把戏,自然交给小老弟。” 钟岳想了想,听这二总管的话,这化龙池凶险万分,若是有这隐身的手段,那安全多了,就说道:“张家总管快来了,你赶紧的,有事说事。” “圣前墨宝也有优劣参差,你得会挑。我跟你说个秘密,张僧繇虽封龙圣,但是画得最精湛,笔法最精髓的并非是龙。” “快说,别卖关子!” “佛陀。” 说完两个字,钟岳有种感觉,这老狗滚了。因为就在刚刚,他动用神人九势洞察下,虽然依旧看不到苟老七的身影,但是隐隐有感觉,那人息的离得远了。 他的余光瞄过去,看到北角走来的驼背和秃子,便眉头一挑,这老狗能耐啊,居然这么远的就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了。钟岳站在原地,又忍不住地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篆字。跟着仇闻贞学治印后,对于篆字的研究,钟岳也是小有建树。 只是如此诡异的情况,钟岳还第一次遇到,怎么看一眼就犯晕呢?他甚至连第一个字的笔画都还没完整清晰地看完,又一次败退收回了目光。 “钟公子这是……” 钟岳揉着眼睛,“哦,实在抱歉。刚刚盯着上边的牌匾,有些犯晕。” 两个老头瞠目结舌地看着钟岳,“你……你是说……你刚刚盯着上边的牌匾看着?” “是啊,难道有什么忌讳吗?初来乍到,有所犯忌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啊。”钟岳有点纳闷,这牌匾挂在楼阁之上,自然是给人观瞻的,哪有不能看的道理?这家子人都几个意思,总是大惊小怪的? 张四咽了口唾沫,“公子真乃奇人也!” “啊?” …… 最后一更可能会晚点。 第三二七章 珍宝阁里发横财?【五更,求订!】 珍宝阁外,钟岳有些疑惑地看着大眼瞪小眼的张三张四,也是一脸懵逼,自己看了个匾额看得眼晕,这件事情很值得惊讶么?就不允许我身体抱恙? 张家大总管抿了抿嘴,说道:“此匾乃是当年老祖游历古迹寻来的至宝。这‘珍宝阁’三字乃先秦法圣李斯所书,字字珠玑,莫要说公子这样的普通人了,就是我等,都不敢以目直视,看来公子天赋异禀啊。” 钟岳古怪地看着两个越说越玄乎的老头,真的假的,看一眼匾额就天赋异禀了? “之前老朽还觉得小姐挑公子入化龙池是看上了公子的相貌,没想到公子天资聪颖,看来和吴中三子相比,公子并不差到哪里去。” 钟岳呵呵一笑,“听闻吴中三子都是蹲锋境强者,在下都还未曾凝墨入道,怎能相比?” 二管家恭维道:“非也。大器晚成才是不易,当年吴中四子之中,此三人先于张长史凝墨入道,又一路高歌,笔法臻善而入蹲锋,那时候,草圣仍是布衣书生,为江东之人所笑,吴中四子名号,也被人笑作吴中三子加一残子。然而未能有人想到,仅仅十年时候,某夜晚,风雨大作,张长史一夜入圣,一举成名天下知。” “一夜入圣?”钟岳心中骇然,这系统设定也太bug了吧,自己这个玩家都没享受过的待遇,居然有某个npc像是打传奇私服一样,一夜刷到了满级??? “没错,翰墨、蹲锋、法书、入圣,一气呵成,成就张颠之名!” 颠,这确实是张旭狂草的一个代名词。颠张醉素,即便是历史之中,对于张旭的历来名家评价,都是如此。李白有诗云:“张颠老死不足数,我师此义不师古。” 当听到一夜布衣入圣后,钟岳对张颠更加敬仰了。 “钟公子?” “啊?”钟岳回过神来。 “时候不早了,我们进去挑选墨宝吧。老爷和小姐都应允了,可以借公子圣前墨宝一卷,这是星宿城前无仅有的破例,希望公子把握机会。” “替我谢过老爷和小姐。” 二总管笑道:“若能成为张家姑爷,都是一家人,就勿需客气了。没准公子天赋异禀,能够目视法圣篆字,在这珍宝阁内一夜入圣,那么这化龙池也就不必去了,定是张家的乘龙快婿无疑了。” 钟岳看着这俩老头你一言我一语地灌迷魂汤药,更是警觉起来,自己可没打算倒插门,想让我给张家卖命?门都没有…… 副本虽好,沉迷游戏可就是钟岳自己的锅了。看着两老头走到珍宝阁前,用钥匙打开了门,钟岳这才上前去。 “公子随我等进来。” 一进这座宝阁,钟岳就感受到古朴的气息。 “这里有不少圣人禁忌,公子莫要随意张望,以免被墨韵所伤。” 这么一提醒,钟岳也就不四周乱瞄了。珍宝阁的门被关上,一盏盏油灯被点起来,阁楼内瞬间亮堂起来。 “这样藏有书画典籍的阁楼最怕明火,这么多灯火,就不怕失火吗?”钟岳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就不劳公子费心了,此处的灯火都是画中之物,并非油灯明火。” 这么高级?钟岳暗暗吃惊,看来圣人之家,底蕴深厚啊。 他跟着两个老管家踏上木梯,绕了好几圈,都快把自己给绕晕了,才到了某层宝阁之内,至于是第几层,钟岳也没有细数,好像从外边看来,这楼层不应该有这么高啊,很有可能是设计了什么障眼法之类的迷宫机关吧。 “公子,既然是借,那总得有个规矩。” “您说就是。” “离入化龙池还有十日,公子每日可来此地借观,但拿出宝阁……” 钟岳一愣,“之前小姐那里立下字据,便是借走,怎成了借观?” 张三讪讪一笑,“小姐年轻,自然不知圣前墨宝的贵重,而且公子一介布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倘若带出宝阁,在星宿城之中,虽然治安良好,但是难免遇上什么狠人,这墨宝被夺去也就罢了,伤了公子可就是我们张家的不是了。” 恩,这话自然得反着听,死了你个菜鸟也就算了,就是担心这宝贝被人夺走…… 他只能心里对老苟默哀三分钟了,机关算尽,奈何人家不让带出宝阁,你也没辙啊。 “那好吧。” 两个张家总管带着钟岳走到一处展柜内,钟岳放眼看去,画轴藏于木格之内,成百上千,数不胜数。看到这一幕,他的小心脏都扑通扑通跳起来。 要知道,张僧繇这样南北朝时期的画师,流传下来的真迹少之又少。当今已知存于世上的,仅仅是《五星二十八宿》图,还在贼岛上。这若是都据为己有,带到现实中去。 钟岳咽了口唾沫。 发财? 简直是发横财!不过想到这个系统是虚拟的,钟岳又有些怀疑了。到底副本里的东西能拿出来嘛? “公子?” “啊?” 二管家看到钟岳发愣的样子,明白这么多墨宝对于一个少年来说,确实太过震惊了,便说道:“这里虽然让无数人垂涎,但此地禁忌繁多,我等若是一个不小心,也会被圣人墨韵所伤,所以公子切记莫要轻举妄动。” “自然,圣人墨宝如此多,可否都借我一阅呢?” 二老对视一眼,摇头笑道:“公子,你只有十日,贪多嚼不烂。” 钟岳暗暗叹气,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借一件已经是够给意思了。 “圣前墨宝都是一代圣者证道前的心血,大抵秘不示人。主家老祖云游四方,才交由后人保管,不然断不会如此轻易示人的。” “那该如何挑选呢?”看又不给他看,总不能随便给一幅应付了事吧? 大总管笑道:“看缘分了,我等只能告诉公子,左边四列是吾祖成名之物,圣前龙图,中间四列乃飞禽走兽,后边四列乃佛陀图。” 张僧繇擅长画的就是龙,不过钟岳知道,龙这个生物是不存在的。所谓的龙,那都是飞禽走兽的拼凑,所以飞禽走兽画得活灵活现,自然画龙也是更为精湛了。 这么一琢磨,反而张僧繇赖以成名的圣前龙图最不值得一看,还不如飞禽走兽。至于佛陀,罢了,就听老苟一回。 虽然钟岳心里觉得这老苟是个狗东西,信不过,但是论对大乾的了解,他肯定不及活得长的苟老七。 “我选佛陀图。” 两个站在一旁的张家总管又是一愣。 “公子可要好生思量。张家老祖以画龙入圣,不选龙图一观?” 钟岳笑道:“资质愚钝,怎敢与圣人相较。怕画龙不成反类蛇,还是选佛陀图借来一观吧。” 两人赞许地看了眼钟岳,“既然公子决定了,我等也就不劝了。” 张三从怀中掏出一只斗大的椽笔,凌空一笔。 钟岳这是第二次看到所谓的法书境高手出招。这次离得近,更加能够看得仔细。 墨韵居然在空中凝而不散,就像是真空状态下悬浮的液滴一般。他看着张三手中的笔未停歇,渐渐在空中画出了一个龙形的图文,朝前一推。 整个图案朝木格上飞了过去,当触碰到木格上的画轴时候,好像是进入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忽然有些形变了。 “公子,挑选吧。” 钟岳眼睛一扫,这画轴都是卷在一起的,也不知道如何抉择,便随口说道:“就离最近的那个画轴吧。” 张三手中墨笔一点,那墨韵居然口衔画轴,缓缓飞了回来。画轴落到了张三的手中,他缓缓打开一半,看到品相完好的圣前墨宝,眼中也流露出一丝垂涎。不过他们都是张家的仆役,早已经对着圣碑起誓,而且起誓的誓言,比之前要求供奉们的更加严苛,对于主家是不可违背的,所以张家才会如此放心地将宝阁的钥匙和禁忌的解法交给这两个总管。 “公子真是好运气。” “怎么了?” 张三将画轴交到钟岳手中,“此乃《七圣图》。” “七圣图?不是佛陀么?” 一旁的二总管笑道:“所以说公子好运气啊。公子身后有密室,公子可到密室内参详,不过公子一介布衣,圣前墨宝虽不如圣人墨宝,但观得多了也容易消耗心神,还是量力而行,吾二人在外等候。” “那就有劳二位了,只是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钟岳有些犹豫地说道。 “但说无妨。” “可否让在下离这木格靠得近些,别无他意,只是想感受一下圣人气运。” 张三张四眼中流露出一丝谨慎,不过想到钟岳仅仅是一介布衣,这个理由也是很正当合理,互相点了点头。 “公子千万别跨入那条黑线,不然触动了禁忌,就连我二人,都无法救公子。” “嗯。”钟岳咽了口唾沫,渐渐朝木格前走去。 踏。 踏。 踏。 踏。 钟岳心肝扑通扑通地跳着,离那两丈之高的木格愈来愈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甚至一度想……尿尿! 就在他站在那条警戒线外的时候,下副本以来从未有过的系统提示音,像是此起彼伏的交响曲一般,充耳而来。 “系统检测到张僧繇《二十八宿神形图》,是否收录?” “系统检测到张僧繇《梠武帝像》,是否收录?” “系统检测到张僧繇《汉武射蛟图》,是否收录?” “系统检测到张僧繇《定光如来像》,是否收录?” “系统检测到张僧繇《维摩诘》,是否收录?” “……” …… …… 不要金来不要银,求订正ban好过年! 第三二八章 《七圣图》 听着系统此起彼伏的提示声,钟岳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唐之前能够流传下来的画作少之又少。现存于世的哪一幅不是无上瑰宝,即便是后仿的,都成为了精品,而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有成百上千幅之多! 不过现在绝对不是一个好时机,钟岳还不清楚系统收录的过程,光速秒收那钟岳可以跑路,但是就像刻录一般,需要耗费时间呢?在驼子和秃头前这么搞,当他们是摆设? 钟岳只能短叹一声,转过身。 “公子神情为何如此?” 钟岳心不在焉地回道:“没什么。看到张家老祖如此痴迷画道,心情很激动罢了。” 两个管家古怪地看着钟岳,“公子请吧。我二人在密室外候着。” “嗯。”钟岳拿着画轴缓缓进了那间无窗的小房子。 “阿四,你怎么看?” 秃头二管家眯缝着眼,说道:“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不过能让尊者警惕、目视法圣篆字,这些异象还是去禀报家主的好。” “什么?尊者警惕?!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之前演武场上,金刚旋龟尊者那时嗅到了异样,我以为是尊者沉睡得久了,产生错觉了,现在细想,可能是因为钟不器。” 张四严肃地说道:“我在这里守着,你去禀报家主。” …… …… 钟岳坐在一张八仙桌上,将手中的画轴在桌上缓缓摊开。他的心思还游离在之前的那系统提示上,这么多圣前墨宝,就已经可以收录,那若是藏在珍宝阁中,诸如之前展示在演武场上的佛门镇兽…… 钟岳想想就觉得激动! 不过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啊。 他将注意力转回到这张《七圣图》上。 所谓七圣,有诸多说法,一说黄帝、方明、昌寓、张若、謵朋、昆阍、滑稽七人,另有指尧、舜、禹、汤、文王、武王、周公。 钟岳细看此图,七个罗列在图上之人,都是手持刻刀,在竹简上刻字。上古夏商周,那个时候还没有纸,珍贵的绢、羊皮,一般都不会用作公文书写,都是用刀在竹简上篆刻。 张家老祖张僧繇,乃画家四祖,擅疏体。顾、陆及以前的中国人物画表现都是通过线条来完成,线条的完美是画面成功的唯一保障,这种状况到张僧繇时逐渐发生了变化,线条是画面完成的重要因素,但不起决定作用。画家已不满足于仅仅通过“连绵不断”的周密线条所达到的“精利润媚”效果,而是要创造性地采用新的方法。 点! 曳! 斫! 拂! 啄! 磔! 趯! 这是…… 钟岳瞳孔一缩,心中猛然。 永字八法? 钟岳看向一侧的落款,心中恍然。 …… 吾观女圣卫铄《笔阵图》有感,融书入画,得此图焉。 …… 钟岳目不转睛地盯着此画,想要吃透这画中的一切。永字八法,书圣羲之笔法学于卫夫人,张僧繇这幅圣前墨宝,居然是从《笔阵图》中得到感悟,自创笔法,融于画中,钟岳仿佛看到了光明近在咫尺。 历代画师,皆有以书入画的大志,然而能够蔚然成风者,少之又少。钟岳没想到,这以书入画,居然可以追溯到南朝梁,还是张僧繇为笔法入画的开山鼻祖! 这次下副本,值了! 血赚啊! 钟岳静心感悟着《七圣图》内的笔法、线条,如此瑰宝,在现实之中定然是看不到了,国画如果写意独大,好的工笔画作几乎是少见了,如此传神的佳作,更是不得一见。 笔法失传,画法同样失传已久…… 也非失传,而是在宋元之后,画师这个职业渐渐成了某些文人的专属,文人画占领了整个画坛,这才使得随后的千年里,画风有了重大的改变。钟岳若是将张僧繇的画工学得,重现于世。 他无法想象,将会给华夏画坛带来怎样的灿烂局面! 看了将近一个时辰,这圣前墨宝对于钟岳的精神消耗很是巨大,有些头晕的他将画轴慢慢卷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准备走出密室。他盯着手中的画轴沉思片刻,如果以书入画是这次下副本的最终目的,那么钟岳带着这幅《七圣图》回去,确实可以达到此行目的,只要潜心钻研,将是迟早的事情,但是眼前更大的诱惑摆在了钟岳的面前——化龙池里的传承! 画家四祖之一的张家样! 钟岳眯缝着眼,嘴里喃喃道:“依依东望,依依东望……” …… 外边除了驼子和秃头总管外,还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两撇八字胡生得好生俊飒。一身月白华服上绣着翠竹,看上去显得十分文气。 “出来了。”三人看着门被推了开来,眼中皆闪过一丝诧异。 “谢谢借阅,大有裨益。”钟岳将画轴交到张大管家手里,暗暗道,这东西……迟早姓钟! 张家大管家收起画轴,叹道:“居然观摩了一个时辰,钟公子可有什么不适?” “哦,就是有点头晕目眩,不过还好,等承受。” 那个站在一旁,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笑道:“了不得。一介布衣,居然能盯着圣前墨宝,一个时辰之久,真是奇才。” 钟岳这才意识到多了个人,问道:“这位是……” “在下竹篱,星宿城太守。” 钟岳一愣,“星宿城不是……” 竹篱笑道:“是姓张的不错。不过张老爷一人,怎管得了一座大城几十万人?自然得有人来主事。” “哦,见过竹太守。” “老爷说钟公子久居山野,连个身份户籍都未曾有,这才请我过来,给公子登记造册。” 钟岳眉头一挑,鬼信啊。登基个户口,然后让一个市|长过来? 张大管家将画轴归于原处,说道:“老爷吩咐了,请太守好好招待钟公子,为避免落下口舌,青龙府内就不特设酒宴款待二位了。” 竹篱拱手笑道:“那二位,告辞了。钟公子,请。” 钟岳眉头一皱,这是怕自己跑了?安插一个牛逼的现眼?这也太看得起他钟不器了吧,居然让一城太守当现眼,这淌水怎么淌着淌着往上门女婿的路上越走越近了? 第三二九章 六法论书画 黄昏下的星宿城,有一种现代都市无法比拟的雄浑。酒旗招摇,灯笼高挂,如同漫步在古镇之中。 路上时不时有城中的百姓朝竹篱问好,拱手作揖,道一句太守好。竹篱见到是晚辈,就颔首微笑,时而遇到熟识的,就点点头,遇到长者,回以作揖。这样的礼节,既不繁琐又显得彬彬有礼,可惜千百年后,愈发到了明清,见官叩拜成了一种等级地位上的满足。 “钟公子是在何处隐居?” 钟岳跟着竹篱出了张家的青龙内城,还未在星宿城中四处逛过,左看右看,回头神儿来,“哦,我也不知道在何处。” 看着钟岳这好奇宝宝的样子,竹篱倒是对山中隐居这个说法有些信服,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跟那些外郭头一回进城的乡人一模一样。他哪里知道,钟岳不仅对古城好奇,对这整个世界都是未知和充满好奇的。 “这样啊,家中可曾还有其他人?” “从小和师父住在山野间,师父他老人家云游去了,就让我进城来了。” 竹篱双手负背,微笑道:“那你师父的名号,可曾知晓?” 钟岳摇了摇头,言多必失,谎话讲得多了肯定容易露出破绽,就不再说下去。“竹太守,有一事想要请教一二,可否?” “但说无妨。” “这书道画道的境界是如何得来的?”这个问题钟岳早就憋在心里很久了。玄幻小说里的境界,自然是作者设定的,但是这大乾副本里,总不可能最初天降神石,然后告知众人如何凝墨入道,如何化圣吧。 竹篱一愣,“你师父没和你说过?” “师父除了教我书法作画,其余有关境界修为的,只字未提。” 竹篱说道:“书道、画道本无境界之说,而是为了比较成败高下,前代圣人定下的六法论。” “六法论?” 竹篱点头道:“所谓六法论,摹写、随类、经营、骨法、气韵、应物是也。无论书道还是画道,都以此六法定高下。我这里随身携有一本《谢赫六法》,是前朝圣人谢赫所著,你可以拿去参详。” “哦,多谢太守。” 竹篱笑道:“不值几钱。这种论法,书铺里几文钱就能买得到。” 钟岳看着薄薄的几页纸,心里琢磨着那六法论。 摹写,这个好理解。书画临摹,不论是大乾还是现实,起步学书学画,都是临摹开始的。 随类,就是随照物象,达到相似的地步。 至于经营,那就是贴近章法布局。 前三法,钟岳都容易理解。跟着竹篱走在星宿城内,钟岳忍不住先翻开薄薄的册页看起来。 “三法达意,凝墨入道,大道之行起始,谓之翰墨。” “骨法,用笔之法也。习之而弥精,谓之蹲锋。” “气韵,生动是也,可谓法书。”钟岳理解着这有些言简意赅的话。听老苟说张家大总管是法书境,他在珍宝阁内也看到了张三用笔凌空画龙,这龙真的像是动画一样,可以让张三驱使,将画轴衔入口中。 “应物,象形是也。”最后一句按照纸面理解,那就是画得像,写得像。看过那只佛门镇兽后,钟岳感受过圣人的笔法,也就能体会张三和张僧繇之间的差异在何处了。 法书境能够以笔驱使,但是圣人应物,笔下呈现的东西,那完全就是一个鲜活的生物——也就是说,圣人是“怪物制造者”…… 看到钟岳如此一丝不苟地看着这本整个大乾都泛滥的《谢赫六法》,还如此津津有味的样子,竹篱心中已经笃定,此子,身份确实无疑,很有可能就是刚刚从乡野出来的小子,如此,夜宴的觥筹醉酒,也就多此一举了。 “钟公子,我这公务繁忙,这还有不少事情要去筹措。这里有三两碎银,你拿去吃顿好的,可行?钟公子?” 钟岳回过神来,“哦,太守您客气了。”本来钟岳还想着拒绝,但是想到自己身无分文,这软妹币在这里世界里也不流通啊,直接拿过那碎银子。 竹篱手指摩挲着,讪讪一笑,还以为是什么隐世世家的子弟红尘历练呢,看来是想多了。“那某就先走一步了,有事就到府邸找某。” “好。”钟岳将那本小册子塞入胸口。 环顾偌大的古城,钟岳都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走了。这没导航,也没路牌,怎么找老苟? “小老弟~~” “靠!”听到贱兮兮的声音,钟岳才发觉,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事,这货看来是一直尾随着。 看到从一旁杂货铺捧着一袋炒瓜子优哉游哉走出来的老苟,钟岳笑道:“老哥手脚够快的啊。” 苟七将那草纸包着的瓜子朝钟岳手中一丢,开始动手脚来。 “干嘛。”钟岳一退,“男男同样授受不亲!” 苟老七扯了扯嘴角,“别闹!东西呢?” 钟岳尝了尝大乾的瓜子,嚼在嘴里还是有味道的,看来这个副本设计得蛮科学啊,居然还能让他的味觉都享受到满足。这个笔法系统若是拿去参评二十一世纪最佳科技发明奖,估计稳操胜券了。 “没有。” “是不是缠腰上了?你这小老弟,这么小心啊,绢本的吧?要是纸本,缠腰上就糟蹋了,赶紧……” 钟岳一脚已经踹到了想要解钟岳腰带的老苟腿上了。 “张家人是答应借我了,但只是借阅。这十天,我要看都可以去珍宝阁看,但是得张家大总管、二总管陪同下,根本没机会带出来。老哥,不是兄弟不分享,而是你未来的岳父太狡猾。” “这孙子!言而无信啊……”苟老七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钟岳听着苟老七翻脸不认人,直接骂张启军孙子的跳脚样儿,也是摇头笑着,心里暗道,张启军若真是有眼无珠选这老东西做乘龙快婿,那估计被气死后棺材板都难按住…… 他忽然想到老苟身上还有样重要的东西,便笑道:“墨宝是没有,不过我可以帮你画出来,借你参详。” “滚!能一样?” 第三三十章 岳爷和苟爷? 大乾陇西摘星楼,因酒圣李太白再次吟游一句“手可摘星辰”而得名。星宿城内有店家如法炮制一山寨酒楼,冠名以摘星酒楼。 切上三斤酱肉,二两脆骨,一大碗肘子,几小蝶下酒菜,一桌丰盛的菜肴,足足塞到了桌沿边上。苟七油腻腻的手在身上擦拭着,看着钟岳斯文地拿着筷子夹菜,便说道:“你这般吃法,这桌菜何时才吃得完?” 钟岳看着苟七狼吞虎咽的样子,真是耻于同桌共餐,皱眉道:“你这样吃法,赶着投胎去?” 苟七将鸡骨头丢在桌下,若是往常,酒楼里的小二估计得上来叨叨两句,只是看到这两人是大客户,只能之后劳碌下自己了,毛巾一搭,笑脸相迎,“来嘞,二位。十年陈花雕,给您二位爷倒上。” “小老弟,你到底叫啥名啊?” 钟岳喝了口小酒,果然,这酿出来的黄酒,滋味比现实世界里的老黄酒要低好几个档次,喝着就像是米酒酿。 “钟不器啊。” “得了吧。” “怎么?” “假。”苟七嘬了一口小酒,继续大快朵颐起来。 钟岳笑道:“那你呢?我也不信。” “我?呵呵,是,我啊,其实姓苟名爷。” 钟岳玩味一笑,“那我其实姓岳名爷。” 苟老七眉头一挑,“就知道,你叫岳不器!南朝岳惠远是你什么人?祖宗?” 钟岳一笑,岳不器?我还岳不群嘞,不过苟老七提到岳惠远这个人,钟岳还真是没听说过。魏晋南北朝,尤其是南北朝时期,朝代更迭频繁,很多珍贵的史料都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更别说一个画师的生平了,很多南北朝时期的人物,生卒都无法考据,包括张僧繇这样的画道鼻祖。 “没听说过。” 苟老七看着钟岳云淡风轻的样子,笑道:“少给我装蒜。打从你能看透那幅佛门镇兽起,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正常人!” 不是正常人……这老狗骂人还有水平地骂! “那你也不正常,咱们说好的联盟,你那隐身的手段,总得教给我吧?” 苟老七端起肘子的那个陶盆就像一锅端了,然而被钟岳一筷子摁住了,气呼呼地说道:“还说呢,圣前……”他压低了嗓门,“那玩意你又没给我!” 钟岳哭笑不得,“那能怪我?两个法书境站一边,你让我怎么办?缠腰带上?” 苟七哼哼道:“那你别想骗苟爷我的宝贝!” 见到苟七软硬不吃,钟岳放下筷子,笑道:“好,那这顿我也不请了,小二,结账!” “嘿,钟不器,啊呸,岳不器,你小子可能能翻脸不认人啊,说好的请客吃饭,咋说变就变呢?” 小二乐呵呵地跑过来,“两位爷,怎么说?” 苟老七忙说道:“忙你的,我俩闹着玩呢。” 钟岳笑了笑,“要是让张家人知道未来姑爷吃白食,你说这化龙池还用不用进去?” “你……好!你小子摆我一道!苟爷我服!” 钟岳动筷,挑了没被狗扒过的菜吃了几筷子,说道:“我要的很简单。这上门女婿让给你,我不要,我以我人格发誓。” “呵呵,有意思了。那你干嘛来了?” 钟岳说道:“这化龙池凶险万分,我不相信张家人就会这么拱手将这么大块肥肉送人,所以我只求自保,你这藏匿的手段,不是说在法书境下都有效么?” “然后呢?那你进去干嘛耶?好玩去嘛?” 钟岳眯缝着眼,说道:“听张家总管说,这化龙池里困着的画龙是张僧繇巅峰所作,点睛之笔,我想看看。”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钟岳说道。 苟老七眯缝着眼,“我咋就不信呢?” 钟岳笑道:“这次进化龙池的,不仅有吴中三子,还有张家新晋的蹲锋境高手,你我不晓得,但是我一介布衣,怎么和别人争?只求自保,看个热闹,若不是你有这隐匿手段,我都打算不去那化龙池冒风险,直接在张家做个安乐供奉,借阅圣前墨宝看上一年半载的,岂不美哉?” 苟老七听钟岳这话,说道:“那我不教你,你就不进去了?” 钟岳笑道:“进去最大的敌人并非是化龙池凶险,你想啊,咱俩本身过关,那些人就不服气,还是小菜鸟,你说他们会不会找软柿子捏?” “看来你看得很明白啊……” “我都说了,我不争,那就是最大的争。”钟岳笑着,依依东望,他可是要在书道画道走可持续发展路线的,怎么会去计较这些蝇头小利?这几天等他多观摩几次《七圣图》,等到从化龙池出来,再好生参详一番,待到以书入画功成,到时候……嘿嘿。 苟老七眯缝着眼,说道:“好。小二,结账!”这条老狗吃干抹净,还没得钟岳反应过来,一溜烟就跑出了酒楼。几个壮实的酒店伙计将钟岳围住,刚刚就看着他俩没什么钱的样子,这老的跑了,若是再放走小的,估计他们都得挨掌柜的打。 “公子,一共二两六钱。” 钟岳眉头一挑,好险……要是这挨千刀的再多点几个,他这一顿估计把全身家当压在这里都难以抵酒菜钱了。 “给。” 掂量着钟岳扔在桌上的三两银裸子,小二眉头一挑,旋即露出笑脸来,“好嘞,客官,您稍等。” 钟岳酒足饭饱后收了钱,走出酒楼,四处张望了一下,找不到这条癞皮狗,想想也无可奈何,干脆在城中散步,准备找家便宜安静点的客栈住下,住这摘星酒楼,钟岳怕这剩下的散碎银两住不起了…… 盛唐有坊市制度,晨钟暮鼓,开市闭市有严格的时间,然而在星宿城,钟岳感受到的又是另一番盛景。到处都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的样子。钟岳在书斋望了望,看到好多精致的文具,这把玩着着真是爱不释手,古代的匠人,那真是巧夺天工,奈何腰包里没钱,只好过过眼瘾。 等到他找好客栈,开好房,打开房门的时候,发现这条赖皮老狗已经躺在床上了…… 我……日…… 第三三一章 钟供奉,来嘛 十日之后的化龙池,成了这次张家招婿的关键一局,然而对于生活在星宿城中的百姓来说,张家招谁,那都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哪怕就是将草圣张旭给捞过来,都和他们没任何关系。 饭照吃,税照给,只要城内太平,那就万事大吉了。当然,有五星二十八宿的惊天杀阵护着,星宿城稳如泰山。至少外城二十八宿不被破,星宿城内一切歌舞升平,这就是为何星宿城内如此繁华的原因,安全。 钟岳和苟七二人要入化龙池的消息,犹如一颗小石子丢入到大海里,没惊起任何的浪花来,倒是城中百姓都在津津乐道,到底吴中三子里的那个人最有可能抱得美人归,不,是倒插门…… 虽然倒插门说出去没面子,但是张家无男丁,这当了张家的乘龙快婿,等于说是张老爷的半个儿,大半个,而且将来张老爷百年之后,星宿城就算不改弦更张,这个握有星宿城命门的权力,也会到自己的后代手里,这种机会,谁不想要? 苟老七占了客栈,整天怂恿着钟岳,琢磨着怎样引开张家的两个总管,然后他怎样混入珍宝阁,钟岳当然不会傻到如此,除了让他占着床位,自己另外开了一间,这手头的余钱,勉勉强强能凑活着过。 除此之外,他还是抓紧时间,每日去观摩《七圣图》。 钟岳将张僧繇从女圣卫铄的《笔阵图》内沿用而来,自创的画技称之为【画骨八法】,这和【永字八法】又有些许出入,不过并非是钟岳的神人九势更上一层楼了,而是他渐渐找到了一条以书入画的正道! 笔法千古不易,书画同宗,钟岳从神人九势渐渐摸索下来,历朝历代,真是有一条隐隐约约的传承,不断演化继承。只是到了盛唐之后,骨法断了传承。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冥冥中有轨迹,这个聚集了整个盛世唐朝的大乾时代,将骨法保存的很好,很重视。 《七圣图》内留存的【画骨八法】,钟岳由于有【永字八法】的底子,若是摹写起来很顺畅。如果让张家人知道,钟岳起笔摹写的画作居然是《七圣图》,估计眼珠子都会调出来。 没有人教过钟岳,到底何谓凝墨入道,事实上,钟岳也无需问其余人,因为钟岳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例子。他是以骨法起家的,所以按照谢赫六法论来说,讲道理他已经是蹲锋境了,至于为何没有一气呵成入蹲锋,问题就出在这摹写上。 一般的布衣书生,要入书道或者画道,即便是胸怀大志,以圣人作为奋斗目标,也不敢直接那圣人墨宝来临摹,这种做法无疑是一条死路无疑。 书斋画舫内,书法有双钩填廓的摹本,画坊内有俗世名家画师的临摹作品,以这些在形上有圣人痕迹的作品起手,慢慢随类、经营,自然就凝墨入道了,而钟岳在前三法上未达到圆满,自然无法凝墨入道。 他也不着急,因为境界于他入浮云,游戏一秒九十九,满级带屠龙刀又有何用? 第九天,他走出珍宝阁,看着二总管将门锁好,笑着转过身来,“钟公子果然天赋异禀,一般张家供奉,在翰墨境巅峰,临近破境时,就可入宝阁挑选圣前墨宝观摩,能否一气呵成入蹲锋就看命了。但即便是翰墨境的画师,看一二时辰都会头晕目眩,半月无法再观,而公子居然每日都来,实在是令人费解。” 钟岳一愣,还有这种说法?这老头,明天就要入化龙池了,这才告诉他这情况,难怪每天他看两个时辰后,这驼背老三和秃头老四都要细问一遍,是怕自己撑不住晕倒啊。 “哦,我也是不敢多看,每日两个时辰,实际看来,也就半个时辰罢了。” 张四微微一笑,“有一点公子切记,莫要摹写圣前墨宝,不到蹲锋境,圣人墨韵,以免道心不坚,临摹不得。” “多谢总管提醒。”钟岳笑了笑,蹲锋境?若论骨法的传承,你们都是我的徒子徒孙…… 侍女守在必经的月牙台前,看到钟岳和二管家出来了,便道:“钟公子,西厢小姐有请。” 这回二管家倒是破天荒地没说什么,而是在一旁笑着,“老仆这里还有琐碎的事情要处理,就不陪同了。” 侍女朝二管家一礼,便带着钟岳朝西厢走去。圣人之家,门庭气派而富贵,之前过来,这里还是荷花多多,今日再看,已经是银杏落叶,满地金黄了。 天凉好个秋! 住在此处,倒也惬意。 钟岳进入到西厢内,不知道张灵雪这次找他过来所谓何事。这待嫁女子,若是让人知道三番两头找男人入闺房,这……好在大唐民风彪悍,这若是放在明清,呵呵。 钟岳走进水榭之时,看到这空旷的厅内有满身涂着油光闪亮的光膀子美男载歌载舞,顿时嘴角一抽,这……看着真是贵圈真乱! 钟岳站在一群舞男之后,有种自己被翻了牌的感脚,这个上门女婿真若是做了,简直是头顶绿油油啊!这种女人,要来何用? 侍女上前,进入珠帘之后,过了半响,这笙歌才听,乐师、舞男纷纷退去。那一个个上身油光发亮的美男,都像是情敌般看着钟岳,好像是争宠吃醋一般,搞得钟岳都自嘲地笑着,钟岳啊钟岳,今儿个来了才是你的万幸!不然可真是蒙在鼓里了。 “钟公子,张家家训,女子终身不可出内府,家父独小女一人,府内素来冷清无聊,只能请些歌妓来寻乐,您现在是张家供奉,不会介意吧?” 钟岳虽然没有对圣碑起誓,但是由于张家老爷亲眼相加,已经成了张家的外门供奉,连执事都免了,张家老爷有言,只要钟岳踏入翰墨境,就是内门供奉,可随意借阅珍宝阁圣前墨宝,这个消息虽然没有对外传开,但是几日前张三私下里隐晦地和钟岳说了,目的很简单,即便是化龙池内钟岳得不到传承,成不了张家赘婿,张家也会鼎力栽培,而且张三的意思里,隐隐有选钟岳做他接班人的意思。 到了张三这个地位,其实在张家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就连竹篱见他都是礼让三分。虽然自称老仆,那仅仅是驼子为人低调罢了,性质其实和那些宫里的大宦官无二,钟岳可没兴趣当“太监”。 “小姐怎么生活是小姐的事,在下怎会介意。”钟岳话里不带烟火地说道。他确实不介意,因为关他屁事。 珠帘被撩了起来,钟岳能听到那水晶珠子碰撞的清脆声。 “钟供奉~~” “啊?”钟岳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到那白色兽毯上酥媚地躺着之人,一种男性本能的荷尔蒙冲上脑门,旋即将目光挪了开来。 阿弥陀佛。 钟岳虽然不是下半身决定上半身的动物,但是也有下半身,这场面,太“血腥”,小孩子还是不看的好。 “嘤嘤,钟供奉这是害羞了么?” “小姐,天气凉,多穿点。不知道小姐找我过来,有何事?” 几个离钟岳靠得近的侍女都在轻笑着,心里暗道,这人好生无趣。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些人自然平日里和张灵雪学坏了,对于情爱上的事情,也是格外开放。 “哦,今日请钟供奉过来,是听二管家说,公子在珍宝阁连观圣前墨宝九日,想来画工大有长进,那日看过公子的画后,尤为喜欢,所以请公子过来,替小女子画上一幅。” “小姐,要不改日吧,明日就要去化龙池了,若是我在西厢呆的久了,难免被人误会。”钟岳推脱道。 “嘤嘤,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再说了,我张灵雪做什么,还要考虑别人误会?” 钟岳单眉一挑,你是不怕人误会,那我呢? “钟供奉不是说不介意的嘛~~” 钟岳心里暗戳戳地吐槽道:我特么怕得病啊…… “那小姐想画什么?” 张灵雪手一招。 一张长桌呈在钟岳面前,还多了一块厚厚的坐垫。 “除了钟供奉,其余人都给我退下。” 别啊,喂,回来! 钟岳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这一屋子十几个女侍都慢慢退走,心里暗道:这是要搞事情咯?他还是处男,可不想把第一次风险给一个副本里的妖精…… “钟供奉,就画……钟供奉,来嘛……” 钟岳端坐下来,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一下心情,有求皆苦,无欲则刚。 无欲则刚…… 这无欲……怎么刚得起来呢?他批评了一下自己心里的龌龊,以艺术家对待人体模特的专业眼光朝珠帘内望去。 嘶…… 这一幕,怎么如此似曾相识啊? 看着这“血腥”的场面,这熟悉的动作,钟岳低头看着手中的笔,好像想起点什么来。 杰克和肉丝? 泰坦尼克号? 喂……别这么搞我啊! “钟供奉来嘛,怎么还不动笔啊?” 钟岳回过神来,开始落笔。 无欲则——石更得很难受啊…… 第三三二章 你是我大爷! 西厢内,人走茶凉。 张灵雪穿起了纱衣,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端详着眼前这幅美人醉卧图,虽然这个美人,是她自作多情地添上去的。 两颊有些醺红得吃着从酒盏里捞出来的提子,吮着上边的葡萄酒。 “小萱,你觉得他画出了我几分神韵?” 看着画中的那幅胴|体,小萱有些脸红地低下头来。“小姐,我……我不知道。” “呵呵,俗眼看人淫!我与钟供奉是清白的!” 侍女小倩反咬着嘴唇,一语不发,心说都这样了,还清白呐,这钟公子是未来姑爷还一切好说,若不是,如果未来新姑爷知道有这幅画,那还不绿得脸都变形? 张灵雪笑道:“他的画,很奇怪。” 小萱没有看过春宫图,自然不知道这女子的身体呈现在纸上是什么效果,只能说,画得确实……嗯,很好看,尤其是……哎呀……那托在额头上,那股风情,这是怎样的心才能在异姓面前如此不做作而又显得淡然? 小姐,不愧是小姐! 张灵雪喝了口葡萄酒,笑道:“我愈发想要钟供奉明日可以拔得头筹了。” “老爷说了,钟公子虽然天赋异禀,但是明日之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呵。父亲呐……呵呵。” …… …… 钟岳身心俱疲地回到了客栈,这回不仅在画道上精进良多,甚至于在持久和把持力上,都有不错的提升!这西厢,太凶险,以后还是尽量少去。 不过回过画道,钟岳的人物技法在观摩了圣前墨宝《七圣图》之后,有了大幅度的精进,这不单单是一幅画这么简单,【画骨八法】,受益匪浅,只是他有一点至今仍然琢磨不透,不然以书入画他也已经水到渠成了。 《七圣图》内, 尧定时令,历法以【点】。 舜有重瞳,画睛以【曳】。 大禹治水,疏壤以【斫】。 商汤灭夏,服袂以【拂】。 文王演易,制礼以【啄】。 武王伐纣,诛暴以【磔】。 元圣周公,开儒以【趯】。 钟岳用张家的奉银买了纸笔墨砚,在客栈内复制《七圣图》。 “【画骨八法】,又缺一法……” 无论是女圣卫铄的《笔阵图》还是书圣羲之的【永字八法】,都是以八为数数,而这幅《七圣图》内,钟岳找不出第八法来,若是强寻,这一圣二法,六圣一法的布局,就会坏了整幅画的平衡。 “难道只有【画骨七法】?还是说这最后一法,归根结底又是阴阳相合?”钟岳皱眉沉思,如果只是七法,那与【永字八法】又有出入。 难道【神人九势】、【永字八法】、【画骨七法】,这是一个等差数列?那最后是不是要九九归一了?不对,不是这么推敲的! 书道还是画道,绝对不是简单的数数上的文章,笔法千古不易,在数字上做文章,无疑就是死局! 啪! 大门推了开来。 钟岳抬头看去,苟老七不知道又去哪里揩油了,脸上酒气熏熏的。 “噫,小老弟好雅兴啊,独自在室内作画呐,来来来,给老哥我看看。” 钟岳也不拦着,这老苟虽然招人烦,但是不得不说,在这个大乾世界里,他活得久,见得自然比钟岳多。 “嗯?”老苟俯身,鼻尖险些碰到画纸,打了个浓重的酒嗝。 噗! 老苟瞳孔一缩,抬起头来,酒意醒了大半,“你,你画的?” 钟岳眼睛扫着桌上还放着的笔墨,“《七圣图》摹本,咋样,凑合吧?” 画中七圣人,从线条和姿态上,其实大同小异,这是古代帝王画师独特的画法,那就是照他爹画。 不过这幅《七圣图》最精妙的地方在于暗藏古法。 “怎么可能是你画的!” 钟岳看到苟七较真的样子,笑道:“你这话说得好笑,不是我,难道是你画的啊?” 苟老七红着脖子,“不可能!你都未入蹲锋,哪里学来的骨法?而且这是圣前墨宝,你一个布衣,如何能够观得笔意?” 钟岳眉头一挑,“我画中暗含骨法,你又是如何知道?” “我……我先问你的!” 钟岳笑道:“算了,我懒得和你解释。你到底教不教隐匿之法?不教明日你独自去化龙池,我继续去珍宝阁了。” 苟老七似乎寻到了比化龙池更加要紧的事情,“教,教,只要你把这画中骨法教我,我什么都教给你!” 钟岳看到苟老七不顾一切的样子,心中暗笑,总算找到这老苟的命门了啊,有求皆苦,无欲则刚,这老苟也有今天! “有点渴啊。”钟岳坐了下来。 老苟很上道地倒茶端水,“小老弟,教教我。” “这隐匿之法……” “咱们换一换,你把这《七圣图》之内的骨法教我,我教你隐匿之法,如何?” 钟岳喝了口茶,笑道:“不好。” “怎么不好了?” 钟岳很淡定地说道:“就是不好,没有为什么。” “这……你……你难道不想学了?” “我随便啊。” 苟老七好气啊,有求于人,还要陪着笑脸,“小老弟,岳爷,教教老哥嘛。” “想学?” “诶!” “先把隐匿之法教我,少讨价还价。”钟岳看着苟七要张口的样子,就直接把话给堵死了,对付这种老油条,抓住了命门,就得往死里整,绝不能有让步的机会,不然你给他点颜色,他就敢开染房。 老苟安静下来,脸上阴晴不定,看着钟岳无所谓的样子,思量再三,说道:“先说好啊,等化龙池回来,你可得教我的!” 钟岳看着老苟严肃认真的样子,道:“一直耍无赖的是某人吧,我何曾食言?这《七圣图》,之前答应过你,给你复制出来的。” “滚,真当自己是圣人骨法了?你的骨法,明显不是圣人之笔!” 钟岳愈发猜不透这个小老儿了,即便是蹲锋境亦或者张家那两个总管,都无法从他的画中看出所谓骨法来,都只是敢以意境之笔来揣摩钟岳的画技,然而苟七居然说画中有骨法,他一个布衣,如何看出来的? 苟七从怀里掏出来一物,拍在桌上,“给。” “这是什么?”钟岳看着桌上那道黄符,不解地问道。难道老苟是个走江湖的游方道士?这臭架子,也真有可能。 “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道符贴你脑门,就隐匿了!这是圣人遗宝,回来记得还我啊!” 钟岳狐疑地看着桌上这张黄符,眉头一挑,“真的假的?” 苟七翻了翻白眼,从怀里又掏出一样,“看着点!” 说着望自己脑门上一拍,真的就从钟岳视线里消失了!之后有拿着黄符出现了,“是吧?” 钟岳警惕地说道:“我那你手里那张。” “嘁,给给给,瞧你那怂样。” 钟岳试着往自己脑门上一拍,“这不用念什么咒吧?” “圣人遗宝,你看那西厢的春夏秋冬图,需要人来控制?” 钟岳眯缝着眼,“老苟,你是不是贴着这道符,去偷窥过人张大小姐?” “胡扯!你这是污蔑!”老苟一脸正经地回答道。 钟岳将符往自己脑门上一贴,整得自己跟僵尸似的,说道:“我去外头试试水,要是你捉弄我,这辈子别想学那骨法了。” “别弄丢了啊喂,就两张,没多的存货了啊!” “老苟,你有没有觉得七位,好像少了点什么?” 苟老七眉头一挑,“少了点什么?什么意思……” “八八大发啊。” “你,想多了。” …… 星宿城内 最值得一去的并非摘星酒楼,也非醉仙楼,而是城西一家叫“半间”的酒楼。楼不大,就半间,掌柜的很实诚,然而每日都是座无虚席。这招牌是老字号了,听闻星宿城内,张家当年老祖宗拜会过此间酒楼的前主人,之后这家酒楼就不归任何人管了,城中衙役,不收任何税钱,这里也无人闹事,进出无白丁,大抵都是体面人。 楼中小菜只有八样,爱吃不吃,别无另外的菜色,不过卖得极贵。诸如一盘白切鸡,居然卖到了五两纹银,要知道,当初在摘星酒楼,钟岳和老苟胡吃海喝了一顿,才二两银子。 一侧的清净小间内,明日要入化龙池的其中两人对坐,低头看着这眼前的星宿小面,一阵唏嘘感叹。 “就因为这碗星宿小面,世上再无人敢叫大面。看着真叫人难以抵挡美味啊。”包融举起筷子,将一片薄如蝉翼的牛肉片夹起来,放入嘴中。 “贺家没想法,怎样,你我联手?” 张若虚淡淡道:“这几日,那人经常出入青龙内府,等明日一进去,先把这只讨人厌的苍蝇给赶出去。” “赶出去?苍蝇自然是拍死啊。” “这么做,张家不会狗急跳墙?” 包融一脸和煦,若不是这话太寒,真不敢想象是他口中说出来的,“你觉得张启军对我等过来,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你赌他不敢动我们?” “哼!星宿城已是一盘死局。龙圣八十年前就死在了华南寺,这几十年靠着这角杀阵苟延残喘,你觉得还能撑得了下一个八十年?” 张若虚淡淡道:“贺家一直不发声,你我两家这些年早就盯着这块肥肉了,这次既然张启军自寻死路,我看,顺带着连贺知章一起宰了,到时候偷龙转凤,你觉得吴中三大世家齐至,你觉得张启军如何取舍?” 包融笑道:“这老儿自以为是,搞个招婿,想要离间我们几方势力,也不看看,如今谁敢保他张家?” 张若虚筷子夹着碗里的黄豆,“砧板上的鱼肉,没资格来挑刀与俎。” 啪! 黄豆滚落到了桌上,跳了几下,又落到了地上。 第三三三章 潜龙在渊 青龙府主东方,但钟岳一直不明白的一点就是,既然是五星二十八宿大阵,照理来讲,内城应有五座内府构成,然而张家主家坐镇的青龙府却靠近城东,也就是钟岳一开始进内城时候的位置。内城与外城间距有属城东最近。 内城中心,是一个巨大的鼓楼,他问过竹篱,鼓楼四通八达,任何人都可以在鼓楼下穿梭行走,确实没什么特殊之处。 如果五星内的阵法是按四角大阵加上中心鼓楼的布法排列,那么显然这座鼓楼应该是关键所在,不可能没有要人把守。 再换句话说,一般中式建筑,都是呈中心对称的,主位都是放在中央,而青龙府靠东,这就很令人困惑。五星内阵只是传说,谁都没听闻过真实杀阵如何强大。 不过住在城中的居民也都习惯了,只是出东城门麻烦了点,得从东南和东北角两个小城门绕,正东门一般情况下是不开的。 钟岳站在演武场上,看着吴中三子,还有张家供奉,略略有些惊讶,居然来了这么多张家供奉!老的少的,都是冲着化龙池而去。 除了那日新加入了,至少还多了三十来个蹲锋境供奉,而且从这些人相互站着的距离看,很明显,张家供奉彼此之间很少接触。 这些人都在盯着前边的吴中三子,至于钟岳,则是很郁闷地在等着失踪的苟老七。 这货平日里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今日一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了客栈,钟岳以为老苟急吼吼的是提早过来,想占个先机,结果这都人到齐了,他反而不见了! 难道是那张黄符是假货?不对啊。 他昨晚试验过了,是灵验的啊,而且为了防止有可能是一次性产品,今早钟岳还试了好几次,总不能够是“皇帝的新衣”吧? 钟岳扫了眼高台之上,未曾露面的张启军,以及那个“rose”依旧没到来,还是张大总管主持大局,说了一大通屁话之后,张三扫了一眼前边的四人,皱眉道:“苟七,苟公子在不在?” 叫了好几遍,依旧没有响应。 “嘿,这人真有意思啊。这种紧要关头既然不见了?” “依我看是怕了吧。这次阵仗这么大,别说一介布衣,就是翰墨镜之人都有可能丢命,那老儿识趣的人。” “我看不是,这张家赘婿,那可是荣华富贵一辈子,不应该。或许被人收买了也说不定。” 钟岳望了望周围,还是不见老狗,顿时一愣,“放鸽子?” 张三整了整衣衫,说道:“不等了,我们出发。” 穿着天青色襕衫的包融笑道:“张老爷不出来说两句嘛?” 张三笑道:“包公子,是我们张家招婿,还是你们吴中包家招婿?” “呵呵,张家待客之道真是特殊,罢了,随便吧。” 张三不动声色地说道:“苟七未按时到场,取消资格。四位公子,还有主家供奉,随我一起吧。化龙池凶险万分,去与不去,诸位自己思量。” 钟岳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老苟几个意思?真不来了? …… 青龙府的云宫之中,张灵雪和张启军夫妇正在一同用餐,似乎对于外边与他们息息相关的招婿一点也不在乎。 桌上的菜肴倒是稀松平常,只是格外细致。用黑底红胆的漆器盛着,别有格调。 “小雪,这次说不准,还真给你找个好归宿呢。” 张灵雪嘻嘻笑着,“归宿?是给他找个好归宿。只是那三个讨人厌的家伙,可不是好招惹的呀。”说着,喝为了一口萝卜排骨汤。 “若是小的都招架不住,如何招架老的?这一关,他是无论如何都得自己扛过去,不然就像你爹爹我失了两只臂膀,成了条丧家之犬。”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将美妇人递送来的勺中米粥吞入口中。 “下次煮粥放点猪油吧,老这么清汤寡水的,食之无味。” 张灵雪有些担心起来,“万一那三个讨厌的家伙合起伙来了呢?爹爹就不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张启军笑道:“四明贺家,向来磊落。贺万里若是要动我们,必然自己过来,不会做什么暗地伤人的事情。就是那两个贼心不死之人,八十年前的漏网之鱼,背信弃义送了两个短命鬼,害得星宿大阵有损,恐要卷土重来了啊。” “那爹爹还让包家和叛徒之后张若虚去化龙池?” 张启军笑道:“女儿啊,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你觉得他们能在利面前谦让妥协?争吧,最好争个头破血流,两败俱伤,那样子,又能安宁几十年了。”说着,那张布满了疤痕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细看之下,那绝非是什么刀伤所致,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在脸上招呼了一巴掌…… “他们把星宿城弄乱了,怎么办?摔破了瓶瓶罐罐,踩坏了花花草草,若老祖宗真回来了,会生气的吧?” 一旁的美妇人放下调羹,眼神黯淡,叹了口气,“老祖宗,怕是回不来了吧……” 张启军望向云宫之外,之所以称之为云宫,从这望出去,是整个星宿城内,离天边的云彩最近之处——青龙之首! 他看向那蚂蚁似的队伍已经出了内城正东门,喃喃道:“我可从来没说过,化龙池就在城中啊。” 城里阳光灿烂,是个好日子。 半间酒楼的后巷,有个老人坐在木盆边洗碗。 老人有洁癖,碗从来都是要洗三到四遍,一直都是亲力亲为。这间酒楼,从年少起经营,到如今,差不多上百年了。在他店里吃过饭的,都已经死了几代人了。往前捯二十年,或许有人还喊得出他的名儿来,如今再也无人记得起他姓甚名谁。 只是厨房灶间的那一碗碗星宿小面,都是出自他手,吃面人不知做面人,只知道有半间酒楼,小面甚好。一旁放着的米缸,上边已经布满了青苔,老人看着掉落在一旁的缸盖,喃喃道:“你想去告诉我啊,何必藏藏掖掖的?老爷,你好歹也是个体面人,怎么如此这般?” 米缸下面传来两声轻咳。 …… …… 钟岳跟着大部队,已经走出了外城。众人不解,然而张三和张四一言不发,两人走在最前边,开始还应付几句张若虚的问话,后来回答得心烦了,也就不理睬了,爱跟着不跟着。 钟岳从一开始的走在最前边,已经慢慢混到了队伍的尾巴后,若即若离。如今有张家两位总管在,他倒是不担心会出什么乱子,但是等会儿就不好说了,要是站在那三个对手身边,可能他连隐匿的机会都没有。 吸引火力的老苟又消失了,这可就成了他孤军奋战了。然而他还是同样的态度——只是看看,莫要招惹钟某人。 原以为走个小半个时辰就到了,然而走到了晌午,几乎是离出发快两个时辰后,他们才走到了深渊之侧,抬头就是壁立千仞。 包融阴沉着脸,“这是在戏耍我等?带我们出城做甚?化龙池呢?” “这里就是化龙池了。”张三淡淡道。 “张大总管,莫不是在说笑呢吧?这里一滴水都见不到,何来化龙池之说?堂堂圣人之家,难道还要开这种小孩子玩笑,故意让我们千里迢迢过来浪费时间?” 张三轻蔑地看了眼包融,“《周易》有云,潜龙在渊。金鳞又岂是池中之物?” 一直没有说话的贺知章叹道:“难怪这么多年,无人可知化龙池位置,好一招瞒天过海。” 张三手中大笔挥毫,一道墨韵化作龙纹,朝着龙渊边上飞过去。 “化龙池内生死由命,成败在天。各位量力而行,被伤着了就莫赖张家。这里本就不是星宿城,老爷和小姐在城中静候佳音。” 说完,张三和张四就站在了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跟随而来之人。这无疑就是一个不可抗拒的诱惑,圣人传承,这种事情,若非消息早已被吴中三大世家拦截,恐怕传出江北,都会有无数青年才俊赶来争夺。 吼! 一声龙吟自山涧传来。 张三笑道:“苏醒了呢。龙圣传承,就在画龙之下。” 不需要多说什么,众人纷纷朝龙渊之内敢去。你追我赶的,这晚一步,可就毛都捞不着了。 看到众人都进了龙渊,张家两位总管插袖立在一侧。 “此地暴露后,只怕是不得安宁了。” “那总比星宿城被盯着好。龙渊虽然危险,可是更危险的,是人心啊。希望钟不器能够活下来吧。” “嗯,活下来,就有变强的那一天,现在在吴中四士面前,还太弱了点。” 张三腰间的一块玉佩忽然碎了。原本还云淡风轻的他顿时瞳孔一缩。 “何方宵小,居然敢觊觎我圣人门庭之物!” 两人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朝星宿城内赶去,如果钟岳这个时候看得到的话,肯定会大吃一惊。 这两平日里老态龙钟的古董,居然开了挂似的,跑得比博尔特还要快…… 第三三四章 人心叵测 “诶,你们看见钟不器了没?” “是啊,那小子之前不还在队伍里么,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一群兴冲冲进了龙渊的人忽然被这么一提醒,四下张望着。 已经先人一步的包融和张若虚站在一处视线较好的山石上,四处搜寻着。 “这小子真够狡猾的,不知道猫在那个地方了。” “算他手脚快。” “贺知章已经摸过去了,我们也跟上去吧。” 包融笑道:“急什么?你真以为这张启军有这么善良,将圣人传承拱手送人?没那么简单,我们先处理了这些杂碎再说,至于贺知章,就让他和那画龙先拼个你死我活,到时候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妙哉?” “这么多张家供奉,以我们二人之力,怕是……” “张兄你就瞧好吧。” 钟岳脱离了张家俩管家的视线后,就放慢脚步,在一处崖壁边贴上了黄符。张家供奉里新旧两拨人,虽然都是在圣碑前起誓过,但是有些死士,他本身就是对境界的提升无所顾忌,道心有缺或者厄难缠身,也心甘情愿。 钟岳不蹚这趟浑水,所以直接就溜了。等过了好久,才慢慢前行上去。 两侧悬崖峭壁光滑裸露,纵使再如何身手矫健之人,都无法飞檐走壁入内,所以这进去的路,只有一条,至于深渊之内如何,钟岳就不得而知了。 要是老苟在,那多少有个照应。也不知道这死狗是个什么情况,突然就失踪了。钟岳回味着张三之前说的那两句话,潜龙在渊以及金鳞岂是池中物。 这第一句很好解释,若是从这千刃山壁上看下来,就是深渊之地,潜龙蛰伏之处了。之前张三就说过,这化龙池凶险异样,那是因为那条张家老祖所画的龙,是被点了眼睛的,如果是这样,那么凭这些蹲锋境的手段,钟岳觉得无法在那条画龙之下活下来。 如此说来,这是一条死路,也是张启军为何完全不担心,是否会被误入进来的人捡去便宜。 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风云又指的是什么呢? 钟岳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有些蹊跷。这里不是刚刚自己藏身的那块岩石吗? 他眉头一皱,之前那条龙渊看上去就是笔直到底的,怎么可能会绕回来呢?还是说自己记错了。 他将地上的石子摆成了一个三角,然后继续前行。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当看到地上那三颗石子的时候,钟岳陷入了沉思,这么玄乎?一条道走到底,居然还能邪门地走回来,真是牛了个叉了。 他干脆闭上了眼睛,朝前走去,神人九势无意地触动下,让钟岳的视线居然在闭目的情况下得到了延伸! 这是! 他回想起那日在兰亭经历的种种。 黑白的世界! 钟岳朝前看去,才感受到此地的玄机。居然不是一条直道?! 他沿着那白色空明的狭道慢慢朝前走去,并不担心会撞上什么东西,因为无论是人还是物,总会沾染点墨韵,世上哪有什么一干二净,无暇之人?等走了好一会之后,钟岳才看到两条岔路,原来这样啊,看来这条深渊入口,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无法闯进来。 可能也只有蹲锋境或者翰墨境能察觉到此处的玄机来吧。钟岳这个特殊的存在,只能说有点邪门的迷路了。 他走入那条小道的入口,发现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不仅眉头一挑,这还死人了? 这几人,钟岳虽然不认识,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张家的供奉,都是被一击致命,看样子类似子弹被打穿的模样。钟岳不免有些郁闷起来,自己在这些人面前,岂不是一只小白兔?他在犹豫要不要进去了。 如今【画骨八法】还是【画骨七法】问题,一直困扰着钟岳,阻挡着他以书入画的最后一步。如果是七法,那么钟岳可以说已经圆满了,但他心里不甘心,到底是为什么不甘心,他说不上来。 现在就此全身而退,或许在张家还能观摩《七圣图》,但是至于其他圣前墨宝是否可以借阅,这就是另说了。难道要为了借阅,出卖自己的色相? 钟岳抖了个激灵,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本来贴着黄符跟个僵尸似的视线受阻,现在闭上眼反而是视野清明起来,他可以不对所谓的传承生野心,但是无功而返,钟岳也心有不甘啊。 朝闻道,夕死可矣! 麻蛋的,大不了退出副本! 钟岳跨出了这一步,瞥了眼身边的尸体,只能说几位老铁心比天高,野心大过实力了吧。他继续朝前走去,而注意力更加集中起来,以防周围随时可能突发的情况。 “张若虚,包融,你们俩不得好死!” “堂堂吴中世家,居然为了一己私利,如此卑鄙的暗箭伤人!” 张若虚、包融身边站着四个老态龙钟的张家供奉,瞧这装饰打扮,应该不是这几日才加入张记的供奉,很有可能潜伏了好几年了。 “你们几个老贼,对圣碑起过誓,难道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呵呵,老朽已是半只脚踏入棺材之人,毕生破境无望,助少主人扫清道路,这是分内之事。” 这五六人满身是血,比之前那七八个被一击毙命的人更耐打,不过也是奄奄一息,没有什么招架之力。 “没想到包家居然早就埋下棋子了。”钟岳躲在一边,看着前边的争斗,他自然是不可能过去管闲事的。自己有实力,见义勇为,那是英雄,但是无畏地牺牲,这就没必要了,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人。 包融和张若虚负手而立, “叶老、冥老,这里就交给二位了。尺老、大舅伯,还有张家几位供奉,跟我等进去吧,贺知章已经进去很久了,要是被他抢得先机,就坏事了。” 那个双手插袖,明显比其余几人高人一等的老头笑道:“莫要慌,那条点睛画龙岂是贺家小儿可以匹敌的?我已经墨书传音,通知家中法书境的高手过来协助了,用不了多久,必定将此恶龙斩杀与此!” “好,那咱们就先去送贺兄一程。” 第三三五章 敲闷棍是一门艺术 张若虚边走边说道:“包兄,做事留一线,留他一条命吧,毕竟贺家实力底蕴都远胜于我两家,若是贺知章葬身于此……” “莫慌。这里是何地?点睛的画龙,就算不是圣人的实力,那也是法书境的实力,杀一个蹲锋境之人,这很难吗?呵呵。” 张若虚和包融带着大部队离去,留下俩人料理后事。 几个身上满是伤痕,还在流着血的张家供奉从袖中祭起纸笔,凌空作画。 一面金刚小盾跃然于纸上。钟岳看着这等场面,比起张三法书境的手段那若得不是一点两点。 以纸作盾,那不如直接执盾,岂不来得更加坚固? “几位先走吧,这里我当着,你们快去禀报大总管,诛杀这些居心叵测之人!” “呵呵,化龙池内本就是尔虞我诈,你们不也是心存不轨才过来?现在想去搬救兵?就这破手段,螳臂当车!” 叶供奉笔中墨韵涌动,比起这个张家的画师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凌空凝墨,你都触摸到法书境边缘了,居然……” “呵呵,井底之蛙,死吧!” 【含灵符上善,作字表中和】 两行杀气凌凌的大字朝那金刚小盾上拍来。 “快快助王兄一臂之力!” 几个伤得很重的蹲锋境供奉,根本连凝墨都做不到了,只能将墨韵朝着那个挡在最前面之人的背后输送过去,希望能挡得住那人书法杀笔。 砰! 就在书法与画作碰撞的一刹那,仿佛是长枪刺入了钢板一般,居然发出刺耳的声音来。 然而仅仅是一息时间。 刺啦一声。 画纸撕得粉碎。 砰! 又是一声巨响,墨韵杀字瞬间湮灭! 叶姓老头和那个叫冥老的供奉都抱头痛哭起来。 几个口吐鲜血的人都惊了个呆,什么情况?居然拼赢了? “何人暗箭伤人?” “啊?血!卑鄙小人,我是包家外门执事,啊……少主救命!” 几个人看到两个老头摸着后脑勺,在地上摇摇欲坠的两老,显然是被某人偷袭所致。 “趁他病,要他命!” “出手!” 几个垂死挣扎的人,本就是在搏命了,面对如此良机,求生欲望让他们殊死一搏,若是让这两人缓过来,那死的还是他们几个。 已经跑出十几米远的钟岳,手里两块石头上沾着鲜血。 “蹲锋境?看来搬砖对高手也好使啊,拿着笔一顿气势猛如虎,不如老子两搬砖!”他丢了搬砖,继续朝前赶去。 几人趁着包家的卧底一时重伤,殊死拼命,乱拳打死了老师傅,笔中墨韵杀气凛然,也不凝于纸上,直接执笔代枪,刺入了咽喉之处,终结了两人性命。 “前辈出手相救,我等没齿难忘!大恩大德,还请留下恩公性命。” 山渊间空荡荡地,毫无回想,几人也是伤势过重,就算是治愈,都会留下隐疾,相互搀扶着,朝外边离去。 这化龙池,人心比画龙更凶险! …… …… 其实钟岳敲闷棍得手,也有是艺术成分的。 首先,凝墨入道之后,无论是翰墨境还是蹲锋境的画师书家,身上都会散发着墨韵,这些看不见的墨韵,就像是人体的感知器官一样,让他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和艺术判断有了明显的变化。 那个蹲锋境的叶供奉,更是一只脚跨入了法书境,若是有人靠近,散发出来的墨韵必然是会有所警觉,可问题是贴了黄符之后,还开启神人九势的钟岳,就像是一个不存在与这个世上的人一般,这就很骚了。 无解啊! 当然钟岳这两砖头拍得也很有技巧性。 着力点、发力点还有额……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钟岳闭目之下,黑白主导的世界里,看事物的方式已经变得很不一样了。 无论画师还是书家,他们的前提那都是人,人自然就有脆弱的部位,人体的脑干是一个很脆弱的部位。脑干受创,往往可能是致命的。当然钟岳这下手也有点狠了,不过对于这些不知生命诚可贵的老杂毛,没什么好手软的。至于那几张家供奉是否能活下来,这已经不是钟岳的事情了。 突然偷袭他是得手了,但是如果那两人缓过来了,必然是有所防备的,那时候处于隐匿状态下的钟岳再要跑,必然会被他们察觉,所以钟岳还是不冒这个风险了。 毕竟他尝试过,这个隐匿黄符并非是让他身为透明人,任意穿梭实物。这被误伤到了,那钟岳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最关键的还是神人九势加持下,他整个人的气息可以融合在天地墨韵之内,和这张黄符配合,钟岳或许不知道,就是法书境的高手在场,都未必能找到他位置所在。 留着钟岳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越往后走,龙渊内的路径越是宽阔,如果不是一直有一个方向指引着钟岳朝前走,凭借他的能力,估计别说得到传承了,不在这里迷路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等等。 钟岳睁开了眼,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一遇风云变化龙,可是之前张总管一笔点醒了画龙后传出的龙吟,这分明已经是真龙了,何来化龙直说呢?” 不对,讲不通。 钟岳看着已非陡峭到高不可攀的周围山体,决定朝一侧的山道上攀爬上去。身处深山老林中,最怕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钟岳心里隐隐有些怀疑——或许那条画龙根本不是张僧繇的传承! …… …… 珍宝阁的地下通道,在沉寂了许久之后,扬起了一阵灰。 有些洁癖的酒楼掌柜的拿着手上的抹布擦着地板,“这些人真是……” 老苟皱着眉头,道:“什么时候了,你要不要点紧呐?赶紧给我去把禁制解开去!” “老爷您等一下哈,我擦完这里就去。” “赶紧的!”老苟提溜着麻袋,有些烦躁地喃喃自语道,“这回麻袋不知道够不够大。” 在一旁擦着地板的掌柜皱眉道:“老爷,米袋里的米掉地上了,要天打雷劈的。” “就你话多,赶紧给我去解开来!” 第三三六章 好一条大龙! 山谷的苍莽之间,一条散发着墨韵的画龙,蛰伏在此地。周身缭绕的墨气,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罪恶龙王。 贺知章身上有一道血迹,眉头凝重地看着眼前这个难处理的怪物。难道张僧繇还活着?不然没道理都隔了几十年了,当年的一条墨龙还能够如此蛮横地活在这山渊之内,能够脱离画壁而立于不朽。 他的眼睛四下扫视着,希望找到这条恶龙的真身所在,不然凝集天地墨韵之灵,源源不竭,他很有可能被耗死在此。 隔得稍远的包融、张若虚带着潜伏在张家的供奉,看着手中的墨玉,不由眉头一皱。 “少主人,怎么了?” “叶老和冥老……死了,墨识魂归天地。” 包家叔祖看着消失的那两个星点,皱眉道:“那几人已经是奄奄一息,没道理对他俩人产生威胁,就算殊死一搏,也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将他们斩杀啊?难道张家那两个老东西也进来了?” 包融收起手中那个墨盘,皱眉道:“不能再等了。若是张家两个总管进到此地问责,到时候对贺知章下手更加棘手了。张兄,我们动手吧。” 张若虚犹豫道:“趁人之危,不好吧?” 包融眼中杀机流露。张若虚身边的几个供奉挡在了包融身前。 “妇人之仁,你不动手,那你就好好看着吧。我们过去。” 几人飞快地朝那个靠近龙窟的方向摸过去。只有清了场,才是安安稳稳拿机缘的好时候,不然卧榻之侧有人觊觎,就算拿到传承,恐走不出此地就被截杀了。 “贺兄,小心!” 贺知章看着飞快赶来的包融等人,负手而立,眼中阴晴不定。 “贺兄,张家引我等过来,乃别有用心,那两个死老头杀过来了,死了好多人。” 贺知章淡定地看着走过来的包融,说道:“嗯。” “贺兄,我有个计划,能够对付这条恶龙。” 贺知章并未看着包融,而是在拿着笔推演着什么。 包融眼睛一眯,“这龙其实有个……”他手负在背后,一支精细的小毫凝墨于毫尖,早已经蓄势待发。 “弱点都在于……” 贺知章看着那目露凶相的画龙,喃喃自语道:“孚。” 包融已经走到贺知章身边一尺许,手中墨笔凶相毕露,朝其背后刺去,“贺兄说什么?” 草隶大字赫然浮现在贺知章四周,狂狷不羁,取法高远。 “我说包兄,你的爪子露相了。” 砰! 墨韵对撞,包融瞳孔一缩,轰然一声,被弹到了三四丈开外…… …… …… 呼。 那边大战正酣。 钟岳独自一人,终于是登到了一处视野空旷的地带。自此眺望,站南往北,一目了然。整个深渊呈喇叭口。钟岳这里望向之前走来的地方,恰恰就是最狭小的地方,类似于《桃花源记》内的桃花源,进了深渊,那就别有洞天了。 “那里应该就是心心念念的龙窟了。”从他这里望去,能隐约看到那墨韵缭绕的巨大龙身,在一片苍绿中潜伏着,仿佛随时会出击来犯之人。 “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钟岳不是很着急过去窥视那条画龙。原本他过来,目的就不是所谓的传承,而是在找寻他有疑问的那个点,如果这次一无所获,他或许会回到张家,从圣前墨宝,或者张僧繇留下的圣人墨宝内找到他想要找的答案。 那张《七圣图》之圣前墨宝,而是骨法有缺。 那么张僧繇最后是如何迈过这条沟壑的呢? 钟岳闭目,以神人九势作如是观。 天地间再次剩下黑与白。钟岳感受着若即若离的墨韵,在周身缭绕,骨法入画,到底是八法,还是七法呢? 缺了还是没缺,这对于他来说,很关键。 眼前的景致,在闭目后反而清晰起来。清晰,并非是看得更加具体了,而是看到的东西简单了。有时候就是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在黑与白的世界里,所有无关庞杂的东西都融为了黑,一条轨迹清晰可见的白色墨韵,呈现于钟岳面前。 或许白色与墨韵二字有些冲突,但是在钟岳眼里,那就是白色的墨韵。 阴阳,本就是相生相合。 有黑就有白。蜿蜒逡巡,张牙舞爪,钟岳看着这条白色的巨龙呈现在他的眼前,不由感慨道:“原来……好大的一条龙啊!” 整个天地间的白色墨韵,在钟岳神人九势打开之下,疯狂地朝钟岳天灵盖上涌来,形成了一个大的气旋。 钟岳的视野更加开阔了。 原本只是正常的视野范围,自从气旋星辰之后,所有的白色墨韵,成了钟岳接触这个世界的感觉器官。他的脑海里渐渐有了更加形象具体的呈像。 【点】 【曳】 【斫】 【拂】 【啄】 【磔】 【趯】 这些他都能在这条白色大龙内找到骨法,那么到底是圆满了,还是缺一法呢?白色墨韵朝那条画龙中央探视而去。 还在和张家、包家几个供奉大打出手的画龙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变得暴怒乖戾起来。原本四肢伏地墨龙腾空,一巴掌一个,疯狂地朝那几个供奉拍去。 “该死的,这孽畜怎么忽然暴跳如雷了?” “不好,张老小心!” 贺知章手中笔墨不停,以一敌二,却仍占上风。 草隶大字,大气磅礴。 包融和张若虚被打得招架不住,连连败退,看到那飞驰而起的画龙,心里更加着急了。 “我们的人怎么还没到?” “该死的,一定是张三张四搞得鬼!贺兄,我们不能鹬蚌相争,让张家坐收渔翁之利!不如我们暂时停战,等处理完这孽畜,愚弟再向您赔罪,如何?” 贺知章执笔推演着,眉头终于皱了起来,哪怕是之前包融、张若虚围攻下,他都没这么严肃过。 “有人动了龙圣的传承。” 包融和张若虚侧目看去,那条画龙似乎想极力挣扎,几个蹲锋境的画师书家被甩得东倒西歪,难以招架。若不是这次布局,早就有预谋,这几个包家和张家的供奉结了大阵,能匹敌法书境强者的一击,不然早就招架不住了。 “该死的!到底是谁动了张僧繇的传承!!!” 第三三七章 不争才是最大的争 珍宝阁内,半间酒楼内的掌柜坐立不安,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到处搜刮宝贝的苟老七,将米袋装得满当当的。 “老爷,够了吧?” “够啥呀,快来,帮着我把袋子撑大点。” 掌柜的皱眉,“老爷之前也是个体面人,怎么能如此强盗行径呢?这样不好。” “你猪鼻子插大葱,少给我装蒜。” “是装象。” 老苟继续捧起一堆圣前墨宝,塞入到麻袋里,“装什么都一样,你忘了那家酒楼谁给你钱造的?” 掌柜的老脸一红,“那您快点。”他忽然眉头一皱,“老爷,来人啦。” “这两个小东西,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过来,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老爷,您先走吧,我来垫后。要是被拖出了,杀阵开启,可就麻烦了。” 苟老七拖着麻袋,丢入到地道下,“那你小心点。” 掌柜的比苟老七先一步跳入地道。 看得苟老七一愣一愣的,“你不是说你垫后么?” 掌柜的赧颜一笑,“我不这么说,老爷你能收手么?” “那你是骗我的咯?”苟老七说着,又搂了两卷圣前墨宝。 “谁撒谎谁孙子,真来了。” 苟老七黄符拍脑门上,跳入了地道,还不忘布置得天衣无缝。 珍宝阁外,在青龙府内的供奉、执事都赶过来了。两座大轿子也被快速抬了过来。张三张四花了一个时辰赶了回来,身上的月白色华服都湿得沾满了灰尘。 “围起来!不得让里面飞出来一个苍蝇!” “是!” 张三朝轿子里头一礼,说道:“老爷,此人能破开珍宝阁禁制,手段甚是了得,我建议开启五星大阵,将此人绞杀。” “阿三,能不启用最好别吧。” 张三与张四对视一眼,朝珍宝阁内走去。大门推开,两人鱼贯而入,一番搜查之后,又退了出来。 “贼人捉住了吗?” “老爷,让那厮跑了……” 轿子内传来一声叹气。 “是老仆无用。” “不怪你,此人调虎离山,用计之深,连我也疏忽了。还好没启用五星大阵,不然星宿城实力又损一分,传令,都退散吧。” 张三朝周围袖袍一挥。张家供奉们顿时松了一口气,纷纷散去。本来还以为是遇到什么大敌了,虚惊一场啊。 大家都散去后,张启军才问道:“丢了什么?” 张三贴在轿帘外,轻声呢喃了几句。 “你确定就丢了圣前墨宝?” “嗯。” 张启军说道:“抬我进去。” …… 轿子到了珍宝阁前,张启军才从轿子里出来,跨入了宝阁内。 “圣前墨宝的禁制被破了,那么那人也就有能力破去老祖宗留下的圣人墨宝外的禁制,为什么他不下手更贵重的?” 张三皱眉,“可能是时间仓促,那贼人来不及上去,就听到外边的动静,只能匆匆离去了吧。圣人墨宝未丢,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张启军素来谨慎,朝宝阁四周查探着,“奇怪。青龙府诫卫森严,宝阁重地,四周又空旷平坦,怎么可能无人发现呢?要不是你和阿四手中有钥匙感应,他岂不是来去无踪了?” “这……老仆也不知。” 张启军眯缝着眼,到处走动着,看着地板愣了好久。 “阿三,你有没有觉得,这边的地板比其他地方来得格外干净?” 张三眉头一挑,走了过去,手中墨笔一挥。 无数细小的墨韵如同纷纷撒下的细沙,在木板上跳动着。 “老爷,地道!” 张启军目光狠戾地说道:“莫要打草惊蛇。调虎离山?那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局中,谁在局外了!张家的损失,我要让那些觊觎之人,十倍来还!” …… …… 钟岳掌控着这条苍白色的大龙,感受着整个龙渊内的格局。 【摹写】 【随类】 【经营】 这条大龙涵盖的,便是圣人的笔迹,钟岳是这些人之中,最不争之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获得什么传承,他只是为了那个问题而过来。 那条画龙根本就是一个虚晃。只有站在高处,窥视整个龙窟概貌之人,才能感受到张僧繇的苦心经营。 钟岳感受着那条点睛画龙的挣扎和不屈服,露出了笑容。 “这画龙,原来就是缺的骨法啊。” 这条墨白大龙朝那点睛画龙倾轧下去。原本就是张僧繇留下的,同根同源,如今墨白大龙又有钟岳操控,自然是此消彼长,气势之上,漆黑的画龙就弱了。 看到这惊人一幕的众人都惊呆了。 “居然还有一条龙,之前怎没察觉到?” 张家、包家甚于之人背后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要是那条白龙出其不意地偷袭,他们恐已经惨死龙爪之下。 贺知章墨笔推演一停,看到南山上的那个白色气旋,脚步轻点,飞快地朝那里赶去。 “追!居然被人抢先一步,该死的!” 张若虚心有不甘地道:“混蛋,到底是谁?!进来的人不都被我们清除了么?为什么还会有人捷足先登?” 包融眯缝着眼,“该不会是那个……钟不器?”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 钟岳操控中白色墨龙,那条点睛画龙的抗争越来越小,渐渐地和白色大龙融合在了一起。 张僧繇作《七圣图》之时,确实缺了一法。钟岳是因为得了《永字八法》,才会产生联想,不然七圣对于七法,很合理。然而张僧繇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功参造化一般,悟出了第八法,也就是钟岳书道上第一次面临的那瓶颈——【阴阳】。 跨入圣人境界的张僧繇,真是悟出了这层真理! 两条黑白墨龙交织在了一起,化成一个太极图,不断旋转缩小,钟岳微微一笑,抬手一招。 那团融合了【画骨八法】的墨团飞快地朝他飞了过来。 几个在往这里赶来之人都癫狂了,看到宝贝被抢,顿时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竖子,快快住手!我包幼正保你全尸!” 贺知章停了脚步,看着南山上的那个身影,喃喃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无不及也……” 他是停了,但是包融和张若虚赶过去地更加快了,就算钟岳抢到传承又如何,还是要为他们做嫁衣,他一介布衣,有何资格拿到圣人传承? 就在钟岳手握太极龙图一刹那,空中忽然出现了四道身影。 “这位小友,此物可不是你可沾染的……” …… …… 第三三八章 归去来兮! 钟岳手中的太极龙图,气运流转,两条盘龙收尾相连,绕在太极圈外,看上去极为霸气。张僧繇【画骨八法】尽系于此,此等圣人传承,试问哪一个人不眼红。 “钟不器!留下圣人传承,留你全尸!” 钟岳低头看向已经到了山下的张若虚、包融,身后还跟着七八人。那空中踏着墨韵而来的几人,实力绝非蹲锋境可以比拟,这么大的阵仗,居然用来对付一个布衣少年,若是传出去,恐怕江南江北之人可要笑掉大牙了。 不过圣人传承格外重要,空中疾驰而来的几人看到钟岳手中那太极龙图,更加惊讶了,到底这个布衣少年是何方神圣,能将堪比法书境的画龙降服,炼制成此物,背后势力不容小觑啊。 然而想必圣人传承,现在不出手也得出手了!大不了杀人灭口! 空中四人各施手段,一只凌空飞来的纸鸢、张牙舞爪的猛虎,还有一头黄得发黑的老牛,疯狂地朝钟岳奔袭而来,想要争夺圣人墨宝。 包融和张若虚看到自家法书境长老出手,纷纷露出了奸笑,“任凭你如何算计,倒头来终究是一场空!姓钟的,去死吧!” “敢于我吴中世家争宝,活腻了!” 钟岳淡定地看着这些老的少的,想看看,还有没有人参与进来。就在那张家和包家四位法书境长老出手的一刹那,龙渊四角忽然迸发出四道墨韵极强的气息来。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星宿城四座城府对应的四方镇兽墨韵凌空而起,钟岳感觉到极其危险的气息来。 “五星……杀阵?” 声音自遥远的东方而来。 “敢动我张家的姑爷,先问问【五星杀阵】再说!” 四个敢来的长老寒毛乍悚。八十年前,星宿城【二十八宿杀阵】斩杀两名法书境,一名来自张家的叛徒,也就是张若虚那一支的张家先辈,另一名则是包家的长老,如今星宿城钟楼内,仍悬着两人的法笔,以作警戒。 如今,谣传更为厉害的内城杀阵,居然在龙渊结起阵来,如何不让他们骇然。 “张启军,尔敢!” 远在青龙城内的张启军,看着墨池中的镜像,笑道:“八十年前,包家策反我张家朱雀、玄武二族,引得玄武之变,我张氏一族,男丁七十余仅存一支,此仇,我身为张氏后人,岂会忘记?如今天道有轮回,张若虚、包融,还有你们四个,就拿来祭我张家近百口族人的在天之灵!” 这盘棋,几家都在算计,自以为是执棋者,又岂料到原来都在棋局内。杀阵催动,几个法书境强者纷纷调转画笔,朝渐渐合拢而来的五星大阵打去。 “少主人快走!” “杀阵缔结,你我都要粉身碎骨!” 已经到山腰上的包融、张若虚这时候已经全然不顾了,“几位长老,暂且帮我挡上一阵,待我斩杀了钟不器,得了张家传承,我看谁敢杀我!” 站在青龙城墨池上,看着处境极其危险的钟不器,张启军也略略一紧,“尔敢!”他之前做梦都不曾料到,张家老祖留下的传承,居然会被钟岳继承。此子若是能护佑星宿城,待到五十年后,又是一圣人崛起,那张家无忧矣! 包融看着近在咫尺的钟岳,居然还是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单手托着太极龙图,还有一只手负在背后,显得很是淡定的样子,“呵呵,钟不器,不管你背后是谁,这次阻我的路,就是一个死!我润州包家,还会怕你一个山野村夫之徒吗?!” 钟岳微微笑着,手中太极龙图十分温顺地随心而动着,看上去就像一个大魔法师一般,“你想要啊?” “混账!”听着钟岳口中那略略挑衅的味道,包融更加怒火中烧。 “想要我给你啊。” 包融手中墨笔凝结,一篇杀气四射的书文朝钟岳飞过去。 “我要杀了你!” “杀我?您配吗?” 脑海里系统提示再次响起“宿主是否确认退出副本?”这就是钟岳最强之底牌——溜之大吉。 “确认哈。”钟岳这一回直接说出了口。 站在不远处的包融一人,确认?确认什么东西?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道流光闪过,连人带图,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包融的面前。 所有都在注视着圣人墨宝下落的人都惊呆了! 包融书文轰在了山石上,不觉一愣,人……人呢? 远在山林间的贺知章赶在第一时间就逃出了杀阵,还好他得知钟岳夺了传承后,随缘的贺秘监已经心生退意,并无多加逗留。 就在这停留的一会儿,杀阵终于是缔结起来,看着消失的钟不器,逃出升天的贺知章,张启军眼中杀意大放,“诸位,还有什么遗言吗?” “张启军,尔敢!” 张若虚跪在石崖上,“本家叔叔,侄儿错了,绕侄儿一命吧。” “看在我们同为张家后人,绕我们一命吧!” 张启军看着墨池内的镜像,嘴角升起一抹冷笑,“早在八十年前,割袍断义,此仇,至死方休!杀!” 龙渊之内刮起了猛烈的罡风! 半间酒楼内,还在贪婪地看着圣前墨宝,津津有味的苟七忽然一愣,挠了挠咯吱窝,忽然满地打滚起来。 “哇!好你个臭小子!好你个臭小子!老子的黄符呢?!” 在巷尾洗碗的掌柜匆匆跑上来,看到满地在打滚的苟七,叹气道:“老爷,您好歹是个体面人,怎么……” “去你|大|爷!” …… …… 钟岳最大的底牌,那就是随时可以抽身,哪怕就是圣人来了,他都可以处变不惊。毕竟在这些自以为是,高人一等的画师书家面前,一个毫无实力的菜鸡,用不着处处留意提防,钟岳夺了张僧繇的传承骨法,就这么溜了…… 是的,虽然不争,但最后的大赢家,反倒是钟岳这个最不争之人。 系统内张灯结彩依旧,钟岳恢复了视觉,然而当他看向手中那已经得手的太极龙图的时候,忽然瞳孔一缩。 “次奥!老子的太极龙图呢!!!???” 第三三九章 僧繇传人 钟岳辛辛苦苦搞到手的张僧繇【画骨八法】,然而就在进入系统之后,居然消失了?这……这不是关门挤到了鸟么。 “宿主副本所获物品,一应存放于包裹,可自行领取。” 钟岳一愣,低头看向自己身上。 “……” 被剥个干干净净,连条内裤都没留下!还好副本空间与系统外不连通,不然被文征明、金农等人看到赤条条的自己,估计这脸皮挂不住了。他赶紧点开了包裹栏,当看到里边杂七杂八的东西时,不由笑了。 【圆袍服】、【内衣】、【宽松内裤】……这些从他身上一一剥下来的东西,居然都成了“装备”,钟岳不免有些后悔,如果机会合适,等到洗劫完珍宝阁再返回来,估计装备格子都不够了吧。他也就一念闪过,就不去心心念念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是赶紧找找【太极龙图】。 然而看到某样东西的时候,钟岳不由一愣。 【九曜黄符】:圣人墨宝,此物有隐匿功能,也可开启下轮副本任务。 钟岳没想到,老苟给的黄符居然这么有来头啊,居然还是圣人墨宝,难怪之前这老东西一直不情不愿的,这下好了,钟岳这顺手牵羊,把他的命根子都给带到了系统内,估计苟七眼睛都要哭瞎了吧。 他的眼睛盯在了最后那个格子上。 【太极龙图】:内含张僧繇画法系统,可熟练掌握【画骨八法】,由于副本所得,使用后还有特殊效果。 钟岳眉头一挑,“特殊效果?”还有惊喜? 他退出了系统,准备穿件衣裳在进去,不然这光溜溜的,总感觉哪哪儿不舒服。 呼。 钟岳睁开眼,屋内很安静,然而外边远近不一的鞭炮声仍在时不时传来。除夕守岁,难道还真是才过了两小时?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大年初一,凌晨两点十分,看样子,与他进副本的时间比较,真的就只有两小时。他不免有些咋舌,倘若之后在副本里活个十年八载,那岂不是多活了好几年? 咕噜噜……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钟岳这才感觉到已经有点饿了,还好准备了不少吐司,拿了套衣服穿上后,在卡式灶上做了个简单的三明治果腹。 一边做,一边打哈欠。他确实该好好睡一觉了,这下副本,对于精神消耗太大了,草草了事后,钟岳便躺在床上,眼皮上下已经打起架来,用最后的视线,给顾秦发了一条消息。 “明天中午十一点,钥匙在门口地毯下。”发完之后,便将手机扔在了一边,呼呼大睡起来,现在,就算天王老子来,都别想让钟岳开门! …… …… 睡到七八点,又是一阵热闹的鞭炮声,把钟岳从梦乡里惊醒了。大年初一,乡里自然热闹非凡,走亲访友,好不热闹。钟岳苦苦支撑了半刻钟,还是被吵醒了。 作息有些不规律,起来完全是出于一种半饱不饿的状态,就进入了笔法系统,忙活了这么久,终于是到了丰收的时候了! 咚! 一声清脆的金锣声,系统内鞭炮齐鸣,锣鼓喧嚣,就连系统的声音都有点喜气洋洋的,“恭喜宿主完成【春节副本任务】,鉴于任务完成出色,奖励成就点五万,以资鼓励。” “……” 钟岳还以为这次副本时间持续这么长,自己还得到了不小的收获,能奖励七八次抽奖机会了,想不到就五万成就点,对于现在的钟岳来说,五万成就点,真少得可怜。 不够用啊…… 钟岳还是将注意力转向了那《太极龙图》上,这可是以书入画的关键,虽然即便是没有这《太极龙图》,以对《七圣图》的参悟和之前【永字八法】的感悟,钟岳也能够在三到五年内突破瓶颈,当然有,那是更好的一件事情。 “宿主是否使用【太极龙图】?使用成功后,宿主将获取稀有画法【张僧繇疏体画法系统】,熟练度:百分之百。” “使用!” 包裹内的【太极龙图】慢慢旋转,化作一道墨韵,流入到钟岳的体内。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奇妙的感觉,之前的画法生成那都是系统维护后,过个一小时登录后就产生入口。 难道稀有画法系统还另有妙用? 整个系统内风云交际,黑白墨龙飞窜上天。与神人九势演化而得的【永字八法】相互交融在了一起。 钟岳脑海里,这些日子积累下来的画法、书法经验,不断印证推演,无数信息、经验,犹如百川汇海一般,向他涌来。 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以书入画,以画入书,其实都是共同的。 【永字八法】与【画骨八法】,在这一刻,提升到了极致! 原本【王珣行楷笔法】一直处于停滞状态下的熟练度进度条,与刚刚新生而成的【张僧繇疏体画法系统】,都像是使用了高级提升券一样,跐溜向前,推至了满格状态。 空中相互交融的【永字八法】与【画骨八法】,形成了一个太极圆图! 神人九势,再一次进阶! 钟岳闭目感悟了许久,终于在空中太极的阳鱼与阴鱼相互转化的一刹那,睁开了瞳孔,他的眼神谦和而凌厉,有一种精芒四射,而又看似饱经沧桑,让人对视着就感觉到这人很不简单。 在文氏书亭边上,魏晋风貌的书斋拔地而起,王珣端坐其内,又一古刹晨钟悠扬,老者在画壁前憨态可掬,其后的壁画上,乃是孔圣之像。 钟岳此刻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为舒展的状态,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您是龙圣还是直秘阁知画事?” 老者微笑道:“都算吧。” 钟岳眉头一皱,怎么能够都算呢?一个是大乾前朝的张僧繇,一个是历史上的张僧繇,一个都算让钟岳摸不着头脑了。 “古刹之中,您为何画孔圣之像?” “以后还得仰仗这位圣人庇佑。” 钟岳微微一礼。 “你尽得我【画骨八法】,有件事可助我一臂之力?” “您说。”钟岳看着这位老迈的画师,若是在副本内,哪怕将大乾掀个天翻地覆,又何妨? 张僧繇转头看着寺壁上被钉死的两条巨龙,喃喃道:“来日方长,你是龙圣传人,待到回归大乾之时,有生之年,帮吾杀了曹仲达!” “我答应您。” 张僧繇点头道:“无论书道还是画道,都是永无止境的,莫要自满。” “不知道曹仲达,晚生该如何去寻找到他?” 张僧繇笑道:“现在你还太弱小,连凝墨入道都还没做到,问了反而对你造成压力,好好在书画上磨练自己吧。” 钟岳一拜,那古刹隐匿而去。 系统提示:“【王珣行楷笔法】圆满,【张僧繇疏体工笔】圆满,宿主书画贯通,小有所成,综合奖励,十万成就点、二次抽奖机会。” 钟岳听到这个答案,这才欣然一笑,这才给力嘛。 “是否开启抽奖?” “否。”钟岳想起来,顾秦马上就要过来了,自己这还在被窝了,得赶紧爬起来。大年初一的,也得去和张来福拜个年。自己偷摸着回来,还让张来福假装没见到,已经搞得老张一头雾水了,都年初一晌午了,这要是还不出门,估计张来福都要报警,害怕钟岳出什么事了呢。 钟岳退出了系统,看了眼时间,这才十点半,松了口气。正准备洗漱,这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光哥。” “你小子怎么一回事啊?我听师父说,昨儿个夜里自己蹲家里不出来?昨儿个师父在我家吃的年夜饭,他没跟我说,到现在才和我说,担心你会不会出什么事,让我来问问你。” 钟岳刷着牙,说道:“没事,马上过来了。对了,师父还在你们村儿?” “没,我和你嫂子带着他回来了,你要是再不接电话啊,我打算破门而入了,哈哈。” 钟岳吐了口中的漱口水,说道:“到师父这里了?那好,我待会儿带着顾秦上师父家蹭饭。” “你这孩子,这要带媳妇上门,咋还不提前支会一声?得嘞,你收拾收拾吧,也别到师父这来了,待会儿做好了饭菜,我们一块到你这里来吧,你先好好和人姑娘家处一会儿。”周大光一边说着,还不是发出猥琐的笑声来。 “那行。”钟岳挂了电话,摇头笑着。大白天的,想干嘛? 他挑了件衬衫穿上,外头套了件黑色羊绒西装,又把这么多天早已经长得老长的胡子给刮了。扫了眼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宣纸,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 这些日子,他仿佛是经历了一次蜕变一般。如今即便是不提笔,他的眼里都能够有书画的灵感。 正当钟岳将画废了的纸都叠起来收好后,屋外的门铃响了。他整了整衣服,走过去开门。 “新年快……乐……” 黄幼薇带着一顶鸭黄色的线帽,身上那件白色翻绒短款呢衣,将那小巧玲珑的身影衬托得更加美了,有些害羞却不露声色地看了眼钟岳,“新年快乐。” 钟岳单眉一挑,不会这么瞧吧? 然而当他看了眼手机短信的时候,暗道一声坏事了。 昨晚困得不行,居然把短信发给黄幼薇了?! 我的天…… 第三四零章 人生如戏拼演技 看到钟岳发愣的样子,黄幼薇眼眸中有些不解。 “进来吧,你独自来的?” 黄幼薇还是第一次到小荷山里,说道:“打的来的,你放心,爷爷他不知道。” 钟岳一脸苦笑,不知道那才是最要命的,搞得他好像拐黄三笠孙女似的,万一将来要他负责,怎么办? “那个……”他看向白色大衣内那平安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难道告诉她,自己昨晚是困到不行,发错短信了? “进来吧,外边冷,你现在身体如何?” 黄幼薇在院子里张望着,“挺好的,从沪上回来,感觉比之前好很多。” “嗯。”钟岳洗干净很久没有用的玻璃杯,替黄幼薇倒了杯水。 “你封笔了?” 钟岳坐在沙发上,十指交叉,不知安放,抬起头来微笑道:“暂时的,想要放松一下,给自己一个假期。” “哦。爷爷还说,得过了初六,想要过来和你探讨探讨工笔画呢。” “挺好,我也会在徽州住不少时间,我去三爷家里就好。” 两人的话题实在不是很多,不是情侣,不是朋友,仿佛除了幼薇的病,三爷的画,其余的共同语言就没了。 沉默了片刻,黄幼薇才说道:“上次拍摄的事情,清雨姐姐让我和你说一声对不起,真不是她不愿意帮这个忙。” “嗯。” “清雨姐姐签约在沪上的曹氏传媒,接了你的公司宣传片,怕泄露你们公司的商业机密,所以才拒绝你的。” 钟岳微笑道:“我并没有怪他的意思,而且这不让我找到了最美的女主角么?咳咳,别误会啊,我是说那宣传片。” “阿岳!” 屋外传来周大光那公鸭嗓。 钟岳起身说道:“一些我的亲友,过来一起吃顿饭的,你……不介意吧?” 黄幼薇抿了抿嘴,“我应不应该回避下?” “不用。我去开门,你坐着吧。” 钟岳松了口气。要是黄幼薇不好意思要离去,他反而更尴尬。这本来没什么事情,然后人一来就要走,这反倒有什么事情呢。 他匆匆过去开门。 “阿岳啊,我说你小子,怎么个情况啊。” 钟岳打开院门,“来了。” 然而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钟岳惊了个呆。 “?” 两人目光对接,这么巧?玩我的呢吧?钟岳再次确认了一下手机里的短信,并没有让她中午过来的内容啊。这下完蛋了! “喂,你小子傻愣着干什么啊?还不请人家进去坐?”张来福看到钟岳木楞的样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都来了哈。嫂子,这是……”看着周嫂手里抱着个娃儿,钟岳问道。 周大光这半年没见,人发福了不少,原本下巴还是削尖的,如今都双下巴了。“上上月生的,带把的。”说起这个,周大光脸上更加乐呵了。 张来福笑道:“你光哥这都添丁了,你什么时候成家立业啊?要不要我去县里算命瞎子那儿给你挑个黄道吉日?” 抱着娃儿的周嫂笑着起哄道:“马家沟那里的那个灵验。” 向来开朗大方的顾秦,都被这么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师父,你这黄历翻得有些早了哈。我这和顾秦,都还在上学呢。” 顾秦压低了声音,故意道:“谁说要嫁你了,不要脸。” 钟岳趁机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黄幼薇在屋里坐着,你淡定点。她十分钟前刚刚到。事情我之后给你解释。” 顾秦脸上的微笑淡了,很凝重地盯着他。 “看看这小两口,这都说起悄悄话来了,有什么不能让我们听的呀?你看看人家小秦,是特地过来看张阿伯的,阿岳,不是嫂子说你,这回家来了,虽然有书画上的事情要静修,这重要的人也该支会一声吧?我们要是不说,小秦都还蒙在鼓里呢。” 钟岳哭笑不得,心说,周嫂啊,你可别火上添油了! 张来福跨入屋子,看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姑娘,顿时一愣。不光他愣住了,周大光夫妻俩也都愣住了,原本还有说有笑的,这下好了。 大年初一,钟岳本来突破瓶颈,高高兴兴的,结果,被自己给玩死了! 这下尴尬了。 “幼薇妹妹,之前不是说好一起过来,你怎么先来了?”顾秦笑着走过去,揽住了黄幼薇的手肘,“阿岳,你不去给张伯他们倒茶?” 钟岳瞠目结舌,回过神来,“哦,师父,光哥嫂子,你们先坐着,我去倒茶。” 顾秦这一句话,让气氛又恢复了。周嫂松了口气,感情虚惊一场,问道:“小秦,这是……” “哦,您好。我叫黄幼薇。之前在荷山小学捐了专业的音乐教室,这次趁着假期,想来问问使用情况如何。”黄幼薇也是很有灵性地回答道,“这次准备跟钟岳商量一下,捐一个图书教室。” 端着茶托的钟岳听到这话,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还好顾秦和幼薇都很理性,不然这个年,钟岳可就难过了。 一听到这事,原本还有些怀疑的光嫂就聊开了。农村妇女,本来就是这样,有事说事,没事也找点事情说说,“是你捐的啊。我都听说了,我那有个外甥,本来是要到县里去读书的,担心咱们这里的小学教育资源缺少。后来就听说有人捐了一架钢琴,后续还替这教室装了不少设备,原来是阿岳和你们做的啊。” “嫂子,茶。” 周嫂站起来,将娃交给周大光,“我不喝了,诶,小岳,厨房在哪里,我这得去做菜了。带来的食材有一些还得热热,有些还得现炒起来。大光,孩子该喂奶粉了。” “哦,在那儿,嫂子,我去帮你吧。” “不用,你坐那儿好好聊。” 顾秦站起来,说道:“周嫂,我来帮你好了。” 钟岳笑道:“你坐着,我来就好。” 这种展示演技的场合,钟岳跟谁配合,感觉都是一种错误,还不如早点撤出战场的好……不然钟岳都不知道,自己的哪一句话说不对,就被轰成炮灰了! …… 钟岳一边帮着周嫂处理着食材,一边盯着客厅里的动静,心里祈祷着,这跨时代心理大战自己得背全锅啊。 “诶,阿岳。” “啊?” “快点,鸡块给我,都喊你多少遍了?12点前还要不要吃饭了?” 钟岳赶紧将瓷盆里已经上好浆的鸡块递给周嫂。 “诶,小岳啊,你那图书室,准备建多少大的?” “啊?什么图书室?” 呲! 周嫂将鸡块倒入油锅滑炒着,“那小姑娘说的呀,跟你商量着准备在乡里那小学建个图书室。” “哦,哦,是有这回事儿。”钟岳讪讪一笑,尼玛,一个个的,拼演技呐。然而一想到待会儿坐在一起吃饭,钟岳笑不出来了。 厨房里油烟味重,钟岳这一身羊毛套西算是废了,还得拿去干洗一下,不然一股子油烟味。周嫂看着钟岳心不在焉的样子,笑道:“诶,阿岳,你和小秦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这周嫂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周嫂,鸡块要焦了。” “啊?”周嫂连忙翻炒了几下。 钟岳立马岔开话题,说道:“光哥这几月不见,壮了不少啊。” “他啊,以前单人跑长途货运,之前不是听了你的么,搞了个小车队,现在当着小老板,自己也不跑长途了,这整天坐在办公室里,自然这人就肥了呗。以前都不敢要孩子,生怕自己怀着孕,这还得照顾病在床上的公公,你光哥人又不在,当然也没钱生,现在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上个月公公也解脱了,看着周家有后,他是笑着走的。”说着,周嫂抹掉眼泪,“你看看,这大过年的,你还弄得我哭哭啼啼的,行了,赶紧端出去吧。” 钟岳将菜端到餐桌上,看着差不多要吃饭了,坐在沙发上的人都站起来,走了过来。黄幼薇搀着张来福,顾秦帮着盛饭,真像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丫头,听爷爷的,得读书。人不读书啊,就没出息的。” 钟岳微笑道:“师父,幼薇……” 想起来,这一幕其乐融融的场景都是假象,钟岳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爷爷,知道了。” 钟岳看向顾秦脸上,似乎比之前笑得自然了,心中惊骇:女人啊,真是个可怕的生物,明明很生气,居然还能如此淡定。 “诶,阿岳,你有文化,娃儿名还没起呢,你给参谋参谋。我想啊,这男孩嘛,名字得响亮点,得有担当,你说叫周勇谋好不好?” 周嫂笑着:“你光哥啊,一直念叨着,我说这名字太俗,不好,他偏不。” “还好吧。” 周大光替张来福倒上酒,笑道:“你看,阿岳都说还行了,我看就叫周勇谋好了。” “人阿岳说还行,那就不想打你脸,真是。对了,小岳,现在乡里都在说你的事迹呢,你这回来了,估计挨家挨户都要来讨要一副春联呢。” 顾秦瞥了眼钟岳,说道:“钟岳,吃完饭我要先回去了,下午还有其他亲戚要过去拜访,记得看短信。” 钟岳有些不自然的伸手掏出手机,扫了眼。 我去,顾小姐,别吧…… 第三四一章 新年光阴 顾秦的短信:“要我原谅你,但下午听她的。” 钟岳咬着筷子,瞅了眼顾秦。 她?不会指幼薇吧? 晕,这两人什么时候开始同一战壕了?问题自己什么都没干啊,这锅,我钟某人不背啊。钟岳咬着筷子,正准备回过去一条短信,然而被周嫂打断了。 “小岳啊,你咬着筷子,怎么,嫌周嫂做的菜不好吃?” 钟岳抬起头来,笑道:“好吃,好吃。” 本来周大光还要给钟岳倒酒,却被他拒绝了。今天可不能喝酒,喝酒误事了可就麻烦了。 “阿岳啊,听说现在县里的老墨厂在给你和欧阳先生的企业做代加工?”张来福问道。 “是啊,老刘厂长告诉你的吧?” 张来福说道:“他跟大山都来我这好几次了,一直想让我帮帮忙。” “帮什么?我们和老墨厂的合作,我就是牵了个头,具体合作事宜,都是公司里的人过来洽谈的,细节我并不知情。” 周大光喝了口酒,“你是老板,多少得知道点,不然如何管理手底下员工啊?” 钟岳笑了笑,这些事早就交给欧阳国青和欧阳明去打理了,说实话,一点漆能有如今的局面,他除了两张墨方外,一切资金和公司运营都是欧阳家一手扶持起来的,对于公司的归属上,欧阳开山丝毫不吝啬地给了钟岳,他自然也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去怀疑背后有什么阴谋论之类的。 张来福继续说道:“大山跟我说,老墨厂是县里的集体产业,你们呢,把代加工的配方给保密起来了,留给老墨厂的利润很低,想让我和你说说,是不是能提高点利润给老墨厂,这样也算是造福县里。” 钟岳听出意思了,笑道:“师父,这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山叔还是刘厂长想说,让他们自己和我公司里的经理谈,我真是什么都不管的,就拿钱的。” “这孩子……”张来福也是明白事理地,听出钟岳大有不想管这事的意思,也就不再提了,“不过啊,你这制墨的文化公司,顺带着如果把笔也给带上,那就好了。如今扬名天下的就江浙的湖笔以及沪上的虎牌笔,当年名噪一时的宣笔,能重现荣光,这才是我们这些制笔之人所想看到的。” 钟岳说道:“一定会的。”那柄刻刀,张来福交到了钟岳手上,那么,钟岳终有一日,会让它重现荣光,让宣笔之名,与湖笔争辉! 一餐饭后,钟岳短信内和顾秦解释了一下到底黄幼薇为什么会来,然而这两人坐在周嫂左右,和光哥那儿子玩得亲昵极了,反而把钟岳晾在了一边,大有一致对外的意思,搞得钟岳很无奈。 张来福膝下无后,看着这一幕其乐融融的场景,也算是老有所得,收了俩好徒弟,一直都是笑眯眯的。 “钟岳,那我先回去了,车子来接了。”顾秦站了起来。 钟岳看着顾秦脸上不动声色的样子,更加有些心慌了,“要不吃了晚饭……” “不了。张伯,光哥光嫂,幼薇,那我先走了。” 张来福要站起来,被顾秦拦住了,“爷爷,您不用送。” 张来福笑了笑,“真是个好孩子,阿岳,还不送送人家?” “哦,好。”他拎起一边脱下的西装,穿在身上,跟着顾秦走出了院子。 那种热闹的气氛消散了,两人走在石子路上,更加心知肚明了。 “你听我解释……” 顾秦看着钟岳的眼睛,说道:“我相信你。” “嗯。” “但让我原谅你的失误,下午听她的。” “?”钟岳露出疑惑的神态来,“什么意思?” 顾秦说道:“有些人一辈子的时光是冗长的,但是有些人生命转瞬即逝,钟岳,我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能是长久的。” “一定会的。” “那么,两人彼此的信任,就是最大的敌人。”顾秦笑道,“所以我给你自由。” 钟岳心里暗道:女人啊,你这是在玩火! 顾秦盯着下边的石子路,说道:“这石子路不好。” “啊?” “高跟鞋根本不能走。” 钟岳一愣,“可你穿得是运动鞋啊。” 顾秦白了眼钟岳,“白痴。年节里你最好自己抽空来我家,别让我父母请你。” “明白。”钟岳笑道。 感受着顾秦成熟的一面,钟岳忽然感觉到一种温暖,她……还是当初那个任性的魔女吗?还是说因为他而改变了?钟岳站在桃枝边上,愣了好久,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在成长。 …… …… 收拾完毕后,周大光的孩子要睡觉,就回他们村里了,钟岳陪着张来福走回了家里,和黄幼薇一起去荷山小学。 “之前听嫂子说图书室,我还愣了好一会,以为你闹着玩的,真要资助?” 黄幼薇转过头来看着钟岳,“你不捐助吗?我说的可是和岳哥哥你一起捐助。” 一声岳哥哥,叫得钟岳整个人都汗毛乍悚。 “幼薇啊,我要解释一下。昨晚太困了,我发短信给……” 黄幼薇打断道:“岳哥哥,顾姐说今天你归我。” 看着黄幼薇很认真的样子,钟岳反而有点傻了,啊?什么……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好说话的吗?他感觉到有点不太适应了…… 两人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了荷山小学。现在这个时候,学校自然是放寒假了,没有人过来。不过钟岳刚刚给学校的校长打了电话,说了资助的事情,乡里立马找人过来开了门。 本来还想和钟岳他们一起参观,不过被钟岳拒绝了。这里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记得他读小学的时候,荷山小学还只有一幢三层高的教学楼,如今还在使用,不过另外有建了一幢,也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虽然外观看上去确实还行,不过在教学设施上,确实不行。 “那次捐了钢琴之后,你又过来过?” “嗯,岳哥哥你不是说人活着得有意义么?之前我总是在想着如何活下去,从沪上回来,就想着如何活得有意义。我弹琴,如果只弹给我自己听,那意义在哪里呢?” 说着,黄幼薇走到了那架钢琴边,除了古琴,钢琴也是她擅长的。 看着黄幼薇坐在钢琴前,弹着不知名的琴曲,钟岳想起当初那个冰冷到生人勿进的黄幼薇,今日在饭桌上,也会替他说谎圆场,何尝不是一种成长呢? 热情若似火,激情过后则让人疲惫;但冷若冰山,那就只留下欣赏和感慨了。钟岳拎着皮匣,在一旁坐下来。 他还没有替黄幼薇画过一幅画。这次出来之前,黄幼薇特地让带上画纸,说替她画一幅,钟岳便答应了。 一幅好的工笔画,其实一天之内根本无法完成,除非不上色。 三矾九染,这种古法,现在工笔画中几乎稍有人会去尝试,然而工笔重彩要精确表现人物形体结构,取得明朗、润丽、厚重的艺术效果,须从反复渲染、逐遍积旋中获得。 钟岳用那支鼠须小毫勾勒着线条。如今以书入画之后,加上尽得张僧繇画法传承,钟岳的画技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原本不擅长人物画的他,对于线条的把控,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普通的画师,可能在写意画中的泼墨上融入书法之中的笔法,然而工笔画中会去尝试以书入画的,少之又少,但钟岳恰恰做到了。未着色,便已看得出钟岳的画工有了很大的进步。 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 …… 到了下午,一听说有人要在小学捐图书室,乡里的不少领导都过来了,连年假的事情都不顾了。看到是钟岳,更是高兴了。自己乡里的,更靠谱啊。 钟岳答应了捐图书室的事情,不过酒局就免了。推辞再三,这才将酒局推掉了。他可不想因为这次的事情,被认为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小金库,给小荷山捐造的图书室,必须是专款专用,来不得丝毫的马虎。 两人走在乡间的小道上,不时有熟识的人打招呼。 “这不是老钟家的阿岳嘛,诶,这姑娘好眼熟,是不是音乐老师,好几次在学校里看见她了。” “您好,我只是代课老师。” “咳,我家狗蛋很皮的。他一直说学校里来了个漂亮的音乐老师,他们都坐着不想动,比以前什么语文老师上的音乐课可好多了。” “谢谢您的认可。陈小楠乐感很好。。” “是我们谢谢您呐。这番薯刚从田里挖来的,小黄老师,您拿回去蒸在饭锅里,可香着呐。” “不行的,不能要。” 钟岳看向夕阳掩映下的黄幼薇,居然在她脸上看到了羞涩时候的红晕,以及嘴角略带自豪的微笑。 看着黄幼薇葱细的手指绾过耳朵边落下的头发,一个劲地与乡间妇人说着不客气,钟岳刹那间有一种感觉,这个向死而生的女孩,她活了,而且活得很精彩。 甚至钟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羡慕,什么时候,他也能像黄幼薇那样,活得洒脱和淡然? 那种仿佛就算整个世界都背叛了她,她还能笑看整个世界的勇气。 第三四二章 幼薇芳华 两人谢过了邹婶的番薯,黄幼薇自然不会去拿邹婶沾着泥的番薯,不是怕脏,而是感觉受之有愧。 然而她的口才,自然拗不过娴熟的农妇,一个劲地朝钟岳求助。 钟岳欣然接受了,还说改天要上邹婶家田里自己刨几个尝尝滋味呢。 黄幼薇皱着眉头。 “在我们这里啊,虽然有些人没什么见识,但是心肠大抵都好,所以这家送点菜,那家送点多的番薯,很正常,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黄幼薇轻抿着嘴唇,说道:“我还是觉得不好。”她有些局促地轻皱眉头,小手拧着那白色绒衣的一角。在钟岳的印象里,黄幼薇很会保护自己,而她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保持自己的冰冷,是那种虽然在和你交流,但是你丝毫感受不到烟火气的冰冷,然而看到她这幅模样,让钟岳不由一愣。 “哦?为什么?” “你就不担心,收了人家的番薯,她回头托你办事,那怎么办?我看那个邹婶,很想让你……” “人都是要面子的。都是乡里乡亲,当初我第一年的学费,还是乡里凑起来的,不是很过分我自然会帮,这个你不用担心。”钟岳也不是白眼狼,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做不到,回敬以厚恩,那还是可行的。 之前家里那块碑,虽然一系列风波后拿回来了,但钟岳依旧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晚上就剩下钟岳和黄幼薇两人了。张来福去乡里吃老年宴了,钟岳已经不是四五岁的小屁孩,自然不可能让张来福带去蹭饭,本来乡里的领导说让他过去陪席,顺带着就是讲讲小学图书室的事情,钟岳既然推了饭局,自然也就不去了。 捐个图书室,花不了几个钱。几万块肯定是够了,又不可能是图书馆,小孩子看点文学、艺术类书籍足矣。 院子外生了柴火,天气不是很冷,但毕竟是冬日,到了晚上,气温在七八度。坐在一旁木椅上的黄幼薇,托着下巴,看着燃烧着的火堆,说道:“番薯丢里边不会烧得灰吗?” “不会,而且这样烘烤出来的番薯,才好吃呢。” 黄幼薇很期待的样子,两只小手搓了搓。 钟岳坐在火堆旁,在短信里写道:我和她在烤番薯,晚上可能……他打到这里,又把信息删了,将手机放入了口袋里。 “对了,你下午画的画呢,为什么不给我看?” 钟岳说道:“还没画好呢,得三矾九染,最少要一个星期。” “这么久啊。”黄幼薇眼眸了闪过一丝失望。 “对啊,三矾九染很麻烦的,还得上薄胶矾水。”古法虽然麻烦,但是反观那些隋唐流传下来的千年古画,色彩依旧,就是反复矾水浸泡,颜料渲染而成。 “嗯。”黄幼薇点头道。 她抬起头来,新月几乎无踪影,给了繁星一个展露的天地。天上星空点缀,在大城市很难见到的星空,在小荷山边,露出了它浩瀚璀璨的容貌。 有了烟火气的黄幼薇,更让人觉得她的不凡。 钟岳尽量不去提她身体的事情,“小时候,也是在这里,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快快乐乐地欢度新春。篝火边开始跃跃欲试要烤番薯,结果因为玩得太疯了,居然忘记了火堆里还有番薯这件事,结果等到第二天爬起来,才想到原来还烤着番薯。扒开熄灭了的炭火,像是淘宝藏一般,用小竹枝找寻着昨夜随意一丢的番薯。 你能懂那种担忧之中又是满满期待的心情吧?然后发下那个外表被烧得炭黑,却还有淡淡余温的番薯,那一刻,简直是幸福到爆棚。” 黄幼薇听着,眼睛里掩映着火光,满满的都是期待。 晚餐自然不可能都是番薯,钟岳不想下厨,就订了一桌菜送到了这里。若不是认识饭店老板,这么远的地方,还是乡下,别人都不愿意赚这笔生意。 “我们进去先吃饭吧,番薯要好一会儿的。” 黄幼薇摇摇头,“我不想吃饭,我就想吃番薯。”说着,哈了口气,吹着冻得冰冷的小手。 钟岳眯缝着眼,进了屋子里,拿了一件大衣和一瓶罐装热牛奶,递给了她,“外面冷,热一热吧。” “岳哥哥,能坐这里陪我说说话吗?” “我不是一直在陪你说话么?” 黄幼薇看了眼长椅的一边。 “这个……” 黄幼薇笑道:“顾姐姐可是把你租给我咯,明天八点前,岳哥哥都是我的。” 钟岳坐在长椅上,苦笑道:“她倒是大方。” 黄幼薇手里握着牛奶,抬头仰望着星空,“小时候哥哥也爱写书法,我病了,不爱吃药,他就陪着我吃药,然后胃就吃坏了。 我吵着要上学,但是爷爷不让,是他带着我偷偷去的学校,后来啊,因为翻窗的时候我没用,掉下来摔破了头,爷爷差点把他打死,但是他没有哭一声,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去学校了,因为我怕爷爷再打他。” 钟岳静静地做着一个聆听者。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他的圈子很小,小到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空间,一旦你走进了他的圈子,你就是他的全部。 “有一回,他过生,买了两个全家桶。我想吃,但是爸爸说油腻的东西对我身体不好,他愣是陪着我喝白粥,那次啊,就像岳哥哥你小时候吃的番薯一样,我感觉这是世界上最好喝的白粥。” “他的书法,是爷爷的老朋友教的,小时候我家里无聊,就学琴,他每天放学回来,就在一旁练字配我,后来我才知道,等我睡了,他才写作业,一直到初中毕业。” 黄幼薇的眼睛仿佛坠落的两颗流星,亮得很干净,很纯洁。 这是钟岳听过她讲得最多一次,他居然不想打断她。不是不想,是不忍。 “后来,哥哥就死了。可笑的是我居然两年后才知道,连他死在哪里,我都不知道。爸妈也被爷爷送出国了。那时候我以为,他们不要我了,那我要更坚强,所以我从来不需要被人的帮助。” “也许岳哥哥你和他太像了,我才在青少年宫里和你说话的。” 钟岳微笑道:“你哥哥都喊你什么的?” 黄幼薇脸上浮现些许羞涩,“小薇。不过很多时候他都喊我小懒猪,因为我那时候怕冷,所以即便醒了,都爱躲在被窝里。他总是在窗子外喊着,小懒猪起床喽。” “他真的很疼你。” 黄幼薇似乎并不想接钟岳这句话,看着星火堆,问道:“是不是好了?” “没呢,别看这火灭了,里面的温度还是很高的。现在番薯拿出来,最里边最甜的地方,还是生的。” “这样啊……” “饿了要不进去吃点东西?” 黄幼薇摇了摇头,“清雨姐姐别看是大明星,其实她更辛苦。岳哥哥你要是能帮帮她就好了。” “帮她?怎么?有导演要潜规则她?” 黄幼薇摇头道:“曹氏一直签着她不放,虽然合同到期了,按理说如果不续签,清雨姐姐早就可以自己建工作室了,像她这样的大明星,自己的工作室更自由方便,但是曹氏在影业是个巨头,清雨姐姐现在又很红,自然不想放手。” “有机会我看看吧。”钟岳不敢夸下海口。毕竟他不是救世主,不可能每个人他都伸手拉一把,也拉不过来。 黄幼薇闭着眼吸气,“好久没有感受到年味了。荷山小学的那群淘气们,岳哥哥你不知道,他们真的很顽皮呢。” “那你怎么降服他们的?” 黄幼薇眼睛里露出了狡黠的目光,“以前我不乖,哥哥就给我吃糖,我就乖了。他们可没少吃我的糖。” “哈哈,你这是贿赂。” 黄幼薇说着,“他们真的很努力,比我聪明多了。只是学校里的老师太少了,一个老师兼着四五门课,现在好多了,老师多了好几个。” “你啊,乡下小学,哪里来的这么多教学资源呢?” “那总不能亏待了他们。” 钟岳靠在椅背上,冷风轻轻地吹,篝火自动熄了以后,变得有点冷清了。 黄幼薇盯着木椅后边的大桃树。 “这株桃树为什么比其他的大啊?” 钟岳说道:“这株啊,是我爸从山上找来的野山桃。这片桃林里,就属它最老了。阳春三月的时候,满树的桃花,像一朵棉花云一样,这木椅还是我爸他打的。坐在这里,若是暮春季节,风儿一吹,就像是桃花雨一样,满眼好春光。” “那可能真的很美。”黄幼薇抬头看了眼。 一道车灯,忽然从石子路尽头开过来。 驾驶的司机毫无人性地打着远光灯,两人都用手遮着眼睛。 黄幼薇说道:“岳哥哥,我得走了。” “番薯……” 黄幼薇笑道:“我明早来挖宝藏呢。” “嗯,好。”钟岳笑着陪黄幼薇走到车边。 黄三笠下了车,跟钟岳走到一侧,说道:“钟岳,谢谢你给幼薇一个快乐的春节。这么多年了,自从她哥哥死后,幼薇从来不过节,终于……如愿了。” 钟岳看到黄三笠浊眼里闪过的泪花,当年关帝庙前大马金刀而坐的地头蛇,想不到也有铁骨柔情的一面,“三爷客气了。” “我和幼薇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嗯。” 黄三笠拍了拍钟岳的肩膀,转身进了车。 车子驶走了。 钟岳坐在长椅上,独自看着这堆星火,发呆了好久。 第三四三章 曹公素回归 大年初二。 钟岳将幼薇图第一遍晕染,待墨迹干后,又上了一遍色,如此反复三次之后,用薄矾水浸泡凉山,如此一矾三染完成了。 出门的时候,那堆早已经没了星火的木炭已久未动过。钟岳那树枝拨弄开炭堆,找到了仨烤得外表焦黑的番薯,用手背触碰,尚有一丝余温,只是这丝余温,仅仅是让牙齿触碰到番薯的时候,不觉冷罢了。 这还是钟岳在凌晨三四点,重新生火,又等着火灭,将番薯丢入星火堆中保温,不然到了中午,早就凉透了。 想来黄幼薇的胃口不至于大到要吃仨。钟岳将其中一个拿出来,用一旁的木棍拍了拍,炭化的表皮簌簌地落下。钟岳剥开来,露出淡黄色的番薯果肉,这样白种的番薯甜度不大,然而软糯喷香,很和他口味。 吃完了一个,便觉果腹,然而两只手已经黑漆漆了,他看了一眼炭堆里的两个番薯,喃喃道:“看来是不会来了。” 旋即,他又觉得自己很好笑,钟不器,你在期待什么呢?嗯?! 大年初三,又一矾三染如是。 大年初四,亦如是。 最后两个番薯,再这两日晌午,被钟岳消灭了。那堆炭火清扫到了泥里——埋了。 三矾九染后的工笔图终于完成了。画中女子坐在钢琴前,侧脸便已经是倾国倾城,尤其是那抹浅笑,更是天真无邪。这种工笔画法,少有人能够画得出钟岳的水准来,泛黄的纸张由黄蘖汁浸染而成,千年不蛀。 也只有这样的纸色,才能将纯白给对比出来。 大年初五按照惯例是个迎财神的日子。 这日凌晨,钟岳又没睡好。家家鞭炮齐鸣,到了清晨,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让人心力憔悴。钟岳起身,看着窗外一夜过后的云山雾罩,喃喃道:“大概是真的不来了。” 昨晚睡不着,他又在院外生了一堆火,煨了几个番薯。清晨起来后,看到完好无人取的炭火堆,钟岳没有感觉到小时候那种探宝一般的心动,很平静地吃完了两个小番薯,一辆大众开到了桃林里,钟岳站起来,眉头一皱,喃喃道:“吃完了,才来?” 然而当看到走下车的人并不是黄幼薇的时候,钟岳脸上的笑意才淡了点,看来不是那丫头。 “钟总,钟总。” 钟岳看着西装打领,皮鞋在石子路上踩得咔咔直响的中年男人,问道:“你是……” “钟总,我是一点漆在徽州办事处的经理人李前程,叫我小李就好。” “李经理,这才大年初五,公司就上班了?这么敬业。” 李前程笑不出来,“哪能啊。公司初八才上班呢,只是有一件突发事情,这才来找您的。” “突发事情?这些平时不都是国青先生负责的?” “欧阳总让我找您。” 钟岳一听,欧阳国青一般都不是将事情揽给钟岳的,一定是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了。 “进屋说。” “诶,我把车子停边上吧?”李前程看着车子直接拦在石子路中间,便说道。 钟岳直接说道:“不用。直接进来说吧。” 钟岳替李前程倒了茶,坐在沙发上,问道:“是不是老墨厂那里出事了?” “您怎么知道?” 钟岳刚刚倒茶的时候就琢磨了一下,欧阳国青没有电话联系他,应该就是不想因为那边的关系,影响钟岳自己的生活,毕竟当初一点漆成立的时候,老爷子明确表示过,这些并不需要钟岳操心。 “说吧,这次又是哪位出面办‘好’事了?” 李前程说道:“之前咱们委托老墨厂负责生产的主要是【一点漆金樽】系列以及年前上市不久的【一万杵】系列产品,毕竟这两块比较靠人工经验,但是配方一直都是秘密不公布的,而老墨厂方面的黄副厂长,一直就配方的事情,搞小动作。” “这些人是疯了么?合作协议里明明写的是委托生产,搞得我们求他们似的。” 李前程喝了口茶,说道:“合同上规定的事情,自然不能由他们乱来,黄副厂长也只是在饭桌之余,和我接洽表达过这个意思。” “嗯,继续说。”如果单单是这样,钟岳也不相信李前程会特地跑过来跟他面谈,这种合同明文规定的事情,就算那个黄副厂长本事通天,想搞事情,也搞不起风声来。 “由于我们一点漆的销量陡增,所以现在高端手工墨业这块,短时期内很依赖老墨厂。” 钟岳点了点头,笑道:“然后他们就以此为要挟?” 李前程说道:“当然不是。只是有一个很不好的消息,之前z县的墨业龙头——曹公素墨业又搬回来了,还要做特色地方产业链,正在和刘厂长那里接洽。” “呵,真是阴魂不散啊。当初削尖了脑袋搬出z县,想着鱼跃龙门,现在闯得头破血流了,又要回来分一杯羹。” 李前程放下茶杯,“国青先生说,斗墨的事情,您看着办。” “斗墨?什么斗墨?”钟岳一愣。 “您还不知道吗?曹氏企业的前任董事长,徽墨非物质文化传承者——曹莫荣,邀请您参与徽墨文化交流会,地点就在徽州。年前曹氏和欧阳先生接洽提出斗墨,欧阳先生拒绝了,这次徽墨文化交流会,很有可能就是换汤不换药。” 徽墨,这并非是一个品牌,而是一个标志。 天下墨业出徽州,曹公素便是从徽州走出去的一杆最好标志。一点漆的所有墨,也都是以徽墨作为标识。 这次曹莫荣釜底抽薪,不惜放弃苦心经营的沪上老巢,转战回到徽州来,其用心显而易见。如果一点漆落得下风,那么徽墨这风向标,会慢慢指回曹公素这个品牌。 毕竟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墨锭品质的好坏口碑,都是随大流而走,其本身无法分辨好坏。之前一点漆的广告、商业销售、公关危机应对,这些都是提高品牌辨识度,曹氏墨业品质大不如前,却一下找到了他们的命门。 “老姜果然是老姜啊。”钟岳微笑道。 第三四四章 再出小荷山 大年初六,钟岳将那幅画作卷在报纸中,放入了皮匣内的一个硬纸筒内,换上了一身长款的呢大衣,叹气道:“看样子是不会来了……” 李前程将车子调转了车头,替钟岳开了门,“钟总,咱们是直接过去吗?” “去趟超市。” “超市?”李前程询问道。 钟岳坐入车子内,“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有。” 车子驶出小荷山,钟岳显得很淡定。李前程从后视镜内看着钟岳望着车窗外的样子,将车内的音乐旋小了一些,问道:“钟总,您打算去见那位徽墨大师来应战?” “嗯?” “哦,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毕竟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李前程握着方向盘的手捏紧了一丝。若是欧阳国青来此,李前程一句都不多问的,只是这位神秘的钟总,太年轻了。他是欧阳国青从欧阳国际出调过来的心腹,派往徽州,是肩负重任,若是被这个钟总搞砸了,倒了牌子,那么他的饭碗也就玩完了。 钟岳看了眼手机的信息,说道:“先去超市。” …… 曹莫荣已经是曹家最老的一辈人了,他的父辈,便是这里制墨的名家,他们祖祖辈辈,都是。那个黄金时代,他跟随父辈到了寸土寸金的沪上,家族企业,那时候还只能说是一个作坊。 那时候流传一句话: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住在浦东的,那都是外来讨生活的,各式各样的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就是如此艰苦卓绝的时代里,曹氏墨业脱颖而出,然而如今近乡情更怯,曹莫荣居然丝毫认不出z县的容貌来了。 “这里原来是大钟楼,现在没了。” “别看老墨厂这么大,当初啊,胡文开作坊就几间瓦房……” 曹莫荣凭借着儿时记忆,跟曹西岚讲述着古城旧事。 “等一下。”曹西岚忽然直起腰来,原本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立马严肃起来。 曹莫荣看着长孙如此,问道:“怎么?” 曹西岚扶了扶蓝牙耳机,“确定没错?” 等到消息之后,他便转头说道:“爷爷,果然。姓钟的回来了,而且盯梢的跟着,正在往市区跑。” 曹莫荣笑道:“西岚,我早就说过了。你还不够老练,一个钟岳就把你搞得分身乏术,这次爷爷带你来徽州,就是教你如何下一盘大棋。” 曹西岚心领神会地说道:“密切跟着他的一举一动,记住,跟梢车辆要不断换。” 曹莫荣说道:“待会儿去见见老墨厂的几个老伙计,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还记不得面孔了。” …… …… 钟岳去了一趟超市,买了几盒年货,便让李前程这个经理人在还没上班前当起了司机。看到钟岳如此备礼,开着车的李前程说道:“钟总,您要是见大人物,这些礼恐怕轻了。” “这还轻了?四千多呢。”钟岳吃惊地问道,按照顾秦提示的,这一套进口化妆品还有这套红酒,直接就是三千多了。如今钟岳腰包肥了,才敢这么大手大脚,若是以前……呵呵,疯了吧。年节送礼,不都是一箱橘子,一箱蛋糕解决的事情吗?就算是重要的朋友,顶多是一条烟一条酒。 李前程说道:“制墨名家,这随手一条墨就是上万,您这礼……要不我联系一下欧阳副总?” 钟岳一愣,“制墨名家?见了个鬼,谁说我要去见制墨名家了?” 李前程支吾地问道:“难……难道您是要去联系徽州的文联领导?” “呵呵,李经理,现在是节假日,去见他们干什么?我去见我未来老丈人。” “……” 李前程好气啊,终于明白以前陪太子读书的人是怎样窝火的心里了,这打打不得,骂又骂不得,你说城门楼子,他跟你唠胯骨轴子。 车子到了徽州市区内的高档排幢别墅小区内,还得有业主允许才能驶入。钟岳和顾秦说了之后,小区保安在接到对讲机内的放行命令后,才让李前程将车子开进小区内。 “李经理,你如果有事,就先回去吧。” “那钟总再会。” 看着钟岳这样一点不慌不忙,还有心情去见未来老丈人的样子,李前程觉得之前听公司里说钟总手段了得的传言,怕是以讹传讹吧。这愣头青,要不是生了个……不对吧,他姓钟啊。 钟岳拎着年货,终于是到了顾家别墅内。虽然是小区,但都是独门独户,还有院子,这样的别墅型小区,在徽州市区内都没多少户型,每一套价格动辄七八百万,有些都要上千万。 叮咚! 钟岳将礼品归到一只手,摁了下门铃。 “秦阿姨,您好。” 开门的那人笑了,“是钟先生吧,错了。我是顾家的保姆阿姨。” 顾秦走过来,听到钟岳这还没进门就出洋相了,便过来拉他,替他拿来拖鞋,说道:“怎么这么久?” “这不挑礼物嘛。” “爸妈,这是钟岳。” 钟岳看着从沙发上站起来的顾天昊夫妻俩,打招呼道:“顾叔叔、秦阿姨好。” 看惯了那些田间地头的村妇,钟岳再看秦婉容,这果然是金钱决定生活,生活决定品味,品味决定气质,那些被压榨成了生活标本的人,再谈金钱如浮云,那简直是胡扯。 “秦秦这都说了你半天的好了,可把你给夸上天了。” “阿姨,这是给您和叔叔的一点薄礼。” 秦婉容很有礼节地笑道:“这么客气干什么。” 给钟岳倒完茶水的黄妈将送来的礼拎走了,一直没说话的顾天昊看着钟岳一点也不紧张的样子,回想着当年他见老丈人的那会儿。即便家底殷实,当看到一脸严肃的老丈人时,说不紧张,但心里还是慌得很,怎么看这小子就跟回自己家一样?两次三次还行,但是现在……不合适吧。 “咳咳”作为一家之主的顾天昊轻咳两声。 秦婉容笑道:“嗓子不舒服要不喝点茶?” “钟岳啊,今年你们公司生意如何?” 男人嘛,要么谈女人,要么就只能谈事业了…… 第三四五章 跟踪 “少爷,目标从小区出来了。” “跟上。另外调查一下他去会客,见了谁,周一之前必须交到我的手上。” …… “少爷,目标坐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跟着。” …… 钟岳从顾家出来后,就拎着皮匣到了德宣斋。 庞军这里,之前断了有些日子货,等到后来,再供货的时候,已经是鸟枪换炮了。 “钟岳!” “庞哥,别来无恙啊。” 庞军看到完全变了个模样的钟岳,说道:“贵客,上座。” “你可别这样。” “哈哈,小子,真有你的,这才多少工夫,短短半年,居然搞得风生水起,这么大阵仗,难怪当初不跟我合伙呢。” 钟岳将皮匣放在桌上,“叙旧归叙旧,待会儿还得照顾照顾您生意呢。” “你可没少照顾我这小店了。要说你们产的这匹墨,真是没得说,难怪最近听说曹公素要重回徽州,墨业大哥地位不保,是来找场子来的。来,喝茶。” 钟岳笑道:“若是找场子,就该在沪上真刀真枪地拼,曹氏回徽州,已经是甘拜下风了。” “厉害厉害。以茶代酒,敬你。” “钟岳,听业内几个老前辈说,你封笔了?咋的,还真不写了?” 钟岳打开皮匣,说道:“暂时的,至于何时再提笔,得等机会。我来啊,是找庞哥你来裱一张画的。这徽州如今靠谱的手工装裱地方,不多了。” “这不废话嘛,我这里接手工装裱的活儿也越来越少了,有机器装裱省时省力,关键还是这门手艺要求太高,一两年的学徒,根本学不会,现在的人啊,又浮躁得很。” 钟岳一边拿出装画的纸筒,一边问道:“庞哥你我也是老朋友了,一直没问过你。这手工装裱比起机器装裱优势到底在哪里?我看那些机器装裱的,也很周正平滑呀。” 庞军笑道:“你呀,知其一不知其二。当然是手工装裱好了。这手工,加厚用的是宣纸,黏合用的是浆糊,可以反复揭裱,不伤画心,但这机器装裱,用的都是工业纸和胶水,一旦胶膜与画心粘合就很难揭掉,行话说一槽滥。懂点门道的人若是对作品看重,都会选手工装裱。” “那机器就不能用宣纸和浆糊么?” 庞军笑道“你个门外汉凑什么热闹啊。诶哟,机器真要能完全代替手工,我反倒高兴呢。手工装裱才值几个钱?每平尺顶破天二百块,你想想,我图什么咯。快给我看看,这次是什么大作要让我裱?” 钟岳已经将报纸卷开来,将那幅两平方尺左右的画作递给庞军。 “哟,这是工笔仕女图啊,诶,不对。”庞军乍一眼看过去以为是钟岳淘来的那幅古画,但一看里边内容,画上女子分明是在弹钢琴,这肯定是一幅现代画了,“这画中女子,奇怪,怎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钟岳笑道:“甭猜了。帮我将画裱好,手工的。我过段时间来拿哈。” “恩,装饰的锦缎呢,你挑下吧。” 钟岳选了一款很素雅简单的淡蓝色锦缎,和庞军交代了几句后,便出了德宣斋。 德宣斋二十米远处的行道树下,一辆黑色轿车里走出来一人,赫然便是曹西岚,“继续跟着。” 他看了眼德宣斋的招牌,冷笑道:“就怕你一动不动,终于找到破绽了。” 作为竞争对手,曹西岚早在沪上就开始调查一点漆的事情。制墨,无非就是工艺、原料和配方三个关键。前两样以欧阳国际的财力都容易办到,唯独配方,要能找到既合适现代化生产又能够将墨锭的古韵展现得淋漓尽致的,少之又少。 曹家虽然整个家族企业都搬离了徽州,但是在徽州还是设置有办事处的,专门派人寻访古墨的方子,这几十年收上来的也有不少,但是能够应用投产的毕竟是少数。 而一点漆居然能够在短时间内连发两款新品,来自徽州的钟岳自然是最可疑的对象。这回曹莫荣以徽墨传承做饵,所图甚大。 他走过车道,跨入到德宣斋中。 听到有脚步声,收了画作的庞军微笑道:“不好意思,小店还未营业。” 曹西岚微笑道:“怎么?这开门做生意的,还有拒客的道理?” “哪里。若是买点文房用具,自便。装裱之类的,得等到初十之后。” “您这里有墨卖么?” 庞军笑道:“瞧您说的,我们徽州的书斋里,笔墨纸砚,应有尽有。若是徽州不卖墨了,天下都无墨可卖了。” 这话虽然狂是狂妄了些,但是不吹不黑,徽墨占据墨业的别说半壁江山了,用只手遮天都不为过。 “听闻您这里有上好的一种墨锭,周身都无描金镂刻的,可是?”之前从搜集到的信息里,曹西岚知道在一点漆金樽系列还没面世前,徽州的墨业圈出现过一批质量上乘,却没有任何标识的墨锭,现如今看来,和这德宣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错。不过这批墨锭早就卖完了,您试试这款一点漆的金樽系列,手感无二。” 曹西岚笑道:“不,我就要那一批无标示的。” “那真是不好意思,真卖断货了,而且可能没货了。”庞军苦笑道。他当然知道,当初钟岳给的那批货,就是如今华丽变身的一点漆金樽系列了,无论从墨色、墨香以及光泽来看,就是如法炮制的,不过他是用这批墨时间最长久的人了,能够细微的感觉出来,当初那批没有标识的墨锭,工艺上要比如今一点漆金樽系列高上那么一个档次,这也难怪虽然金樽系列走俏,仍有不少老买主到他这里,寻求那款毫无标识的古墨来。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 庞军搓了搓手,“您还有什么需要?” 正是年节,要不是钟岳提前打过电话,这会儿他都还在家里休息呢,多做一笔少做一笔,带差不差的,无所谓。 曹西岚看着庞军的眼睛,问道:“我能见见制造那批墨的老师傅吗?” 庞军一愣,随即笑道:“抱歉,这是商业机密。” 曹西岚旁敲侧击地问话,并非是要找那批墨的余库,而是想知道那批墨究竟出自何人之手。生怕打草惊蛇,他也就不问得太过裸露,以免被庞军看出什么猫腻来,笑了笑,“那好,给我拿一款一点漆金樽系列吧。” 第三四六章 一步未雨绸缪的棋 钟岳本来回到县里的时候,想去黄家探望一下,然而上午刚去过顾家,他自问了一句,现在去黄家,钟不器,你想干嘛? 出师无名啊! 于是钟岳折返回下乡了。走到桃林前,看到停着辆车,他便驻足下来。 车门打开,是个不认识的老头。 若是平常大马路上,钟岳恐怕连脚步都不会停下来,只是现在,这里独钟家一户,来者自然就是找上门来的,是人是鬼就不得而知了。 “是钟先生吧。” “嗯,您是……” “鄙人曹莫荣。” 钟岳也是最近才将曹莫荣、曹西岚这几个名字回忆起来,不然他的印象里,姓曹的可能就曹丹青一人了。 “原来是曹老先生,不知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想和钟先生说几句体己话。” 钟岳拎着皮匣,并没有要请曹莫荣进去坐的意思,有些人他一张口,钟岳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厥词了。 “之前一点漆最困难的时候,曹西岚曹少爷过来,我都婉拒了。现在墨业的市场行情如何,曹老先生您应该看得明白,所以若是有关一点漆墨方的事情,我想多说无益了。” 曹莫荣笑道:“钟先生别忙着写结论。据我所知,您本人并不参与一点漆公司的运作,贵公司完全是欧阳家的人在运营,所以老朽有些话想让钟先生带给开山老哥,至于最后如何决定,在于你们。” “曹老先生应该有欧阳先生的联系方式吧,何必多此一举,来让我当传话筒呢?” 曹莫荣将一封信交到钟岳手中,笑道:“这是给你的。” 他拍了拍钟岳的肩膀,“年轻人,我和欧阳家打了十几年交道了,这件事我就是不想把你蒙在鼓里,所以我才让你来传信,免得到时候你被当成棋子,还乐在其中。茶我就不喝了,哦,对了,这是过两天徽墨文化交流会,我多备了几张给你,去不去,还是那句话,在于你。” “呵呵。” 钟岳冷眼旁观着曹莫荣的一举一动,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整个气场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仿佛钟岳如何决断,都与他要说的话丝毫无关。 车子这样开走了,钟岳眉头一挑,喃喃道:“你又怎知道我和欧阳家的合作方式?” 如果曹莫荣知道欧阳家与钟岳最秘密的股份问题,是钟岳百分百控股,那么他就不会千里迢迢过来下这么一大盘棋了。因为欧阳开山已经在开局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今天的局面了。 钟岳回到家中,给自己泡了一壶茶,一边看着曹莫荣的信,一边拨通了欧阳开山的电话。 “钟岳,新年快乐。” “欧阳先生,新年快乐。” 欧阳开山问道:“听阿明说,你封笔了?好端端的,干嘛不写了?” 同样的话,钟岳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看来书法上得尽快有突破才是。虽然钟岳经过之前以书入画的传承,有了质的飞跃,但是笔法归笔法,就像是慢慢积累的量变,而作品的诞生,则是质变,从量变到质变,还需要奇迹和灵感,这就是艺术的魅力。 没有量变的积累,妄谈质变,而传世之作,也仅仅是一个艺术家毕生作品中的佼佼者。 钟岳和欧阳开山简单地说了几句关于书坛的情况,又将话锋转回到正事上,“曹公素重回徽州的事情,国青先生想必已经跟您说了吧。” “嗯。” “今天曹莫荣拿了份信给我,说欧阳先生若是答应一点漆收归曹公素所有,那么他答应您,可能将曹氏影业的百分之五的股份作为交换条件。” 这件事情,曹莫荣让钟岳来跟欧阳开山说,可谓是其心可诛。一来,一点漆即便如今隐隐有成为墨业新兴霸主的龙头企业潜力,但整体的行业前景是不容乐观,整个公司如今能值五千万,已经是撑死了,但是曹氏影业的市值呢?三百多个亿。 百分之五——六个多亿,拿六个多亿,换一点漆,别说欧阳开山,就是钟岳都怦然心动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忽然有传来了一阵轻笑,“钟岳,你知道当初为何在说道公司股份问题的时候,我坚持让你百分百持股吗?” “明白,坦诚相见。” “没错。不管你我再如何洒脱,倘若利益上产生冲突,那么即便欧阳家占了百分之一,那么都有可能让我们的合作产生间隙。所谓我当初的未雨绸缪,就是为了防止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假若一点漆是欧阳国际扶持起来的子公司,你觉得曹莫荣抛出这么大的诱饵,董事会如何取舍?” “如果我是欧阳国际董事会,我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一点漆。” “那么,这是你我想要的答案吗?” 钟岳靠在沙发上,“我很佩服您。”某种程度上,这种未雨绸缪换个贬义词,那就是老奸巨猾。 “曹莫荣明白,我欧阳开山的胃口,不可能局限于墨业这一块,所以拿出这么大的股份来做饵。成了,那么有这份合作关系,欧阳国际势必不可能再去文化产业上做文章了,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收购不成,呵呵,想必你我间的关系也就不会毫无破绽了。” 钟岳听着欧阳开山的分析,和他之前预料的不错,“而且我相信,欧阳先生的胃口,不会是六个亿这么小。” “哈哈。钟不器知我!” “那我该如何处理比较稳妥了?”商业上的事情,钟岳觉得还是让欧阳开山指导一下的比较好,毕竟他心不在此。 电话那头直言不讳道:“我让国青全权交给你,你现在是一点漆法人代表,你决定。you can,jt do it(你行,去做吧)。”欧阳开山也不知道是心情极好还是抽了什么风,最后拽了句英文。 钟岳缓缓说道:“那我就……看来办了?” “祝好,钟总。” 钟岳挂了电话,咂摸着嘴,半响才想起什么问题来,喃喃道:不对啊,我想甩锅,最后怎么又成背锅的了? 第三四七章 真正的雅舍 徽州新兴产业区 曹公素企业研发部会议厅 一块信息板上,贴着不少照片,组成了一幅复杂的树状图。 曹西岚跟着曹莫荣进了会议室,不少骨干领导跟着进来,坐在了会议室左右。 曹莫荣看着信息板上的内容,说道:“开始吧。” “是,曹董。根据我们这些天的跟踪调查。目标主要接触的人主要是三个。德宣斋庞军、z县小篆李以及徽州文化名人柳梢娥。这三个可疑对象除外,还有盛天房地产的顾天昊以及有背景的黄三笠。” 曹莫荣手指敲打着桌面,眯缝着眼,“这么复杂……继续。” “再根据这几个接触人的活动圈展开的调查以及信息搜集,我们基本选出了几个能够制作出当初那批无铭文的墨锭制作者。汪明才、汪茂时、程卿……” “等等。”曹莫荣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忽然叫停道。 “曹董,有什么事?” 曹莫荣看着已经交到他手中的资料,摘下老花眼镜,说道:“你们做的工作,没有搞清楚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主讲人背后一凛,有些额头冒汗,“啊……还请曹董您指示。” “这些制墨名家,如果真能制出如此好的墨来,凭什么要让钟岳代理销售?他们干嘛不直接自己来做?” “这……可能是想要寻找更大的投资商吧。” 曹莫荣摇头道:“说不通。你们找的这些人,与钟家关系都太疏远了。我看,还是得从小篆李入手。这样,西岚啊,你备车,我要亲自拜访一下这个小篆李。” 曹西岚说道:“此人逢一三五会客,而且有腐儒之气,虽以刻章为生,但平生交好之人,都是一些清流文人。我让人约见时间排在下周三。” “这样啊……看来世外高人藏在民间啊。” 曹西岚犹豫道:“那这次周末的徽墨交流会……” “正好看看,来者何人。” …… …… 年过初八,其实年味也就淡下来了,加上钟岳走亲访友的机会就少,他母亲那边,算是彻底不走动了,那次送贺礼之后,钟岳就彻底撇清了关系,并非他绝情,而是有些人,他留不住。 进入笔法系统后,钟岳看着神人九势演化之后的太极墨韵,这样的心态,他已经静心参详三日了。 阴阳相合,这一奥义,贯彻了整个古典哲学体系,不仅是书法绘画,就连武术、中医上,都是以其为中心的指导思想。钟岳静心参详之后,还是感悟良多的,尤其是在传承张僧繇【画骨八法】之后,与【永字八法】的融合,使得他对于神人九势的感悟更加深刻了,这才使得神人九势再次进化。 钟岳如今在笔法上的造诣,不能说登峰造极,但是可以说是了然于胸,缺的或许就是一个类似于当初国赛时候那样的一个契机,能够让他酣畅淋漓地发挥出来,或许有朝一日,他也能够像书圣羲之那样,在兰亭某处,写下流传千古的书作来。 嘶。 正当钟岳在系统内眼睛扫到任务栏的边上时,忽然又发现了个小窗口。 “真行啊,现在都不带提示了,还好我眼睛尖。”钟岳喃喃了一句。他敢发誓,这个小窗口之前绝对没有存在过,今天进来是第一次看到。 “声望值?这什么玩意儿?” “系统提示:宿主当前雅舍已处于中级水准,要达到高级雅舍,需要提高宿主声望值。” 钟岳有点明白了,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这高级雅舍的声望值,就是要有那种小篆李住的地方,宾客盈门、文人骚客,常聚于此的感觉。真正的雅舍,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原本对于此次徽墨文化交流的态度,钟岳是打算置之不理的。毕竟墨品的质量,确定了一切。如今以一点漆的品质来讲,金樽系列和一万杵新品,完全可以算是高端产品了,不会因为曹莫荣为主的徽墨非物质文化传承者诋毁而受到什么销量上的问题,但是既然要提高声望,那么就不能一直都这么低调了。 “开启新春抽奖。”钟岳想起来,还有三次抽奖机会,当初太困留着,一直没用,好久没有抽奖的他,如今面对这样接连三次的抽奖,还是有所期待的。 “宿主是否确定开启抽奖?” “确定。” 一阵流光闪过,这次的抽奖页面,也是换成了华丽的大红色转盘。钟岳从里边一眼扫过去,对于笔墨纸砚的追求,其实有那支秘传鼠须小毫,他已经足够用了。毕竟系统出品,经久耐用,这样的神器,自然是不易损毁的。 他的注意力转向底下的那些特殊类别。 【紫檀八仙镇】:中品纸镇,可令宿主定心养气,波澜不惊。 看到这个效果,钟岳还是很心动的。书法,就是在静中取动的艺术手法,首先对于书者的心境要求很高。为什么初学者提笔之后老是手抖,自然就是心沉浸不下来,所以手就抖了。等到掌握一定书法知识,练习到一定程度后,自然不会手抖,不但不手抖,而且水准高的书法家,提起笔的时候就能做到屏息凝神,心平气和。 往往杰出的艺术家,诸如钢琴大师贝多芬。当他弹完琴后,发现底下听众都哭了,他居然能够笑着说:“嘿,你们都是傻子。” 这就是大家风范。 以前系统产出的笔,对于定神静气上的帮助都是微乎其微的,然而看到这个【紫檀八仙镇】的时候,钟岳还是非常激动的,终于又出养眼的东西了! 他再往下看的时候,发现这次新春抽奖的奖品还是异常丰厚的。 【徐悲鸿画马秘法】、【李可染画牛秘法】这些秘法类的奖品,以往抽奖,能出一个都已经是不错了,这次一口气居然有三四个! 然而对于这些让人怦然心动的秘法,钟岳尝过一次苦头后,这一回再也不上这个当了。因为没有对应的画法,这些玩意儿,就是鸡肋…… 第三四八章 鸡肋鸡肋 开始抽奖! 流光运转,一道拖着长尾的圈在一格一格的转盘内不停地旋转。钟岳心里是有几个看好的东西,但是抽奖这东西就看命了。 叮! 声音停了。 钟岳朝转盘上看去,那光圈定格的位置在转盘的上中位置,然而钟岳还没细看到底是抽中了什么东西,那停下来流光忽然再一次迸发出来两道炫目的流光来。 这是幸运爆爆爆! 钟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波不亏啊。这应该是他第二次触发幸运爆爆爆了吧。三个奖励品,那不论抽到什么,钟岳都感觉是赚到了,总不能运气这么背,连续三张宣纸吧,那就绝对是暗箱操作了。 叮! 叮! 连续两声尘埃落定,钟岳看向转盘上的定格位置。 【狼毫提斗大笔】: 墨法控制大幅度提升 笔法提升:百分之一 定力增幅时间:二十分钟 灵感加强期:一小时 附加特性:酒醉神清 【徐悲鸿画马秘法】 【李可染画牛秘法】 三件奖品,除了这个【狼毫提斗大笔】目前来说对于钟岳有点作用,这下面两个秘法就有些鸡肋了点,这配套的画法,钟岳目前还没有,去商城购买,估计倾家荡产也只够买一部的。 如今,齐白石的虾,徐悲鸿的马,李可染的牛,民国三大巅峰画师的拿手画技都在钟岳之手,以书入画之后,将来画坛之上,钟岳横空出世,恐怕比如今在书坛崭露头角更要来得烁古震今了! “宿主是否选择领取奖品?” “领取。” 钟岳将奖品收入到包裹之后,说道:“继续抽奖。这回抽到的奖品,差强人意,还有两次,不知道能有什么收获呢。” “宿主抽奖次数已用尽,即将关闭抽奖页面,请宿主尽快退出。” “嗯?”钟岳一愣,“不还有两次……卧槽,感情是一次性抽完了?”他还以为又触发当初那样的幸运爆爆爆了,然而听到系统提示后,他才渐渐琢磨过来,这是一次性抽完了三次奖! 看着包裹里躺着的两本压箱底的秘法,钟岳只能感慨道:“鸡肋鸡肋,食之无用,弃之可惜啊。” 他断然是不可能将所有的成就点都用在购买画法上的。如今钟岳的画法,在吸收了张僧繇的画法之后,有了质的飞跃,但是画师各有擅长的物象。齐白石的虾、白菜画的好,但是让白石翁画马,可能就画得不咋滴了,这也无可厚非。 如今钟岳的画技,吸收了王希孟的青绿山水、郑燮的墨竹、徐渭的泼墨花鸟、齐白石的墨虾、张僧繇的人物佛像,可谓物象丰富的大画师了,只是学得过于庞杂,他再次盯着系统上方不会消散的墨韵太极,喃喃了一句,“现在要做的,看来是融会贯通,并非是再多增添什么画技了。” …… …… 下午李前程又来了。他问过欧阳国青之后,得到的答案已经是那句——全权由钟总负责。一头雾水的李前程,眼看着徽墨文化交流要开始了,这山沟里的钟总依旧是太师爷似的一动不动,这可急死了李前程了。 “钟总啊,这周末的徽墨文化交流会,您怎么看?” “去呗。”钟岳换了一套衣服,准备出门。 李前程琢磨道:“这曹莫荣来者不善,到时候突然发难,钟总您可有什么防备吗,我看还是找些老师傅过来撑场面。” “不需要。” 李前程皱眉道:“钟总,您不要大意了,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事关公司发展,不能轻视。” 钟岳看着李前程如此郑重的样子,将外套穿上,问道:“李经理,外面冷吗?” “啊?”李前程有些莫名其妙,“哦,不是很冷。” 钟岳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就不带围巾了,走吧,咱们出发。” “去哪啊?” “您这过来一趟,难道不会市区去吗?” “要回的。” “那不就成了,顺风车,载我一程。” “……” 司机李前程。 …… …… 钟岳搭着免费的顺风车到了市区,到了德宣斋,将裱好的画取来,细细观之,自己这幅作品,还是非常满意的。黄幼薇本来就生得好看,用工笔三矾九染,勾勒出素胚,更加美了。 现代的工笔画,往往不采用三矾九染的古法,有一点很重要的因素在于华夏画坛在近现代写意大过工笔。近代十大画师,都是写意为主,工笔的技法稍加运用,但是纯粹的工笔技法上,稍有精通之人,像钟岳这样,上呈魏晋南北朝之法的,更是无一人。 庞军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能有这样的画工,如果不是他藏得好,要是让别人看到这幅画,必然又是轰动一时的佳作。 取完画后,钟岳心情反而变得有些忐忑不安了。 李前程已经被他打发走了,交代了两句,周末别忘了去文化宫才加徽墨交流会,就径直坐上回县里的大巴车,一路上都在思索着,到底该怎么说。 下车之后,在车站附近,钟岳盯着柴油桶烤着的番薯,看了很久,慢慢走了过去。 “帅哥,吃个烤番薯吧,味道好着呢。” 钟岳盯着桶上已经烤出糖水来,亮晶晶地粘在表皮上的红心番薯,说道:“怎么卖?” “不贵,五块钱一斤。” 钟岳笑了笑,要知道他们乡里卖番薯,五毛钱一斤,这买卖,真是暴利行业啊。他们一点漆的墨业虽然走的是高档精品,但是墨的成本贵得惊人,金樽系列就不提了,【一万杵】配方简单,这成本都让钟岳暗吃一惊,主要还是原料的稀缺。每两的成本价都在一百左右,而卖价不过每两三百五,也没有离谱到十倍的利润。这还仅仅是物料成本,还不包括人工、广告、包装等等。 钟岳买了个番薯,握在手里,感觉暖暖的,这样块头的番薯,本来也就八两多点,然而一上秤。 小贩露着黄板牙笑道:“一斤三两,收您六块五。” 钟岳笑道:“可够沉的呵” 小贩装好了塑料袋,彼此心照不宣地笑笑,“那是,糖分足,沉!您吃吃,甜着呢。” 钟岳握在手中,准备去找画的主人,然而总觉得不好,便提前打了个电话。 “喂,是三爷吗?” “钟岳?” “幼薇在家吗,之前她让我画了一幅画,现在裱好了,想给她送来。” “幼薇出国了,难道那晚她没跟你说?” 钟岳手中的番薯掉落在地上,心有点乱了…… “原来这幅画,不是替她自己画的啊……”钟岳恍然大悟。 第三四九章 老墨厂的忧伤 钟岳拿着画,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落地走到了老墨厂。 黄幼薇出国了,想起那夜星空下的对话,可能黄幼薇说的,她也要去寻找她想要的生活了。钟岳理应为她感到高兴,人就是要有追求,钟岳在书画之道上砥砺前行,有他自己的追求,看到这个向死而生的女孩,去追求她生命的意义时,忽然有一种释然。 他一路走,一路思考着。 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有一种从心灵深处满溢出来的不懊悔,也不羞耻的平和与喜悦,那才是每个人所要追求的人生价值。 马上就要过元宵了,z县老街上店铺都早早关门了,虽然年味比初八前淡了,但是都还在年尾的休闲中自得其乐,所以与其做着几桩开门红的生意,不如早点回家窝着。钟岳走到老墨厂,门卫之前的老头不见了,反而来了个年轻的保安。 钟岳刚要进去,却被保安拦住了。 “你哪位?” “我找刘厂长。” “刘厂长?这里没有刘厂长。” 钟岳皱眉道:“没有刘厂长?刘光明刘厂长。” 保安说道:“退休了,现在只有黄佳义黄厂长。” “那我就找黄厂长谈一谈。” 保安笑道:“你有会客通知么?没有的话,还是走吧。” 钟岳有些好笑地说道:“老墨厂是我们公司的合作方。” “我电话询问一下。”保安将铁闸门关了,自己进到传达室里打了个电话,然后出来说道:“请把你的身份证交给我,待会儿出来的时候,再还给你。” 钟岳看着保安一脸严肃的样子,将身份证递给他,换来一块挂牌,一看上头还写着贵宾通行证,不觉有些气笑了。 老墨厂,说好听点是个厂子,但是说得难听点,也就是不到百人的作坊,真的把自己看得太像回事了吧。 钟岳自然不会去找那个黄厂长,之前听李前程说过,这黄厂长一直想要一点漆的配方,很明显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这次过来,钟岳本来是想找刘厂长谈谈,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人事变动,看来与老墨厂的合作,肯定是要出问题了。 他径直朝墨房走去。 这里他来过很多次,早就熟门熟路了。本来与老墨厂的合作关系,还要进一步深化,钟岳并不是一个只图利益的商人,更想把这份手艺传承下去,光靠他一人的努力自然是做不到的。 当他走进墨房的时候,看来当初带他的老胡还是几十年如一日地拿着铁锤杵墨,便走过去说道:“胡师傅。” “钟岳,不对,钟老板。” “什么老板,我只是个游手好闲的,过来看看大家。” 墨房里这些年纪都上五十岁的,是老墨厂最后一匹工人了,钟岳从角落依稀看到两个年轻人,问道:“没有年轻人过来学习么?” “老黄上台,把你们厂子派来学习的那帮年轻人给赶走了。” “这个老黄啊,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们老墨厂多久没年轻学徒了,好不容易来了一批,居然被自己人赶走了,唉,真是荒唐。” 钟岳问道:“他到底想干嘛?” “还能干嘛,老刘本来当得好好的,这孙子准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现在老刘强行被辞退了,他捡着鸡毛当令箭,把门卫的长根也辞了,要不是我们这些个老骨头还有用,他估计连我们都想辞。” 钟岳说道:“是不是曹家的人做的?” 胡师傅点头道:“八成是的。最近在传,曹家从沪上搬回来了,要收购老墨厂,在徽州建新的特色徽墨产业,老刘当初不同意,现在才过了个年,就成了黄康当厂长了,这世道,人心险恶啊。” “胡师傅,虽然我之前也在老墨厂待过,但是毕竟后来合作,我是代表一点漆过来接洽的,所以现在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吧,自从你们厂子的原料断了,现在我们过完年在生产的东西,又是之前那匹劣质的材料,你要知道,之前我们厂子里出产的墨锭,出厂价才两块五毛钱,你说说我们哪有什么利润。你们送来的原料,我们负责加工,老刘还给红利,去年我们都赚得比过去两年的钱还要多,唉,害人呐。” “他一人吃饱,现在搞得我们大家挨饿。” 钟岳看着墨房里几个老师傅叫苦不迭,说道:“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来我们公司,高薪聘请大家指导我们工厂里的墨工。” 虽然这种挖墙脚的事情不厚道,但是钟岳听到这些老师傅们一个个唉声叹气的,就干脆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想法。确实,解决这件事情最方便的方法,那就是将老墨厂里所有的师傅都给挖走,留给曹莫荣一个空壳老墨厂。 胡师傅笑道:“你请得起我们嘛。” 钟岳一愣。难不成这些老师傅们也要坐地起价了? 看到钟岳一脸懵逼的样子,这十几人也都笑了,“行了,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我们这些老人,在这老厂子里工作了一辈子。人磨墨,墨磨人呐。咱们都五六十了,钟岳啊,还能有多少日子?咱们口上说的是工资,但是心里最担心的还是这门手艺得不到传承。咱们制墨,不可能是单飞的,是一个团体,所以各有各的顾虑,这些年风雨沧桑这么多年了,都知根知底的老伙计了,你真挖我们走啊,也不会走的。” “是啊,老黄当了厂长,也知道我们这些人,除了老墨厂啥地方都不会去,所以才笃定地搞他的升官发财大计,但是却忘了一点,做墨人,本本分分才是真。” 钟岳再一次被触动了,这份匠心,值得敬佩! 这份坚守,值得他来守护! “钟岳,我们都老了,徽墨的价值,你们年轻人能挖掘,那你们就去搞,之前也有人搞什么陶宝的,现在徽墨既非必需,工艺又如此繁琐,按照市场规律凑销售热闹毫不合算。我们只想一门心思做品质最靠谱的墨。” 钟岳朝这群双手黑到永远无法洗干净,心灵却比任何人都干净的匠人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徽墨不衰!匠心永存!” 第三百五十章 烂人 徽州的文化宫,一般都承办各类文艺活动。诸如书法笔会、绘画沙龙等等,这次徽墨交流会,更是牵动着不少徽州文化名人的心。 这几年一直在将保护传统技艺,然而看着慢慢消失的古法技艺,单靠非物质文化申遗,远远不够的,让这些技艺活起来,创造出艺术价值,那才是拯救它们的源头。曹公素的再次回归,无疑是给徽墨注入了一股强心剂。 然而有人欢欣鼓舞,有人却并不看好,总之,无论如何,徽墨的传承,确实断代了。钟岳昨日走了一遭老墨厂,除了后边阴房里着色描金的地方还有年轻人的身影,最考验墨品的点烟、和料的墨房里,都是五十岁以上,以老胡为代表的老师傅了。这些工作钟岳都干过,辛苦不说,还考验人的耐力。 人磨墨,墨磨人呐。 “钟总,这位是徽州制墨名人徐棋徐老师,是我请来助阵的。” “钟总您好。” 钟岳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衣冠楚楚的徐老师,看着伸过来的手白净得简直比年轻人的手还要细嫩白净,这一看就不是个制墨匠人。也只有钟岳在系统内制墨,这双手才没有被油烟熏得焦黄,当初钟岳才干了一个月,这双手就永远洗不干净了似的,黑黄黑黄的。而这位自称制墨名家的,一看就是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假大师。 “徐师傅,你好。”钟岳和这徐棋徐师傅握了握手,“您制墨几年了?” “不瞒您说,我们家祖上就是制墨的,先祖徐斗山,当初都是督制御用的墨品,配方和手艺,辈辈相传,如今到了我手上。” 徐棋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在炫耀着自己,然而在钟岳看来,再如何牛,照样也是个花架子。 “那您还没说,您制墨有几个年岁了呢?” “这个,四……四十几年了吧。这次李经理找到我,说是贵公司在聘请古法徽墨的专家,想请我出山,本来早就有归隐之心,我是仰慕钟总您的书法造诣,这才勉强答应的。” “这样啊……” 徐棋微微一笑,“是的。” “我何德何能,怎敢因为这些小事劳烦徐师傅出山呢?既然徐师傅您已经收山,那我就不叨扰您了,而且我这入场券也只能带一人进去,除了李经理,那就没了。” “欸?” “再会,再会,改日再来拜访。”钟岳说罢,就拉着一脸懵逼的李前程进了文化宫。 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徐棋,没想到落得这等田地,瞬间懵了,站在文化宫外,呢喃自语道:“这……什么意思?用力过猛了?” 李前程被钟岳带进了会场,也是一脸懵逼,“钟总,你带我进来干啥啊,我啥也不造啊。”李前程急得连方言都带出来了。 钟岳说道:“你不知道,你以为那个骗子懂?” “他是骗子?之前面试我看他的资料还有讲得东西,都头头是道的啊。” 钟岳摇头道:“一个制墨制了四十年的人,你说他一双手干净得连老茧都没有,你觉得他是用脚在制墨?” “……” 李前程不好意思地看着钟岳,说道:“钟总,真是不好意思,毕竟我……” “不能怪你。毕竟制墨的手艺,你也不懂,你是搞销售和接洽墨厂的,所以被人骗了也正常。” “是我办事不力。” 钟岳笑道:“没有怪你的意思,咱们进去吧。” “可……钟总,你我两人都不懂制墨啊,这进去不出洋相么?” “没事,进去再说。” “……” …… …… 展厅内放着高雅的古典音乐,钟岳看着这交流会上个个西装笔挺的人物,不由笑了。 这哪里是徽墨传承文化交流会,简直就是借着徽墨的名义,发起的商业活动,这里的人,没有资格代表徽墨,也没有资格来组办这样的活动,钟岳原以为,至少有一些从事在一线的徽墨匠人过来,但是放眼望去,无一人过来,老墨厂的师傅们,同样没有过来一个人。 李前程看着曹西岚边上,穿着西装,正在谄媚地和曹西岚说着什么的老头,侧身说道:“钟总,那人就是黄康。” 钟岳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向战台上陈列的墨品,不由笑出了声,这徽墨难道改姓曹了,怎么都是这曹公素的产品,好像曹公素就是徽墨的代表似的。 “钟总,李经理。”黄厂长春风得意地走过来,朝钟岳微微一笑。 “黄厂长。” 黄康单手插在裤袋里,说道:“昨天听传达室的保安说,钟总您来找我过,怎么没有会面呢?” “黄厂长公务繁忙,我就是进厂子转转,不敢叨扰您呐。” 黄厂长笑道:“钟总真是说笑了。我这跟李经理提了好几次,想要和钟总您照面,都被拒绝了,真是很遗憾呐。” 钟岳笑了笑,看到曹西岚走了过来,便道:“刘厂长怎么好好的,就退休了呢?” 曹西岚玩味地笑道:“刘厂长年纪老了,思想跟不上潮流了,所以就退了下来,怎么,钟总有意见?” 钟岳不说话,一边的李前程则看不下去了,说道:“曹总,我们钟总只是关心刘厂长,您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各位来宾,请大家按照邀请函内的座次,依次入席,我们徽墨文化传承交流会有一个短暂的开幕仪式。” 曹西岚笑道:“钟总,听说你们一点漆的产品,原料从各地高价收来,然后运到老墨厂,这摇身一变,就打出徽墨的品牌来,真是令人羡慕呐。” “你们曹公素,不是也以徽墨自居么?” “呵呵,我们有资本,您呢?” 钟岳看着曹西岚有些挑衅的眼神,“我是徽州人。” “哈哈,有趣。徽州人办的企业,做的墨锭就是徽墨,那我要是迁户口迁到京北去做烤鸭,是不是也可以叫做京北烤鸭了?” 曹西岚跟黄康笑着离去。 李前程的脸色很难看,说道:“小人得志。” 钟岳拍了拍李前程的肩膀,说道:“咱们也过去坐吧。” “钟总,还待在这儿?”李前程真想说,别在这里受辱了。 钟岳不在意地说道:“对啊,要不怎么知道这群烂人能放得出什么响屁来呢?” 第三五一章 你们懂墨吗? 场内的人坐齐了,有模有样的。李前程说道:“这次来的,除了徽州当地的一些制墨企业,京北的得一阁也派代表过来了。” “得一阁不是专门做墨汁的么?”钟岳了解过目前国内的墨业厂家。 一百多年前,谢崧岱先生在京北琉璃厂发明了墨汁,得一阁由此诞生。历经百余年,这个老字号在墨汁行业的地位,无疑是业内巨头。一点漆也在做墨汁这块,但是相比较墨锭的销售额,显得微不足道了,而且市场份额也是占得不多。 但是无论墨汁如何发展,都逃不开工业二字的标签。墨汁要想长久保存,自然得添加稳定剂、芳香剂等等,所以一瓶墨汁的价格,不可能很高,在这个时代,墨汁只能算是中低档产品,永远也不能走向高端产品的行业。 之前曹公素墨锭和墨汁两块都有不错的份额,但是如今被钟岳的一点漆抢占了墨锭这一块市场之后,原本逐渐放弃的墨汁领域,又被得一阁占得了大的市场,可谓是两头受阻,这次曹氏重回徽州,牵动了不少墨业的大亨。 “下面,让我们有请徽州墨业协会社长致辞,大家热烈欢迎。” 钟岳眉头一挑,“还有这么个协会?” 李前程将资料往钟岳手上一递,说道:“钟总,您看。” 不得不说,李前程的功课还是做得挺不错的,钟岳翻看了一下,大抵都是徽墨的一些地方企业、收藏徽墨士人组织起来的民间工会,难怪一个个都西装笔挺的样子,感情这就是一个商业协会啊。 “感谢各位墨友们能够幸临此次徽墨文化传承交流会。我们徽墨传承千年……” 钟岳听着一堆套词,都快要困得睡着了,无非就是歌功颂德,吹嘘自己为了徽墨文化做了多大多大贡献,这些,说者无心,听者自然也明白真假,不过必要的时候,场馆内还是鼓起了热烈的掌声。 “值此之际,我们更是迎来了一个喜讯,那就是曹公素墨业的回归,为我们徽墨注入了一股新生力量,下面让我们隆重欢迎曹公素掌门人,徽墨非物质文化继承人曹莫荣,曹老先生致辞!” 钟岳看到穿着朴素地中式对襟开衫的曹莫荣缓缓走上了台上,说道:“李经理,你这里有曹公素产品的具体资料吗?” “有。”李前程就像是一个资料库似的,又把资料递给了钟岳,“只是这些都是市场和用户体验上边的资料,至于专业性的方向……” “专业性的地方我来就好。” 李前程讪讪一笑,心里却暗道:您?年轻真是好,说话都不用顾忌后果的。 “我们徽墨,是华夏民族的瑰宝!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当然得继续传承下去,不光得传承,还得弘扬。曹公素这些年一直以弘扬徽墨,坚持古法的创业匠人身份,潜心制墨,去年的年销售额,更是突破了八千万!” 对于其他行业来说,八千万这个销售额,可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与曹氏影业的利润来说,更是相形见绌,但是在墨业来说,能突破一千万这个大关,在徽州就是个著名企业了,所以曹公素这次折回徽州,让这些徽州的墨业同行们如履薄冰。 “但是,如今有不少无良商人,他们冒充着徽墨的名号,欺骗消费者,影响了徽墨的声誉不说,还更加猖獗地打压同行竞争者,不惜诋毁、竞价,弄得整个墨业价格混乱,这是我们这些老匠人所不忍的地方!” 钟岳玩味地看着慷慨激昂的曹莫荣,合起了资料,从这份报表来看,去年曹公素销售额在八千万,而一点漆的销售额才四千万,行业巨头依旧是曹公素,只是一点漆的上升速度着实太快,让曹莫荣感觉到了不安,这才开始着手布棋。 钟岳说道:“李经理。” “钟总什么事?” “你觉得他讲得怎么样?” “额……您说呢?” 钟岳笑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说到诋毁,当初月饼事件,钟岳就怀疑是曹西岚搞得鬼,后来曹公素数十款畅销墨锭全线降价,若不是一点漆的新品【一万杵】占住了中档墨锭的定位,恐怕又是一场惨烈的价格战,现在在曹莫荣的嘴里,反倒是将枪口对准了他们,这种厚颜无耻的行径,也只有这种老狗能处之泰然地说出口了。 “所以我倡议,我们徽墨应该有自己的行业标识!让那些假冒伪劣,不能再这样肆无忌惮地猖獗下去了!” 李前程心头一紧,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 一点漆不是老牌企业,如今的强势崛起,让不少业内同行眼红,如果这样的地方性标识一旦有组织地成立了,对于他们来说,那将是雷霆一击。 消费者很多情况下,都是有从众心理的,一旦徽墨成了墨业的标识,而某一品牌没有这样的认证标识,那么潜意识里就被淘汰了。 在场不少都是本土企业,虽然对于曹莫荣提出的这个地方标识不怎么感冒,但是也不反对,至少他们之中不少人,已经提前和曹莫荣洽谈过了,所以此话一处,立马引起了热烈的掌声。 “曹老说得好!” “是啊,我们徽墨,应该树立起这样的意识。” “不错!这个法子好,让那些假冒伪劣,以次充好的企业趁早倒闭!” 曹莫荣微笑地看着钟岳,两人目光对接。 老曹城府极深地笑着。 一步棋,就能将死一点漆,这就是他这回设的局。只要一点漆没有了徽墨的光环,那么高档墨锭这一块的消费者,都会对这款墨失去认可。 这并非是空穴来风,就像有些企业,产品确实很好,但是死在了营销手段之下,如果这次徽墨行业真的将一点漆排除在外,对于一点漆来说,那将是灾难。 钟岳看着似乎是奸计得逞的曹莫荣,叹了口气,本来真的不想和这群烂人打交道,但是记起昨日那群老匠人忧心忡忡的眼神,钟岳真的不能做到视而不见。 他站了起来,淡定地说道:“喂,你们懂墨吗?” 第三五二章 一盘杀棋 虽然钟岳没有话筒,但是在场的人不多,钟岳这句话,他们也都听到了。 不少人纷纷转过身来,抬头看着站起来的钟岳,心说这人谁啊,这么狂。一看是最近有点小火的钟岳,也就不奇怪了。 “钟总您这话什么意思?” “您说我们不懂墨?”那人手指反指着自己,露出一副老资格的样子,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破天荒的笑话。 曹莫荣看到钟岳站起来了,便更加得意了,他料到钟岳会按捺不住,便说道:“钟总的一点漆墨业,是沪上的新兴品牌,这次是我们徽墨文化传承交流会的特邀嘉宾。” 这句补刀,在场的人都听出来味道了。什么是特邀嘉宾,话里的意思你是客人,并非在这个徽墨的圈子内。 “我说,你们懂墨吗?” 一位油光满面的老总站了起来,“钟总,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怎么不懂了?这里在座的,哪一家企业不是经营十几二十年的老牌了?你要来说教,也不打听打听,我们都是挂牌企业,都是受到地方认可的。” 曹莫荣见到钟岳犯众怒了,心中更加窃喜,“钟总,你要不上来说两句,让我听听有何等的高见?” 钟岳看向周围还有不少记者,自然明白曹莫荣想要玩什么把戏。只要钟岳言辞激烈一些,怕是会对一点漆的企业形象造成很负面影响。曹莫荣巴不得在这种场合下,钟岳能够吃枪药似的来抨击他们呢。 “徽墨,自古以来就是整个华夏民族的瑰宝,又不是企业的护身符,凭什么来当成识别标识呢?墨好不好,质量才是王道!古法制墨,都是用枯了的松根点烟取墨,加之野生麝香,如今黄山上的松柏不让砍伐,野生麝也禁止滥杀了,试问若论真正的徽墨,哪一位敢拍着胸脯站在鄙人面前,义正言辞地说——我,就是徽墨的代表?!” 质地优良的古松,很难寻觅,所以好在一点漆的两张古方都是油烟墨,质量这才没有受到影响,这也是曹莫荣一直心心念念的地方。 徽墨主要原料是烟和胶,还有一些中草药。如今资源渐渐稀缺,配方质量愈发堪忧,比如过去用的麝香是野生的,如今变成圈养的,品质就降低了;以前的松烟是烧老的枯死的松树根,油脂含量极高,而现在根、茎、叶全都烧掉了,松烟质量大不如前,但是曹公素的很多墨锭,若是把松烟换成油烟来代替,质量就下降得更多,还不如质量下降的松烟墨。 一点漆在原料上的把控,一直都是有严格标准的,这一点,也受到了老墨厂那群匠人们的认可。一点漆能够迅速崛起,并非全然靠着两张古方,欧阳国际虽然没有入资,但是原料渠道,很多都是从欧阳国际来的,这也是为什么老墨厂之前的一两墨锭出厂价只能是几块钱,而一点漆金樽系列,就敢拍着胸脯卖一两上千,因为成本、质量摆在这里! 李前程已经被钟岳完全震惊到了。他没想到,看似一窍不通的钟总,居然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这一顿内容充实的批判,简直像是一个有几十年经验的制墨匠人,那种话语里面的自信和从容,绝对不是背演讲稿子可以做到的。 原本歌功颂德,欢聚一堂的笑脸人们纷纷面露尴尬起来。 钟岳说出了徽墨行业的痛来。为什么徽墨的总产值,不如得一阁卖的墨汁销售额?用墨锭的大多数都是有一定层次的书法爱好者,他们对于墨的质量要求比一些初学者高很多,徽墨的原材料成了迈不过去的坎,现在生产的徽墨,与二十几年前的根本没法比,更加别提与明清鼎盛时期的徽墨质量比较了。 曹莫荣眯缝着眼,说道:“但是据我所知,一点漆生产的两种墨,都是漆烟墨。徽墨自古以来,都是以松烟为主,这不是欺世盗名是什么?” 黄康立马站了出来,“对,这个我可以证明。之前我厂就替一点漆代加工产品,所有产品,都是漆烟墨,并非松烟墨!” 钟岳微笑道:“曹老先生,那贵公司的墨锭,是否是正宗徽墨呢?” 曹莫荣不答。 然而马屁精已经帮着说了,“钟总,曹公素是从徽州走出去的,怎么可能不是正宗徽墨呢?是吧,曹总?” 曹莫荣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钟岳说道:“那若是一点漆生产的松烟墨质量高于曹公素的品牌墨,是不是就是正宗徽墨了?” “哈哈。”场内不时有人笑出了声。 “呵呵,钟总您可真能开玩笑。” 黄康如今俨然成了门下走狗,“关键是贵公司没有松烟墨啊,谈什么正不正宗的?” 钟岳说道:“曹总,您不是一直想和我斗墨吗?要不借此机会,咱们两家比一比,看看谁家生产的松烟墨质量更好?” 曹莫荣看到钟岳一副处之泰然的样子,转头看向曹西岚,看到自家孙子点头确认的模样,就说道:“正有此意!” 若是比漆烟墨,金尊系列还有一万杵,这两款热卖的墨锭,自然让老曹望而却步,但是比松烟墨,他是有这个自信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如此大手笔的将整个家族企业搬回到徽州,这松烟墨,是他们起家的老本行,而且对于原料的改良,古法的传承,已经有一套自己的生产体系,这才让他敢布局,听到钟岳居然自己往枪口上撞。 曹莫荣笑道:“好!若是钟总你们公司的松烟墨质量劣质,希望你们不要打着徽墨的名号招摇撞骗,博取消费者的信赖!” 钟岳很自信地针锋相对道:“一点漆从来没有以正宗徽墨作为广告营销的手段。一点漆,自身就是最好的标识!” 钟岳的自信和从容,让这场斗墨,变得非常有看点起来! 谁都期待着,这个新兴的墨业“外企”,在强势老牌的打压下,到底是就此落寞,还是踏着曹公素的品牌,站到行业霸主的地位! 第三五三章 创造奇迹的男人! 曹莫荣看着钟岳自信的样子,心里不觉蔑笑,这年轻人真是嘴硬了。撑得了一时,撑得了一世?真以为自己是万能王? 漆烟墨的方子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但是曹莫荣坚信,松烟墨的方子,钟岳就算手上有,也不敌曹公素的产品,不然早就拿出来针锋相对了。现在就算再去找松烟墨的方子加工墨锭,这古法晾墨,起码得半年,他有什么自信说一点漆的松烟墨能胜过曹公素? “钟先生您在这里放空头炮没意思,既然是斗墨,不如就添点彩头如何?” 这人一贪心,就容易失去理智。听到曹莫荣这么说,钟岳更加玩味地笑道:“哦?您说什么彩头?” “咱们制墨人,赌钱就俗了,大家都是匠人,匠人最喜欢的就是墨方,你看咱们斗墨,输的一方将墨方拿出来,如何?” 在场之人听到这话,顿时哗然。 “我的天,这哪里是小赌赌啊,这是要赌上身家啊!” “你就肤浅了。如今的曹家那还是之前的曹家?沪上曹氏影业,顶得上几十家曹公素墨业,曹老眼里,只是对一点漆的漆烟墨方感兴趣,找个适当的理由罢了。” 李前程见到图穷匕见,也是赶紧站了起来,“钟总,别冲动。莫要上当了,墨方若是输了,一点漆就完了!” 钟岳微笑道:“曹老先生,您看我们公司的经理人,都比你明白事理呢。” 曹莫荣听到钟岳的嘲讽,说道:“怎么会呢。制墨,无非就是墨与胶的配比,至于其他配料,小头罢了。互相借鉴参考,改进产品,这样才能促进徽墨的不断发展啊,钟先生可不能敝帚自珍,显得小家子气了。” “呵呵,所以说曹老先生您不懂墨呢。”钟岳也不解释,墨与胶的配比固然重要,但是这其他配料虽说成分不多,但是对于墨的色泽、香味以及质感,有着天壤之别。【一万杵】内三斤墨内要加入一钱七分的珍珠粉,这对于笔在纸上的流畅度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见到钟岳不上当,曹莫荣也是在心里预期之中,毕竟能够有如此成就的年轻人,关键还是白手起家,抛开竞争对手这一层关系,曹莫荣还是很佩服眼前这个年轻人的。 “既然钟先生这么说了,那就当曹某没说。” “不过听说曹氏珍藏了当年古墨第一品紫玉光的古方,不知道曹先生是否敢拿出来做赌注呢?” 曹莫荣瞳孔一缩,嘴角的笑容更加浓郁了,终究还是有野心啊。 “你是说,你拿你们一点漆的两张方子换我们曹氏当年那张御方?” “一张换一张。” “那你索性爽快点,还看上哪张了?” 钟岳笑道:“天琛青麒麟。” 曹莫荣说道:“这两张古墨方虽然存在,但是制墨的手法早已经失传了,钟先生还想要?” “没关系。” “好,诸位做个见证,这可是钟先生亲口说的。” 李前程差点昏过去,额头冷汗直冒,不行了,他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了,这里让他喘不过气来!要是墨方真的输给了曹公素,这……局面将无法收拾啊! 现在他必须先出会场,给欧阳国青打电话汇报情况,不然就是他的失职了! 钟岳看着曹莫荣红光满面的样子,微笑淡下来,说道:“不过得等三日。” 看到钟岳的微笑淡下来,曹莫荣心中最后一丝戒备也放了下来,三日?哪怕是三十日,你又能做出什么花样来?松烟墨不同于漆烟墨,只能是自然阴干,蒸发、加压等手段,只会让墨锭开裂、失去本身的墨质。 自然阴干,就算是一两的墨锭,都要六个月的时间。 曹莫荣说道:“既然是斗墨,我们两方的墨锭,想来都应该有各自特有的标牌吧?” “自然。” “那好,三日之后,还是在这个地方。当然来不来,就是钟先生您的信誉问题了。” 钟岳微笑道:“我说话,向来算话。” 在旁人看来,钟岳无疑做了一件极傻的事情,这曹公素的那两张古法,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复制出来,只敢用一款名为紫玉和青麒麟的简约代号来作为替代品。这种古方,虽然难得,但是无法转化为商业价值,但是一点漆的两张方子,事实证明,它确实能够让墨的品质提升到较高的档次,那么,无论怎么赌,都是钟岳亏的。 钟岳在走出场馆的时候,文化板块的记者立马跑了上去,原本只是个小型的文化交流会,也没有太多报社关注此事,然而现在……这简直是一个文化圈爆炸性的新闻啊! 墨业老牌巨头和新兴势力间的pk! 那个记者已经按捺不住升职加薪的兴奋,赶紧冲了上去,说道:“钟先生您好,我是徽州日报的记者,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钟岳的电话响了。 “哦,您稍等一下。” 欧阳国青的声音有些沉重,“钟岳,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作为一名企业家,一名领导,你的这个举动,无论怎么解析,那都是不明智的。” “那您同意我的决策吗?”钟岳这样问道。 “我保留我的意见。”电话挂断了,欧阳国青没有说同意或者不同意。 钟岳看向那个带着厚厚镜片的记者,微笑道:“您有什么问题,我赶时间。” “没……没问题了。”记者还想问问钟岳对于斗墨有什么信心,然而从刚才的电话里,他已经体会到那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自信了。有些问题,他知道钟岳不会透露,所以自然没有问,但是看到那张创造出太多奇迹的年轻脸庞,仿佛所有的一切,在别人眼中的不可能,到了钟岳的手里,即便是成功了,也变得正常了。 他是个创造奇迹的男人! 记者扶了扶眼镜,恍惚间看到离去的背影,喊道:“钟先生!” “还有什么事吗?” 日报的记者笑道:“我也是您的粉丝。” “谢谢。” “要加油啊!” “我会的。” 第三五四章 总得有人去做 车子开在z县的老街上。这条老街,承载了z县太多人的回忆。沿街的粢饭店、包子铺,是太多人儿时的味道。有些从z县走出去的人啊,都会不惜驱车赶来,只为了尝一口儿时的味道。 “钟总,您不会怪我告诉欧阳先生吧?” 钟岳盯着沿途的风景,回过神来,“嗯?这是李经理分内的事情。” “对不起,可能我没有钟总您的魄力。我是职业经理人,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去接受这样荒唐的斗墨约定。” 钟岳微笑道:“李经理,不知道你看过武侠小说吗?” “哦……《射鸟英雄传》算么?那时候我都还在上高中吧,躲在被窝里,拿着手电看的呢。” 钟岳笑道:“好看么?” “那时候觉得真是好看啊。” “那现在呢?” “现在?”李前程透过后视镜,察言观色地犹豫道:“现在……还凑活吧。”其实他想说,这种武侠片,现在简直无聊透顶了。 钟岳放下车窗,冷风灌了进来,“年少轻狂时,谁的心中都住着一个热血江湖,不是说那是个完美无缺的地方,但是至少,刀剑泯恩仇,不用去勾心斗角地暗算、提防。李经理难道不觉得,斗墨是力挫曹莫荣最快的途径吗?” 李前程握着方向盘的手捏得更加紧了,“可是您不一定赢啊……输了,那就是万劫不复!”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李前程眼神一怔,不知道为何,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悸动涌上心头。 钟岳望着车窗外飘散的蒸汽,说道:“李经理,停一停。” 还在发愣的李前程忽然回过神来,一个急刹车,钟岳差点一个跟头载到前车座上。 “我说李经理,您这是……” “对不起,钟总,我走神了。” 钟岳说道:“行吧。那拿着钱,去前边的粢饭店买七八个油饼,记得加麻糍。” “粢饭?油饼?麻糍?”李前程有点晕眩,“这是吃的东西吗?” 钟岳下了车,对着车窗里的李前程一脸好奇地笑道:“当然了,难道还是拿来玩的?快点,待会儿人多排的队就长了。” 钟岳则是走向那已经排起长队的包子铺。小时候每次来县里,他父亲都会有卖掉品相好的桃钱给他买上两只肉包。肉汁包裹着葱香,既去掉了腥味,又能提鲜,面粉揉得劲道,一口咬下去,不会像是学校里的肉包那样,看不见肉,而是唇齿间的满足感。 一笼包子,二十多个,一下子队伍就少了不少,钟岳等了约莫十分钟,才买到包子。面对扫荡完半笼包子的钟岳,后边排队的人眼里满满地哀怨,心里要多不爽有多不爽,偏偏这个不爽还得憋着。 钟岳回到车里的时候,李前程已经等候着了,说道:“钟总,这么多,您吃得完嘛?” “去万丰巷。” “李老不是只有一三五会客嘛?”钟岳去得多了,李前程这个职业司机也熟悉李德明的作息了。 钟岳微笑道:“我自有分寸。” 车子到了万丰巷,钟岳拎着两大袋点心,进了李德明的印斋。 周末,对于上班族来说,是休息的日子,然而像这样连作坊都算不上的地方,只能被称为一些喜欢治印的老人凑在一起的工作室罢了。 “我的油饼。” “包子,恩,现在涨到两块钱一只了吧?” 一群老头吃着点心,和钟岳谈着家长里短。赵志民也是和几个年轻的工人一起,品尝着下午茶的喜悦。“诶,我说钟岳。一三五会客,你总是比别人多些怪毛病是吧?老是坏规矩,有些人都有怨言了。” 钟岳吃完了包子,将塑料袋往一旁的垃圾桶一丢,“志民叔,你这是吃着我的点心,怪我咯?吐出来。” “哈哈,志民,你要骂也吃完再骂!现在好了,吃人家嘴短了。” “哈哈。” 赵志民侧目看到站于堂前的李德明,依旧是那身长衫,立马收起的笑脸,恭敬地站着,“师……师父。” 李德明一脸严肃地走过来。 钟岳也恭敬地微微欠身,“李老好。” “喂,油饼还有么?” “啊?哦,有。”钟岳听到李德明严肃地讨要油饼的那副神情,差点笑出了声。周围那些人也都笑了。 “咳咳。笑什么,吃完赶紧干活。” “欸,好嘞。” 李德明咬着油饼,皱眉道:“油饼还是得过去吃啊,都不脆了。” “有包子,您要不?” “我不爱吃包子。” “……” 钟岳这些日子,有空就经常过来,与李德明讨教治印的学问,开始只是过来寒暄,然而话匣子引导了治印上,这位固执的老头就开始展现出他不服输的一面了,和钟岳切磋治印技法,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样子。 如果不是钟岳师从仇闻贞,又在大乾看过《七圣图》中圣人刀笔,还真没有这个资格,和小篆李坐而论道。 书斋里的两人对坐着,各自拿着印石,每次过来,就是两个小时的切磋。李德明将刻刀丢在一边,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 “您这是怎么了?” “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体力了。”李德明站起来,望着窗外。 钟岳一边用冲刀法治印,一边吹掉了石屑,“李老,您说一百年后,我们华夏还会有治印的人吗?” “会。” “三百年后呢?” “会。” “五百年呢?” 李德明转过身,目光坚定地说道:“会!” 钟岳抬起头来,暖阳斜斜地照进来,将李德明的身影拉得老长,“您这么肯定?” “治印若是连这点信念也没有,谈什么治印?” “那您之后呢?” 李德明坚定地看着钟岳,说道:“我相信,即便某一天,华夏民族再也不需要用到印章的时候,还是会有某些执着的人,在某个角落里,追寻着祖先的脚步,去揭开篆刻的面纱。当拿起刀笔的时候,这一刻,你难道不觉得是神圣的吗?!” “您是真人。” 李德明笑了,“你这是在恭维我吗?” “不,学生受教了。” 李德明走过去,拍了拍钟岳的肩膀,将一柄古朴的刻刀交到钟岳的手上,用种舍我其谁的姿态说道:“去追寻你心中的想法吧。毕竟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也必须有人去做!” 第三五五章 《洞天墨录》 李前程将钟岳送回小荷山,看着那到朝家走去的背影,放下车窗,喊道:“钟总!” “怎么?李经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相信您!” 钟岳微笑道:“回去吧,三天后上午九点来接我就好。” “需要准备什么吗?” “粢饭吧,今天没吃到,有点可惜。” 李前程有点内疚地问道:“豆浆要甜的还是咸的?” “当然是咸的。甜的能喝吗?” “……” 钟岳回到家中,用热水敷脸,抹了一把之后,便进入了笔法系统。他在商城里一页页地翻看着,喃喃自语道:“之前好像记着是有这么一本……到哪里去了?” 之前抽奖结束后,钟岳差点忘了他还有十几万的成就点留着,这回既然要斗墨,在现实中制墨,那根本来不及。好在他能够在系统内制墨,只要找到合适的墨方和材料,就不怕来不及了。 “找到了!” 钟岳浏览下来,终于在十几页后看到了他印象里存在的一本书——《洞天墨录》。 一看这个价格,说贵嘛,也一般般,就四万成就点,可是看到使用条件,钟岳就知道这本东西之所以不贵,他是有一定道理的。 【洞天墨录】:作者不详,记载大量古墨技法、墨方;使用等级【高级墨师】 当中钟岳从商城购买了【中级制墨技巧】,那么就是【中级墨师】了,如今要成为【高级墨师】,看来还得购买一本【高级制墨技巧】。只是钟岳调阅了一下这【高级制墨技巧】,价格是惊人的八万成就点,也就是说,要翻阅这本【洞天墨录】,得花去十三万成就点! 钟岳有些犹豫地再次翻阅了一下整个商城的页面,想要看看,是否有松烟的墨方。在他印象里,似乎并没有单一的墨方,所以他才会直奔这本《洞天墨录》。 找了一遍之后,确定没有便宜的墨方之后,钟岳只能回到最初的选择上去了。 “欸,总得有人去尝试啊。” “宿主是否确定兑换【高级制墨技巧】、【洞天墨录】?” “确定。”钟岳也不是想花这个冤枉钱。若是这本,洞天墨录现实里有文献的话,他倒是想借来看看,然而托曹丹青、席琪昌等人找了很久,都杳无音讯,他自己当初在沪上图书馆以及网上都查找过,都没有下文,走到这一步,也是万不得已。 滴! “兑换成功!” 钟岳看着下方成就点数从六位数,瞬间降到了可怜的五位数,又成了个“万元户”,在这商城里,万元户只能是充当小弟的角色,根本无法大手大脚地买买买。 制墨其实说破了,就是一个经验的问题。只要用心学,任何人都能学会,然而就如当初胡师傅所说的,学制墨,是一辈子的事情。沉不下心来,根本学不好。老墨厂学制墨的年轻人,钟岳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然而墨房里年纪最小的,已经五十岁了。 这些老师傅们,还能撑几年? 钟岳捏紧了拳头,目光坚毅地打开了包裹栏。 “宿主是否确定使用【高级制墨技巧】?使用【高级制墨技巧】可以是宿主成为【高级墨师】,成就一代巨匠!” “确定!” 就如同以一开始的制笔一般,钟岳并非对于这门手艺充满了喜爱。一个人的经历是有限的,如果将书画、制笔、炼墨三件事情放在他面前,让他只能选一样,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书画,这一点,不用怀疑。但是面对张来福,面对老墨厂那群年老力衰的匠人们,钟岳对之前以及今天所做的一切都不后悔。 如果总得有人传承下去,而他又能找到捷径,那么哪怕这十万成就点可以兑换一本他心怡的笔法系统,他还是会选择这份濒临危境的传承! 明火点烟。 松烟袅袅,覆盖着瓷碗,用来取烟。 古法,往往是最朴素的,并非它有多玄奥,而是从朴素中得到最纯净的东西。 钟岳脑海里涌现着一幕幕历朝历代的制墨名家点烟、炼墨的场面,犹如一幅浩瀚的巨制,如果此刻他手中拿着画笔,将他们描绘出来,那将是一幅历史巨制! 墨,古来有之。 钟岳犹如坐在一条轻舟上,纵观历史长河中的墨业沉浮。 匠人,在古代是卑贱的地位,然而正是无数匠人的智慧结晶,衬托起了华夏民族灿烂而辉煌的创造发明。 呵呼。 墨锤当得落下,钟岳惊醒了过来。 如果这个时候系统内有人能够看到的话,就会发现钟岳的眉心居然有一个翻着光泽的黑色墨锤! 钟岳稍稍缓了缓,将包裹里的那本《洞天墨录》拿了出来,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涌入太多的制墨技法,以至于他短时间内还需要梳理一下,用这本《洞天墨录》来作为梳理的脉络,最为合适不过了。 “古墨惟以松烟为之,曹子建诗:‘墨山青松烟’。其墨取庐山产松烟,代郡之鹿胶,十年以上强如石者为之。余尝谓松烟墨深重而不姿媚,油烟墨姿媚而不深重。浓黑无光,入水易化。宜画人物须眉、翎毛和蝶翅等。” 钟岳仔细地翻阅着这本来之不易的《洞天墨录》,这些其实他在老墨厂都有实践学过。只是当初学的取烟,去的是桐油烟,并非是松烟。在价格上,很显然,如今黄山禁止砍伐松木后,松烟墨的价格也陡高了不少。 “如何在不砍伐老松的松根下,提高松烟墨的品质呢?”钟岳合上《洞天墨录》,陷入了沉思。 正如他之前在会场说的那样,墨录里提到的庐山,也是产松木的地方,现在滥砍乱伐是触犯法律的,墨厂所用的松料,都是商业树木,树龄不够不说,烧起来还是连松枝带松针一起烧的,质量自然下降了很多。 如果单纯是为了斗墨,钟岳用《洞天墨录》的墨方,随便炼制出一种上好的古墨来,都可以完美碾压曹莫荣,但是对于徽墨而言,还是没有解决根本的问题。 他将《洞天墨录》放在一旁,望着熊熊燃烧的炉火,呢喃自语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 第三五六章 万众瞩目 “下面报道一则文化圈惊闻。著名徽墨企业曹公素,日前回过徽州,便与墨业新兴企业一点漆公司开展行业竞争。徽墨传承……” 欧阳开山将电视的音量调小,揉按着睛明穴。这并非是直播了,而是三小时前的徽州卫视的一个地方台,如果不是欧阳国青专门调来的,他根本不会去关注这种地方小频道。 “松烟墨的方子,送去徽州了吗?” 欧阳国青严肃地说道:“三天。就算方子上能够比赢曹公素,制墨也不可能三天就完成啊。湿法烘干都来不及了。” “曹莫荣这吃相,真是有点难看了。”欧阳开山喝了口茶,摇头叹道。 “要不答应了曹家?” “你是说之前那个百分之五的股份?”欧阳开山威严地挑眉,然而欧阳国青立马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欧阳开山叹气道:“这回钟岳怕是要栽跟头了。我当初看中的就是一点漆是高档的漆烟墨。在松烟墨上,无人可与曹家的底蕴竞争,这次轻敌了。” “那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在欧阳开山面前,欧阳国青俨然一个战战兢兢地小学生,不敢有任何的失礼。 “你打给曹莫荣。” 欧阳国青拿过桌上的老式转盘电话照着手机上的通讯录,将免提键摁下。 “欧阳老哥。” “曹老弟,好久不见。” “欧阳老哥远在沪上,新年快乐,老弟在徽州给你拜个晚年。” 欧阳开山看着台灯下的微光,手指摸着拐杖。这柄南红做的拐杖,早就被盘得油光发亮了,“老弟,之前说的事情,我考虑了一下。” “哦?劳烦老哥您说仔细点。什么事情啊?哎呀,这人老了,记性不好。” “就是关于一点漆收购的事情。” 曹莫荣笑道:“收购?有这回事情吗?没有吧,西岚,你有发函问过沪上的钟总吗?” 电话里传出曹西岚的轻笑声,“我们好像从来没有与钟总联系过。” “啧啧啧,老哥,你听啊,我这人不记事,怎么?这一点漆还和欧阳国际有关系吗?” 两只老狐狸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没关系,我只是代小辈来和老弟商量来着。” “这样啊,西岚,你过来,跟你欧阳爷爷好好谈谈收购的事情。老哥啊,你看,我这已经不管事情了,不像老哥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凡事还要亲力亲为。你放心,收购的事情您一句话,至于价钱,你说多少是多少,西岚,听明白没?” 欧阳开山笑道:“不用了。我就是开个玩笑。” “欸,老哥你怎么有……哈哈,老哥您真是幽默风趣啊。” “今天就这样吧,改日回沪上,我请喝茶。” “好好好,老哥哥再会。” 嘟。 嘟。 嘟。 电话陷入了忙音。 “该死的老东西!”欧阳国青怒道。 欧阳开山将免提键按下,淡淡道:“曹莫荣这样的人,一旦看到对手致命的伤口,你觉得他还会再跟你谈和吗?” “那您……” “既然不能谈和,就帮着钟岳把戏做足一点吧。希望我不会是假戏真做啊……”欧阳开山拄着杖站起来,缓缓朝书房外走去。 …… …… 张来福抽着烟,听着乡里过来的不少人,讲着钟岳找人斗墨的事情。 “喂,我说来福叔啊,这是不是阿岳?还是说这个钟岳不是我们村里的钟岳?” 张来福猛吸了一口烟,“不造啊。” “诶哟,来福叔,你是阿岳的师父,这会不清楚,说说,是不是?钟家娃子真的这么出息,开大厂子了?” 张来福笑了笑,“前几天还说要给小学捐个图书馆呢。”张来福知道这事情也瞒不了多久,再说这本来就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遮遮掩掩的做甚。 “那斗墨的也是他?”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钟岳自己有分寸,你们就不要瞎起哄了。” “欸,我们这是揪心。听县里的人说啊,那曹什么的,是一百年前的老牌子了。我们都怕钟岳年少气盛,闯出祸来。” 张来福一听这乡里乡亲的忧虑,才觉得事情的严重性,问道:“我都还没闹明白什么事情。你们和我再仔细计较计较,到底钟岳干了什么?” 乡里人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来福,听得老张眉头越拧越沉。 屋外头王大山的小轿车也来了,进门就喊道:“来福叔,钟岳他人呢?家里怎么没有人呐?可急死我了!这傻孩子,怎么做出这种事情来?” 听到王大山的声音,乡里人终于将事情的主角,核实在了钟岳身上,确实是他们印象里的那个钟岳! “那该如何是好?” 张来福沉默着,“如今我们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去打扰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 …… 外界以为这场斗墨而议论纷纷,然而钟岳,则是沉浸在自己的研究之中。 古法取烟,需要先将松木的胶香流去,也就是所谓的松香。这一点并不是难事,只要在松木的根部钻一个小孔,放上一盏油灯,松香就会慢慢地从这个小孔内流出来,但是这是古法,如今取松烟,由于原料匮乏,连通细枝都一起烧了,松香的流除势必造成残留,对于墨质的影响非常大。 商城内的百年枯松,价格倒是很低廉,一百成就点即可或许,对于钟岳来说,在系统内炼墨,简直是经济划算。 烟有三六九等,将松木放入窑中,不完全燃烧就会生成烟气。对于钟岳来讲,其实松烟的好坏,其实就是炭颗粒的大小粗细问题。炭火燃尽之后,取最远的地方,刮下来的炭黑,就是制松烟上等的原料了。 “松烟一斤,珍珠三两,玉屑龙脑各一两,和以生漆捣十万杵。” 这一次钟岳要做的徽墨,返璞归真,在原料上更是简单到只有五种,然而对于工艺要求,则是更为严苛了。如若不是在笔法系统内炼制,一个人根本无法制造完成。正如胡师傅所说的,制墨,它是一个团队的事情。 如今,身为【高级墨师】的钟岳,在系统内每日可产墨一百锭,这个数目,对于整个市场需求来说,还是太少,但是对于即将开始的斗墨来说,绰绰有余了。 他拿着脱模之后,还未修墨描金的半成品,眼中闪过一道满意的光泽,“就叫它钟不器吧。” 墨锭翻过来,古朴的篆体铭文赫然于上——一点漆法制。 第三五七章 城里人,套路深 正月十四晚。 月明星稀,天气依旧冷得让人倒吸气。 若是按照徽州旧俗,十三日就是上灯之日,这最后的年味里,应该是全城出游的佳节。有些太平盛世,元宵节甚至比春节都要热闹,然而如今年味越来越淡,科技的发达,带给人们越来越多的便捷,同时也把本该面对面交流的情感,隔得远了。 元宵节只留下吃汤圆、饺子的习俗,花灯更是少见得很。 曹公素的回归,在徽州当地是一件大事。入驻新区工业园之后,实施在沪上的现代化管理,让原本脏乱差的墨房,成了示范性工业化工厂。 然而曹家的老宅,依旧还在z县,历经几十年,返修过数次。曹莫荣拄着杖,屋内的照明设施,是几年前铺设好的,水电都有。 “以前一直说,落叶归根,落叶归根。退休后就要来这里住,这些日子走了一圈,能认识我的人,几乎没有了。西岚啊,物是人非了。” 曹西岚微微笑着,年纪大的人,总爱感慨世事,这样的牢骚,曹西岚自然听惯了,他岔开话题,问道:“爷爷,明日斗墨,那我们公司里的那款产品去?” “你觉得那款胜算大点?” 曹西岚心里早有计较,说道:“两千年产的青麒麟松烟精品款还有那款黄山松烟,目前是公司里最好的两款松墨了,都是用上等老松点烟取墨,手工制造的精品款。” 曹莫荣笑道:“你跟我来。” 两人走过正堂,到了后边的厢房里。这个老宅,曹西岚这样含着金汤匙,在沪上长大的富家子弟,自然不曾来过。他不喜欢这样的徽式古宅,还是习惯于沪上那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都市生活。 等这次斗墨结束,曹公素的业绩上升之后,他自然要回沪上。比起墨业,曹氏影业更是他向往的资产。 曹莫荣边走边说道:“西岚,我常跟你说,人不能忘本。守住祖业,这是曹家子嗣的根,你成器,所以爷爷把这祖业留给你,你要明白爷爷的心意。” “我明白。” 曹莫荣掏出厢房的钥匙,说道:“这里啊,是你曾祖父留给我们曹氏最后的翻身机会。当年我也就来过两三趟,现在,这把钥匙交给你,打开它。” “翻身的机会?” 曹莫荣点了点头,“去吧。” 曹西岚拿着钥匙,将门上的锁打开,推开了门。 “咳咳。”他将一旁的点灯开关打开,屋子里弥漫着灰尘的味道。 曹莫荣跨入到厢房中,眼睛扫过一侧的几个架空了的大木箱子,说道:“去,打开它们。” 曹西岚喃喃道:“这是祖上留下的古董?” “当年制墨,祖上都会留下一批精品,以备不时之需。后来你曾祖父举家迁往沪上的时候,担心家道中落,就特地留下几大箱子的后手,用以东山再起。当然,这几箱东西之后再也没有起过作用。你曾祖父临终前,把钥匙交给了我。” 曹西岚打开了箱子,将用以防潮的石棉纸掀开,看到当中码放地整整齐齐的墨锭,顿时眼前一亮。 “这……这是!” “清乾隆年间的紫光玉、这是……嘉庆年间的天琛宝墨,唔,这些是……” 曹莫荣看着墨锭上的图样,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这些墨有的是铭刻了年代的,有的则是未铭刻的。这次斗墨,若说是比产品的质量,曹莫荣看来,不如比得是底蕴。 任凭谁都想不到,曹家老祖宗看得这么远,还留下了这么一笔子孙财。 曹西岚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款墨锭,看了看上边的描金、铭文,说道:“爷爷,这些没有年号,又有曹公素厂牌的老墨,完全可以拿来斗墨之用!” 曹莫荣点了点头,说道:“自然。即便是有年号的,也无妨。毕竟这就是我们曹公素墨厂生产的,谁又能否认呢?” “看来您早就胸有成竹了,我之前还担心姓钟的使诈呢。” 曹莫荣自信地笑道:“欧阳开山打电话过来,这会儿觉察到不对劲了,早就晚了。现在还指望着那曹氏影业的百分之五股份,呵呵,我给过一次机会,你觉得我在看到机会之后再傻到去选择求和?” 曹西岚并未应答,因为这话,并非是曹莫荣对他说的,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那您准备拿哪一款去斗墨?” “哪一款都比他这次准备的底牌都强上百倍!”曹莫荣眼睛犀利,犹如老迈的雄狮苏醒了过来。 …… …… 钟岳吃着手包的汤圆,差不多小鸡蛋这么大的个儿,还有个小尖头儿,这样的手包汤圆,与超市里的速冻汤圆比,吃起来更加软糯香甜。 顾秦坐在一边,也替自己盛了两个,说道:“爸说明天等你吃完饭。” “咱爸请客?”钟岳咬了一口汤圆,猪油芝麻馅儿的溏心唇齿留香。 顾秦撩起耳边的鬓发,抬头白了一眼,“是我爸,什么咱爸,真是不要脸啊你!” 钟岳笑道:“以后就是咱爸了。” 顾秦说道,“曹公素是老牌子了,你准备好怎么应付了没?” “还能怎么应付?凭实力啊,我相信钟不器。” 顾秦笑道:“臭美。钟岳,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厚脸皮的?” 钟岳喝了一口清汤,寡淡中有淡淡的桂花香味,“你猜?” “……” “要不今天晚上别回去了吧?” “你想要干什么?” “我就……想和你切磋一下画功啊。我跟你讲,我的画功会吓你一跳,上次我画的……”钟岳话语一顿。 “你画的什么?” “额……我画的虾,沪上的曹丹青教授都说有白石翁的风骨!” 顾秦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曹丹青的弟子,他这么吹捧你,还不是吹自己?” “怎么会!曹老师可是有原则的人!” “你可别想套路我!” “真没有……” 顾秦笑道:“那好吧。” 钟岳一阵激动,“真的?”他没想到,顾秦真的答应了。是不是,该准备点什么呢?嘶……现在去买,会不会有点尴尬? 顾秦看着钟岳老谋深算的样子,说道:“那你得快点准备下。” 钟老司机深有意会地笑道:“我去去就来!” “等等。” “啊?” 顾秦站起来问道:“笔墨纸砚你家里不就有,干什么去?” “不是……我……你……那个……” “你快点,我爸说了,十点他会来接我的,你别想打歪主意!” “……” 第三五八章 不器拜谢! 今年的元宵节,正好连着周末,三天的小长假,又让已经恢复工作状态的人们懒散下来。当然,对于徽州市民来说,这个元宵节,还有一场只得观看的比赛——斗墨会。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斗墨会,这像是一个非常新鲜的名词,仿佛印象里,都没有听过,然而对于收藏界的墨友以及制墨的老师傅来说,斗墨会古来有之。在徽州这个以墨文明的城市,更是可以追溯到千百年前。 起初,并非称之斗墨,而是行业内的制墨名家与文人墨客间的交流探讨,以改进墨品的质量。制墨人又可趁此机会讨要写名家书画之作,而文人墨客又可挑选到自己中意合适的墨品。 不过慢慢的,由墨商们主导文会后,性质渐渐演变成了以墨争较高下的比斗,故此名之斗墨。 李前程一大早便等候在了桃林间。有些紧张地握着方向盘,他对于今日的斗墨会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按照之前的约定,这墨品必须是本厂出品,并不能找替代品,所以即使是李前程在徽州搞到上好的松墨,只要是有生产厂家的,那都视作违规。 至于无生产厂家的,那自然不可能有一点漆的生产标识,要找人去代加工,时间上根本不允许。他从后视镜内看到拎着皮匣,正出门走来的钟岳,喃喃道:“钟总啊,你可别出状况啊……” 他不知道,如果这次一点漆玩完了,他这个经理人还能不能回到欧阳国际,去当他的人事部办公主任。 他下了车,帮钟岳将车门打开,递上了一个保温盒。 “这什么?” “您要吃的粢饭呐。” 钟岳微笑道:“您就不能让我去县里,顺路买了再吃?” “怕错过时间,放心,觉得热的!” “谢谢李经理了。”钟岳坐上车,将皮匣放在一旁的沙发上。 车子已经调好了车头,所以李前程直接发动了。钟岳打开保温盒,看到这“巨无霸”形态的粢饭,顿时一头黑线,“这……” “钟总,怎么?这不是您要吃的粢饭吗?不可能吧,我就是之前那家店买的。” “这也太大了吧?”钟岳看着盒子内的粢饭,油条、香肠、里脊肉、花生米、肉松、似乎还有其他什么配料,比起这丰富多彩的内料,这外边的糯米饭反倒成了陪衬。 李前程讪讪一笑,“也不知道钟总口味,索性都加了。” 钟岳尴尬地笑了笑,“谢了。” “这底层盒子内还有咸豆浆,不过我看好像是变质了,您还是不要喝了。” 钟岳一愣,“变质了?早上买的,怎么会变质呢?”他喝豆浆也十几年了,从来没听说过,还有现磨的变质豆浆。 李前程一边开车一边说道:“我看他倒下去的豆浆都凝结起来了,像是变质了……我也不是很清楚,平时我喝豆浆都是白色的,怎么……” 钟岳笑道:“就是这样的。” “是吗……”李前程勉强地笑了笑,心说,喝咸的,真奇怪啊…… 斗墨会居然设置在文化馆,钟岳一路上顾着解决这巨无霸,也没看究竟在哪里举办斗墨会,当看到这熟悉的建筑后,才喝了口温热的豆浆,长舒一口气,“真爽。” 李前程心里暗道:不知道过了今天,您还能不能爽起来。他现在和钟岳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可能对于钟岳来说,这是一场个人名义间的比试,而对于他来说,这是决定后半辈子吃肉还是吃泡面的重大岔路。 “钟总……” “嗯?” “您有信心的吧?” 钟岳下了车,拎着皮匣,笑道:“当然!”李前程跟着钟岳,说道:“今日除了一些墨业的专家外,还有不少徽州文化界人士过来,作为另外的考量标准。我让你做的事情,做了吗?” “恩,已经派人完成了。” 钟岳点头道:“这几天辛苦李经理接送了。” “哪里,分内的事情。” 钟岳看着文化馆外那巨大的碑画,上边画着象征徽州制造笔墨纸砚的悠久历史,长舒一口气,道:“一点如漆,万载存真。” …… …… 今日文化馆内人流攒动,不少人都是早早地赶来,目睹这样墨界的盛会。 二楼之上,黄旭与几个徽州美院的学生凑在一起,目露冷笑地说道:“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挑衅曹公素,真不知道曹公素制墨的时候,他的祖辈可能还在山沟沟里种地呢,真是班门弄斧。” “是啊,好好的书画生,书法不写,跑来和老牌墨厂叫板,这算什么?” 几人笑着。 黄明川和几个徽州书协的老书法家也来了,他左顾右盼着,问道:“有看到柳先生们吗?” “没有。不过好像华美的康校长来了,刚刚看到还站在文墨展厅那里,老黄你找柳先生干什么?” “介绍钟岳入徽州书协。” 几人笑道:“得了吧,人家稀罕呐?” “中贺经过票选落选了,我身为新任会长,自然得为书协纳新出力,钟岳的书协提名,搁置了将近半年,再等下去……” “老黄啊,人家搁笔不书了。” 黄明川眼神一黯,“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 “欸,钟岳来了。” “快看,是钟岳。” 徽州不少市民,都是钟岳的微博粉丝,有些是被书法、国画本身魅力所感染,有些是因为钟岳的人品、书品以及人格魅力所倾慕,自发地过来替钟岳打油打气。 场馆内的保安神情严肃地拉好了警戒线,防止发生拥挤踩踏。 钟岳拎着皮匣进门。 “钟先生!” “钟岳!” “不器先生,您什么时候再提笔啊!” “钟老师,加油!” 钟岳原本以为只是几十人的一个斗墨盛会,没想到汇聚了这么多人。看着警戒线外人头攒动的热心市民,不绝有些喉咙发痒。如果他的号召力真的有如此力量,那么为徽墨的传承奉献自己的力量。 此举无论胜败,值! 他站在红毯上,朝眼前的所有人都鞠了一躬,“谢谢大家支持!不器拜谢!” 第三五九章 重见天日!【第一更】 这一鞠躬,钟岳是为这些能够来关注徽墨的人而感激。 如果没有一个人关注徽墨,也就意味着这门古老的传承可以束之高阁了,因为没有受众的文具,它也就失去了本身的价值。 “钟先生,是我们该感谢您。” “如果不是您,我们都还不知道原来徽墨还有有在继承。” 钟岳步伐坚定地走入展馆,里边已经汇聚了不少人。这次斗墨,专家组都是徽州有名的制墨名人。 “钟先生,请问对于斗墨您还有什么要提的意见吗?” 钟岳扫视之下,目光凝重地说道:“我要求请老墨厂的师傅们列席。” 已经坐在专家席上,西服笔挺的专家们顿时变脸。 “钟先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斗墨,自然需要真正奋斗在一线的制墨者参与到评判中来。”钟岳挺直了腰,非常严肃地说道。 一旁主持斗墨的是徽墨协会的会长,也是胡开文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继承人之一。 “钟先生,您这太突然了。而且也不合适啊!” 老墨厂的师傅,若论手艺,在徽州绝对是佼佼者,但是身份上和徽墨协会的这些人不是一个档次的,成何体统? 曹莫荣笑道:“我同意钟先生的意见。只有真正在墨厂制墨的人,对于墨的认识才是最深刻的。” 听到曹莫荣也赞成了,评审组上坐着的人就有些尴尬了。这话里,怎么听着都像是说他们这些人是打肿脸充胖子呢? 评审组又增添了七八个位置,老墨厂的师傅们从一侧出来,看到这么多人围聚着,有些受宠若惊。 走在最前面的老方有些局促搓着他那双永远也洗不干净的手。那黑色的手,仿佛渗入到了血液里似的,怎么洗都无法洗净,今日过来前,他还用木屑加上洗衣粉,搓了十来遍呢。 穿着夹克、中山装或者工装的墨厂老师傅,坐在评审席的一侧,与边上西装打领的专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当看到这一幕对比的时候,在场不知道谁带的头,自发地鼓起掌来。 还没有斗墨,不少人便被这一幕感动了。 仿佛这样子,才像那么回事。 徽墨,从来不是束之高阁的艺术品,它应该在人间。既然再人间,就不应该与人民群众有距离感。老胡几个朝钟岳感激地看了一眼,在开始听到派来接送的人,说是要请他们去当评审的时候,他们都以为是诈骗团伙呢,后来再三确认下,这才过来的。 或许从墨房走到文化馆,仅仅用了半个小时,然而对于他们来说,这可能是一辈子最光彩的一天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作为制墨匠人的一种尊严!钟岳把他们当人物看了! 曹西岚凑近了,问道:“爷爷,您不怕这些人被买通了吗?” “绝对的实力下,西岚,你得懂什么是风度。” “嗯。” 徽墨协会的会长,再确认双方是否就位之后,喊道:“请双方将参赛墨品放至各自展台之上,本次墨品要求规格如下,必须有喷码亦或铭文,证明此墨乃参赛双方厂家生产,不得盗用或者借用他厂墨品,一经评审发现有恙,则为负。双方代表可承诺,本次参赛墨品是否合格?” 曹莫荣自然没有走过去,钟岳毕竟是小辈,他这个年纪,之前钓鱼上钩或许要他亲自来,这次十拿九稳的机会,自然是留给孙子了。 曹西岚点头道:“合格。” “合格。”钟岳打开了皮匣。 徽墨协会的会长继续照着纸上的内容,读道:“此次斗墨类别为松墨。以墨色、墨音、墨质以及墨香四个方面作为评分细则,综合评分,每位评审都必须本着公正的态度评判孰胜孰负。” 其实这最后一句话算是累赘了。墨的好坏,对于两种人来说最能分辨出来。一种是用墨的人,另外一种,则是制墨的人。都是用墨制墨的行家了,墨怎么样,上手——一看,一弹,一磨就知道这墨的质量如何了。 “为了本次斗墨能够起到更好地弘扬徽墨文化的作用,全城将由摄像录播的形式。在文化馆内的参观游客,也可在各大屏幕上同步看到现场实况。现在,有请曹公素代表介绍本次斗墨的墨品。” 曹西岚带着手套,将纸盒内的墨品一个个打开,自信地笑道:“本次斗墨的墨品,是我们曹公素从未上架销售过的顶尖墨品。由于古松稀缺,原料紧张,所以这款墨,卖掉一锭,就少一锭的存货。” 有些墨界的藏友站在斗墨现场可能看得不清楚,然而那些由于占不到什么好的角度,只能站在大屏幕前的藏友们,看到那个有些眼熟的盒子时,有不觉有些咋舌起来。 “难道……” 曹西岚的声音洪亮起来,自信地说道:“不错,正是我们曹公素当年乾隆皇帝御赐的墨品——紫光玉!” “真是紫光玉?” “我的天!不知说这款墨早就停产几十年了吗?” “坊间传言,民国的时候,这款墨的价格就已经炒到两千袁大头了。” “两千块?那也不值钱啊……” 有懂行情的老头白了眼一旁的愣头青,说道:“两千袁大头,大致相当于咱们的七八万!一钱的墨,七八万,你自己合计合计,这价格是有多惊人了。” “完了,钟岳要输了。” “真的吗?钟先生怎么会输呢?” 一些懂行的墨界藏友摇头叹气道:“紫光玉,这可是松墨之中的顶尖品,那已经是艺术品了!” 钟岳也是有些吃惊。居然是曹公素之中的名品——紫光玉。这款松墨,早在民国的时候就已经停产了,据说是在战争年代技法失传了,后来几经周折,曹家人又分为了好几支,然而最终都没能把这御赐的墨品给复原出来,没想到在这场二十一世纪的斗墨会上,又重见天日了。 由此,曹莫荣的心计钟岳也就不难猜出来了。 这一场大战,曹莫荣是十拿九稳,而反观钟岳,在旁人眼里,已经是判了死刑了! 第三百六十章 拈来轻【第二更】 曹公素的紫玉光出世,着实让人为之一振。 明清时期的徽墨,是发展到了顶峰,名家辈出。就在那样一个时代,一款松墨,收到了乾隆的好评,还御赐墨名,这无疑就是一块金字招牌,也足以见得墨品的质量如何了。当然,至于如今曹家拿出的这款紫光玉是什么年份产的,就不得而知了。 徽墨协会的会长愣了好一会儿,看着这桌上那十几锭紫光玉松墨,也是目露羡慕之意。徽州收藏界的墨友,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珍品? 这三钱重的紫光玉,如今恐怕价格都被炒到了二十多万了吧。 三钱啊,这才几克重?都不到十克,这……简直贵到不能用金钱衡量,然而即便如此,还是处于有价无市的状态。唯一的参考标准,是三年前在港岛德深拍卖场上出现了一块清紫光玉松墨,当时墨锭收藏还不是很景气,然而就拍上了三十万港币,成为那年墨锭拍卖的最高成交价格,也带动了墨锭收藏的风气。 众人将目光转向另一侧,想要看看面对传说中的松墨精品,钟岳会拿什么墨品来应对。一点漆如今名气最响亮的,便是漆烟墨中的金樽系列,一万杵也勉强算,不过一万杵相对来说针对的消费者是中档的,偏向于平时练习所用,更受广大消费者青睐。毕竟金樽系列的三钱重墨锭价格也在三千左右,一般人就算买到了,也是作为收藏之用,轻易是不可能去研磨来作为平日书写的。 至于松墨,在场之人,就连李前程,都不知道一点漆有松墨的产品,也不知道今日钟岳会拿出什么样的墨品来。 镜头拉近,众人都聚精会神地看过去。紫光玉的墨身上有描金,所以显得格外精致,而反观钟岳这边放在桌上的墨锭,似乎黑漆漆的,在镜头还没有聚焦下,看不出来墨上有什么图案。 “钟先生,能够介绍一下您面前这款墨锭吗?” “此墨名为钟不器。” “钟不器?” “诶呦,这墨居然叫钟不器?这不是和他的微博名一样嘛?难道是同人作品?” “喂,你是不是二次元看多了啊,什么同人作品,这明显就是亲笔签名!你看这墨锭上的字体,虽然不是以笔写在上面的,但是看着笔画的线条,一看就是钟大师亲笔所刻!” 如今钟岳虽然不是什么书协的成员,也没拿过很大的奖项,但是名气丝毫不输给那些书法大家了。一本《黄酒帖》早已经成为了喜爱行书的书法爱好者争相临摹的法帖,只不过那种急涩的意境,总是不能揣摩到位。 曹莫荣也看向荧幕上的近距离展示,看到这墨锭上的篆刻大字之后,也是眼睛一眯,这么说来,这款墨至少已经在八个月前就做好了! “下面进入第一项比拼。看闻听掂!” 对于墨的品质如何,很多存世量稀少的墨锭,不可能每一锭都可以研磨之后来品鉴,所以鉴墨、斗墨,大抵都是先从这四个方面入手。 看,就是看墨的外形,是否有开裂,如果是古墨,还要看是否完整,品相如何,是否变形、上面的描金彩绘如何。 此次负责评审的专家们开始动起来了,走到两方的桌子前,带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品鉴起来。 徽墨协会的那些人,自然是一股脑儿地朝曹西岚这里涌过去,想要一睹紫光玉的风采。 “这就是传世珍品——墨中之皇,紫光玉?今日终于是见到真品了!” “不错,假不了。你们看着上面的描金,多么精致!厉害,厉害,徽墨当属曹公素第一啊!” “我看这还斗什么斗啊,这紫光玉当年乾隆皇帝都说墨中圣品,质量自然没话说。你们看这墨细腻的质地……” “是啊……” 这边已经围聚了一大圈人,老墨厂的这些老师傅们也只好先来看看钟岳这边的墨品了。 “钟……钟岳,没带手套没关系吧?”老方也是钟岳熟悉的墨房老师傅了,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地在自己的中山装上擦着手。 “没关系。墨,本来就是这个色儿。” “好,那我们就看上一看。” 熟识归熟识,但是说到墨的品鉴上,这些制墨师傅们可不会放水。他们本身就是不会弄虚作假的人,正因为相信他们,钟岳才会请他们过来。 老胡伸手去拿墨锭。 “嗯?”他忽然发出一阵轻咦。 这个细微的神态变化,也被一旁的摄像机给拍到了。曹公素那边一派叫好声,镜头切到钟岳这里,看到老墨厂的制墨匠人皱眉的样子,站在文化馆内的观众们纷纷哑然了。 “这……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那个老师傅会是这种表情?” “老胡,怎么了?” 胡石民看向一旁的老方,喃喃了一句,“不是半两的?!” 他们这些制墨的老人,这半辈子都在于墨打交道,墨条要压入模子之中,都得将大的墨团搓成小的墨条。几十年的经验,让他们对于分量的掌控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墨条看上去,分明就是半两重的,然而胡石民入手之后,对于重量的拿捏分寸告诉他,这墨锭,只有三钱重! “什么?怎么可能不是!” 几个人纷纷伸手入拿。 “真的!” “居然是三钱的墨锭!” 这些老师傅们纷纷目露惊容,他们制墨多年,居然头一次对于墨锭分量上的评判打了眼。 “怎么能够做到这样的?莫非掺了鱼胶?” “不会是鱼胶。” 徽墨素来以拈来轻闻名遐迩。钟岳这款墨,是在系统内烧制松木,取最好的青烟锤炼而成,将徽墨“拈来轻”三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这墨的轻重大小上,居然让老墨厂的老师傅们都打了眼! 看到这些老师傅们有些震惊的样子,曹西岚冷笑道:“装神弄鬼。” 曹莫荣拄着杖,看到这些老墨厂的师父们如此神情,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惊讶,绝不是装出来的! 第三六一章 火拼【第三更】 “这位老师傅,请问您能和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对于这墨锭的分量如此惊讶吗?” 胡石民并没有看镜头,而是看着手中的这块墨锭,缓缓说道:“徽州松墨,素来以拈来轻闻名。这入手若是沉,说明松烟的品质就不是很好,这墨锭,如果我猜的没错,一定是取上好的松木,放入到窑洞内,拿文火慢慢烘烤,然后取最好的青烟来制成的,不然这入手的分量绝对不可能如此之轻。” 曹西岚笑道:“那也有可能是掺入了什么密度小的配料而已。墨品光凭借‘拈来轻’三个字做文章,还是太小瞧徽墨的底蕴了。” 钟岳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徽墨协会的这些评审,也走过来,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好墨,让这些老墨厂的师傅们如此惊讶。 “看着外观,不如紫光玉来得惊艳啊。” “是啊,看上去有点朴素了一些。” 老墨厂的老师傅们把玩着钟不器,额……这话虽然听着有些别扭,但是确实实在把玩“钟不器”。好的墨,由于表面封着黄蜡,在手上把玩,并不会粘得满手都是黝黑。 这是墨锭表面阴干之后,自然而然形成的包浆,以及黄蜡的保护作用,除非是拿小刀刮去这层包浆和腊面或者是用力揉搓。 不少人都是极为懂行地摘下了手套,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墨声表面。 叮! 叮! “墨声倒是清亮,和紫光玉有得一比。” “嗯,确实。是不错的松墨。” 曹莫荣攥着手杖,看着屏幕上的墨品,喃喃道:“真有如此松墨古方?那欧阳开山这盘棋,布得也太深了点。” “一点漆法制,恩,墨名为钟不器,又有一点漆法制的铭文,这方松墨,是一点漆的墨品无疑。” 老墨厂的师傅也走过去,看了看曹西岚面前的紫光玉。 “不要弄脏了描金和彩绘。”曹西岚看到这些工人一个个手都是黑不溜秋的,直接说别碰也不好,就面色有些难看地提醒了一句。 胡石民原本伸过去的手缩了回来,俯身贴近了些。 他用鼻子嗅了嗅,说道:“这紫光玉,并非是古法炮制的紫光玉了。” 曹西岚瞳孔一缩,“你说什么?不要乱说。” 胡石民和周围几个老墨厂的师傅交流了一凡,互相窸窸窣窣地比划着,转过头来,说道:“我说的是什么,想必曹老先生应该明白。真正的紫光玉,嗅来馨,纹如犀。这款,不是,但不能否认,这款松墨,同样是好墨。” 听到胡石民这样评价,原本的那些专家又跑了过来。 “怎么可能不是真正的紫光玉。你们见过真品紫光玉吗?就敢口出狂言?” “就是,这紫光玉是曹老先生家传墨方,自家东西,还会有假?” “就是,这是真的!” 胡石民笑了笑,“当年我们厂里的赖师傅在曹家当过长工,见过真品紫光玉,给我们将的几个特点说得一清二楚,这款墨,它的纹路虽然清晰,但还远远没有达到纹如犀的境界,所以并非是真的紫光玉。” 场面变得有意思起来,就连曹莫荣,都捏着手杖默不作声。紫光玉古法失传已久,这次拿出来这款宝墨,他都不是很肯定是否是明清时候的老墨,只能说,品质上已经足够好了,没想到居然被老墨厂的老师傅打脸了。 主持斗墨的协会刘会长解围道:“紫光玉失传已久,至于真假,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在这里争论,也无依据和作用。墨的品质好不好,继续比下去就知道了!” “好墨坚如玉,下面双方将墨品放在架空台上,承挂砝码,咱们来较量一下到底那一方的墨品质地更为坚硬!” 斗墨斗到现在,在场之人觉得依旧高下难定。 论名气,自然是这曹公素的紫光玉大一些,不过听胡石民的话,好像这紫光玉的真伪有待商榷,但是胡石民同样也说了,这同样是曹公素的精品松墨。 至于一点漆的这款“钟不器”,由于增添了书法的气息,而且又得到了老墨厂师傅拈来轻的好评,原本毫无胜算的斗墨,又生出了一丝希望来。 不过如今胜利的天平,依旧还是倾向曹公素,无论从外观、做工等方面,仿佛这款描金、彩妆的紫光玉,更像是一款艺术品。 两边的墨条都架在了中间悬空的架子上,用稍窄的绳带搭在墨锭中央,开始挂砝码。 盯着大屏幕的一些门外汉有点搞不懂了。 “我有些不明白了,前面都能理解,为什么搞这些花里花哨的,这挂砝码有个什么用啊?” 一旁那位老头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你从外观看,很难辨别出这块墨是否含有杂质,即便是研磨,也只能是检验一部分,并不能将整块墨是否纯净无杂检验出来,但是这悬挂了重物后,就能看看这墨的质地到底如何了。哪块墨挂的砝码多,就能够证明哪块墨更加纯净了。” “哦,老先生,你好像懂得挺多的嘛。” “咳咳,一般一般啦。” “那您平日也这么检验墨的品质嘛?” 老头老脸一红,默不作答,谁手这么贱啊,糟蹋自己的退休金…… 双方的墨锭,说话间都已经挂了二百克的砝码了。对于一般三钱重的墨锭来说,二百克的砝码已经是接近极限了。毕竟这墨锭的分量不是很大,但是看着双方的墨锭,似乎都没有要断的意思,两边拿着镊子的人互相商量了一下,不准备再那五十克的大砝码往上挂了。凭他们的经验,再挂一个,必然是要断了。 曹公素这里的紫光玉,率先放上了一个十克重的砝码。 呼! 场馆内发出了一阵惊呼。 十几克重的墨锭,居然挂了二百一十克的砝码,还没有断裂!可见这墨锭的质地如何了。 另一边的工作人员用镊子也夹起一个十克的砝码,放到了墨锭下面的托盘上。 所有人都在期待,一点漆这款名为“钟不器”的松墨,是否也能承受住这样的考验呢。 二百一十克。 就当工作人员放开镊子的一刹那。 啪! 托盘应声落地…… 第三六二章 钟大师出手! 这托盘落地声,不知道摔碎了多少人的期望。 黄明川眼神一黯,喃喃道:“还是输了吗?” “唉,输在徽墨精品紫光玉的手上,也不算太丢脸啊,只能说钟岳还太年轻了。” “斗墨输了不是关键,重要的是这场斗墨,押宝太大了,怕他承受不住啊。之前搁笔不书,现在若是这公司都出了状况,对于这样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这种打击,估计得疯了吧。” 不少人看着这副场面,唏嘘短叹起来。不得不说,看着紫光玉下方的托盘天平中,砝码依旧稳稳当当的,很明显,在坚硬度上,紫光玉更占优势。 看到了这一幕,原本面色愈发凝重的曹莫荣也是大松了一口气,只要结果如预期这般,过程曲折一些倒也无妨。曹西岚看着钟岳这边断了的墨锭,落在地上后,又摔成了好几截,便道:“看来所谓的‘钟不器’也不过如此嘛。” 这话一语双关,让人听了有些很不舒服。赢了也就罢了,这还落井下石? 徽墨协会的会长看了眼摔在地上的墨锭,问道:“钟先生,还继续比下去吗?” “当然。”钟岳微微一笑,显然并没有因为这一环节上的小劣而放弃信心。不少人听到钟岳的回答后,显得有些不太相信了,毕竟已经落人下风了,对于墨的品质而言,很明显是紫光玉更甚一筹啊。 胡石民站在钟岳面前,小声道:“别比了。” “没关系。”钟岳笑了笑。这个结果他是预料得到的。之所以三钱的墨能被胡石民看成了五钱的墨,这是一个很显而易见的问题——这方钟不器的密度比以往的要小! 并非是钟岳这次制出来的松墨有杂质而导致的承重不均匀,而是密度小了,这承重上自然也就弱了。就像是一张纸,在上边放砝码,可能放上几百克它就被穿破了,但是将这张纸拧成一股麻花状,可能挂几千克都是没问题的。 这方面的问题,显然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去考虑或者设想过。也只有钟岳这样的【高级墨师】才会在墨锭的优劣抉择中扬长避短。 毕竟——所谓的墨锭,它并不是用来当锤子使的,质地坚硬如玉,那也仅仅是评判的一个方面,并非是真正决定墨好坏的唯一标准。 徽墨协会这边的会长看到钟岳还是不放弃的样子,便道:“既然钟先生不放弃,那么开始研磨试墨。” 曹西岚冷笑着看向钟岳,心中暗道:现在还死撑着,待会儿让你更难看! “为了比赛的公正性,我们请徽州书协的书法家们上前体验墨锭品质,因为磨墨声音轻细,摄像机无法太过清晰地捕捉到清楚的声音,只能通过手感和近距离的听觉辨别墨锭的研磨手感。” 几方歙砚端了上来,张邵林、黄明川等熟识的书法家们都走过来,与评审一起体验墨锭的研磨手感。 好墨,研无声,手感细腻,不伤砚。相反,若是砚面上留下划痕,则是最次的墨,研磨声音很响,也证明此墨的颗粒不够细腻,并非是上好的墨品。 台面上两边的五组专家、书法家都研磨体验着手中墨锭的质感,然而又交换了各自的位置,继续研磨另一款松墨的手感。 在周围的观众看来,这样的场面,其实还不如之前的好看呢。这磨墨能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不过接下去,不少书法家还有评审之中的画家,拿起研磨好的松墨,用笔沾了沾墨,开始笔走龙蛇地开始书写绘画起作品来,又将这场斗墨会推向了高潮。 “张邵林老先生的这手魏碑,确实练得炉火纯青啊,看看这字的法度,真是不错。” “黄老先生这手行草,也是很有风格特色,诶,你们发现没有,钟先生的这款墨,墨色好像有点淡啊。” “是啊,质量怎么这样啊?” 有些人从屏幕,或者周围看出了这个问题。紫光玉的墨色就像是墨汁一样,鲜明亮黑,写出来的书法作品炯然有神,然而反观用钟不器写的书法作品,好像是有点灰黑色,不是那么地明快,这一点上,让不少人都产生了怀疑。 一些书法家们用完这款松墨之后,就频频皱眉,摇着头又研磨了几圈,喃喃道:“这墨,怎么这样?还不如那款金樽好用。” 唯独之前几个不看好钟岳的几个评委之中的画师,如获至宝一般,拿着笔,饶有兴致地开始创作起来。 “这样的松烟墨,找了多少年了,终于找到了!” “好墨!这才是徽州松烟墨的典范啊!” “我还以为只有在典籍中才有的墨感,居然自己也体验了一把!” 听到这些国画师们对于此墨赞不绝口,现场的观众们都糊涂了。怎么……怎么对于这款钟不器,怎么还有完全不一样的评价啊? 徽墨协会的会长也搞不明白了,亲自走过去,拿起一支笔,在钟岳这边的砚台内,用笔沾了沾墨,在宣纸上落笔铺成开来。 确实,这墨的色泽,黯淡无光,但是看上去别有一番风味。细看之下,浓淡变化,好像非常容易把控! “这……” 钟岳径直走过去,也不评论什么,对于在场大多数不太能够接触到上好松墨的人来说,他有必要科普一下,于是径直走了过去,拿起一旁的笔。 “喂,快看,他……他……” “什么啊,结巴了啊。” “钟先生居然拿起笔了!”不少赶过来的人都是钟岳书法迷,本来钟岳搁笔不书之后,他们就感到挺惋惜的,这次斗墨失利,不免对钟岳有些心疼起来,诸事不顺啊……但看到钟岳居然拿起笔来了,顿时精神一振! “难道钟老师准备重回书道了吗?太好了!我早就说了,搞什么制墨嘛,好好写书法,多好啊。人不可能十全十美的!” 然而当众人将目光回到钟岳这边时,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来,继而又化作震惊之色! 这好像……不是在写书法啊! 钟岳如今掌握画骨八法之后,整个画风上,有了很大的改进,特别是将徐渭泼墨写意花鸟的技法融入王希孟青绿山水的画法,开始用那种大写意的姿态处理山水时,原本青绿山水的秀气之貌,更增添了一层深远的意境,将山水画那种气势表现得淋漓尽致。 钟岳的笔,大开大合。 画骨八法,拆开来或许并没有什么很特殊的笔法,然而讲求的就是这种千变万化的组合。之所以大多徽州的书法家不习惯用这款松烟墨,那是因为这款墨,根本就不是给写书法的人设计制造的! 虽然众人还是一头雾水,但是摄像机已经全方位地在拍摄钟岳现在作画的视角了。 画面上的墨迹,浓淡变化,仿佛是水与墨的相互博弈。看似黑白的墨笔,然而在纸上呈现的效果,居然让人感觉到千姿万彩!钟岳如今在国画上的造诣,慢慢融合着学过的技法,各个大师技法虽大同小异,但是处理技法上还是有各自的独到之处,这就要钟岳结合最基本的【画骨八法】,去模拟筛选了。 如果说钟岳的书法,是在人们视野里,一步步发展成长的——从金石气韵十足的漆书,到秀丽端庄的小楷,再到风格独特、笔势走急的行书,这是一条书道的摸索道路,那么在国画上,钟岳横空出世,没有那一段青涩稚嫩的摸索时期,这一出世,就惊艳到了众人! “夭寿啦!钟大师的画……居然……居然比书法还要出彩!”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第三六三章 你们真的懂吗?! 并非是钟岳的画没有一段青涩期,而是之前钟岳的那些国画作品,大抵都淹没在了书法的光辉之下,亦或是没有曝光。 唯一能够算得上曝光度比较高的,也就是蹭了周清雨的粉丝热度,那幅专辑封面《青春》,不过这种并非是纯粹艺术角度的热度,很快就会随着娱乐圈日新月异的娱乐新闻而消散。 然而,真正见证过钟岳国画上快速成长的曹丹青,则十分明确,这段青涩时期,对于一个画师来说,是多么艰辛的一段路程,甚至于有些画作,都是绝不示人的。 所以但凡钟岳寄给他的那些作品,曹丹青除了间或通过电话提点几句,有时候来了兴致,就书信往来之外,就再也没将钟岳的画轻易示人了。 这不仅仅是对于钟岳今后作品价值的一种保护,也是让钟岳不会因为绘画成长期诸多瑕疵而受人非议,以至于画道艰涩难行。 当这幅用墨考究,宛如一位大师之作的水墨山水画跃然于纸上的时候,不少人都惊呆了。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就如同那声夭寿啦似的,想着——原来钟岳钟不器,在国画上还藏着一手啊! 就连摄像的那位大叔,都有些愣住了,他这个角度看去,是最能够感受到这幅画的诡异之处的。 国画确实没有形成过一套系统的构图法则,即所谓的焦点透视法则,但是在摄像师的眼里,他能感受到的墨色浓淡,绝对是能够分辨出这幅图内远山、近山,流水曲觞,远水波光泛白,近水绿树高山倒映,这样的呈现效果。 这就是国画之中,不是法则的法则——视觉意境! 钟岳将笔放在一旁,在他作画的大半个小时内,现场陷入了一种寂静,除了最开始的那一声惊呼,大家都屏息凝神,看着钟岳在创作。就在这幅画作落下最后的几笔之后,钟岳才直起腰来,将毛笔在笔洗之中洗了洗,挂在一边的笔架上。 直到钟岳停笔,不少人才回过神来,刚刚居然跟随着钟岳的画笔,居然走神了! 徽墨协会的会长,本身也对书画略有涉及,看到这幅轻描淡写的山水画之后,更是佩服到不行。 他刚想问钟岳这画风远师何人,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是场斗墨啊,并非是书画交流,轻咳了两声,说道:“评委研磨试墨完毕,下面请钟先生和曹先生各自做最后的陈述和互相评价吧。” 斗墨,其实也包含着人情厚黑学的。人总是要点面子的,其实起初的看闻听掂四字论墨上,评委包括斗墨双方心里就有个数了,若是放在古代,制墨高手从这里,就可以知道自己的墨究竟有无胜算了,所以识趣的,都会找个台阶,自觉认输。 这样,既不伤和气,也能够得个大度的雅名,至少自己的墨今后还能卖得出去,不过钟岳没认输,所以才有了之后的承重之比。 到了承重的较量时,其实就有些撕破脸的味道了,毕竟之前的比较,那都是隐性的,也就是说好坏全凭周围人一张嘴,我们华夏民族讲究做事留一线,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即使是心里有了一杆秤,在说话上,也是尽量给斗墨人留点脸面的,但是承重的时候,那就是实打实的你死我活了,哪家的墨锭先断,那就是铁一样的事实了。 到这一步,已经不能叫识趣了,应该说如果识相一些,闷声不吭地就走,虽然斗墨输了,但至少墨锭的承重并非是评判墨好坏的唯一关键,所以不说话,没有人会一棒槌把你打死。 但是钟岳没有放弃,所以有了接下来的试墨、斗墨双方的互评,这些已经属于彻底翻脸的状态了,丝毫不留情面的终极大乱斗! 曹西岚接过话筒,说道:“首先,我很佩服钟先生的画工如此精湛,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如果这次不是斗墨,而是比拼画技,那我想,就算是曹公素全体员工齐上阵,也不够钟先生‘杀’几个来回的。” 曹西岚的话,引得众人会心一笑。 曹西岚毕竟也是曹莫荣看重的接班人,也是心思玲珑,看得出在场的人在钟岳这露了一手之后,原本一边倒的局势,仿佛被钟岳扳回了一点点。 他不可能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说钟岳这墨锭不好,而是极为“厚道”地恭维了钟岳一句,博得众人一笑。 “但是!钟先生仿佛有点本末倒置了。这是斗墨,并非是斗画,您能用贵厂生产的松墨作画,自然用我厂这款墨锭,同样可以,所以这是您画技上的优势,而非斗墨上的加分点,也请在场的观众和评委能给比赛一个公平,至于墨锭上的高下,我就不赘述了,想必大家心里有一杆秤。” 这一通话说完,曹莫荣赞许地点了点头,带头鼓起掌来,同样,现场不少人,对于曹西岚这有点风度的话,表示赞同,也很欣赏这位曹家的年轻掌门人,可以如此冷静地坚定自己的立场。 徽墨协会的会长也帮着腔说道:“确实,钟先生的画很不错,但是曹先生这番话,也不无道理。” 场内顿时传来一阵嘘声。纷纷鄙视起这个墙头草来。协会的黄会长赶紧将话筒交给钟岳,在递过去之前,又说了一句,“不知道钟岳先生有何意见?” 钟岳拿过话筒,说道:“首先,谢谢曹先生之前对于我画工的谬赞。想必在场的诸位也都以为,我作画是在掩盖自己的心虚,不过并不是。直到现在,此时此刻,我依旧对于这款‘钟不器’百分之百的认可和自信!” “我现在把话筒交给曹先生,或者哪位自告奋勇,也可以从我手中接过话筒,我想问的是,对于徽墨,对于松烟墨和漆烟墨的区别,大家真的懂吗?” 钟岳手臂一伸,大家风范尽显,眼神犀利地扫视周围。 这话……还在挑衅? 周围的评审,包括曹莫荣曹西岚,都愣住了。 什……什么意思? “来。谁来告诉我?” 第三六四章 松墨之所以为松墨 曹莫荣拄着杖,一步一步走过去。他拿过钟岳手中的话筒,笑道:“看来钟先生对于徽墨知之甚少,那就让我告诉您,什么徽州松墨吧。徽墨传承千年,徽州制墨的肇始时间当不迟于唐,它是书画家至爱至赖的信物。古人曾云:‘有佳墨者,犹如名将之有良马也。’” “还有呢?” 曹莫荣娓娓道来:“徽墨主以松烟、桐油烟、漆烟、胶为主要原料制作而成的一种主要供传统书法、绘画使用的特种颜料。经点烟、和料、压磨、晾干、挫边、描金、装盒等工序精制而成,成品具有色泽黑润、坚而有光、入纸不晕、舔笔不胶、经久不褪、馨香浓郁、防蛀等特点。历代徽墨品种繁多,集绘画、书法、雕刻、造型等艺术于一体,使墨本身成为一种综合性的艺术珍品。徽墨制作技艺复杂,不同流派各有自己独特的制作技艺,往往密不外传。怎么样,我的这番介绍,钟先生可是满意?” “最后一个问题,您还没和我解释呢。这松烟墨和漆烟墨的区别在哪里?” 曹莫荣说道:“难道我之前的介绍里,没说明白吗?这松烟墨,自然是以松木点烟取墨为原料,所制成的松烟墨,这漆烟墨自然是以油烟为原来制成的,这从字面上都能理解的,怎么?钟先生难道还要和我玩文字游戏?” 钟岳笑着走到曹西岚的身边,摄像机同样跟随着移动过来。 “既然墨分松烟和漆烟之别,那为何这紫光玉的墨色,与油烟墨无二呢?”钟岳将宣纸拎起来,在四周转了一圈。 曹莫荣眉头一皱,说道:“怎无二了?这紫光玉的墨色,明显优于您这款墨,难道你在质疑大家的眼睛吗?” “曹老先生,请注意您的耳朵,我是问,这款紫光玉,和油烟墨,是油烟墨的区别在何处?” “钟岳,你不要在这里混淆视听了!有你这么无理取闹的吗?”曹西岚直接站出来,看着钟岳说道。 曹莫荣将曹西岚撇开,“钟先生你继续说吧,老朽洗耳恭听。” “既然是斗墨,咱们就斗个明白。我不知道这款紫光玉是什么年代产的,也不知道当年饱受好评的曹氏墨业到底有多么扬名。我现在只能很诚恳地告诉诸位,这款紫光玉,它根本不配称为松烟墨。” “……” “……” “……” 一个站在二楼的骚年脱口而出:“钟……钟先生他是疯了吗?” 边上立马有人瞪了他一眼。 不过骚年话,貌似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曹莫荣愣了好一会儿,说道:“钟岳,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样子,可就有些丢脸丢大了。” 钟岳不去理会,继续跟着自己的思路说道:“有谁赞同我观点的,现在可以过来拿我手中的话筒。” 胡石民走了过去,想要说话,又有些胆怯。他还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话,若是在墨房里,他必然是老油条似的开始扯皮起来。 “能给我支烟吗?” “胡师父,这里不能抽烟。” “……” 胡石民说道:“正统松烟墨,墨色乌黑却不张扬,浑厚,内敛,深沉古拙。多用于画人物须眉、泼墨山水等,书法上,喜好用松烟墨的也少,所以老墨厂的松烟墨一般都卖不出去,加上原料不足,所以销量不佳,停产很久了。” 黄厂长冲出来,“你胡说!我们老墨厂的松烟墨何时停过产?那……那……那款金不换,还有那款青墨,不都是松烟墨嘛?老胡,你今天酒吃饱了是吧?竟说胡话!” 胡石民摇头道:“现在的松烟墨,都是掺了油烟的,正如漆烟墨一样,我师父活着的时候说过,真正的墨分三大类,漆烟、松烟以及油烟。所谓的漆烟墨,古法是松枝沾漆,炼渣而成,油烟则是如今这套点烟取墨,至于松烟,正如钟先生这款墨的制法一样,这才是纯真的松烟墨,而因为墨色深沉古拙,被人误以为是低档次的墨品,所以一直卖不出高价,当年每两松烟墨的价格可能就是二十到三十元,而现在,自从掺了油烟之后,由于墨色也如同油烟墨一般,光亮发黑,价格涨到了每两一百往上了……” 在场之人发出一阵唏嘘声。 “我的天,这里头还有这么多门道呐?” “我还以为这黑不溜秋的墨锭没什么花头呢,想不到里边的水这么深!” “这次真是长见识了!” 听着周围的窸窣声,曹莫荣红着脸,怒道:“完全在胡说!你和他是串通好的!” 钟岳看着曹莫荣气急败坏的样子,说道:“我们华夏民族的近代,是坎坷曲折的,也正因为有这样一段历史,所以很多的古法传统,被渐渐西化,或者说失传了。松烟墨也是如此,我很庆幸,有这样的一次斗墨,而且还是曹先生亲口说要比试松烟墨的,能让我,还有我的制墨导师胡石民先生,将真正传统的松烟墨知识讲给大家听。” 钟岳说道:“我们现在不去追究到底是从什么时代起,松烟墨内掺油烟的,也不去追究这样做究竟是配方上的自我调整还是欺骗消费者,我现在要将的是,松烟之所以为松烟,那就是它——不一样!” “油烟墨相对来讲微微偏暖,浓墨在纸上微微反光似乎有些光泽。历史上元代以前绝大多数墨都使用松烟墨,宋代松烟墨制作达到顶峰。而油烟墨是在明代才逐渐兴盛起来并发展到最高峰。 明以后油烟墨的制作和使用慢慢超过了松烟逐渐成为了主流,尤其是等到墨汁的发明,松烟墨其实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因为并非是所有的人,都喜欢这种无光泽、古朴苍然的墨色,所以我今天创作了这一副山水画,目的并非是秀画技,而是想要告诉大家,真正的松烟墨,它无可替代! “只有不会用松墨的人,没有松墨必须掺油烟墨这样的说法!” 第三六五章 最强音 制墨。 古时取黄山老松为料,因原料极佳,所以徽墨一直以来冠以“天下墨业在徽州”之说,然而随着黄山老松禁止砍伐后,松墨的原料受到了限制,烧松枝、甚至掺入其他的木料,使得松墨的神采要差很多,渐渐地,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就开始往里边掺入油烟。 钟岳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一点。 “钟先生,你这说法不对。松烟墨,是以松烟为主料,至于油烟,那是配方内的辅料而已。”曹莫荣严肃地说道。 钟岳微笑道:“古语有云‘徽之墨,松烟一斤,用珠三两,玉屑龙脑各一两,同时和以生漆捣十万杵’,不知道什么时候松烟里掺油烟,也能叫做配料了?那您这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要是这墨锭磨出来的墨不够鲜明,掺点墨汁配合着使用,也算是配料啊?” “你……” 钟岳冷笑道:“之前曹先生口口声声说要弘扬徽墨,怎么?难道连最基本的诚信都做不到吗?如果徽州墨业都如现阶段这样,松烟墨里掺油烟,配方又是秘密不公开的,那掺多掺少又无从定论,到底如何来论谁是正统呢?” 场面变得不可开交起来。不过不少人听了曹莫荣的回答,已经从言外之意中听出了意思浅显的意思,那就是曹公素的主打松墨之中,确实掺了油烟! “这……要不是钟先生今天解读,曹莫荣,你还想欺瞒消费者到什么时候?” “是啊,松烟就实打实的松烟墨,这就跟市面上卖那些地沟油似的,谁管你掺多少,你掺了,就是你的错!曹公素这么大的老牌子,居然做这样的事情!” 一场斗墨,斗出了企业的信誉危机。钟岳也没有什么负罪感。当曹莫荣表示要斗墨开始,就意味着这老东西想要裹挟着徽墨这杆大旗,将钟岳以及一点漆拍死在这场声势浩大的传统墨业大浪下。 那么,既然要吃人,就要准备好被吃。钟岳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逆袭反杀! 曹莫荣脸色变得蜡黄,急忙夺过话筒,颤巍巍地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曹公素没有欺骗任何的消费者,不是这样的!纯松墨墨色黯淡无光,添加油烟,是为了提墨色!这是配方,不是欺骗!” 钟岳也不用话筒,直接笑道:“那么,曹老先生,试问这款紫光玉,还有您祖先,当初进贡皇帝那款墨的特征吗?这样既无松墨特征,又与漆烟墨相仿的墨,它配叫做徽墨,它配叫松烟墨,它配叫紫光玉吗!!!” 曹莫荣倒退了好几步,脸色变得惨白起来。曹西岚扶住了老爷子,看着钟岳,冷冷道:“钟岳,你够了!” 曹莫荣眼神无光,嘴里一直喃喃着几句话,“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钟岳说道:“并非是我咄咄逼人,而是明明松烟墨应该有它独有的特点,不管配方如何变,但至少应该保留它深重而不姿媚鲜明特点!” 老墨厂的老师傅们激动地哆嗦着手。钟岳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松烟墨里掺油烟,这种行业里不说破的规矩盛行多久了?也不知道多久了,几十年来,仿佛无论是制墨者还是用墨者,都变成了一种习惯性的默认,但是这些在墨厂工作了四五十年的老师傅才明白,真正的松烟墨,就该是钟岳这款“钟不器”这般,深重而不姿媚,无光却质感特殊! 场面之内不知谁带头,开始鼓起掌来! 啪啪啪! 啪啪啪! 此起彼伏,都在为钟岳鼓掌喝彩。 如果说当年松烟墨里掺油烟,是迫于保护黄山上的松木,那么在这个时代里,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一点,因为墨锭已经并非是书写的必需品了,销量上根本不可能到那样一个惊人的消耗地步,更何况还有油烟墨、漆烟墨等等,更多数的初学者,还会用墨汁。 所以钟岳今天重现徽州松烟墨的荣光,这样的举措,值得在场所有人敬佩。不然真到了有一天,当我们翻开徽州制墨业的历史长河时,发现松烟墨的每一张配方内,都掺有油烟,还不假思索地告诉下一辈,是的,就是这样的。松烟墨必须掺油烟,那么这样歪曲的传统工艺传承,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场比赛的胜负,已经不言而喻了。不少评委都走过来,和钟岳握手。 “谢谢钟先生,受教了。” “谢谢您给我们上了这么一堂课!” “您赢了。” 场面的掌声更加热烈了。 曹莫荣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去了精气魂似的,“不是……不是啊……我们曹公素,不可能输……输……” “来人啊!救护车!快喊救护车!” 钟岳看了眼晕厥的曹莫荣,摇头叹了口气,“害人终害己。” 钟岳走入后台的时候,整个场馆内的掌声依旧雷动。等他拎着皮匣刚想离开,被一个人拦住了。 “康……康校长?”钟岳眼睛朝康敏的肩膀处看过去,当看到那朵默哀的白花时,心脏漏跳了一拍,“呐……啊……这……” 康敏面容憔悴地说道:“姑姑三天前走了。” 钟岳眼睛怔怔地瞪着,“怎么……怎么没有一点消息?” “姑姑临终时说的,不发丧,不治丧,一切从简,只有我们一些后辈料理了后事。” 钟岳看着康敏有些浮肿的眼眶,不知道该说什么,“请节哀。” 说着节哀,钟岳自己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柳梢娥对他精神上的鼓励,是从他走上书道以来,一直温存的,哪怕自己在沪上,在临安,都能够收到柳先生的鼓励,这样的先达,钟岳不知道人生之中还能碰到几个,然而她走了,居然自己没有见到柳先生最后一面,哪怕遗容都没瞻仰到。 康敏将一张纸交给钟岳,长叹道:“姑姑是坐在书桌前,溘然长逝的。那天还换好了她最喜欢穿的旗袍,我想,她是有预感的。这张纸,是我从姑姑遗物中找到的,是给你的。” “给我的?”钟岳愣住了。 康敏将纸塞在钟岳手中,说道:“你有你自己的道路,我走了。” 钟岳站在原地,耳畔地掌声渐渐消失,然而他的心却纠结在了一起。他缓缓打开信,渐渐泪目了…… ps:大家点击下方作家感言,加入战队,有免费的称号和书币领取哦,建了一个书友群,458-448-029,有什么要吐槽的快进群吐槽吧~~ 第三六六章 大师陨落 钟岳: 见字如面。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那么也就证明,我已不在这个人世了。世事无常,可能这一日是我在写这封信的那晚,亦或是几日后,几月后,总之,是可以望得到的那一日。 虽然你我才几面之缘,但是最初在文化馆里的照面,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那份对于书道的执着,这也是我不遗余力地想要帮助你的原因。人力总有不逮之时,我能够做的,仅仅是一些皮毛,所以更多的是要靠你自己,而无论你做什么,我想要说的,不仅是依依东望四个字,要说的还有太多,希望你谦虚平和的面对世间的不公正不公平,希望你乐观豁达地看待世间的阴暗,希望你坚强不气馁地在书道上勇攀高峰。 让我们华夏民族的国粹,再一次迸发出崭新的生命力,是的,你没有听错,不单单是继承,更是在如今多元化的艺术时代里,站到鳌头的位置,我相信你能做到。可能我上述的那些希望,你会觉得太过于纸面形式,或许你有了一定社会地位,会动用你的实力,去抹去那些不公正,不公平甚至是矫正那些你认为不对的,但在坚持你的原则下,务必善良。 习书之人,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 …… 钟岳坐在沙发上,将这封信读了又读。如果说白天的他还沉浸在重现会徽墨古法的自豪和自信下,那么现在,这种傲慢自大,在这封信下,变得如此丑陋不堪了。 电话已经响了不知道多少遍了。钟岳从文化馆悄然溜出来之后,便在小荷山下独自一人待了许久,也许柳梢娥的与世长辞,对于他的触动比较大,以至于他有了些疲惫的倦意。 “喂。” “岳哥,牛|逼!” 钟岳看了眼手机的来电显示,皱眉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你说呢?今天赢曹公素这场斗墨,太精彩了啊!现在网络上都有转播,等周一沪市开盘,可能曹氏的股价都要大跌了!漂亮!什么时候回沪上,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钟岳看着桌上的信,说道:“阿明,我问你几个问题。” “说。” “这松墨里掺油墨,是不是如今行业里不成文的规矩?” 欧阳明一愣,“这么学术性的问题我哪里晓得啊,这不是你说的么?” “我瞎说的。” “……” 欧阳明说道:“你等等,我打电话问问我问公司的顾问。” “不用了,我基本已经了解了,是这么个情况。” “靠,岳哥,你这是玩我呐?” “没有,那接下来我们会怎么做?” 欧阳明笑道:“接下来?当然是和之前一样,上市销售咯?这一回,估计墨业巨头的位置,我们一点漆要坐稳了,别说曹公素了,全华夏,何人敢叫板我们钟不器?嗯!?” 钟岳轻笑一声,“那徽州这些制墨厂怎么办?” “啊?岳哥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真的如此,徽墨的最后一批厂家,怎么办?” 欧阳明沉默了片刻,半响才问道:“岳哥,你不会是在担心他们破产吧?” 钟岳看着那封信,叹道:“我们一点漆多一款产品,少一款产品,有差吗?” “有啊。欸,岳哥,我说你别这个时候妇人之仁啊,商场如战场,你……诶,喂!……” 嘟……嘟…… 钟岳挂了电话,进入了笔法系统。 为了斗墨,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如此心平气和地进来观摩神人九势了。书画毕竟还是他孜孜不倦,要毕生追求的东西,不可能因为斗墨这件事,花费太多的心思。 太极圆图,这是神人九势第三层演化心态。 “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那我现在算第几层呢?”钟岳扪心自问了一声,或许连第一层都还没修圆满吧。 他抛开了这些烦恼,静心观摩起太极圆图起来。在这之前,他先将之前的几层意境,用墨韵先演化了一遍。这是如今神人九势演化之后,钟岳可以在这方小系统内,动用墨韵的唯一途径。他也能够像在大乾时候那些翰墨境的人一样,操控墨韵,随心而动。 九势、永字八法、画骨八法,这些都一一温习了一边,其实这几层境界,都是一脉相承,同宗同源,只不过钟岳在慢慢的摸索过程中,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和感悟,归结到最后,还是那句最朴素的话——笔法千古不易。 钟岳观摩完神人九势之后,便再次到了古揚州街头,去寻找金农聊天室了。 “钟小友有段时间不来了。” “冬心先生,我有问题想请教您。” “来,坐吧。” 钟岳站在一旁,“不用,我站着就好。” “那行,你问吧。” “我有个朋友……” 金农靠在门栏上,听着钟岳将斗墨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 “所以,因为松烟墨掺油烟,是行业内不成文的规矩,我这么做,不,他这么做,是否错了?” 金农笑道:“钟岳啊,若论对错,你是对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可以做得更好?局限于商业,老朽认为,其实格局眼界就小了。” “那您觉得我,不,他……”钟岳赧颜一笑,“您觉得我该怎么做?” 金农笑道:“你怎么做,决定权在你。至于怎样更好,我又怎知道?去吧,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天地,又何必凡事都求助于人呢?” 钟岳陷入了沉思。 对于整个徽墨行业来说,这次的斗墨,并非是春风送暖,很有可能是凛冬的风雪。钟岳不是纯粹的商人,但也不是优秀的圣母婊,所以如何权衡得失,是他需要思考的问题。 …… …… 正月十六 凌晨三点钟。 欧阳明迷迷糊糊地摸到了床头的手机。在半梦半醒中接起了电话,“喂……” “阿明,我决定了。” “岳哥,放过我,这都几点了啊?” “明天,不,就今天发文,‘钟不器’这款松墨的配方和所有技法,都将公开!” “疯了?” “没疯,就这么定了!” 第三六七章 墨界大佬 徽州墨业要变天了。 这个信号,在一场斗墨之后,就释放得非常明显了。抱团取暖的小企业,更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虽然正品的松墨市场小,但是在徽州,许多净烟墨都是直接包装成顶级松烟墨来卖,所以钟岳的这一招釜底抽薪,对于这些墨厂来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不知道今后的形势如何发展,如今徽墨的价格非常混乱,好的品牌,诸如曹公素、胡文开老墨厂,高端墨品的价格可以达到每两几百甚至上千,然而更多小企业的徽墨价格,有些甚至在每两三块到十块不等,所以钟岳当日指出的问题,并不是曹公素一家墨业有这样的现象。 凡是徽州墨业厂商,都有这种行为,只不过有些明确标明是“净烟墨”,就是松烟和油烟掺和起来的,也属于中高级墨品了,但是却顶着古法徽墨的名号,其实真正的古法徽墨,则是钟岳这款“钟不器”,才是正统! 黄山老松的原料虽然受到了限制,但是失传的古法可以套用,这才是徽墨的关键所在! 钟岳走下车,在寒风中冷飕飕地站了半个时辰的徽州墨商们纷纷走下了台阶,到车门便,乐呵呵地过来迎接钟岳的到来,要不是市区内不允许放鞭炮,估计还得挂几盘千响开门红,来庆贺一下。 “钟先生。” “钟总,辛苦了。” “劳驾您跑一趟。” 钟岳和就近地那位中年男子握手,刚碰了一下,就抽了回来,笑道:“静电……” “呵呵,对不住了。” “大家里边坐吧,这么客气干什么?” “钟总您先请。” 就在昨日,钟岳宣布徽墨的古法制作流程将会无条件公开之后,整个徽墨业都震惊了。要知道,徽墨的古法炼制,虽然一直有传承,但是要做出如同那款“钟不器”这般的品质,目前徽州之内,恐怕早就后继无人了。 钟岳被众人迎了进去。如今钟岳是徽墨的救星,自然是备受瞩目。 钟岳思考了很久,徽墨,光靠一点漆商业化的发扬,对于整个行业而言,并非是一个良性的发展,要将整个徽墨行业都带动起来,那样子才是正道。这一点上,钟岳比起曹莫荣、欧阳国青等资本家,要豁达得太多。 “今天都到齐了吧?” 底下有人笑道:“该到的都到了。” 钟岳扫视之下,似乎老墨厂的黄康还有曹莫荣都没有到来,至于其他墨业厂商代表,估计都派人过来了,毕竟这是一场决定他们命运的洽谈会。 从斗墨到引领徽墨的弄潮儿,钟岳仿佛一夜之间就完成了转变,然而谁都明白,台上一分钟,台下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甚至有人还打听到,钟岳居然还在老墨厂当过学徒,这样的经历,证明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花架子,至少人家有这个资格,来主持这场真正的墨业洽谈会。 “相信大家还觉得很梦幻吧,为什么这么个年轻人,居然站在这里,来和咱们这些扎根徽州的墨业大佬说教。”钟岳站在台上,微微笑着。 底下人纷纷笑着,之前可能是有这样的心态,但是两日前的那场斗墨,口服;一点漆古法公开——心服。 对于这个年轻人心服口服,那还有什么梦幻的。 钟岳说道:“相信大家都听过很多客户的抱怨,为什么现在的墨品质量,比以前差这么多?完全是因为配方上的缺失吗?其实不是,而是我们制墨业,它的特殊性。我在老墨厂做过学徒,明白绝大多数订单,都是要提前一年下单,今年的货,要上一年预定,这是墨锭自然阴干不可避免的问题,所以我不做赘述,今天出了传授古法以及‘钟不器’的配方以外,当然就是要讲一讲,如何把咱们徽墨做大做强。” 顾秦站在一侧,双手环抱,看着这个一年前还在小荷山蜗居的男人,谁能想到,就是短短的一年时间,现在在徽墨业指点江山的,居然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时间过得真快……不,时间过得真慢啊。” 钟岳望着底下这些徽墨厂商,“所以,我们不管企业还是手工作坊,亦或是工作室,都要心怀匠人精神!要做出特级松烟,并非是原料到位就足够了,更要考验匠人对于墨的敏锐度。我可以大方地告诉诸位,钟不器的配方……”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底下的人纷纷拿起笔记本,开始像小学生似的,开始记笔记了。 钟岳笑道:“松烟一斤,珍珠三两,玉屑龙脑各一两,和以鹿胶五两。” 底下毫无声响,只有笔尖在纸上滑动的声音,也有人直接拿着手机录着音。钟岳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不少人笔一顿,抬起头来,等着钟岳继续报配方。 “好了。” “好……好了?” “这么简单?” 底下人窸窸窣窣地议论着。 “不会吧,这就是那款‘钟不器’的配方?” “我还以为至少有五百种以上的原料呢,不会吧,才这么点配料?” 钟岳笑道:“我说过,这款‘钟不器’,谁都可以来制作,好与坏,全凭匠人的能耐,至于古法如何炼制,等到一点漆在徽州的实践基地建造完毕,到时候大家可以自由参观。” 底下人鼓起掌来,不得不说,钟岳的豁达和大方,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敬佩。 钟岳走到后台。 顾秦将水杯递给他,“你真要这么白送他们?” 钟岳喝了一口,感觉这水怪怪的,便拧开了保温杯一看,额,枸杞、灰枣、参片,底下似乎还有根冬虫夏草…… “这么补?” 顾秦笑道:“我妈说的。” “咱妈真好。” “凑不要脸。” 钟岳笑着一闪,“制墨不用于书法,它需要后继有人,老墨厂的师傅们,最年轻的都要五十了。你说,光我一个人,能够改变什么?还是说,去老墨厂顶他们的班?” “那你接下来打算这么做?” “这个实践基地建起来后,自然是要培养年轻匠人了。现在的年轻人……” 顾秦扑哧一笑。 “怎么了?” “钟总,你刚才的神情和语气,和家里的顾老总有得一拼。” 钟岳手揽过顾秦纤细的腰,坏笑道:“取笑我是吧……看我怎么治你!” 站在角落里,拿着资料的李前程,默默地吃了一口粢饭,喃喃自语道:“蓝廋,香菇……” …… …… 第三六八章 上门讨债 不得不说,每个男人生命里都会遇到一个劲敌,那便是未来的岳父……当然有些人可能还不止一个劲敌,顾天昊对于女儿的保护,可以说做到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吃完了饭,就连约顾秦出去看电影的机会都没有,钟岳只能是寻点正事去做了。 从顾家出来,钟岳便喊上李前程,准备去曹氏讨债去了。斗墨的结果,自然是钟岳赢了,那么之前约定好的古方,钟岳自然要去拿来。李前程这几天,经历了生命中最大的起伏,如今虽然还是冬天,但节气已经过了立春,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整个人都是爽到骨子里的那种,“钟总,就咱们俩去?” “怎么?你还怕曹莫荣设鸿门宴?这都什么年代了。” “不是。万一他们给的方子动手脚了怎么办?” 钟岳看向城市街灯,笑道:“你觉得我是在意这两张古方的人吗?” 李前程一头雾水,心里暗道:不在意还去讨要?这不吃饱了撑得么? 曹西岚有些头疼地拿着今日下午三点收盘时候曹氏的跌幅,居然跳水似的下跌了八个百分点,一日之间,瞬间蒸发了几十个亿。曹莫荣刚缓过来的状态,瞬间又晕厥了,被送进了徽州人民医院静养。 “曹先生别来无恙啊。” 曹西岚看着钟岳,眼神不善地说道:“你来做什么?” “真是贵人多忘事。曹先生忘记之前赌约的内容了?紫光玉和天琛青麒麟的墨方,难道还要耍赖?” 曹西岚眯缝着眼,朝外边的服务员招了招手,坐在沙发上,冷笑道:“钟先生真是深藏不漏,之前我们一直在找一点漆背后的制墨大师,没想到,这制墨大师,居然就是钟先生本人,实在是失算了。”他也不是傻子,从斗墨当日钟岳的言行里就能够察觉出来,钟岳不是背稿子,而是真的对徽墨有深刻的研究和了解,那么结合一点漆的迅速崛起,曹西岚自然推断出来,这位寻觅无果的制墨大师,就是钟岳本人无疑了。 钟岳并不说什么,而是坐在沙发上,等待曹西岚还债。 见到钟岳一语不发,曹西岚眉头一挑,转过身去,从抽屉了将一个牛皮文件袋拿出来,“其实这两张墨方,对于我们曹公素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啪。 文件袋甩在了茶几上。 “钟岳,我一直有个问题很好奇,你能解答一下吗?” 钟岳拿过文件袋,微笑道:“你先问,至于回不回答,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曹西岚十指交叉,“欧阳开山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肯为他这么卖命?我查过你们一点漆的注册资金,我百分之百肯定,所谓的法人代表,不过就是一个傀儡,对吧?” 钟岳从文件夹里抽出了那份有些发黄的纸张来。这纸张的手感,就不同于平常见过的纸张,似乎是徽州特有的青皮宣纸。这种纸,千年不腐,千年不蛀。纸面上,用油墨印着墨方,钟岳翻阅着墨方上的配料,这紫光玉的配方,其实和他记忆力很多的墨方有类似的地方。 大凡徽墨配方,都是大同小异,不过有些个别的香料、药材,则是几乎没有听说过罢了。在古代,有些墨锭,同样可以入药……称之为药墨。 “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钟岳将墨方塞入到文件袋里,微微一笑。 曹西岚喝了口咖啡,说道:“李经理,方便我跟钟总单独谈谈么?” 李前程一愣,说道:“哦,那钟总,我在楼下等您。” “嗯。”钟岳将文件袋上的细绳绕起来,递给李前程,“帮我带下去。” 李前程又是一愣,“好。” 曹西岚看着李前程出了门,便道:“没想到当初一句戏言,现在你真是成长起来,成了曹公素的竞争对手。” “我可没有和曹公素竞争的意思。” 曹西岚摸着皮沙发,“墨业的蛋糕就这么大,这是一个夕阳产业,所以谁占了最大的市场份额,谁就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你要这么理解,那我也无所谓。” “钟岳,我还得谢谢你。” “怎么说?” “要不是你,我还得守着这个烂摊子,耗费大半辈子的心血在墨厂呢。”曹西岚仿佛没有都没有失落的意思,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钟岳扫了眼,“曹老先生呢?” “医院静养呢。对老爷子来说,这是个不小的打击呢。” “那你呢?” “我?对于曹氏的墨业,我没有半点兴趣。每年在这上边的利润,简直微不足道。”曹西岚站起来,望着窗外的夜景,“比起沪上,这里的夜,太单调乏味了。” 钟岳起身,说道:“那我就像走了。” 曹西岚侧过身,“你难道就愿意一辈子寄人篱下?” “那是你以为。”钟岳笑着走出了门。 徽墨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钟岳本来打算回沪上,然而仇闻贞打来了电话,说西岭峰会下月初就要开始,钟岳才想起来,当初为了突破瓶颈,搁置下来的华东青年书法家联盟的事情,需要尽快组建起来了。 想着这件事,钟岳便记起来柳梢娥。没想到,才隔了几天,柳先生就走了。如果在年前能够磋商完毕,估计柳先生也能更安心地走吧,唉……世事难料。 钟岳有些心不在焉地打开了车门,跨了进去后,忽然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朝一旁扫了一眼。 “靠!谁!?” “别打!岳哥,我啊!” 钟岳听出是欧阳明的声音,放下了揪着的领子,“你怎么来了?” 李前程坐在车位上,呵呵地笑着,“我就说欧阳经理应该在外边等着,这不,差点挨揍了……” “去你的,外边这么冷。岳哥,这不是给你个惊喜么?” 李前程这才将车内的灯开了。 “你这大老远跑来,给什么惊喜来的?” “这不是曹氏影业股价大跌么,收盘的时候,抄尾了五十万,送给岳哥当新年礼物啊。” 钟岳笑道:“我可不玩炒股的。” “你捂着就好,曹氏的股价跌也就一时的,立马会涨回来,这五十万,过不了三个月就是六十万了。” 钟岳笑了笑,也不推辞,问道:“你不会专程过来,就是送这个来的吧?” “顺便来旅游啊。我听李经理说,岳哥你在徽州有处神秘的桃花源,特地来沾沾仙气啊。” “咳咳,欧阳少爷,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去,开你的车。” 钟岳打了个哈欠,说道:“你想住那儿?” “是啊是啊。”欧阳明眼睛明亮起来。 钟岳问道:“李经理,你给他订了酒店没有?” “哦,钟总放心,我会取消的。” 钟岳笑道:“别,不用。”他将钥匙交给欧阳明,笑道:“我住酒店,你好好享受桃源仙境。”说着,便下了车。 车上两人前后互视,愣住了。 “这……这叫什么事?” 第三六九章 歙皖之争【第二更】 钟岳不准备回家,自然是想要趁着这顿闲暇的时光,多和顾秦相处着。元宵节一过,差不多就要到开学的日子了,钟岳站在顾家的别墅上,眺望着这片富庶的小区内景。 “那日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顾秦端着咖啡,笑道:“什么?” 钟岳看着顾秦美眸里露出的一丝狡黠,便说道:“你还跟我装?” “你就这么在意?” 钟岳端起咖啡,搅拌了几下,“她是个可怜的女孩子。” “这个世界上可怜的女孩子这么多,钟先生难道都要处处留香么?” 钟岳余光瞥到对面眼眸里的“杀意”,求生欲让他眼神一凛,说道:“哪能啊。我就是好奇,那天你怎么跟她相处这么……” 顾秦将一颗太妃糖塞入到钟岳的嘴里,“我给你面子,但是你不要太过分哦……” 钟岳顺势将手一揽。 原本有些霸道蛮横的顾秦顿时慌了神,挣脱了两下,小声说道:“快放开,被妈看到怎么办?” 钟岳微笑道:“怎么办?你说呢?嗯?” 此时的顾秦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姿势。被钟岳这么揽着,直不起身来,只能用手托着扶手,不然这个人就要掉入钟岳的怀里去了。 “快放开。” 钟岳问道:“那你说不说?” “不说!”顾秦咬着牙。 阳台上的玻璃门忽然打了开来,“小姐……” 钟岳一愣,下意识地将手松了开来,然而顾秦更是一慌,直接扑入了钟岳的怀里,还有慢慢下滑的趋势…… 钟岳赶紧将她扶起来。 “那个什么……我待会儿再来问。” 顾秦红着脸,撩起了散乱的头发,恨得咬牙切齿,“你个坏蛋!” “……” 钟岳没能从顾秦口中套出点什么来,只好讪讪地喝起了咖啡。 钟岳下楼的时候,阿姨黄妈正在插着新买来的鲜花,看到钟岳下来了,便问道:“钟先生中午在这里吃吧?顾先生说中午会过来。” “哦,不用了。我还有些事情,所以就不在这里吃了。顾秦人呢?” 黄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秦秦说有事,去一趟学校。” 钟岳轻咳了一声,眼神飘忽地说道:“那你告诉她一声吧,我就先走了。” “好的。” 钟岳出了小区,便看到赵志民已经等得在车边团团转了。 “赵叔。” 赵志民说道:“行啊,这地段,别墅都买了啊?” “没,来一朋友家。” “女朋友?” 钟岳不答,岔开话题道:“怎么?李老有什么事情吗?干嘛搞得神神秘秘的,还特地要请我吃饭?” “不是师父他老人家搞事情,而是有人要搞事情,特地请师父老人家做的陪。” 钟岳进了车,有点惊讶,要知道李德明是很少卖人面子的,这样的情况,钟岳还是头一次见。当初找黄三笠办事,李德明都是连吃饭都不带吃的,没想到这次居然肯为人当陪客。 “哪位这么大脸,居然让李老作陪?” 赵志民开着车,笑道:“不是一个人。” “找我的?” 赵志民说道:“不然呢?” 钟岳不免有些觉得好笑,问道:“既然是找我的,干什么不直接来找过,从李老这边绕这么个圈子,奇奇怪怪的?” 赵志民说道:“皖派印社的人。” “皖派?他们来找我干什么?” 赵志民摇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但是你也明白,师父他老人家是歙派为数不多的传人了,如今在徽州也是印坛之中的佼佼者,不过这次皖派专程拜访的几个人,都是有点分量的,师父也不好推脱,这才让我来接你。” 钟岳琢磨了着,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这皖派印社的人来找他到底什么意思。自己师从仇闻贞治印的事情,估计也就李德明知道,不过以李老的个性,自然不会说出去,除此以外,钟岳跟印社之中就再无其余的接触了。 “难道是找西岭的钱老,特地兜圈子来找我的?”钟岳喃喃自语道。 赵志民也不回话,反正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歙派和皖派的印学虽然都在徽州发源,然而歙派,也就是李德明这一脉,以大篆入印,而皖派传承,以秦汉小篆入印,所以两家不常交流来往。 钟岳从后视镜中,看到赵志民有些拉着脸的样子,便随口问道:“欸,赵叔……” “不是说了嘛,喊我赵哥赵哥就好,你这老是喊我赵叔,总感脚我这成了中年秃头油腻的大叔了,你赵哥我风华正茂,正值当年呢。” “……”钟岳看着赵志民那发旋有些稀松的样子,心里暗道,离那油腻的大叔,也八九不离十了,“之前我接触徽州印坛不多,不过最近和李老有聊过。我还以为皖派就是李老一直说的歙派呢,怎么有这层分法,之前也不见李老提及其他治印的人呐?” “那你没听说过的多着呢,在徽州,皖派、歙派还有文何派以及苏府的娄东派,都是有点关联的。皖派和文何派走得最近,至于娄东派,由于在别省也不常来往,我们歙派继承者也不多,就渐渐成了徽州印坛里的细枝末梢,加上之前一次不愉快的事情,师父他更加不愿意和皖派之人有更多交流,所以关系一直很生分。” “不愉快?什么事情?” 赵志民叹道:“师父虽然一直说没放心上,不过我知道,他一直记着呢。当年也有个跟你一样,对于印石非常有天赋的年轻人,和我岁数差不多大吧,我是托关系走后门进的,也不怕你笑话,我和毛江河比起来,简直就是个手残。” 钟岳眉头一挑,“赵……赵老哥,别。”虽然知道赵志民其实治印的水准真的不咋滴,但是钟岳还是出言安慰了一句,免得勾起赵志民的伤心往事,一脚油门踩下去,出点什么事情。 “师父倾囊相授,不过你也明白,现在这个时代,师承门徒搞得很淡,就跟工作跳槽似的,谁都不会觉得这是个污点。” 钟岳反问道:“这个毛江河跳到皖派去了?” “嗯。当时师父名气还不是最响的。皖派何小虞、章达生都是当代金石名家,阿河就跳到了何小虞门下。虽然当时何小虞在收下阿河前,来询问过师父,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你也知道,人家是泰斗级别的人物,有意收下爱徒,师父就算再如何骂阿河大逆不道,人家都会觉得是在有意挑拨,于是什么都没说。” “那现在李老怎么……” 赵志民笑道:“熬死了那些老的,现在就是徽州最牛的金石大家了呗。” “熬……熬死的……”钟岳看向车窗外,看来活得久才是王道啊! …… …… 最近更新确实有点咸鱼。。。至于原因大家都懂,快过年了,都忙。谢谢雨夜盟主长期以来的打赏支持,还有青鸟的天空、紫幽冥雨、布衣小僧等书友的打赏,三川拜谢。 第三百七十章 跟我装十三?【第三更】 车子驶入黄杨路,到了皇冠大厦的底下停车场。赵志民带着钟岳从底下室直接坐电梯到了顶楼。 钟岳眼睛扫过电梯内的装饰,笑道:“这里就是名不见经传的龙宫?” “你听说过这儿?” 钟岳之前在大学里,听红毛那小子吹嘘过,说徽州有这么一处地方,出入此地的人,少说都是身价七位数的上流人士,这会所的名字也格外的霸气,叫做龙宫,所以钟岳看到电梯顶楼这个标有龙头的图样时,想起了这地方来,好像就在皇冠大厦。 赵志民耸了耸肩,“我也没来过。这种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吃饭的地方,给神仙吃的。” 钟岳笑了笑,“看来皖派的同行们,挺阔绰啊。” “钱,师父也有,不过师父他老人家,比较抠罢了。” 说起抠,钟岳不由地想起了笔法系统里的白石翁,好像齐白石在治印上也有很高的建树,改天或许可以讨教一二。论抠门,还得是白石翁流碧。 叮! 电梯到了顶楼。钟岳和赵志民刚跨出电梯,就被守在电梯外的服务员拦下来了。 “您好,二位有预约吗?” 赵志民将手机信息递给了服务员。 “两位稍等片刻。” 过了半响,另一位服务员才带着赵志民和钟岳朝里边走去。钟岳朝四周望去,整个会所的格调都是偏中式的暖色风格,以米黄色为主格调,这哪里是龙宫啊,龙宫不应该是蓝色风情么?钟岳暗暗吐槽了一句。 “来了啊。” 钟岳眼睛扫过去,李德明边上坐着三个六七十左右的老头,另一边穿着西装的,和赵志民年纪相仿,至于这个背对着钟岳方向而坐的…… “钟先生,幸会幸会。”那个和赵志民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伸手和钟岳握了握,“鄙人毛江河。” 钟岳瞥了眼李德明,发现老李东角坐着,面无表情,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兴致。钟岳这只手和毛江河握着,然而眼睛却始终盯着身前方背对而坐的这位,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人背影有点熟悉。 “毛先生,久仰大名了。不知道这次特地请我过来,所谓何事?” 毛江河国字脸方方正正,眼睛虽炯炯有神,眉毛却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头发后疏着,打理得服服帖帖,笑道:“坐下说,坐下说。” 钟岳绕过去,坐在了李德明的右侧,跟李德明轻声打了个招呼,不过老李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兴致,也没打理钟岳。 室内开了空调,钟岳将大衣挂在椅背上,坐下来后,抬头和那个之前一直背对着的年轻人对视了一眼,瞬间明白过来。 曹西岚! 一切似乎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钟总,这么巧啊。” 钟岳那毛巾擦了擦手,笑道:“难道不是曹先生特地摆的酒席?” “不不不,我也是应毛老师的邀请,过来陪席的。” 毛江河笑道:“钟先生,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皖派篆刻传人,何绪何大师。这位是林照云林大师,还有这位是秦真秦大师,至于那位,我就不多介绍了。刚刚和李老相谈甚欢,您和李老是忘年交,自然不必多介绍。” 钟岳和那三个老头点了点头,今日要不是看在李德明的面子上,这餐莫名其妙的饭,他都懒得吃,这叫什么事,四个不相干的人,加上一个烂人,这饭,还能吃得舒心? 左手边的皖派老何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方才我听小曹说了你的事迹,你这在沪上也是个了不起的书法家啊。怎么想到回徽州斗墨来了?” 钟岳微微一笑,回敬道:“曹先生才是后起之秀。曹氏随便一个子公司,都能顶我这墨业公司的所有家当,这斗墨啊,是陪曹老先生和曹先生玩耍而已,他们是兴趣爱好,我则是在刀尖上跳舞,弄得不好就是身败名裂了。” “哈哈。” “小钟你可真会开玩笑。” 李德明假寐,赵志民玩手机,曹西岚和毛江河一直眼神交流着,房间内的氛围在三个皖派老头的自以为是里,显得十分得融洽。 “哪里是开玩笑,这不,前两天,我还趁着手头有点散钱,买了不少曹氏影业的股份呢。” 曹西岚眼睛一眯,笑道:“是么?那钟先生可真是有眼光。”话虽如此,可曹西岚心里则是冷笑不已,借着舆论风头,趁机抄底,还真是不要脸。 钟岳无所谓地喝着茶,也已经够意思地差不多了,钟岳还在等着这桌酒宴的开场白呢。 皖派的林照云说道:“所以我刚刚再说,现在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们这些老不中用的,迟早会被时代淘汰。小钟、小曹还有志民、江河,都是优秀的年轻人。” 钟岳脸上笑嘻嘻,心里已经草泥马飞过了几百匹了,这打太极究竟要打到什么时候啊。 “李老哥,是不是啊?” 李德明如同灵魂入窍一般,一哆嗦,“嗯?嗯嗯嗯,是是是。” 钟岳笑意更浓,而何绪脸上则是露出了些许尴尬。 “我知道啊,小钟你心怀抱负,年轻人想要做事情。听江河说,之前在西岭,你和钱老也有交情,这次西岭峰会,还要磋商组织什么青年……什么青年旅行……” 毛江河说道:“老叔,是华东青年书画联盟。” “对对对,就是这个,好!我很赞成。” “谢谢。”话题貌似终于是切入了正题,钟岳等着这人鬼难分的小鬼老鬼扯皮条。 “西岭不得不说是个好的平台,不过小钟啊,我可得和你提个醒,你年纪轻资历浅,西岭印社虽然你认识钱筠尧,但人家又和你非亲非故的,你势单力孤,去别人的地盘组建什么联盟,谁搭理你啊?” “那您的意思是……” 何绪笑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嘛。这次峰会,我们几个老人家也会去,何某人还会代表皖派发言,如果帮你这捎带两句,你这再提议,是不是会顺利不少?至少他们看在我们皖派的面子上,也不会让你太难堪的。” “哦~~那真是太谢谢何老您了。” “先别忙着谢。小钟啊,你也知道,这个演讲稿啊,都是要经过大会主办方,也就是西岭方面审核的,所以你也知道,我要帮你说话,很……这个……你得明白。” 钟岳和看了眼李德明,看来这老李,是没有把仇闻贞的事情吐出来,不然这帮老小子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跑他面前装十三来了,便笑道:“嗯,您说。” “我是说啊,曹先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 啪! 包厢的门忽然被推了开来。 欧阳明酒气晕晕,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举着红酒瓶高唱道:“皇后大道东转皇后大道中!皇后大道东上为何无皇宫!” 一旁的服务员招架不住,都快要急哭了,“先生,您不能进去……” …… …… 第三七一章 神级搅屎棍 看到欧阳明发酒疯的样子,钟岳差点笑喷了。这小子,还来这么一出,真有他的。何绪站起来,皱眉道:“服务员,这怎么回事?” “对不起,先生。这位先生他……” 钟岳说道:“这位先生是我朋友,阿明,怎么回事?喝成这副德性?” 何绪看向曹西岚,见到曹西岚铁青着脸,便气不打一处来地坐下来。 “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 钟岳帮着服务员一起,将欧阳明搀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欧阳明还在高唱着。不过欧阳明迷迷糊糊间给钟岳挑了挑眉头,一个踉跄,倒在了沙发上,喃喃自语道:“你们喝!别管我!” “……” 钟岳坐回到位置上,“不好意思啊,何老。这我朋友。” 曹西岚笑道:“欧阳家的三少爷,欧阳明。钟先生,真是没想到,欧阳明居然也会来徽州啊。” “我不也没料到,曹少爷您也会徽州嘛。” 何绪看了眼蜷缩在沙发上,烂醉如泥的欧阳明,说道:“我刚才的意思是啊,钟先生苦心经营的一点漆,其实可以和曹公素合作,在资金上,会有一个十分充裕的后台。钟先生也能够抽出身,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我想要做的事情?” “是啊。看得出来,商业不是钟先生您的主业,既然这样,交给欧阳家,真的就不怕到时候公司被做空吗?所以……” 何绪说到兴起,忽然脖子被一只手揽住了。 “听见你说,朝阳起又落……来来来,喝完这一杯,还有一杯,喝完这一杯,还有三杯……” 何绪被欧阳明直接扯下了座位,差点一条老命被吓出了心脏病。边上人赶紧去搀扶。 “这……成何体统!” “何老您没事吧。”曹西岚眯缝着眼,看着烂醉如泥的欧阳明,气不打一出来,“钟岳,你什么意思?!带个疯子来搅局?” 钟岳笑道:“曹西岚,你什么意思?他是我带来的?你跟个喝醉了的人较什么劲?” 欧阳明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忽然挂在了曹西岚的脖子上,手里的红酒瓶直接倾倒下来,酒直接洒在了曹西岚的西装上。 “欸,我靠!干,欧阳明,你找死!” 钟岳拉过欧阳明,“阿明,你喝醉了。” “我没醉!喝喝喝,我还能再喝两瓶!” 曹西岚气得直哆嗦,朝房间外边走去。毛江河也是皱着眉头,已经是谈不下去了,便打开天窗说亮话,“钟先生,我就直说了吧。西岭峰会,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虽然钱筠尧答应了你,但是没有我们皖派支持你,想要在峰会上发声,以您的资历纯属天方夜谭,如果您真的想干点实事,这张是我的名片,我们改天再磋商,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请您处理好这位令人头疼的朋友!” “头疼你嘛江河眯缝着眼,看了眼欧阳明,和皖派的几个老人摇头离去了。 钟岳放开搀扶着欧阳明的手,摇头叹道:“行了,人都溜了,也甭装了。” 欧阳明睁开眼睛,瞅了下外头,冷笑道:“跟我玩横?老子在沪上拉帮结伙的时候,曹西岚这小屁孩,还躲在他姐姐裙子下面吃雪糕呢!” “……” 钟岳坐回到位置上,看着李德明一言不发的样子,说道:“李老,真是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是让你看老朽的笑话了……” “这毛江河……” 李德明擦了擦手,说道:“我们吃饭。” 钟岳见李德明不愿意多说,也就不提这事了。不过看李德明这副神情,这毛江河估计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你怎么跟过来的?” 欧阳明说道:“曹西岚这衰仔一直派人跟踪着,被我发现了,就反摸到这里来了呗。”欧阳明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和在欧阳开山面前那副很有教养的富家子弟完全判若两人。 “对了,岳哥,刚刚那老头说的什么西岭峰会,是什么?” 钟岳说道:“就一个印社的大型活动。对了,李老,您去吗?” 李德明在吃沙拉的筷子放下,喃喃了一句,“这菜真是难吃,还是生的,厨子真是个麻瓜。” “……” “哦,峰会是吧。你要去,我那张邀请函可以给你。” 钟岳说道:“我要去找仇老师就好了,不用您想办法。” 李德明点头道:“年纪大了,懒得走动。不过就像是何绪说的,你一人独木难支,这回我就出趟远门吧。” 赵志民收起了手机,“师父,您不是说不去嘛?” 李德明瞥了眼,说道:“你看看你,再看看毛江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 “赵叔……赵老哥挺好的。” 欧阳明笑道:“是啊,这位看着挺憨厚的。” “……” 赵志民被钟岳和欧阳明这么一夸,听着有些不对味。 憨厚?你们当选老实人呐!靠,就不能捡点能听的夸夸么?真是没眼力劲! “这些年我一直沉寂印学,这皖派、浙派等同行,都没去交流走动过,所以可能论起名声来,还不如他毛江河,所以钟岳……” 钟岳替李德明倒上老酒,笑道:“李老,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德明笑了笑,端起酒杯来,“不过我歙派也不是仍由人捏的软柿子,干了。” 赵志民笑着推了推眼镜,“刚才听这位小老弟唱歌,这好久没去唱k了,要不师父,咱们下午去唱k怎么样?” 刚刚还在酝酿情绪的李德明与钟岳侧过头,眼神古怪地看着赵志民,盯得老赵有点不好意思了。 “额……那什么?我随口一说的,呵呵……” 李德明咋摸着嘴,叹了口气,“我待会儿打车回去了,你们去唱吧。” 赵志民严肃地说道:“不唱!治印要紧,师父,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您别往心里去。来来来,咱们吃菜吃菜。” 欧阳明看着赵志民这姿态,便道:“不唱啊,那海天盛宴的顶级……” “咳咳。”赵志民有些失态地咳了咳。 李德明眉头一挑,“你去过?” “额……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第三七二章 印坛风云 早春仍有寒意。 临安的东湖清晨朝阳未升起,近岸的地方,甚至还有些薄冰。从徽州赶来的几人,正组团晨跑。钟岳是习惯了早起的,至于后面半死不活跟着的两人,几乎是在半梦梦醒的状态下,踉踉跄跄。 几公里跑下来,钟岳早就看不见欧阳明和赵志民的踪影了,等到他原路返回的时候,才看到已经猫在车里补觉的两人。 “你们俩真有意思啊?” 欧阳明揉了揉眼睛,“岳哥,真服了你,居然大清早喊我们起来是来晨练的!” “不然呢?你以为大清早出来干嘛?” 赵志民耷拉着眼皮,含糊地说道:“真是好奇心害死宝宝了……” 钟岳喝了口买来的豆浆,笑道:“阿明年轻还好说,你这再这么发展下去,就不是宝宝了,再一两年,都要步入中年大叔的预备行列了。” “去你的。”赵志民从塑料袋里抓来两个包子,啃了两口。 钟岳问道:“我们都来临安好几天了,怎么也没见李老去访友啊?” 赵志民擦了擦眼镜,说道:“师父啊,是这个圈子里最不受人待见的那种。” “什么意思?” “这个圈子里的人也分三六九等。之前咱们不是在徽州见到的皖派那几个老头嘛,你知道他们给人刻一枚印章,要多少钱?” “要多少?” “几万块吧。”赵志民眉头一挑。 钟岳说道:“这么贵?李老貌似一个字才要价六百吧?” “师父这个每字六百,价格是从二十年前就这个价的,二十年来,从未涨过价。” 钟岳有些惊讶了,现在来看,貌似每字六百还能接受,但如果放在二十年前,这六百块!简直就是天价了! “这都这么久了,李老没想过涨价?” 赵志民说道:“我好几次跟师父说了要涨价,他总说这价格老主顾都熟悉了,涨了难为情,就这样一直都这个挂牌价。不过挂牌治印,在这个圈子里很不受人待见,何绪那些人,名气没师父大,但是脾气不小,加上毛江河的关系,所以师父一直都是点到为止,不多深交。” “挂牌治印有错吗?”钟岳有些搞不明白了,“当年齐白石还明码标价卖画呢,照样是白菜论颗卖,墨虾论对只画。” 赵志民说道:“但是有人不这么想,他们觉得挂牌治印有辱斯文。” “放屁!”欧阳明打着哈欠坐起来,“这种闷骚型假正经真是欠打。” 钟岳笑着转过头,“醒了啊,喏,包子还剩一个。” “都冷了!” “不吃拉倒。” 赵志民继续说道:“挂牌治印只不过是糊口饭吃,现在师父每字收六百,早就不为挣钱了,而是图个有点事请做,还有工作室里的那些老师傅,你说真是为了钱?扯。” “就因为这个,李老在印坛不收人待见?” “凡是挂牌治印,明码标价的,都这下场。不过我也算看明白了,师父这是痛痛快快的真君子,至少到我们这里来的求印之人都心里畅快,去其他地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没有个五千块,根本不让你取印,都是一群下作胚。” 钟岳拍了拍赵志民的肩膀,说道:“各有各的活法吧。”他倒不是倡导所有搞艺术的都明码标价,只能说像李德明这样,当个真人,也不失为一种高风亮节。 …… …… 中午的时候,钟岳去拜会了一下仇闻贞,顺便请李德明一起去的,两个老头促膝相谈,足足谈到了吃完饭的时候,屋子内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着,有种相逢恨晚的样子。钟岳看着送来的请柬以及贵宾证,琢磨着三天后该怎么来促成这次联盟的组建。 他联系了一下刘同、赵永胜,都表示会出席此次西岭峰会,不过他们不是很资深的印学人士,仅仅是书法人以及高校教授的身份,作为特邀嘉宾出席本次峰会,自然是难以发声。钟岳琢磨了好久,这打铁还需自身硬,如今他治印的水准还处于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水准,没有什么代表作品,论名气,那更加是不用谈了,在印坛压根就没有他这号人物。 治印,篆法是基础,章法是根本,至于刀法,则是水平的体现了。如今钟岳的篆法和章法在当初观摩《七圣图》时,妙手偶得了篆法古韵,也算是意外收获,至于刀法,还不是很行。 只可惜系统内没有什么刀法可以直接提升,不然钟岳治印上的横空出世,估计就更为耀眼起来了。如今钟岳治印,还是停留在纸面上,那就是用笔画印,对于章法、篆法,李德明评价说钟岳已经十分有水准了,至于下刀,就如同仇闻贞所说,恨不得剁了钟岳的手指头…… 在外边拿着刻刀练基本功的钟岳很郁闷,自己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做到面面俱到?真是强人所难! “滴!系统主线任务更新,请宿主及时查收。” 钟岳手中刻刀一顿,要不是这久违的声音响起,钟岳都快忘记主线任务这回事情了,也是这么久了,当初那以书入画的任务结束后,主线任务就没有下文了,钟岳过年这段时间都没怎么注意,居然忘记这码事情了。 他瞅着屋里这俩老头还没有出来的意思,就迫不及待地进入笔法系统内查看起最新发布的主线任务了。 【组织联盟】:筹划组织书画联盟,为华夏书画复兴添砖加瓦。宿主成功组织参与,即可获得系统特殊服务一次。 “……” 特殊服务?听起来怎么这么黄色呢? 就在钟岳在笔法系统内思考问题的时候,窗口边张望的两个老人忧心忡忡地交谈着。 “你看,阿岳这孩子,对于章法和篆法确实有过人的天赋,但是一拿起刀,就跟智障一样,你看看,又发呆了!” 李德明点头道:“仇兄你要求也别太过严苛,毕竟人无完人,刀法可以练,但是章法和篆法上的灵性,这是千金难买的。” “可我看他那傻样我就来气啊……” 钟岳不知道,就是他进系统的这会儿,被两个老头误会成了“小儿麻痹”,在那里哆嗦下不来刀呢。 第三七三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阳明山庄是临安市一处度假圣地。这次西岭峰会,三会凑在了同年,自然是要大半一场,印社包下了整座山庄,这样的手笔,足以见天下第一社的阔绰。 山庄依山傍水,在景区内依山而建。以明代浙东心学大儒王守仁之别号为名。整个山庄也是别有一番古韵。钟岳看着山庄门口已经禁止车辆通行了,便将仇闻贞给的那块通行证挂在脖子上,说道:“看吧,我就说你是混不进去的。” 欧阳明哭丧着脸,说道:“什么鸟人啊,这还不让进去?” 前一日钟岳与赵志民他们一合计,发现这次送来的邀请函以及通行证上明确规定,不允许一证多人进出,这就伤脑筋了。赵志民到无所谓,本身对于治印不是太感兴趣,不过李德明和仇闻贞相谈甚欢,最后一致决定,什么破峰会,懒得过去,于是本来想着在这临安好好玩几日的赵志民只能“临危受命”,和钟岳一齐来参加这无聊的西岭峰会了。 赵志民看着欧阳明垂头丧气的样子,便说道:“要不你跟着进去?” 欧阳明扯了扯嘴角,说道:“别。我可帮不上什么忙,进去看个热闹还凑合。” “那我们先进去了。” “行吧。” 钟岳便下了车,和赵志民两人朝山庄门口走去。 “两位,请出示一下邀请函。” 钟岳将仇闻贞给的邀请函递了过去。那是看了眼,合上后又交还给了钟岳,“请进。” 钟岳和赵志民在山庄里转悠着。前边一些景点内,都三五成群地凑着不少人。赵志民张望着,打着哈欠,“这下可成了刘姥姥进大观园喽。” “怎么个说法?” “咱俩跟傻子似的闲逛,显得很低级啊。” 钟岳看了看,说道:“那您这什么意思?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凑上去瞎扯蛋?” “你赶紧联系下啊,那什么刘教授啊,赵教授什么的,咱们也凑个麻将搭子,也不用在这里干瞪眼了。” 钟岳说道:“他们又不是印坛的人,没多大威力的。” 赵志民叹气道:“师父和仇老几个意思啊,这都来了,还躲在乡下不肯过来。” “不知道。” “哟,志民、钟岳,你们怎么混进来了?” 听到这声吆喝,周围不少人都将目光转向了钟岳这边,目光里都露着一丝怀疑,搞得赵志民和钟岳很是尴尬。 赵志民看着毛江河身边跟着不少人,便扶了扶眼镜,“阿河你这是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混进来,我们是按规矩进来的!” 毛江河跟周围七八个人耳语了几句,那些人便笑道:“那江河,咱们前边小茶亭等你。” “好,你们先去吧。”毛江河有些东道主似的味道,单手插在裤袋里招了招手。 他走到赵志民面前,“志民,不对吧。据我所知,老师就一张邀请函,就算他老人家不来,也就只能给一个名额,至于钟岳嘛,我查过大会邀请名单,并没有在邀请名单之内,那我有很好奇了,你们到底谁是混进来的呢?” 赵志民有些紧张地将邀请函拿出来,“阿河,真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不信你看。” 毛江河并没有去接赵志民手中的邀请函,眉头一挑,看向钟岳,“那就是钟岳你是混进来的喽?” “毛江河,你是西岭主办方么?” “不是,不过我算是特邀嘉宾,所以你别觉得我在西岭说话没分量,刚才你也看到了。” “我就问你是不是主办方?”钟岳笑着问道。 “不是,怎么了?” 钟岳说道:“那……关你屁事?闲得慌就找棵树吊着去,别过来丢人现眼。” 毛江河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说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背叛师门的东西,还有脸站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我要是你,还敢来这里?就不怕同行笑话你三姓家奴?”钟岳本来就反感毛江河这说话腔调,又总是来招惹他们,自然是毫不留情地扇耳光了。 毛江河怒极反笑道:“真有种啊。保安!保安!” 周围人听到这呼声,目光更加聚了过来。 “这……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这些人都谁啊?怎么没见过……” “不清楚,应该不是我们印社的,大概这次峰会,请来很多嘉宾吧,这给闹的,难道又是要成去年一样?” 今年为了维持峰会的秩序,印社特地外办,还联系了安保公司维持秩序,一听到毛江河这里的呼唤,立马就有附近的保安跑过来。 “先生,什么事情?” 毛江河指着钟岳,说道:“我怀疑这人是混进来的。” 保安朝对讲机里喃喃了几句,立马走了上来,“先生。” “慢着,难道他怀疑你们就信?我还怀疑这人是混进来的呢。” 保安看着钟岳这么年轻的模样,也有些怀疑,说道:“您还是配合一下,出示一下邀请函,可好?” “那我如果是受到邀请进来的呢?” 保安皱眉道:“那我向您道歉。” 钟岳看向毛江河,说道:“我要让他道歉。” 毛江河轻笑着,“不可能,你们两人之中,一定是有人混进来的。” 周围人都围了过来。 保安看到这里人聚过来,为避免骚乱,便当机立断地说道:“二位先生,请出示一下邀请函,不然请二位跟我去治安室走一趟。” 钟岳和赵志民将邀请函交给了保安。 毛江河双手环抱,盯着保安的一举一动。 保安检查了一下邀请函,递还给了钟岳和赵志民,微微欠身,说道:“对不起,二位。打扰了。” 在场之人一阵唏嘘,感情是有人故意搞事啊。 钟岳轻笑着问道:“毛社长,满意否?” 这声毛社长,顿时让毛江河嘴角一抽。这是赤果果的嘲讽啊! “等着吧。” 毛江河准备转身就走,却被保安拦住了。 “这位先生,您跟我走一趟。” “我有邀请函,干什么?”毛江河甩开保安朝手肘抓来的手。 “您刚刚扰乱会场治安,根据大会主办方规定,您必须和我一道去治安室解释一下,不然将被驱逐出会长。” 毛江河语滞,恶狠狠地瞪了眼钟岳,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见到没什么大事情,众人顿作鸟兽散。钟岳有些疑惑地看着赵志民,喃喃道:“赵哥,我记得您之前挺横呀,怎么在这毛江河面前,就怂得跟鹌鹑似的?” 在钟岳印象里,赵志民之前不这样。 赵志民将邀请函插入内袋里,叹气道:“可能……可能年轻时候留下的阴影吧……” “……” 第三七四章 我就是!【第二更】 马峰坐在治安室的办公桌旁,双手交叉,看着毛江河,问道:“怎么回事?” “你确定钟岳没有收到西岭的邀请函?” “当然。” 毛江河看着一旁的保安,问道:“你问他。” 马峰抬头看着有些局促不安的保安。 “马主任,那人确实有邀请函和通行证。” “你看清楚邀请函上的姓名了吗?” 保安迟疑了片刻,说道:“邵社长交代过,由于很对邀请贵宾可能都是派代表过来,所以并没有核实邀请函上姓名与与会嘉宾身份,只是严格要求一证一人。” 马峰皱眉道:“可能是他从别的渠道搞来的邀请函吧。行了,你也先过去吧。”马峰点了点桌子,跟保安队长指了指,“人我领走了。” “是的,马主任。” 毛江河抖了抖西装,颐指气使地扫了眼五大三粗的保安队长,“下次注意点。” …… …… 下午两点。 西岭峰会开幕式正式拉开。 由于此次是大办,还有不少领导与会,所以还特地办了一个有模有样的开幕表演。在古典音乐下,几个穿着太极服的几个老头,在场面上提笔泼墨。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八个大字在墨迹未干只是,撒上了金粉,举起来时熠熠生辉,赢得了在场之人的鼓掌喝彩。 大会由执行社长纪伯昶主持,介绍了一下与会嘉宾。其中不少西岭的社员,钟岳都是头一次听说,当然几个如雷贯耳的大师,此番也到了会场。这次与会的,不仅仅是西岭印社的社员,还有全国各地的治印流派,诸如新浙派、皖派、揚州派、吴派、闽派、粤派等等,印学流派绝不仅仅这么几个,整个华夏更能有几十上百个流派,有些已经只能在文献上找寻,现实之中难有继之者,有些,则是包含在等等二字之中,比如在一旁玩着消消乐的赵志民……令钟岳有些意外的是,此次峰会,居然还有一位文化中心的副领导亲临,这估计是对“天下第一社”最大的肯定与鼓励了。 当然,除了领导和印坛的代表人物外,还有华夏几家文学报社的总编,此次也是过来庆贺。接下来的致辞,自然是这位名叫章康山的副领导首先致辞。致辞内容大致就是祝贺西岭风风雨雨走过一百年光阴,在印坛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勋等等。 “最后,希望此次西岭峰会,能够给华夏印坛带来不一样的生机,让我们文化中心可以为华夏印学的传承和发扬,有一个好的预展方向。” 致辞也不是很长,很快就结束了,赢得了底下之人的鼓掌。钟岳也同样鼓了鼓掌,倒不是章领导这致辞内容有多绘声绘色,而是在大学听惯了冗长的发言稿,忽然感受到章领导言简意赅的演讲稿,钟岳顿时觉得很赞,至少没令他打瞌睡。 邵守云作为这届西岭印社的社长,致辞讲了十分钟,倒也说得过去,毕竟这样一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印学大社,随随便便说些历史名家,讲讲事迹,再讲讲未来发展等等,十分钟,已经是很紧凑了。 可是接下去,钟岳感觉到恐怖的事情来了。 新浙派代表,一位叫赵向楠的印学老先生,以《治印天五人五》为题旨的发言。听着题旨倒是很有噱头,不过听着听着,钟岳感觉变味了,似乎这位老先生并非是在将印学,反倒是在讲自己有多努力,有多兢兢业业,成了自吹自擂的稿子。这也就算了,原本限制在八分钟以内的发言,居然在这位老先生哆哆嗦嗦地念稿子中,过去了将近二十多分钟。 等到赵老先生下台,会场稀稀拉拉传出些掌声,勉强欢送了一下这位新浙派最老的印学大家。 下面发言的揚州派,也是一位年纪很大的老头,似乎这种印坛盛会,年纪资历成为了唯一衡量的标准。他讲的东西,同样是让人昏昏欲睡的主题——《印学与道家哲学的关系》。虽然钟岳不可否认,这其中确实有密切联系,但是这样的印坛盛会上,讲这些可以瞎扯三天三夜的东西,有必要吗? 事实证明,这位老先生念了二十多页的稿子,还是令人一头雾水,搞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这往往是学术论坛的最大弊端了,讲些实质性的东西,怕被质疑;讲些暴露的问题吧,怕被人误解,到最后,只能是扯些让人听不懂的东西来敷衍了事。 也不知道这样的例行致辞谁起的头,总而言之,就如同催眠曲似的,让钟岳哈欠连连。还是赵志民有正事,早知道这种学术论坛有多无聊,备好了充电宝,在那里玩通关了十来关的消消乐。 看来之前赵志民说的没错,要靠这些人来帮衬组织华东青年书画联盟,完全是在做梦。钟岳看着仇闻贞帮他准备的发言安排,八分钟,确实够钟岳发挥了。 “接下来,请皖派代表——新生代印学家毛江河先生致辞。” 在被一群老头唧唧歪歪的摧残下,快要昏昏欲睡的钟岳,终于是听到了一个稍微熟悉点的人名了,却有些意外,没想到,皖派印学居然会推举毛江河发言,是后继无人了么?不可能啊,那天在龙宫会所,何绪等几个老派印学家的资历,明显要比毛江河高不少。 只是这个新生代,钟岳觉得有些别扭了。就毛江河这样国字脸四方,满脸红光油腻的模样,也算是新生代? 这是对年轻人的朝气蓬勃有多深的误会啊。 赵志民也是从打游戏中抬头望了眼台上,眼中流露一丝羡慕,然后继续埋头打游戏。 “章副领导、邵社长,各位印坛的前辈们,大家好。鄙人毛江河,非常荣幸能代表皖派印坛出席并发表此次演讲,我带来的演讲稿是结合了我们皖派印学特色的内容,题目是《皖派印学百年发展史》。” “……” 钟岳听到这个题目简直想骂人了。百年发展史?我的天,是你毛江河飘了还是我钟岳提不动刀了?先不说大家有没有兴趣了解,就算是有兴趣,如今信息这么发达,这样一个印学峰会,开幕式上各大印学流派发表演讲,你居然浪费这么多人的时间,讲这样一个无聊的主题,简直是最垃圾不过了。前面那些老头虽然无聊归无聊,但至少有点扯边,而这样一个读历史发展的稿子,钟岳实在是想要忍不住吐槽两句。 “下面有请浙派第一刀,西岭特聘名誉社长,仇闻贞仇老致辞!”也不知道毛江河的演讲是讲了多久,反正钟岳是低头看手机了,当听到仇闻贞这个名字的时候,原本趋于安静的会场稍稍有些骚动起来。 “仇闻贞也来了?” “不知道啊,之前没听过他会来。” “仇老居然肯出席,真是难得。” “看来仇老还是很给已故的启老面子的。” 钟岳站了起来,朝台上走去。周围人看着这么一个年轻人走上去,顿时愣了一下,就连刚刚回到位置上的毛江河,都还没来得及坐下来,看着钟岳的侧影,愈发的困惑。 站在台上的纪伯昶之前就时刻盯着钟岳,年前提及的华东青年书画联盟的事宜搁置下来,他以为这次钟岳不会来了,但是在会场看到这个年轻的面孔时,还是时刻警惕着。 “请仇老上台致辞,不相关人士请自重!” 钟岳将这有点警告的话语当成了耳旁风,从一旁的台阶一步步地走上台。 “这……这是仇老嘛?” 台下某个老头拿出了老花镜,“我的天,闻贞什么时候这么显年轻了?” “这不是仇老啊。” 钱筠尧看着走上台的钟岳,皱着眉头,呢喃自语道:“怎么挑选这么个机会?” 钟岳走到了纪伯昶身边,立定。 “请仇老……” 纪伯昶不想把此次峰会搞砸,虽然他不知道钟岳上来究竟干嘛,但是只要仇闻贞出面,他就可以顺带着将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带下台,无论他上来是干什么来了,不过电话里已经答应了的仇老,这会儿怎么不见踪影? “不用找了。我就是仇老委托的代表。” …… …… 第三七五章 这是病,得治 听到这个回答,不仅纪伯昶愣住了,就连底下坐着的人都有些意外。 “仇老的代表?谁认定的?” 钟岳不知道仇闻贞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并没有和西岭的人言明,这次发言之人就是他。或许如果真是钟岳作为代表,自己这位老师的发言资格可能被取消也说不定,但是现在,纪伯昶话都说出口了,再收回来则显得尴尬了。 钟岳很平静地将那张邀请函以及发言安排交到纪伯昶手里。 纪伯昶在迅速地看完时候,手指不让人察觉间关掉话筒,走到钟岳身边,说道:“你最好为你的言辞负点责,不要让仇老背黑锅!” 现在这个情况下,纪伯昶无法和钟岳争论什么,确实是仇闻贞的委托,邀请函也确凿,这千算万算,居然没有防住这么个情况! 由于仇闻贞的特殊性,特地将压轴的位置交给了他,想要来给西岭印社撑撑场面,结果反而让钟岳得逞了,真是……他真是失算了,仇闻贞历来就不待见西岭,这次主动要求发言,纪伯昶现在想来,真是脑子发热,怎么不问个清楚了,这明显就是在给钟岳铺路啊! 马峰走过来,“怎么回事?” “确实是仇老委托的。” 马峰心头一凉,“怎么……怎么可能呢?”他忽然想起一月多前,钟岳向他要仇闻贞地址的事情,难道……他不敢往下想,更不敢将他告诉钟岳地址的事情跟纪伯昶交代,不然他不就成了同谋了? “相信大家都很疑惑,首先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仇闻贞仇老的弟子,叫钟岳。” 此话一出,底下炸锅了。 “什么?仇老收徒了?不是传言二十多年了,已经没收过任何一个徒弟了?” “是啊,刚才我还纳闷,这仇闻贞不是说和外界不打交道了,怎么回来西岭峰会,居然还爆出个徒弟?真的假的?” 邵守云坐下下面,也是有些出乎意料,低头说道:“跟仇老联系一下,问问是真是假。” 章领导双手搭着,看着台上这个年轻的身影,喃喃道:“钟岳?这个名字很熟悉啊。” 坐在一旁的秘书附耳道:“主任,这位就是之前写《黄酒帖》的那位华美的学生。” “对,记起来了。怎么跑来这里了?还是仇闻贞的徒弟,这有些出入啊。” 这个一旁的秘书就有些无法解释了。毕竟他也就掌握一些媒体报道的资料,至于这个问题,他只能看向邵社长了。 然而邵守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以微笑掩饰尴尬。 台上的钟岳已经开腔了。 “本来今天我仅仅想提议筹划一个项目,不过在我听完诸位印坛前辈们的发言稿之后,我觉得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与大家探讨和深思,那就是我们今天究竟干嘛来了?” 底下的窸窣声更加响了。之前发言,都是一片死气,然而钟岳登台不到两分钟,这场内气氛完全就改观了。 “这人什么意思啊?” “什么情况,他是来搞事情的么?” 邵守云准备站起来,这样发展下去,到底会出什么乱子他无法估量,而且以他对钟岳的了解,这货不是个善茬,之前饭桌上已经领教过了,那是私底下,他可以包容,但是这是西岭峰会,还有领导坐在边上,他绝不容许有人破坏这次重要的会议。 章康山拉住邵守云。 “主任,有什么指示?” “坐下来,听他把话说完。” 邵守云皱着眉头,“可是……” 章主任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摇了摇头。 邵守云与那边带着保安,已经跃跃欲试的纪伯昶眼神交流了一下,同样摇了摇头。 “我也想不明白,我们究竟来干嘛来的,呵呵。是来领略西岭百年风采的吗?那似乎去孤山下的旧址,在那里采风更为应景;是来探讨深奥玄妙的古典哲学的么?似乎也不太对味道。” 底下有些人已经面露不爽了,这话,听着满是嘲讽啊。刚才这揚州派的老先生才引经据典地讲述了道家哲学与治印人文的关系,现在居然被当成了钟岳口中的否定例子,这年轻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赵志民已经收起了手机,抬着头看着钟岳。 他倒是不很在听钟岳讲的是什么,而是在回忆,当初那个攥着那方石印,求他解开来的少年,到底是如何的语气,让自己答应帮他解开那方印章的。他眉头一挑,长吸一口气,好像就是这种自信的样子,仿佛非常十分以及坚信那里边就是有料的神情,是的,没变。 “我想,更加不是从天南地北赶飞机过来,无聊到去听那些百年发展史,这些资料网上随便一搜就查得到,何必呢?” 毛江河的脸涨得通红,眼睛肃然地盯着钟岳,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衣袂,仿佛想要冲上去将这个混球撕碎! “所以我们到底干嘛来了?大家真的想过这个问题吗?时间不多,那么我来告诉大家,我们是过来求同存异,正如之前文化中心的章领导说的那样,是来对华夏印学的继承和发展寻找方向和出路来的!” “如果大家顺着这个思路来思考,试问之前几位前辈的发言,还有什么意义吗?是道家古典哲学能拯救华夏印学,还是说掌握某个流派的百年历史发展就能挽天倾?如果真是那样,那简单多了,大家人手发一份资料,啥事情都不用干,规规矩矩坐在这里,给我背书就好了。” “……” 会场内噤若寒蝉。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出言反驳钟岳,这样的会议发言,简直就是华夏任何会议的通病,典型的“空、大、假”。一个会可能开上个好几小时,结果什么都没解决,大家还要乐呵呵地握手演戏,最后再来一句圆满谢幕。 事实呢,什么都没解决,什么都没落实。现在上面的会议风气有了很大改善,然而诸如这样的民间组织亦或文学会议,风气依旧。谁都怕担责任,所以谁都想含糊了事。 “这是病,得治!” 章康山忽然站了起来。 啪。 啪。 掌声在会场内单调微弱地响起来。 邵守云跟着站起来鼓掌。 啪啪…… 随后,会场内的掌声,排山倒海地涌来…… 第三七六章 别,你继续 掌声渐渐平息。 钟岳看了眼时间,“给我的时间是八分钟,我想,就说到这里吧,谢谢大家。” 章主任和邵守云在台下耳语了几句。钟岳伴着再次响起的掌声走向原来的位置。今天虽然还没有提组建华东青年书画联盟的事宜,但是钟岳觉得,这个比组建联盟更为迫切。 邵守云走到了台上,习惯性地拍了拍话筒,说道:“请钟岳同学继续。” 在场之人本来已经有些惊讶了,听到邵守云这么说,更加震惊了。首先是对于这个称呼。同学,恩,他们是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其次是邵守云的态度,这分明就是纵容和惯着钟同学啊,这怎么觉着像是慈祥的爷爷对孙子的溺爱啊? 钟岳也有些惊讶地转过身,他也有些意外,邵守云是个稳中求进之人,没想到居然会让他继续讲,他也识趣地摆了摆手,示意不再占用时间了。毕竟能让他上台,钟岳自己觉得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钟岳坐回到了位置上,赵志民目不斜视地在底下伸出一个大拇指,朝着钟岳,“服。” 邵守云见到钟岳不上来,则是为难地看向章领导。 章康山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去,说道:“容我耽误各位一分钟。刚才那位钟先生的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是啊,我们到底干嘛来了?如果真的想之前几位印学专家的发言一样,我想,至少我这趟是白跑了。” 可能之前钟岳有些嚣张的话让前面几位的面孔挂不住,不服气,然而章康山这么一说,则是让他们感觉到老脸火辣辣的。 “所以,我想再请钟先生发言,不知道大家觉得如何?” 领导都发话了,底下哪里敢说一个不?邵守云在一旁开始带头鼓掌,钟岳再次感受到现场热烈的掌声,无奈只好哭笑不得地起身再上。 这时候再推脱,就有点不够男人了。 邵守云与章康山见到钟岳上来了,便赞许地朝他点了点头,随后自觉地走到了台下。 再次上台的时候,钟岳反而是心平气和起来了。至少能再次上来,他是没有想到的。 “感谢章主任以及邵社长给我再一次上台发言的机会。” 纪伯昶看着“小人得志”的钟岳,眼里尽是厌恶,喃喃道:“马屁精!” “我在来临安之前,一直在呆在徽州,徽墨,想必在座的各位都不陌生。是的,我们这个时代,大概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还在保留和维持着古老的技艺,徽墨的现状,比起印学来说,更加不容乐观,我所作的一切,说实话微不足道,但是我相信,只要去做了,哪怕再困难,我都会坚持做下去。 或许在座的不少前辈都不以为然,认为印学如今的现状还很乐观,但是比起三十年前,五十年前,或者说一百年前呢,大家还会觉得处境很乐观吗?至少在提出继承和发扬这个命题的时候,就证明它已经不容乐观了。我目前还没听说过,对于煮饭吃饭这套延续千年的流程,有人提出过继承和发扬。” 不少人都会心一笑。印坛处境,怎么说呢?比起那些即将消亡的技艺来说,是还活着,但是真的细分起来,至少好多流派目前只能说是存在于纸上了,后继无人很是现实。如今印坛活跃着的,也就是皖派、浙派、揚州派等大的流派。 “我这么泛泛而谈,可能有些前辈觉得,依旧假大空,那么我就直言不讳了。一月多前我就向邵社长倡议过,计划筹建一个华东青年书画联盟,现在我认为,不光是书画,印学也可以作为一个分支加入进去,毕竟如今高校的书法系就是涵盖篆刻的。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我想这就是我这次来的目的! 至于为何要组建这样一个联盟呢,我想理由有以下三点。其一,年轻人的创造力是无限,也只有不断的薪火相传,华夏民族的古法技艺才能延续下去,在座的各位四下看看,今天与会之人的年龄段分布,就会发现普遍存在的问题,那就是断代与老龄化。可能有些前辈不以为然,只是觉得是年轻一代没过来罢了,那么问题来了,年青一代为什么没过来,为什么这样重要且罕见,关系到印学未来的会议,不让印学未来的接班人与会,或许这才是我们值得思考的问题。” 确实,整个会场来了将近五百人,然而望过去,头发花白的占了大半,剩下的人里,地中海秃瓢的有不少,油腻的大叔、掉粉的老阿姨也有不少,赵志民这样的油腻大龄青年,已经算是这个会场的“小鲜肉”了,至于像钟岳这样年轻的人,可能也就剩下四周的保安以及服务员了。 这就很现实,很能说明问题了。如果年轻一代垮掉了,谈什么印学的未来,但是都不给年轻人一个平台和展示的机会,那么就是这个时代的问题了,或许有些深思熟虑的老印学家要等到年轻人成长起来,等他们也有资历了,再过来,或许道理上说得通,但是年轻人熬得起吗?印学熬得起吗? “我要说的,就到这里。至于具体的筹建事宜,我想在这样一个开幕式上占用大家太多时间也不太合适,尤其是会场太大,光我一个人说不像回事,得坐下来,慢慢磋商。在这里,我仅代表年轻一辈,向诸位前辈们致敬,请给我们一个自己的平台!” 下面的掌声响起来。不得不说,抛开之前那些有成见的话,第二次上台,钟岳这些话还是很有现实意义的,只不过一直以来,没有一个优秀的年轻人可以引领时代潮流。 而相比娱乐圈,虽然可比性不大,但是不得不说,那个圈子,早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年轻就是最好的资本。 章康山再次起身鼓掌,侧头对秘书说道:“查一查这个年轻人的具体资料,我晚上要看。” 邵守云也跟着站起来,“章主任,您觉得钟岳说得靠谱吗?”毕竟也是一个老社长了,邵守云也要领会一下领导的风向,不然拿主意总归有风险。 “先不说想法成熟不成熟吧,这么年轻,敢站出来说话,总是值得赞扬的。对了,他之前说是仇老的弟子,真的嘛?” “额……真是真的,不过据我了解……” “有话直说。” “一个月前才认识。” 章康山皱眉道:“这样啊……那挑得起大梁嘛?” 第三七七章 示好?【第二更】 西岭峰会并不是一个下午就结束的,不然也不会办到阳明山庄。晚宴则颇具杭菜特色。临安本帮菜,口味偏清淡,喜酸甜。西湖醋鱼、东坡肉,这些特色菜,对于钟岳来说,就不是那么合乎口味了。 不过宋嫂鱼羹还有笋干老鸭煲,这类主鲜闲口味的,还是很合钟岳口味的,当然这场晚宴,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个交际的舞台。不少人端着酒杯,游走在各个餐桌上,敬酒成了华夏餐桌文化中的一大特色。 “钟先生今天下午的这番肺腑之言,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啊,好,真是好。我敬您一杯。”钟岳虽然会喝酒,但是照这么个灌法,估计还没招架几回合,就会喝趴在酒桌上,只好找了个借口,改喝椰子汁了。 即便是这样,钟岳中途都跑了好几次厕所。 我干了你随意,这是钟岳听过最无语的话了。 “钟老弟真是年轻一辈之中的翘楚,百闻不如一见,之前就听说钟老弟书法一绝,没想到居然还是仇老的关门弟子,明日一定要展露身手,让我等开开眼啊。” 钟岳笑了笑,并不说话。 “小钟同志。” 钟岳侧目望去,看到章康山身后尾随了一大帮趋炎附势的人,当中自然有东道主邵守云以及纪伯昶,另外怎少得了毛江河。 见到章康山和邵守云联袂而至,这一桌还留在座位上的六七人都站了起来。 “章主任好。” “邵社长好。” 章康山挥了挥手,“都坐,都坐。” 虽然章康山让坐,但是不会有人坐下。钟岳也换了个杯子,倒了些红酒,说实在的,下午对于章康山的坦诚相待,他还是比较有好感的。 “小钟同志,下午讲的好。” “谢谢章主任。” “明天小组讨论的时候,我希望听到这个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的具体方案,而不是一个很模糊的想法。” 钟岳笑道:“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章康山从秘书手里拿过酒杯,说道:“来,我敬你一杯。也敬在座的所有在印学的工作者一杯,祝我们华夏印坛,万古长青!” 大家都举杯,笑着一饮而尽。 “那大家都吃着喝着,我去下一桌看看。”章康山走的时候,手还赏识地拍了拍钟岳的肩膀,这一细节动作,被在场不少人看在了眼里。等到章康山前脚刚走,就有不少人过来与钟岳攀交情。 “钟老弟,我也是浙派的。尊师仇老,可是咱们流派的中流砥柱啊,今后多多指教。” 钟岳回以微笑,对于这些走个过场的人物,钟岳自然不会太过反感。毕竟圈子这么大,他不可能要求每个人都那么清高慎独,总会有人人情厚黑。 人走了不少,这时候毛江河过来了,身边那人钟岳也熟悉,钱老的弟子——西岭马峰。 “钟岳,之前够低调,没想到你居然是仇老的弟子,佩服佩服。”毛江河自己给自己倒着酒。 “那你是佩服仇老呢,还是佩服我?” 毛江河尴尬地一顿,随后哈哈大笑,“自然都佩服。志民,你也是,我们都这么熟络了,你也不说,害得我出糗。” 赵志民扶了扶眼镜,“那个什么,我去上个厕所。” 马峰帮着钟岳倒上了酒,“钟老弟,这仇老还是我引荐给你的,这杯酒,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钟岳低头扫了眼都倒到杯沿的红酒,这杯酒,可是来者不善啊。 毛江河即位配合的双手举杯,“我干了,你随意啊。” 钟岳看着毛江河一口将原本就不多的小半杯红酒入腹,就这么干看着。 马峰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出言道:“钟岳?酒。” “不好意思,我不胜酒力,再喝明天估计都要爬不起来了。” 毛江河原本就有些不爽,看到钟岳这个态度,努力保持地微笑,“没关系,你可以以茶代酒。咱们不计前嫌,重归于好,如何?”说着,就把喝完的酒杯朝下,一副很大度的样子。 钟岳端着这杯一晃荡就要洒出来的酒,笑道:“你把它喝了,我就信你说的。” 酒如果能够有这样的神效,那钟岳觉得这世界上的事情,就太容易了,干脆都放在酒桌上来讲得了,而事实是,有些人,注定和你不是一路人,你若是迁就他们,反而堕落了自己。 看着钟岳将这杯酒反递过来,马峰看了眼毛江河,说道:“钟老弟,这不合适吧?” “那你代他喝,如何?” 毛江河接过酒杯,咕嘟咕嘟喝完,抹了抹嘴,“行了吧?” 钟岳坐下来,喝了口椰子汁,说道:“恩,我相信你说的了。” 看到钟岳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两人自知没趣,眼神交流了一番就离去了。 赵志民回到桌边,擦了擦手,问道:“走了?” “嗯,走了。” “没什么事吧?” 钟岳笑道:“你想有什么事情?” 赵志民喝了口红酒,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没跟阿河讲和吧?” “李老这么久了,有原谅他么?” “貌似没有。” “那你觉得我凭什么原谅这种小人?给他脸了?” 赵志民笑道:“我觉得也是。” “干。” …… …… 章康山在转了一圈之后,便离席回去休息了,年纪大了之后,他也有些力不从心起来。纪伯昶解开衬衫上的口子,长舒了一口气,站在外边抽烟。他的烟瘾不大,甚至于印社里不少常驻社员都不知道他有抽烟的习惯。 “怎样?” 马峰走出来,单手叉着腰,眯缝着眼说道:“那小子上不了台面。” “呵,我就知道。” “以老钱还有社长的意思,明日自由开会的时候,还会应援钟岳的提议,咱们怎么策划?” “这该死的,今天搭上了章主任这条大船,不然我就让他看不见阳明山庄明日的朝阳!” 马峰看着纪伯昶狠踩着的烟头,说道:“我觉得联盟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不急着反驳,就是最好别扯上咱们印社。这小子如今在书坛还是有点号召力的,尤其是那帮老家伙着了道似的帮衬着他。” “仇闻贞真的就见过他没几面?你确定之前他没学过治印?” “嗯。” “那明日就让他先出出洋相!” 第三七八章 成败看今朝! 阳明山庄的清晨,比起市区的忙碌还是非常贴合钟岳在小荷山下的那种生活节奏的。这里已经离临安市区很远了,也算是郊外。山上的冬景,虽说不上生机盎然,但也绿意长青,所以并看不出萧条之意。 山庄内的自助早餐,除了一些精致的面点之外,还有不少粗粮。一些当地产的紫薯、玉米以及洋芋,让吃惯了吐司、精良的城里人彻彻底底换了个口味,原来这些食材的原本味道,也是别有滋味。 其实阳明山庄里的大厨,那都是顶级的厨师,随便放出去,各大酒店那都是争相聘请的掌勺大师。尤其是五花八门的面点,要精一样很容易,但是样样精通,则是很考验厨师本身的天赋了。 钟岳由于在笔法系统内观摩神人九势,所以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赵志民也刚刚起来,两人到餐厅的时候,几乎就没多少人了。老人家一般都起得早。 两人扫罗了一圈,还好山庄里的面点师一直有准备,所以即便是九点多了,钟岳他们依旧能吃上热腾腾的蟹黄小笼包以及龙井茶点。 一餐早饭,若是每天都像这么个吃饭,钟岳真觉得,奢侈二字不为过。 “钟先生才起来啊。” “您是……”钟岳看这样有些面熟的中年西装男,带着金丝眼镜,有点和叶安相像,好像昨天一直跟着章康山的那位。 “我是章主任的助理,我叫郑国成。” “郑助理,吃早饭了吗?” 郑国成笑道:“吃了,章主任平日都起得比较早。我刚刚问了下那边的经理,才知道你们二十分钟前刚刚过来,所以才来这里找你们的。” “是章主任有事情吗?” “当然了,钟先生您不会这么快就把昨天章主任布置的任务给忘记了吧?开会研讨一下这个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啊。” 钟岳有些意外,没想到昨天酒桌上的话,章康山居然真的放心上了,他还以为只是随便说说的呢,立马站起来,道:“行,那我们过去吧。” “您可以吃好再过去。” “不用,已经吃好了。” 赵志民这筷子还夹着小笼包呢,听钟岳这么一说,沾了沾辣椒醋,一口塞入嘴巴里,也站了起来,那湿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渍。 郑国成笑道:“那行吧,你们跟我来。” 几人朝山上的行知馆走去。 “原本章主任的行程安排,昨天晚宴结束就要做飞机回京北了。”郑国成走着台阶,忽然开腔道,“主任特地留下来,推掉了今日所有行程,就是想听听钟先生您的这个想法,如果华东落实,将来主任可能会将这个示范点扩展到整个华夏。” 听郑国成这么说,钟岳还是很惊喜的。至少如果这次顺利的话,将来就不是他一个人在战斗了。人力总有竭尽之时,唯有众志成城,那样才能铁肩担道,薪火相传。 原本按照往年的例会,其实过了开幕式,第二日就是游山玩水的安排了。所谓的开座谈会,也是类似于茶话会的形式,吃吃茶,嗑瓜子,吹吹牛,这样就结束了。然而今天行知馆内还有尊大佛在,过来的人自然是不敢放肆,也是装模作样地开着各自的会议。 早上八点的时候,各个流派就按原定的会议议程,开始展开小组会议,主要议题就是如何传承和发扬本土印学文化,当然有了昨天钟岳的那个倡议,如何培养年轻人才,也添到了会议之中。 走进行知馆最大的一间会议室,钟岳看到独自一人站在窗边看风景的章康山,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章主任,有些抱歉。不知道您专门在等我。” 这要是前一天晚上,提前通知一下,钟岳也不会将观摩神人九势放在大清早了,肯定是先过来开会了。 章康山慈祥地笑着,“没事。可能我们老年人起得早而已。我知道现在沪上的年轻人都习惯朝九晚五的生活了,也不稀奇,京北也是如此。”他看了下手表,说道:“国成啊,把花名册给小钟同志。” 钟岳问道:“啊?” 章康山笑道:“怎么?让你点与会人员的名单啊。不然这会议,难道就你我两个谈啊,这不成一言堂了嘛。” 钟岳看着密密麻麻的花名册,这可要命了,足足几百人,这点将关键是他也不太认识这花名册上的人啊,如果只点几个他认识的,其他人呢?不请过来,还以为不重视他们,这样将来势必要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想了想,钟岳抬头说道:“章主任,我想点人过来参加会议就算了。” “哦?那你的意思……”其实章康山昨晚已经大致了解过,至于钟岳和谁交情好,也了解得很透彻,如果这个倡议的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仅仅是几个利益集体的集合,那么他也就没必要参与进去了。免得引火烧身。 钟岳说道:“我想,只要有兴趣的,都可以参与进来,听这个倡议。” 郑国成也很惊讶地看着钟岳。 “嗯,确实很有想法。” 郑国成看了眼章康山的神情,问道:“钟先生,会议人越多,也就意味着声音越多,这可不是昨天在台上,就你有话筒啊。” “我明白。” 章康山本意并非如此,说道:“小钟同志很有胆魄,不过我觉得所有人没必要,不如华东这块的人,你看如何?” 钟岳微笑道:“章主任如果觉得够了,那也行。” 章康山一愣,旋即笑道:“哈哈,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行行行,就按小钟同志说的去通知吧。” “这样的话,可能这个会议室不够大啊……” 章康山坐下来,说道:“不够大,就各小组派代表,代表会议后再小组视频会议。” 一旁的赵志民都不敢说话了。他没想到,原本说好的小搞搞,居然会引起如此的轩然大波,这下要小搞搞都不行了。 是成还是败,就看今朝了! 第三七九章 天真 会议厅内做了四十几人,除了各个流派的代表,还有几个报社的编辑以及不少高校的教授。诸如国美来的不少教授,本身就是西岭的会员,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如何发展年轻人才,比其他交流更加重要。 现阶段无论华美还是国美,每年招收的书法篆刻系的人才,不到三百人,断代问题,他们比谁都要着急。 有些是诚心过来听意见和磋商的,有些则是看在章康山的面子上过来走过场的。毛江河眼神与纪伯昶交流着,又和几个熟识的人频频点头。 “钟岳,人差不多了,我看就开始吧。” 钟岳从左边第一个位置上站起来,说道:“今天我就昨天提出的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做一个简要的汇报,这个提议,也是和华美的刘同教授、国美的赵永胜教授经过反复讨教,深思熟虑之后得出的提案,希望得到前辈们的一致认可与支持。” 赵永胜将携带来的资料一份份地发到每个人手中。 “我开始讲述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打断提问,本来就是磋商,只有我一个人讲就没意思了。首先,就是定性质问题。组建这样一个联盟,也许很多人会觉得是不是有什么商业用途,那么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这个联盟,是纯粹的公益性质联盟,也就是说,不收取任何的会费或者从事商业性质的牟利。” “等一下。” 众人抬头看过去,心说这才讲了几句啊,说打断就打断,这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得看看章主任的面子啊。 纪伯昶举着手,然而与钟岳对视了一下,就放了下来,“我有问题。想问一下钟先生,既然是公益性质,又没有商业盈利,还是覆盖整个华东,整个联盟经费何处来?难道天上刮下来吗?我是西岭的执行社长,对于这方面很有话语权,章主任,我们西岭会员多达千人,每年常驻孤山的理事才十五人,即便是这样,从西岭出版社以及西岭拍卖行,每年抽去的团队经费以及日常开销,都要达到二百万,如果是整个华东地区,呵,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联盟,需要多少的经费,可能二千万?这一点如果钟先生没有考虑的话,我想接下去也就不用谈了。” 在座的不少人都纷纷点头。这确实是一个问题。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什么都不用谈了。 章康山拿着钢笔,说道:“如果规划合理的话,文化中心可以拨一定的经费,用以维持联盟运转,不过二千万,那是不用考虑了,呵呵。” 钟岳微笑道:“纪社长说的这个问题,我接下去自然会讲到。大家首先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如今这些传统文化传承断代了?” “这个问题很复杂啊……” “小钟同志,你就别卖关子了。” 钟岳说道:“其实很简单。为什么几十年前没人谈这些,而现在意识到了呢?因为几十年前,大家普遍用毛笔,所以需要笔墨纸砚,需要印章,所以以书法、国画为主的一系列衍生行业欣欣向荣,但是如今,大家不用毛笔了,所以这些其余的文化也就落寞了,要拯救,最好的方式那就是普及。” “普及?” 钟岳微笑道:“没有错,普及。如今书法也好、篆刻也罢,甚至于国画等等,都归于艺术类,那么如果没有一定的基数,这项艺术也就不能长久发展下去,而对于艺术这块的教育投入,我想,不管是社会还是家长,都还没有完全培养这个意识,所以要拯救华夏的书法、国画、治印,就是要扩大基数!” “天真!” “钟先生,你越扯越远了,哪里来的资源给你扩大基数?难道你去从事一线教育?唉,年轻人想法还是太天真点。” 钟岳说道:“我想问一下这位老先生,如果让你带三十个有一定篆刻基础的专业班和让您从事艺术培训班,您选择哪个?” “当然是前者了。” “那么假如我是一位有篆刻基础,却学艺无门,接触不到西岭这样高端的印学资源的学生,如果有这样一个平台,可以提供给他类似的教育资源,您觉得我会心动吗?” “那当然。” “那您觉得相应的学费,是什么样的数字?” 毛江河立马举手道:“钟先生不是说不从事商业盈利嘛?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学费,那还不是商业性质的培训学校么?” 钟岳说道:“如果华东联盟聘请的顾问,是华东顶尖甚至一流的印学大家、书法大家,那么试问这样的一个平台,对于热爱艺术的年轻人来说,无论多少学费那都是欣然向往的,而这个联盟,目的并不是为了培养一个或者十个百个的年轻人,而是让这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所以我所谓的学费,是时间。” “时间?”章康山有些疑惑地看着钟岳。 钟岳说道:“在享受这个平台提供的优质资源,那么同时,就要承担弘扬传统文化的义务,所有联盟成员,都要投身弘扬传统文化的一线岗位,为期两年。” 两年,对一个德高望重、资历高深的学术泰斗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对于一个求学阶段的艺术从事者来说,为自己接受的优质资源付出两年,并不是一个很不切实际的想法。 钟岳话音落下,会议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这想法,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我有个问题,培养一个教育工作者,需要相关资格证书,还需要安排岗位,这些难道不需要人力物力?” 钟岳指着这份厚厚的资料,“大家现在所有的疑惑,请自行翻阅这份文案,我仅回答文案以外的问题。” 除了一些摆明了来针对挑事的,其实很大一部分人,已经在翻阅着这份文案了。毕竟钟岳口述的,仅仅是一个设想,而文案内呈现的,才是系统的,完整的一个联盟计划! 然而在一些精明的人看来,这无疑是一个天真的少年做的一个天真的美梦罢了。 第三八零章 谁是刀俎,谁是鱼肉? 钟岳的这套方案,其实并不是他一个人的结晶,毕竟一个人考虑到的方面是有限的,其实在这背后,是华美、国美两大书法系教研组共同的结晶,包括联盟内一个成员从挑选到培养,再到承担相应的义务,都有一套很科学的方案,至于归结到这些成员是否能担任教育者这个角色,也已经写入了这套文案之中。 “我们要做的,是推广,是培养基数,培养国民对于书法、对于国画、对于印学的认识和审美,对于一个从事这方面的专业者来说,完全是足够胜任这个角色,所以我认为,这完全不是异想天开,而是革命性的一次实践!” 刘同微笑着,他和赵永胜担任的角色,就是这份文案的幕后者。身为高校教授,或许他们碍于岗位和教育者本身的因素,无法在这样一个民间社团上发表个人观点,但是他们可以帮助钟岳去完善这个规划。 章康山一页页的翻看着,“小钟同志用心了啊,看来我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他赞赏性地看了眼钟岳,继续说道:“确实,光靠图册或者视频宣传,这些不足以将我们的文化传承下去,必须培养基数。诚然,可能短暂的艺术熏陶无法培养出大师,但至少可以将艺术的种子萌芽,我们现在的孩子,有些碍于家庭经济因素,有些是碍于学业压力,早早的就将艺术细胞扼杀在童年,这个文案,我看可行!” 现场已经没有人提出异议了,因为所有的问题,都能够在这份文案内找到。两大教研团队,将近半个月的攻坚,已经是把该考虑到的因素都考虑进去了,这些人在短短十几分钟里想到的问题,怎么可能逃得出这份文案呢? 毛江河眯缝着眼,冷笑道:“就算这份文案很完善,可是如果付诸于实际,届时没有人感兴趣,那怎么说?譬如我,如果让我用两年公益时间来换取这样一个联盟成员的身份,我是不乐意的。” 刘同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叠纸,放在桌上,“这里是华美五十名书法生的意愿书。” 赵永胜应援道:“这里是国美一百名书法与篆刻系高材生的意愿书,而且还是在限制报名人数以及审核相关条例下筛选过的。” 钟岳微笑道:“毛先生因为私心不愿意,不代表这个世道上谁都像您一样,唯利是图啊。再说,按照我们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的纳新条例,您还没资格成为当中一员呢。” “我是说……”毛江河脸色铁青,然而看到周围之人冷漠的目光,尤其是章康山威而不怒的目光,已经不敢再解释了。再说下去,就成了众矢之的了,只能乖乖地闭嘴。 钟岳手掌一拍,笑不露齿,“如今组建联盟唯一不易克服的难题,那就是联盟顾问,也就是在座的诸位,是否愿意为传统文化的弘扬和发展,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呢?大家的回答如果是愿意,那么请翻到最后一页。” 在座的,哪一个不是印学、书法泰斗?能被邀请参加西岭峰会的,都是文化界的精英,而参加这个会议的,又是精英中的代表,除去某些老鼠屎,绝大多数还是文化界的重量级人物,这些人,即便是钟岳如今的水准,都是无法去相提并论的,倒不是说,单论一幅字、一幅画上的高下,而是对于书道、画道的综合底蕴,这些泰斗要比钟岳强太多,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不少人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完上边的内容,顿时心漏跳了一拍。 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他们一直以为人与鱼肉,我为刀俎,没想到这次会议最后的核心,居然是将他们当成了菜板上的鱼肉!!! 志愿书!!! 你妹啊,这招真是要了亲娘命了! 在座的这些人当中,很多人其实并没有如此高的节操。可能他们已经年过花甲,或许已经是荣誉满载,或许在某些杂志报刊上,还冠冕堂皇地说着以传承传统文化为己任,实际上,是靠着这门技艺,用堆积起来的荣誉来获取利益,真让他们承担责任的时候,反倒是百般推卸了。 但是这纸志愿书摆在面前,真是骚到不要不要的! 这届西岭峰会的主题是什么?就是传承与弘扬,他们这些满口要承担这承担那的,现在志愿书摆在面前了,难道说不签? 那不是赤果果的自己打自己脸嘛。更何况章康山还坐在最前面,谁是真君子,谁是伪君子,这不是一张纸就照得明明白白了? 签了不一定是真君子,但是不签,那妥妥的伪君子坐实无疑了…… 文化人,都是要脸的。在这个圈子里,你以为唯利是图,在一些利益无关的事情上打太极蒙混过去,但是真正到了上纲上线的事情上,必须做出表率,不然身败名裂,可能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章康山心领神会地笑着。 “咳咳,诸位自己随意啊,和小钟同志说的一样,这完全是个人意愿,而且联盟还没成立,一张志愿书,也没任何法律效力,所以嘛,不用互相看来看去的。” 以前对于弘扬传统文化,大家都是做做表面工作,开个会,发个言,然后吃饭旅游,最后散伙,现在钟岳要做的,其实就是这样一个真实的平台,谁是放嘴炮,谁是真大师,摆到台面上来。 这招虽然损是损点,但是好过钟岳挨家挨户去招募,或许说说服来得强太多了。 纪伯昶眼皮不停地跳着。 这……这特么是道德绑架啊! 但是他敢说出口么? 这张志愿书最后,宋体小四加黑的大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本联盟为公益性质团体,不收取任何会费,所有顾问无任何津贴,所有成员除基本生活补助外,无任何薪金。” 干啊! 这特么是让一群文化泰斗白白给他钟不器打工!!! 也特么就钟岳这个损仔能想得出来…… 看着众人五味杂陈的脸色,钟岳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叹道:“诸位前辈,今日所做,功在千秋!” 一群老头早就活成了人精,狠狠地看着钟岳,心里早就将钟岳骂得狗血淋头了。 签! 老子签还不成么?! 第三八一章 大学者,有大师之谓也 “哈哈,干杯!” “痛快!师父,你今天是没看到那些老家伙们脸上一个个吃了苍蝇屎似的表情,真是太爽了。” 欧阳明心痒难耐,听完赵志民绘声绘色地叙述完会议室内的场面,心有不甘,“早知道真该搞张票进去啊。” 那份志愿书,参与峰会的几百人,自然签了不少,收上来足足有四百来分,有些人本身就是个文化商人,不要脸面的,自然也不会去签,这些人,钟岳也懒得去理会。当然四百分里,不是说联盟瞬间多了四百个顾问,而是将来有需要的顾问人选,可以从这四百分志愿书中挑选,届时登门聘请,又志愿书在前,就不会毫无头绪地推脱了,毕竟啊,文化人都是要脸面的。 其实将来真正能够受聘的顾问,那肯定都是有里子有面子的大师,至于其他的杂鱼,额,他们不情愿,钟岳还不要呢。 李德明放下老酒碗,淡淡道:“钟岳,你这么做,目的是达到了,可是得罪了华夏大半个文化圈啊。” “李老,我相信,这签署的四百多人当中,很大一部分人,他是心甘情愿的。” 仇闻贞收下钟岳这个徒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白老头,然而如今越看这个年轻人越喜欢,眯缝着眼笑道:“对,我也相信。其实很多人之所以不愿意跨出这一步,是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在做表面,你良心发现,好不容易做点切实的吧,就会有一大群人围着你,用那种不屑且鄙夷的眼神盯着你,觉得你虚伪,其实跳出格局来看,谁君子,谁小人一目了然。只是小人往往要比君子来得多,君子也食五谷,也要享人间烟火,被一群小人盯上,慢慢的,也就畏首畏尾了。” “所以老师您宁肯呆在下乡治印,也不愿意与小人打交道?” 仇闻贞脸颊微醺,“你这个马屁拍得低级。” “哈哈。” 从始至终,钟岳从来没有把这个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的重心放在什么在哪里选址,经费何处来等等,这些常人回去考虑的问题上。 大学者,非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遥想当年西南联大,几间茅草屋,铁皮房,连最基础的教育资源都没有,然而却氤氲而升,大师辈出。这难道是因为时代的因素,还是历史的偶然? 倒不是钟岳要厚古薄今,而是在这个传统艺术即将落寞的时代里,要去找良药,则不能局限于几张课桌板凳,这么简单的资金问题。 这个联盟,其实哪里都不建址,然而哪里都存在。 这就是钟岳这次要做的,无论真君子还是伪君子,亦或是真小人,统统摆到台面上来,玩那套虚的,对不起,放嘴炮的不要!钟岳试问自己还不是那种一代宗师,可以到达一呼百应的高度,这个时代,缺少的并不是艺术上的大师,而是能够执牛耳的宗师! 文征明、金农早就和钟岳坐而论书,王羲之书圣的地位之所以无法取代,那是因为那是一个继往开来的时代,是一个无法单纯用书道上的高度来评价的人物,所以时势造英雄,这话很正确。 “只是这个在挑选成员上,钟岳,你需要好好考量筛选,别到时候,因为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钟岳说道:“这个老师可以放心,第一批成员,自然是从高校里筛选出来。” “高校?那不还是高等教育的资源?”仇闻贞有些不悦地问道。老仇是半路出家,所以对这些所谓的高校书法生很不感冒。 赵志民笑道:“不得不说,这高校里出来的学生,那综合素养确实比咱们这些野路子高不少,排除一些另类,至少阿岳就是徽大的人才嘛。” “欺负我们这些读书少的啊……”欧阳明有些不悦地说道。 钟岳替仇闻贞和李德明倒上温好的黄酒,“你别瞎起哄。老师,您可能还没明白我的意思。这个联盟,并不是意在培养多少大师,这个抱歉,我做不到。我能做的,是扩大这些领域上的基数,让孩子们从小能够接触到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贵艺术结晶,一些杰出的艺术大师,都是从童年萌发艺术细胞的,倒不是说他们的启蒙老师有多伟大。等到基数扩大了,这个联盟再扩大,也不迟。” “嗯,你这个想法倒是很切实际。不然试想着,如果一下子联盟成员搞个万八千,然后一窝蜂地涌到这些顾问家里,是我,我都不敢接着活儿。” 钟岳微笑道:“对于联盟顾问,我们的条件还是很宽松的,不然您以为这么多人会签志愿书?” 如果对待一个已经在领域上有所建树的大师,还要要求每年授课多少多少小时,需要带学生多少多少人,那样子的死搬硬套,估计会让一大群已经退休,有心为传统艺术添砖加瓦的大师望而生畏。所以这一张一弛,钟岳拿捏得很好,绷紧的是精神层面出力,宽松的是联盟规则层面。 “章康山走了,阿岳,明日这最后的一天,你还去么?” 钟岳看着桌上的酒杯,举起来轻轻摇晃了一下,“去吧。至少我去了,也让那些可爱的老家伙们发泄一下。” 一群人看着钟岳得意洋洋的姿态:“……” …… …… 章康山坐在办公椅上,揉捏着睛明穴。 过了半分钟,便看了眼桌子上有些古旧的座机,然后继续闭目养神。 郑国成敲了敲门,端着一杯茶走进来,放在桌子上,“主任,回去睡吧,这么晚了。” “不,我要等着消息。” “这么晚了,领导可能都睡了,还是明天再等吧。” 话音刚落,那台座机就嘟嘟嘟地响起来。 章康山连忙直起身子,接起了电话。 “喂。” “康山啊。” “老领导,怎么样?这份文案如何?” “恩,我看可行,这是谁这么胆大,居然道德绑架,哈哈,真是奇才。” 章康山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谈不上道德绑架吧,就是做法损了点,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毕竟有些事情,没人去做,现在有人牵头,还做不到一呼百应,只好这么连哄带骗了……” “嗯,我会和底下文联的同志说,尽快落实这个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的注册。只是这个联盟,总得有个盟主吧?哈哈,我是说会长。” 章康山听到电话里爽朗的笑声,说道:“你看钟岳合适吗?” “嗯……你搜集的资料我也看了,《黄酒帖》我也有所耳闻,只是啊……名气虽然有点,但这些都不作数啊,这履历、资历上怎么写?作品《黄酒帖》粉丝百万?不好,至少国展那个金奖,兰亭杯什么的那个一等奖吧,这才是实打实的资历嘛。” “这……”章康山忽然想起件事情来,“对了,老领导,即将举行的三国青年书法交流,这个跳板如何?” “哦?他有这个资格?” “嗯,好像是……有吧……”章康山看着资料里模模糊糊的有这么一项。 “嘁,什么叫做好像,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做不得一点虚假!要是让我知道你为了帮他乱来,想也不要想!” 章康山眉头一挑,“真有,有。” “那好啊,既是国际青年艺术比试,又是为国争光。这是最好的证明!” ———— 谢谢麻烦的咔嚓万赏,恩,今天应该要五更了,毕竟有位数学家说得好:“背债不过年。”别问三川为什么是数学家,哈哈,胡扯的~~ 第三八二章 吃套路了!【四】 今天是西岭峰会的最后一天了。 阳明山庄里的人流少了很多。有些人昨夜已经早早离去,因为那份该死的志愿书,想哭都没处哭去。不少人脸上笑嘻嘻,说着印坛有救了,心里则是妈卖批地吐槽着。当然,还有些人忧心忡忡,对于前路茫茫,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是有匡扶正道的心,但无那个力魄啊,试问谁敢站在这里,挺着胸膛担保? 也就那个傻小子了。 而现在,他们即将被傻小子牵着鼻子,风风火火闯九州了……说来好气,又是好笑。 钟岳这招,对于他们而言,真的是太损了。文化人最看重面子,不签,除非你就说白了就是个艺术匠人,而不是一个艺术家,艺术大师。 假使李德明在场,他大可以大大方方地不签,因为他本来就是挂牌治印,养家糊口,没道理说要非要为了什么印学道统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而某些人签这份志愿书,则是因为他们之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鄙视李德明这样的治印匠人,现在真让他们出力了,又这不肯那不愿的,按照欧阳明的话说,就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不过钟岳还是愿意以美好的眼光看待这其中大多数老前辈们,希望他们是真的为了传承签下的这份志愿书。 当然,人心叵测,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日后只会见分晓。 不过背后一套,人前还得装模作样地欢欢喜喜。 今日没有昨天那样的氛围了,都是以游山玩水以及赏印交流等休闲活动为主。本来嘛,文化人的圈子里,就是这些东西,不可能去捧着一本历史书来互相学习印学的历史,那种傻事,也就毛江河这种傻子会去做。 钟岳也是在阳明山庄里坐着,听某些老专家谈笑风生。 坐在四明亭的角落,钟岳很享受这样的文学“青年”,额……除了他一个是青年的文会。大家交流着印学上自己的拙见,有几个老头还会小孩子脾气地争执起来,一看就是平日里经常来往的,不然也不会争得如此白热化。 “钟岳。” “张医师?”钟岳回过头,看到一侧单手负背,拄着杖走上来的张鹤年,没想到老张居然也来了。 亭内有些人听到钟岳的声音,扫了眼张鹤年,便转过了头,毕竟西岭这个印社成员,来自五湖四海,甚至于港岛、海那边的成员都有,并非是以往那种吃着大锅饭,大家一起扭秧歌的杂技社,萍水相交的也不过就是点头示意下,并不会有什么深厚的交情。 钟岳走下去搀扶,然而张鹤年搭住钟岳的手腕并不朝亭子内挪步。 “陪我去心湖边走走。” “好。” 一老一少,朝那个人工湖边上走去。 说是人工湖,但这个心湖的面积大得吓人,似乎是从万岛湖引流过来的。江南雨量丰沛,一到梅雨季节,这湖水很有可能暴涨,这个人工湖可能很好地充当调节水位的作用。 “你那朋友近况怎么样了?” “什么朋友?” “嘿,你个没心没肺的,那个女娃。” “哦,幼薇啊,她……出国了。” 张鹤平眉头一皱,“出国了?你联系过她没有?” “打过电话,联系不上。”黄幼薇去了哪儿,钟岳不得而知,问黄三笠,三缄其口,既不说不告诉你,也不言明究竟到哪里去了,对此,钟岳只能是装聋作哑,他总不能逼着黄三笠告诉他吧。 张鹤平叹气道:“女娃命苦啊。” “张医师,真无良药么?” 张鹤平摇了摇头,“不清楚。看天命吧,她能活过二十岁,再活二十年,可能就是幸福一生了。人活着,四十岁后就是垃圾时间。” 钟岳笑笑,不做评论。对于有些人,活着即炼狱,哪怕多一天;而有些人哪怕活百岁,都不想死,每个人都不同。 “昨天那张志愿书,我没签。” “您没签才是正确的。”钟岳说道。 “哈哈,怎么个对法,我和老婆子晚上通了电话,被她叨咕了一宿呢,硬要我来跟你解释。” 钟岳说道:“您治病救人,就是正道。治印不过是爱好罢了,非要强加以道德束缚,则显得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况且您也不在乎。” “哈哈,好个不在乎。”张鹤平下巴微微抬起,看着湖光山色。他确实不在乎,“不过你这招,确实够损的。” “……” 张鹤平将拐杖放在一旁,坐在了湖畔的木椅上,“坐。小伙子脉象四平八稳的,倒是挺健康,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要注意。” “啊,什么?” “早点找个媳妇,别自己那个什么了。”说着,张鹤平挑了挑眉头,一副你懂的眼神儿。 钟岳臊了个大红脸,一副您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年轻人纵欲过度,容易肾虚。” “啊?那个什么……张医师,您别乱说。”钟岳有点心虚地问道,“我要不要紧呐?” “不要紧我跟你提这个干嘛?” “会不会……我是落下什么病根了?” 张鹤平眉头一挑,问道:“早上还会不会一柱擎天?” “……” 张鹤平一脸严肃地说道:“讳疾忌医,倒头来吃苦的是你自己!” “啊?哦,会的吧。”钟岳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举得挺不挺?” “额……应该还不错。”钟岳的脸愈发红了。 张鹤平看着钟岳越来越红的脸颊,憋不住了,拿出手机朝钟岳啪啪拍了两张。 “额,您干什么啊?”钟岳一脸懵逼。 张鹤平欣赏着相机里脸红心虚还有点懵逼和懊悔的表情,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手机收起来,拿起拐杖,准备离开,“我是老脸一张无所谓,不过有几个老伙计昨天可被你气得高血压都飙到二百了,知道你跟我有交情,拜托我整整你,我一想,也是,不能让我们老人家被一个小伙子玩得团团转啊,现在我完成任务了,咱们后会有期哈。哈哈……” “???” 钟岳看着嘚瑟着离去的张鹤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在原地坐了三分钟后。 “!!!” “还有这种操作的?” 钟岳真是有点无语了,居然被张鹤平套路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钟岳居然丝毫没有防备,真是有一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疲惫,他终于体会到今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那种看着他眼里慈祥又冒火,咬着牙却还要微笑的内心斗争了…… 钟岳站了起来,继而又扑哧一笑。 “这个张鹤平,服气!” “钟先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听到有人喊他,钟岳转过头看去,眉头一挑,嘴角的笑意淡下来。 秦海? 他怎么混进来的? 第三八三章 大鱼上钩【五】 “您是……”钟岳镇定了一下,故作记不起来地迟疑道。 秦海微笑着说道:“永鑫秦海,钟先生,在沪上咱们见过的呀。” 钟岳装作一副记起来,是有那么一回事情的样子,“秦老先生,您怎么进来的?” “鄙人也是西岭的社员,自然能进来。” “您也懂治印?” 秦海微笑的时候,眼角那条刀疤蠕动着,有些恐怖,“不懂,但是永鑫藏印丰富。在沪上,我认第二,何人敢认第一?” 富家子弟…… 钟岳笑着点了点头,“那秦爷真的很牛啊。” “不敢不敢,哪有钟先生昨日一呼百应来得声势浩大。” 两人开始商业互吹起来。 当初秦海突然拜访,钟岳选择的是闭门不见,因为一枚铜钱建立起来的交情,那简直是塑料交情,一旦被这个刀疤佬算死了钟岳觊觎《灵飞经》残本,那么别说一枚铜钱了,一车铜钱恐怕都不会让这个老头上钩。 如今市面上铜钱的简直,即便是孤品,价格也不会破百万,更何况钟岳那枚乾明通宝论品相,还不是那么完整,伤就伤在那个“明”字腐蚀了,这就好比千里眼瞎了眼,硬伤啊……所以价格上,可能六十万撑死了。 但是这不妨碍钟岳当鱼饵。 这不,大鱼终究还是咬钩了,只是钟岳这线放得太长,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忘记了有这么回事情,要不是青海主动送上门,他都不记得这号人物了。 “钟先生昨日之举,真是让人心潮澎湃啊。鄙人不才,也签了那份志愿书,有朝一日,望能略尽绵薄之力。” 钟岳讪讪一笑,昨天签了四百多份,不代表这四百多人个个都是精英,里边自然是鱼龙混杂,顾问嘛,还得挑挑拣拣,筛选筛选,反正这事情交给刘同和赵永胜来办就好,钟岳在这圈子若论人脉,还属于边缘人。 “哪里哪里。” 秦海之前碰了一鼻子灰,这次也识趣了,缄口不提那枚乾明通宝的事情,和钟岳一直有一搭没有搭地扯着。 …… …… “我看这枚印章真伪有待考证。” “嘿,老马,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枚‘老缶’寿山石印,真迹无疑,你别胡说八道。” 钟岳和秦海走至一处休闲区,见到几人在那里喋喋不休。 “欸,老秦,这不是老秦嘛,过来过来。” 秦海真跟钟岳两人你来我往的商业互吹,忽然听到有人喊他,有些不想搭理的意思。 钟岳这“舌功”自然没有久经商场的老秦厉害,已经快要吹不下去了,说道:“秦爷,有人喊您呐,咱过去看看吧。” 之前喊秦先生,现在钟岳喊人一声秦爷,今后下黑手的时候,也不那么心里过意不去了……嗯,占便宜嘛,总是你占我我占你,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见到钟岳似乎感兴趣,聊得正投缘的秦海笑道:“那好,咱们过去瞅瞅。” “什么事?” “老秦,你来评评理,老马非说这枚老缶印是假的。哟,你也在啊?”老头忽然冷冷地看了眼钟岳。 “不巧,扫您雅兴了。” “别。我可没这么说。”老头不冷不热地回道。 秦海笑笑,“你再这么冷嘲热讽的,那你给别人看去,我不看了。” “得得得,看,给看看。” 钟岳扫了眼这枚寿山石印章。所谓的老缶印,其实是指近代一位宗师级别的印石家,也是书画双绝的泰斗级别的人物——吴昌硕治的印。 吴昌硕,也是西岭第一任社长,齐白石都是他的小迷弟,可见这位别号老缶、缶道人的宗师有多牛了。 不过吴昌硕一生治印无数,又是近代大家,所以流传于世的作品多不胜数,印石的价格远远没有他的书画来得有高价值。再者,印章其一篆刻水平,其二还要看石料或者牙料本身的价值。 就像钟岳当初那枚明代程邃田黄石闲章,石料占了很大的比重。如果换成是普通的山石,十万?一千块不知道有没有人要…… 寿山石,也是四大印石之一,石料价格也是有高有低。钟岳当初那枚田黄,也是寿山石中的一类,属于中上品,至于秦海手里把玩的这方。 “石料嘛山坑石,马马虎虎。” “晓得晓得。”这老头一听口音,就是个巴蜀老汉,川普说得贼溜,“我是问你真假。” 秦海翻看了一下,递给钟岳,“钟老弟掌掌眼?” “啊?我么?” “他个瓜娃子晓得个啥?” “……” “老黄,人家是仇老的高徒。” “就是,你这什么态度?” 老黄眉头一挑,“他能说出个二五六来,我就服了,别屁都放不出一个来,仗着自己是老仇徒弟,就敢在我们这些长辈面前指手画脚。” 钟岳也明白,昨天的事情,让某些老人家有些不爽,主要还是他还太年轻,镇不住场子,不然这帮老家伙也不会这么气急败坏。 秦海站在一旁,“钟老弟若是把握不准,也可以不说。” 钟岳每次听到钟老弟这个称呼,总会起鸡皮疙瘩,他可不想和秦海同辈分啊,自己还年轻,怎么和秦海称兄道弟,感脚像是半身入土了? 钟岳把玩着这方印章,说道:“白芙蓉,石料来讲,这枚寿山石印章的价格在一万五左右。” 秦海微微一笑。 老黄有些不悦地说道:“尽捡别人说剩下的,谁不会啊?” “我可没说是寿山石的哪一类啊,而且钟老弟说的这个价格,我很赞同。” 钟岳说道:“不过前提实在这枚老缶印是真品的情况下,否则价格可能只有一半。” “得,等于没说。” 钟岳笑道:“只是很可惜,它是仿品,不是真的。” “看吧,我就说。”一旁的老马原本还跟老黄一致对外,见到钟岳说了是仿品,立马有些好感,“老仇徒弟就是有眼光,不错。” “……”这老家伙,有没有一点立场啊!喂,说好的恨呢? 东西说真的其实最简单,因为真可以不需要理由,但是说假,你总得有个依据,所以老黄不服气地说道:“你凭什么说假的?” “真要我说?” “难道还要我像章主任似的,请你上台?” 钟岳笑了,这巴蜀老汉还真是可爱,他印象里,可能自己就是个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不学无术之辈。 “这方印章,不得不说,确实与吴昌硕的刀法极其相似,可以说,治印的这人,本身就是个印学大家。尤其是这个钝刀出锋法,更是吴刀最鲜明的特色,只可惜,此人百密一疏,忽略了一个最细节,也是最致命的破绽。” “什么?” “快说啊,我就看这枚印章有点不对劲,你说,到底哪里的问题?” 一群老头听钟岳讲得头头是道,是个行内人,顿时都凑过来。之所以争论得喋喋不休,并非他们都不懂,而是有些高端的仿品,真的是真假难辨。尤其是存世量极大的近现代藏品,那更是一个极为头痛的收藏类项。 钟岳将印章交到那个巴蜀老汉的手里,侧过身看着秦海,说道:“秦爷,今天儿不错啊,该去吃饭了,走着?” “啊?哦……好……” 一群老头顿时血压狂飙。 “嘿,你这屁孩子!” “小破孩,讨打!” “熊孩子,给我站住!” “……” …… …… 第三八四章 我要吃降压片!!! 阳明山庄的高级餐厅内,上演着一处非常奇特的场景。 钱筠尧端着一盘炒饭,看着围绕在钟岳身旁的黄犀以及马杭坤等人,虽然他是支持钟岳的额,但这群之前还忿忿不平之人,今天就调转风向,跟在钟岳身旁曲意逢迎地“讨好”未来宗师了,他就一肚子窝火。 “真是人心叵测,钱某人之前还以为黄文德和马一眉是正人君子,没想到啊,也是欺世盗名之流!”钱筠尧自然不会在这次西岭峰会中与钟岳有过多的交流,即便他心里很乐意看到钟岳能够促成这个联盟,但毕竟他是个正派之人,帮与不帮,完全是他自己的主观判断。 在钟岳身边赌气跟来的几个老头,打死也没想到,就是因为自己的耿直,已经在众人眼里成了欺世盗名之辈了。 “我日|你个板板哟,赶紧跟我说!” 钟岳也不在意黄犀骂他,相反,这老头越是气急败坏,他心里越爽,嘿嘿,叫你们仗着年纪大,欺负我们年轻人!现在的老人碰不得骂不得,万一有个好歹,赖上了那就是百八十万,钟岳索性就无视老黄。 到不是钟岳没道德,而是看老黄中气十足,不像是病怏怏半只脚入土之人,和小伙子似的,还撸袖子,这要不是公共场所,钟岳甚至觉得这黄犀真的会上来和他干仗…… 这老黄,太特么野了,这是文化人嘛?土匪啊! “欸,秦爷,这四季豆不错,应该不是冷冻的,估计是温室大棚里的,之前我看周围有好多温室大棚呢。” 秦海一边看着黄犀发飙,一边还要迎合着钟岳故意的插话,简直是哭笑不得。 “老秦,你告诉俺,这为什么是仿品?” 秦海也是一头的汗,“文德啊,不是我故作姿态,是我在钟老弟没开腔之前,觉得它是真品,我也纳闷,这方印章到底为何是赝品呢。” “……” “……” 一群老头,如今又穿到了一条裤子里,不管是瞎蒙说赝品的,还是坚持真品的,都说不出个三五六来,又拿钟岳没辙,在周围赌气发飙…… “不行了,不行了。服务员,给我倒杯温开水,我得吃降压片了,乖乖隆滴隆,以前两日吃一片,今天这是吃第二片了……”一位揚州派的印学大家靠在椅背上,闭目喘着气。他也是坚持真品的一方,然而钟岳这么吊着胃口,实在是气死个人。 黄犀怒拍桌子,忽然站在了钟岳的面前。 “你干嘛……”钟岳身子往后一仰,“碰瓷啊?” 周围不少人望过来,不过谁也没有凑过来。现在这种尴尬时局,无论是真心相交还是曲意逢迎,都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到时局不是那么敏感,再去慢慢打交道才好。 那些离得远的,只能用鄙视而又不失礼节的冷漠眼看着黄犀等人,心里早就又骂又嫉妒了。倒不是嫉妒钟岳权势滔天,而是嫉妒小人得志,年少轻狂那种恣肆。 这不是资本,但这是一种活法。 舍我其谁的那种傲,才是这些夕阳黄昏的老人羡慕嫉妒的地方。 有时候他们也在骂钟岳凭什么,有什么资本来逼他们,但是扪心自问一下,他们在二十岁这个年纪在做什么?也许艺术生涯是有气色,也许是在斩获着国内大奖,也许因为师父的一句赞扬,一句批评而患得患失。 但是,谁问他们当中哪一个,二十岁的年纪能够写出《黄酒帖》,能够站在西林峰会的台面上,用那种老子最棒的姿态,将道德的枷锁套在前辈的脖子上? 钟不器,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钟岳惊恐地看着拍案而起的黄犀。 而黄犀也是气势汹涌地怒瞪着钟岳。 忽然。 老黄一个九十度下腰,钟岳以为这位巴蜀老汉是什么蜀山唐门的隐世大家,要放暗器了呢,赶紧倒退站起来。 “老子错咯!我给你赔不是!行了嘛?!啊?” “……” “……” 周围人开始觉得是黄犀等人讨好逢迎,然而拍案、怒喝,又觉得实在争论什么,然而听到黄犀带着川音的道歉,顿时又化作一副鄙视的姿态。 切~ “无耻!” “不要脸!” “这是野路子!” 周围人喃喃暗骂着。 钟岳挠着头,一副傻呵地笑着。 尼玛,这老头道歉都是这么嚣张么,这年头,真是欠钱理亏的是大爷,借钱有理的是孙子啊…… “平身……” “嗯?!” “哦,不是,黄老起来。”钟岳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秃噜嘴了,居然说了个平身……他扶起了黄犀,将这位老壮士请回座位上,“刚刚是我失态了,对不起。” 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再送一丈,这就是钟岳的态度。 看到钟岳一百八十度大翻脸,这回儿又跟徒孙辈里的那些小毛头似的,乖乖的,还带着微笑,黄犀忽然破口大笑,“钟不器啊,钟不器。难怪仇闻贞会收了你这么个妖孽,老子服咯!” “您骂归骂,别扯上家师。” “嘁,你去打听打听。是我巴蜀鬼刀黄犀惧他浙派第一刀,还是他惧我?” “……”钟岳看着黄犀一副武林盟主的姿态,这刀那刀的,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啊,以后自己要不要起个吊炸天的绰号? 小钟飞刀?额,不够霸气,小荷山座山刀?!好像有点土啊…… “你赶紧告诉我!” 黄犀的一声狮子吼,把还在yy的钟岳拉回了现实之中。 钟岳回过神来,“真想知道?” 已经吃完降压片,不再惧怕晕倒中风的老头也抬着手,“赶紧说~~~” “要是让老子知道你是瞎唬唬,一定要让仇闻贞摁着你的头,给我磕回来!” 钟岳拿过那张印章,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拖着尾音说道:“其实嘛,这方印章的破绽啊,就是这一旁用钝刀出锋法所刻的边款上。” “啊?边款错了?我怎么看着没错啊,你不要瞎比比!” 几个老头不等钟岳说完,抢过印章,轮流看了一圈。 “我们几个也在印坛摸爬滚打几十年了,加起来都三四百岁的人了,你胡说八道!” 钟岳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场面,说道:“几位三四百岁的老怪,能容我说完么?” “说!” “单看边款,是仿的与真品无二了,但是请注意,这枚印章是阴刻的。” “阴刻滴又如吼?” 钟岳长舒一口气,和巴蜀老鬼说话,真特么的减寿命…… “凡吴昌硕阴刻款印章,无论名章闲章,边款皆为切刀。别和我争,大家自己去验证。” 此话一出,满座俱惊!!! 第三八五章 吴老缶也懂阴阳 钟岳之所以直接说别争,是因为自己实在是无法和这位巴蜀老汉再比嗓门了,这老鬼,真是太猛了。 秦海也是目露惊讶,钟岳说的这个信息,他还从没有自己去研究归类过。吴昌硕的印章,他收藏了也不下五十枚,这样近代诗书画印四绝的大师,虽然治印无数,以至于如今价格一直在五万以下低迷波动,但是以他的目光来说,总会升值的。 他都没好好研究过,阴刻印配切刀边款,这是什么道理? 秦海拿出手机,准备验证一下。像他这样的收藏大家,手机里照片不是美女,而是他自己心爱的宝贝。老秦点开分类图库,手指快速地滑动着。钟岳余光瞄过去,不得不佩服这老秦还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的。 这关于印章的图片,都是合成过的,每一张图点开大图,都是由六张小图拼接而成的长图,这种细致的活儿,居然会在一个老头手机里存在,足以见老秦确实喜欢收藏。 “切刀。” “切刀……” “这方不是切刀,唔,阳刻闲章。” “切刀,唔,老缶印。” 老秦一边喃喃自语,边上人都呆若木鸡地坐着,听着秦海在验证着。 治印,正面往往都是切刀与冲刀结合使用,因为笔划之间间隔足够。这样多种刀法的结合,也让治印变成了一门艺术。治印之人,几乎人人都会切刀和冲刀两种基本刀法,至于其他各派流传的刀法,往往秘而不传。诸如吴昌硕自创的钝刀出锋法,还有仇闻贞那手割竹圆刀法,都是秘而不传的,所以有着鲜明特色,在收藏界,凡是懂行之人,都会结合钝刀出锋法的特色,来鉴定印章的真伪,尤其是边款本就是作为一种记载形式的小字,一般都不会刻太大,从而影响印章整体的美观,所以往往要么冲刀、要么切刀落款,亦或是个别特色的刀法。 但是吴老缶印章正面阴刻,边款就是以切刀落款,这个需要用统计学角度去思考的问题,着实是让所有在场之人大吃一惊。 “还能这么玩的撒?” “涨姿势了,涨姿势了!” 秦海查了查自己手机内所有有关于吴昌硕印章的收藏图片,全部吻合! 顿时像是见着鬼似的,看着钟岳。 “这个秘密,是你发现的?” “我……师父说的。” 黄犀等人舒了口气,“仇闻贞真是个奇葩。这种规律,居然也能给他找到?” “无聊……” 钟岳冷冷一笑,无聊么? 这个规律,钟岳当然没有撒谎,确实是他师父说的,只是不是这位,而是吴昌硕的小迷弟——白石翁给他讲印的时候,以老缶印作为例子讲的。 阴刻结合切刀边款,这是无聊?这是深谙阴阳之道的吴老缶,在用一种常人无法领略的情趣,在制作着一件心满意足的艺术品! 钟岳之所以不讲破,那是这些人都没有资格听。 他渐渐明白,为何笔法会失传了,并非是有些时代的书法家敝帚自珍,秘不示人,而是学得会的人实在太少了。 就像是一个武林高手在临终之际,要将自己的绝世神功传承下去,然而面对一群弱智少年,他也很绝望啊…… 阴刻配切刀款,这不是一个固定公式。钟岳不说透,则是不想把这个秘密成为一种模式化,因为并非只有切刀款才可以配阴刻印章,冲刀同样可以,只是要如何去让它们相和谐,这里面的学问,可就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明白,至少如今钟岳自己是说不明白,既然说不明白,与其不说。 啪啪啪! 巴蜀老汉拍了拍钟岳的肩膀,赞赏地说道:“虽然仗着你师父教导的知识,在我们老人家面前作威作福,但也算是真才实学,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钟岳:“……” 作威作福? what? 这黄老鬼怎么脸皮这么厚呢? “你放心,昨天既然签了这个志愿书,我一定会信守诺言,只是按照你上面承诺的,如果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成立了,成员需要请教顾问,我可不会坐飞机赶来,他要自己来巴蜀。” “……” 看着黄老鬼脸上一副得意洋洋的窃喜,钟岳真是打从心里想扁他一顿,这老头怎么比欧阳明还贱巴呲喽的呢?这老家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老子家住得远,想请教,ok,没毛病,你过来吧…… “您放心,华东落实了,您觉得整个华夏,还会远吗?” “……” 老黄笑不出来了。 “我们去吃饭!” 钟岳看着黄老鬼转身就溜,便笑嘻嘻地继续怼道:“黄老,谢谢您的承诺与大义凛然、无私奉献,您的大师风范,功在千秋!!!” 周围不少人都轻蔑地瞥了眼黄犀那“为老不尊”的样子。 无耻! 看着周围人灼灼的目光,黄犀淡定不住了,这小子,这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转过身骂骂咧咧道:“瓜娃子,等华夏都搞起来了,老头子我早就入土为安了!你不会得逞的~!” 钟岳佩服这位巴蜀老汉敢于“面对”死亡的勇气,忍俊不禁地站了起来,“就算您先行作古了,您给予我们年青一代的精神,我将铭记于心。他日一个给您刻个雕像,将您的一言一行,镌刻在上面,我亲自执铁笔,切刀还是冲刀,您说了算!” 老黄身边的几个老人家终于绷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靠,这孙贼太损了!” “钟不器真特么的不是个东西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黄犀交好的这些印学家们,也就是不拘小节的大才之人,并非是那种人前一面,人后一套的伪君子,而且多半没读过多少书,都是野路子,所以爆粗口也是在所难免的。 黄犀被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手横着一伸,伸到了那位揚州流派的老头胸前。 “干嘛?” 黄犀怒视过来,“降压片呢,老子要吃降压片!” 噗! 哈哈! …… …… 秦海看着钟岳舌战群“叟”的场面,也是不得不心悦诚服,这个年轻人,真的很有意思。 “钟老弟。” “嗯?” “家中藏印甚多,您见多识广,不知可否移步,去沪上老哥家中吃杯茶,鉴赏鉴赏?”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钟岳腼腆地笑起来,那个什么,这是你非要我去啊,不是我偷翻你家窗户进去的。 秦海见到钟岳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行么?” “我正好要回学校报个道。” 秦海大喜过望,“那感情好,做我的包机,一起回吧。” “不不不,秦爷,我和朋友一起约好……” “你朋友也带来,飞机宽敞着呢。” “我和朋友要有点别的事,您名片我还留着呢,一定拜访叨扰!” 秦海握着钟岳的手,而且是双手握双手,那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模样,“阿拉上嗨宁,真够义气!” 钟岳赧颜一笑,“秦爷,我徽州人。” “啊?哈哈……哈哈……” 第三八六章 呸 西岭峰会终于是完美谢幕了。 这场峰会,将会再入西岭的史册,是一次最贴近实际,最有重大意义的会晤!然而这特么都是后话了,对于第七任掌门人邵守云来说,这次是那么的脸上无光,心中郁闷。 整个西岭,成了他钟岳的陪衬,这种事情,让这位印学大家有点挂不住脸,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不说话。 “守云,这件事,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实情。我若是晓得,肯定会事先跟你沟通的。”钱筠尧端着一杯茶,和邵守云交流着。 “罢了,事已至此,沟通与不沟通也这样了,让业内人看笑话了。” 钱筠尧看着老邵这副愁容,说道:“抱歉,我是真不知道。” 邵守云盯着钱筠尧,“你,当初就不该去招惹他的。” 钱筠尧终于忍不住了,茶杯落在了桌子上。 “守云,你这是怎么了?你忘记当年你的志向了吗?我们西岭人的胸襟和抱负呢?” 邵守云抬头,看着怒气冲冲的老友,“你拿什么担保?” “什么?”钱筠尧似乎没有听清楚。 “我说,你拿什么担保钟岳一定能成功?失败了呢?万一他是第二个王格呢?!!你是要拖着整个西岭,去押宝在一个年轻人手中,你,还是我,承受得起这个罪过么?”邵守云狂咳起来,满脸憋得通红。 钱筠尧看着忧心忡忡的邵守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说了,有些事情,做了不一定是对的,但是不做吧,不说错,但也说不上对,所以绝大多数庸人选择不做,因为这样最保险,最妥当,反正看客们觉得不会认为不做为是错的,因为大家都不做,那你去做,对的也成了错的。 “你这么认为,那干脆大家等死吧。” 邵守云眼睛斜瞅,“我说过等死了?他可以去做,我早就表态了,必要的时候会帮助他,但绝对不是拉着整个西岭,现在整个文化圈都认为这个联盟,是我们西岭一手促成的!呸!” 这个呸,彻底颠覆了邵守云斯文的形象,原来儒雅之人,骂起街来,这张嘴脸,更加得让人感觉到恶心,甚至有一种扇他一耳光的冲动…… 钱筠尧从来没见过邵守云如此失态过。自从那日开完会,直到闭幕式,邵守云都没有出现在阳明山庄,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直到今天,他才见着老友。 “我先走了。” 邵守云抬起头来,看着那黑色毛衣,“我不会就这么罢休的。” 钱筠尧转过身,“老邵……” “就算。就算这个可笑的联盟真成立了,我也会让伯昶去蝉联那个会长,我决不允许,有人绑架整个西岭,你知道的。” “这已经不是你说了算的……” “那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钱筠尧语滞,“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老钱叹了口气,他现在有点像猪八戒照镜子,变得里外不是人了。 钱筠尧出了电梯,看了眼西岭的社训,走在那垃圾边,一口老痰返上来。 “呸!” …… …… 西岭峰会的事情一完结,钟岳身上的担子就轻松了不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假若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能够落实,接下去肯定就是纳新、践行,这些不需要钟岳再去一步步落实,相信刘同和赵永胜会派得力的助手,来帮助钟岳办好这些琐碎的事情。 这个联盟,钟岳的意思,那就是不记着建大楼。 国人的思想里,那就是别说一个部门了,就是一个学校的兴趣小组,那也得有个教室,有张牌子,以证明,喏,咱们是真的,不是虚拟的,就算没有房子,至少得拉个横幅,拍个照啥的,然而钟岳觉得,最好的联盟基地,那就是第一批纳新成员在两年后,能够遍地开花,将这份星星之火,播撒开来,或许短时间内未有燎原之势,但是至少,这火头不能被掐灭,等到这火势能够让人感觉到温暖了,再谈什么基地啊,实地平台的也不迟。 毕竟这个世道上,大家最喜欢的,那就是免费的东西,哪怕免费的是一包草纸,都会争相来抢,仿佛抢不到自己就折本了。 所以钟岳根本不会去担心,联盟成员去完成扩大基数的任务时,会找不到相应试点或者生源。最怕的还是成员半途而废,那就真的应验了仇闻贞所言——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欧阳明还在享受着“寒假”,对于这位富家子弟来讲,寒冷的天气就是寒假,春困的季节那就是春假,至于暑假更别提了,以往都是飞去国外,顺带着将秋天也捎上了。 也就是今年,欧阳明找到了点有趣的事情,在国内的时间有些长,长到他几乎都忘记和国外的几个哥哥姐姐们联络了。 “喏,这个你带回公司。” 欧阳明看着钟岳拿来的箱子,问道:“这啥啊?又是好东西?” 钟岳坐下来,说道:“松烟墨。” “你不是说,墨方和制法无偿捐给徽州了么?这松烟墨本身市场就小,干哈,我们一点漆不赚钱也得了,还贴钱进去?” 钟岳白了眼跟长舌妇似的欧阳明,说道:“这是【紫光玉】和【天琛】。” duang! 新买的水果机掉在了地上,欧阳明瞪大了眼睛,“啥?” “里面有我详细注明的配制方法以及建议选的原料,记住,跟你二伯说明白,原料上必须严格照上面的配方执行。办不到,就不要生产了!” 欧阳明对于这两个名字简直太熟悉了,熟悉得简直比他知道的岛国女司机车牌号都要熟悉,“这……真是曹公素的……古墨?不是说,那墨方早就停产,做不出来了么?” 钟岳打了个哈欠,“那是人品不行,我就实验出来了。找个毛江河就想恶心恶心我?呵呵,咱们得恶心回去!记住,就特么叫【紫光玉】和【天琛】,定价——1213rb!我要让老曹小曹一起愧对祖先!” 欧阳明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大胖小子,“岳哥,你放心,黄山老松就是不让砍,没原料了,我去外国给你砍!” 第三八七章 古玩达人【二】麻烦的咔嚓万赏加更 小城市的热闹,是人烟;而大城市的繁华,是人潮。 钟岳再次回到沪上,眼光魔都繁华的都市,这里让多少人又爱又恨。爱的,自然是大都市带来的高质量物质生活,至于恨的,那就各色的人有各色的恨了。 爱的往往相通,至于恨的,大抵不一样。 钟岳坐地铁到了永鑫古玩的一条街。 沪上秦爷,总让钟岳浮想联翩,当年看过的港片里的发哥,不夜天里的大老板。他之所以不想坐秦海的飞机飞回沪上,自然是不想有亏欠。 若是各有所图,那么钟岳下起手来也是心安理得,不然钟岳自己心里这道坎,过不去。 马路宽宽,刚过完年,是古玩市场的淡季,包括永鑫拍卖行、永鑫仿古家私,都是处于半歇业状态,这行业就是这样,开张吃三年。 钟岳也是佩服秦海的财力,这一条街的产业,在沪上,虽然不是寸土寸金的地段,但也是极为不容易了,毕竟这一连串的门牌号都代表着秦爷的实力财力,想想,钟岳便觉得有点刺激呢。 钟岳一路走到仿古家私的两座鎏金铜狮内,一座高楼兀立,听闻秦爷宝楼,里边藏品数以万计,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座珍宝阁啊。 在大乾,钟岳还没来得及掏空老张家的宝楼,现在看到这幢楼,眼睛都是绿的,这要是走进去,会不会又是一连串的提示音呢? “钟老弟,总算是把你盼来了啊。” 钟岳看到秦海后边站着的两个保镖,就笑不出声了,这有命拿会不会没命走出去啊? “秦爷。” 两人辈分有点乱,一个喊着老弟,一个尊称秦爷,钟岳始终保持着一种隔阂,这是以免被这位收藏界看人看古董的高人洞穿一切。 端着,永远比贴着要让人放心。 老秦又是将钟岳的手仅仅握住,摇晃着,“真是,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回,回学校报道总不能迟了,这不就过来看看秦爷您的产业街。” 秦海哈哈一笑,“同行抬举,同行抬举。请,我们里边坐。阿奇、小赵,你们休息去吧,我跟钟老弟独自待会儿。” 两人互视一眼,又盯着下钟岳。 “秦爷这俩保镖倒是有点霸气,不知道哪里请来的,我也请俩来。” “哈哈,国内你是请不到了。” “……” 秦海带着钟岳走进了这栋高楼内。看到楼内的设计,却让钟岳震惊到了,原以为如此土豪的永鑫秦爷这楼内的装潢会有多豪华呢,然而大大出乎钟岳意料,这里面,简直太朴素了点。 朴素到就像是一个毛坯房,陈列着一个又一个的展柜,看上去就像是图书馆一样。 看到钟岳震惊的样子,秦海双手负背,一副这都是小场面的样子,“都是假的。” “假的?不会吧,我可听闻沪上古玩收藏界的两个人物,您和欧阳国青,一个藏真,一个收假,号称通吃一切呢。” “哈哈,传闻往往都是言过其实的。这底下两层,确确实实,都是赝品。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起过,哪怕我那两个保镖,其实我手头上好东西多,怎么可能没有赝品呢,古玩行当,真真假假,玩的就是个心态,对于那些真品,我更喜欢自己买的赝品,你看。” 钟岳朝秦海手里望去。 “这……” 老秦手里头拿着的,居然是那方老缶印,“您给买来了?” “是啊,花了八千。”秦海走过去,放在稍微显眼的一个木架上,“最近五年,我基本上不怎么出手了,钟老弟,你让我出手又打了眼啊。” “可不是我……” “哈哈,楼上坐,这里的印章可没啥好看的。” 钟岳扯了下嘴角,这老秦,奇葩呀,这么多假的还放楼下,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还是故意掩人耳目,搞不懂。 两人进入了电梯,然而看到电梯的五楼按钮居然被扣掉了,对于百万元的高级西门子厢式电梯,这种破坏,除非是故意而为,不然以德意志人的工匠精神,必定是测试了千万次,不可能会按到连里面的电线都按不见了。 钟岳也不发问,好奇心会害死猫。 两人上了三楼,秦海带着钟岳出了电梯,看到这三楼的装潢,钟岳才觉得,这里才有点样子啊。钟岳习惯性地扫了眼周围,看到电梯外原本上下楼的按钮,居然只有下,顿时便明白了什么,貌似当初在文化馆,也是这么设计的,至于楼上怎么去,钟岳也就不研究了。 地板的颜色偏深,看上去并非廉价的那种明漆,有种抛光的质感,露出了木材原来的纹理,这种处理方式,钟岳之前问过县城里的施工队,这活儿他们搞不好。 “钟老弟你坐着,我去拿点东西。” “哦,好。”钟岳扫了眼这客厅,真是奢华有内涵,如果当初自己愣头青似的贸然上门,估计闭门羹是稳吃定了。这老秦,压根就不差钱。 这无关乎他是否和欧阳家交好,毕竟收藏界和地产业两者不搭界,欧阳开山亲自来,还能见个面,至于欧阳开山的朋友,呵呵。 钟岳看着客厅内挂着的字画,这书画家就像是法医看尸体,赌徒摸筛盅似的,总会职业习惯地去看眼前的字画,想要推敲一番。 钟岳看了眼四季青边上的画,凑近了看去,不由笑了笑,这画如果作者不是个太监的话,那绝对是个女子所画。 太监九成九是不可能的,历朝历代,太监才艺多半用在了伺候主子上,哪有这种太监。闺阁画的特征非常明显,倒不是这幅画画得有多好,而是钟岳很好奇,秦海怎么会把这样一幅画挂在这里,有点意思。 看画,自然会看落款。西方画一般仅一签名,而国画的落款,可能还会蕴含画师的一些信息以及作画的心情或实事。 “刘荷花,嘶……这名字,怎么有点……” 倒不是荷花这个名字很特殊,在乡下,女人叫荷花啊,桂花啊,菊花啊,比比皆是,突出一个字——土,但是钟岳脑海里始终有种在哪里看到过的印象,很模糊,也忘记是在哪里了,至少他搜索了一边小初高同学名单了,应该不存在这种名字,这个名字,至少这位女同志已经超过四十岁了。 难道是某个手工课老师? 钟岳印象里,似乎小学的手工课老师是个神秘人物,只存在于课程表上…… “钟老弟,看什么如此执迷呐?” …… …… 第三八八章 冒昧问一句【三】 “哦,看画呢。”钟岳转过身,看到秦海手里的这套茶具,这有品位的人,喝茶都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的,锅碗瓢盆齐活了。 秦海笑道:“联盟的事情,怎么样了?” “不知道,如果章主任那里没消息,只能一层层审批去了。” “嗯,要是那位章主任不给力,我这帮你周转一二,介绍几位关节人物,也未尝不可。” “这个就不劳烦秦爷了。”钟岳看着玻璃茶壶内的开水慢慢地浇在了紫砂茶具上。 秦海慢条斯理地烫茶具,钟岳也不问东问西,就是这么坐着。 “欸,对了。钟老弟,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找你那事么?” “那事啊,这铜钱……” 秦海笑着说道:“是我打听错了。这铜钱啊,我找到主了。”他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真是对不住啊。” 钟岳眼眉一搭,也不去碰,笑道:“找到就好,我就说嘛。” 秦海笑着,继续泡茶。 这壶茶,二泡有些长久。 钟岳始终没有去那这个小盒子,甚至连看都没看几眼。其实无论这盒子里真的是否存在相同的钱币,总之,钟岳出手去打开,就是弱了气势。 去打开盒子的人,无疑只有一种心态,那就是不相信里面有钱币的存在,单纯只是好奇,自然不会有太过的举动。所以,秦海这招,不可谓老江湖了。 秦海将倒好的茶放在钟岳面前,笑了笑,“钟老弟,你稍微坐一会儿,我去拿点东西。” “好。”钟岳端起香茗,轻抿了一口。他抬着头,继续盯着对墙上那幅画,一直在脑海里搜索,不对,单纯是一个路人的名字,他不可能念念不忘,一定是在某个地方见到过,而且非常重要的一个名字。 该死,怎么会忘记了呢。 钟岳继续喝了一口,不得不说,秦海这泡茶,确实有点水准,如今喝得多了,钟岳也能品出茶中的优劣,他不喜乌龙的那浓烈口感,还是喜欢绿茶的清甘,有种舌尖滋味百般生的感觉。 刘荷花,你到底在哪里出现过? …… 楼上的秦海,看着电脑里喝茶的钟岳,皱着眉头。他观察了三分钟,钟岳始终没有去看那小盒子,这让他更加匪夷所思了。 乾明通宝无疑是孤品了。如果当你手中握有孤品,忽然有人告诉你,他手里也有一枚乾明通宝,那么无疑,处于一种不相信,或者说想要验证,必然是对这桌上的锦盒有些好奇的。 “难道那枚铜钱,真的不在他手上?呵呵,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秦海看着钟岳平视正前方,一动不动的样子,看了眼对面那幅闺阁图,又喃喃道:“奇怪,他怎么老是看这张画呢?” 他端起一旁准备好的托盘,将近二十方的印章,罗列在之上,这里的印章,加起来的价格,远远超过了五百万,等于说,秦海是端着堪比辆超跑的玩意儿。 …… “钟老弟久等了。” 钟岳看着秦海再次过来时,手里端着盘东西,开始以为是什么甜点小吃呢,凑近一看才明白,小吃是想多了,但看到这么多印章,也是略略吃惊,若是一般的印章也就罢了,这印章的价值,是很看石料的,毕竟以前很多文人雅士,在得到一枚喜爱的印章石料,即便已经被篆刻过了,若是自己真心要刻印又无更好的石料时,直接就抹掉前人所刻,重新篆刻新的印章,所以现在看到有些印章只有短短的三五厘米,莫要觉得短,也许它以前是七八厘米的也说不定。 钟岳看着这盘中的石料,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富家子弟。 富家子弟…… 明黄冻亮的田黄,这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至于其余的石料,青田、鸡血石,这一盘子的印章,少说价格就达到了五六百万啊。 “好东西。” 秦海笑道:“钟老弟,你品鉴品鉴。” 钟岳望了望,“有手套么?”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直接上手吧。” “那秦爷,我不客气了。” 秦海端起茶杯,到了一杯茶,心忖了,看来还是有让其心动的玩意儿啊。 “这枚吴昌硕刻的闲章不错,布局极妙,这刀笔,望其项背啊。” “这枚啊,是我当年在港岛拍卖会上得来的,好家伙,原本觉得三十万能拿下,结果拍到了七十多万。” 钟岳眉头一皱,“七十多万的话……”那就有点不值当了,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 秦海笑道:“七十多万港币。” “那合算。这些年田黄价格飞涨,秦爷眼光独到。” “哈哈,你在看看这枚……” “……” 谈起印章来,两人气氛便融洽了许多。钟岳独到的见解,总引来秦海频频点赞。 对于印章方面的品鉴,钟岳这点水准,还多仰仗仇闻贞以及白石翁的教导。老齐是个敞亮了,只要喂他老人家吃“黄鱼”,别说印章了,要啥教啥。 这不能说是见钱眼开,而是一种正常的交易。 交学费啊。 至于刀笔上,这个提升,钟岳就差劲多了,没有系统的辅助,只能靠日积月累的练习,所以如今钟岳这半吊子的刀法,比起砍竹子还差得多了。 “哈哈,今日与钟老弟交流,真是胜读十年书啊,想不到,钟老弟年纪轻轻,对于印章的见解,比那些金石大家都要丰富。” “不敢。” 秦海觉得差不多了,扫了眼桌上那个小锦盒,说道:“钟老弟为何对那枚钱币不感兴趣呢?” “那秦爷为何对一枚钱,如此念念不忘呢?” 两人相互看着。 “哈哈,钟老弟真是个有趣的人。罢了罢了,这枚乾明通宝啊,我不惦记了。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冒昧问一句。” “但说无妨。” “方才我看钟老弟一直盯着那幅画发呆出神,难道那幅画也有什么问题吗?” 钟岳笑道:“我还觉得有意思,秦爷为何将一幅女子的闺阁画,挂在会客厅呢。” 秦海眯缝着眼,抬头看着那幅画,喃喃道:“这画……是先母遗作,睹物思人罢了。” “您母亲……哦,抱歉失礼了。” “无妨,都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子了,连我都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了,还会忌讳谈死字吗?” 钟岳推算着,这秦海的母亲,那无疑是民国时期的人。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民国时期的女人,而且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土名字如此上眼呢? 等一下!!! 钟岳忽然瞳孔一缩,站了起来,“您说,刘荷花是您的母亲?” 第三八九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四】麻烦的咔嚓万赏加更 秦海有些古怪地看着钟岳,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钟岳有些激动地问道:“秦爷刚刚话里的意思,就是刘荷花是已逝令堂?” “怎么?” 钟岳问道:“您母亲,抱歉。秦爷,我不是……我太……我有些激动了。” 秦海有些不解地说道:“你慢慢说,没关系,老母亲都走了几十年了,不用在意我的情绪。” “我冒昧地问一句,您的母亲,是否手比较凉?” 秦海盯着钟岳。 钟岳补充了一句,“我说的凉,不是那种正常的凉。” 刘荷花,不是刘桂花,也不是刘玫瑰,对,就是刘荷花,钟岳终于回忆了起来,这个名字在何处见到过了。就是张鹤平送来的那份有类似于黄幼薇的病例上,那个活到了十四岁的女孩子。 然而,当问出口的时候,钟岳后悔了。就算民国时候,真有女子十四岁生下了孩子,那个病历上的女子,就是秦海的母亲,估计那时候的秦海也不知道他母亲的情况吧。钟岳有些失望地坐了下来。 不对,不吻合啊。 就算是时间人名对得上,但这幅闺阁图的画工,明显趋于成熟,绝不可能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所能画出来的,除非她也有笔法系统。 钟岳问完之后,渐渐开始自我否定起来。这一切的巧合还是不能证明什么,或许是心里那份牵挂被触动了而已。 “你……你怎么知道的?”秦海从来没有这么震惊过。对于他母亲的事情,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如果钟岳说点其他,比如你母亲是不是有个妹妹之类的,他尚还接受,但是说到手的冰凉,这一点,让秦海感觉到眼前的钟岳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钟岳从民国活到了现在? 这么一幻想,秦海有些恐惧起来了。 钟岳瞳孔一缩,“您母亲不是十四岁就没了吗?” 秦海眉头一皱,“谁和你说的?” 这句话的语气,让钟岳感觉到了一丝希望,深吸了一口气,“秦爷您不要误会。我是通过一份民国的病历,当中叙述了一位沪上的富家小姐病况,非常详细地记录了好几年的就诊记录,真是因为这份病历,我才会问您母亲手的事情。” 秦海沉默了。 钟岳却有点情绪激动。因为秦海的一句反问,钟岳忽然感觉到难道是那份病历上记录的年龄错了?不然为什么秦海会流露出这样一种不解的神情来。 确实,这就如同抗战神剧里的我爷爷八岁就死了,是个有些不太能成立的假设,当然,排除的是个别情况,也许秦海的母亲真的十四岁就生下了他,然后才死的呢。 人一旦被找到破绽,那么接下来就变得被动起来了。钟岳从大衣的内袋里拿出一个小锦囊来。 “这枚乾明通宝,秦爷您笑纳。还请务必告诉我您母亲这病的来龙去脉。” 秦海扫了眼锦囊,心里有些莫名其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想法设法没得来,结果钟岳反而自己掏出来了。 他拿过锦囊,将里面包裹着的钱币拿了出来,拿起一旁的放大镜。 “乾明通宝,母钱。真是母钱啊。”秦海将桌上一直未打开的小锦盒打开来,里面确确实实有一枚古钱,只是这枚钱的品相就没有这么好了,下面垫着的白色防潮絮状物也难以回天。 “我这枚是普通的铜钱,已经非常难得,你这枚,更加难得。只是这两枚钱的品相来说,实在磕碜。” 钟岳有些着急地说道:“我是送给秦爷了,麻烦告知我您母亲的病,最后究竟如何了?为什么那份病历上写的,是十四岁突然死亡了?” 秦海将这枚铜钱塞回到锦囊里,交还给了钟岳,“拿回去吧。” “秦爷……” “我不是那种小人。我母亲的病例我自然会告诉你,这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只是好奇,你为何对这病如此感兴趣?难道你也……” “我一位朋友,也是这种病症,手冷得可怕,去找水沟弄的张鹤平医师,对了,他也是西岭的社员。张医师束手无策,不过他查找到了两份病例,其中就包括这份您母亲的病例。” 秦海喝了口茶,说道:“我母亲她的手确实非常冷,甚至于我很小的时候都觉得她不是个人,因为老人家都说,只有鬼才是没有温度的,那双手,确实冷得可怕。至于你说的为什么病历上写着到了十四岁就病逝了,这是因为我母亲,那时候还未出嫁时,在参加旧沪上的一次晚宴时,被日军的一个大佐看中了,当时还在接受治疗的,无奈只好以这样病故的方式,掩人耳目。” “那后来呢?难道她的病,自然而然的好了?我看那病例上,似乎治疗效果很不理想。” 如果是病症在慢慢地往好的方向发展,当初张鹤平也应该质疑这突然的亡故了,相信那位日军大佐,也不是个傻子,肯定会看穿这小把戏,但从病历上的十几次就诊情况,刘荷花的病确实在恶化。 “具体是怎么治的,这个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我本来就没印象,只是知道一点,治好,或者说维系我母亲性命的人,好像是皇安寺一位高僧,这是我小时候母亲经常跟我说的,有些印象,她经常带着我上皇安寺还愿。” 钟岳瞳孔一缩,“您还记得是哪位高僧?” 秦海摇了摇头,“真不记得了。” “那您母亲是否有什么日记,或者什么……能够记录……抱歉,秦爷,我知道今天这么问您确实有些失礼了。” 秦海又摇了摇头,“很抱歉,如果有,我也就不挂着这幅画,睹物思人了。这枚钱,你拿回去吧,虽然我很喜欢,但不会夺人所爱,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钟岳说道:“秦爷觉得这枚母钱的价格,在多少合适?” “钱币的价格很混乱,主要还是以稀为贵,这乾明通宝,我认为八十万是个很合适的价格。当然,如果喜欢收藏钱币的人来说,这枚乾明通宝是无价之宝,因为如此品相还是母钱的,怕是再无一枚了。” 钟岳有些凝重地站起来,“秦爷,我知道这幅闺阁图对您来说,在情感上是无价之宝,那么,我用这枚无价之宝,换您这幅无价之宝,如何?” “你确定?”对于秦海来说,若是三十年前,钟岳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或许还不会答应,然而如今他也是个风蚀残年之人,早已没有了那份牵挂,或许心里这个天平,慢慢倾向于了这枚古钱。 “拜托了,秦爷。” 第三九零章 拿什么拯救你 秦海看着钟岳离去的背影,手中的这枚母钱翻转,再翻转,眼睛里满是好奇。 “比起这枚钱,现在更好奇他这个人了,呵呵,有意思啊。” …… 钟岳不认为,民国时期的僧人,如今还活于世上,再者,要去寺中寻找线索,估计希望也很渺茫,所以如今最大的希望,还是在这幅画上。 画虽然无药方,但是不代表钟岳不能将这幅画,提炼成画法系统,如果也能像如今笔法系统内的书画大师一样存在,那么钟岳就能从她口中得知当年那位高僧是如何医治的她。 “喂。” “岳哥。” “你帮我去查下某个人?” “谁?” 钟岳出了地铁,“皇安寺的一个和尚。” “和尚?岳哥你要干什么?出家么?现在虽然和尚薪水高,但是要替光头啊,岳哥你这……” 钟岳听着欧阳明的吐槽,直接打断道:“是一个民国时候的高僧。” “民国时候的?不对啊,民国时候的高僧,那到如今都几岁了?一百多岁了?” 钟岳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 “……”欧阳明问道,“那叫什么?和尚总有个法号吧?”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位高僧六十多年前救过一个手很冰凉的女子,至于其他的,我就一概不知了,包括这位高僧是死是活,都不得而知。” 比较可惜的是,秦海与他母亲去皇安寺还愿的记忆都停留在了十岁之前,至于往后再也没有去过,所以对于那个皇安寺和尚的一切都没有印象了,毕竟几十年前的事情,又不是刻骨铭心的,谁还记得这么清楚,但是还记得那人穿过袈裟,这无形之中就缩小了搜索范围,毕竟不是谁都能穿袈裟的,定是高僧无疑。 “死活都不知道?那你这是找什么呢?” “九成是死了,但总的去找一找,你找个有路子的,去问问皇安寺的那些德高望重的大师,询问询问有没有这事情,最好是能找到当初知道此事的当事人。我有个朋友同样得了绝症,所以需要那个治疗方案。” “找和尚治病?岳哥你疯了吧?” “绝症,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欧阳明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行,我去让人处理。这个事情应该不棘手,就是怕时间隔得太久,又是民国时候非常乱的时代,怕是……” “哪怕有一点机会,都要争取。” “行。” …… 钟岳挂了电话,望了眼西垂的夕阳。一旁花坛上蹲着的橘猫,正缩着前爪,眯缝着眼晒太阳。 他看着手机里的号码,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拨过去,“算了,还是再等等。” 如果给人生的希望,最后又石沉大海。 如果那时,不是向死而生,是真正的绝望! 但看这幅画的价值,确实。二千块可能都卖不上,但是钟岳还是用那枚准备钓《灵飞经》的钱,毅然决然地换取了这幅蕴含一线生机的画了。 希望就在田野上。 他没有尝试过,通过画去搜索画法系统,这样的方式。一直以来,钟岳都是通过画法系统去还原画的形式,但是那回在兰亭,在徐渭墓前得到的徐文长泼墨山水画法,足以证明一点,那就是在现实里可以提取画法系统,这个设想,其实一直在钟岳心里存在过,只是不知道如何实现罢了。 画铺成在书桌上,钟岳看着这幅画工算不上精湛的闺阁画,喃喃自语道:“刘荷花,你会有画法系统吗?” 要建立系统与画作之间的联系,无疑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那就是这幅画能够主动触发系统提示,这样可以直接收录到系统之内。不过很显然,刘荷花不够牌面。 那么只能是第二种方式了。钟岳进入到了笔法系统之内。 当初为了那高级制墨技巧已经花了十三万的成就点,现在要将这幅画与系统建立联系,只能购买低级国画图鉴,将这幅画弄到系统之中。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钟岳还是兑换了一张,万一到时候需要取出这幅画的时候,还得靠这图鉴来还原画作。 “宿主是否选择使用【低级国画图鉴】,使用低级国画图鉴,可以将一百年内画作收录系统。” “使用。” “系统检测民国画作一幅,作者不详。是否收录系统?” 钟岳眉头紧皱,喃喃道:“怎么能够不详呢!靠!” 不过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算试也得试上一试! “收录!” 图鉴从包裹栏内化作一道墨韵,桌上这幅闺阁画慢慢地被一点点吞噬。在笔法系统内逐渐出现了这幅刘荷花的闺阁画。 “刻录完毕。” “等下!是否能够提取这幅画作的画法系统?”钟岳询问道。 系统的提声音沉默了很久,半响之后才提示道:“未能找到匹配画法,无法提取。” 钟岳心里一沉。 靠! 刘荷花,你为什么不是国画大师呢! “系统提示,宿主可以在商城购买门券,门券可通过时代就近画法传送特定年代。” 钟岳眼睛一亮,或许可以! 齐白石画法系统无疑是符合那个特定年代,只要通过商城购买到对应的门券,传送会去,钟岳就可以重现当年在皇安寺高僧如何治愈这位与黄幼薇同病相怜的人了。 钟岳在商城快速地搜寻着门券。 当翻阅到那一页面的时候,钟岳看到这个价格,还是吃了一惊。 【高级门券】可任意指点时间节点、地点,停留相应节点时间:一月;价格:三万成就点 【中级门券】可指点时间节点,传送地点以画法系统画家当年所在地点为准,停留相应节点时间:一月;价格:一万成就点 【低级门券】无法指定相关时间节点,随机传送画家毕生某一时间点,传送地点以画法系统画家当年所在地点为准,停留相应节点时间:一月;价格:一千成就点 看到这三种门券的介绍和对应价格的时候,钟岳不禁陷入了沉思。当初剩余的成就点,已然不多了,如今余额就剩下了两万多一点。 “幼薇啊,我该如何拯救你?” …… …… 第三九一章 我相信! 低级门券钟岳是肯定不会去考虑的。如果以白石翁一生作为一个时间轴,贯穿民国与新中国,这个节点放得太长了,随机穿越,那样子无疑于大海捞针。 如果能够调查到蛛丝马迹,大致确定一个时间范围,那么【中级门券】是可以考虑的。不过也得看那个年代的老齐离沪上远不远,不然兵荒马乱的,万一碰上白石翁游历西北那时光,当时那个年代又不是如今,可以坐飞机,一日抵达沪上,这样的话,可能也是无功而返,所以最好的可能,就是在现实之中,通过皇安寺的调查以及秦海的叙述,缩小到一个比较小的时间范围,这样再使用【高级门券】传送过去,把握比较大一些。 钟岳不敢告诉黄三笠,更不敢打电话给黄幼薇。这或许是个机会,却同样是脆弱的救命稻草。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在水里求生,当抓住这唯一的一根稻草,而稻草又断了的时候,那求生欲便殆尽了,钟岳只能说尽快找到求黄幼薇的办法。 嘟…… 钟岳快速接起了电话,“是不是有消息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然后传出郑国成的笑声,“钟先生这么料事如神么?” “您是……”钟岳看了眼电话号码,是个座机号。 “我是章主任的秘书啊,郑国成。” “郑秘书?又什么事情吗?” “主任让我告诉钟先生一个好消息,就是华东青年书画家联盟的批文已经在走程序了,不出意外的话,三个月内就能落实,不过……” 钟岳现在没多少心思在这上面,“您有话直说。” “这样的民间社团组织,必然是要有负责人的。之前这么多文化圈内的人士都签了志愿书,这事情非同小可,而你这套文案里,最重要的一条也就是联盟成员的年轻性,这一点上级领导非常看重。三十五岁以后自动退出联盟,这就避免这个联盟被有心之人当成攫取利益的机器,但是谁来做这第一届负责人?” 钟岳听着郑国成话里的意思,反问道:“您觉得谁合适?” “这件事不是谁说了算的,章主任心目中,自然是您最合适不过了。但是,这毕竟不是国家组织,而且还是文化组织,社员的素养和认识度,普遍要高于一般组织,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投票选举,所以章主任的意思,钟先生最好能够给自己增添些筹码。” “筹码?”钟岳有些好笑。他这已经是得罪了大半个文化圈,来倡议成立的联盟,现在这是要自己当完“恶人”,再去卖脸? “郑秘书,联盟的顾问按照文案里规则,是没有资格参与联盟事务的,如果还需要这样来操作的话,那这个联盟成立还有什么意义呢?” “主任来了,他来和你说。” “喂,钟岳。” “章主任。” “你要懂这样做的用意。你想想,如果我直接把这个联盟会长认命给了你,你觉得能服众吗?我们会议商讨的结果,那就是这个联盟顾问不能干预联盟内的常务,但有权力任免选举会长,毕竟光我一个信任你,还不足以服众啊。” 钟岳说道:“我明白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圈子一拉扯大,钟岳确实无法做到百分百的把控局面,如今章主任也是考虑到这个联盟的良性循环。 一切尽人事,听天命。 “你有个非常好的机会,可以稳操胜券!” “什么?” “我咨询了一下京北的书协,马上三国青年书法交流会要举行了,这是给你镀金最好的机会啊。” “对不起。” “什么?” 钟岳皱着眉头说道:“我没空。这件事先这样吧,章主任。” “喂……” 钟岳已经挂断了电话。 章康山拿着座机,一脸懵逼地看着郑国成。 “怎么了?” 章康山轻笑一声,“他说他没空?!” “……” …… …… 钟岳的确是没空。 吃过了午饭,欧阳明便开车过来了。钟岳拿着一份资料,坐上了车里。 “岳哥,这位是沪上宗教协会的杨主任。” “杨主任您好。” “之前你跟我说的,电话里也没太听清楚,你直接和杨主任说吧。” 钟岳说道:“你开车去皇安寺,我跟杨主任路上谈。”他看了眼这中年男子,穿着西装,看上去也不是个宗教人士。 “杨主任,我想找个人,是有关于几十年前皇安寺一位高僧的。他治愈过一位叫刘荷花的女士,线索就这么多,这是一份当年有关于刘荷花女士的病历,更多的详细资料,我已经再搜集了。” 钟岳已经委托张鹤平以及秦海搜集,尽量找到一些有关于这方面的信息,来提供给他更多的线索。 “钟先生,民国时候的事情,恐怕很难啊。” “尽量吧,如果能够锁定大致的时间、地点,那也好。总之,我需要越多的信息。” 杨主任扶了扶眼镜,“民国时候的宗教记载,很多都已经遗失了,您明白,那时候沪上有多混乱,所以这个我也不能确保,只能是帮你询问一下。今天我接到欧阳开山老先生的委托,已经联系了皇安寺现今的住持方丈,咱们过去,希望会有所收获吧。” 欧阳明看着钟岳有些凝重的脸色,说道:“岳哥,什么朋友啊,这么重视?” “你要是得了绝症,我又找到了治愈你的方法,我也会这么做的。” 欧阳明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嘴角僵住了。 额…… “够义气……” 一旁的杨主任说道:“民国时候的高僧,现在十有八九已经不在人世了,至于医治方法,我想钟先生还是别抱太大希望。也许只是巧合,或者说是提供消息的人记错了也说不定。这医生都治不好的病,和尚治好了?我是非常怀疑的。” 钟岳说道:“我相信。” 按照秦海的叙述,她的母亲,活到了五十多岁才死,而根据那份病历上的病情描述,刘荷花十几岁的时候,病况比黄幼薇还要不乐观,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刘荷花活下来的? 之前张鹤平束手无策,而钟岳又找不到任何救治黄幼薇的办法,毕竟他不是医生,而现在,看到希望和先例的钟岳,又岂会放弃呢? 他必须要相信! 第三九二章 钟不器前来求药 城市之光围绕下的皇安寺,有种格格不入。 钟岳下了车,便可以看到被城市包围的古刹。山门、钟楼、宝塔都是琉璃金瓦,修葺得十分富丽堂皇,这样置身于国际大都市的庙堂,自然是不得太寒碜。 看到钟岳有些惊讶的样子,杨主任便说道:“皇安寺大修过。现在这鼓楼下面都被架空了,地铁的出入口就在这里,交通十分地便捷。这些琉璃顶,也都是采用上好的材料,还接了灯光,到了晚上,佛光普照,是沪上市区内的风景线。” 欧阳明说道:“这座庙的如来,去年据说是灌注了十五吨白银吧。” “不止如来法身,还添了观音等十来座三吨重的法身佛像呢。”杨主任有些自豪地笑道。 钟岳这么一算,不扯人工费加工费,这光将近五十吨白银的成本就达到一个多亿了!这佛祖可真够值钱的。 几人从一侧的法门买票进去。杨主任本来说不用买,不过钟岳还是买了,不差这点钱。 皇安寺的商业气息比较重,光门票都要人均五十,这也无可厚非。在这样的国际化大都市,道场若是不设门票,估计整个佛寺都会被挤爆。但即便是需要门票,还是游客盈门。杨主任打了个电话,说道:“我们去后面。慧空大师在后边的主持院等着我们了。” “这位慧空大师是一直都在皇安寺出家吗?” 杨主任摇头道:“慧空大师是从普陀山调过来的,现在皇安寺内的师父们,都不是原本的人了,所以我说可能希望不大。” “难道就没有原本就在这个寺内的师父?” 杨主任摇头道:“六七十年前的事情,就算是当时的小沙弥,也已经八十岁的高龄了,而且世事无常,早就已经不可能存在了。” 欧阳明拍了拍钟岳的肩膀,说道:“岳哥,总会有线索的。” 三人绕过大雄宝殿,见到一派和尚从殿内走出来。 几人靠在边上,朝皇安寺的僧人双手合十行礼。这些僧人也很有礼节地还礼。 “杨主任,师父已经在殿内等候着了。” “好,谢谢小师父。” “不客气。” 沙弥走向殿前,钟岳跟着杨主任跨入了观音殿一侧的僧人院。 楼高数层,有僧人引路。钟岳抬头看了眼一侧的皇安宝塔,不觉有些哑然。这寺庙在市区,显得很局促,面积不大,却给人一种层峦叠嶂的感觉,这走在木梯上,几乎都能够摸到这拔地而起的皇安宝塔,眺望出去,便是商业街了。 这种层次与对比,集聚视觉感。 小沙弥以为钟岳实在担心有人从这木梯上攀爬到这皇安宝塔上,便解释道:“这里香客是上不来的,所以并不会对宝塔造成损坏。” 钟岳回过神,笑了笑。 底下四楼都是回廊相连,僧人可来回走动,五楼与六楼就剩下了单独的一件独楼。钟岳跟着走了进去,这种闹中取静的禅院,布置得也是富丽堂皇,大多禅门都是远离红尘,落脚在山间,这皇安寺无论从外饰到内院,无不彰显着一个字——富! “阿弥陀佛。” “慧空大师。” “杨主任,别来无恙。” 杨主任笑道:“慧空大师是沪上佛协会的会长,也是宗教协会的理事,钟先生有什么问题,问大师便是。” 钟岳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说道:“慧空大师,您知道民国时候在皇安寺的一位精通医术的高僧吗?” “精通医术?”慧空大师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钟岳皱眉道:“寺中年纪最长的师父,不知道可否引荐一二?” 慧空大师也是年近花甲,点头道:“圆海,去请了结、了空二位师叔过来。” “是。” 慧空大师朝一旁伸手,“几位里面稍作休息。这种施主,不知可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贫僧详细说一说?我也好有个了解。” 钟岳将刘荷花的事情以及和黄幼薇的病情都和慧空和尚说了一遍,一旁的杨主任也做着笔记。毕竟每年欧阳国际捐赠到协会的数目,也是有点惊人的,这件事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帮一帮。 慧空大师手握禅珠,听完之后,喃喃道:“佛门之中并无等级,袈裟也是众僧皆可穿着。不过平常时候,都不穿袈裟,你看我也没穿。所以施主要找的人,可能并非是高僧。” 钟岳皱着眉头,他以为佛寺之中只有主持能穿袈裟,然而听慧空和尚这么一说,岂不是寻找范围更加广了?这就很麻烦了。 慧空大师说道:“不过钟施主提到还愿以及穿袈裟这两点,我认为可能是浴佛节和盂兰盆节这两日。一般这两个佛家重大节日,都会有重大的法会,而且也是还愿的吉日。” “还有没有别的可能?”仅仅是两天,钟岳不敢这么押宝,万一刘荷花女士并非是参加法会,独自来还愿的呢?这样不就是一个错误信息了? 慧空大师摇头道:“如果是善男信女,而且根据钟施主的口述,这位刘女士一定是非常信佛,再结合袈裟在身,应该是在这两日无误了。” “有没有可能是过年时候的庙会?” “这个……” 杨主任停下笔,“钟先生,你这就抬杠了。” “如果信息错误,人命关天啊!”钟岳吼道。 看着钟岳咆哮的样子,慧空方丈和杨主任都吃了一惊。 欧阳明说道:“不要意思,这位朋友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 钟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站起来说道:“抱歉,我出去冷静一下。” 钟岳走到外边,靠在围栏之上,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焦躁。书道上的险阻,可以靠自己的毅力去克服,但是如今握在手上的是黄幼薇的生命,这让钟岳心里无比的承重。他叹了口气,低头时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他要比谁都冷静,因为搜索信息仅仅是一方面,他要在有限的信息里,筛选出节点,一旦被引导错了,那将是懊悔终身的事情! 第三九三章 佛啊,你来说! 临近傍晚,钟岳坐在大雄宝殿内的蒲团上。 游客已经陆续离去。下午五点之后,寺院内便不允许再有游客逗留了。二位寺内的僧人,沙弥没有寻到,听说是出去办事了,钟岳便一直等到了现在。 杨主任跨入殿门,“钟先生,要不我们改天再过来吧?” “不了,我在这里等着就好。” 杨主任已经喝了好几壶差了,人慧空方丈也事务繁忙,总不能一直呆在方丈室内。 “那我先走了,我去帮你在那些宗教文献里,派人查一查。” “多谢了。” “应该的。”杨主任夹着公文包,他还想说一句,别抱太大希望,然而看着钟岳执着的样子,又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近二十年尚还好说,这都隔了六七十年了,谁记得? 杨主任摇头离去了。 钟岳抬头看着这座巨大的银胎大佛。不像一般的佛寺内的释迦那般金光闪闪,也不是雕刻得很精致,然而给人的感觉就是非常的稳重。 十五吨的纯银,确实够稳。 小沙弥看着坐在蒲团上的钟岳,拿着拂尘,在边上打扫几案。一日下来,殿宇内多了香客的足迹,自然要清扫一边。 青袍的沙弥看到有僧人走进来,便走了过去。 “师父,这是谁啊?方丈为了他,连晚课就取消了?” “佛门清净之地,本来就是化解众生疾苦的,这位施主在佛前叩首,我们当然要体谅他。” “可他是坐着的呀。” 中年和尚瞪了眼沙弥,说道:“又跟师父抬杠?” “师父我错了……” “去,把外面的栏杆里里外外擦拭一遍。” “哦。” …… “施主,斋菜备好了,你随我过去吃点吧?” 钟岳回过头,抬头道:“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呢,这都快六点了。” 钟岳叹气道:“两位老师父还没回来吗?” “打过电话了,马上回来了。” “那我再等等吧,您不用管我。” “那施主自便吧。” 这下,佛堂内就剩下了钟岳一人。 佛前两盏长明灯跳动着烛火,中年和尚走过去,用竹篾稍稍挑了挑灯芯,然后朝钟岳双手合十打了个佛礼,便径直离去了。 “佛啊,你告诉我,是谁?” 殿内无声。 两侧的十八罗汉静坐着,钟岳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佛祖不会告诉他答案。张鹤平那里,恐怕不会有什么线索了,只能期待着秦海能够多回忆起点东西来,然后两位还在往寺里赶回来的老和尚,能够知道点什么。 不然时间长河漫漫,钟岳真怕一无所获。 时间仿佛静止了。 虽然已是早春,但风轻吹进来,依旧很冷。 今年的开局,让钟岳有种厚积薄发的舒畅之感,然而现在,仿佛又陷入了泥淖。 比起书道,钟岳觉得能够治好黄幼薇,更加有意义。 “你告诉我!”钟岳抬头仰视佛陀。 这是一种无礼的姿态。 佛殿内依旧无声,只有钟岳有些焦虑的声音。 “说啊!你不是救苦救难吗?难道连这一点事情都不能办到吗?他长伴你身边,你不可能不知道的!” 假若佛陀会说话,这尊大佛也许会说:“兄弟,你找错人了,我去年刚来……” 然而钟岳没考虑这些,他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 节点。 就算是浴佛节和盂兰盆节两日,按照秦海的年龄推算,那是多久之前呢? 五十年前? 还是六十年前? “佛啊,你来说啊!” 殿内依旧无人应答。 “你端坐在此,受人香火,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怜悯?说啊,告诉我!” 钟岳的咆哮,响彻整个大殿! 外边的僧人闻声赶来,然而似乎是收到了什么指示,又散开,各自回到了禅房之内。 若是平常时候,有人敢在殿内这般大声无礼地喧哗,早就被驱逐出寺庙了。 宝殿右后方的阁楼上,回廊上依旧能够听到钟岳的咆哮声。 欧阳明抽着烟,喃喃道:“岳哥,这又是何苦呢?” 一旁的小沙弥神情紧张地说道:“施主,禅房内严禁明火。” “这是火么?这是烟!” “欧阳施主,这里是禁止吸烟的。”方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欧阳明的身边。 欧阳明踩灭了烟头,讪讪一笑,“抱歉。” 如果不是看在欧阳开山当初的善款上,慧空早就把这两个年轻人赶出寺庙了。 “钟施主在书道上的才华如此卓越,为何没有一点佛性呢?” “啊?” 慧空方丈叹气道:“众生皆苦,早登极乐,对于那个女孩来说,未尝不是善果。” 欧阳明眼皮一跳。 “智明,去山门外看看,两位老师叔也该回来了。” “是,方丈。” 欧阳明见到中年和尚走了,将一张卡递给慧空方丈,“打扰了师父们晚课,这点不成敬意。” 慧空推开来,“这就见外了。” “收下吧,方丈。就当我跟我这位兄弟捐给寺里的香火钱。”欧阳明倒不是像皈依我佛,而是他担心待会儿钟岳发起飙来,还会干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但愿不要将佛寺给点了,不然可就收不住场面了。 慧空方丈拿着卡,有些哭笑不得,“欧阳先生和您,都这么有善心,愿欧阳施主阖家幸福,出入平安,这串手珠是贫僧随身之物,在普陀山开过光的,带着可保佑施主。” 欧阳明看着这串佛珠,这不收反倒显得不合适了,但是他是不习惯带这手珠的。 “那谢谢大师了。” “贫僧先去睡了,等二位师叔回来,自然会有人来招待二位的。” 欧阳明笑道:“行,卡没密码,方丈放心。” “阿弥陀佛。” 欧阳明玩着手珠,看着离去的慧空方丈,掂量了下手中的佛珠,叹了口气。十万块买个珠,唉…… 大殿内的钟岳已经站了起来,他这时候多希望自己没有去找秦海,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件事情?知道了,而又无能为力,这是件多么残酷的事情! “佛啊,你来说!” 嗡! 一声大钟声从远处悠然而来,钟岳抬头看着佛祖。 油灯灭,眼里只剩下黑与白…… 第三九四章 那些年 两位皇安寺的老殿主今日外出采办殿中一应香案,到了晚上七点许,才姗姗而来。 皇安寺的山门,就是三道拱与天王殿一体的拱门,这也是很多寺庙不在山上的庙宇常用构造。既节省用料,又不显得突兀。 “怎么才回来?”两个年轻和尚跑过来问道。 两个老和尚打车回来,看到小和尚着急的样子,便道:“怎么了?那边厂商客气,吃了个便饭。” “有人来找师叔祖。” “找我?做什么?”老和尚疑惑地问道。 小和尚也听了个一知半解,路上含糊地说着。 “民国时的事情?这我哪里还记得住?寺内香客每日成百上千的,早就忘记了。”老和尚听完之后,一副有点为难的样子。 忽然几人的脚步停住了,似乎有什么东西滚落在了他们脚下。 “什么东西?” 几人顺着走到长道望过去。 一丈宽的白绢,不知道是谁干的,从大雄宝殿上的台阶,一直延伸滚落到了他们脚下,足足六七米长。 几个皇安寺的和尚也纳闷。白绢,这是哪个这么粗心的人做的? 大雄宝殿庑殿重檐,以铜瓦为定,此刻灯光照耀下,整个宝殿金碧辉煌,看似佛光普照。 “快看,有人!” 几人抬头看去,殿门外站着的身影,手里拿着一支大提斗笔,犹如江湖之中的剑客。 “这人谁啊?” 钟岳眼中的世界,化成黑与白。 他肃穆地站着。 这次的墨韵世界,与兰亭之时又有巨大的差别,好像两个世界交叠在了一起。 今日是明月高悬的好天气,干燥无云。 然而钟岳眼里的圆月,却是一个太极。宝殿屋顶蹲脊兽、垂脊吻、角戗兽、套兽栩栩如生,氤氲间,文氏书亭、揚州古桥、王氏族居、白石抱椅等等,系统内的书画大师们,仿佛投映到了现实中,都沉默着盯着钟岳。 “既然佛不渡你,我来渡!” 钟岳眼里充满了怒意,望着一动不动地银佛,眼里没有一丝慈悲。 商城内一张【高级门券】购买又消失,钟岳眼中的皇安寺已经不是现实里的皇安寺。 禅房花木深,古道、故人,只是钟岳不属于这个倒着流逝的时代。 钟岳手提大笔,如是记录到:“民国九年春,三圣殿东兴,了明大师未见刘荷花,不知此人,过!” “民国十九年浴佛节,香客来往,常贵法师不知此人,过!” 钟岳成就点殆尽,包裹内的两本秘法瞬间消失,又多出了十万成就点。钟岳手中的大提斗笔在白绢上犹如一条惊蛇,飞快地提案旋顿。 不是! 都不是! 一笔破法,笔势入九天惊雷。 这一笔,让人胆寒…… 在东厢阁楼上又点了根烟,正在偷摸等着泡面的欧阳明也望过来,看到这一幕,嘴里的烟愣愣地掉在了泡面里面。 “我勒个去,艹……” 这一幕,何其震撼。 钟岳在白绢上泼墨,如入无人之境。 不仅欧阳明看呆了,就连站得最近的几个刚回寺里的老和尚,也震惊了。 “民国二十九年,不是……” 钟岳抬头望了眼几位先贤。 金农正微笑着看着他,。 郑板桥和王希孟,似乎对大殿之后的花花世界更加感兴趣。 齐白石坐在抱椅上,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他在乎的是藏在粗大黑袍里的金条,这会儿少没少。 文征明看着钟岳在白绢上留下的字迹,饶有兴致地凌空模仿着,沉浸在书法之道内。 “不器悟到了。” 只有两次机会了,钟岳还是没有找到那位的身影。 民国三十七年,佛教平民诊疗所,持松法师任所长。钟岳看到了宣传单,心里有了些悸动。 来了! 钟岳站在寺中,仿佛看到了希望。他如今的目光里,犹如十六倍快进的电影一般,来来往往地放着历史的倒影。 慧空方丈听到外边的动静,披着僧衣出了门,“欧阳施主,外面什么情况,这么吵?” 站在楼上的欧阳明回过神来,“啊?没什么?方丈,我们进屋促膝相谈……”欧阳明赶紧一把将慧空方丈塞进了屋子里。 “欸,你这……干什么?” “我有一些事情要和方丈……来来来,我下面给方丈吃。”说着,想香烟泡面送到了一脸懵逼的慧空方丈面前。 “慢一点。” “在慢一点……” “民国三十八年……最后的机会了!”钟岳喃喃自语着。 如果这回再找不到,钟岳不知道还能够卖什么?貌似也不能卖什么了,两本抽奖得来的秘传技法,已经是最值钱的东西了,但他变卖地毫不后悔。 时间慢慢地倒流着。 这一年,皇安寺还没如此金碧辉煌。 这一年,殿内的大佛尚为石膏铜胎。 然而这一年,寺内多了不少病患,这是法师的慈悲,这是佛法的仁怀。 钟岳的笔,如是记载道:“三十八年。” 忽然从熙熙攘攘的墨影之中,钟岳看到了一道身影。 白绢上从宝殿外开始将近三米,都是钟岳的笔意承载。这不同于当初在沪上画廊里那位史翔大师的丑书,虽然阵仗大,但是细看每一笔,都是有它的笔法。 白绢边上围聚着的僧人越来越多,但是没有人上来阻止钟岳。并不是钟岳的气场震慑到了他们,而是欧阳明在边上,拿着人民币在发红包。 “各位师父们见谅,我哥们有些郁闷,想要发泄一下。” 然后尬笑地看着已经写满了一半白绢的狂草大字,喃喃自语道:“你这么牛|逼,佛祖怎么不收了你这泼猴!” …… …… 环球世界大厦 与皇安寺仅仅一街之隔。 大厦上的餐厅,此刻正是用餐的黄金时间。 小女孩跳下餐桌。 “宝宝不吃啦?” 穿着黄色羽绒服的瓷娃娃跑到一旁的巨大望远镜边上,好奇地看着这个比她还要高好多的圆筒。 “麻麻,这系什么?” 年轻的女子抱起了自己的小闺女,笑道:“宝宝看这里,对,从这里望出去啊,能看到很远很远的东西呢。” “麻麻,有个大哥哥在地上画画。”瓷娃娃认真地说道。 女子笑着,她并没有在意,以为是那种街头流浪的艺人。 “麻麻,还有好多光头叔叔站在边上。” “光头?”女子好奇地凑过去,“妈妈来看看。” 镜头恰好在皇安寺的大雄宝殿前。 白绢上之上,在黄色的灯光照耀下,整幅巨制让人瞠目结舌。 半篇狂草,笔走龙蛇。 底下的墨笔勾勒着一幕感人的画面。 中年父亲抱着十几岁的女儿,跪在佛殿前。虽然仅仅是侧脸,但是流露着满满的父爱与悲伤。 怀里的刘荷花,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的父亲。 一旁的老法师手持药墨、艾草,在女子手臂上施展艾灸。 佛堂里的佛陀,正悲天悯人地看着这一幕。 佛, 寺, 人, 看到这幅画,女子簌簌地流下来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那些年手捧一包山核桃,站在校门口翘首期盼的父亲 第三九五章 与佛有缘? “持松法师,救救这孩子吧。” “不要着急,来,把袖子撩起来。”僧袍褴褛的老和尚蹲在一旁,为那人怀中的女子把脉。 “大夫说这孩子是绝症,没得治。家里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没能治好。洋医生又是打针又是做手术的,情况更加糟糕了。您给治一治。” 老法师想抚摸女孩的头,然而感觉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便收回了手,慈祥地笑道:“不要怕,稍等一下。” “爹,我会死吗?” “荷花,别怕。有爹在,爹不会让你有事的!” “爹,我好冷啊……” “冷。冷,爹抱紧你就不冷了。” 周围不少人都围观过来。 “这孩子脸怎么煞白煞白的?见呸車啦。” “惨啊,老刘家生了个赔钱玩意儿,早就说丢了,要不卖给山里头人,就是宝贝着,现在还不是要死啊。”一旁的老太公插着袖子,靠在石柱边喃喃道。 殿前的铜香炉内香烟缭绕。 佛陀坐于殿内,看客们有的是病患,有的是香客,过来参加法会,这时候都成了医师,你一嘴我一嘴的喋喋不休。 “爹,我冷……” 中年男子穿着长衫。这个时代,穿长衫都是有点来头的人,然而在病魔面前,短衫还是长衫都成了弱小的存在。 “丫头啊,别睡着。佛祖啊,救救荷花。” 持松法师走过来,手里拿着艾草,喃喃道:“佛祖会保佑你的。” 周围的人张望着。那点燃的艾草,离刘荷花那白皙的手臂靠得很近。 “嘶,可惜了这富贵人家的小姐,这艾灸过,这两个胳膊都是黄黄的艾疤,这得多难看啊……” “那总比没了命强。” 周围又是一阵笑声。之前那种被疾病、晦气笼罩的阴霾,仿佛在讨论别人疾苦的时候,一扫而空了。 持松法师一边给刘荷花艾灸,一边让庙里的和尚研磨着药墨。 “每日艾灸早中晚各三遍,八宝五胆药墨,晨起箭水三钱,诵《心经》三遍,自会痊愈。” “爹,不冷了。” 中年男子大喜过望,连忙道谢:“谢大师。谢大师救命之恩。” 咳咳。 钟岳的意识渐渐苏醒。他睁开眼的时候,一侧明晃晃的阳光照进了禅房。 “嘶。” 钟岳晃了晃脑袋,感觉有一种炸裂般的疼。 他爬了起来,倒了一杯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响来。 “昨天……” 他记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从系统里买来的白绢、提斗大笔在大雄宝殿前洋洋洒洒,肆意泼墨。 后来就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我昨晚怎么了?”钟岳拿着纸杯,走出了禅房。 欧阳明正端着泡面吃着,转过身来,“岳哥你醒了啊,我靠。” 钟岳站在回廊上,正好对着那大雄宝殿的一侧。殿前十来个僧人正蹲在地上擦着石砖。 钟岳脸色一变,“我那白绢呢?” “放心啦,我帮你保存起来了,欸,话说岳哥,你那笔墨白绢从哪里搞来的?我之前怎么没见到?” 钟岳松了口气,这白绢上可记述着药墨的配方以及艾灸的位置,这些是救黄幼薇的关键,要是弄丢了,钟岳估计会把欧阳明从四楼上丢下去。 “先告诉我,昨天晚上我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自己不清楚啊?喝醉了,发酒疯似的,在庙里写书法,搞得满寺的僧人都来围观,要不是我拦住慧空方丈,估计咱俩昨晚要被抓去蹲局子了。你写完后,就呼呼大睡在白绢上,我这发了好几万的红包,才让这些寺里的僧人帮着打扫‘战场’,别让慧空方丈知道。” 看来昨夜是精神耗尽,用神过度导致的昏厥,这欧阳明特么也是心大,居然认为自己是喝醉了?这要是死了,那钟岳真的就要被吃丧饭了。 不过会在大殿上写书法,欧阳明和寺内一众僧人也以为钟岳是喝醉了。 一个挂着佛珠的监寺走过来,看着两个打闹皇安寺的罪魁祸首,叹道:“钟先生,你这用的到底是什么墨?这十来个人又是擦又是刷的,搞了三个小时才将大殿前清洗干净,这要不是……”监寺看了眼欧阳明,不说话了。 “下次别这样了。” 钟岳有些歉意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昨晚喝醉了……” 僧人叹了口气,摇头离去,“真奇怪,今天方丈怎么起这么晚?” 钟岳问道:“那慧空方丈呢?” 欧阳明一拍大腿,“坏了,方丈还被我反锁在屋子里!” 钟岳一口水呛到喉咙,“啊?” 两人飞快地跑向方丈室。 …… …… 半个小时后,方丈室内,慧空方丈一脸郁闷地坐着。欧阳明太损了,昨夜将慧空方丈反锁在了方丈室,还给忘记。早上饥肠辘辘的慧空方丈吃了口泡面,结果还吃到个烟头,如果不是这孙子姓欧阳,慧空方丈真想把这孙贼扭送去警局! 欧阳开山也过来了,坐在释慧空的边上,“慧空法师,给您添麻烦了。” 释慧空尴尬地笑了笑,“哪里哪里,欧阳先生客气了。两位小施主……很活泼。” 活泼的进一步就是调皮,调皮的引申义就是欠揍。 欧阳开山朝一旁站着的叶安眼神示意了一下。 “这是我给寺里的师父们的一点心意。” “这个……小施主已经发过了。” 欧阳开山看了眼一旁站着的欧阳明,心里有点数了,能让欧阳明破财,就说明昨天这两人真的已经是很过分了。不然以欧阳明的脸皮,不至于给人塞红包堵口舌。 “他是他,我是我。过年的时候因为我太太身体抱恙,没过来,这点就当给寺里的香火钱。” 释慧空点头道:“那就多谢您了。对了,钟施主,了空师叔昨夜看了你的画,好像是记起点事情来,了空师叔,你说说吧。” 一旁的老和尚说道:“本来六七十年前的事情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看了钟施主你的画,也不知道你是从那里找到的老照片,我还真的回忆起来了。那时候我还不是皇安寺的僧人,不过那次法会,我确实参与了,确实有位施主抱着他女儿过来治病。” 钟岳点了点头,“麻烦大师了。” 如今钟岳已经洞悉了一切,再事后诸葛亮一下,也就没什么作用了。 “钟施主。” “啊?”钟岳回过神来。 释慧空微笑着说道:“昨夜听闻你在大雄宝殿外又出了一幅惊世之作。” “方丈过奖了。” “这是与佛有缘,不如今日留下墨宝一幅可好?” 神特么的与佛有缘…… 要知道,昨天钟岳可是指着如来蹬鼻子上脸地诘问……释慧空若是听到了,估计就不会笑着说与佛有缘了。 —————— 书友群458448029,过年发福利啦~~大家确定不加一加么?另外,今天雨夜盟主又是猝不及防的一个万赏啊,还有衔伤赋诗的打赏,明天加更吧,快过年了真是忙得团团转_(|3」∠)_ 第三九六章 眷抄《心经》 “方丈,不知道您听没听说,我封笔不书了?” 释慧空一愣,问道:“封笔不书了?为什么?” “之前《黄酒帖》后,就担心自己书道再无寸进,便严格要求自己没有拿出更好的作品之前,无期限封笔。” 一旁的了空师叔手捻佛珠,笑道:“那钟施主完全不要有这些顾虑了,书法之道我也略知一二,昨夜施主惊世之作,足以堪比《黄酒帖》,甚至在贫僧看来,比黄酒帖更加大气磅礴。书道屏障,早已攻破,恭喜钟施主了。” 欧阳开山眉头一挑,“哦?是什么好的作品,居然让皇安寺的老法师都赞不绝口,钟岳,拿出来让我们欣赏欣赏。” 钟岳看向欧阳明。 “那白绢已经拿走了。”欧阳明昨晚怕皇安寺的和尚不通情达理,将那白绢当成证物,把他们俩扭送去警局,那就麻烦了,所以昨晚在锁了慧空方丈之后,他便第一时间将白绢运出皇安寺。 钟岳见到几个皇安寺的和尚非要让自己也“出点血”,便说道:“那就借用一下方丈这里的笔墨吧。” “好!这边请。” 钟岳问道:“方丈这里可有佛经?” 释慧空捻着佛珠起身,“钟施主要眷抄佛经么?” “恩,既然在佛门净地,自然是眷抄佛经来得虔诚了。” 释慧空笑道:“抄佛经可不是一般的人可以胜任的。” 欧阳明一愣,“方丈,岳哥这可以拿过大奖的,背佛经不敢说,抄个佛经还有会和不会的说法么?太小儿科了吧。” 释慧空念珠,笑而不语。 一旁的了空说道:“眷抄佛经,可不是说书法要多精妙,更重要的心诚。” “……” “心诚,这有什么难的?” 老和尚说道:“一个人集中精神之后,便能切断种种杂念,做到一心不乱之境。抄经文一心不乱,那就要确保一笔一画,一字不错。” “一字不错?这要求也太严格了吧?”欧阳明问道。这佛经都是几百上千字的,谁还没个笔误啊,居然要一笔一画,一字不错。 慧空笑着,“所以不是一般人可以胜任的。” “还是想抄佛经。”一直以来钟岳的书法都是以笔法取胜,如今听到这切断杂念的说法,还是有些认同的。毕竟系统产出的笔,所带的附加效果里都是有定力加成的,一直以来钟岳也没有太过在意,反正是用着顺手了。 “钟施主,抄佛经得虔诚,如果真要抄,需要一次性抄完,不能半途而废,我看还是……” 钟岳走到一旁的书桌前,“方丈,我说我不写,你要让我写。我要写了吧,您这又给我打退堂鼓,这是什么情况?” 慧空笑而不语,“那施主要抄什么佛经?” “就《心经》吧。” “心经也好,算是佛经里最短的几部经文了。” 钟岳刚要坐下,一旁的慧空大师便道:“眷抄佛经前,要盥洗双手。” “……” 钟岳走过去,洗了洗手,擦干之后,问道:“方丈,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麻烦您一次性说清楚。” 钟岳担心,自己再坐下去,这慧空方丈又来一句还要洗脸,这就很骚了。 “抄经前端身正坐,最好静坐三分钟,收摄身、口、意。最好将手机关机,杜绝其他干扰。” “……” “没了吧?” 慧空方丈将一本薄薄的,就几页厚的心经从书架里拿出来,“一般寺内僧众都是将《心经》背诵地滚瓜烂熟,所以基本不用这本经书,我怕我口诵给你听,会让你分神,所以你还是自己诵读眷抄吧。” “谢谢方丈。” 钟岳直接拿起笔架上的那支笔,稍稍舔|舐了几下,笑道:“不错的紫毫笔。” 这支笔和一般再用的毛笔有区别。一般的笔毫都是呈锥形,而这支笔,看上去圆肚,到了腰部忽然收窄,成了很细的笔尖。紫毫笔,锋如锥,但是笔腰软,紫毫常见笔样,用的就是尖。 “笔是徽州宣地的一位施主特地送给我的,用来得心应手,这都二十几年了,换了好几十支了。只可惜那位施主过世好几年了。” 钟岳说道:“宣笔自元代之后落寞了,如今都是湖笔的天下了,方丈若是喜欢,我倒是可以做几支。” “真的?” 钟岳点了点头,准备眷抄心经。 通过回忆,钟岳依稀记得,当年的持松法师便让刘荷花每日诵读心经三遍,幼薇在国外,这可以当做一份礼物送给她。钟岳全然已经忘记,之所以动笔的目的是留墨宝。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心经是玄奘翻译而来的经文,主要含义即修甚深观照法门,照见诸法皆空,出生死苦海,证无上菩提。 说白了,那就是释门一直在讲的无欲无求。诵读这《心经》,确实可以让心境平复,这持松法师的用意,想必也是让刘荷花看开一些,唯有向死而生,超脱一切的淡然,才能活得更精彩。 钟岳的小楷早已经炉火纯青,尤其是如今突破了瓶颈,更加是登峰造极。一波五折再也不是唐人灵飞经的专属,钟岳笔尖灵动,每每有险峻之处,笔尖就能飞快地掠过,让一旁看着的几人屏息凝神,连呼吸都不敢喘得太大声。 生死看淡,然而真正能够做到这个境界的,又有几人了? 钟岳如果能够看淡生死,昨夜也就不会如此声嘶力竭地质问佛祖了。 之所以这样,当然是真性情的流露。 菩提萨婆诃。 最后一字落笔,一篇字迹俊秀,工整清晰的心经偏眷抄完毕了。周围人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厉害,一字不错,还是如此快速的眷抄,这样的抄经速度,若是放在千百年前,钟施主你绝对是佛门灵童。钟施主,我看你言行如此豁达,不如……” “别。”钟岳看着慧空方丈跃跃欲试的样子,连忙打断,想也别想,“方丈我还是凡夫俗子。” 欧阳开山笑道:“慧空法师,这下如意算盘打空了吧。” 慧空方丈摇头笑道:“呵呵。红尘多烦扰,钟施主以后会明白的。” “打扰方丈这么久了,我们也该告辞了。他日等医治好我那朋友,定会在登门道谢。” 慧空方丈双手合十一礼,“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钟施主如此善良,佛性十足,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钟岳卷起那篇心经,说道:“不了不了。” 说着,便和欧阳开山等人出了佛寺。 释慧空一直将几人送到山门外,忽然看到远去的钟岳手中拿着的宣纸,皱眉道:“师叔,好像有点不对。” “什么不对?” “那小子把心经带走了,欸,说好留下的墨宝呢?” “……” …… …… 第三九七章 故人何处寻? 明月楼内,巨大的白绢只能展开三分之一,钟岳看着昨夜他亲笔所绘的这幅巨制,有些恍惚愣神。 那种状态,很奇妙,也是他一直在追求的境界,因为昨晚那一瞬间,系统投影到了现实世界,二者仿佛融合了!那种感觉,钟岳不知道是自己因为精神透支产生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反正,这幅画,确实是自己在那样的状态下所绘的。 历史上有些画家的作品超越了正常人表达的艺术的范畴,诸如梵高、毕加索、徐渭等等,后世争相模仿,却只能说是东施效颦。类似《星月夜》、抽象画以及青藤泼墨花鸟,它们不是因为做作而如此为之的,因为他们不是正常人,精神上多多少少有点问题,在他们世界观里的世界就是这样存在的。 画家、诗人、作家这些接触艺术的职业,是自杀率最高的,并不是说只有精神病才去从事这些艺术工作,而是能够成为这些职业的人,往往敏感,敏感是才华的源头,因为能站在常人所无法洞察的角度,所以才成了艺术。 钟岳进入了笔法系统,沉思了良久。以前他一直认为,艺术的灵感只可妙手偶得之,然而经过昨晚的一系列事情,钟岳心里有了些想法,他必须找人验证一下。 “衡山先生。” “不器。” 钟岳走到了文氏书亭内,看着文征明那一副千年不变的样子,说道:“先生昨夜可看到了什么?” “你的书法。” 钟岳心里一凛,看到文征明是看到了现实之中的事物,不然这白绢上的书法怎么会被他知晓呢? “请先生指教。” 文征明捋须笑道:“有功无性,神采不生,有性无功,华而不实。” “请先生明示。”文征明这个老师,也算是钟岳这一干老师里文化程度最高的了,钟岳请教他,也不用揣着糊涂装明白,事后再去查意思反而麻烦了,还是让文征明讲明白一些好。不过最后华而不实四个字,钟岳倒是听出点东西来了。 “何为‘功’?笔墨功夫也。何为‘性’?学识修养也,二者不可偏一。‘功’是入,是师承,是书之本源。‘性’是出,是继承出新,是学而有成。一则学无止境,一则艺无止境。就笔墨而论,它应该是功力出众者。就结字而论,它应该是匠心独运者。就章法而论,它应该是颇有灵性者。我一直在和你讲,书家要呈现的不单单是纸面功夫这么简单,但是昨晚,我看到了纸面之外的东西,所以为师为你感到自豪。” “先生谬赞。”钟岳嘴角得意地扬起一个弧度。 文征明摇头笑道:“书道无止境,切莫得意忘形。” “先生可还看到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你说的是什么?” “比如高楼大厦?”钟岳觑着文征明脸上的神态。 文征明皱眉,“这个我倒是没太注意。” “……” 没注意?这么大的高楼,没注意?您老的眼睛可真闪亮…… 钟岳本来打算去拜会郑板桥,然而看到古揚州街头的这对好基友正在跟人谈画的价格,也就不打扰了。虽然钟岳知道这是系统内的背景设定,但还是不愿破坏这样的场景,显得自己很没素质。 钟岳很久没有去和王希孟聊过天了。主要是当初【王希孟青绿山水画法】是百分百熟练度的,所以钟岳接触王希孟的时间也少,加之这位骚年在历史中的名气不如那幅《千里江山图》来得响亮。 大家提到《千里江山图》,知道,哦,那是十大名画之一,但是提到王希孟,可能不少人就不知道谁是谁了。 今天一进山水之间,钟岳便看到了王希孟长案上的话。 大厦鳞次栉比,车水马龙,最辉煌的夜景,在王希孟笔下,更添一股历史厚重地气息。 看到这幅出自古人笔下的现代都市,钟岳不禁想起那幅《关羽千里骑单车》,有种时代错乱的感觉。 “钟兄,太美了。” “是啊。” 王希孟甚至比钟岳还年轻,除了在绘画上的天赋,心智比钟岳更加年轻,所以说话的时候,脸上洋溢地激动的神情,“我一直以为,这个世上,没有比大宋汴京城更加繁华的夜市了,昨晚看到了钟兄你们的都市,真的,太震撼了。” 钟岳笑了笑,这个千百年前的古人对于现代都市最直观的评价。 感谢时代,感谢科技。 “就是空气不太好,昨夜去过之后,我就一直咳个不停,鼻子也很难受……” “……”钟岳看了眼王希孟,有这么夸张? 这么点雾霾都扛不住,谈什么炎黄子孙! “怎么会,一定是你水土不服。” “哦,这样啊……” 从王希孟这里,钟岳可以得知,那就是昨夜,系统和现实世界确实互通了! 互通的那一瞬间,钟岳感觉自己手中的笔,就如同当初在大乾时候一般,变得十分敏感。甚至于在白绢上,提斗大笔的每一根笔毫,上面吸附的每一滴墨水,钟岳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感觉,真的是太奇妙了。 书法,从物质角度来看,那就是控制墨水在纸上留下痕迹。所以墨法上的掌控,是一个书法家值得一生去孜孜不倦地摸索进取的。 那在那一刻,钟岳便有一种登峰造极,犹如站在潮头观日的主宰之感,整个墨法世界,都由他来掌控!要是这个笔法系统能够随时融合现实,钟岳敢说,将来瓶颈的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书道之路,从此畅通无阻! 钟岳翻看着手机中的通讯录,准备拨通黄幼薇的电话。那埋在炭火下的番薯,她为什么不吃了再走呢? 这也是钟岳一直不敢打电话给黄幼薇的原因,然而如今,不得不打了。 “您好,您拨打的是空号。” “空号?”钟岳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没错啊,这确实是黄幼薇的电话啊。 钟岳再次翻到通讯录,拨打了出去。 “您好,您拨打的是空号。” “见鬼了!”钟岳拨给了黄三笠。 这回,电话算是拨通了。 “喂,三爷。” “钟岳?有事吗?” “我找到救幼薇的治疗方法了,您告诉我,幼薇去哪里了?” “真的吗?” “那个刘荷花,她活到了五十八岁!” 黄三笠哽咽地说道:“好……太好了!” “幼薇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号码成了空号?” “她在东京。” “!!!” 第三九八章 膨胀【为雨夜盟主万赏加更】 波音737头等舱 在沪上,每天飞往东京的航班都有几十班,有些直飞,有些中转首尔、港岛,这次是直飞成田机场——距离东京都几十公里外的千叶县之中,全日航空第二大吞吐量的大型机场。 头等舱内空间相对较大,几个年轻人虽然两两坐着,但是都各自看着手中的书。 啪啪。 一位中年男子站起来,说道:“各位听我说,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将抵达日本,所以之前强调过的细则,我想再说明一下。” “钟岳,你作为替补选手,也听一下吧。” 钟岳摘下耳塞,抬头看了眼这次三国青年书法交流会的华夏组队长——中书协的副会长——奎正东。 “都搁笔不书了,还当什么替补?” 这次派来的华夏书法团体,虽然他们这四个人是参赛选手,但是整个团队里,还是那个问题——“老龄化”严重。七老八十的辅导老师就有七个,还有三个中年辅导员,加上这个带队的书协副会长,简直就不像是个青年书法交流会。 钟岳没往身后去看。这次说来也是他自己的锅,本来因为黄幼薇的事情,钟岳无心参加这次交流会,毕竟他做不到那种为大家舍小家的无私情怀。不过黄幼薇在东京,这就让钟岳有些郁闷了,在国外茫茫人海里,去找一个人,如果没有一点手段或者借助一些媒体,还是比较困难的,所以钟岳思来想去,还是借住这次交流会的平台,届时寻找黄幼薇的下落。 然而因为之前的推辞,原定的参赛候选名单了除去了这位最近风头正盛的年轻了,取而代之的是冀大书法生,这次同是金奖的赵礼秋,还有央美书法系高材生,现代书法大师启工力的孙辈,启长禀以及被评为最具华夏古典美的西北才女谭咏芝。 至于钟岳,反倒是成为了陪衬的替补选手…… 奎正东眉头挑了挑,手中的钢笔上下来回滑动着,“书法虽然是从我们这里传到韩国和日本的,但是日本和韩国的书法这几百年来一直在发展,尤其是日本的书道……” “正东,你这完全是小题大做了。据我所知,无论日本还是韩国的书法,都还是以我们华夏的汉字作为母本,我们的书法源远流长,无论从法度还是笔法上,那都是比他们高出不知道多少。论书法啊,我们是他们的祖宗!就像乒乓球一样,这国内的比赛啊,比国际比赛更加残酷,诸位说是吧?哈哈……” 几个书协的老书法家都呵呵地笑起来。 “是啊,这还不是小菜一碟。这次选的又都是书法生里的翘楚,过去完全就是碾压一切。” “我看也是。这次就全当过来旅游了,我那老婆子可一直在我耳边叨叨,让我带几个马桶圈回去。” “欸,正好。我也得去买个电饭锅,老曹,咱们一起啊,哈哈。” 机舱内变成了老年聊天室的样子。由于是包下了整个头等舱,所以一旁的空姐也没有过来提醒。 奎正东皱了皱眉头,这几个小的还能关着,但是这七个老的,最让他头疼了。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得,这他一开口,这些倚老卖老的老一辈就开启了他们自己的那一套说教模式,这一路过来,已经反驳了他好几次了,简直让奎正东抓狂。 书法家协会,不同于一般的机构,组织很松散,而且每个成员,那都是在书法界有一定建树的,不仅从业多年,而且还有获奖作品,而加入协会仅仅就是一个荣誉亦或者称号罢了,并不是靠协会吃饭,所以这些凭着资历取胜的老一辈们并不忌惮奎正东副会长的身份。 “虽然日本的书道是由我们华夏传过去的,但是经过千百年的演变和发展,早就自成一脉,更具其自身特色,所以还是不要轻敌的好。”奎正东瞥了眼几个狂妄自大的老头,继续说道:“这次呢,为了良好的参赛状态,我们飞机抵达之后,有一个星期的自由活动、调整的时间,大家可以购物、参观景点,你们也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安全意识应该不用我来强调,但有一点,每天必须要集中书法训练两个小时。当然,钟岳除外。” 虽然奎正东比较重视这次带队,但是相较而言,这个临时通过关系安插进来的替补选手,显然是没有这个必要。 钟岳不是很在乎地继续打瞌睡。 他搭这般顺风车,也就图个便利。在国外,确实需要一点这样的学术交流身份,不然自己单枪匹马过去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又不是失踪人口调查,警方就不要提了。 “你好像不在意他们怎么看你?” 钟岳侧过头,看着舱内唯一一名女大学生,“因为我是替补啊。” 他轻声说道,话里的意思好像就是替补就应该有替补的觉悟。 “根本不是这样啊。”谭咏芝轻声说道。 准备带上耳塞,再睡半个小时的钟岳一愣,头等舱内的间隔有点远,他手肘托在扶手上,微微侧着身子,“你说什么?” “他们不了解日本书道,根本不是他们想象那样。” 钟岳看着谭咏芝那张认真脸,这个女生确实有一种古典的知性美,加上那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给人一种很文静的感觉。 看到钟岳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谭咏芝很想秃噜自己的心声,便道:“在日本,如今我们所说的书法,也就是他们的书道大致分为书写书道教育、书道艺术创作以及书道理论研究三块,这和我们的专业不同,我们的书法系什么都学,根本没有侧重。” “你很有想法。” “我觉得你在微博上说的观点以及联盟的组织很有前瞻性,所以我才和你说的,确实是要培养一个基数的问题。日本的书道早就融入了大众生活,虽然没有一个明确的数字,但是至少有两三千万,也就是说,每五六个人里就有一个练习书法的,而我们人口是他们的十几倍,书法爱好者却和他们很接近,这个问题非常严重。” 两人交流的声音非常轻,加上头等舱内,本来空间就大,然后因为包了整个舱室,大家坐的又分散,如果被那些在后头吃瓜子喝茶的老头们听到,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谈论着书法传承问题,定然为不以为然,来上一句,“你们有资格谈么?” “我觉得你讲得很对,日本的书道确实有我们值得学习的地方。” 谭咏芝扶了扶眼镜,轻声道:“你给那些老前辈们讲讲吧,他们没出过国,不了解日本书道,还有韩国的书艺也是如此,他们会听你的。” “你怎么觉得他们会听我的?”钟岳有些好笑地反问道。 “你是钟不器啊。” 钟岳坐直了身子,叹气道:“还是别了。我觉得那是在对牛弹琴。” “……” 膨胀过度的人,你和他说什么,他都感觉你是个傻13。 第三九九章 这么热烈?【为萧易舵主万赏加更】 飞机平缓地降落在了成田机场。 三国书法交流会,并非什么官方举办,尚属于民间的交流形式,目的则是想要从各自的书法发展现状之中借鉴经验,尤其是年青一代的书法传承之上,正如谭咏芝所讲的,别说华夏的青年了,日本青年、韩国青年同样也迷茫。 钟岳能够看到的书法断代问题,国内很多老一辈书法家都察觉到了,所以才会以这样的形式,从外界汲取经验。 奎正东下了车,喃喃道:“我们就不在千叶县呆了,等联系的大巴车过来,直接去东京都,届时再解散。” 赵礼秋嚼着口香糖,是这群人中长得最五大三粗的一个,一点也没有书法家那种文质彬彬的气质,不过从飞机上的聊天中,钟岳知道,这家伙的一手隶书还有小篆写得十分有金石味,甚至比那些老一辈书法家都要有味道。 篆隶能写得如同钢筋铁骨,也配得他这副长相。说实话,钟岳见过的金农,也是一副憨实敦厚的模样,写起这种讲究力道的书体来,像文征明这样弱不禁风的竹竿身板,确实写不出那种风格来。 他们这几个人之中,赵礼秋主攻篆隶碑学,至于那位启老的后辈,则是精通帖学,一手行楷,写得也是不遑多让。相较而言,谭咏芝的那首小楷,则并不是很出彩,但是谭咏芝却是他们几人之中最重要的一人——书法交流,并非仅仅是比的艺术创作,同样理论知识以及教育这两方面,同样是这次交流比拼的内容,单单是看艺术创作,那带作品来就好,也就不用比了。 之所以这次挑选高校学生来参赛,也是出于这个目的。社会层次上的青年艺术家,可能在艺术创造上是要更胜一筹,但是说到书法理论知识的学习以及书法教育上的系统规划,这些他们都是不具备的。 “奎会长,看那边。”赵礼秋两手插在口袋里,用头努了努机场外边的横幅。 钟岳也顺着看了过去。 “欢迎华夏书法团来访!” 几个张扬个性的行草大字,想不显眼也不行,特别实在异国他乡,能够看到自己国度的文字,那更是如此。 不过在日本,汉字随处可见,只不过读法上不一样,但是汉字早已经成了日语体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一点,几十年前的韩语里也是如此,只是棒子有种天生的民族历史自卑感,所以去汉化之后,现在的韩语体系里再也找不到汉字的踪影了。 “啧啧,这字……写得一塌糊涂!不过日本友人还是挺热情的嘛,居然还搞这么大排场,哈哈。”一位京北的老书法家戴上了老花眼镜,看着那斗方大字,喃喃笑道。 钟岳听着这一副说教的口气,摇头笑着,一塌糊涂?如果抛开法度和笔法不谈,钟岳觉得,这幅作品算得上好的作品了,因为它让钟岳感觉到了热烈的气息。 奎正东扶了扶眼镜,带队走过去,喃喃自语着,“奇怪。我们提前过来,没招呼有人接机啊,这搞得也太隆重了吧?” 条幅下面,居然还站了十几个穿着和服的小学生,正手捧鲜花。 钟岳扫了眼,我的天,一旁居然还有鼓乐队…… 原本有些老年旅行团味道的华夏书法队纷纷开始整理起自己的精神面貌起来。几个老书法家打理了一下衣装,将旅行箱交到后边的助理手中,站在最前边,朝那欢迎方阵走去。 鼓乐队奏起了《君之代》,一种赶赴葬礼的哀乐声,让原本笑容满面的老书法家们笑容挂不住了。这首《君之代》的曲调,就是挽歌哀乐。 当钟岳一行人走到方阵前的时候,乐声正好停止,显然是掐好了时间奏乐的,这点小细节,让钟岳不禁心头一凛,这么热烈和隆重?又不是会见领导人…… “孔……空尼奇瓦(你好)。哇达西哇……额……那个奎正东……思密达。” “???” 一旁的谭咏芝掩嘴轻笑着,这日语、中文还夹杂着韩语,看来奎会长为了和国际接轨,没少恶补外语知识啊。 钟岳也是听得一脸茫然。看着对方那脸上强忍着的无语,钟岳便知道奎正东出洋相了,可能是见到这样的大场面太紧张了,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欢迎仪式。 奎正东虽然是文人,但是架不住语言不通啊,臊了个大红脸,很尴尬地朝精通日语的翻译招了招手,示意赶紧过来。 “您好,奎会长,欢迎您率团赴日,我代表大会主办方致以热烈的欢迎。” 话音刚落,站在一旁身穿校服的小学生们便过来献花。 听到这么地道的中文,一旁的赵礼秋一个吞咽,不小心将口香糖咽到了肚子里,“这哥们……中文真溜啊。” 奎正东长舒一口气,“太好了。您的中文……大大的好!” 奎正东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显得很low地夸赞道。 “过奖,我们上车吧。社长已经在市内设好宴席,准备招待诸位了。”一直将中文的这位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有一种金城武的气质。 奎正东问道:“还未请教,您贵姓?” “哦,抱歉。我叫江口重池。” “江口先生,真的太感谢您的热情接风。”奎正东双手紧握着这位年轻日本籍书法家的手,他这是真的感谢。在华夏,书法完全处于各玩各的,哪有这么被人当领导人似的尊重过。 钟岳手里拿着一束菊花,看样子应该是温室培育的,喃喃道:“这大和民族还真是……爱好特殊。哀乐配菊,真……好。” 他路过那横幅的时候,可以驻足留意了一下。 不同于华夏传统的行草,这上面的几个大字,歪歪扭扭,细看还有不少星点墨迹,这个在华夏书法里是不可能存在的。无论是狂草还是行草,那都不会因为提笔过快,留下这养刻意甩上去的墨星子。 然而这横幅确实气势喷薄,让人感觉到有种奔腾的大海之意,热浪滚滚而来。 钟岳玩味地看着,喃喃自语道:“有点意思。” 已经站在大巴车门口的江口重池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回身问道:“对了,不知道钟岳不器阁下是否过来了?” 第四百章 总有丢脸的东西存在【五】 写下第四百章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 年三十,三川没存稿,但答应大家的债不欠过年,还是咬牙坚持了,随便扒了几口年夜饭,就开工码字。 这半年来,风风雨雨,有这么多书友默默支持,真好,三川很开心,能够有这么多热情的书友打赏鼓励,一直支持着三川。 最后一章,并没有特别署名为谁而加更。 因为要感谢的人太多。 第四百章,为感谢雨夜盟主六个月来日复一日地默默打赏鼓励支持而更! 为感谢alston_kg护法在本书前期的支持而更,虽然他可能是弃坑了,哈哈。 为感谢l岁月、麻烦的咔嚓两位堂主而更! 为感谢一云心出岫一、黑风狂魔、刀豆府、萧易、爵士的世界、青鸟的天空这几位舵主而更! 为感谢所有支持三川的书友而更! 正是你们的不弃,才让三川坚持写到了如今! 文化的交流与碰撞,以及后续精彩情节的升华,是三川在开书之前设定的几个重大的情节,相信在新的一年里,我们会更好!我们会更强! 川三为甲,其实就是将“川”和“三”叠在一起。便是一个甲字,哈哈。 大家新年快乐! 万事如意! 第四零一章 有趣的人 江口重池的警告,声音很轻,然而却像是地狱修罗的审判,那种咧着牙冷笑的模样,让原本还双手负背,一副指点江山似的书法家助理吓得亡魂皆冒。 “你你你……我我我……我要投诉!” 江口重池拎了拎西装,“我不是您的佣人,希望大家能够彼此尊重。” 奎正东讪讪一笑,“明白,江口先生,失礼了。” “没关系的,我只是提个醒,毕竟不是谁都像我这么好的脾气。”他恢复了之前的笑容,这种快速的转变,似乎练得炉火纯青,让人丝毫察觉不出这张和煦的少年灿容是刚刚要吃人的姿态,“就不打扰各位休息了。” 江口与钟岳擦身而过时,互视了一眼。 “真是,拽什么拽?” “你也是,说什么不好,捡欠打的说。” “这又不是我说的,网上这么传的。” “行了,赶紧放好行李,都饭点了,正东啊,咱们是一起吃还是各自来?” 奎正东说道:“刚刚江口重池说酒店有免费用餐,这样,要自己出去吃的就自己出去吃,不想出去的,吃免费的,毕竟经费不是很多。” 几个书法家们这次本来就是旅游为主,纷纷带着助理徒弟朝酒店里走去。奎正东擦了擦汗,刚刚他也是被吓得不轻,这要是起了冲突,他这个队长估计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帮老东西,真是没素质!” “德艺双馨的那叫书家,写得好充其量就是个书匠了。然而现在华夏书坛,自称书法大师的比比皆是,配不配那估计谁也说不准。” 酒店内的免费餐,也不是想象中那种只有咸菜馒头的寒酸,相反,是很精致的自助餐,虽然没有帝王蟹、北海道三文鱼生鱼片,但是一些很有当地特色的美食,还是很不错的。诸如秋刀鱼、寿司、抹茶甜点等,做得都是非常合胃口。 “刚才上车前,那个日本书法家跟你说了什么?” 启长禀一脸严肃地坐在钟岳对面。 “你这算是什么?” “什么?你这叫做通敌叛国知道吗?别以为你和他眉来眼去的我看不到,别把其他人都当成傻子。” 钟岳叉子插在一片橙子上,喃喃道:“你这是在审讯我吗?” “如果你不配合,我只好和奎会长去交涉了。” 钟岳靠在椅背上,双手环保在胸前,一副玩味地看着启长禀,“那么,请启同学告诉我,您配吗?” “你!别真以为凑巧写幅书法作品,就把自己当成是上流社会的人物了,我告诉你,这个圈子,从来不是以作品优劣定高下的!” “那以什么?血脉?呵呵。那真不好意思,我是钟繇的后代,按照华夏书法家共祖钟繇的传统,你得向我靠拢。” 启长禀见到钟岳这么不配合,便说道:“不说是吧?好,我让奎会长来收拾你。” “喂。” “反悔了吗?” “当人门下走狗,首先要学会狗仗人势,懂吗?自己多少斤两记得掂量掂量再过来。刚才你的话我都已经录音了,别在奎会长面前泼脏水,我可没心思跟你玩这些小把戏。” “混蛋!” “好好把心思放在书法上,比什么都强。” 钟岳起身,准备去周围逛逛。至于黄幼薇的下落,钟岳如今在异国他乡,还是先缓一缓。如今好就好在通讯发达,有了手机地图的导航,钟岳也不怕找不着北,坐在餐厅规划着下午的行程。 “我觉得你这样很不明智。” “你也来当说客?” “他其实是嫉妒你,所以才过来找茬。” 钟岳将手机握在手上,“是嫉妒我做你身边,吃醋?” 谭咏芝端着一杯牛奶喝着,“知道吗?他在大巴车上跟我讲的,全都是你的事情,真是个钢铁直男,这么爱关心你,他怎么不来追你?” “那你是吃我的醋么?”钟岳呵呵笑着。 “说正事,那个日本书法家到底找你干什么?” 钟岳站起来,笑道:“我只是个替补选手,至于找我干什么?我能干什么?” 钟岳出了酒店,看到紧随其后的谭咏芝,笑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你不说我就一直跟着你。” “随你。” 谭咏芝看着一点都不绅士的钟岳拔腿就走,咬着银牙喃喃道“我就不信你不告诉我。” 钟岳逛了逛新胜寺,在这悠闲的小城镇内漫无目的地逛着,只是身边拖着个跟屁虫。 “你就告诉我。” “他问我吃饭了没。” 谭咏芝听着这敷衍的话,说道:“不是,你骗我。” “你看,我说了,你又不信,那你还要我说?” “我不傻,当然能分辨你说的真假。” 钟岳轻笑道:“那你这么聪明,自己猜吧。” “……” “你要怎么样才告诉我?” “是不是江口重池想要你告诉他,这次我们都做了什么准备?” “还是他把题目都告诉你了,让你刷掉我们?你跟他究竟在密谋什么?”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下好了,这个之前被钟岳视作有柳梢娥东方知性美的女人,一旦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居然可以独自上演一台戏! “还是不对,他为什么不来找别人,来找你呢?” 到了下午五点,钟岳带着这位好奇宝宝都逛了好几个景点了,谭咏芝还沉浸在自我假设自我否定的状态里。 “这家店不错。” 谭咏芝拦在钟岳面前,“拜托,请告诉我吧。”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没问题。” “你为什么想知道他和我说了什么?” 谭咏芝看着钟岳,说道:“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坏人。” “……”钟岳叉着腰,这人是来搞笑的么,“那你觉得我像坏人吗?”说着,钟岳朝店门前走了一步。 谭咏芝后退了一步,“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那么你还想问什么呢?我告诉你我不是坏人了。” “哪有坏人自己说自己是坏人的?” 钟岳不想和这位戏精争辩什么,“好,那我是坏人,坏人现在要吃饭了,请你让一下。” “……” “等一下!” 钟岳刚要走进门,转过身来,“还有事吗,谭同学?” “可不可以……” “不可以,你还想跟坏人讲条件?” “可不可以借我点钱,我出门就带了点零钱,刚刚买票坐车用完了……” 钟岳被气笑了,“我发现,你这人是不是故意装蠢来逗我笑的?” 谭咏芝白了眼钟岳,一声不吭地调头就走了。 “……” 第四零二章 我怎么耍流氓了? 老怀又石料理,虽然坐落在成田市,但是却是百年老店。钟岳看着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餐单,皱眉筛选着。这上边虽然有中文可以帮助推敲,但是也参杂着日本那些符号文字,所以看起来比较头疼,若是输入到手机里去翻译,又得浪费时间。 “算了,随便点两个吧。” 跟着进来的谭咏芝抬头很流利地说着日语,开始了日文式的报菜名。 虽然钟岳不清楚谭咏芝说的是什么菜名,但是可以想象得到,估计也就是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之类的。 当然,论吃的艺术,华夏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 “你念的这些是什么菜?” “这些今天都不供应。” “……”钟岳嘴角一抽,“那今天供应什么?” 谭咏芝指着最左边几块颜色不同的石牌说道:“这些。这种传统料理店都是不能点餐的,并不是为了图省事做什么让你吃什么,而是主要考虑到食材的新鲜度,每天只进当天最新鲜,状态最好的食材,才能保证到食物的最佳口感。” “那罗列这么多菜名,是当摆设装饰的?” 谭咏芝和钟岳选了个位置坐下来。 “每个季节都有每个季节对应的菜品,这些只是供客人挑选对应时间过来而已。” “那我们能吃什么?” “这个时令,最好的就是鳗鱼套餐。” 钟岳点头道:“那就鳗鱼套餐。” 谭咏芝朝钟岳伸出手。 “干嘛?” “借钱啊。” 钟岳说道:“这顿我请你,就当你帮我翻译的忙了。” “我不翻译,其实这里的店员也会过来用英语给你介绍的。” 钟岳喝着送来的大麦茶,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很奇怪,你为什么对我的事情这么好奇,你应该不是这么八卦的一个人。” “我好奇的不是人,是为何江口重池对你的书法感兴趣。你知道吗?现在日本的书道是非常看不起我们华夏书法的,虽然他们曾经是从我们这里传承过去的。” 鳗鱼餐的第一道菜上来了。 小小的碟子里放着两块琥珀色的鳗鱼冻。钟岳用筷子加起来,一口塞入到嘴里,入口稍微凉凉的,鱼的鲜味都锁在了渔冻里,里边还有一层鱼松,味道像是鱿鱼丝,不过没有鱿鱼丝那种嚼劲,更接近于肉松的口感,“这鳗鱼冻口感确实不错。” “……” 谭咏芝皱了皱眉头,手指拧着,“所以我觉得江口重池不怀好意,你要小心点。” “我还不至于代表整个华夏书坛吧?他能对我有什么恶意?” “你告诉我,他和你说了什么?” 钟岳笑着,“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谁吗?” “嗯?” “骗熊孩子打针不疼的护士阿姨。” 谭咏芝赌气地夹了一小块鳗鱼冻送入嘴中。 第二道菜和第三道是一起上的,一碟鳗鱼玉子烧以及一盘白烤鳗鱼。 玉子烧其实就是煎蛋卷,里面裹了鳗鱼,至于白烤鳗鱼,就是一道很考验功夫的菜品了。不是钟岳有意隐瞒谭咏芝什么事情,而是完全没有必要。自己又不是能够代表华夏书坛的顶级人物,甚至连这次交流会能够上场都还要打个问号,连他都纳闷,这江口重池为什么要给他送请帖,更加不知道所谓的书道社长,究竟找他干什么?如果现在就冒失地将这事情透露给其他人,完全就是给自己身上泼脏水,到时候某些小人就开始以这为由做文章了。 “你这人真的很小气。” 钟岳指了指谭咏芝面前的盘子,“我小气?” “……” “等回国后,你若是有兴趣,到时候可以加入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如何?” “听说你能不能胜任理事都还是个未知数呢,这么快就开始考虑纳新了?” 钟岳说道:“现在整个华夏,都渐渐将书法往高雅的方向推进,这种风气下,如何扩大基数?下午我所出逛了逛,发现很多日本主妇在练书法,这种风气,至少我在国内是没见过的。你很有主见,所以我想将来你会是很好的助手。” 谭咏芝哼哼着,“这么快就准备招兵买马了?” “你可以这么认为。” “你知道吗?”谭咏芝抬头看着钟岳,继而又眼神飘忽地转向钟岳身后的装饰画。 钟岳顺着谭咏芝的眼神转头看了一眼,又回转过来,“什么?” “有些事情,你说明白了,明明可以让大家都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呢?” 钟岳明白,这人还在纠结之前的事情,便说道:“我说了,你不信啊。” 他站起来,准备去柜台买单了。 钟岳看着手机导航里的地址,等着谭咏芝从卫生间出来。 “这钱拿着,你自己打车回去吧,别跟着我了。” “这就想甩掉我?” 钟岳靠近了一步,身体几乎要贴在谭咏芝的身上,轻笑道:“我怀疑谭同学你找借口,故意……”他的头渐渐低下来,与谭咏芝那低下去的脸庞仅仅十几公分之隔。 “你要干嘛呀……”她的声音轻得跟蚊子一样。 “我怀疑你跟着我,故意蹭吃蹭喝。” “……”谭咏芝的脸更红了,“钱,我回去就还你!” 钟岳后退了一步,“不用,一两万块钱,无所谓。” 谭咏芝跟了上去,“是一万一千六百日元,折合人民币还不到七百元。” “算这么仔细啊?” “哼。” 钟岳说道:“听说在这里,有那种合法的粉红色聊天室。” “你又不会日语……”谭咏芝说到一半,忽然脸上变得尴尬起来,“你……” 钟岳笑道:“怎么了?你还跟着么?” “你居然……流氓!” “呵呵。我这是帮助国际友人,慰问岛国老师。”钟岳半开玩笑地说道,随后无所谓地朝目的地走去。 谭咏芝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只是从之前的并肩走成了悄悄地尾随…… “难道江口重池就是约他去那种地方?这个坏人……” 第四零三章 汤浴 钟岳坐过几站电车后,按照导航,便进入了一条不可描述的街道。 在日本,红灯产业虽然已经在二十年前已经被官方禁止,但有不少地方,还存在巧立名目的特殊产业链,不过这些地方是禁止游客拍照的,不然就会有左青龙右白虎的老大哥请你去喝茶。 每一间特色“料理店”,铺门都是对街道敞开着,里边端坐着年轻靓丽的女孩。灯光照射下,这些打扮化妆极致的女孩们,犹如一件件诱人的料理,正等候着顾客们的挑选。 一旁端坐着的欧巴桑,每每有男顾客走过,就会热情地朝你招招手。钟岳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华夏游客,也成了她们招揽的对象,当然,这里不会有当街拉客的行为,一切都凭自愿。 当然钟岳的目的地并不是这里,步伐也没做停留地朝前面走去。后边跟着的谭咏芝当走入这条街的时候,就难免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她们的……怎么可以……这么大……谭咏芝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起伏不大的胸部,叹了口气,有些丧地干净抬起头,找寻着钟岳的背影,然后赶紧跟了上去。这地方,来了真让人脸红心跳,不管是男人,女人过来也脸红,因为自惭形秽…… 钟岳看着导航上的蓝色箭头,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上面的招牌——下名温泉。 是这里了。 江口重池给他的那邀请函,并不是写着某某某邀请谁谁谁,而是一块刻着“下名温泉”的号牌。钟岳不明白为何要来请他泡温泉,但是钟岳相信,这货不是单纯的想和自己套近乎,一定是有目的的。 其实大多数汤浴,都是男女分开的,并不是在国人心中那样,大和民族澡堂子全都是男女老少,大家“坦诚相见”的一起洗。当然,那样的澡堂子也有,不过并不好找…… 这里说是温泉,其实就是一家澡堂子,毕竟钟岳没在网上找到半点有关“下名温泉”的信息,这就说明它就不是个值得一去的地方。 钟岳撩开竹帘,收银员是个中年女人。钟岳默不作声地过去,将那块木牌放在桌上,如果这女人张开就是唧唧歪歪一堆日语问题,钟岳就打算掉头走人了。 女人站起来,朝里面吆喝了一声,又朝钟岳鞠了一躬。 “?” 钟岳礼貌性地回以一个鞠躬。 “你好你好。” “你好。”钟岳看着这位澡堂大叔。 “这里,过来。” 钟岳跟着朝右边走进去。一侧的繁体文字“男湯”,看样子代表着男士进这里,并非想象中那种大家伙儿一起洗啊…… 澡堂大叔时不时和路过的顾客打招呼,带着钟岳到了更衣室。 钟岳眉头一挑,都进来了,只能是一个字——脱。 说实话,对于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的见面方式,要是搁在国内,一定会被人觉得这人神经病吧。 等从更衣室出来,钟岳已经是脱个精光了,不过在这氤氲升腾,蒸汽缭绕的地方,似乎人人都是这样。那位中年大叔看着钟岳用遮着下面的样子,咯咯地笑着,将一瓶牛奶递给钟岳。 “牛奶浴,这一瓶够么?” “喝的。” “……” 淋浴完毕,那澡堂大叔便带着钟岳走过大的澡堂子。这里有不少人仰躺在里边,享受着热水带给皮肤的刺激和舒畅。 “古山先生在里面等您。” “谢谢。” 钟岳撩起帘子,看到的一个两米见方的小澡堂,这种泡澡,如果是搁在几十年前的华夏,还是比较流行的,不过如今这个时代,除了一些高档会所,大多国人都会觉得和人共浴是件尴尬以及不卫生的事情。 钟岳看到靠在那瓷砖上的背脊。 青红色的纹身,犹如虬龙一般,爬满了整个身子,从脖颈到搭在瓷砖上的手臂上,都是。 卧槽! 钟岳一愣,想着是不是进错地方了,准备转身就离开。 这上面的纹身,绝对不是那种街头混混那种小虾米,钟岳能够看得出,这纹身的精美程度,简直可以堪比一幅精美的工笔艺术品。 哗。 正当钟岳走到竹帘边,准备离开时,耳畔听到一声水被搅动的声音。 “华夏的书法家,还是这般懦弱,被无止境的法度和笔法,禁锢着灵魂,滚了就别再出现在日本了。” 钟岳提着帘子的手放了下来,因为背后这人说的是中文,因为他提到了书法,这就证明,他没有进错房间。 钟岳将毛巾搭在了肩上,从容地喝了一口牛奶,转过身笑道:“古山先生为什么不去大澡堂洗?” “我这样纹身的人,是不允许在公共澡堂洗浴泡澡的,怎么了?华夏小子,你不是准备走么?” “那么,为什么这样纹身的人不允许进公共澡堂呢?” “呵呵,我在澡堂里洗,别人还敢洗么?” 钟岳跨入了澡堂,水温开始有些烫,不过适应了倒也还好,“那么古山社长怎么就觉得我不是因为您这身上的纹身而反感,才离开的呢?” 老头看了眼自己的臂膀,“哦?呵呵,是我失礼了。” 钟岳脖子枕在瓷砖上,“我华夏礼仪之邦,您这第一次会见,就安排在澡堂,并不能表现地很亲和,相反,确实很失礼。”这声懦弱的华夏小子,听得钟岳很不爽,这都五十年了,听着就像是在喊东亚病夫。 “能写出黄酒帖的人,果然非同凡响。” 钟岳闭目养神,自己猜得果然不错,还是因为黄酒帖,并不是其他的因素,“真不好意。我这拙作,真是用古山社长嘴里那不值一提的法度和笔法书写出来的,让您见笑了。” 澡堂里弥漫着水蒸气。钟岳同样不留情面地回击着。之前以为是走过地方,怕惹得那位道上的大佬,才灰头土脸地开溜,既然是搞书法的,又是你请我来的,那你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跟谁俩呢? 我是专程过来看你脸色的? “这可真是一个让人不愉快的回答。” 第四零四章 你又知道了? 钟岳小时候也去过澡堂,南方人相对而言不喜欢泡澡,更多的澡堂则是淋浴形式的,那种泡澡的堂子,更多是在北方。不过在这里泡着,确实挺舒服的,尤其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有一种被释放一空的感觉。 他当然不在乎这位浑身充满道上大哥气息的老书法家愉快不愉快,反正这老头得为自己之前的无礼买单。 毛巾拧水的声音,在小澡堂内成了唯一的声响。 “我还以为,我会得到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呢。” 钟岳哼笑了一声,“满意的答案?你说说,你希望得到的满意答案是什么?” “随心所欲地书写!” 钟岳将毛巾垫在脖子下面,这小澡堂唯一不人性化的地方就是居然设计得棱角分明,是希望顾客一不小心,磕得头破血流吗? “你这要的答案也可以这么理解。” 听到这来自东海对岸的声音,日本老头呵呵一笑,“只是你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再写。” “你又知道了?”钟岳轻笑道。 “我感受得到。你比那些虚伪的书法家,多了点真诚,可是还是束缚在了什么笔法啊,什么法度的框架里,你的书法,不够洒脱。” 钟岳瞅了眼抬头仰望着天花板的二五八,抬起脖子,喝了口牛奶。在这里呆的久了,虽然泡在水里,可是不断地出汗,人就容易脱水,这也是有些汗蒸的地方顾客晕厥的原因,脱水加上缺氧。 这牛奶没什么味道,好像还有点淡,钟岳将玻璃瓶放在一边,“你请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我是在指点你!无知的小子,你这种傲慢无礼的态度,会让你变得平庸堕落!你知道,如果整个入木道,有多少年轻人渴望着我来指点他们?” 钟岳抹了把脸,第一次直视着这位光头二五八,“这么说,我是该对您这个说中文的全日本书道社长三拜九叩,然而喊一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呵,日本书道?那就是坨屎!” 钟岳好笑地看着这位野蛮的老头,“你要这么往自己身上泼屎,这澡没法泡了。”他准备起身,结束这次无聊的见面,本来还以为这是一次多美好的会晤,然而……呵呵,见了个自以为是的煞笔。 他居然还跟这老煞笔在一个澡堂里泡在,万一传染了怎么办? “我之前是个人民教师,所以当我看到你的作品后,我觉得我有必要将你拉回到岸上,如果你虚心一些,将来整个华夏书坛,都会被你撼动!那些虚伪的书法家们,都会在你的墨笔下面瑟瑟发抖。” “你继续。”钟岳一副我看你这煞笔还能怎么吹的样子,坐在瓷砖上自顾自地喝着牛奶。 “你必须抛掉这些所谓的笔法,法度。我当初临写你们华夏的颜氏家庙碑,后来感悟出来,都是垃圾。什么法度,什么秘而不传的笔法,没有比书法家自以为垄断着书法更滑稽可笑的事。书法是万人的!解放书法!书法家,放下你的幌子吧。” 钟岳看着有些激动的花臂老头,说道:“在我们华夏,只有两种人这样的口气。一种是搞坑销的,坑销懂吗?发展下线,人吃人。还有一种,恩,我想我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借鉴来所谓的‘丑书’文化了。” “你不用掩饰你内心的恐惧。在没有感受到真正的笔墨之前,我明白你是不会罢休的。” “你既然说你临写过我们华夏的颜氏家碑,我,对了,它叫做《唐故通议大夫行薛王友柱国赠秘书少监国子祭酒太子少保颜君碑铭》,那么你告诉我,你觉得它最大的魅力在哪里?” 花臂老头盯着钟岳那古井不波的眼睛,“颜先生如雄浑的黄河。他的字,旷古烁今。那是一种气魄,一种具体。而你们这些无知的华夏后辈们,却在颜先生滔滔不绝的大浪前,只看见了表面的法度,可笑!” 钟岳本来以为这个日本老头会将颜真卿批驳地一无是处,然而看着这个精神错乱,前言不搭后语的老头又赞美起颜真卿来,钟岳又哑然了,你特么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没看过您的作品,也不知道您究竟想要干什么。”钟岳站起来,“等改日,我会让你看一看,什么才叫真正的颜氏书风。”钟岳站起来,将那有些煞笔的裤衩子系在了关键部位,绕到了竹帘边。 “不过有一点我很赞同您的观点,书法确实是万人的,只不过书法不需要解放,因为在我们华夏,书法从来就没有垄断过,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从来没有。”钟岳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哪朝哪代,有规定平民不允许用毛笔,不允许写书法。只是碍于古代的文化程度不高,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字,书法才只在文人士大夫阶层流行罢了,这并不是说垄断。 就像购买一辆保时捷,没有人规定,只有达到多少财富值的人才能去购买拥有它,但是能够买得起它的人,绝对不是穷人,这并不能理解为富人垄断了保时捷。 小隔间内空气不流通,钟岳出来的时候,整个身体都有些发红,血脉由于热水的刺激以及情绪的激动,如虬龙般浮现在肌肤下。等换好了衣服走出浴室,一阵早春的冷风拂面,有一种身轻如燕,仿佛卸掉了几十斤桎梏在身上的枷锁一般。 “看来以后得多泡泡澡了。” “钟岳。” 他转过身,看到一脸怒意的谭咏芝,“你怎么还跟着?” “你知道,丢下一个女生,独自去花天酒地,是一种很没有风度的行为吗?” 钟岳听着谭咏芝的责问,说道:“首先,你是自己跟来的,如果全世界女人跟在我身后,那我都要对她们负责?还有,请注意你的用词,你见过去澡堂花天酒地的?喝人家泡澡水?” 谭咏芝不以为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里万一有特殊服务呢?” 钟岳玩味地笑着,“你又知道了?那你进去问问啊,你日语这么好。” “……”被钟岳这么一怼,谭咏芝立马掉头就离开了。 钟岳朝澡堂里瞅了一眼,跟着谭咏芝回去了。 “这年头,傻缺怎么这么多?” 第四零五章 古山见一 “老曹啊,你这马桶盖都买了三个,这么多?” “哈哈,这家里要两个,还有一个给我女儿家里顺带的,难得来一趟,一个也是买,仨也是买。这不,还有给我小孙女带了好几盒止咳贴,这小家伙,三天两头的咳嗽,老是打吊针啊,我看着都心疼。你买了啥?” “哈哈,给我老伴带了套化妆品,还有这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特产,诶哟,昨儿个要不是小侯跟着,我这人都快要被拆散架了。” 来成田市住了好几日了,这华夏代表团的顾问专家们就几乎没几个呆在酒店指导作品的,旅游、购物、逛景点,这不知道的,以为奎正东带了个老年团过来旅游呢。 “这都住这么多天了,也没见韩国友人过来,一点也没有大赛的氛围啊,难道不是应该提前见见面,招呼一下么?” 奎正东说道:“不清楚。这原本说了定在东京都的书法交流展,居然又该在了这种小地方,这要是在国内这么乱搞,早就被我们书协的理事给撤职了。” “算了算了。说到底这国际书协也就沾了点柳老的名头,不然这么个不三不四的协会,谁承认啊。” “别说了,这次咱们赴日参加青年书法交流,也是权当度假么,这不花钱的机票,白捡的便宜啊。” “也是。” 当然,华夏书法团里,老书法家们悠哉度假,谭咏芝又是主攻书法理论研究,所以也没什么太大压力,压力最大的还是这次过来的两个专攻书法创作的年轻人。一个走的是帖学,一个走的是碑学,这每天想着出去旅游,总被奎正东锁在书房里反复临帖创作,当然钟岳这个替补选手奎正东是没有过多考虑过。 只要不是赵礼秋或者启长禀手断了,这场三国青年交流会,钟岳是注定无缘参赛了。不过对于钟岳而言,比赛是其次,他必须得找一个当地有些声望的人,去找到黄幼薇。 奎正东坐在餐厅喝下午茶,忽然电话打了过来,是个国内的号码。 “喂。” “正东啊。” “什么事情,会长。” “你怎么回事啊,离书法交流展就两天了,你带着团费跑哪儿去了?大会主办方都给我打电话了,说人家韩方书法团都已经登记好了,就差咱们没过去了。” 奎正东放下端在手里的咖啡杯,身子直起来,“什么?怎么会。我们咱就登记了啊,这在酒店都快住了五天了,还有大会主办人的负责人接待,我还在纳闷,这怎么没动静呢,什么情况?这是。” “我怎么知道你们什么情况,你们到底在哪里?” “在千叶县成田市的一家酒店啊。” “见了个鬼,奎正东,大会办在东京都,这地点都写在邀请函上,你现在告诉我,你带团在什么田市,你这是要上天啊?” “不是,会长……”奎正东站起来,一副诧异的样子,“我们下飞机看到欢迎我们的横幅,就过去了,然后那个负责人就带着我们来这里了,他还说比赛改在了成田市举行,我还觉得奇怪,这比赛怎么说改地点就改地点了呢。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不管你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赶紧给我带人去东京都!要是在书法交流会上,让我听到我们华夏书法团怯战退赛的消息,你就呆在日本卖屁股吧!” 奎正东脸色一变,说道:“我赶紧带团过去。” 他站了起来,看到还在餐厅内吃茶点的两个广南籍书法家,呼唤道:“别吃了!” “这不免费的么?怎么了?奎队长还不允许我们挖帝国主义的墙角了?” “我们要敢去东京都!” “为什么?前天我们才刚回来呢,不去了。年纪大了,来来回回折腾心累。” 奎正东咆哮道:“我们走错地方了!” “啊?” 整个华夏代表团,在收到奎正东短信的时候都是处于懵逼的状态。 “太夸张了吧,搞了半天,接待我们的不是大赛主办方?我的天,这事情这么玄乎?” 在整理行李的老曹摇头叹气道:“谁能想到啊,赶紧的吧。这浪费点时间也就算了,要是被绑架了,我这条老命搭在这里就惨了。” “去去去,竟说不吉利的。我得给我老伴打个电话。” “打什么啊,不知道有没有报警。” 两人站在走廊上,正等着助理收拾行李。 “诶,怎么没信号了?” “是啊,我的也没了……” 两人忽然抬起头来,互相凝视着,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头升起来。 砰砰砰。 华夏书法团的人纷纷朝酒店门口跑去。这特么……见了个鬼! 奎正东站在酒店大堂上,“人都齐了吧?” “管他呢,先跑出去吧,这手机都没信号了,大事不好啊!” “我们先出去。” 还没走几步,酒店外忽然冲进来一群人。 江口重池西装笔挺地走进来,微笑着看着华夏书法代表团里惊恐的众人们,喃喃道:“果然和社长说得一模一样,所有书法家,都是虚伪和无耻的牲口啊。” “你要干什么?!” “真是让人感到遗憾,诸位来自华夏的贵宾,为什么要打破这么和谐的相处氛围,一定要把局面搞得这么难堪么?” 一位惜命的老书法家忙说道:“你要什么,钱?我给你就好!” 江口重池轻笑道:“你觉得我很缺钱花么?”他环顾酒店四周,“这里都是我们墨人株式会社的产业,你觉得钱,对于我们而言重要吗?” “那你要什么?” “我们要让你们这些书法家们——身败名裂。” 奎正东眯缝着眼,“难道你们日本的书道就这么无耻吗?为了赢,居然不择手段!” 江口重池呵呵一笑,“阁下错了。” “嗯?” “我们同样鄙视日本书法家。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是虚伪和自以为是的存在。我们不是书法家,而是要为墨而生存,让墨迹生辉!” “你们……” 从江口重池后边走出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 摘下头上戴着的帽子后,那双秃鹫似的鹰眼,让众人感受到了阴冷的气息。 “墨人社——古山见一,幸会幸会。” 第四零六章 墨人会 成田市内一家咖啡馆 本来钟岳准备下午呆在酒店观摩神人九势的,拗不过谭咏芝非得请回上次那顿鳗鱼饭,只好出来,吃点下午茶到处逛逛。 不起眼的小咖啡馆,点心倒是做得很好吃。尤其是一款长崎蛋糕,虽然他们所处地域不在长崎,但是这款因为地名而闻名东亚的蛋糕,确实很好吃。口感细腻,像是在吃鸡蛋羹一样。 叮。 谭咏芝看了眼手机,顿时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她拨给了奎正东,然而提示的居然是不在服务区! 她又接连拨给了好几个老教授,甚至连那讨人厌的启长禀都试着拨了过去。 “怎么?” 谭咏芝说道:“奎会长发短信来,说接待我们的居然不是日本书道的社长!” “不是?” “而且我刚刚拨电话给好几个老教授,还有启长禀,都是不在服务区内,我们……怎么办?” 钟岳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谭咏芝将手机递给了钟岳,“我还跟你开玩笑不成?” 钟岳扫了眼上面的短信,看来这奎正东也是把自己这个替补选手当成了摆设,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通知他了。 他忽然心头一凛。 不是日本书道的会长? 那前几天晚上的……卧槽!那还真有可能是个道上的大哥啊! 钟岳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脖子凉飕飕的,真是,那种巷子,还是那样的一副打扮,这要是真的横死岛国,钟岳估计要成为二十一世纪最悲惨的书法家了。 “赶紧打电话联系一下国内的书协。” “我不知道联系谁……” “那就联系警方!” 这时候,钟岳面前的电话响了起来。 钟岳扫了一眼,对谭咏芝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接起了电话。 “钟先生,拿铁加半块放糖,味道如何?不过我个人建议是不加白糖,这家店有特别焦糖,味道您可以尝试一下。” 钟岳看了看周围,说道:“你想怎样?” “您放心,我们不会对您以及华夏的书法团队造成任何的人身伤害,这一点,我以人格保证。” “你们还有点脸吗?就是些从事书法的艺术从业者,有必要?” “是啊,确实没必要危及生命,所以我说了,请您放心。” “那你到底想怎样?”钟岳明白,现在的情况非常危急,很有可能,在某个角落,已经有江口重池的人埋伏着了,只要他们两个离开了咖啡馆,很有可能就是被无情地带走了。 江口重池说道:“古山社长有些话想对您说。” “钟岳,没想到吧?” “呵呵,是没想到。玩个书法,居然让你们玩出了无间道的即时感。真是不知道日本的书道扭曲成了什么样子了!” 古山见一笑道:“是啊,日本书道真是太扭曲,太虚伪了。这一点我非常认同!” “别在跟我扯没用的了,说吧,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让你亲手打败日本书道!” “你没病吧?”钟岳听到这荒诞的要求,这货,难道是棒子或者我们自己这边的人? 古山见一说道:“我,墨人社,古山见一,已经向日本书道的书法家们宣战了!我们要从日本历史上,抹除这一虚伪的职业,而你,将继承我的使命。” “你特么脑子有毛病吗?” “呵。你可以不答应,即便是不答应,这些华夏书法社的软蛋,我也没兴趣终结他们肮脏的性命,只不过得等到这恶心的书法沙龙结束之后,我才能将他们放了,当然,你不答应,也即将享受他们同等的待遇。” 钟岳眯缝着眼,很明显,这个古山见一,是想借他的手摧毁,或者说打击日本青年书道,只是这样做的目的在何处呢? 难道那个满身布满纹身的老头,是几十年前的好战分子?想借着这次书法再次挑起两国战争?这也完全不存在的事情啊,他自认为书法的魅力还没有大到举一国之力去捍卫尊严的地步。 “你知道你这样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的行为属于什么吗?” “钟岳,我希望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现在我是和颜悦色地邀请你出席这次的盛会,只不过交给你们华夏书法的这些软蛋,我不放心罢了,你听听。” “唔……求求你,别杀我……” “我发誓,我再也不敢挑战日本书法了。” “是我当初冒犯和失礼了,我去喝马桶水!” “……” 古山见一笑道:“看到了吧,这些人是多么怯弱和无能。他们怎能能有资格和我一起参与这次的捕猎呢?” “所以你的意思,你将我们的人软禁起来,是为了替我扫除障碍?” “你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准确地来讲,我认为他们这些人会把事情搞砸,所以我不得不寻找更合适的猎人,来帮助我打猎,毕竟准确地来讲,我已经不是书法家,是不可能再去挑战那些虚伪的人了。” “不管你这是反话还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这次青年书法交流会,本来我们就势在必得,你完全不必要自找麻烦。” “那就静候佳音了。我在这里和这些懦弱的小老鼠们吃点美食,记住,千万不要将这次愉快的捕猎搞砸,不然的话,那就真的要成为你想象中的绑架了。” 钟岳冷冷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总得让我知道吧。作为同样的猎人。” “我说了啊,墨人社,古山见一。” 电话挂断了。钟岳看着一脸焦虑,准备报警的谭咏芝,说道:“先别把事情搞复杂,不然我们都会有生命危险。” “那……那怎么办?”谭咏芝脸吓得惨白。 “我们去东京都参加交流赛。” “可……我们的行李还在酒店呢。” 咖啡馆的服务员走过来,之前还和谭咏芝用日语交流的年轻服务生忽然用一口流利地中文说道:“两位。江口先生说,行李以及相关证件,已经给二位送到车上了。” “……” 原来,他们这一下飞机,就成了别人棋盘里的棋子! “他们到底是谁啊?” “古山见一,你在日本书道中听说过这个人吗?” 谭咏芝摇了摇头,“没有。” “那墨人社呢?” “墨人社?”谭咏芝有些惊讶地反问道。 “怎么了?你了解?是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日本帮会?” 谭咏芝摇了摇头,“如果这个墨人社和书法有联系的话,我想他们很有可能就是所谓的墨人会。” “墨人会?” 谭咏芝说道:“上世纪四十年代之前,日本书道的发展,其实和我们华夏书法如出一辙,都是非常讲究师承。如果没有书道界的老师引路,根本不可能踏入到这个圈子里,哪怕你是百年难遇的天才,都不可能。” “继续。” “日本的书法家,他们和我们华夏书法家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并不靠售卖书法作品为生,他们是靠着收学生来挣钱,这样的师承关系,一直维系到了上世纪中叶。直到有一个人横空出世,搅乱了局面。” “古山见一?” 谭咏芝摇头道:“不是。是一个叫井上有一的人。那时候日本正值二战战败,整个社会都处于动荡和迷茫的时期,书法家们准备恢复之前那种旧时的师承秩序,被井上有一等人结成的墨人会给冲破了原来的秩序。当时很多日本书道的青年,都加入到了墨人会之中,他们把否定书法家、否定书坛的意志贯穿于团体名下,将日本书道推进到行为艺术的高度。你看,这些都是井上有一的作品。” 钟岳看着谭咏芝从手机里找出来的照片,作品都像是涂鸦一般,完全没有书法原本那种美感,就像是在肆意发泄。 不过比当初画廊里的那位史翔的“丑书”稍微好上一点,至少这些作品是有他自己表达的东西呈现的,而当初那发羊癫疯的史大湿,则是纯粹的哗众取宠。 “墨人会给日本书道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当时的日本书道一度都要全部转型,抛弃原本的那些临帖、文字上的东西,接轨到美术绘画之上,不过慢慢的,这阵热度过去之后,日本书道最终还是慢慢回到了正途上,开始回归古典。墨人会之后因为井上有一的逝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响了。” “听你这么一说,在结合之前我跟那老头的接触,看来这个墨人社,就是所谓的墨人会了。” “你和他们接触过?” 钟岳看了眼谭咏芝,“我们出发吧。” “这件事真的不去找警方帮助?” 钟岳看着谭咏芝有些担心的脸色,说道:“你觉得如果刚刚他要对我们下手,我们现在还有这个闲情雅致坐在这里喝完这杯咖啡?走吧。” “……” “就我们两个,是不是显得有些太人单力薄了一些?” 钟岳将行李箱拦在谭咏芝面前,“那要不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去?” “你这人……”她银牙微咬,跺了下脚,“就不能说些安慰人的话么?” “安慰人的话?我们又不是过去受欺负,我们是去欺负人啊,要什么安慰人的话?走吧。” 谭咏芝愣住了。 去欺负人? 第四零七章 东京书道馆 从千叶县到东京都的铁路特快,仅仅是一个小时。就是这么短的时间,华夏书法团的人,居然因为一个“山寨”迎接仪式,在成田市里被蒙混了将近一星期。 当然,就连钟岳也没想到,这居然是山寨的大赛官方组织,如果就这样一直被蒙混下去,要是最后墨人会和华夏书法团对垒,还赢了,那估计这次三国青年书法家交流会就会成为文化圈内的一个笑话了吧。 到了东京,这里的交通、建筑才是现代化大都市的模样,不过繁华的大都市千篇一律,除了些标志性建筑外,总感觉没有之前那种江户时代的风格老街来得有地域特色。就像是徽州的那些建筑一样,哪怕时代如何变,那种高楼大厦依旧代替不了白墙黑瓦,门楼飞檐的古典美。 “现在我可真的成了哑巴了。”钟岳可不寄希望于所有的日本人都能够像古山见一和江口重池那样,用如此流利的中文和他沟通,不过谭咏芝的那口流利的日语,还是非常棒的。 “我精通德日韩英四国语言,日常交流完全没问题,当然书法上面的介绍,只能用专业英语来阐述。” 钟岳惊讶道:“四门外语?你怎么不去当翻译?” 谭咏芝终于第一次看到钟岳会露出吃惊的表情,甩了甩秀发,笑道:“翻译?我父亲是京北的首席翻译官,你觉得我还能做到他这样的高度么?” “那你们平时吃饭都是用什么语言来交流的?” “看心情啊,有时候德语,有时候日语,反正从小他就是这么来培养我的。” “……”钟岳擦了把汗,难怪自己就算过了英语四级,这口语上还是渣渣,感情是输在起跑线上了。 书法上的交流,写得好是一方面,说得好更是关键,尤其是在国际上,为什么很多国内优秀的作家无法获得国际大奖,并非华夏的作家不如外国,有一部分因素就是翻译上的问题。华夏文字博大精深,有时候一个短短的四字成语,用在一篇小说上,言简意赅,甚至会有出乎意料的惊喜,但是翻译成英文,就会成为长长的一句累赘,这就打破了作者原本的创作美感,就让明珠蒙尘了。 所以如今很多文学作品的翻译家,他本身就是作家,这就有了互通的地方,才能翻译出优秀的作品来。 书法同样如此,感受美的眼睛虽然每个人都有,但是也不排除由于文化的诧异,对于美的阐述有所区别,所以拥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和观点,这样才能将书法的高度推广上去,就像是当今不少的潮牌,很多设计产品本身可能让人无法把握它的美感,但是正因为它已经成为了潮流,所以被人追捧,如果书法也能在国际上推广到这样一个地步,那么华夏的艺术,也就能在世界艺术之巅,熠熠生辉了! 东京都是个非常大的行政区域,细分下去,就会有市、区、町等行政单位,类似于我们的市、乡、镇等。 “台东区根岸2丁目10番4号,看样子,这次不会有错了。”谭咏芝抬头看向一丈高的建筑标识,有点隶书味道的“東京書道館”五个字俨然,看上去就像是华夏文化馆一般。 “这要搞个国际交流会,也不拉个横幅,真是一点都没有待客之道。这样是搁国内,别说横幅了,红毯都给你铺到台阶下面了。” 谭咏芝掩嘴轻笑道:“咱们都是民间团组织,你以为是国宾级别的啊。” “艺术高于一切!” “……” 钟岳和谭咏芝都是将行李事先放在了宾馆。 “对不起,两位。今日书道馆因为有国际交流赛事,不对外开放。”外边穿着西装的接待人员看到这对年轻人走上来,便拦住了钟岳他们。 谭咏芝说道:“我们是华夏书法团。” “啊?你们是华夏书法代表团?稍等。”他在对讲机里喃喃低语着。过了半响,才有七八个人从书道馆里匆匆走出来,看到钟岳和谭咏芝两个人的时候也是一愣。 “你们……” 钟岳和那位中文不是很流利,明显有日本口音的日本老头握了握手,说道:“我们是此次三国青年书法交流会的华夏代表。” “不是,就你们两个人?” 钟岳看着这些日本书法家错愕的目光,明白一贯以来,我们华夏民族都喜欢大排场,如果参加这种国际学术的大型活动,那肯定是人越多越好,给二十个名额,绝对不会去十九个,结果这次就来了两个,肯定是让他们跌破眼镜了。 “这是邀请函以及我们的参赛资料。” “好吧,二位里面请。我叫青山光彦。” 谭咏芝低声道:“居然是他!” “怎么了?” “青山光彦是全日本书道非常杰出的书法家。全日本有一个叫二十人展的高层次真容。” “二十人斩?”钟岳忽然想到了岛国老司机们污污污地开车画面,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大战一百恶汉,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可歌可泣…… 看到钟岳是那副神情,谭咏芝忽然想起之前在那条街上,也看到了这副“死样”,咬着嘴唇喃喃道:“混蛋,你想什么呢!二十人展是日本最高层次书家阵容,到如今将近快五十届了。从第一届开始到如今,他都是在这二十人之内的书法家,堪称日本书道的国宝级泰斗了。” “对了,钟先生,看你的资料,你是仇闻贞大师的徒弟?”青山光彦目露惊喜地问道。 “怎么,青山先生认识?” “我早年也参加了西岭印社,多次访华交流,对于仇先生的印学刀法,也是十分敬佩,没想到这次来的,居然是仇老的高徒。” “您过奖了。中日书法,源远流长,自古就是一脉相承,互相促进借鉴,也是我们书法人应该做的。” 青山光彦笑道:“近十几年,我很少关注华夏书法,主要是你们的书法家早就没有当年的那种创新拓展的书法精神,而我们日本书道越发朝气蓬勃,富有魅力,长此以往,将来书法事业的中心,还得靠我们大和民族来传承和发扬下去。” “青山先生这是数典忘祖的想法,很危险。” 跟随青山光彦的一干日本人都以为钟岳和青山光彦相谈甚欢,也就没有请翻译,就连青山光彦本人,就没能理解数典忘祖这个成语的意思,也是微笑相对。 “数典忘祖,这词要不要翻?” 钟岳微笑着看着青山光彦已经走到一处展台的背影,喃喃道:“这句,将来再翻。” 第四零八章 诗帖引发的舌战 “钟先生也算是故友之后,过来看看,这位是我们东京书道馆的创始人,中村不折先生临写的颜帖。” 钟岳走过去,看着玻璃罩内的拓片,由于年代比较近,这拓片的保存还是十分完好的,上面的字迹也比较清晰。 《送裴将军诗帖》,这幅作品上的字体非常奇怪,并不是颜真卿那种雄秀端庄的风格,而是楷书、行书以及草书三种书体相互结合,字体大小、长短、肥瘦、斜正变化多端,间杂隶书笔法,一幅非常奇怪的作品。如果是放在其他地方,字画鉴定的专家肯定会贻笑大方,这简直就是某个拙劣的作假之人臆造出来的作品。 但是这幅《送裴将军诗帖》的考证并非是起源于日本,他们也没这个资格,早在宋朝的时候,这幅传说是颜真卿真迹的《送裴将军诗帖》在宋朝时候就有文人考证过,一直到明清时候,都有历代书法大家反复考证以及鉴赏。 如今不少博物馆内,都有与此贴有关的纸本以及碑石。 大凡名人书帖,都有好多流传于世的版本,就像当中钟岳临摹的《灵飞经》,版本就不下六七种,这《送裴将军诗帖的版本》也是有不少。这个叫做中村不折的日本书法家呢,临摹的只能说很差劲,根本没有把握到书法流传千年来,到底什么才是骨子里亘古不变的东西,不过看在日本友人如此谦虚好学的份上,钟岳自然不会直接开口批评一个死了的书法家如何如何,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做评价。 “这位中村先生的临颜作品太差了。” 一句苍老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钟岳一愣,心说:死者为大,他都没好意思批评几句,居然还有人在日本的书道馆里先吐槽起来了?难道是古山见一那老大哥过来砸场了? 然而他们循声望去,看到带头那老者穿着类似于道袍的外套,顿时知道是谁了。 这绝对是老棒子无疑了。 中国人如今除了佛、道上的人员穿类似的袍子,基本已经没有以此为常服的人了,又也是少数,而这个梳着发髻,看上去就像是那个道观里来的道士,穿着的外套明显就是从我们传统衣服上改良而得的。 “是金膺烈。韩国书坛巨匠,没想到他们居然来了这么多有名望的人物。” 钟岳眉头一挑,心里暗道:有名望?看这些国际友人的书法,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了,所谓的巨匠,在国内估计连个市书协都混不上去,更别提参加国展和兰亭杯了。 青山光彦明显是认识这个桀骜不驯的韩国老头,皱眉道:“金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 金膺烈站在那块被玻璃笼罩的拓片前,摇头叹气,一副语重心长地对着身后的一干年轻人说着什么。 钟岳听着老头用韩语叽里咕噜地说着,便问谭咏芝,“这老头说的是什么玩意儿?” “日本人一点也不了解古代中国的书法经典,比较注重自我表现,你们看看这写的都是什么?上面的隶书和颜体字是那么的差,不符合法度,就像你们的后辈们一样,但是这不代表你们就可以沾沾自喜了,你们还是不够努力,没有达到非常超然的水平。” 钟岳这边有谭咏芝翻译,青山光彦那里自然也有人给他翻译,听着这一点都不留情面的金老头如今指点后辈,钟岳都要憋不住笑出声来了。 金大爷,这里是日本书道馆啊,不是腌泡菜的地方,您这就不怕有来无回吗? “金先生,您的这些话,我觉得十分无礼。” 还在教训后辈的金膺烈被打断了训话,侧目望过来,“我说的有错吗?” “我们日本的书道,就是在追求本民族的特色,书法当然需要展现自我,而你刚才的这番言论,我很怀疑,你是在帮着中国人说话,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中国籍的书法家。” 金膺烈看上去须发皆白,加上长发用发髻扎着,就是个道观里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不,你错了。我们大韩民族的书法,同样有自己本国特色,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们确实是从学习华夏的书法开始的,但是你们走了歪路,而我们学到了法度和书法最精髓的笔法,所以我们的书法,才是如今世界一流的!” “不,书法怎么能是以法度和笔法为准绳呢,当然是表现自我为核心了,金先生你这话错了。” “我没错。” 两个老头在大厅前开始争论起来。钟岳都不用听谭咏芝的翻译就知道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了,全然不是像国内书法沙龙那样,大家你捧我我抬你一手那么和气生财,这就开始杠上了? 只不过在钟岳看来,这两个国家的书法,都走向了极端。书法若是单纯注重表现自我,像史翔那种丑书作品一样,那其实和绘画无二,倒不如像井上有一那样来得诚实一些,直接说这不是书法,是墨作或者说是行为艺术,那完全没问题。 当初钟岳也和曹丹青谈过,如果那位史大湿在搞行为艺术,那么他全衣果着,浑身蘸着墨水,拿他身体搞艺术,他都不会去当面指责,行为艺术嘛,只要你不违反法律,不影响市容,你爱咋搞咋搞,但你非说是书法,这不是找抽么? “中国书法家呢?让中国书法家来评评理!” 青山光彦也争吵得面红耳赤,转过头来,说道:“对,钟先生,你给评评理。” 金膺烈皱眉,看着钟岳,在身后张望了一下,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 “他说什么呢?” “他说……中国书法家难道都不敢来比试了吗?我的老朋友启工力老先生呢?他这样一个小辈懂什么?” 本来钟岳是不想插一脚的,但是听完谭咏芝翻译的内容,顿时觉得这泡菜国的小老头,矮矮小小一米六,口气挺狂,看来不是痴迷华夏书法,摆明了是觉得自己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了啊。 “你告诉他,启工力老先生已经作古,至于我这位来自华夏的后辈足够对付大韩民国所有书艺家了。” 谭咏芝:“……” 这是舌战三国? 第四零九章 无知的歪果仁 谭咏芝这回用英语翻译的。 钟岳大致也能听出是这么个意思,当然就是抓关键词了,比如chese、比如died这些词汇。然而金膺烈听完之后,反而没有那种暴跳如雷,气急败坏的样子,反而看了眼钟岳,转身离去了。 青山光彦也是觉得在这样的场合,再吵下去直降身份,叹气道:“中庸的中华民族。” “你翻译的是什么?”钟岳皱眉,看着离去的双方,有些疑惑地转过身问道。 谭咏芝抿了抿嘴,弱弱地说道:“我……照你的话翻译的啊。” “谭同学,请你正视我的眼睛!” “……”谭咏芝小手纠结着衣袂,将头扭了过去。 在钟岳“淫威”逼迫下,谭咏芝终于招架不住了,说道:“好嘛。我就是觉得你的话容易将矛头转向我们这里,咱们才两个人啊,所以……所以我翻译成了你们二位说得都有道理。” “……” 钟岳气得翻白眼,这……难怪青山光彦会骂他中庸,感情自己原本怼金膺烈的话,经过谭咏芝这么一翻译,成了一句万金油! “你父亲难道没有告诉你,身为一个翻译家,尊重和坚守原意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吗!” 被钟岳这么一吼,原本就有些怯场的谭咏芝眼睛瞪着,哭唧唧的样子,即将要爆发了。 钟岳确实很气啊,这金膺烈很明显是在指桑骂槐。如果在国际上,日本书道看不起华夏书法的故步自封,韩国书艺看不起日本书道的毫无法度,而我们华夏书法,却是一盘散沙,完全没有那种足以平起平坐的泰斗级的人物,还有不少哗众取宠的人甚至去学墨人会那样的方式,企图在这已经是千疮百孔的书法圈里捞取一杯羹。 钟岳这次来,自然是要有所作为,然而被认为是腐朽和中庸,当然是将气发泄在了谭咏芝身上。 “他们是国际书协的,你得罪了他们,交流会怎么办?我也是为了你考虑啊!” 看着谭咏芝梨花带雨的模样,钟岳还想说他用不着这么委曲求全,但是已经有丰富经验的他明白,这时候再这么说,估计哭得更厉害了。 “下次不许这样了,记住,我们就是来欺负人的!” 谭咏芝看着钟岳那副神情,不知怎的,眼泪汪汪地更加止不住了。 “……” 莫非是个受虐狂? …… 不得不说,这书道馆里藏品还是有不少的。本来以为华夏书法代表团这次会捧场,来些重量级的人物,结果居然来了两个参赛的年轻人,瞬间没了招待的兴致,又被金膺烈这么一怼,更是不再露面了。在日本书道,他早已经是一个神话级别的人物了,根本不需要再做什么多的衬托,如今他想做的,就是如何将日本书道提升到国际艺术平台上,这才是这次交流会的尝试性迈步。 钟岳带着谭咏芝在书道馆里逛着,这谭咏芝眼睛红红的样子,周围的人总以为是钟岳欺负她了,露出一副鄙视的样子。 “你别擦眼泪了,都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难道不是么?” 钟岳指着这展台里的作品,说道:“小野道风,这才是日本书道的典范。 在书道馆,钟岳和谭咏芝逛了一圈,除了少数华夏古代书家的真迹、拓片之外,大多数的书法作品展示还是日本的书法家,不少日本书法家完全偏离了书法精髓的东西,虽然他们有艺术的成分,但是至少钟岳觉得不怎么样,不过这位日本平安中期的书法家小野道风确实得到了书法的精髓。 “这位小野道风,在日本书坛的地位,相当于初唐四家的高度。三迹之一的野迹便是指他的墨宝。不过他的作品流传于世的非常多,将近十万幅。” “十万……额,真是高产选手啊。” 十万幅,幸好他是日本书法家,不靠卖字画为生,若是在华夏,如果一个书法家的作品流世之作达到十万这个数字,那么十万一市尺,可能就是他巅峰作品的价值了。能够一生产出十几万幅作品,这个日本籍的书法家也算是痴迷书道,刻苦勤奋的好骚年了。 并不是说小野道风的书法艺术价值含量低,这同样涉及到经济学。假使王羲之的作品,全中国人手一幅,那么上拍卖行,拍价也就那么回事了。 “他的书法没有像中村二不折那些人那样受到唐楷的影响,书法上保留了晋人的二折笔法,水平还是很高的,颇具晋韵。” 谭咏芝看着钟岳,话题被转移了,之前的委屈也就忘记了,“你研究过他?” “没有啊。” “那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会看么?” 谭咏芝更加惊讶了,“你能从一个人书法上看出他的书法轨迹?” 所谓看一个人的书法轨迹,就是通过一幅作品,看出这个人之前学习过谁的书法,字体风格有那些,这样的判断需要鉴赏者本身书法功底深厚,当然如果这人的书法风格非常明显,那么也就另外一说了。 “这很简单啊。这小野道风,明显直接是师法二王。” 谭咏芝对于日本书道的文化非常了解,她不光是对日本,包括韩国的书艺都很了解,这些都是书法教育的必修课,“那个时代,以唐风文化为主流的社会环境也毫不例外地左右了日本书法的发展状态,‘二王’书风成为了整个平安前期书法史的主流,由此推动了日本书法史上第一个书法高潮的形成。空海、橘逸势、嵯峨天皇等书法家便成为了这个唐风书法集大成时代的核心人物,被后世史家称为‘平安三笔’,而小野道风等人继平安三笔后又一高潮。日本书法家称之为书法本土化。” 钟岳摇头道:“本土化归本土化,但是他们没有学到书法的精髓。你看这些小野道风的作品,他的用墨浓淡非常奇怪。” “确实不自然。” “这就是他们不懂我们华夏书法在艺术上到底追求的是什么了。他的这些枯笔,几乎都是以墨的浓淡作为控制,认为它到这个地方,按照书帖上的墨迹应该是淡的,就拼命去调整墨的浓枯,殊不知画蛇添足。 我们华夏的书法,一直在展现自我,只是我们的展现非常细微,这些枯笔、掠笔以及字体构架上的松动,互相呼应,都是书家内心的艺术突破,而这些日本书法家,他们学到了一些皮毛,就觉得华夏书法家故步自封,毫无突破,只是坐井观天而已。” “那你的意思,如今书坛什么毛病都没有?”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书法圈也是个小江湖,也分三六九等,你要所有人都有我说的这些觉悟,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日本书道星火相传,也没见诸如小野道风之流的人才如雨后春笋的冒出来啊,倒是出了几个井上有一之类的奇葩。” “小野道风,比之南朝智永,盛唐怀素亦或北宋米芾,还是望其项背的。” 钟岳侧过头,笑道:“所以我跟你说,咱们是来欺负他们的啊。古人比古人,咱不输,破船还有三斤钉,我这三斤钉,自然是要敲打敲打这些自以为将华夏书法已踩在脚下的老帮菜了!” 谭咏芝:“……” 这人,真的很皮。 第四一零章 这时候应该装傻 有书友说这几天灌水严重,存在长篇累牍的介绍,三川反思,所以四千字大章敬上。 其实并不是三川不知道有些介绍性的东西不讨好,在设置上,三川大可以将之前那个古山见一当成日本书道的boss,然后直接挫败他,但是远赴岛国,打个麻瓜,这是书友想看的么?三川想将整个日本的书道,不说完整的,就是着重的介绍一下,比如类似的墨人会,比如小野道风、井上有一这些在日本书法史上有代表性的人物。当文化交流的时候,往往并不是说碾压,更多的是从别的民族书法文化里,得到些我们值得反思和吸取的东西。 至少如今一些丑书以及光怪陆离的书法作品,他们的起源就是从日本书道上而来。现在是个包容的时代,更多现代书法被接受和认可,然而日本书道已经在回归经典,而我们呢?是否还要在别人摒弃的这条老路上砥砺前行下去? 这些,我想是文化类方向作者应尽的责任,而不是一味的追求爽点。 《山沟书画家》,三川文化类方向的书作只会写这一本,也只能写这一本!当然三川会尽量调整好状态和质量,希望能再接再厉吧,谢谢大家。 最后,初五迎财神,祝大家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三川拜上。 第四一一章 我等着那一天! “你知道现在国内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你?”蒋伯衡严肃地看着钟岳。 “知道。” “既然你想挑起重任,那么你就应该明白需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钟岳点头道:“我明白。” 方才一连说了好几个不知道的钟岳,现在又成了个明白了,满口应允的样子,让蒋伯衡好生头疼。 陈庭之皱眉问道:“伯衡,怎么回事?他是水准不够吗?”陈庭之如今长年寓居国外,自然不是非常清楚国内如今发生了什么,对于年轻书法家,更是没有多少关注。 蒋伯衡压了压陈庭之的手肘,“说来话长,庭之,等会儿再和你说。我想,参赛之人,我们得另外选派了。” “这……来不及了啊。” “他真的不行。” “他可以!” 两个老头看向钟岳身后一直不吭声的谭咏芝,从那倔强的大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信任。 “什么?” 谭咏芝捏着小拳头,抿了抿嘴,“我说,钟岳他可以的!请两位老师给我们这次的机会!” “不是,伯衡。我糊涂了。他们本来不就是参赛的选手吗,为什么你说他们不行?不行,那之前又为什么派过来?” 蒋伯衡看着钟岳,说道:“他……自己说,没有拿出堪比黄酒帖的作品前搁笔不书的。我想人无信不立,钟岳,你要达到更高的程度,就应该有自己的态度和毅力!” “是的。” “所以我想未来五年亦或是十年里,你要沉得下心来,洗尽铅华,期待你将来鱼跃龙门的惊世之作。在那之前……” “所以我决定参赛。” 蒋伯衡倒吸一口冷气,“这么短时间……” 钟岳手指了指身后,“您认为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陈庭之也是这个意思,死马当活马医呗,这要是连个参赛的人都没有,这弥天笑话,真的,他这个轮值会长都脸面无存了。 “我宁可此赛无人,也不想你折戟东京都!” 谭咏芝看着蒋伯衡有些怒意的眼神,掩嘴惊讶地看着。 钟岳封笔与提笔,难道真的就这么关键吗? “蒋老勿躁,一切交给我。”钟岳拍了下蒋伯衡的肩,当初沪上知遇之恩,虽然仅仅通过云徽的电话,但是钟岳明白,单凭那个电话,就能看得出,蒋伯衡高风亮节的一面,至少他可以对钟岳漆书自愧不如的谦虚,就能够证明。 听到钟岳说的话,那种从容和自信,蒋伯衡有一种茫然和不知所措,更可怕的是,他居然有点相信了! 陈庭之说道:“伯衡,这就是你一直说的,华夏书坛的希望?” “不,他不是华夏书坛的希望。” “那是谁?” “他是华夏书坛的未来。”蒋伯衡坚信地说道。 “……” …… …… 书法沙龙,在日本属于非常流行的活动。日本对于书法的重视程度,让这个国度将近四分之一的人口正在从事着这项艺术,这在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化国度内,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钟岳既不崇洋媚外,也非抱残守缺,但他坚信的一点,那就是未来两个民族的强弱,不是在物质上较量,正是文化! 这一战,即便古山见一没有让他挫败日本书道,他都必须这么做。 下午书法沙龙即将开始,青山光彦便笑容满面地告诉在展厅内交流的陈庭之。 “陈会长,这是最近统计的数据,根据统计,我们大和民族从事或者爱好书法的人数达到了三千万,能举办个展、出作品集的人,全日本大约有100万之多,这真是让人欣喜的数据,我想将来,离全民皆爱书法,会书法的时代,很近了。” 陈庭之面色一凝,旋即微笑,伸出手和青山光彦握了握,“这真是个让人欣慰的数据,值得各国所有书法家骄傲和学习。” “我想,这个数字离华夏书法从业者的数目也不远了,是吧?” 陈庭之脸上笑容更加僵硬了,他是华人,流的是炎黄子孙的血脉,当听到青山光彦这句话的时候,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我想……近十几年我都住在海外,这个,我真没法回答您。” “虽然没统计,但是我们华夏四五千万的书法基数还是有的,至于书法家嘛,这个数字……额,不好说。”一旁在国际书协任职的张广才回答道。 青山光彦听完一旁人的翻译,笑了笑,“也是,毕竟你们人口是我们的十倍呢。好了,我先去准备了,大家也赶快过来吧。” “好。” 陈庭之是真的被这句话刺激了,脸上笑容尽失。 泱泱大国的艺术大统,居然被一岛国比下去了,这究竟是书法这么艺术活该断绝,还真的是他们这些书法人的无能? “这日本人真是傲慢,一百万书法家?随便划拉两笔也叫作书法?真要抠细节,估计他们能挑出个一万书法家来,那就是件困难的事情。” “那敢问这位老先生,按照您抠细节的说法,以及人口比例,能在我们华夏找出十万合格的书法家来吗?” “这……应该没问题的吧。” 钟岳笑道:“但愿您这句话能够如同刚刚青山先生那样说得自信而从容。” “钟岳。” “嗯?” “你能让这个数字便到一百万吗?”陈庭之走到钟岳面前。 钟岳拎着皮匣,看着这位鬓发斑白的老头,说道:“抱歉,我不能。” 一旁几个老头轻笑着。 看来这个家伙也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的。 “欸……去准备吧。” 钟岳看着老迈的背影,捏着皮匣的把手,说道:“但是我能让那个三千万变成四千万,五千万……甚至一个亿,十亿!” “你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你凭什么?” 陈庭之脚步顿住了,不知怎的,忽然留下老泪来,模糊地看着远处的阳光。 “那一天,我可能看不到了。我的墓选在米国华盛顿,在壬丘只有一口衣冠冢,如果真到了那一天,钟岳,我让我的子孙,带我回来,让我笑着长眠于华夏!我等着那一天!” 第四一二章 我为改命来 一张长桌铺成开来,回形的场地安排,围绕着展厅内中央那四面楞方的展柜。 这个展柜里,也是整个东京书道馆最出名的四幅作品盛放地点了——《淳化阁帖》夹雪本、中村不折斗方作品、小野道风精品扇面以及一幅颜真卿真迹《自书告身》。 钟岳站在展台前,系统早已经垂涎欲滴地提醒了好几遍了。一般的作品,哪怕是近代大师级精品,系统都没提示收录,当初那幅李可染的巨制,都没有要吃掉的意思,在现实里,钟岳只记得那块汉三老石碑,有过类似的触发情况。这种要吞旷世之作的胃口,气得钟岳简直想哭。 一两万百他舍得,这动不动就要一两千万甚至上亿的宝贝书作,这就过分了!除非钟岳真的是豁出去老命站在这里直接收录了这幅颜真卿的真迹书作。 他忽然想起来,在大乾,当初中秋书颂的时候,还结识了一个小胖子,似乎就叫颜真卿!心里暗道:哥哥这大胃王系统就靠小颜胖你了…… “钟岳,题目出来了。” 钟岳正在研磨,这款墨,他是昨夜赶制的,墨的味道很特殊,表面古朴无华,研磨无声,安静地像边上沏好的茶。 谭咏芝拿着题目小跑了过来,将信封递到钟岳面前。 “这是创作细则。” 钟岳帮谭咏芝倒了杯茶,说道:“跑这么急干什么?” “你快看看吧。” 钟岳打开信封,将里面的纸打开来:命运(??)(運命) 是什么? 钟岳说道:“命运。” “那我该准备点什么吗?之后介绍作品的时候,我该注意点什么?” 钟岳看着谭咏芝的眼睛,说道:“那是你决定的,我负责完成作品,呈现给你什么感受,你就讲什么。” “毫无顾虑的?” “是的,毫无顾虑。” 谭咏芝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你相信我。” “过去休息会儿吧,我需要构思一下。” “好。” 钟岳将创作细则放在一边,已经到了他这个境界,再像之前参赛那样,在作品内容上筛选或者字体上做抉择,其实就落于下乘了,最好的书法便是笔随心意。 一列望过去,虽然沙龙的长桌便都放着椅子,亚麻色的软垫,椅背是上了清漆抛光之后的高档木料手工所制,这样一把匠心独具的椅子,价格就无法用成本几何来算了,它可以是无价之宝。 钟岳静坐下来,拿起边上的茶杯,慢慢喝起来。 遥对着望过去,正好是那幅闻名遐迩的颜真卿《自书告身》。 纸色泛黄,仍存于世,然而人却已成枯骨。 命运,这个主题太过沉重了。 这一年,颜鲁公已是七十二岁高龄。 这一年,其书法已达炉火纯青之境界。 这一年,他书写了《颜氏家庙碑》、《自书告身》等惊世之作,为后世所珍重。 然而这些命运的轨迹,颜鲁公在世之时又岂能料到? 香茗缭绕,钟岳依旧没有动笔的意思。这点感慨,不值得他懂笔墨,来写点东西。一来颜鲁公看不见,也毋须悼念;二来命运这种东西,写在纸上,那得是有分量,不然就是无病呻吟的劣作。 边上这只小茶壶上装着日本的煎茶,其实就是泡好的绿茶,带少许涩味,茶香清爽,回甘悠长。钟岳又倒了一杯,这一壶茶,是他特地找青山光彦要的。 周围人都若有若无地扫过这个像晒太阳老大爷似的茶师傅,摇头叹气着,这次华夏派来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人少就算了,还这么装逼? 书法沙龙,一些国际书协的书法家,此次担任评审之人,也参与到了其中,纷纷挥斥泼墨,千岛右奔的书法,素来以深度见长。这次他的作品,就是单单一个“運”字,却将命字巧妙地藏在了这个運字之中。 合体字,这也是汉字书法文化之中的一种特色。 整幅作品笔墨飞扬,枯瘦中有一种不屈的刚强,是一种不向命运妥协,要将命运杂糅成一团废纸的气魄。 无论从书法本身的形式,也是构思立意上,这幅作品一出,顿时让周围几个华夏书法家有些汗颜了。 他们都还在用那千古不变的形式,写着“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命运常在给你带来幸福的同时给你带来不幸。” “得之我命,失之我幸。” 等等,这些留于形式的内容,若是书法上有建树,自然没问题,问题就是书法本身欠些味道。那就是俗上添俗了点,千岛右奔讪讪一笑,并未和身边几个华夏书法家有过多的交流。 钟岳还在喝着茶,这小小的釉下彩提壶,被他拎起过好几次,茶从烫喝到温凉。 “这个华夏小子在干什么?” “这是在酝酿情感吗?” “我看这明显是胆怯,不敢下笔了。他们华夏书法团,就下场了一个,你觉得面对我们大韩这么多高等生,他还敢比么?” “哈哈哈……” 蒋伯衡放下笔,他在离钟岳五米远的位置,看到钟岳越是淡定的样子,他越不淡定了。钟岳没有落笔的意思他才是最担心的。 “干嘛去?” “我去劝劝,真不行,就让他放弃吧。” 陈庭之看了眼蒋伯衡。 啪。 蒋伯衡手搭在陈庭之的手背上,“这孩子轴,他如果没把握,是不会动笔的。我担心他心理崩溃,这是他自己给自己造的孽。” “再看看吧,等快结束了,我和你一道过去劝劝。” “欸,好吧。” 其实在钟岳心里,那道坎,早就跨过去了。现在的他,犹如坐在一汪平湖之前,望着自己的内心,在探索着值得他动笔回味,亦或者需要留下写东西的瞬间。 茶喝尽了。 回甘。 喝过绿茶的人都体会过那种唇齿间略略有些涩牙的感觉,又不同于那种青柿涩口的难受,舌头一卷,回味无穷。 “华夏小子,回去吧?” 钟岳看了眼金膺烈,喃喃地说道:“我来干嘛的?” “o?(什么)”金膺烈满脸疑惑地看着钟岳。 钟岳回过神来,遥想那夜问佛,脱口而出,呢喃自语:“我替人改命来了。” 他看着桌上的宣纸,忽然站了起来。 不少人都朝他这里望过来。 “我是来替人改命的啊……”他喃喃自语着,手中的笔在墨碟之上轻轻点着,犹如跳着华尔兹的精灵,毫尖只是轻触墨面,却丝毫不拖泥带水…… 第四一三章 回来吧,番薯烤好了 名古屋樱花节今年的花期,约莫是在三月二十七日开始,也就是三日前。昨日还是花骨较多,一夜暖风吹过,盛花满树,早花败谢,更添一丝唯美。 艳阳高照下,古屋城这座五层飞檐建筑在樱花围绕下,如梦如幻。来名古屋不看古屋城,就像到京北不去天安门一样,绝对是必来之地。 德川家族世袭的巨堡,如今成了游客纷至沓来的名胜。樱花的花期很短,这两天,游客更加多了。日本有句俳句说道:“婆娑红尘苦,樱花自绽放。” 大和民族的文化里,总是带着点灰的色彩,这与华夏民族喜欢红色的喜庆大相径庭。樱花开的时候,也就是落花的时候。红尘滚滚,在这些樱花树眼里,红尘皆是过客,你来,我在这;你不来,我自开。 旅人走在那条通往古屋城的小道上,樱花寂静而华美地凋零,满足了他们对于美的一切感知和认可——所谓的“死灭”,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的。这样的意识,从他们的文学、歌谣还是书画里,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知何时, 一首古曲悠然响起。 这是一首很老很老的曲子了,细细站在游廊边上倚栏倾听,才觉知可能在江户时代就已经广为传唱的民谣——樱花歌。 桜桜 野山も里も 见渡す限り 霞か云か 朝日に匂ふ 桜桜 花ざかり 不少人被这熟悉的旋律给吸引了过来,驻足在小木屋前,欣赏着着这首儿时的记忆,甚至还有人小声地附和浅唱: sa ku ra sa ku ra ya yo i no so ra wa i wa ta su ka gi ri ka su i ka ku o ka ni o i zo i zu ru i za ya i za ya i ni yu ka n 古琴的声音很特殊,很质朴,它无法达到清丽的音色,然而是那样的空灵,那样的孤注一掷,就好像这樱花一般,无论怒放还是凋零,都是那么美。远处的名古屋城,更加遥远了…… 古城。 樱花。 琴曲。 不少饱经风霜的老人,依偎在游廊的柱子上,闭目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或许只有闭上眼睛,靠着勾起的听觉回忆,他们才能想起儿时那块鲷鱼烧。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弹曲,但是用古琴能够把曲子弹得如此扣人心弦,余音绕梁的,一定是个音乐大师。 琴音落。 抚在琴弦上的玉指一顿,抬头看向那绿瓦高楼,窗外的樱花般飘进来,落在琴木上。瞳眸灵动,看着窗外的一幕。 “真的很美啊……” 她抱起了古琴,从一旁的后巷走了出去,口中小声哼哼着: 桃花啊 桃花啊 阳春三月晴空下 一望无际桃花哟 花如云海似彩霞 芬芳无比美如画 快来吧 快来吧 快来看桃花 …… …… 钟岳手中的笔,还悬着。他想起那天晚上坐在父亲手造的长椅上。 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盯着光秃秃的枝桠,幻想着阳春三月时节,那桃花开满山的样子,如今时间正好,可是人呢? 再过半月,可能就得去山上看了。 那悬着的笔尖凌空兀立着,就像是一柄锋刃,准备随时蓄力出击。 开花了…… 一点墨桃落在纸上。 国画之中,画梅用墨色较多,而画桃,一般不用墨色,多上粉彩。这纸上落下的桃瓣,一旁的金膺烈看不到,走来的蒋伯衡看不到,这静止的天地间,唯独钟岳一人看得到。 墨色渐渐浓了,铺成的石子路,一直延伸到了书道馆尽头,四周的桃林,无所顾忌一般,长在桌上,长在人上,长在……垃圾桶上。 钟岳眼睛盯着远处,沉默了很久,一旁的篝火堆已经熄灭,袅袅地升起炊烟。 他依旧等着,任凭墨桃落在纸上,落在肩上,落在……心上。 “他在看什么?” 蒋伯衡停下脚步,也是顺着钟岳的目光朝那边看去。 “难道是在借鉴颜真卿的《自书告身》?这会儿再借鉴,是不是有些晚了?还是说在寻找灵感?” 不少人的作品陆陆续续完成了。 自从韩朝去汉字化一来,原本自我感觉良好的法度也好,笔法也好,在那些符号韩文里,成了笑话,尤其是很多以华夏碑学文化入手的书法家,在这些横竖圆圈相差无几的符号中,再如何演变,都仿佛事倍功半,金膺烈等一些老书法家,还是用汉字来书作,然而一旦这个国家的文字和书法分离,那么也就意味着书法的意义消失了。 与其如此,不如大和民族来得索性,承认他们的文字包含着华夏的文化。 人呢…… 我在等你啊。 钟岳看着这片墨与物交汇的空间,他在找寻着那个弹琴的姑娘。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人呢…… 时间好像静止了。钟岳看着满天的墨点,刹那间,墨桃又化作凌厉地笔划。 三瓣两瓣折叠,如银勾。 老树枝桠,似悬针。 一切在钟岳眼中,书即画,画即书。 你不来, 只能我去找你了。 笔毫触及纸面。 这张纸,来自日本名古屋一家两百年老店。他们时代造纸,祖祖辈辈都造纸。 笔尖落下,整个墨世界被扭曲着吸入到笔中。 钟岳手腕平稳,悬腕而书,早已不似最初那样手抖了。笔划婉转,犹如九曲银河。 日本书法家认为法度是禁锢书法自由的罪魁祸首,然而他们不知道,法度一旦成为自己的法度,那么自己就成了主宰,至于自由,那都是顺其自然。 “命运这种东西,生来就是要被踏足于脚下。回来吧,番薯烤好了,我在等你。” 如果字会说话,那么钟岳落在纸上的这段文字,则像是在耳语,那种声音磁性、温柔,像是重力的吸引,每分每秒都想向他靠近,但又有种禁欲系的崇拜,想要伸出手来交给他。 “这是文字吗?”金膺烈木楞地看着这幅作品,眼睛久久无法挪开。 去汉化他是坚决反对的,因为华夏的文字有血有肉,然而那堆符号,就像是阿拉伯字母那样,了无生机。 他分明看到了这张作品的厚度。 第414章 掷千金【第二更】 桃。 在日语体系里就是桃花的意思,发音大致就是oo,若是桃子,那就是ooko。 当然,要是樱桃的话,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不像是汉字一样,在前面加一个字这么简单。樱桃小丸子,用日文写,那就是——ちびまる子ちゃん,和桃这个舶来字就完全没关系了。 抱着琴的姑娘叫桃子,她站在樱花树下。 带着头巾的阿婆笑着看向走过来的桃子。 “ooko,尝尝欧巴桑做的樱花玄饼。” 用白凉粉做的玄饼,犹如一个水晶球,里面的那朵樱花,绚丽地绽放着。 日本阿婆那张憨态可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很好吃的。欧巴桑给你倒点黄豆粉。” “别。”桃子拿起棕榈叶垫着的樱花玄饼,怕黄豆粉弄脏了美丽的玄饼,满是憧憬地看着,“欧巴桑,你之前说,每一个玄饼里都住着一个梦幻精灵,我能向他许愿吗?” “当然,我家ooko想要什么啊,都可以向他说呢。”欧巴桑年轻时候一定是个卡哇伊的妹子,声音很是甜美。 桃子盯着水晶球,闭上了眼睛,过了半响,才说道:“欧巴桑,我想吃番薯。” 番薯这个发音,桃子不知道,是用中文说的。 “番薯?” 桃子点点头。 日本阿婆不知道桃子说的是什么东西,从口袋里将便利贴递给桃子,微笑地指了指。 她刚刚认识这个姑娘的时候,两人就是用这样的方式交流沟通的。找懂中文的邻居翻译过来,然后欧巴桑再说给桃子听。 桃子在便利贴上写下番薯,又一顿,将它划去了。 “算了。”桃子拿着玄饼,用食指轻轻触碰着那光亮的凉粉皮,心里不知道再想什么。 日本阿婆看着桃子这幅表情,嘿嘿笑着,“我家桃子是有心上人了。” “欧巴桑你不要乱说……我没有!” “是哪家小子,野比家经常趴在栏杆上听你弹琴的那个大熊?” “不是啦……” “那就是有别人呐。去,把你许了愿望的玄饼送给心上的那个人。” 桃子脸色一红,红得如盛开的樱花,“不够能呢……” …… …… 展馆里不少人围聚在钟岳的这幅作品之前,看着刚刚完成的书法作品。 “为什么,这幅作品明明没有任何特殊的笔法,但是却让我看到了很多东西。” “你看到了什么?” “又说不上来。怎么回事,见了鬼了。”不少日本青年揉着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钟岳的作品。 他们学习的日本书道里,会批判性地看待华夏书法的法度,然而这一刻,又仿佛感受到了法度在这个年轻人笔下,变得有了生机。 钟岳继续等着,不过他不是再等人,而是再等着纸上的墨迹风干,等那朱红色的印泥吃纸吸干水分。 金膺烈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个华夏小子的书法造诣,居然到了这个水平了! 这是他见过最具色彩的现代作品了! “你……钟岳阁下,这幅作品……”青山光彦盯着这幅作品,他一直认为,如今华夏的书坛早已经不值得被关注和学习了,因为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学习的,但是看到这幅作品的时候,他的心弦还是被触动了。 差的作品毛病万千,好的作品,它的好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深入人心,那就是好! 钟岳感觉纸上的墨迹应该干了,用一旁没有写过的宣纸按了按,慢慢地将作品卷起来,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说道:“谁帮我拍个照片?” “啊?” “对不起,我得带走它。” “不行,按照大赛规定,所有参赛作品都需要上交。”青山光彦一板一眼地说道,“而且我很费解,到底有什么大的问题,你必须要带走你的作品。” “能在晚上之前还给我吗?” “这怕是不行,需要挂展一个月,我们会征集全日本书法爱好者,给出一个评分系数。” 钟岳看着青山光彦热忱的样子,“那不行,我有急用。” 陈庭之和蒋伯衡走上前来,看着这幅作品,激动地双手都在发颤,这小子,真是太有才华了! 如果之前那幅《黄酒帖》的书法艺术高度在接近一线大师的水准,那么这幅作品的水准,完全就是一线大师的水准,不,是巅峰水准!就连陈庭之,都不敢说近些年来的作品里有如此佳作,书法创作的灵感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你……你有什么急事就先去吧,这里我们来就好。” 钟岳准备卷起作品。 “欸,作品要参评……” “陈老,我有急用。”钟岳坚持道。 “不留下作品,无法参加评选的。”青山光彦虽然很喜欢这幅作品,但是按照规定,该怎样就怎样,这些规则不能改变。 钟岳手里动作没停,转头看着已经拍摄完毕的谭咏芝,“剩下的交给你了,我要去办一件事。” “哦……”谭咏芝眼睛里满是嫉妒和羡慕。 那个女孩,真幸福。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钟岳攥着书作,拎着皮匣,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东京书道馆。 “喂。” “岳哥,什么事啊?” “现在一点漆流动资金能动用多少?” “动用?你要用钱吗?” 钟岳看了眼天空,说道:“是的,很急。” “用钱找我啊,你要多少?岳哥,你不会在日本赌钱,输得裤衩子都没了吧?哈哈。” “我也不知道要多少……” 欧阳明啧啧着嘴,说道:“小意思。几百万完全不在话下,哥们屁本事没有,所以钱都存银行了,从小到大,压岁钱都要压出霉了。转账还是……” “帮我买下全日本。”钟岳停顿了片刻。 “噗,咳咳……你……说什么?” 钟岳只是在思考问题,“帮我买下全日本各大标志建筑的led广告位,以及报纸还有电台的广告版面。” “……” 钟岳说道:“钱不够,你先想想办法垫上,我会还给你的,放心。” “不是,岳哥,这不是光钱能解决的问题。资金方面我可以找老爷子或者二伯,有你这棵摇财树,借个千把万的没问题,关键有些广告位它不好搞,你还说要全日本的……” “那就越多越好,我需要三天之内刊登一则新闻,无论花多少钱。” 欧阳明疑惑地问道:“无论花多少钱?” “是的,无论花多少钱!” 手机里传出嚼薯片的声音,“ok,没问题。花钱,我在行。” “草泥马,省着点花!别吃薯片了,赶紧给我办事!你最好亲自飞过来帮忙!” “靠,去你|大|爷的薯片,老子再撕套套好吧!” 钟岳:“?” 他脑海里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第415章 笨蛋哥哥【贺alston-King盟主1/14】 大须观音寺据说是名古屋最大的寺庙。 各式各样的旧货摊位在庙前摆着,将原本巨大的广场分割成了一条条夹道,无论旅客还是过来进香的香客,都会在这里逗留驻足,挑一些自己喜欢又便宜实惠的东西。 近来春光明媚,庙前也是人头攒动,忽如一夜春风来,换掉了厚厚的棉衣,穿上夹克亦或连衣裙,整个人都轻飘起来。 桃子提着小篮子,跟着安惠欧巴桑过来祈福。 即将开始的春祭,预示着春种的开始。日本人认为太阳与水稻结合,产下他们的孩子——稻谷,信仰这种说法的人们会在冬末初春时节进行给太阳以元气的祭祀活动,这就是日本著名的春祭的由来。 “桃子你在这里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 这样人流量大的地方,怎么少得了美食。除了传统的生鱼片以及寿司之外,这里还汇聚了大量当地特色的美食小吃。桃子挽着安惠欧巴桑的手,看着一家家招牌小食,酸梅饭团、平面、还有特色小吃uiro,就是类似于米粉糕的东西,混入了抹茶粉之后,入口清香不粘牙。 桃子买了一小盒uiro,给安惠欧巴桑带了一份酸梅饭团,忽然感觉头发被人触碰到了,便回过头去,矮她半个头的安惠欧巴桑拿着一把木梳子,正帮她捋顺背后的长发,“给桃子买把新梳子。” “谢谢欧巴桑。”桃子结果木梳,看着有光泽的木梳,喃喃道:“春のやすらぎを。” 敬祝,春安。 桃子将木梳和饭团放在了篮子里。 “桃子,快上来。” 不同于华夏传统寺庙建筑,还有山门、前殿、中殿主殿等一系列规格,大须庙迎面就是核心的建筑——大悲殿。 大慈大悲观自在菩萨的道场。重檐的结构,自然是从华夏文明之中学习过去的。大悲殿的建筑构造便是重檐。一般采用这种两层屋檐的,无疑都是身份的象征。在日本,佛教文化非常昌盛,很多都是虔诚的佛教信徒。大殿屋顶是青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白光,四个坡面,这种样式,叫做重檐歇山顶。重檐下层正中挂着匾额的地方,又带着本地特色似的,殿梁成一个斗拱弯曲状,这样的设计方式,在华夏是觉得看不到的。 讲究四平八稳的中华民族绝对不能容忍,有这样不合规矩的设计存在。 春祭临近,大须庙前竖长条的白旗印着樱花图案,上书“南无观自在菩萨”的字样。 安惠欧巴桑带着桃子走上台阶,大悲殿匾额之下,巨大的红灯笼就这么独挂于中央,与华夏文化中成双的红灯笼又是大相径庭。 如今庙中禁明火香烛,安惠欧巴桑带着桃子在菩萨前诚心叩拜。 “菩萨啊,保佑我家桃子能像樱花一样,越长越美。” “桃子,把手套摘了吧,这么暖和的天气,拜佛要诚心啊。” 一旁愣着的桃子低头看了眼自己这双暖和的手套,抿了抿嘴。 缓和吗? 她忽然想起来,樱花开了,好像是回暖了吧。她愣愣地将手套扯下来,喃喃自语道:“原来春天来了啊。”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因为不断的练琴保持手指的活动,或许她早就死了吧,她不要像樱花,樱花开了就没了,桃子还想活很久呢。 桃子心里默默祈祷着:菩萨啊,保佑我,也保佑他。 安惠欧巴桑又是挂彩带又是求签,带着桃子在寺庙里转悠了好半天,直到快中午的时候,两人才从庙门出来,坐在边上商业街里的露天餐厅里,吃着自己带来的便当和买来的饭团。 街上是全封闭的天顶,因为是春祭,挂着五颜六色的彩带,风一吹,就像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浪。 一旁的也有旅游坐在椅子上休息,有的拿着手机刷新闻,有的则是听听歌打游戏。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则是拿着一只老旧的收音机,在那里不断调听着频道。不过桃子的日语水准仅仅限制于一些日常交流用于,至于那些快速而无字幕的报道,完全是听不懂在讲什么。 安惠阿婆忽然将摊在桌上的东西收拾起来,“桃子,我们去前面。” “怎么了?” “春祭,在那里有送祈福香囊的活动。”安惠欧巴桑怕来不起,抓起桃子的手,忽然又放开,然而转过身来,捂着桃子的双手,“桃子手怎么这么凉,冷吗?” 桃子摇了摇头。 “把手套带上。” “嗯。”桃子微微一笑,“咱们快去吧。” 街上人流涌动,纷纷朝前面涌去,无论什么国度的人,都喜欢凑热闹,猴子本来就是群居生物,人演化而来,这样群居的习性,自然难免。 “走快点。应该在那电视塔下面。” 桃子抬头,可惜被人流和上面的彩带遮住了视线,只能跟着安惠欧巴桑朝前面挤去。她已经很适应这样的生活了,放在十年前,任何一个人多的地方,都是她退避三舍的地方,哪怕那里有多热闹。那是他们的热闹,而看着他们狂欢,是桃子属于一个人的孤独。 “快到了!”安惠欧巴桑笑着说道。 桃子将那流苏撇开,新鲜地空气伴随着阳光射进来,让她大呼了一口气,这样的运动,让她原本冰冷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发红,手虽然还是冰凉,但是那种僵硬已经缓解很多了。 桃子从篮里拿出一顶自己喜爱的帽子,戴在头上,刚刚抬过拥挤,头发都被弄乱了。 “桃子,快看,那里有你要的番薯。” 桃子顺着安惠欧巴桑指着的方向看出。 作为地标性建筑的电视塔犹如擎天柱一般耸立着。她抬头看着那巨大的led广告屏,忽然愣住了。 “桃子……” “桃……” 耳边鼎沸的人声忽然静止了,桃子看着那被无数小灯光组成的大荧幕。 “命运这种东西,生来就是要被踏足于脚下。回来吧,番薯烤好了,我在等你。” 桃子流着眼泪,愣愣地站在原地,任凭周围的欢声笑语肆意着,这一刻,她也融化在了这喜庆之中,成为了最幸福的人。 “笨蛋哥哥,你在哪等我啊?” 第416章 东京薯贵【贺alston-King盟主2/14】 红薯作为一种高产粗粮,在日本的价格却很高。 岛国土地资源的缺少,导致这种在华夏几乎是烂大街、几毛钱一斤的粗粮,在这里卖得很昂贵,但是仍然阻挡不了食客们对于它的热衷。 走在日本的街头,同样可以看到卖烤红薯的摊贩,不过往往花个五百日元换来的可能就是拳头大小的两个红薯,要是在华夏敢这个卖,必然无人问津了。 华夏的烤红薯就是一个柴油桶,将桶底挖个圆洞,桶里架上铁丝,这样一个简易的烤箱就做好了,不过在日本就另一番烤法了,称之为“石烤”。长方形的铁皮箱分成两层,下面放炭火,上面放这一层石子,红薯埋在石子里煨烤,这样烤出来的红薯表皮依旧是原色的,但是剥开来,里面香甜软糯。 然而一夜之间,整个东京的红薯都卖疯了。 本来就是冬末时分,如今科技发达,运输便利,红薯成了一年四季常有的食品,但是天气渐暖,已经过了那个最佳的吃烤红薯的季节,只是这种思维,就在那幅飘满全东京的书法作品下,改变了。 “老板,来两个烤红薯。” “对不起,今天的货卖完了。” “老板,您这里有红薯卖吗?” “抱歉,没了。” 回来吧,番薯烤好了。 虽然在异国他乡,但是这一句煽情的文字,加上书法的感染力,让在异国他乡漂泊的华夏游子们忽然心脏一缩,有一种莫名地悸动,想要吃红薯。 看到那句话的时候,他们仿佛听到了在海的那一边,有亲人,有朋友,有故乡,再对他们喊着:“回来吧,番薯烤好了。” 谁没有童年?谁的童年没有在泥巴里挖坑烤红薯? 或许在异国他乡,为了生存,为了求学,被命运,被这个时代压得不堪重负,然而这一句话,给了他们力量,却又让人泪奔。 不少华夏游子买上一两个红薯,坐在街头,看着满屏的书法,听着私人电台里时不时插播的华语新闻,当地市长一度以为这是被某种红色力量策动了,吓得要采取措施立马制止,然而一位“小哪吒”坐在市政厅的沙发上,吃着烤红薯,这才让官方人员未动一兵一马,任由这股被带起的红薯风越传越广。 “欧阳阁下,因为这件事情,导致日本红薯价格陡增一倍,造成恶劣影响,您看……” “田中知事若是觉得影响恶劣,我不介意从华夏拉几百吨红薯过来扩大一下农粮市场?” “别。这个还是算了。我们有严格的质量把关标准,还是不劳烦欧阳阁下了。” 欧阳国军笑了笑,“那就告辞了,对于家里小孩子玩闹造成的不必要困扰,我替他们像您道歉赔个不是。” “哪里哪里。我们十分欢迎有新的国际资本投入。” 欧阳国军带上帽子,走出了市政厅。看着那广告上的书法作品,喃喃自语道:“真是胡闹。年轻人啊……” 他笑了笑,冷眼扫向捧着红薯走来的欧阳明。 “大伯,来一个?” “我现在看到红薯犯恶心。去去去,联系一下领事馆,现在趁着舆论,赶紧把人找到吧。我下午最晚九点的飞机要赶去华尔街谈生意。” 欧阳明拍马屁地说道:“爷爷也真是的,这么点事还让你特地赶过来。” “我不来,你以为这屁大点事真的就是屁大点事?你们差点都要被逮进警局了!” 欧阳明低头吃红薯,“今儿天气真好吃,不,我说这红薯真晴朗……” “哼!” 欧阳明看了眼那二十四小时的广告屏幕,几乎好几家大型国际公司,都在这两天换成了钟岳的书法作品。 “命运这种东西,生来就是要被踏足于脚下。回来吧,番薯烤好了,我在等你。” 几乎成了不少青年人求爱的流行语,只有他心里知道,这样的风光背后,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为什么每次逼都让你一个人装了,擦屁股的总是我呢?”欧阳明有些郁闷地啃了一口红薯。 “咳咳!” 噎死老子了! …… …… 钟岳站在银座百货最高的楼层上。 今日是周末,号称世界三大繁华中心的银座大街,每逢周末,便禁止车辆通行,这里便成了最潮流的步行街,各种大型的商场大楼,led广告屏,简直就是购物的天堂。 然而今天,这里四块广告屏,都换上了他的这幅家信。 没错,他将这幅作品称之为《家信》,用来找一个走丢了的姑娘归家。 手机放在一旁的软包沙发上,他喝了口水,喃喃道:“快十九小时了,还没出现吗?”他捏着玻璃杯,眉头紧皱地盯着全封闭窗子外的都市之景。 “钟先生!有电话找您。” 钟岳立马跑过去,拿起了已经接起来的座机,“喂!幼薇……” “抱歉,钟先生。” “您是……” “我是名古屋华夏大使馆的馆长,我叫冯荣。有一个日本籍的老人下午来大使馆,说有一个黄幼薇的中国姑娘,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位?” “是!她在名古屋吗?告诉她不要乱跑,我马上赶过来。” 冯荣听着电话里急切的声音,说道:“真是很抱歉,她不在这里,那位日本老人说,她现在住在长野县阿智村。” “我马上过去。” “您别着急,现在天色快晚了,铁路线可不通到村里,我已经和立马的村民联系好了,已经找到了黄小姐,您明天早上过去就好。” “我现在就动身。” 冯荣说道:“等一等,钟先生。我明白您的心情,但是现在又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询问你,这关系到几十人的性命,希望您务必大局为重。” 钟岳皱眉,看来这件事情,似乎有要闹大的嫌疑啊…… “您知道情况吗?” “冯馆长,我想……” “嗯?” 钟岳盯着窗外的巨幕,说道:“我想这件事情……” 忽然从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哎呀,总算是见到中国同胞了!” “你是……奎先生?你们怎么……”冯馆长将电话离远了一些。 “我们进山里迷路了,信号又差,找不到出来的路!” 冯荣意识到电话还没挂掉,“抱歉,钟先生,打扰了。” 钟岳微微一笑,“没事。” 第417章 桃花开满山 或许是收到过惨重的代价,如今日本的天空,蓝得空灵,加上本来海平面就低,到哪儿都觉得这蓝天近在咫尺。连夜飞到长野,钟岳在机场便看到搂着漂亮小妹的欧阳明,便走了过去。 “撕薯片的那位?”钟岳含糊地问道。 欧阳明噗地笑出来,“这位是我刚刚在北海道泡温泉的时候认识的,介绍一下,我的好哥们,钟岳。这是我在北海道新认识的朋友,宁雨。” 穿着黑色小礼服的女子睁大了眼睛惊呼道:“他……是那个烤番薯的……那个?”本来一脸淡然,故作矜持的女生,听到钟岳这个名字的时候,由于太激动,跺起了脚…… “……” 鸡排大亨、黄酒小子、烤番薯,果然还是离不开吃货二字啊…… “不是,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刚刚和明还在说,今天在北海道jr塔哪里购物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居然就是你!” 钟岳笑了笑,“我们赶紧过去吧。” 欧阳明看了看表,说道:“岳哥,太晚了,要不咱们先在附近住宾馆吧,等明天一早开车过去,还可以看看风景,都十一点了,你就是铁打的,幼薇大妹子她也得睡觉啊。” 要不是飞机晚点,钟岳九点左右就到了。这也没办法,这事情谁能料到。看着欧阳明一脸泰迪附体的样子,挑眉道:“撕薯片?” “什么撕薯片?”宁雨之前就感觉很奇怪,她以为钟岳一开始说的是吃薯片,还觉得自己听错了,然而这一次她切切实实听到是撕薯片,便有些不解地问道。 欧阳明赶紧打断钟岳的恶搞,哼哼道:“没什么。小雨,他就是个吃货,番薯啊,薯片啊,这些他最喜欢了。薯片容易发胖,咱别跟着他去吃了。” “……” 欧阳明招了招手,“岳哥,那就先这样哈,明早咱再过去。” “注意安全。” 欧阳明边走边在后背竖了一个中指。 找到黄幼薇了,钟岳的心情也好多了,至少根据刚刚了解到的情况,黄幼薇近况还好,只要帮助她一边艾灸,一边服用他在系统内精心配制的八宝五胆药墨,一定会好起来的!他看着机场内的广告牌。 桃花祭? 长野县阿智村,这不是…… 钟岳愣住了,又是会心一笑。 “这个傻丫头,看桃花用得着跑这么远的地方来吗?” …… …… 一夜都在辗转反侧,钟岳盯着手机,不知道此时的心情到底是纠结着多少情感在里边。 他叹了口气,看了下时间,这一夜半睡半醒地迷迷糊糊糊弄过去,已经是早晨六点了。不过知道欧阳明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脾性,跟着去恐怕还会搞事情,钟岳收拾好准备自己打车直接赶过去。 然而一开门,吓了一跳。 “卧槽!你这门神似的,杵在我房间门口干什么?” 欧阳明转过身,委屈地看着钟岳,“岳哥,我失恋了……” 看着欧阳明脸上那隐隐发红的巴掌印,钟岳嘴角一抽,卧槽,玩这么狠? “薯片……没吃成?” “去你|大爷的薯片。我这回是真的想跟她好来着,一点也没有非分之想啊。”欧阳明一边走一边说着昨夜和宁雨二人促膝长谈到一点多。 “促膝长谈,能挨巴掌?你这话糊弄鬼呢。” 欧阳明说道:“我是不想啊,但是她想。” “……” “你被笑啊,真的。我这好不容易想谈一场邂逅的唯美恋爱,结果她却想得到我的身体。靠!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么?” 钟岳看着欧阳明一副哲学家模样的自问,说道:“她嫌你不行,给你了一巴掌?” 欧阳明一副要杀人的眼神,“滚!我当然是守身如玉,洁身自好。跟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她就赏了你一个耳光?这也说不通啊,我看宁雨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你这样负责任的态度,应该会让女生感动到痛哭流涕才是。” 欧阳明颓废地说道:“结果她还是说要撕薯片。没办法,为了爱情,我只好牺牲肉体,来获取她的灵魂。” “禽兽。” 欧阳明以为钟岳在说宁雨,也是很赞同地说道:“对,女禽兽!” “结果呢?” “结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当我答应了她,正准备撕薯片,她直接给了我一个耳光,说了句,‘我就知道你想上我’,然而拎包走人了。你说,这女人,她什么脑回路啊!” 钟岳差点一口饭团呛在喉咙里,赶紧喝了口牛奶,说道:“开车。长野县阿智村。” 欧阳明借来的豪车油门一踩,瞬间弹射加速,嗤的一声就马力拉得十足,“你就不替我打抱不平一下啊。” 还好这牛奶有盖子,不然这一脚油门踩下去,钟岳就要被溅一身的奶了。 “你就是想泡她。” “不,我真想和她谈一段真实的恋爱。” “你没想和她撕薯片?你敢对着你下面的小兄弟发誓吗?” 欧阳明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当然敢啦。” “如果你想过和她撕薯片,每年短一厘米。” 欧阳明不吭声,专心开起车来,“……” 钟岳眉头一挑,“还特么说洁身自好,守身如玉。你这话骗鬼去吧。” “以前挺灵的啊,这次怎么不灵了……”欧阳明嘀咕道。 钟岳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 欧阳明眼皮一抬,看着后视镜上挂着的佛牌,撇了撇嘴,“我不信了,赶明儿找幼薇妹妹试一试。桃花岛的蓉儿,你的靖哥哥来啦。” 钟岳看着欧阳明一副欠抽的样子,说道:“可以,如果你想长眠在这里,我答应你,给你打一口实木的。” “……” 临近小村庄,夹道的桃花已经怒放。 远处的鲤鱼旗迎风招展,钟岳四处张望着,看着这片花海,喃喃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欧阳明叹气道:“我要跟嫂子打小报告去!” 钟岳忽然愣住了。 他看着桃花开满山野的汪洋,心里不禁自问道:我……顾秦呢? 第418章 见自己 看到钟岳面色变得凝重的样子,欧阳明以为是自己玩笑开得过了,干笑道:“岳哥,我说着玩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钟岳转过头盯着欧阳明,看得欧阳明冷飕飕的。 “岳哥你干嘛,我害怕……” “阿明,我到底来干嘛来了?” 欧阳明看着钟岳那凝重的目光,咽了口唾沫,“你说我该说什么?” “……” 钟岳挪开目光,坐直了身子,慢慢喝了口牛奶,“开过那座石桥,那边空地上有个停车场,车子停那里好了。” “哦……好。”欧阳明舒了口气,靠,刚才真是吓死宝宝了,来干嘛?你来干嘛你自己心里没点b数? 钟岳看着窗外一路的红海,在那长长的石板桥上,两排五颜六色的鲤鱼旗迎风招展。 我来干嘛? 钟岳眯缝着眼,扪心自问,如果说他对黄幼薇没有一点感情,那绝对不会如此,说到底,他还是动了感情。之前如果说顾秦因为黄幼薇的病情原谅了自己,那么如今这有算了呢? 在爱情方面,每个人都是自私的。谁也不会宽容到允许自己的另一半将原本完全属于自己的爱情分一半给其他人,所以哪怕黄幼薇再如何让人怜惜,那都不是成为掠夺的理由。 当然,这些不是站在钟岳的角度上考虑的问题。 如今钟岳在想的,那就是他到底喜欢谁。 这段时间,都在因为黄幼薇的病情忙碌得寝食难安,渐渐地连钟岳自己都感觉,对于顾秦似乎有些忽略了,如果说为了治病救人,这种借口钟岳觉得连他自己都感觉到心有愧疚。 说不起,理还乱。 钟岳闭目默坐着。车子驶过长长的石板桥,娟娟的流水从一个又一个的桥孔流淌着。桃花瓣随水而流。 欧阳明看着钟岳闭目端坐的样子,拿起一旁加热好的咖啡,心里嘀咕道:文化人就是矫情,这是在拷问自己的灵魂? 他自顾自地下了车,站在石桥边。 “要是安全区刷在这个位置,我在这里堵桥,一打二十没问题。” 最近玩多了一款叫吃鸡的游戏,导致欧阳明一看到石桥,就想堵,一看到书包就想捡,一看到……他看到了那个扇巴掌的女人,就想……欧阳明还是犯贱一般跟了过去,独留钟岳一人在车里“打坐”。 这事情,问金农,问郑板桥这些大师都不合适,因为他们隔得太远,不明白一个男人为何要为这种鱼与熊掌可以兼得的事情而苦恼,他只得去问齐白石。 金条问路,无疑是跟老齐讲话最直接的方式,为此,钟岳还得意在包裹里准备了不少的金条储备,有大有小,大的派大用,至于小的,自然是这种场合最合适不过。 听完钟岳的苦恼,齐白石轻笑道:“我姑且问你,你去见黄丫头,是偷摸着去的么?” “不是,但我也没告诉她。”钟岳有些懊悔地说道。 齐白石喝了口茶,“我跟你讲讲我的事。十二岁那年,少不更事,父母做主,礼聘了陈春君,也就是别人口中的童养媳。开始我学的木匠,十九岁出师,然后就娶了陈春君。春君温良淑德,每天任劳任怨,喂猪养鸡,洗衣做饭。等我二十五岁准备学画时,春君没说一个不字,全力支持,那个时代,男人就是女人的天,我说什么春君从来不反对。 记得一九年那会儿,老家盗匪横行,乱象纷生,有人说要绑架我,我就移居北平,春君不愿走,就带着孩子留在了家乡。其实她心里明白,她跟去只能是让我日子过得更加艰难。 来北平的时候,我已年过半百,就住在法源寺,寒衣素食,以卖画度日。一个扇面,卖两块,真的过得很苦。后来十年我就悉心研磨,大胆突破,终于能自立门户,有所斩获。懂我画的人太少,文人相轻,画坛依旧如此,却那会儿北平画坛都骂我的画是‘野狐之禅’、‘俗气熏人’,极尽攻击、诋毁之能事,直到遇到了悲鸿,我才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春君念我年事已高,在偌大的京城本已立足艰难,又加之无人照顾,便让宝珠服侍我,其实她和我心里都明白,我们俩早就说陌路夫妻,与其让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不如让她来做,然后我就娶了胡宝珠,等到春君死的时候,我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哭的是什么?不是哭她先我撒手人寰,哭的是她活得敞亮,而我活得没她洒脱!” 齐白石叨叨地讲完自己的事情,呷了口茶,“春君和宝珠都死后,我看开了。男人嘛,喜欢女人,爱看漂亮年轻的姑娘这是天性使然,管你十八还是八十,哈哈,只要我对得起自己的道义,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跟你说,别把自己看得像圣人一样,只要你不是偷摸着去,你做你自己该做的,就好了。” 见自己。 钟岳睁开了眼睛,车内的密封性太好,让他更觉压抑。没看到欧阳明,钟岳便拔出钥匙,开了车门走出去。 “这一条小黄鱼,花得值。” 钟岳看着桥下的流水,并不是要效仿老齐三妻四妾,而是明白了一点,并不是身边所有的异姓朋友就要分得清清楚楚,用秤杆量得明明白白,对于这人的爱慕几斤几两,就像他对顾秦,对黄幼薇,没有说要脚踏两只船的意思。 同样,也没有舍弃谁,选择谁的必要! 他望着满山的桃花。 几十年前,有一名男子拾来一颗花种摘到山里。 几十年后,开得漫山遍野,轰轰烈烈。 幼薇啊,你在哪里? “幼薇啊,你在哪里……幼薇啊,你在哪里……” “幼薇啊,你在哪里……” 穿着和服,准备参加桃花祭的阿智村少女们,笑着看着钟岳,也朝山间喊着,“幼薇啊……幼薇啊……” 幼薇啊——you where? 花海层林尽染。 不少山间赏花的游客们,都跟着喊起来。 “you where?” “you ……where……?” “……” 站在石桥那头的黄幼薇,哭得像个泪人儿。 “笨蛋哥哥……” 第419章 一眼过万年【贺alston-King盟主3/14】 东京都 轰轰烈烈的《钟氏家信》终于撤下了led广告宣传屏幕。难以想象,这么多的宣传平台,居然还是在异国他乡。 当然,这些全依托于欧阳国际的财力和人脉,银座、jp商圈,这些最繁华的商业中心,欧阳国际或多或少都有投资,至于电台、报刊,那更是毛毛雨了。虽然这些一秒千金的大型宣传平台结束了,然而民众还是对这次的番薯风波津津乐道。 不光是华人,就连日本民众,都对此次如此疯狂的寻人以及华夏书法之魅力惊艳到了。虽然这幅书法作品与日文有些出入,但是民众都能从书法文字里猜个七七八八,加上如今网上信息这么发达,一翻译其实就明白意思了。 不光是番薯的价格,那一晚上,临近打烊的花店都是销量陡增,不少人借着这股就算世界再大,我都要找到你的气势所感染到了,不少人在这幅《家信》下表白、求婚,当然他们理解成了爱情。 谭咏芝站在书道馆的二楼窗口,看着对面都百汇中央的led大屏幕恢复了往日的商业广告,喝了口茶,喃喃道:“你的战斗结束了,现在该我了。” 奎正东正在和主办发解释沟通着那件事情。 “陈会长,您跟主办方商量一下,能不能重新比一场?” 陈庭之冷眼旁观,“你也是书协的副会长,你试想一下,如果你们华夏书协举办一场比赛,有人没有按时参加,要求另外调整时间,你同意么?” 一旁几个老书法家这次死里逃生,已经是一桩难得的幸事了,只是他们不明白,古山见一究竟要干嘛,但既然平安无事,也就不想再生事端,毕竟这里不是华夏,用一句迷路搪塞过去,还收了个不小的红包,这种待遇,估计让他们替奎正东说情他们都懒得说。 蒋伯衡冷哼道:“这还不是你这个队长当得太出色了?让你带个书法团,结果你给去登山迷了路!这要不是钟岳和谭咏芝两个人过来,我们都不知道华夏书法团到底有没有派人过来!” 奎正东看了眼站在窗边的谭咏芝,眼神闪烁不定。他被骂倒是无所谓,毕竟他不是参赛选手,不过是有人心有不忿罢了。 他看了一眼身后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无疑,这次比赛无论结果如何,最大的输家是赵礼秋和启长禀二人。 “几位老师,我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蒋伯衡正思索着如何说服青山光彦,把钟岳作品的影印件当成作品展出呢,听到启长禀开腔,便说道:“你们什么问题,找奎会长,或者回去后跟华夏书协官方反应,现在我们这里是国际书联的大会评审,这些身份关系,希望你们能明白。” 启长禀侧身看着站在窗边的女人,说道:“我只是想当着各位老师的面问一下谭同学。” 盯着窗外发呆的谭咏芝一惊,眼睛看了过来。 “我想问一下谭同学,为什么在没找到我们的时候,会和钟岳来东京,而不是报警?” 谭咏芝明白这个问题迟早到来,“我们以为大家都来东京了,我和钟岳出去旅行,以为是我们错过了时间。” “那你们有回酒店找过我们吗?” 谭咏芝说道:“我们回去的时候,大家都不在了。” 启长禀皱眉,事实上那次被那个叫古山见一的带走之后,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被带去哪里了,只是钟岳和谭咏芝的消失,一直让他很怀疑,觉得古山见一是和他们谋划好的。 陈庭之皱眉道:“什么真的假的,你们自己在山里迷路了,还怪别人不来找你们?” “我……” “好了,都老老实实地坐着吧。既然这样,按照规定,钟岳是替补选手,既然参赛了,作品也都炒作得这么如火如荼了,我想问一问,关于下午的作品交流推荐以及书法理念讲评,打算怎么办?”奎正东现在脑子晕乎乎的,有些垂头丧气地问道。 蒋伯衡皱眉,“你是华夏书法代表团的队长,问我?你自己想吧。” “……” “给钟岳打电话!” “电话打不通。” “我……这个疯子!” 启长禀站在奎正东边上,“会长,我还是觉得……” “不要再猜测了,你还觉得事情不够多吗?现在谁能告诉我,怎么办?” 谭咏芝抿了抿嘴,说道:“我可以试一试。” “你?” …… …… 桃花纷飞,这里的桃花实在太多,所以风儿一吹,就像是桃花雨一样,让整个天空都像是抹饰上了粉红色的妆。 黄幼薇泪眼朦胧地看着桥边那个人,她在梦里,无数次梦到这个场景,一模一样,现在没想到,居然成了现实。 哼……吸……吸…… 她有些不争气地哽咽了两声,收起了情绪,努力抿了抿嘴,不让自己再哭得更厉害,抹着眼泪走了过去。 她应该微笑。 她应该高兴地微笑。 桃花祭,又叫女孩节。这一日,日本女孩们会换上和服,呼朋引伴,一起嬉戏游玩。 所有今天,她理应高兴地接受祝福,就像那群正在一起嬉戏打闹的日本女孩一样,她也要被祝福。 然而一步步地走过去,她愈发感觉自己的泪腺不听话起来,本该笑的,就像儿时跟自己的哥哥在一起坐摩天轮那样,也只有在那个空旷无人的天上,黄幼薇才活得像个人。 现在,那个幼薇,那个ooko,感觉自己很幸福,幸福地像个小公主。 她小跑起来,虽然有时候太剧烈的运动会让她心脏有些承受不住,不过她明白越是这样,越要锻炼这种负荷感。 她本来就是在握着死神的手行走人世间。 “喂,岳哥哥,我在这里啊!” 钟岳转过身。 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或许千百次的假设,都不及这一幕来得惊艳。钟岳想多多少次相遇的场景,或许在陌生的十字街头,或许是在大使馆,或许是在警局。 然而…… 时间仿佛静止了。 与君初相识, 犹如故人归。 花开又逢君, 一眼过万年。 ps:上一章或许有人无解了,那一章……没谈爱情,可能是三川表达有误,现在修改了一下,需要女粉丝把关~~ 第420章 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次三国青年书法交流赛,原本不足以震惊国内,然而因为席卷这个东京都的风暴,让这股风潮从日本华人圈慢慢到了日本民众,随后通过网络让国内的网友们都引燃了。 朋友圈纷纷转发着这幅作品,有什么某c无良小编直接夸张地写到:惊艳四座:华夏钟不器一纸镇东京! 当然这种戏谑的标题完全是为了博人眼球,但不得不说,在这样的推动下,钟岳的微博粉丝量再次暴涨。 无论是不是一纸镇东京,至少他们看到这幅作品的时候,完全被感染到了。不少人纷纷在微博下面留言,好奇钟岳在找的人究竟是谁。不过大多数网友猜测,应该是喜欢的人,不然怎么会费劲如此大的财力人力,去做如此轰轰烈烈的事情呢。 顾秦坐在家里的画室之中,拿着画笔在创作着油画作品,油画不像是国画,有些大师画一幅画,会用上几年,有灵感的时候画几笔,然后反复思考,曾有一个画家向德国画师门采尔抱怨,说自己画画只要一天工夫,可是卖掉它却要等上整整一年。 门采尔回答他说:“请倒过来试试吧,亲爱的。要是您花一年工夫去画它,那么只用一天,你准能卖掉它。”顾秦这幅画,已经画了整整七天了。 啪! 画室的门被人用钥匙打了开来。一般在家里,只要顾秦在创作,别人都不会来打扰她,然而今天,被顾天昊用钥匙打了开来。 “这个钟岳真是混蛋!王八蛋!” 顾秦拿着画板在画布上抹了几笔,“爸,不是说了。我画画的时候不要来打扰我么?” “你还画呢?你看看……当初我就说这小子不靠谱,看他干的好事!” 顾秦自然知道了这件事。她收回眼神,继续画着。 “你还有心思画画?” “不然呢,我飞去日本找他?” “还找个屁啊,赶紧跟他电话做个了断啊,这样的人渣,留着他过年吗?”想起过年,顾天昊简直想抽自己一嘴巴子,不过还好自己尽到了做父亲的义务,没让这小子占了他女儿的便宜,“你……跟他没那个什么吧?” 顾秦白了眼,“爸,你打扰到我了。” “不行,这小王八蛋,我这个气啊我!我要给他打电话!” 顾秦放下画板,“他会处理好的。”她看向窗外,虽然已经初春,但是冷空气又一来,窗子上就有凝成的水气。 “处理?你让他处理?他都乐不思蜀了。” “你不了解他在做什么。”顾秦盯着自己面前的画布,这样说道。 顾天昊双手叉着皮带,“我不了解?我太了解他了!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蜗居在出租房里给人老墨厂当学徒呢,如今一点漆发展起来了,你看看这德行,你是当局者迷,他早就变了!这孙贼,别让我再看见他,再见他我非踢爆他子孙袋不可。” “爸……” 顾天昊叹了口气,“你是我顾天昊的女儿,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爸,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在门外观望的秦妈赶紧进来,拉着顾天昊的手肘,摇头示意着,将自己的丈夫拖出了门。 “你拉我干什么?” “小点声。”秦妈白了眼。 顾天昊说道:“女儿被人欺负了,你不担心?” 秦妈将门关上,“你啊,真是被气糊涂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们女儿被人欺负?” “我……你这话什么意思?” “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她欺负人的?” “可……” “好了,女儿都长大了,她能应付一切的。” 门关上了,顾秦三三两两花了几笔,侧头看着桌上的资料,喃喃道:“你要去,为什么不和我说呢?偷偷摸摸也就算了,搞得这么轰轰烈烈,怕我不知道?” 画笔在水桶内洗了洗,顾秦继续画着自己的作品,只是在着色的变化上,很明显加重了用笔…… …… …… 天色渐暗。 黑暗中看到微光,就会让人想念家的味道。 长野山庄的乡菜宴上,黄幼薇像一只小鹿一样,和阿智村的日本姑娘们一起,载歌载舞。她确实变了,变得能笑了。钟岳喝了一口餐盘里的米酒,眉头一皱,好像自己忘带了点什么。 围聚在篝火便的姑娘们一起清唱着《一番星》。 【你是否知道这片天空将会延伸至何方】 【我的心中总是难以忽略你的存在】 【将成功与荣耀作为目标】 【真正祈求的是否其实是没有终结的永恒】 【浩渺尘世中凭这微小身躯】 【也一定能传达一些东西】 【无限延伸指尖的彼方】 【便是那颗照亮我的第一颗星辰如你一般】 …… …… 黄幼薇小脸微红地跑过来,说道:“惠子欧巴桑说,这里的桃花最好看,所以我就在这里等岳哥哥你过来了。” 钟岳微笑道:“你别太累了,今天你好好休息,过几天回去后,我让张医师帮你用新方案治疗。” “嗯。不过我现在好受多了。” 钟岳看着黄幼薇这样听话的样子,这样的妹妹,谁不喜欢? 日本人吃饭讲究分餐制,也就是想钟岳现在看到的这样,每个人的一个餐盘里,都装着一叠叠的小菜,看上去几乎都只有一两口的样子,如果放在华夏,估计要被人喷主人家太小气了些,这么点玩意儿,喂猫呢? “岳哥哥,你电话响了。” 钟岳手机奔波了一整天,之前又忘记带充电线了,现在才把电给冲好了,“哦。” 他接过电话,忽然想起自己忘记带什么了,他忘记把欧阳明带来了。 “靠!钟岳,你死哪去了?” “额……我带着幼薇开车去了去了长野山庄吃饭。” 欧阳明哭丧着说道:“你特么会开车么?” “幼薇开的。” “你妹啊!” “是啊,我妹。” 欧阳明怒道:“我说你|大|爷,我钱包什么都在车上呢!你就把我一人丢在山沟里?” “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靠,你知不知道,你这给忘了,又让老子挨了一巴掌!” 钟岳嘴角一抽,“什么情况?” “我刚刚把宁雨拉下他们旅游团的大巴车,想着带妹子赔礼道歉,吃个饭泡个温泉什么的,结果……” 后面的事情,钟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孙子把人拉下车,自己又没车。两人在山里正在喝西北风呢。 “我赶紧来接你们……” 欧阳明说道:“别,别来。老子不能白白挨着一巴掌,今天我跟她拼了!” “你……注意安全,有事打我电话……” 钟岳刚刚挂了电话,又一个电话挤了进来…… 第421章 被书法掩盖的天才【二更】 这边花前月下,东京书道馆内的气氛,却非同凡响。 谭咏芝一篇措辞犀利而又言之有物的书法演讲,博得了不少评审的认可。传统书法在中国为什么诞生不了一个可以将散沙汇聚成一股绳的顶级大师,就是因为很多书法家他自己的书法造诣了得,却没有一套系统的理论和体系。 在这一点上,学习日本书法的华夏现代书法流派则完美的展现出了他们积极的一面,至少主流媒体上出现的声音,而传统流派的书法家,除了作品之外,很少在主流媒体上发声,当然,自从出了钟岳这个人物之后,格局慢慢改变了。 这近一年的工夫,钟岳频频触及文化圈内某些陈旧之人那股腐朽的姿态,推动着书法渐渐往活水的方向流动,谭咏芝同样是高校书法理论流派里杰出之人,一篇洋洋洒洒几千字的演讲稿,技惊四座。 理论这种东西,说没用吧,有没用的道理,毕竟千百年来,华夏书法家都是靠着临帖、师承,这样一步步薪火相传延续下来,也不见得需要学什么理论知识,不过要将书法发展壮大成一种文化,自然需要理论加以武装。 谭咏芝这篇演讲,就是在传统华夏书法的变与不变之中,与现代审美价值的结合,这种古为今用,以今鉴古的思想,其实能让书法更好地冲破国门,走向世界的舞台,只是如今谭咏芝的观点和想法还不够成熟,这样的机会,可以很好的历练她的这些能力。 书法,不能光靠写,还得会说! 奎正东坐下下面,听完谭咏芝的这篇关于华夏书法与新时代审美艺术的发言,总算是松了口气,迟来的华夏书法团总算是吃了颗定心丸。 站在书道馆展厅外的角落便的两人,似乎在筹谋着什么。 “我还是觉得,那个古山和他们有问题。” 赵礼秋双手环抱着,“最后谁得利,谁就是主谋。这是最简单的问题了。” 启长禀靠着墙,闭目沉思着,“但是,那个古山见一为什么要帮钟岳呢?我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来。我托人查过了,他在日本,同样是个很有名气的书法家,不,墨家,准确的说。” “去,你可别侮辱我们华夏的墨家文化。” “他不缺钱,为什么要帮助钟岳呢?而且,难道钟岳就不怕被我们发现么?古山见一似乎并不忌讳我们知道他的身份。”启长禀想起那个恐怖的老头当时一进来,就自报家门了。 “除非……”赵礼秋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然而心思细腻,忽然瞳孔一缩。 “嗯?” “除非这件事,钟岳也是在局中!不然那个谭美女之前不会是那样子的作态。” “什么作态?” 赵礼秋分析道:“你想啊。为了一个书法比赛,直接让整个华夏书法团都延误时间吗?虽然古山见一是把我们变相地软禁,可是问题是我们被请到山庄里喝茶之后,他就离去了。这些,不足以成为他犯罪的证据,而且奎正东他们似乎妥协了,一定是收了什么好处!” “不扯这些,继续回到钟岳和古山见一的问题上,你还没说那个臭女人什么作态。” 赵礼秋嚼着口香糖,“这么快喊人家臭女人了,飞机上你不还是想泡她么?” “呵,她跟姓钟的,蛇鼠一窝,这笔账迟早我要算清楚!我启长禀,不会成为别人的替补!” 赵礼秋说道:“正常人如果和团队失联了,会怎么做?” “当然找人联系,实在不行报警吧。” “对了,而他们却直接来了东京都,还直接参加了比赛。你觉得这样的心态正常吗?虽然也不排除他们在找不到我们的情况下只好先来东京都等我们,但总觉得他们应该知道我们的处境。” 啪! 启长禀一拳打在了墙上,“果然是这个臭女人和钟岳干的!” “别气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比赛罢了,认真你就输了。而且论当初国赛时候的成绩,钟岳理应一起来参赛,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他放弃了而已。” 赵礼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被启长禀一把拍开。 “老子用不着你安慰。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赵礼秋轻笑道:“我还没说为什么钟岳也在局中呢。” “说!” “你知道吗?你这种气急败坏的姿态很没风度。” 启长禀深吸一口气,继续沉默。 “我也看过古山见一的资料。墨人社其实是批判传统书法,他们甚至否定书法家,否定日本的书道,所以才会不承认自己是书法家的身份,转而成立了墨人会。也就是这个墨人社的前身,如果说古山见一是为了帮助日本书道获得胜利,那么大可以将钟岳他们一起送到山上,然而他没有,那么根据他们和日本书道的对立关系以及这样的一擒一纵,我觉得古山见一想要的,就是钟岳赢了日本书道!而且赢得越光彩越声势浩大!” “你是说……” “没有错。你没看见如今日本书道的主流思想慢慢在回归经典吗?如果这一场原本很波澜不惊的书法赛变成一个巨大的舆论风暴,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人却是与日本书道有着传承和竞争关系的华夏书法,你觉得钟岳如果赢了,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墨人会要借刀杀人?再次改变日本书法圈的风向标!” bgo! 赵礼秋响指一打。 战后受到西方绘画艺术的影响,有两股潜在的势力,一直在日本书法文化中相互摩擦竞争,哪一方占了优势,那么就意味着未来十年,他们将收获巨大的艺术价值与利益,这一些并不是一千万两千万可以衡量的! “在东京都,我们都是棋子。”赵礼秋嚼着口香糖,看着窗外的城市风景,“如果是这样,你还觉得作为别人的棋子,一个小卒的身份和一架炮车的身份,有什么差别么?我想,钟岳这架不太稳定的炮车,是古山见一头疼的地方。” “为什么?” “他虽然快要赢了,却将‘传统经典’展现得比谁都要绚烂!老启啊,我们真的比不过人家……” “别叫我老启!” 启长禀被赵礼秋这么一分析,似乎开始怜悯起钟岳了,比起他们两个,钟岳似乎站在了风暴最猛烈的地方,既然这样,那么已经脱离风暴圈的他们,应该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不过听完赵礼秋这样缜密的分析,他有些怀疑地转过头,“你特么的是搞书法的么?” 赵礼秋说道:“你看我这块头,像是专业搞书法的么?” “什么意思?” “翼大刑事侦查系,了解一下。”赵礼秋嚼着口香糖说道。 “你|他|娘|的真是个奇葩!” 第422章 小丑【贺alston-King盟主4/14】 长野山庄里,晚餐宴才开始了一小半。这样大的节日里,通常都是要进行好几个节目。开始在篝火便欢庆的少女们,也准备去换上统一的和服,准备参加拜神仪式。 钟岳放下了电话,面色平静地微笑道:“幼薇啊。” “嗯?”黄幼薇侧过头来。 “你拿着钥匙,去开车接阿明吧。” 黄幼薇挤了一些柠檬汁在煎鱼上,问道:“岳哥哥你不跟去嘛?我不认识他哎。” 钟岳微笑道:“没关系,你开车到我们原本那个地方等着就行。” “嗯。”黄幼薇准备站起来,不过看到钟岳在接完一个电话后面色有些凝重,便问道:“岳哥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钟岳回过神来,“没什么,你去吧。”他微笑着。 “等等。”钟岳把她喊住了。 “嗯?” 钟岳说道:“先去换一身和服吧,我想看你跳神乐。” 日本的舞蹈分很多种,神乐是其中一种,通常是用来做祭祀为主,以招魂、镇魂和祈祷动作为基础。今天是桃花祭,日本女孩们会换上和服,一起跳舞来祈求神灵的庇佑。这些都是刚刚黄幼薇给他介绍的,显然这个丫头来日本学了很多古老的东西,估计都是那个叫惠子的老太婆……欧巴桑教她的。 黄幼薇有些害羞,“我跳得不好。” 屋内的灯光有些昏黄,钟岳看到正好走过来的山庄女主人,便喊住了她。 “没关系,去换衣服吧。” 钟岳朝一旁的女主人招了招手,用生硬的英文口语说道:“she wants to go dancg can you take hi to change clothes ?” 那位身穿和服的女主人扭着腰,笑着将黄幼薇拉起来,“我带你去换衣服。” 钟岳再次拨通了欧阳明的电话。 “喂。” “哥们正在‘复仇’呢!” “阿明,我可能有点小麻烦。” 欧阳明一愣,沉默片刻,“我马上赶过来?” “来不及了。” “靠!那怎么办?报警么?” 钟岳眯缝着眼,说道:“那位老同志是个讲信用的人。” “‘同志’?你是说,你被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看上了?这确实是个不小的麻烦,要不你就从了吧。” “滚。你正常一点,我会让幼薇在石桥边等你,你带着她赶回东京都,把我那幅作品交到东京都书道馆!要快。” 欧阳明有些琢磨不透,“你到底要干啥啊?” “你照着办就好了。”钟岳挂了电话,准备继续吃晚宴。 好戏还没开始,他怎能自乱阵脚? 咚! 从一旁刚刚走进来的蒙面乐师敲响了小皮鼓。 钟岳侧过头看着那有些森然的面具,继续吃着那条表面烤得有些焦黄的秋刀鱼。 咚咚! 节奏怪诞,有一种神秘的仪式感,却让人感到肃杀和寂然。 钟岳又拨通了电话,“是张医师吗?我是钟岳。” “钟岳?” “嗯。黄幼薇我找到了。之前跟你说的治疗方案,你觉得如何?” 张鹤平说道:“我研究了你讲得那几个艾灸穴位,自己还尝试了一下,大致摸索出了几个穴位,发现确实有活络生热之效,这种古方你哪里找来的?” “这个以后再说,我想幼薇的病,交给你了。” “恩,没问题,老朽也对这个病很感兴趣,如果真的能治愈,对于我的医术也是一次精进。” “有任何需要,你也可以联系欧阳明,我待会儿会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您。”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鹤平觉得有些奇怪,有需要,他自然是找钟岳的,怎么会去找欧阳明呢,况且他跟欧阳家的人也不熟悉。 钟岳说道:“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皮鼓敲得有些急促起来,就像是在演绎着行军集合时候那种列队的紧张感。 “你在听梆子大戏?”张鹤平似乎听到电话里有敲鼓的声音。 “嗯。” “这样啊,我也喜欢,改天咱们一起?现在年轻人都不爱看这些,我还以为找不到年轻点的票友了呢。” 钟岳停筷,笑着说道:“那好,改天联系。” 咚咕隆冬。 日本的姑娘们穿着和服从一旁出来,动作一举一顿,就像是再摆着造型,一位大神官带着高帽,站在朝东的地方,接受着少女们的膜拜和祈求。 这样古老的仪式,传承千年,如今早就成了一种形式,然而在这样的日本小山村里,依旧是一种神圣而庄严的必修课程。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舞姿僵硬,脸上虽然擦满了白色的粉饰,还是显得很小巧玲珑的黄幼薇。在这里,她便成了桃子,时不时地朝钟岳看过来,想看到钟岳脸上是什么表情,是不是自己跳得太难看,出洋相了。 钟岳始终微笑着,还朝她投出了鼓励和赞许的眼神。 只有一种配乐的乐器,就会让曲子显得很单薄,加上舞曲本来就是偏重祭祀,所以说实在的,钟岳始终没有觉得这种神乐多有意思,面前的餐食吃得差不多了。 少女们也完成了简单的桃花祭,开始有序地退场。 黄幼薇想要过来道别,钟岳微笑着哑语道:去吧。 大神官还有一旁带着面具的乐师没有离开,继续着他们的表演。 钟岳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 乐师微笑道:“《弑》。” “我们华夏的神明,都是不主杀伐的。而且这个字,你们是怎么用的么?” 大神官跨着高步走过来,将面具摘下,露出了真容,“它的一半告诉了我,它就是kill的意思。” 钟岳抬头看了眼,微微一笑,弑的用法,那是子弑父,臣弑君才这么用,无知的小丑们,不过他没有说,而是将话锋一转,“江口先生,这么重要的角儿,怎么也得让古山前辈来啊,你这是抢饭碗了。你们难道不知道,主角占了一部戏四分之三的片酬么?” 听完钟岳的嘲讽,江口重池整了整身上的神服,慢慢跪坐在钟岳对面,“这是古山先生的要求,而且这首神曲《弑》,我也敲得不如古山先生。” “平身吧,别跪着。” 江口重池皱眉。 钟岳拿过两个碗,替他们倒上米酒,“两位忙活大半天,也辛苦了,喝点酒吧。” “不器阁下辛苦。”江口重池放下头顶的大高帽。 …… …… “不知道钟岳阁下,后事交代好了吗?” “你知道吗?” “嗯?” “你俩真的很像马戏团里的小丑。” 第423章 一块两毛五【贺alston-King盟主5/14】 屋子里就剩下了三个人——乐师、神官以及钟岳。 听到钟岳的嘲笑,坐在角落的乐师也是站起来,走过来说道:“小丑的话,我看孩子你才像呢。” 钟岳不说话,看着面具摘下来后露出的那张桀骜不驯的老脸。 “古山前辈,又见面了。” “哼哼。”古山见一坐了下来,“你这孩子太忤逆了。我让你赢,没必要赢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啊。” “看来古山前辈没有童年啊。” “什么意思?” 钟岳拿着筷子,淡定地说道:“小的时候啊,只要有一根波板糖,无论是谁,都会拿着它像所有小伙伴们炫耀,至于波板糖本身味道如何,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呵呵。这个比喻倒是很恰如其分,但是你就这么自信的以为,你手里的波板糖就是最好的?” 钟岳盯着那双阴冷的眼睛,“不好,你过来抢干什么?” 江口重池扫了眼钟岳给他俩准备的米酒,上面还漂着剩菜叶子和油膜,便替乐师换了一只干净的酒杯,倒上米酒,“我们是来摧毁,不是抢。” “这就是日本书道的精神吗?哦,不对,墨道。” 古山见一笑了笑,“随你这么说都无所谓,你为了宣传你的作品,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们不可能愚蠢到花同样的代价去盖住你的,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摧毁它。”说着,古山见一喝了口倒好的米酒,又瞅了眼钟岳,“还有什么想说的么?我们离仪式结束还有三十分钟。” “你们就不怕法律的制裁?” 古山见一笑了笑,“你害怕了?” “我只是好奇而已。” 大神官举了举袖子,说道:“山高水长,这种地方如果失足跌落,应该是件很让人扼腕的事情吧?” “这真是个拙劣的设计。” 古山见一十指交叉,他真的很欣赏这个年轻人,他从来没有看过如此出色的年轻人,“我可以给你另外一个机会,比如……加入墨人社。” 大神官惊恐了侧过来,看了一眼古山见一,他不明白,为什么古山见一要冒这个险。 “那我不愿意呢?” 古山见一哈哈大笑,“看吧,我就知道他会是这个答案。虽然你很出色,但是做了错事,就要接受惩罚,你明白吗?我们是合作者,而你没有履行义务。” “是啊,我还没赢。”钟岳这句话,似乎还蛮有自责得味道。不过就像小时候大家长拿着零分卷子劈头盖脸地责骂一般,你说是啊,我没考好,还是一顿臭骂,不会觉得你承认了,有多乖巧。 “八嘎!”古山见一暴跳如雷,“你让日本书道再一次回归到那些腐朽的道路上去了,你这个大和民族的罪人!” “操|你|妈。” “?” “什么?” 钟岳喝了口米酒,润了润嗓子,“我说,艹……你……妈!fuck you other,are you sure?” 你骂我,我就骂你连带你的妈妈。 古山见一这种疯子,没必要给他脸,你越是祈怜,他越是觉得你无趣了,那就是钟岳的死期来临。 “钟岳阁下,您的话有些过分了。” 钟岳放下酒碗,“艺术的风向,古山前辈和江口先生认为决定权在谁手上?” “自然是艺术家,顶级的艺术家们!” “在我们华夏,有一种顶级的荣耀,在艺术家前面加‘人民’二字的,目前只有三人,您可以去了解一下。” 古山见一冷笑道:“对于你们华夏的特殊文化,我不屑知道。” “那对于艺术的深刻认识,您还停留在一个很浅显的层面,如果你虚心一点,我可以教你。” 大神官坐直了身子,说道:“古山先生,我觉得我们可以举行仪式了。” 古山见一站起来,说道:“也是。和将死之人,还争论什么呢。长野山庄是你自己选的,如果选个宾馆还会让你死得安乐一些,现在只能说是便宜山崖下的动物们了,请吧,钟岳人民艺术家。” “煞笔,你还要我教多少遍?中文里这种连用是让人耻笑的。” 江口重池一脚将钟岳踹在地上。 古山见一说道:“华夏人就是喜欢君子动口不动手,一动手,那么就是东亚病夫了。” “煞笔!”钟岳没想到江口重池会直接动手,腹部的剧痛让他的身子蜷曲起来,但是他还是强忍着朝外面踉跄了几下。 大神官抓住了钟岳的衣襟,显然是一把练武的好手,让钟岳没有招架之力,“你的那张作品呢?” 钟岳笑道:“都要下手了,难道还没打听清楚波板糖的下落吗?” 古山见一皱眉,“那个女孩呢?怎么没回来?” 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山庄那个女人说华夏那个女孩半小时前开车跑了。” “八嘎!” “哈哈……哈哈哈……” 江口重池直接将钟岳摔在地上,眯着眼,“你真的是不怕死吗?” “咳咳……哈哈……” 古山见一说道:“所有人全部退出山庄,下山。重池,你带着他我们去山庄后边的崖壁。” “好。” 钟岳如同沉水一般,昏了过去。 古山见一看着头上才可破了一点皮的钟岳已经昏迷了,就笑着说道:“真是个只会嘴硬的小子,和当年战争时期一个德行。我们动作快一点。” 两人带上了面具,带着钟岳离开了室内。 “古山先生,为什么不让手下的人来处理?” 黑夜中只有手电筒,山路不太好走,古山见一比扛着钟岳的江口重池动作还要吃力,经常是江口重池在上面拉他一把,才爬上那陡峭的山壁。 “重池,在艺术的纯粹性上,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所以值得我这么不遗余力地来送他最后一程。” 江口重池爬到山崖的一处峭壁上,这里人迹罕至,向下望去,便是无尽的深渊。 古山见一用日语唱着《弑》。 擦亮剑锋 劈裂长空 想知道什么告诉我吧 祈祷传达不至天空 …… …… 门扉大开 篡夺奇迹 拐走明日 “唱得真好,需要我施舍你一块两毛五么?” 第424章 人若犯我【贺alston-King盟主6/14】 “唔,你醒了么?”古山见一笑着怜悯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要让你经历人生最黑暗的终程。” “咳咳,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你们不正是因为桃花祭而来吗?我们又叫做雏祭,不过还有个说法,应该是上巳。” 钟岳靠在石头上,舒了口气,“还算有点文化。在我们江淮,上巳也是鬼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神官”已经清理好了现场,选好了适合的位置,说道:“那不正好?来年今日,会有这么多人替你烧纸钱。” “不不不,上巳啊,是招魂的!” “呵,你又在拖延时间么?懦弱的可怜虫。” 钟岳手一抬,屏息道:“自称是墨人的无知者,就让你们看看真正的墨,是如何演化的!” 钟岳本来不愿用这种方式来改变这个和平的时代,但是总会有一些讨人厌的家伙招惹,那么……上巳之节,让你们领教一下书墨的恐怖! 墨韵遮住了钟岳的眼睛,无数墨点犹如刚刚被放开了枷锁的囚徒,贪恋而肆意地生长着。 “欺我华夏无人?”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谁?”江口重池听到这炸耳而来的咆哮,吓得亡魂皆冒。 今夜无月,然而四散开来的墨世界让这个黑夜更加暗了。 古山见一眯缝着眼,手里的登山杖朝钟岳捅去。 “当年抗倭杀尽浪人,还未痛快,今日再战三百回!” “你是谁!?”这下古山见一真的害怕了,因为他感受到了登山杖前传来的巨力,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来自华夏的少年……“你不是人!不是人!” “山阴徐文长是也!” 空中传来一声老迈的声音,然而并不关心底下紧张的气氛,“青藤先生,吾愿当您之门下走狗!” 钟岳一口老血吐出来,喃喃了一句,“三条大黄鱼,你下不下来帮一把?” “我是画匠!”白石翁的声音似乎有些愤怒,“你把我当什么人嘞?”他总感觉,钟岳将他视作了市侩,那种掉钱眼里爬不出来的那种。 “我很有钱!”白石翁拍着轮椅说道,拍的时候,粗宽的厚棉衣里,金属声音哐当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是洪家铁线拳的传人呢。齐老坐着的轮椅不是那种轮椅,而是带轮子的车椅,好吧,就是轮椅,是木匠用智慧的结晶设计出来的代步工具…… “……” 钟岳找齐白石,可能是出于老齐干过木匠,而且好使唤,至于其他人嘛,都是些文人,钟岳也不奢望他们能帮他做什么。 “不器,你又调皮了!我当初收你的时候说了多少遍?外国不应,外国不应,你看看,有和扶桑人吵起来了,是不是书作价格没谈拢,你是要气死老夫是不是?” “他文大爷,消消气,现在他们欺负我们家小岳呢,先得一致对外,拍死这些龟孙儿!” “几位伯伯……” “你可别。王希孟你是中古宋人,我等明清之流,差着辈分呐。” “……”钟岳这叫一个难受,“这你妹的,搞什么呢?” 听着黑夜之中,居然还不止不一个人,身手矫健的“大神官”已经不敢轻举妄动了,至于古山见一,由于练过武士道,在疯人徐渭的乱锤下,也是招架得很难受。 “这些……这些都是你招来的亡魂?魔鬼,你知道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吗?”江口重池拿着手电筒疯狂地在天空中扫射着,然而就是看不到人影。 钟岳一愣,又看了眼跟古山见一打得正酣的徐渭,看来不是谁都能下来的啊,差点被老齐骗去大黄鱼了。他渐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墨韵的滋润下,居然在慢慢地恢复,已经可以站起来了,于是扶着背后的岩体站起来,看着山崖上的江口重池,喃喃道:“看来还是我自己动手好了。” 他身体的气息暴涨! 早已书画相证的钟岳,等到龙圣张僧繇的衣钵,蹲锋笔法圆满,身上的墨韵凝成了右衽华裳。 钟岳吓了一跳。 这是……装备?白捡的么?还是那种什么升到九十九级,送屠龙宝刀的那种? 他的气息依旧在不断攀升着。 神人九势领悟到了第三层境界,早已超越了一般笔法的高度,甚至不夸张的说,如今钟岳要自成法度,独树一帜,在古代完全可以开山立宗了,气息在蹲锋境巅峰才缓缓慢下来,钟岳感觉到其实他微微使力,完全可以冲破这一屏障,但是太极龙图还未悟透,阴阳未得圆满,为了一条杂鱼放弃自己的霸业,似乎有点不值当。 “先就这样吧。” 感觉到经脉贲张有力的钟岳,钟岳感受到当初贺知章等人是如何潇洒威风的,举手投足之前,已经完全不是文人的那种文弱了。仿佛墨韵可以带动天地间任何的凡物。 他目光迥然地看着照射过来的手电筒。 “目可视日,何惧微茫!” 江口重池心里惊恐,这人不怕强光么?这特么可是锂电池强光电池,一般人早就拿手遮住眼睛了! 钟岳微笑着走过去,“重池先生,再往后就是万丈深渊了。” “啊……助けて!” “助けて!……” 钟岳眯缝着眼,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夺人性命,但是今夜!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你信命运么?大神官?” “桥豆麻袋,桥豆麻袋……”江口重池已经退到了悬崖边缘。 钟岳手一挥,墨韵在黑夜中成了无形的魔爪,将江口重池死死地锁死在原地。 被墨人徐渭拖着的,陷入昏迷的古山见一,也被丢到了钟岳的身边,身上就像是被什么子弹打中了一样,只是冒着黑烟。 “不器,适可而止,戾气太重了!对你书道百害无一利!” 一旁的墨人徐文长怒骂道:“放屁哦!” “……” “……” 白石翁立马倒戈,“青藤先生说你放屁!” 文征明:“……” “此乃自卫!” 钟岳看着无脸的墨人徐文长,接过他那柄剑,慢慢地刺入到江口重池的心脏位置。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草……你……妈!” 第425章 命运 初春的山风凛冽。 从这里眺望,一片漆黑。手电落在地上,却被墨韵笼罩。 墨剑没有贯穿大神官的身体,而只是没入了浅浅的一点,就像是蜻蜓点水一样。 江口重池原本白色的祭祀神衣上盛开了一朵殷红的鲜花。这种奇怪的利刃,和普通的刀划破皮肉又有不同,他感觉到了那刺痛处的冰冷,然而更加恐怖的是那种压迫心脏的意志,让他感觉到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他很懂刀,这样的深度,明明还只是在胸骨之外,连心脏都没有触及到,为什么会有这种压迫心脏的感觉呢? “你该死就该死在不该挑战民族的尊严!”钟岳的手一点都没有因为即将结束某人而颤抖。 这种命运置换的落差感,若是以十年为时间段尚好,但是转瞬之间,江口重池就感觉自己的生命被人控制住了,这让他很不敢相信是真的。 “咳咳。古山先生一开始就算错了人,我从一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明白,长得像狼一样的人不可怕,最怕就是长得像绵阳一样的人,你的眼睛里睡着一只狮子。” 边上的徐渭:“我怎么没看见?” “就是就是。”黑夜里又传来白石翁的附和。原本在钟岳心目中形象就不高大的他,人设瞬间崩了。 “咳咳,你能把这些讨人厌的家伙给送走么?”江口重池的四肢仍然被墨韵束缚着,像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罪犯,“反正在你这样的恶魔面前,我们这些普通人都是蝼蚁,不是么?” “你说谁讨人厌呢?”王希孟有些稚气未脱的声音,让黑夜稍微柔和了一分,但是江口重池心底的恐惧更加重了,这里究竟来了多少? 十个? 一百个? 还是密密麻麻的三十万? “你没有权利这么要求。”钟岳感受着墨韵为自己所使的妙处。 大乾,真是一个为书画家而演化的天堂,只是那个世界到底是虚拟的还是真实存在的平行空间呢? 在这之前,钟岳是不相信是真实存在的,然而现在,墨剑刺在江口重池的胸口,他不免有些怀疑了。 山风吹拂在脸上,之前的杀意收敛。 善意收敛起他的防备,反倒成了他们这些人眼里的懦弱,钟岳手中的墨剑刺入得更深了一分。 嗤! “艺术本来应该干干净净的,被你们给弄脏了。” 江口重池的精神更加颓废了,呼吸有些急促地说道:“现在……你……也是……” “我?” 江口重池说道:“难道你还想辩解什么吗?” 空旷的山林间,传来由远及近的警笛。 “你听。呵……” “你觉得你还有时间?” 江口重池说道“无论你怎么解释洗清你的罪名,哪怕你是受害者。” “我就是!”因为钟岳的一声重呵,墨剑更加深入了一分。他很希望这么做么? 秀才捉刀,那还不是逼上梁山? “噗……咳咳……这些非人力所有的力量,终究会被法医怀疑,无论如何,按照日本的法律,你将在这里永无天日的生活,被无数科学家当成小白鼠一样实验。你不会好过的。” 文氏书亭里传来文征明的声音,“不器,放了他。” “我放了他,衡山先生觉得他能放过我么?” 江口重池笑得更加狰狞了,“我……我可以帮你抹除这一切,包括你边上的这堆烂肉。可以的话,我想现在我们在一条船上,你们华夏有句古话,叫做‘同舟共济’,不器阁下,考虑一下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听啊,这警笛……唔哇………呜哇……唔……” 墨色的长剑这一次贯穿了江口重池的身体,钟岳靠近了那张满是惊恐和不解的脸庞,“你觉得我还会犯同一种错误吗?” “咳……”血液从墨剑上汩汩地流到了钟岳的手上。 一只本该执笔的手,今夜却执剑了。若这是命运的使然,钟岳更喜欢执笔时候的自己,那种泼墨如金,随心所欲,更像是这方寸之间的君王! 運命 这个主题,在今夜显得格外恰如其分。 若是有画家拥有上帝之眼,将之前那一幕用画笔描绘下来,那该是令人血脉贲张的一幕? 山涧瞬间变得安静了。那警笛的声音更加近了,钟岳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便放下手中的墨剑。 还没摸到电话,墨人徐渭便将他的剑抽了出来。 血溅了钟岳一身。 “文长先生,下次麻烦给我点面子。” “呵。” 钟岳接起电话。 欧阳明发疯似的在呼喊着,“岳哥!操,你总算接电话了!” “嗯。” “我特么都要找大伯调动执委队的直升机了!你丫的,是被哪个变态大叔按在床上摩擦了么?薯片,擦,戴套了么?” 钟岳惊叹欧阳明的脑回路,说道:“滚,我没事。不过我得出一趟远门。” “去哪?” “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想好了。 欧阳明惊呼道:“岳哥,你别想不开啊。不要紧,这事情我会帮你守口如瓶的,你千万别自杀啊!” “你智商欠费吗?我像是再给你开玩笑?严肃点,带着幼薇回去,不要在把事情扩大,我会自己回沪上,到时候再来找你。” “不是……” “我说完了。”钟岳将电话挂了。 山风刮在这崖顶,今日这场对决,钟岳无论如何再解释,也是百口莫辩。他不相信,这里的警方会听他的解释,他更加不相信,他能解释清楚古山见一身上,像是被什么霰弹枪打中,还一直像烧着劣质橡胶一样冒黑烟的伤口。与其如此,那不如不解释。 他看向徐文长,朝他一拜,“文长先生……” “叫我徐渭。” “先生方才之语,当真?” 墨人无脸:“嗯。” 墨韵将江口重池和古山见一包裹起来,钟岳凌空画了一个圈。 太极墨光流转,一明一灭,万事万物,就在这阴阳间生灭。 “幼薇啊,你要听话。我会回来的。” “对不起,回来和你再解释吧。” 钟岳给两个最重要的人留下了语音,深吸一口气。 “既然无法摆脱的命运,那么我就将他抹除在这里!” 墨韵在此间洗礼。 太极龙图犹如一个旋涡,所有人都吸入其中。 一切归于平静。 夜还深。 黎明早着呢。 第426章 抉择 上巳之夜,对于钟岳来说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当钟岳脚踏青草地的时候,耳畔传来的声音就像是从斜上方四十五度过来的一样。这一回,站在系统里的,是他真是的身体! “达成【传送本尊】,奖励商城扩展符一张。” “达成【翰墨入道】,奖励一万成就点。” “达成【笔法蹲锋】,奖励十万成就点。” “第一次使用【凝墨】,奖励三百……” “第一次使用……” “第一次……” 后面跳出来十几个任务完成的提示钟岳都没注意看,大多都是些鸡零狗碎的提示,后面十几个提示加起来的奖励,也就多了将将五千成就点。 “众神归位”,唯独那道墨人,站在残垣之上,抬头看着那太极龙图,一副默然不语的样子。 “不器,带俩死人过来,晦气。这里是文兴之地,莫要染了这些扶桑人的污血。” 钟岳点了点头,本来想丢进那炼墨的炉子里化成骨灰的,不过思来想去,以后还是要制墨的地方,多少沾点骨灰,卖给别人另说,自己用总归于来的不好,还是等等再处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齐白石画法系统】由于熟练度还没达到圆满,所以一进入这个系统里,原本像个老迷弟一样的白石翁,估计现在正在自己住着的小院里好生郁闷。 “文长先生,我该怎么出去呢?” 徐渭貌似在用他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看太极龙图,钟岳便又喊了一句:“文长先生?” “嗯,啊?” “我该怎么出去?最好是回到华夏大地。” “不知。” 钟岳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不是,方才您不是说了,能进来么?” 墨人反正无脸,“是啊,但我没说可以出去,这里放是你召唤我进来的,所以我才带你进来的。” 钟岳:“……” 只进不出?不能吧! 钟岳趁着进来不久,先实验一下到底能不能出去。他按照以往进出系统的方式,然而联系的结果…… “系统温馨提示:由于宿主修为尚浅,暂时无法进行定位传送,盲目传送,会造成肉体损坏。” “?”钟岳不解,“不是,那之前我咋进来的?” 墨人徐渭笑道:“之前老夫帮忙啊!” “那麻烦先生再送我回去呗。”他看向那个墨影,忽然感觉这徐文长和之前好像不一样了,似乎比之前淡了不少,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不是,文长先生,文长先生,您留步……” 墨人更加淡了,慢慢地散去,“钟小友,之前一面之缘,今日汝召吾魂归,观得此图,此大恩大德,我山阴徐渭定当投桃报李,你来大乾青藤斋寻我,我传你无上至法!” “不是。文长先生,别,你送我回去就好……就好……文长先生?靠!玩毛啊!” 钟岳这下懵逼了。 “还有其他回去的办法吗?商城里有东西可以保护我一下么?”钟岳问道。 “暂时不存在。” “商城扩展符!对!”钟岳想起来刚刚获得的那什么玩意的,甭管什么玩意儿,现在想办法回去才是正经事。 “系统提示:商城扩展符限制使用地点为大乾,由于宿主在执行活动任务期间,无法无限次数往返系统,商城扩展符仅限大乾境内使用,可供宿主购买商品。” 钟岳背后一凉,那特么不是完了? “喂喂喂,趁着这会儿,告诉我,怎么才能回去,别告诉我你系统里没有这项操作!” 钟岳很久不和系统聊天了,这次一聊,真是聊一裤头汗。 疯人徐渭坑我…… 自己还以为来了个救世主,结果!!! 真是,自己好好的,进来上巳节招惹他做甚! 在被江口重池额头踢出血后,钟岳便装晕进入了系统之后,想借助一下这些老师傅,来吓唬吓唬他们,结果原本屁人影没有的【徐渭泼墨山水画法系统】内的那些墨点居然汇聚成了当初那道人影,说能助钟岳一臂之力。 好了,本来钟岳就想把古山见一俩货吓唬走,结果徐渭直接把古山见一尸体给拖过来了,钟岳当时也热血小青年附体,直接跟着徐文长一不做二不休了。 “几位,衡山先生,冬心先生,帮个忙,送我回去呗?” 一旁看笑话的几位大佬纷纷摇头。 “我等有这本事还陪你这小家伙在这里嗑瓜子打屁?” “什么意思?” “早就去大乾潇洒快活咯。” 钟岳怔怔地说道:“实在不行,你们几人一块呗,我再把白石翁给喊来,咱们一起乘着衡山先生的书亭过去。” “你想得很美,吾等皆是魂魄之身,护不住你呀。若不是青藤在人间留有的衣钵墨韵被你收入此间,又被那太极龙图滋润许久,不然他又如何能护你周全?” “滋润?那是不是待到画法系统内墨韵重新凝成墨人,就可以护送我回去了?” “这老夫就不知道了,你不若进去看看。” 钟岳一愣,进去? “欸……这疯子的画法系统去哪了?” “系统温馨提示,由于此画法为宿主剧情所获,系统无法支持维护,墨韵耗尽,系统自动回收。宿主学得画技画法保留,无法再进入此画法修炼。” 钟岳:“……” 条条大路通罗马,然而条条大路都被堵死了!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如何才能保证我的身体不被损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风险,钟岳都赌不起,万一没了呢?那就真没了啊! “成圣。” 钟岳:“……” 虽然就两个字,然而听到这两个字,钟岳瞬间给跪了,这条件……你怎么不说成神呢? “系统温馨提示,距离上巳节活动剧情关闭还有十五分钟,请宿主把握时间。” 这……疯子在大乾等他,现在钟岳关键还走投无路了! 一步步…… “喂,是不是你设置好的?唬我的吧。” 系统毫无反应,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虽然可能是程序汇编,但是钟岳内心已经给它加上戏份了。 靠! 一文钱真的难死好汉了……他嘀咕着,忽然想起件事情,飞快地朝白石翁的小院里跑去…… 第427章 人走书未凉!【贺alston-King盟主7/14】 白石小院 “你太不厚道了,说回来就回来。我都未与文长先生促膝长谈,痛失良机啊。” 钟岳看着拍着“轮椅”的白石翁,说道:“老师,您也知道青藤先生穷困潦倒,如今这因为钱的事情心有郁结,不然我就带他进来您这里坐坐了。” 齐白石一滞,立马从袖子里摸摸索索地掏出两条小黄鱼来,和之前那种过期月饼加陈年花生米的待客之道截然相反的大放。 “拿去。” 钟岳见有戏,便赶紧说道:“文长先生一生潦倒,连间像样的屋子都没有。” “住我这来,我分他半间。” “唉,说来惭愧,文长先生之前与我提起,外边有一处残垣,风景煞是好看,他方才还说着,要是有钱能修缮修缮,届时与诸后生一起写书作画,岂不快哉?” 齐白石眼睛发亮,甚至站起来,“他真这么说?” “这可不,这是文长先生生来爱面子,自然不会说出来。” “你……你等着。”齐白石拄着杖,到了墙角之处,稍稍蹲下点,又转过头来,“你,背过去!” 钟岳看了眼时间,感觉必须要快点了,就转过身去,说道:“您老快点。” “急什么?” “我怕……文长先生又走了。”钟岳听到石砖挪动的声音,偷偷转头瞄了眼,这石砖里居然还做了暗格,还是个木质的小抽屉…… “这里有一百两黄金,权当……文长先生真这么说?” “嗯啊。”钟岳一脸诚恳地点头道。 齐白石将那十条码好的大黄鱼交给钟岳,说道:“木料上用……” “您放心,我用最好的……”钟岳拿着黄金就直接退出了画法系统,因为时间来不及了。虽然这么骗老齐的“棺材本”有些不厚道,但是这不过是借上那么一借,如今也是没什么办法的办法了。自己去大乾,一没亲戚二没师父的,多少得备点盘缠啊。 大不了到时候回来的时候给老齐双倍利息! 文征明等人看着钟岳兜着黄金,在系统内转悠的样子,都不由叹气道:“这姓齐的小老儿,这回怎么这么大方?” 老齐优良的“节俭”美德,在这几位之中也是有所耳闻的,毕竟钟岳每次过去,都是给老齐送小黄鱼啊大黄鱼,他们多少问那么一句两句的,心里多少有些瞧不起老齐,文人怎么能如此爱财呢? 当然,老齐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人家靠本事挣钱,凭什么不让挣? 不过这回算是着了钟岳的道儿了。 钟岳看向古山和江口两位,叹气道:“就带你们去见见大世面!” 他手中墨韵一动,如今见见有些熟悉了这些墨韵的用法之后,这种扛人背包的活儿,对于他来说,还是这样来得干净体面一些。 快速进入到活动页面之后,钟岳便看到熟悉的那天干地支令牌在大树枝桠上挂着,上次没有获取到令牌,还好有苟老七的那张符可以当门票。 自己这次入大乾,是要成圣归来。 当初答应张僧繇替他报仇也不能失信于人。 总之,这次大乾之行,钟岳任务繁重! “宿主是否选择开始上巳活动任务?” “开始!” “系统温馨提示:由于宿主是真身参与副本,若造成不可复原型杀害,将无法重启系统。是否确认开启副本?” 钟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现在,这不能简单的用游戏来形容了。这已经是迫近真实的下副本了。 “是否还能瞬时返回系统?” “风险等同上述返回地球方案。” 他看了一眼时间——23:57分,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他再做犹豫了。 “开启!” 钟岳手握苟老七那张灵符,身体淹没在了无尽的墨海之中。 这一回,他更像是一个苦行僧。 不立地成圣,誓不作休! 这要他在大乾相安无事,那么根据时间维度的差距,哪怕钟岳在大乾生活了一百年,等他再次回归时,依然还是上巳节推迟一日罢了,只是这次副本,异常凶险! “各位,祝好!” 古山和江口同样被无尽的墨海所吞噬。 太极龙图旋转明灭,与钟岳眉心浮现出来的那个图案形成了同样的步调。 钟岳明白,等到他书画成圣那一天,这将会是指引他归来的线索! “大乾世界,苟老七,你的君王,归来了!” …… …… 东京都 三月初四清晨 三国青年书法交流会,因为钟岳的大手笔,忽然引起了广泛的舆论关注。为此,青山光彦作为国际书联以及这次日方主要负责人,坚决不可能让一副钟岳的影印照片作为参与评审的作品。 按他的说法,这样做,是对其余参赛选手的不尊重。然而奎正东的理解,除了钟岳和不值得一提的大韩书作外,其余选手就是指日方的青年书法家的作品了。 从昨天开始,已经有不少日本书法家过来投票参与评选了。虽然这样的国际性比赛,让日方书法大众来评选,有些不是那么公平,但书法便是这样,无论国内外赛事,都需要人来评判,而是也没有什么具体标准,完全看评审的艺术审美价值。 当然,作为主办方,青山光彦也与大会组事先商议过,他们这些人会给出一个系数分,然后再根据每幅作品的票数乘以一个综合,选出一副大众喜爱的作品,这是奖项其一,也是这次展出促进书法交流的目的。 至于真正的青年金奖,还是由国际书协十人组评分来定。 到了目前为止,难分伯仲的作品是两幅。 一幅便是钟岳的《家信》,另外一幅是日本书道天才大田一秀的《運命弄人》。 那幅日本青年书法家的作品,其实也是很优秀,当日之所以没引起关注,就是因为钟岳的光芒太盛,遮住了这些还算优秀的作品。 “奇怪,为什么没有华夏的书法作品?”不少进来拍摄活动的记者问道。 “钟岳的作品呢?” 他们这次最想看的,还是华夏书法和日本书道的差距究竟如何,因为对于很多欣赏程度比较地的日本民众以及书法爱好者来说,这两幅作品他们同样喜欢。 “看看,你们国家的民众都在要求将钟岳的作品展出,参与投票,为什么不让我们参赛?”奎正东皱眉质问道。 站在青山光彦边上的陈庭之和蒋伯衡一语不发,这件事也是钟岳这小子做得不地道,现在联系不上,能怪谁? 青山光彦拿着会议一致表决通过的文件说道:“我们已经做到最大的容忍了,连专业评分都让钟岳的作品参与了。只要在今天截止日期前,钟岳的作品能够送回场馆内,就可以继续参加比赛。” 第428章 诶,在这儿呢!【贺alston-King盟主8/14】 谭咏芝指节发白地站在书道馆的窗台边,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闭眼睛了。 “吃点东西,去睡吧。”原本还骂着谭咏芝臭婆娘的启长禀听完赵礼秋的分析,如今看事态的发展,确实如此。 谁得利了? 貌似他们之中谁都没有。那么他也没这么傻,在窝里斗。何况看着谭咏芝这副憔悴的模样,他看着也有点心里难受。 “还打不通?” 谭咏芝摇摇头,“不知为什么,昨晚有一段时间能够打通,只是一直处于占线,后来就再也打不通了。” 书道馆外面的广场上,来了不少日本书道不同流派的学者,在参观着三个国家不同的书法文化,然而最让人想要近距离一睹风采的《钟氏家信》,却让人找不到展出的位置。 大会既没有说明在哪儿,也不说有没有这样的一副作品出展,这些都让不少心心存疑惑,有不好在日华裔也抽出空来欣赏书法展,然而始终找不到华夏代表团的那幅巅峰之作。至于陈庭之等人留下的墨宝,倒不是说不能看吧,只能说在书法层面上已经是很高水准,却没有那种感觉。 就像是拍电影,有些导演拍得很有深度,主线、暗线、剧情包括服装,都是一等一的考究,斥资几千万,然后票房爆冷一样,观众不买账,照样是烂片。 书法呢,稍微好一点。你写得中规中矩,没有会说你烂,等多就是不出彩罢了,然而看惯出彩的,再去看那些在笔法上下足了功夫的大师之作,只能说,好吧……也行,真好吧……你比古人差远了。 启长禀喝着刚从自动售货机买来的咖啡,见到赵礼秋走过来,轻笑道:“咱们的赵大警官来了,来来来,赵警官,你分析一下钟岳溜到哪里去了?” 赵礼秋一脸严肃地靠在窗台边,双手插着口袋,“现在情况很不好。” “什么意思?” “钟岳的处境可能很危险。” 谭咏芝说道:“其实……你们之前被人困在酒店,我们是知道的。” “你知道是古山见一还有江口重池做的?” “为什么不报警?” 谭咏芝没想到,这俩人直接将主谋的名字给说出来了,有些害怕的说道:“我们,如果我们这么做,你们很有可能就没有活下来的下场了。” 赵礼秋脸色惨白地喃喃道:“一切都顺理成章了。果然是我们之前猜测的那样。他转过头望向窗外,钟岳果然遇到麻烦了。” “改变了那个老头的意志,现在这么说来,岂不是……” “你有他们之前的电话么?我们的手机都被处理过了。” 谭咏芝连忙拿出手机,“之前的短信我也删除了,不过我记下了那个号码。” “要不我们交给他们来处理吧?”启长禀忽然觉得光凭他们三人,不足以掌握控制这个局面。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去,回宾馆收拾一下行李箱,咱们打道回府!”奎正东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这帮一点都没有人情味儿的日本人。” “奎会长……” “怎么?” “这钟岳作品的事情,有人来和大会主办方谈过么?” 奎正东眉头一挑,“我们昨天和他们争执了一天,除了专业性评分尚还处于封箱里,他们就是不肯将钟岳的作品复件当作品来展出。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说什么复件与原件有差距,是对大会和其他选手的不尊重。这是扫描复印,又不是刻本拓片!” “除了我们,就没有人过来和主办方谈吗?” 奎正东这些日子也是心力憔悴了,“还能有谁?钟岳来过了?” “没有。” “那我们回去吧,这帮孙子,就是见不得好!” “那钟岳呢,怎么办?” 奎正东说道:“他都包下这么多led广告位了,你觉得他缺一张机票钱么?走了,你们替他操什么心?” “我觉得咱们有必要去找一下他。”谭咏芝迟疑了片刻,说道。 “不对,你……”奎正东似乎有点明白过来,瞪了一眼启长禀和赵礼秋,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悦,“都说给他听了?” “我们之前的生命,其实掌握在他们俩手里……” 奎正东听完谭咏芝的讲述,吓得出了一身汗,这真的要是被宰了,这简直比窦娥还冤。 “这么大的事情,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赵礼秋有些肃然地说道:“现在,我们和钟岳的命运位置,可能被置换了。” 奎正东脸色变得煞白,“这……这些疯子,究竟想干什么!” …… …… 飞驰的跑车停在了书道馆外。 黄幼薇再次按了一下语音,在耳朵之中听完那道熟悉的声音。 “嗯,我会听话等你回来的。”她手里捧着这幅为她而书的作品,虽然明白钟岳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但是她相信,这个给了她太多奇迹的哥哥,一定会信守诺言回来的。 “我去了。” 欧阳明疲惫地笑着,“去吧,我还是陪你过去好了。” 黄幼薇摇头,“我想独自过去。” 在后边心疼地看着黄幼薇的宁雨拉住了欧阳明的肩头,“让她一个人静静吧。这一晚,她太累了。” “欸。”欧阳明放弃了,趴在方向盘上,“我好累,回来了记得喊我。” 车门关了。 宁雨看着这两人一晚上焦虑、不安、愤怒、兴奋、又到不解,似乎他们一晚上流露出来的情感,比她过一年的都要多,她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车子里的这个骚年,最难受的是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一定有事情发生了! 由于主办方一直迟迟未有回应,不少记者纷纷咨询着书道馆了的工作人员。 “是不是担心日本书道输给华夏,才会故意将华夏天才少年雪藏?” “我们要听华夏书法团的声音,为何华夏书法代表无一人发声?” “究竟这个比赛是公平的吗?” 黄幼薇穿梭在人群之中,走到了那空白的展台上。 上边的挂饰有些高,她微微踮了踮脚尖,正好能够到。 “诶……呼!” 黄幼薇绳子一抽,这幅已经被装裱完毕的《钟氏家信》,犹如封藏千年的古坛老酒一样。 开盖, 起坛! “诶,在这儿呢!” …… …… 第429章 家书抵万金 这一声轻呼,犹如三月春风拂面一般,让人欣然向往。 不少人都朝这里看过来,当看到黄幼薇身边的展台上,缓缓拉上去的作品时,瞬间一愣。 这……这是那幅…… “是《钟氏家信》!” 不知道是华夏书法团的人,还是过来参观的华裔,看到这幅熟悉的作品时,顿时喊了出来。 刹那间,无数闪光灯朝黄幼薇这里照射而来。 不消说,这些记者都领会到了,这个女孩肯定和钟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不抓拍到,等到这女孩走了,就再也难找到这样的机会了。 蜂拥而来的人群里,有看书法来的,也有看美女来的,还有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以为这里发钞票呢。不过大家拥挤得也不是很疯狂,在东京都,这种良好的排队秩序还是值得高度学习的。 只是慢慢的,人口密集起来,围绕在了黄幼薇身边的这个展台边上。 长久以来,为什么唯有华夏民族源远流长,文化传承从未断绝多?文字的演变,历代书家的不断继往开来,这种对于书法之道的追寻探索,成就了华夏不老艺术的巅峰! 黄幼薇笑得很灿烂,就像小时候在向大家炫耀哥哥给买的棉花糖那样,是无比的喜悦,哪怕棉花糖再廉价,对于她来讲,哥哥给的便是独一无二,便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忽然有人冲了上来,头上戴着个白色的毛巾,似乎气势汹汹的样子。 黄幼薇看到飞奔过来的这人,连忙用身体去挡在钟岳的作品之前,“你要干什么!” 那人短促快捷地说着日语,似乎很气愤为什么要如此围观一副华夏的书法作品,想要上来撕毁他。 见到有人闹事,在场的华裔连忙过来挡在黄幼薇面前,叫着书道馆内的安保人员。 场面开始有些混乱了。 谁也没有想到,一副书法作品的现世,居然会惹来如此大的波动和影响。 青山光彦站在书道馆二楼,看着此等场面,赶紧通知书道馆内的工作人员过去维护治安。 千岛右奔站在一旁,叼着一个烟斗,这里本应该是禁烟场所,但是青山唯独这位老伙计可以抽。看千岛蜡黄的牙齿便知道,此人是个老烟枪了,让他断了烟无疑就是要他的性命。 “我们赢了华夏中年一代的书法家,现在年轻一辈里,钟不器,他赢了所有人。” 青山光彦作为日展二十人之中的核心,感觉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脸色惨白地说道:“他终究还是来了。” “华夏民族在利益上容易产生争斗,但是民族大义之上,这是儒道治世以来,两千来亘古不变的大道。开封箱吧,对了,我的学生大田,我给他打了八分,给这个钟岳,我打了十分,和你事先声明一下,免得到时候你太过惊讶。” 青山光彦轻笑道:“这还算是惊讶么?这个年轻人的笔法,我看已经直追智永、怀素之流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书法有血有肉,对了,还有个漂亮的小姑娘,哈哈。下午的大会我不参加了。” 青山光彦看着离去的千岛右奔,明白对于日本书道来说,这其实是一个好的事情。一直以来,西方画派对于日本书法的影响一直存在,以至于书法被人阐释得支离破碎,他们如今在讲求回归经典,并非是回到华夏书法的怀抱里,去学那些传统的笔法之类,而正是钟岳所抓住的那一丝精芒。 书法,它不是无病呻吟的作秀,正是内心世界的勾勒,如果能让欣赏之人感受到,那么你的书法就成功了。 书法对于青年基数的流失,这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同样也是这次交流展的初衷,青山光彦反倒是希望看到这个局面,哪怕最后钟岳真的赢了,能让大和民族的青年们知道,原来书法真的能够有如此魅力,若是能够知耻后勇,产生鲶鱼效应,这场比赛输得也值得了! 他现在开始庆幸起来了。 对比大田的作品,很明显,钟岳这幅作品更加符合回归经典这个书法世界性的主题,这不是倒退,而是所有书法家们共同的认知和感悟,当然至于回归的方式,那么就是见仁见智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规则的基础上,青山光彦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小小想法,而包庇钟岳,作品能展出在书道馆,那绝对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情。 “什么?送来了!”奎正东本来还感到恐惧和一筹莫展吗,然而听到钟岳书法作品回归的消息,整个人都变得扬眉吐气起来。喊道:“这个臭小子!” 就连谭咏芝,都激动地眼眶红润着。她真的快顶不住了,当初说好的一起过来欺负人,然而在比赛的中途,是,她感受到了钟岳那股强大的沉稳和对于书道的独树一帜带给她的勇气,但是后面下来的这半段艰程,如果不是因为有钟岳那鼓励的话一直促使着她不能放弃,如果自己垮了,那么就是给他丢脸了。 终于,他们完成了这场比赛! 无论谁输谁影,至少,华夏书法在东京都广告上飘扬时候,能够卖得日本甘薯价格陡增,这足以说明一切! 启长禀也是松了口气,他们以为钟岳也受到了他们之前的那种折磨。他递给谭咏芝一张纸巾,说道:“去吧,我们去好好揍一顿这个小子。” 奎正东听着电话里的声音,自言自语道:“什么?你说送作品来的是个美丽的小姑娘?” 他盯着窗外攒动的人流,“钟岳长得不像小姑娘啊……” “……” 赵礼秋忍不住分析道:“一定是他在找的那个人,现在把作品送过来了。” 看来,他还是遇到些麻烦了…… 然而他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因为作品能送来,便代表着一切还在钟岳的掌控之中,至少眼下是这样。 家书抵万金。 这封《钟氏家信》真的是可以抵得上万金了,光是广告费,估计就是个天文数字了。 “有钱,真特么好。”他嚼着口香糖,一副处之泰然的样子。 第430章 艺术的纯粹性 现代化,赋予了信息高速的传达和交流,然而目不暇接的信息洪流之下,人们的视线和记忆,逐渐成了退化成了鱼类……七秒钟的关注,以及七秒钟的记忆。 一些令人愤慨,令人扼腕或者令人欢欣鼓舞的事情,前几日还为人津津乐道,不到几日的功夫,瞬间又被另外的舆论信息所替代,这就是时代的现状。 成为经典和永恒,在这样的洪流之下,更加不易。 翩若惊鸿、笔走龙蛇这样的词汇,往往只会出现在一些古代书法家的作品描述之上,如今,因为《黄酒帖》与《钟氏家信》的问世,慢慢地出现在一些报道之上。 神人九势的永字八法,是结字的基础,若通晓了阴阳之道,即便是初窥门径的钟岳,都能在笔法和神韵上比肩盛唐大家。 因为钟岳作品的回归,韩国书法代表团和日本书法代表团如临大敌。只来了作品,未来真人,而单单一幅作品,就像是压在他们心头的重石,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赵敏镐也是评审之一,皱眉道:“不行,这怎么可以呢?我反对钟岳的作品参评,谁也无法证明,这幅作品就是之前大会上他写的那幅。” 陈庭之本来很激动,然而听到赵敏镐这么说,顿时不乐意了,这韩国人真是小肚鸡肠,“赵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们找人代笔,估计说是找到之前那幅作品了?” “我没这么意思,只是想要请当事人出面澄清一下罢了。当然,是存在这种可能的。”他明显感觉得到,主办方一定是联系不上钟岳,所以哪怕有再小的机会,他都要给华夏人使一下绊子。 蒋伯衡有些愠怒,他当然过去鉴定过,这幅作品就是钟岳写得那幅,生气地说道:“作品未装裱前的照片以及影印文件都在,如果赵先生觉得作品是我们伪造的,大可以去鉴定一二,再说为了一个年轻人之间的比赛,你觉得我们有必要如此?” 赵敏镐笑了笑,并不说话,心想着华夏人历来如此,包庇自己人,便问这次大会的主办方,“青山先生,您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青山光彦说道:“作品我看过了,鉴定无误。我想,当时金先生您离钟岳站得最近,应该是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您不是向来以华夏上古笔法传承者自居么,既然你有笔法,何不自己去鉴定一下?” 金膺烈皱眉,“青山先生,我想我们讨论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那现在可以把钟岳专业评估分的封箱打开了吧?”蒋伯衡如今也是底气十足,只要钟岳作品交上来了,他身为华夏人,当然帮华夏书法团争取到正当的权利。 “开吧。” 一个白色的箱子从里面拿出来。 “我建议,因为这涉及到不是实时的评分数据,封箱里的分数希望可以公开来。”蒋伯衡建议道。毕竟都过去好几天了,如果按照之前几个选手的统计方式,碍于大会评审的一致性,都是由工作人员直接统计结果,给出一个分数,并未将每个评审的分数打出来,这样也减少了争议。 “我反对。怎么能给一个参赛选手搞特殊化呢?”大韩方面瞬间有人提出疑议。 大家一看,是赵敏镐,也是这次会议上,反对钟岳作品参评话最多的一个人。也就不奇怪了,因为韩国书法,在这次会议上,是被批判得最惨的了,毫无美感和东方书法应有的美感。 陈庭之作为国际书协的会长,这次不是主要负责人,但是多少还是有威信力的,“这不是特殊化,而是时间久了,或许有些人可能都忘记自己给这幅作品打了多少分了,就像我,年纪大了,事情一多也就忘得快。之前是实时统计,所以分数高低我们对于自己打多少都还有个印象,现在我想青山先生您可以考虑一下。” 青山光彦自然明白陈庭之的意思,虽然没说明白,但是还是怕被暗箱操作掉包了,不过他们没有做过,也就不怎么怕,“好,既然是陈老先生说话了,就这样吧。” “评委对于自己给的分数高低,我想应该是理应有自己的态度,不会害怕自己给的分见不得光。我在之前就说过,我们主办这场比赛,没有要打压谁,支持谁的私心,纯粹的交流,而且又是青年人之间的,所以没必要做些无聊的事情。在书法比赛透明度上,这一点华夏做得比我们要好。” 陈庭之付之一笑,“在美学思想上,我想还是日本的书法家来得纯粹一些。” 两人互相捧了一句,果然华日双方的友谊,需要靠韩国人来帮忙…… “青山光彦先生——85分。” 第一张票就是青山光彦给出的,居然给了85分,三个国家的书法家都没想到,大会主办的青山先生,对于这幅作品给出了这么高的分数。 “蒋伯衡先生——8分。” 蒋伯衡喝了口水,他给出的这个分数,算得上是他给出所有人的分数里最高的一个了。那些大韩青年的作品,他都是4分5分的给,为了给华夏唯一的一幅参赛作品争口气,也是在绝好作品的基础上,他才给出的8分,然而对比青山光彦给出的85分,他顿时一愣,给低了? “陈庭之先生——7分。” 蒋伯衡侧过头看向陈庭之,心说,老哥你怎么不护犊子啊。 陈庭之也是无奈地笑了笑,那是你没看到我给大韩小棒子打的3分4分……韩国书法,往前推个几十年,比较靠拢华夏书法,以为汉字的衣代相传,然而自从去汉化之后,韩文符号的书法,渐渐走偏,如今看上去这些书法作品,就像是英文字母在纸上跳动,给4分都是他们客气了,在这上面,老书法家金膺烈也是没脾气,因为去汉化这事情不是他能够阻止的。 “金膺烈先生——6分。” 陈庭之:“……” 蒋伯衡:“……” 说好的注重笔法,然而到了评分上,全成了狗|屎,老|金你也是不太地道啊……果然还是日本人在对待艺术方面来得纯粹一些。 “赵敏镐先生,零……零分?”就连唱票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会有零分呢?他们之前的所有评分票里,最低好像也有个3分吧。 “赵先生,难怪您反对公开了,真是爱徒心切啊……呵呵。”陈庭之微笑着,这次过来参赛的,有很多韩国青年都是他的学生。 这下轮到赵敏镐尴尬了,他原以为不会公开唱票,因为对于艺术上的评分,不像是奥运会,需要公平公正到如此地步,这傲慢的华夏小子他本身就不喜欢,所以才打这个分数。 “我想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您不必解释。所有评审都有自己评分的权力。”青山光彦说道。 赵敏镐急忙说道:“我打的是10分,可能当时笔没油,没划起来,我怎么会给出0分的数据呢?” “……” “……” 大伙儿一副编,你再继续编的脸色。 “我强烈要求维持作为评审的我,自己的意愿,我给的是10分,不是0分!对于艺术,我们大韩民族是纯粹无国界的!” 赵敏镐举着拳头呐喊着。他也是认怂了。 陈庭之也是心疼这位赵老弟,没办法,下一次三国青年交流会前些日子才定下来,在汉城举行,如果这时候被传出来韩方书法家给人零分的消息,估计以钟岳这幅作品带来的舆论消息,会把整个韩国书法圈都炸成泡菜麻瓜。 “既然赵评委说他打的是10分,那就按10分记吧,反正是要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的。” 赵敏镐被这句话彻底伤到自尊心了,特么自己好不容易维护了下颜面,感情无论怎么改都是废票?早知道说是写了6这个阿拉伯数字了…… 唱票继续着。 之后几个分数也在5-8分内波动,差距不大,如果按照这样的情况看,很有可能和目前呼声最高的大田一秀有的一比,人气作品上,虽然钟岳这幅作品搞得这么大的广告舆论,但是投票的都是日方书法家,不是每个人都想青山光彦这样能够做到纯粹的公正性的。 这么多日方书法家,而且对于书法的认识层次也有高地,肯定是日本本土作品要占优势。在人气作品上,他们也没考虑过华夏的作品能获胜。 “千岛右奔先生……十……十分!” 有些颤抖的声音,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拉了回来…… 这次不会是打多了吧? “千岛先生,您不会是不小心划了一笔吧?” 唱票的人说道:“千岛先生写的是一横一竖的这个‘十’。” “那会是一分或者1分么?” 然而千岛右奔似乎不在现场,青山光彦由于事先已经知道了,便说道:“哪有这么多无聊的意外?难道笔误投票前会没看见?千岛先生可不会这样。” 这句纯粹的否定,深深地伤害到了赵敏镐“幼小”的心灵。 第431章 双冠王 启长禀很郁闷地抽着烟,被呛得直咳嗽。 “你说,这烟怎么这么难学会啊?” 赵礼秋深吸了一口烟,眉头一挑,“你回去后给我买条软中华,我就教你。” “德性。抽个烟还带收学费的?” 赵礼秋猛吸一口,憋在嘴里,慢慢地吐出来,像金鱼吐泡泡一样,一个圈一个圈的。 “怎么样?收你学费不贵吧?” 启长禀冷笑了一声,说道:“滚,老子烦着呢。你之前不是说了,谁得利,谁就是某后黑手,现在呢?你觉得我冤枉钟岳了么?” 赵立秋笑容淡下来,弹了弹烟灰,凭借他之前看那个送作品来的人直觉,他觉得这件事情不像表面上看到那样,皆大欢喜了。 “饼干……” “滚!别叫老子饼干。”启长禀来日本前,是个谈吐文雅的好骚年,这才半个月,抽烟喝酒喊老子,什么臭毛病都跟这位冀大不良学生学会了。 “如果你有一样宝贵的东西,你会让别人拿出来,替你炫耀吗?哪怕是最亲近的人?” 启长禀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赵礼秋,“阿秋啊,我看你的刑侦学还得补上一门课程。” “别瞎说,我门门九十分,都快毕业了,你跟我说还得补修?” “叫做恋爱心理学。” 赵礼秋:“?” “那个女孩,如果本身就是他宝贵的东西,一起展示出来,难道这个说法通不过?”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不跟着一起来呢?难道就这么淡泊名利?还是说对主办发有偏见,钟岳不像是那种孤僻到独善其身的人。” 启长禀被反问地哑口无言,“那……那……你特么怎么这么多为什么?你十万个为什么啊。他来不来,反正都一战成名了,老子就特么不爽他!将来兰亭杯还是国展,一定要碾压他,咳咳……呛死我了。” “不对,还是不对。这件事情太奇怪了。墨人社呢,有什么动静没有?” “我哪里知道,这里又不是华夏。赶紧趁着老奎高兴,在日本多耍几天。” 赵礼秋越发想不明白,他拨了拨钟岳的手机,还是呈无人接听状态,便道:“我得去找奎队长谈谈。” “傻啊,你。奎队长都不管事了,我们管毛啊。”赵礼秋停住了脚步,又回身转了过来,一脸严肃的样子。 “怎么,想明白了?我就说……” 启长禀还没说完,就被赵礼秋揪起了领子。 “你干嘛!?” “你特么不会弹烟头别瞎弹,你看看,烫老子衣服个洞,赔钱!” 启长禀:“……” 看来还是得交一条软中华。 …… …… 谭咏芝看着书道馆内,被一群记者围着的黄幼薇,一脸羡慕的表情,她确实有些嫉妒了。为了找一个人,甘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现在还能让她代表自己接受荣耀的加冕。 当然,加冕这样的高度按照常人的眼光看是过分了,一场书法比赛,不值得用这样的词汇,然而谭咏芝这样的书法人心目中,经历过这次比赛,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不一样的心情,这是国内书法比赛所不具备的感觉。 “这位小姐,真的,您真的不能带走钟先生的这幅作品。” 黄幼薇摇头说道:“不行,这幅作品我一定会带走。岳哥哥说了,参加完比赛,作品要归还的,你们无权扣留他的作品。” “但是按照大会章程,获金奖作品将被荣幸地收藏在东京都书道馆,这样的荣耀,也只有极少数书法家才配拥有,你难道真的要拒绝,不问问钟先生的意见吗?” 黄幼薇还是想把它带走,因为在长野山庄的时候,钟岳就跟她说过了,这幅作品送给她了,是欠她的。 虽然黄幼薇觉得钟岳从来没有欠过她什么,但是这幅作品,她非常喜欢,自然没有拒绝。对于将她从地狱边缘拉回来的人,就像小时候的亲哥哥那样,从来不会对哥哥说谢谢,那是一种依赖和天生的喜欢。 “不,这是我的。” 那人无奈地看了眼身后的陈庭之,摇了摇头。 “那小姑娘,你能告诉我钟岳在哪里吗?我想见见他,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欧阳明踱步走来,“钟岳回去了。怎么说?还有什么问题吗?这里关于我哥们的一切事情,都跟我说好了。” “你又是谁?” “一点漆墨业经理人,欧阳明。” 一旁的启长禀眉头一挑,“欧阳家都出面了,看来之前那些广告位都解释得通了。”他就说,没有点关系,银座那些常年被大型集团包揽的广告宣传的位置,为什么会让出来,这绝对不是用钱可以办得到的。 “欧阳明?请问钟岳去哪里了?” “都说他回去了,去哪里还要向你们汇报么?作品,我们得带走,这件事没得商量。” 陈庭之听着这口气,毕竟欧阳开山在商业圈还是分量十足的,尤其是在陆家嘴,那简直就是枭雄级别的人物。他侨居海外,都有所耳闻,自然不能多说什么,便道:“好吧,既然钟先生说放弃这个机会,那么作品自然是归属作者所有的。只是得等到人气作品的票选结果出来。” 青山光彦也说道:“是的。” 提前撤展,必然是对他们大会主办方的不尊重,关键他们这个比赛,还得靠钟岳这幅作品吸引人气呢,虽然投票的是日本籍书法家,不包括民众,但能为此次书法交流展吸引到更多人加入到书法中来,总是好事情。 欧阳明皱眉道:“投票的都是你们日本人,还选人气作品,这不气人作品么?” 陈庭之轻咳了一下,“欧阳先生,这话就过了点,这样,今天晚上八点也就结束活动了,再等半天吧。半途撤展,也是对其他书法家的不尊重。” 虽然欧阳明的话,确实没毛病……且不说是是不是那优秀日本青年大田一秀的作品,因为人气作品是整个会展来计算的,所以像青山光彦、千岛右奔,包括他们的作品都会参与进来,所以人气作品,很有可能就是青山光彦或者千岛右奔这样在日本很大名气的书法家之流。 “得了吧。”欧阳明不屑道。 他就不信日本书法家还能选一个华夏青年的作品成为人气王,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既然是注定知道落选的事情,这不自己找不自在么。 不过他想起钟岳的嘱咐,事情要往平息的方向去发展,也就不说话了。他带着黄幼薇出了书道馆,再一次拨打了钟岳的电话,依旧是忙音。 “幼薇啊,那边有家咖啡馆你陪你宁雨姐姐过去坐一会,我等等就来。” 一旁的宁雨双手环抱,皱眉道:“我都要走了,你这人什么意思?” “幼薇需要人陪着,你没看昨晚她哭得这么伤心么,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有没有一点爱心啊!” 宁雨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再给欧阳明一巴掌:“……” 然而欧阳明很机智得躲远了,“我有点事,你陪一下幼薇妹妹,别走丢了啊!我可没钟岳的本事把你俩找到。” “滚!” 昨晚在会车上,还没有收到钟岳发来的语音之前,黄幼薇真的以为钟岳支开她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不过后来听完钟岳发来的语音后她才安心下来,只是疑惑,钟岳究竟去干什么了。 她再次点开了语音。 “幼薇啊,你要听话。我会回来的。” 是钟岳的语气和声音,她消除了心里的那丝疑虑。 宁雨看了眼黄幼薇,问道:“钟岳是你的男朋友吗?” “他是我哥哥。” “亲哥哥?” 黄幼薇摇摇头。 宁雨羡慕地说道:“真羡慕你有这样一个疼你的哥哥。”走吧,我们去喝咖啡。” “宁雨姐你有事就去吧,我不需要陪着的。” 远道而来看桃花的ooko,独自生活了好几个月,黄幼薇的内心其实比谁都坚强,只是以前,她把坚强表现在外面,现在那层伪装的坚强被钟岳融化之后,内心对于生的渴望,依旧是坚强无比。 “没关系,我也正好想喝杯咖啡的。” …… …… 欧阳明站到一旁打起了电话。 “什么?找不到人?你找了没啊?” “找了啊。据说晚上是来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后来有村民报了警,等到警方赶到的时候,没有什么发现,就又回去了。” 欧阳明皱眉道:“再找!” 他不免心里有些紧张起来,钟岳不会出了什么大事吧……不过听之前他最后一次给他打电话的口气,不像是那种被人绑架的语气啊,这是什么情况。 “欧阳先生,我能和你说几句话么?” “你谁?” “赵礼秋,是华夏书法团的参赛选手。” 欧阳明心里正烦着,便道:“书法的事情我不知道,别来问了。” “不是,我想请问一下,钟岳他安全吗?” 欧阳明放下电话,朝四周看了看,“你什么意思?” “我想我大概知道点什么……事情是这样的……” 赵礼秋和欧阳明窃窃私语,交谈着。 …… …… 到了晚上,人气作品的票数统计结果井然有序地统计着。 本来钟岳这作品确实也能够争取一下人气作品的前三位,只是参展少了一天,单单两天的票数很难再翻盘,所以包括蒋伯衡、陈庭之都对自己的作品没抱什么期望,只是心说能够碾压韩方书法团,那就知足了。 青山光彦面色有些苍白地走到闭幕式的大型演讲台上,今天的他再也没有华丽的致辞,而是用一种很干涩的口吻说道:“这次三国青年书法交流展艺术金奖获得者是华夏青年书法家钟岳。” 场馆内坐着的华裔纷纷鼓掌庆祝。 虽然钟岳人未到场,但是华人能在日本举办的国际赛事里获奖,那也是一种骄傲。 “人气作品是——《钟氏家信》。祝贺。” 场馆内瞬间安静了。 等等。 钟氏家信?那不就是钟岳的作品么? 双冠王?! 什么情况!? 第432章 五更寒 “小岳,昨儿传你的欧体笔法总诀,背出了么?” “爹,我们老师说明天要带一条鱼去学校,要观察鱼的生活习性。陪我去县里买条金鱼好不好?” “上个幼稚园还这么多事儿?金鱼,待会儿我给你去河塘里捉条大鲫鱼去,你先把笔法总诀给我背了。” 一旁洗衣服的中年妇女摇头,“孩他爹,人老师说的是金鱼,你给带条鲫鱼去,干什么?做红烧的去还是清蒸的?真是,小岳,待会儿妈妈去给你买。” “那你先把笔法总诀给背了。” “背什么笔法总诀,现在的小孩子从小都学英文,流行双语教学。学这些破书法有什么用?你还要小岳像你一样没出息,一辈子窝在山沟里,当个农民吗?英文要从小就学,到大了,如果跟不上,就成了瘸腿学科,难考上大学了!你这人,一点文化都没有!小岳乖,去屋里听妈妈给你买的英文故事磁带。” 钟岳看了一眼中年男子。 “去去去,听你妈的。” “你骂谁呢?” “我说,听你的!” “你这人,是不是存心找事情啊。让你给孩子买条金鱼,心里就不痛快了,自己挣不到钱,还要孩子跟你受委屈,你这人怎么做父亲的?” “我哪里亏待小岳呢?这幼稚园,你说要上,我也给他报了,这要是搁我们小时候,能上个小学就已经不错了,真是,一天天的,这金鱼有什么用?买来当祖宗伺候着,还不能宰来吃,还不如一条鲫鱼呢。” “你这人榆木脑袋!” 钟岳坐下小板凳上,家里那只老旧的录音机,正在放着简单的英文故事。 “每秉笔必在圆正,气力纵横重轻,凝思静虑。 当审字势,四面停均,八边俱备; 长短合度,粗细折中; 心眼准程,疏密被正。 最不可忙,忙则失势;次不可缓,缓则骨痴; 又不可瘦,瘦当枯形,复不可肥,肥即质浊。 细详缓临,自然备体,此是最要妙处。” 欧阳询笔法纲领总诀,钟岳听着英文故事,慢慢背诵默念着。 …… …… 院外桃花芳菲落尽,遥望小荷山上,桃花还未凋零。 一张八仙桌上,中年男子握着已经上小学的钟岳手,提笔结字。 “一年前让你多加勤练的欧体八诀,就是为今天打基础。你老是抱怨我不教你写字,光练笔划没意思,但你不懂,欧体八诀学不好,结字三十六法,你根本摸不着门道。我现在叫你写的叫做排叠之字。笔、丽、奉,你看这些字,他们平行的笔画很多,要注意他们之前的排叠疏密停匀,不可或阔或狭。如果一边窄一边阔,就会很难看。” “爹,知道了。” “嗯,你慢慢练,我把着你刚刚写的几个字,每个字都练十遍。”钟父放开他的手,站在一旁看着已经能够提笔悬腕书写的钟岳结字行书。 “沉住气。” “笔画要一气呵成,你看,说你多少遍了?让你练八诀的时候踏实一些,现在问题立马暴露了,这竖化我是这么教你的?大欧用墨,竖画如万年老藤,你见过尖得更针似的藤条?” “错了,该这么写!” “对,这回对了,下次长点记性!” 钟岳握着笔,悬腕练字,额头早已经冒汗了。 “怎么回事?我都说了,小岳现在上四年级了,学业要紧,不允许再每天练书法了,除了周末,其他时间都要做作业,补奥数,你还占用小岳做作业的事情,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练书法,怎么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知道学业要紧,我跟小岳说了,平时就练一个小时,双休日每天上下午各练一个小时。” “不行!十分钟都不行。你没看孩子光做作业就已经要做到晚上七八点了?人家孩子还补奥数,你呢?书法有什么用,能帮助小岳考重点高中吗?能帮他考上大学吗?早就该把这些破笔破纸给一把火烧了,我真是太心慈手软了,之前好声好气和你商量,你这倔脾气,非要拿孩子前程开玩笑么?” “你说什么疯话?书法是我们老钟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我小时候家里实在穷,就是去给人当木匠做学徒,每天还要在油灯下练字,就因为学得完,才没能像爹一样,上通魏碑,呈魏晋南北书风,小岳天资聪颖,不能荒废书法,这件事情没商量。” 潘月凤咬着嘴唇,眼泪汪汪地说道:“钟鼎瑞!我实在受够你这倔脾气了!我要和你离婚!我们娘俩自己过,你去做你的书法春秋大梦吧!” 春雨朦胧。 那一年,钟岳在潘月凤怀里嚎啕大哭,喊着妈妈不要走,然而夫妻已成陌路人。 “是妈妈没用,妈妈不能带你走了,小岳你要乖,一定要考上大学,只有上了大学,你才能有出息。” “妈妈不要走,我会好好读书的。” 潘月凤满脸雨水,眼眶红润地替钟岳擦去了鼻涕,“对不起,小岳。这样的日子,妈妈实在受够了。” 春雨从未下得如此滂沱。 一家人,从此被拆得七零八落。钟鼎瑞这一天,看着桃林里的娘俩,喝干了一大瓶二锅头。 从此,再也不强求钟岳写书法了。 …… …… 往事一幕又一幕的在钟岳脑海里重演。这些儿时的记忆,往往只会在夜尽天明的五更时候,会在钟岳的梦中偶尔出现类似片段。 每每想起此事,总免不了梦醒泪目。 是这个时代错了,还是谁做错了? 有些冷,我在哪? 我死了吗? 为什么我会回忆起这些东西,难道我是在接受命运的审判了? 还是说这些不过是幻觉? …… …… “我不能死……还有人等着我回去……” …… 钟岳慢慢睁开眼,感觉身体凉飕飕的,抬起头朝身上看了一眼,连忙用一边的被子裹住自己。这特么是哪个混蛋把自己给拔个精光?连条小内内都不给留,做事情这么绝? 头脑还有些迷糊的钟岳只听得屋外一声清亮的吆喝响起。 “姑娘们,开——工——啦——” …… …… 第433章 一群禽兽!【贺alston-King盟主9/14】 开工? 什么鬼? 我在哪? 钟岳看了眼被子里的自己,身上居然还有不少伤痕。尤其是这腰,好像还有点疼。 惊恐地望着屋外急促的脚步声,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这群禽兽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钟岳如今只是记得,这次下副本时,中途的传送不是太顺利。之前魂穿的时候,丝毫没有什么压力,而这里身体在进入那光圈的时候,就像是被火炙一样,疼得要命,最后都晕厥了。他一度以为自己是要死了,因为晕过去后,潜意识里身子骨冰凉冰凉的。 他扫了眼桌上放着一套黑色的衣服,趁着外面没动静,赶紧起身去拿,也不知道自己昏迷这段时间,自己到底吃了多少亏…… 这群女禽兽,老子现在就找你们去算账! 啪! 门被推开了。 钟岳还在穿裤子,身体百分之六十还处于真空状态。 “关上!不懂先敲门吗?你有没有礼貌?” “呵呵,口气挺大,就是下面……”彪悍的老阿姨站在门外,一副我是过来人的样子,“快点穿好了,别脏了姑娘们的眼睛。” 钟岳嘀嘀咕咕着,“你赶紧关门啊。” 门再次被关上。 “脏眼睛?那你们特么把我剥光做甚?这么不爱看你倒是别碰我啊,靠,等我穿好了衣服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这群禽兽。” 钟岳穿着衣服,总觉得这套衣服有点别扭。 “钟不器,你听着,待会儿姚大家要见你,给我放规矩点。”外边的老阿姨一副我是你老妈的口吻,让钟岳觉得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里是大乾么? 她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穿好没有?动作麻利点!” “欸,我不是已经蹲锋境了,怎么我身上半点墨韵都使不出了!”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试图用墨韵来感受一下当初贺知章等人那种身轻如燕的感觉。 然而别说墨韵了,连个墨泡都没有。 “!!!” 难道是被破功了?钟岳不由想起之前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那样,为什么自己对于之前遭受过的惨痛经历,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他不由感觉裤裆凉飕飕的。 “赶紧的!好了没,我可要进来啦!” 不行,不能让这帮女禽兽们再对我施以“暴行”了! 他趁着外面那位老阿姨还没破门进来,蹑手蹑脚地开了窗子,向下张望了一眼。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必须得先搞清楚,自己身体究竟怎么了。明明已经凝墨入道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嘎吱。 木窗打开,钟岳朝下望了一眼,还好,有个装饰性的斗拱小飞檐,可以让他落下,这样子再踩到那楼下的窗栏上,应该摔不死。 他赶紧翻出窗子,用脚踩了踩,试了试斗拱上牢不牢靠。 还算可以,他另一只脚也翻了出去,手抓着木窗上,试着将身体慢慢往下探去。等踩到坚实的地方时,钟岳赶紧将踩在飞檐上的脚也垮下去,一只手抓着飞檐。身体重心下落了一般,然而看着还有两米多高的样子纵身一跳。 “呼。嘶……”钟岳感觉双脚一麻,有些伤了的腰肌一抽,疼得他直咧嘴。 “这帮禽兽,等着瞧,老子迟早拆了你们这座楼。” “你说拆谁的楼呢?” 钟岳听到十来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头也不回地准备开溜,然而已经被一把抓住了。 “好你个臭小子,姚大家好心救了你,你不念恩情,反倒是想以仇报恩,走,带他去见姚大家。” 钟岳挣扎了两下,“几位好汉……不,几位女侠,放过我。” “谁跟你女侠,有我们这么漂亮的女侠么?你这小破孩,嘴真欠。”说着,一只云袖招呼过来,拧在了钟岳胳膊上。 拧得钟岳眼泪都快挤出来了。 难道他身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那也太憋屈了吧。 “几位姐姐,听我解释。刚刚我是想上厕所。” “走,你这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带他去见姚大家。” 钟岳心说,这里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这几个姑娘虽然长得还算可以,但是穿着轻佻,尤其是还露一半的……额,他还没看完,已经被一只手扭了过去。 “诶呀,这无赖真是不要脸,姐姐们,你看看!又占我便宜!”那位小姐姐一脸被占了便宜的急躁样子,跺着脚跟真事一样。 钟岳快要笑哭了,大姐,刚刚我就是占便宜,也没看你啊,你这在我目光正视方九十度开外,还占哪门子便宜? 然而被他这么一推,钟岳本身脚还有点麻,一个踉跄,撞到了一团软绵绵的物体上。 “啊!” 我去! “你们……” 刹那间,钟岳感觉到十几只手都在推搡他。虽然力道不大,但是你推我我推你的,闹呢!他感觉自己身上的那些伤,就是这么来的,这些戏精附体的妖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谁来救救我……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类似荣嬷嬷的呵斥,顿时让场面安静下来,所有姑娘连忙四散开来,朝楼上行了一个蹲礼。 “姚大家,这淫贼要跑,被我们抓住了。” “他还企图占……占我们的便宜!” “……” 钟岳脚有些发软地倒在地上,这群姑奶奶真特么能折腾。 占便宜? 你妹啊,十多个战我一个,我还有伤还不了手,谁占谁便宜啊? 系统呢,我要回去,赶紧,传送我回去啊。老子宁肯呆在系统里练练书法过一辈子,也不要被这群婆娘折磨了! “宿主是否结束副本任务?” “!……” 算了,我再忍忍吧。 之前那个老阿姨面容不善地走过来,当然,她肯定不是上面发声那位,拽着他就往上拖。 “走!” “啊……阿姨,我自己走……” “谁你阿姨,给我起来。” 周围几个珠圆玉润的姑娘看着钟岳的狼狈样子,瞬间都笑出了声。 “这个无赖,还想着跑呢!” “看姚大家怎么治他!” “估计打断他下根,伺候画楼里的好姐姐们吧。” 钟岳目露惊恐。 打断? 别吧…… 第434章 天价窟窿 钟岳被连打带拽地提上了楼。 厢房很大,比他之前睡的那间要大好几倍。木板上铺着地域风情的地毯,几个刚刚占了钟岳便宜的无赖女也一样跟了上来,一副要找头儿好好哭诉的模样。 “都下去。” 这声儿真的很像荣嬷嬷啊……钟岳不觉有些害怕,你妹的,实在不行,他就真的只能回系统了,只是如今那张苟老七的隐身符不见踪影,也不知道是系统传送的时候消耗掉了,还是他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之后,被人夺走了。 再要开启副本,也不知道还能用什么东西当门票啊…… “跪下!” “啊?”钟岳有些愣神,跪?你们这群禽兽还要我跪下? 看到钟岳一副不乐意的样子,说话间又要上来一顿拧打。 “你们几个,没有我的允许,怎么敢踏上贰楼来的,是不是觉着趁着有外人,就可以把规矩都忘了?” 这不带感情色彩的质问,顿时让几个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小姑娘顿时冷汗直冒,赶紧退出了厢房,“姚大家,我们错了。” “都下去吧。阿芙,把门关上。” 钟岳赶紧转身,趁着老太婆没看见,想要开溜了。她自己说都下去的,这是顺从这位姚大家的意思…… 然而那位老阿姨很不厚道地说道:“他呢?” “钟不器,留下。” “……” 钟岳赶紧解释道:“姚老太太,初来乍到,我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连自己怎么就躺在你们这方宝地的都不知道。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你不知道,我可以跟你讲,坐吧。” “不必了。” 姚大家轻笑道:“在我这里,规矩,就是一切,难道你还想……” “我坐。” “以后……别叫我老太太,这个词儿,在这里是违禁词。” 钟岳:“……” 这老太婆可真不服老啊…… “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天上?” 珠帘后面,好像又隔了一层青纱的地方,继续传出声音:“掉下来的时候,砸坏了我们清晖画楼的一处画斋,还把我这里的一位画师砸伤了。” “实在很抱歉……” 钟岳没想到,这次下副本居然是这样的着陆方式,前两次那可都是安全着陆无痛苦,这一回既不安全还痛得晕厥了,看来如果之前冒险回现实社会里,估计会被摔成肉酱吧。 “抱歉这话就免了。” “姚大家您人真好。” 啪啪啪! 啪! 啪! 这不是拍手的声音,像是……算盘在归零的声儿。 “下面我和你算算具体损失。修了一下画斋,用了五百两银子。你掉下来的时候满身是烫伤,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扔垃圾时候扔到我这里来的,花了我一千两银子!还有那位被你砸伤身子的画师,医药费也花了小三百两,一共一千八百两。你身上的东西,我都搜了,那套烂了的衣服且不说,你身上这套画童小厮的衣服,都花了我半两银子。加起来一共一千八零半两银子,零头我给你抹了。” “……” 敲诈? “你打算怎么偿还呢?” 偿还?你都把我剥个一干二净了,你觉得我怎么偿还? 等一下! 钟岳忽然意识到什么问题,“方才姚大家喊我的名字,不知道钟不器三个字,您是怎么知道的?” 差点就信了姚老太婆的邪了。她能喊出自己的名字,一定是把之前张家那块供奉的腰牌给摘咯,那么,他身上带着的一百多了两黄金,还有那张黄符,八成也在这老太婆手上,这黑心老太婆,占了自己便宜,居然还想让我卖身? “呵呵,真是个机灵鬼呢。” 钟岳:“……” “你是张家的供奉,不过看你这惨样,想必是遭人追杀吧。” 钟岳不答,只是试探着说道:“既然姚大家知道张家,那么还请给个面子,放过在下,那黄金我也就不要了,当做答谢姚大家救命之恩,至于那张符,还请还给我。大家和气生财。” “什么黄金?” “十根金条啊,姚大家这家大业大的,难不成还骗我这点钱不成?”钟岳这回是真的没辙了。身上墨韵一点都没有反应,又身陷黑店匪窝,这要是在这里被当成仆人使唤一辈子,那他还不如回系统去呢!只不过回去的路途,又是凶险万分,看自己身上这伤势,应该不是被人虐待了,很可能是掉下来时候摔伤的。 只是没有像姚老太婆说的烫伤痕迹啊,奇了个怪。 “我确实没看见你身上有其他的东西,也没有你说的那什么黄符,只有一块腰牌,喏,还给你。” 珠帘晃动,一块腰牌飞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值钱的拿走,扔回来一个牌儿?这老土匪,真是够无耻的啊。 算了,钟岳想了想,还是自谋出路吧,这点东西肯定是要不回来了,就当给这黑店老板娘提前买棺材了…… 他捡起了腰牌,这玩意儿好歹能吓唬人,不能就这么丢了,实在不行,换几个包子吃也是好的…… 真是落难凤凰变成鸡,自己堂堂龙圣张僧繇传人啊,居然惨到如此地步! “等一下。” “您良心发现,打算还我了?” “什么跟什么,根本没有黄金的事情,你自己乱编的吧,或许是被追杀你的仇人给抢走了,反正我是没有拿,但是你这欠的银子,你是打算吃干抹净了么?” 钟岳说道:“要不这样,您找人带回星宿城,我想,张老爷应该会答应,替我还这笔银子的。” 他想起张家那对父女,估计现在正在翘首期盼着他吧。要是能去星宿城的珍宝阁里,将那些张僧繇的真迹收入系统,估计还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 “送你回去?谁有知道你这话是真是假呢?再说,中州离江北这么远,你想折腾,我这里的人可折腾不起。我们这些小画楼,岂敢跟人星宿城这样的圣人之家讨债,说不定过去还会吃亏,不行。” 听着这老太婆来劲了,钟岳无语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您到底闹哪样?” “你就留这里安心还债吧。你看,你身上这衣服,多适合你。” 靠,那是老子人帅,穿什么都好看好吧? “这里工资,一个月几百两?” “几百两!你当我这开善堂的么?疯了?” 钟岳叹气道:“那是多少?” “端茶递水,磨墨洗砚的小厮,月钱半两银,你在这里干得好,也不多,额,我算算,也就是三千六百个月。呀,三千六百……” “三百年,您这是把我当圣人使唤么?”钟岳一副好笑的样子,这姚老太婆,摆明了就是要耍他! 第435章 利器伤喉 算盘依旧噼里啪啦地清算着。 “你若勤快些,虽然月钱就这么些,不过讨喜,让画斋里的姑娘们垂帘,赏你个十两八两的,这不就快了,没准有生之年能够还上这笔银子呢?” 钟岳恨得牙痒痒,只是如今这情况,自己半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就连回系统都充满了无限的危险,思量之下,问道:“方才姚大家说这里是画楼?” “嗯?不像么?” 更特么像青楼…… “既然是画楼,那么你们这里做个画师,不知道月钱几何?” “呵呵,画师也分三六九等,差点的画师,未能凝墨入道的,画画寻常百姓家的灶神门神,花鸟牡丹的,月钱五两银子吧。若是再往上,这就不叫月钱了,得叫月俸。成百上千,都有可能。” “那我当画师。” 珠帘终于动了。 然而走出来的人居然面容姣好,长相婀娜,根本不像荣嬷嬷,反倒有点像紫薇,只是这声音……一个人的面容可以整,但是声音无法整,难道这……妖精? “果然是星宿城来的,有些底蕴,只是我清晖可不收男画师,真是可惜了。” “不收不打紧啊,这里附近应该还有别的画楼书斋什么的吧,我去别的地方赚点银子还您就是。如何?”钟岳实在有些犯怵,这位声音荣嬷嬷,面相紫薇格格的姚大家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妖精了,这大乾看来还有吃人的妖精,得找机会跑路才是。 “你不用想着如何脱身。你就不好奇某家如何只好你身上的炙伤的?” “……” 姚大家笑道:“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有多恨你,这么重的手段,明明可以杀死你,居然这么折磨你,如果不是我以毒攻毒,用……” “等等,你慢着点。什么以毒攻毒?”钟岳急眼了。中医理论里这个以毒攻毒,是让钟岳最害怕的。 “你仔细看看你的皮肤,是不是有一种特殊的光泽?” “!” “这是九幽墨冻,用寒毒来治你的炙伤,最合适不过。” 钟岳要吐了,皮肤烧伤消炎擦点烫伤药啊,这老太太咋想的,还自我发明的以毒攻毒,这治死了算谁的? “等等,那这个寒毒……”钟岳看着手有点发凉的感觉,刚才就觉得自己的手脚有些僵硬,这……我去,自己和黄幼薇会不会生了一样的病? 之前不说还没感觉,现在这么一说,他真感觉四肢凉凉…… “寒毒,多少是在你体内有点残留了,所以叫你别乱动,你像刚刚那样蹦跶机会,那么明日一早,寒毒攻心,那就真是回天乏术了。” “……” 姚大家说道:“怎么样,你考虑一下,是留下来以工抵债呢,还是真的派个人跟着你跋山涉水去星宿城要钱。我倒是不介意的。” “等等,既然你们这里不请画师,那请个顾问总是不坏规矩吧?” “什么是顾问?” 钟岳想着,月钱半两银子,那做到猴年马月啊,他当务之急得赶紧脱身才是,便说道:“顾问,就是……额……”他觉得应该说得婉转一些。 “就是啊,这一幅画啊,往往画师当局者迷,顾问呢,可以告诉画师,这画画哪里该怎么做,哪里应该这么画,给出一些参考性的意见。画师可以向我咨询一些问题,当然,是有偿的。” 姚大家的身材不得不说,高挑曼妙,这件白色的对襟华裳衬托下,有种不然凡尘之感,只是这说话的声音,让钟岳分分钟出戏,这是被人毒坏嗓子了,还是说……等等,这寒毒……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这段话,我简单来想,就是说你指点我这里的画师画画,是吗?” “建议……只是建议性的一些参考。”钟岳干笑两声,生怕说得太过直白,让这位“荣嬷嬷”抹不开面子。 “这样吧,你去后面的画斋看看之前被你弄伤了脚的画师,你说服她,我便考虑你的建议,如何?” “也好。”钟岳想着这也是应该的,毕竟那人脚受伤也是自己造成的,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过去慰问一句,也是应该的,“只是姚大家,我能问一句,我体内那个寒毒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是说了,是九幽墨冻。”姚大家坐下来,喝了口水,“我乏了,今日话说得多了,嗓子都哑了。” “……”钟岳想说,你那不说多了,是本来就这样,“那个墨冻,能给我一点研究一下吧?这寒毒我也好知道怎么解。” “寒毒的事情,你还了债,我自然会帮你慢慢解。” “能不能……” 姚大家喝了口水,“看来你没有欠钱的觉悟啊,我想,今天我已经很克制地容忍你了所有的要求。” “……” 钟岳识趣了转身要走了,忽然想起之前说的,动多了容易寒毒攻心啊,也不知道这老妖婆是唬他的还是真的,“姚大家,我能走两步?” “在清晖里面,我保你无恙。” 钟岳听这话的意思,怎么感觉身上的寒毒,就特么是这个老妖婆下的蛊毒呢?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解毒,然后弄清楚身上的墨韵到底是到了这个世界压根就没凝墨入道,还是被这冰火两重天搞得散功了…… 等钟岳走了出去,姚大家才轻揉着太阳穴,“真是个多话的人。” “斋主您的嗓子……” “被他身上的什么东西伤到了。” 进来的女子顿时脸一红,嗓子……还是被一个男子身上的东西伤到了。 额…… “愣在那里干什么?” “哦,这是七星那里送来的,今年云宫需要的画卷,说是务必要在夏至之前赶制好。” “知道了,咳咳……你去和她们说,今天,谁都不要来打扰我了。” 女子行了个蹲礼,“是。”她还在浮想联翩,到底是什么东西,能伤了姚大家的喉咙? 会是什么呢? …… …… 钟岳走一步,身后那位老阿姨以及之前盯上钟岳的那群浮夸的小姐姐就跟上来一步。 “斋主凭什么让他一个男人进贰楼,又凭什么让他去画斋?” “就是,难道就不怕他玷污了我清晖的名誉么?” 钟岳听着后面一群戏精们的猜测,心说:之前不让我跑的是你们,现在想让我走的也是你们。 姑娘们,你们的戏可真多啊…… 第436章 姑娘,你的jio还好么 钟岳跟着那位老阿姨朝画楼后边的大宅园走去,这群见不得好的女人又要阻拦。 “芙姨,这后面画斋里的姐姐们可是高贵得很,你带个吊死鬼进去,就不怕惹得姐姐们不高兴?如今云宫拨下来的任务紧张,要是姐姐们完不成,那可是要砸了我们清晖十三桥的名声的。” 老阿姨一副平静的样子,“放心,我不会让他乱来的。” “那保不准啊,芙姨,我看,将这小贼的手给绑起来。之前他不就是在红琼姐姐画斋上偷窥,被红琼姐姐打下来的么?” 钟岳听着这些无聊的女人你一句,我一句,便问道:“老阿姨。” “你可以叫我芙姨,老阿姨这个称呼,在画楼里不合规矩。” “芙姨,我想问一下,这后面画斋里的画师们,也都是像这几位的样子似的,那嘴作画的么?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进去了,这样的场面,耳根子难受。” 几个姑娘们被钟岳这么冷嘲热讽了一句,作势又要闹上来,“你这小贼是不是讨打?” 芙姨皱眉,“几位姑娘还是快些去练笔吧,不然姚大家看到又在偷懒,责怪下来,可就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了。” “可是他……” “带他去画斋,是斋主吩咐的,大家有意见,在画楼里给姚大家说去。” 这些人立马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这贰楼,她们不合规矩地闯了一次已经被一顿责骂,若是在上去,估计这辈子就无法近得了后院的画斋了。 耳根子清净了,钟岳也就松了口气,看到这比前边还要大,还要开阔的地方,小楼水榭林立,看上去错落有致,倒是个非常华丽的园林,便问道:“这里画斋几何?” “自己数。” “……” 老的小的,脾气都一样阴晴无常啊……女人啊,钟岳这辈子可能就死在女人身上了。 “那位红琼姐姐的画斋在哪儿?” “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在这里的画师,那都是中州顶有名气的女子,哪一个出去,不都是各大世家子弟争抢的对象?” 钟岳有些好笑地说道:“他们争抢,是因为这些人画得好,还是说长得好看?我看刚刚前边那些姑娘们,一个个都长得还凑合啊,怎么?这清晖画斋选画师,还得看面相么?” 老芙阿姨一副无所在意的样子,“中州人杰地灵。画道世家数不胜数,若是画技卓越就可入我清晖画楼,岂不是门槛都要踏破了?相较而言,这面容姣好,体态端庄之人,自然得天独厚。更何况,汴河十三桥,又有何人不知道,我清晖背后便是云宫,若是画作被云宫看中,鲤鱼跃龙门岂不是指日可待?” “都是女的,跃个球龙门啊……”钟岳嘀咕了一句。 “我却你待会儿闭上嘴。之前你砸伤了红琼姑娘,将画斋捅了个洞,已经惹恼了她,本来姚大家器重红琼,将那幅《百鸟图》让她来绘制,你这一下,就把她半个月的功夫给毁了。” 钟岳:“……” 我这又不是故意的。 …… …… 钟岳四处望了望,发现很多画斋都是沿着一条清渠而建,看上去就像是一串鱼豆腐。 自从钟岳一溜吃货外号后,他自己看东西,都想到吃上边了。 “红琼。” “芙姨请进。” “姚大家让我带他过来。” 放下笔的女子和钟岳四目相接,顿时一副委屈的样子,“斋主何必要让他来气我?” 钟岳眉头一挑,这画斋里面的模样确实比外面的要好不少,看来站楼的不能跟坐斋的相比。 “红琼姐姐,实在抱歉。” “谁你姐姐?赶紧走!” 钟岳本来想喊一声姐姐讨个近乎,然而被这正在气头上的红琼妹子直接赶了一鼻子灰,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你的脚……没事吧?” 然而他看下去,这在书桌下的脚,这会儿还缠着纱布,像是一个猪蹄似的架在一个小木凳上。 看到钟岳视线下滑,红琼赶紧将群褶盖在脚上,一副不厌其烦的样子,“芙姨,你还不带他走?看见这榆木,我就厌烦。” 老芙阿姨也是眉头一皱,钟岳这过来还没说几句话呢,不过认错态度也是较好,可惜清晖有规矩,不收男画师,所以除了为数不多的男劳力之外,尤其这后院里,难有男性的踪影,这也是大多世家子弟爱娶这里的姑娘。 干净、体面。 钟岳抬头看了眼房梁顶上,说道:“我就是从这里掉下来的么?” “嗯,是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居然砸断了房梁,这掉下来的梁柱,就压到了红琼的脚踝。还有这张画。” 钟岳侧头朝那支离破碎,似乎还努力还原过的半成品画作看去。 这一只只的用笔满满勾勒,还要考虑鸟与鸟之间的灵动交流,以及形态不一的鸟种类颜色上的相互区别,但又不能给视觉造成疲劳,确实需要花费很大的功夫。 他看了眼红琼现在桌上的画,就看了一眼,就被这姑娘给遮住了,“你还不走!芙姨……” “走吧,别说了。” 钟岳还是坚持说道:“虽然是我给你造成了困扰,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作画讲究意,红琼姐姐你这因为这张半成品毁了,而照着原画在复制,其实得不偿失了。形神大失水准矣。” 原本眼睛就有些红嘘嘘的红琼,被钟岳毒了一口,更加是要泪奔了,“还不是你!我这辛苦半月,本来时间就紧,你倒好,一下踩下来,画毁了,我的jio……脚也伤了,现在还来冷嘲热讽。姚大家怎么能这样……” 听到红琼说叉劈了,把脚说成了“jio”,钟岳差点也笑出来,但赶紧憋住了,“那,那你的jio现在还有无大碍?” 钟岳不知是被她带走了还是故意的,这一jio下去,红琼瞬间愠怒了。 “滚啊!” 然而滚啊二字,喊得又快了。 听到了钟岳和老芙阿姨的耳朵里,就成了——呱! 红琼自己也听到了,瞬间耳根子红到了底。 第437章 不,我来吧 “你给我走!” 钟岳忍不住了,便不好意思地笑说:“算了,这次算我欠你的,就不收你咨询费了。花鸟墨笔立骨,自然耗费心神,你用没骨画法,能快许多。” 一旁的老芙阿姨眉头一挑,听着钟岳说到了画法之上,不觉心中一凛,果然姚大家这么做是有用意的。此人虽然身上半点墨韵不存,然而身上的那块腰牌,很显然是星宿城的内门供奉,看样子是有点本事的。虽然如今龙圣早已不知所踪,更有传言死于华南寺,但是圣人之家的底蕴还是她们不可比及的。 “摸骨?” “不是摸骨,是没骨,就是不画骨。” 红琼听到钟岳这话,更加觉得钟岳是来捣乱的,说道:“笑话,你这小贼懂不懂画?画将骨风骨力,一幅画的好坏,立骨上就决定了,你居然说要不画骨,芙姨,你是欺负我这腿不能走路,故意让他来气我的不成,是不是其他画斋里的姐姐给了你好处,派他来给我捣乱的?” “红琼,真是姚大家的意思。”老芙阿姨也很为难。 “不画骨不代表没骨,而是将骨隐于皮肉之间。罢了,和你这么说也说不明白。”钟岳直接走过去,顺手拿起了一支画笔,沾了点颜料。 没骨法便是张僧繇所创,不过是用天竺的画法,以凹凸画法,用颜色变化增强花的立体感,这也就是没骨法的雏形了。至于没骨花鸟画的形成,得到南唐之后了。 钟岳手中的笔在颜料碟上不断点取。 神乎其神的画法,让原本还在愠怒当中的红琼陷入到了一种震惊之中。 这……画画,居然还有不画骨,直接上色的道理? 她完全惊呆了,钟岳的这种技法,很明显,她之前是不曾接触到的。 没骨之法,一般都是兼工带写,钟岳尽得张僧繇的工笔画底蕴,又将徐渭的泼墨写意花鸟学得,在画骨八法的兼容并蓄之下,画工自然是长进了不少。 画鸟先画嘴,随后便是眼、头、躯、翅、尾、爪。当然,你非要较真,先画爪子,也没人会说你错。 钟岳问道:“这是新墨还是宿墨?” “啊?”红琼还在看着钟岳的画笔,忽如其来的一问,让她没反应过来。 “我说,这碟子里的是新墨还是宿墨?” “新墨。” 钟岳拿起另外一只小毫,新墨点睛,这是关键。用宿墨点睛,画出来的鸟眼睛黯淡无光,墨色灰暗,眼睛画得无神,就不要说其他的方面了。 等画好了细节的头部,接下去钟岳的笔就快很多了。 由于不是像传统勾线填彩的技法,整只翠鸟的身体不需要用墨笔立骨,直接是用略带青花色的粉笔点染羽毛。 “记住,粉笔带脂,点染并用。这是没骨画法最重要的口诀。” 这才没有用多少时间,一只立在树梢之上,比红琼之前勾线填彩,精工细画还要栩栩如生的翠鸟便立于树上了。 钟岳再挑了中略带赭黄色的粉彩,在青花翎羽下慢慢点验着鸟的胸毛。这就是没骨画的技巧,用浓淡不同的色泽去达到凹凸立体的效果。 加上了这底下的胸毛,这只翠鸟更加活灵活现了,和一边呆滞无神的色板鸟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钟岳放下笔,说道:“之前多有得罪之处,望红琼姑娘见谅,真不是我故意要毁了姑娘的画和弄伤你的脚的。这没骨画法我已经教于你,也算补偿你了,我先告辞了。” 薛红琼从恍惚之中反应过来,抬头看着已经要离开的钟岳,她的脑子完全一片空白,这人……难道是十三桥摘星阁里的天才?这……这鸟为何如此栩栩如生? “芙姨,走了。刚刚红琼姐姐不是赶我走吗?再留在这里,红琼姐姐要生气了。” 老芙阿姨也是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看了眼薛红琼,薛家才女,今日铩羽而归…… “那我们先走了。” 钟岳自然不会留在这里,继续让薛红琼出洋相难看,自己是要赶紧通过当顾问赚钱还债的,不光是钱,更重要的还是这让他手脚发凉的寒毒,要更快解毒,不然他就真的是一首凉凉送给自己了。 既然要做这些心气高傲的才女顾问,自然要让自己看上去高深莫测的样子,若是跟她们斤斤计较得失,反而让人觉得不是那么神秘,那就不是那么好赚钱了…… 等到钟岳走了好久,薛红琼才完全恢复过来刚才的震惊之色,她一直在回忆着钟岳的用笔方式,这是她完全没有见过的。 看着自己桌上的这是倒过来停在树上的翠鸟,薛红琼忽然一愣,等等……这个混蛋…… “这个混蛋居然在我新画上作画!” 这幅又赶制了好几天的画上,这只倒挂在树上的“蝙蝠”,虽然是倒着站在树梢上。 然而一鸟立树百鸟杀。 薛红琼偏生还画不出如此栩栩如生的鸟来……委屈感再次让她咽呜地哭了起来。 “这个混蛋……” …… …… 清晖贰楼 “他真让红琼折服了?” “至少让红琼姑娘对这只鸟无话可说。” 姚大家喝着蜂蜜柚子茶,清了清嗓子,轻笑道:“我还寄希望着我这画斋里的姑娘们给他使点绊子,这要是让他通吃后庭,那我清晖还有何等颜面?” 一旁的老芙阿姨说道:“那要不把他囚禁起来,斋主您看如何?” “囚起来干什么?我是愁后边的姑娘们心一动,将嫁妆本都给了这小子还债,传我的话,钟不器顾问咨询,每次费用不得高于五两银,每人一日仅限一次。” 老芙阿姨倒吸一口冷气。 “这……真设了个男顾问,还是地位如此之高,都快堪比斋主您了,阿芙担心后边画斋会乱啊。” “我看着,他敢?” 芙姨:“……” 姚大家这都多少年不管事了,居然为了一个身份敏感的少年,还要操碎了心。 “斋主,还是我来盯着好了,不劳您费心了。” 姚大家喝了口蜜茶,“不,我来吧。” 第438章 杨什么环? 钟岳回到自己之前睡得那间厢房。不过他总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睡贰楼,这些人眼神里都是满满的羡慕嫉妒恨呢? 难道贰楼是总统套房?这也没感觉那里有多好的样子。不过总算是缓过来了,以他之前在画斋露的这一手,估计足以让那些只会勾线填彩的姑娘们羡慕崇拜,乖乖地掏银子吧。 不过想起自己从白石翁那里好不容易骗来的一百两黄金就这么没了,还有苟老七的那道黄符,那可是绝好的护身符啊,也不知道那个老姚婆说得是真是假。但愿她是在骗自己,这样至少他还有拿回来的可能,不然这黄符不见了如果钟岳真迫不得已要会系统了,下一回就不知道能不能降临大乾了。 趁着这会儿能够歇息整顿一下,钟岳便躺下来,贰楼似乎那些小禽兽们不太敢上来,钟岳也不怕被打扰,还是尽快想想办法,将自己身体的情况搞清楚些。 感觉不到墨韵,这是个很不科学的事情,如果是因为寒毒,那么至少对于墨韵的感触能力应该在啊,可是钟岳在这里这么久了,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座画楼里有任何的墨韵波动,这种情况只有两个解释——一个,那就是钟岳还未凝墨入道,就像是之前在星宿城那样,根本察觉不到书家画家们身上的气息,另外一个解释,那就是这里的人,特么根本就是普通人! 只是如果都是普通人,那为什么那些女子都这么害怕那个人美声丑的姚大家呢?难道这位老妖精背后势力强大? “算了,还是先把商城扩展过来,看看有什么解毒的良方吧。” 钟岳闭了眼睛,开始联系系统。 “宿主是否确定使用商城扩展符?” “确定。” “大乾版应用商城正在生成,请宿主二十四小时后重新登录查看。” “等等,想帮我检查一下身体。你这系统,自打开启以来坑了我一路,能不能盼点好的?这么传送过来,差点死在路上了!” 系统的声音继续,“肉身传送存在风险,确认传送是宿主认可,系统按宿主要求执行,无违规操作。” “那告诉我现在身体情况。” “系统正在升级,请稍后查询。” 这一句正在升级,顿时让钟岳无语了,去你大|爷的。 砰砰砰! 钟岳醒来没多久,便听到屋外有人敲门,就起来开门。 那位老芙阿姨端着一碗汤药站在门口,说道:“开门这么慢,又想着怎么溜?” “哪里。我这恶疾缠身,怎么会如此不惜命呢?” “知道就好,这汤药你喝了。” “芙姨,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问完姚大家,又来问我?”虽然老芙姨对于钟岳态度不是那么的友善,不过明显在钟岳露了一手之后,态度有些改观了。 这端茶递水磨墨的身份,和如今有些微妙的顾问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见到这位老芙姨没有什么明显拒绝的意思,钟岳看着汤药,也不着急喝,“您和咱们斋主……是姐妹关系吧?” “你怎么想的?斋主身份高贵,怎么可能和我是姐妹?” 钟岳干咳了两声,本来想着,问得含蓄一点,不过看来太含蓄这老芙姨智商有限,便换了个问法:“那咱们斋主,今年高寿几何?” 老芙姨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你这人嘴怎么这么欠呢?” “……” 高寿几何,钟岳这问得已经很有礼貌了吧。 难道女人的年龄,真的是一个不能问的问题么? “赶快喝药!” 钟岳:“……” “那芙姨,这九幽冻墨到底是什么,您能告诉我一下么?” “我怎知晓?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觉得姚大家要害你?我实话告诉你,姚大家要是让你死,还用得着救你?” “……” 钟岳还能说什么呢?虽然什么也没问出来,但是这位老阿姨说的也像是这么回事情。 “那替我谢谢姚大家搭救之恩。” “姚大家同意你在画斋做顾问的事情了,但是有一点需要你弄清楚,只能是她们请你过去,你不得擅入大宅园内。” “随便,只要钱到位,随叫随到,除了我睡觉的时候。” 老芙姨白了眼钟岳,说得好像她们不睡觉一样,“还有,至于你说的咨询费的事宜,金额不得超过五两银。” “五两银?这就过分了!我之前教那红琼的这手没骨花鸟,就值五两银子?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啊。” 老芙姨自说自话地继续道:“你爱教不教,姚大家说了若是这顾问口碑不好,就取消了,免得传出去坏了十三桥清晖的名声。” “……” 钟岳喝完了这碗苦得他想哭的药,说道:“姚大家不是今天嗓子不好么,怎么还说了这么多话?” “你这人,怎么处处抬杠?姚大家的嗓子,还不是……”芙姨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还不是什么?” 老芙姨愠怒道:“还不是你给弄坏的!” “我?” 钟岳一脸问号。 这锅,我不背啊! …… …… 中午本来钟岳还想下去吃个饭,多多了解了解这个画楼,谁知道这位老阿姨把饭给送进来了,这跟软禁还有什么区别,这系统还在升级维护,钟岳在厢房里也没事可干,喝了那不知道是什么鬼的汤药,钟岳觉得身上热乎乎的,四肢也有些发汗,就像出去走走。 那位老芙姨也没拦着,同样也没跟过来,像是默许了一样,搞得钟岳更加疑惑了。这些女人,变脸真是如变天啊。 等走下楼,原本那些蹬鼻子上脸要来打人的小禽兽们也自顾自得坐在通厅的画桌前,学习画技,看到钟岳就当是空气一样。 “这前面讲画之人,是谁?”钟岳蹲在一个小萝莉身边,这么小就过来学画,也是真难为她了。 “薛媛姐姐,是清晖不二斋的。” “不二斋,有点意思。”钟岳也是无聊,就坐在这位没有戒心,天真无邪的小萝莉身边。 看到小萝莉总是伸头张望前面,就问道:“你这么矮,怎么不做到前面去?” “位置是定好的。” “那你站起来呗,这样看不见怎么学?” “不行的,画楼规矩,不得肆意起立走动。” 钟岳撇了撇嘴,说道:“那你坐我肩上来。” “酱紫不好吧?” 钟岳笑道:“有什么不好的,你看不见,学不到本事,这不是白来了?”他想着,必须要在这里建立好一个人际关系,以方面他获取信息,这样天真无邪的小萝莉,无疑是下手的好对象,于是乎,钟岳一手托起小萝莉的咯吱窝。 “诶呦,你可真沉呐。” “啊?可能是早上汤饼吃多了……” “……” …… …… “线条需要工细劲挺而流畅,用笔纤细,又不却弹性,这是……”在前面讲画的女子忽然停顿下来,朝通厅最后面望过来。 方才以为路过一个画童,不是很注意到钟岳的不二斋画师薛媛,忽然看到在通厅的最后,有个男人,居然驮着个女孩,像看大戏似的,顿时有些生气了。 “谁允许你们这么干的?杨玉环,下来。” 钟岳扶着小萝莉的手一哆嗦,杨……什么环? 第439章 这个顾问太强了 玉环小萝莉本来不觉得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因为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到有灯会、戏台时候,她爹爹就会这样让她骑脖子上,所以钟岳这么托着她,小孩子嘛,当然是没有那种矜持的扭捏。 然而通厅不少过来画楼学画的大姐姐们转过头来盯着她,就让她害羞了。 “大哥哥,放我下来。” 钟岳还在惊讶这小女孩的名字,感觉到她挣扎了两下,就说道:“好,我放你下来,别乱动,摔下去磕坏脑袋就糟糕了。”他举着小丫头的咯吱窝,将她慢慢地放到了一旁。 然而之前在前面讲画的薛媛已经捧着书过来了。 “谁允许你旁听的?画童不允许上通厅偷学画技,难道你是新来的,不懂么?” 钟岳很淡定地说道:“孩子坐在最后,看不到你在上面讲课。我就驮着她,让她能看见你上面的用笔示范。” “我现在是在问你,为什么不遵守清晖门规。画童偷师,后果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不知道啊。”钟岳压根就不是画童,知道这些杂七杂八的干什么。 这是有人小声对着薛媛说道:“薛师姐,这人就是钟不器。” 薛媛一愣,旋即笑道:“原来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钟不器啊。” “不知这个天高地厚如何个说法?” 薛媛说道:“我表妹在宅园里几度受你欺负,今日晌午更是泣不成声,连茶饭都不思了!” “这么想我?” “呵呵,薛师姐你就不要招惹这位如今画楼的红人了。姚大家给他鸡毛,他都能拿着当令箭呢。就在晌午之前,他还带着芙姨气势汹汹地去画斋里,肯定又是去找红琼姐姐的麻烦了。” 薛媛一脸怒色,说道:“我这才闭关几日,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此人若是还混迹在我清晖,岂不是让其余十二桥笑话了。来人,给我绑起来!” “这位老姐姐,你怎么不问问你那表妹,到底是什么原因而泣呢?” 薛媛听到老姐姐三个字眼,脸色更加难看了,眼睛瞪着钟岳,“什么原因,难道你心里没数么?” “难说是……”钟岳想着,自己上午教她的没骨画法,这种几乎在大乾无人会的花鸟画法,忽然教她了,那肯定是…… 他抬起头笑着,“应该是太感动了。” 周围那些学画的女子纷纷愣住了,她们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啊。 薛媛怒道:“真是无耻!有你这样的无耻之徒在,我十三桥清晖难得安宁,今日姚大家不管,我来清理门户!” 一旁的女子故作腔调地说道:“姐姐可不能啊,他可是顾问呢,听说是姚大家应允的,相当于姐姐们的教习,您可使不得啊。” “教习也不能胡作非为!” 钟岳说道:“这位老姐姐,你在教授画技就好好教授画技。这小丫头看不见,还不让人家到前面去听,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你这样子,怎么为人师表?” “大哥哥,我不要紧的……”杨玉环撅着脸,一副明明很委屈,却不想让人担心的样子。 薛媛被气笑了,说道:“好!今天我们就事论事。玉环,你到前面去,和章岚坐一起听课。” “哦……”杨玉环看了眼钟岳,感激地抿了抿嘴巴,然后慢慢地朝通厅前面走去。 薛媛说道:“你现在敢不敢和我去画斋里对峙?” “怎么不敢?” “如果就是你欺负的红琼,我要你当众下跪道歉。” 钟岳起身,说道:“如果不是呢?” “不是……”这个薛媛还真没想好,因为这件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是这个无赖胚欺负了薛红琼。 “如果不是,以后每次见到我,你都要行师徒之礼,喊我一声师尊,可好?” 薛媛想都不想,“你说如何就如何。” 钟岳笑了,早知道这货这么爽快,就得添上两千两银子,这样自己就省得费心思赚钱了。不过收了个在通厅做教习的徒儿,钟岳想着,今后在清晖的日子也能安生一点,用不着整日跟这帮小姑娘们玩宫心计了,他个大男人,和一群姑娘争来争去的,说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你们在这里自己练画,等会儿我过来一一审阅,别以为我走了,你们就可以偷懒松懈了。” 原本打着小九九的那些姑娘们纷纷回到座位上,赶紧练画。 看来阿媛老师真的很严格…… …… …… 钟岳一边跟着薛媛朝大宅园走去,一边思索着,看来这所谓的清晖画楼里的人,应该是普通人无疑了。不然刚刚薛媛的行事作风应该就不会如此了,肯定是要气得用笔带着墨韵招呼过来,不过她选择的是让下人过来绑了钟岳,一看就不是那种凝墨入道的画师。 闹了半天,这里就是个普通的画楼啊,钟岳心中暗道,这样等他搞清楚身体的状况之后,也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等到了红袖斋,我看你还如何狡辩!” “你那妹妹起的斋名如此文雅,红袖添香,你呢,不二斋?是不是想说你不是很二?” 薛媛冷冷地瞪了一眼钟岳,“等对峙完毕,我亲自去找斋主说理去!你这个贼厮!” “我偷你什么了?张口闭口的就是贼厮?” 薛媛一脸愠怒,“等见了红琼妹妹,我看你如何否认!” 钟岳也不是很担心,他过去又是赔礼道歉,又是倾囊相授,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还怎样?要以身相许么? 真是,一天天的。 这还没跨入画斋,便听到咽呜的哭声。 “琼妹妹。” “姐姐,你怎来了?你不是在闭关么?” 薛媛扶着哭得已经有些憔悴的红琼,也是眼睛有些湿润,“是姐姐不好,没能保你周全,当初答应姨夫要让你在清晖不受欺凌,不曾想……” 钟岳走进来,看着姐妹俩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搞得自己真的是十恶不赦似的。 “不曾想,竟被这贼人钻了空子。好妹妹,你告诉姐姐,是不是这个贼厮欺负的你?” 薛红琼一个抽噎,“你……你怎么来了?” “喏,你姐姐拽我来兴师问罪的。” 薛媛安慰着她,“好妹妹,别怕。有姐姐在这里,你告诉我,是不是他欺负的你?” “嗯。” 薛媛瞪了眼钟岳,“你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就是你干的好事!” “姐姐……” “怎么了?” “之前是,可我现在哭,不是这个原因。” 薛媛一愣,“不是这个原因?那……什么意思?” “他跟我道歉了,还教我画技,只是红琼自己没用,学不会。这云宫要的画作眼见着日程一日比一日紧,是我自己太笨,学不会才哭的……这个……这个顾问太强了……” 第440章 百鸟何须画百只? 薛媛听得有些懵,这妹妹是不是被吓傻了,“红琼,你振作一些。告诉姐姐,是不是他威胁你这么说的?你放心,我,还有姚大家都会帮你做主的,你跟我走,我们这就去找姚大家。” “这么没眼力劲儿,你妹妹这脚还伤着呢,你背她去?” “还不是你干的!” 薛红琼说道:“姐姐,他真的教我画技了,你看这只鸟。我就是怎么学也学不会,这才急得想哭。” 薛媛眼睛无意间扫过那只倒着画的鸟,狐疑地绕到对面,心说,这鸟用的什么笔勾勒的墨线,怎么丝毫看不出轮廓来? 她凑得很近,似乎依旧没看出什么轮廓来,这才有些哑然,这……没用墨笔立骨!这……怎么可能? 初学画的人,可能不懂立骨之法,所以画出来的东西毫无神韵,她如今正在教通厅那些刚来清晖的女子,也是先从墨笔立骨开始的,怎么……这不可能! “一定是我没看到勾线。”薛媛俯身再次去仔细查看。 确实,在没有看过钟岳这没骨花鸟画法之前,看到这只活灵活现的鸟,即便是心态再好的画师都会觉得自己的眼睛花了。 钟岳走过来,“怎么样?想学?我教你啊?” 薛媛有些失神了,立马问道:“红琼,你告诉我,他是先勾线的,对吧?” “姐姐,这只鸟确实没勾线,所以我才看了一遍没学会。现在时间来不及就了,就算学会了,恐怕也赶不及云宫宫主的四海宴日程了。” 钟岳说道:“你要画的什么内容?画鸟?” “《百鸟图》。之前如果不是你坠下来,压坏了那幅画到一大半的画,本来是来得及的。” 钟岳淡淡地说道:“我看过你那幅画,画技本来就不精湛,构图还死板,完全把鸟的形态给忽略了,毫无生气的《百鸟图》,还不如一百只老母鸡。” “……” 薛红琼被钟岳这么一说,哭得更加伤心了。 “你这人……” 钟岳眉头一挑,“喊师父!” “……” 薛媛脸色难看地站起来,说道:“你等着,我去请姚大家来评理!” “你就是请如来佛祖来,也是我占理!” 看到这说话间开溜的薛媛,钟岳轻笑一声,心说,看你以后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 不过看向还在擦眼泪的这个被自己意外砸伤了脚的薛红琼,钟岳说道:“你有五两银子没?” “啊?” “银子,钱,oney!” 薛红琼不知道钟岳这是要做什么,五两,对于她这种大户人家的女儿,自然是不缺的,何况画斋每月还有不少的月俸,便将银子放在桌上。 “你走吧,是我自己学不会,我会让姐姐别再缠着你的。” 见到薛红琼良心还是不坏的,钟岳捏着银子,喃喃道:“顾问有偿咨询,规矩不能坏。收了你的钱,便给你条建议。我问你,这百鸟图,就非得画一百只鸟?”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画少了总是差强人意,画不对题。” 钟岳笑道:“百鸟朝凤,你若精心绘制百鸟之王,这一只何尝不能压过百只?” 薛红琼愣住了。 看到薛红琼愣住的样子,钟岳苦笑道:“莫要告诉我,你连凤凰都不会画?” “会……” “那你发什么呆啊?” 薛红琼笨笨地回答道:“之前,没想到……” “现在不哭了?” 薛红琼红着脸,擦着泪,“谢谢。” “别,我收了咨询费的,以后多多照顾生意啊。”钟岳揣着银子就离开了。 薛红琼看着钟岳离去的背影,心里想着,这人,原来喜欢银子。忖着等到这次画作完毕,多付点银子,把那没骨画法学会才是。 …… …… 清晖贰楼 薛媛站在姚大家的边上,看着姚大家用笔不断尝试的样子,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斋主居然还是不开口。 她自然不敢在姚大家面前做大,自己想要被云宫选中,还得看这位的面子,岂会如此不识相,只好继续等着。姚凝脂也不赶她出去。 画纸上,几笔深浅不一的墨色点染,隐约之间,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呼之欲出,虽不见立骨,然而神韵、姿态,反倒是更加显得自由了许多。 花鸟本身就是天地间的灵物,用这没骨法确实更显神韵。 “不知道这是星宿城的手笔,还是这人自己所创,若是传开来,估计会让整个大乾为之疯狂吧。” 薛媛愣住了,到现在她都还是不清楚,这所谓的没骨画法究竟是什么情况,姚大家也是通过之前芙姨口述以及释放,这点染并用的手法以及自己对于画道的感悟,才渐渐摸索出了一些门道来,但是比起钟岳画的那只鸟,这没骨花,还是稍差些火候的。 “你有什么事?” “我……” 姚大家说道:“媛媛,你天资聪颖,就是心气太高,不然去岁就被云宫的一位长老看中了,一直说要我放你过去,只是你硬是要拜入宫主门下,我只好以你稍欠火候为由,再历练了你一年,怎么,还这么毛躁?” “斋主,我,是那个钟不器……” 姚大家将刚刚画好的这朵花递给薛媛。 “谢斋主赐画!” “这只是皮毛,真正的精髓,你去问他。” 薛媛不解,问道:“既然是斋主您的妙笔,您传我便是,何必让那个讨厌的人膈应人?他之前还欺负红琼呢。” “人家道了歉,还传你妹妹如此妙笔画法,此等君子度量,岂是你能揣度的?还不识趣地去招惹,行了,别再说了,这些事情我都一清二楚,我是如何一碗水端平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薛媛犹豫道:“可是……这画……” 她赶紧跪下来,说道:“请斋主赐教,薛媛不愿像那贼厮请教。” 说实话,她确实对这独树一帜的画法心动了,可见到那个可恶的人,岂不是还要喊他一声师父?这种气,她如何忍受得了! “媛媛啊……”姚凝脂的嗓子稍微好了点,但还是很提不起声儿。 “嗯?” “我想我说得很清楚了,这种画法,是他所传,我不过就是管中窥豹罢了。” 薛媛手上的画纸落地…… 他所传? 第441章 小小画童,厉害厉害 清晖内的氛围变得诡异起来。来此学画的女子本来还想看钟不器的狼狈下场,然而自从薛媛从贰楼下来,回画斋之后,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钟岳也懒得去和这些人计较,在一处长亭内,和之前让他吃了一惊的小丫头坐在一起吃蜜饯。 “好吃吧?” “好次~”小玉环眼睛都快笑成了月牙儿,本来在通厅学画,以她这个年纪来说,很吃力。薛媛没再过来授课,钟岳回来的时候,又看到这小丫头回到了最后,便把她带过来了。 “前面坐着好好的,怎么又回老位置了?” 小丫头点了点盘里的蜜枣,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再吃一颗吗?” 钟岳笑道:“小心吃成小胖猪,将来没人要你。”说实在的,他左看右看,都没看出,这位小胖妞有成为四大美女的潜质啊,还是说因为现代美女看多了,这古代美女基因上还没有优化到一定程度? 小玉环嘬着手指,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啊,那我不吃了……” “再吃一个也行。” “不吃了……” 钟岳笑着,“骗你的,吃蜜饯不会胖。”他没想到这小丫头对于自己这一句吃蜜饯会胖成猪这么在意,便善意地解释道,不知道将来杨玉环真的因为吃蜜饯胖成猪的时候,会不会来掐死钟岳。 “真的?” “但是你吃一个,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杨玉环吃了个蜜枣,嘴里鼓鼓的,“你嗦(说)。” “你家是干什么的?” 杨玉环说道:“爹爹是中州司户。”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学画?”钟岳现在有些郁闷的事,在大乾,有些人按照着历史轨迹生活,而有些人,则是全然不同的轨迹,就譬如这来学画的杨玉环,虽然他没有考证过,杨玉环会不会画画,但绝对不可能跑来中州学画。 “只有学画,才有机会加入云宫。” 这已经不是钟岳第一次听到云宫这次词眼了,问道:“云宫很厉害吗?” “当然了,在中州,道庭、云宫以及剑阁,是无数书家画师梦寐以求的圣地。” “道庭?”钟岳回想起来,之前自己貌似就是参加了那个道庭的中秋书颂,后来还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原来实在中州啊。 杨玉环吃着蜜枣,说道:“大哥哥是要加入道庭么?加入道庭可是很困难的,好多中州才俊都没有资格呢,如果大哥哥真要想试试,建议去其他书斋画楼试一试,在清晖根本……” “我么?”钟岳回过神来,“再说吧。” 当初钟岳那是来去自由,可以游戏山水,逗逗小朋友,现在不行了,他每做一件事都要考虑风险和回报,不然很有可能就是水深淹死咸鱼了。 “我啊……再说吧,欸,对了。那这个十三桥,又是什么情况?” “大哥哥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小玉环眼睛又盯上了那个放着蜜饯的果盘。 钟岳说道:“吃吧吃吧。” “十三桥就是在汴河之上的十三座桥。中州画楼书斋无数,这三大圣地每年都会在这些书斋画楼挑选人才,而这名气最大的画楼书斋,则是以十三桥冠名。这里就是汴河最后一座桥——清晖。” “那在通厅学画的那些人,都学了多久了?” 杨玉环摇了摇头,“有些可能学了十年八年了,不过不能被姚大家选入画斋的人,注定是与云宫无缘了。但是因为清晖名气大,所以不少人还是愿意过来学画,至少有机会。爹爹说我年纪尚小,如果真能进入云宫,那我们家就飞黄腾达了。” 钟岳喝了口茶,心里暗道:你若真是那个贵妃醉酒的杨玉环,那怎么不能飞黄腾达。 “所以云宫挑人,都是这些画斋里的画师将画作送上去?” “嗯。这次云宫主持四海宴,声势浩大,这画斋里的大姐姐不是都在闭关作画么。” 钟岳点了点头,难怪薛红琼急得跟猴似的,他也是想,这为了一幅画,也不用这么夸张吧,看来跟前程挂钩。 “云宫都是娘子军吧?” “嗯啊。所以清晖才都是女画师,而且姚大家和云宫宫主有些交情,所以中州不少世家才女都会送家里的女孩过来学画,就这样通厅的学画机会,爹爹还是花了好多钱,才让我勉强留在画楼的,因为我太小了。” 钟岳将这地方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也算是心里有点底了。至少这个清晖画楼,不是什么黑店,他也稍稍放了点心。 “你也不小啊,至少你身体大。” 还在吃着蜜饯的杨玉环顿时嘟起了嘴,和那些浓妆艳抹的小姐姐在一起久了,也爱美起来,大概盛唐以胖为美之风,没有在大乾盛行开来。 见到小丫头生气的样子,那嘟囔起来,像只小河豚,钟岳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好了,不生气了。这些蜜饯拿去吃吧。” “不吃了,不知道明天又会是那个姐姐来授课,小环每天都起不来,只能做最后,看都看不到……”小丫头低头嘀咕着。 看到这小丫头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钟岳也是有点好笑,当初书道上教了小颜胖,如果画道上也教出个小胖环,到时候,书画界金童玉女,是两个胖子,这该是多么有意思的画面。 “你如果愿意,跟我学好了。” “跟大哥哥?你会画画么?” 钟岳捏了捏这小胖环的脸,“你看之前那个大姐姐,还来找我麻烦么?” “你比媛媛姐还要厉害?” 钟岳说道:“我是你媛媛姐姐的师父,你说厉不厉害?” “哇!那我也要当大哥哥的学生。” “好了,去自己玩吧。”钟岳站起来伸了伸懒腰,看着走过来的老芙阿姨,身边带着俩书童,便知道什么事情了。 “这两个画童,是给钟顾问配的。” 钟岳笑了笑,“叫什么名啊?” “张萱。” “周昉。” 钟岳倒吸一口冷气。 现在当画童都是这么高的要求么? 这俩货,在盛唐,那都是赫赫有名的一代画师…… 第442章 造化钟神秀 “此女臀胯肥大,一看便知久坐画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是穿见群褶肥大些的流云素裙,到还能略显丰润,不至于将缺点暴露得如此地步。”周昉站在远远能望见大宅园门口的亭子内,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一旁同站在钟岳身边的张萱则不以为然,说道:“我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看的。”他本身就长得有些身板儿小,所以天生对于这样丰腴的美女有好感,“屁股大挺好。有手感。” 坐在石亭内喝茶的钟岳:“……” “先生您觉得呢?” 自从这俩有一代名家之资的画童跟了钟岳之后,他便交代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在这里看美女。 这个要求很“过分”。 “过分”到张萱周昉简直想给钟岳跪了,这特么简直是福利啊,两人自从晨儿起,整整一个时辰都在讨论着这个美女怎么怎么,那个姑娘如何如何,有时候钟岳也会给出一个关键性的意见,三人俨然成了清晖一道奇葩的风景线。 钟岳可是对这二位,抱有很大的期望啊…… 亭子虽然离大宅园有些远,但是离画楼反而不是那么远,在贰楼眺望的姚大家看到亭子内打得火热的三人,皱眉道:“阿芙,这就是你派过去的两个眼线?”声音休息了一日,似乎是恢复了一些,变得没那么沙哑了,不过还是有些像是什么东西卡主了喉咙似的。 “斋主,我这就去换两个人。”老芙姨也是很郁闷,没想到钟岳会和两个画童这么投缘,她原本以为,以钟不器这样目中无人之辈,定然是对这种画童不屑一顾,甚至多加谩骂,结果……她失策了。 “算了,再换两人,反倒是显得我们太过小心了,不过他们究竟在那文华亭内聊什么呢?聊得这么火热?” “要不要我去打听打听?” 姚大家:“……” …… …… “这个就正点了。体态匀称,这走起路来,如伏波慢摇……” 钟岳皱眉,问道:“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词,伏波慢摇是什么鬼?” 张萱托了托自己平板的胸口,“伏波——”然后扭了扭腰,“慢——摇——” 钟岳喝了口茶,平息了一下心中的郁闷,他本来以为,还需要自己替这两仕女图骚年扩展一些阅历,树立树立良好的审美品位,结果这才一个多时辰下来,他发现,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简直比得上高考了,这两位自学成才的骚年,都可以当他老师了…… “好了,都给我收敛收敛,生意上门了。”钟岳轻咳了一下嗓子,看到走过来的画斋女子,这今天开张头一个来咨询的。 其实不下好几个人想要过来咨询了,可是看到文华亭里三个男子有些诡异的争论场景,就不敢靠近,生怕有什么不测。 人走近了一些,钟岳便眉头一挑,旋即笑了笑,有意思,还真是胆子大啊。 来的不是别人,真是昨日负于他,口口声声说以后见他就要行师徒之礼的薛媛。 钟岳朝来人望去,只见薛媛黛眉微皱,眼神微微向上浮,刻意一副不往亭内看的样子,这幅姿态,让钟岳看着想笑出声。 “这位画斋里的姐姐,脸上一副不要的样子,身体却很诚实啊。”一旁的张萱这么说道。 “好了,等等你们两个都给我闭上嘴,不然明日这样的福利取消了。” 周昉瞪了眼身边的闷骚货,一副再bb你自己看着办的样子。 “喂,出来一下。” 钟岳自顾自地倒茶,顺便拿了一块糕点,慢慢品尝起来。 见到钟岳没反应,薛媛眉头皱得更加深了,“钟顾问,请出来一下。” 向来傲娇的她,对于平辈之人,用这样的敬词,她觉得已经是够抬举得起钟岳了。 然而钟岳依旧没什么反应,身边的张萱低头,“先生,有人喊你。” 钟岳眉头一皱,心说她喊我需要你提醒啊,真当我聋子?真是没眼力劲儿! 周昉也是用脚踹了下张萱,一副皱眉怒瞪的样子,心说明天福利没了,你小子就等着挨揍吧! 既然被张萱这么提了句,钟岳只好抬起头笑道:“这不是薛画师么?薛画师是不是忘了些什么事情啊?” 薛媛咬着牙,她当然没忘记,昨日答应下来的那个荒唐赌约,也怪自己正在气头上,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完全被钟岳带着跑了。师徒之礼……她居然要拜一个贼厮做师父,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她薛媛还要不要在中州生活了? “表妹腿伤了,我是代我表妹过来,请钟顾问过去一趟的。”她若是不是因为红琼的事情,自己万万不会来触钟岳的眉头,这贼厮,她现在巴不得躲得远远的,怎么会自投罗网。 钟岳笑道:“薛画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 钟岳喝了口茶,悠哉地说道:“薛画师将来是要加入云宫的,若是连这点愿赌服输的气度都没有,将来别说去云宫了,就是在这清晖,恐怕都难有立足之地了。” 薛媛是何等刚强之人,然而这会儿咬着嘴唇,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说吧,要多少银子。我薛媛给你就是,只求你忘了昨天那个赌约。” “薛家这么有钱么?” 一旁的张萱仿佛话痨似的,憋不住出言道:“中州薛家可是富可敌国。” 钟岳说道“哦?真的么?” 薛媛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说道:“你莫要太过分了!我是我,薛家是薛家。” “这样啊……那如果履行了那个赌约,岂不是……” “云宫不收身份不白之人,如果我拜了你为师,等于断送了踏入云宫的机会,所以师徒名分,你莫要想了。”薛媛狠狠地说道,这人就是看中了薛家,才会这么穷追猛打。 “切,谁稀罕啊。”钟岳喝了口茶,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也就是觉得杀一儆百,免得这画楼里的小姑娘们一个个都来找茬。 “你弄坏了红琼的画,难道就没有一点良心上的谴责么?” 钟岳说道:“我想,昨日指点已经够意思了吧。我都投桃报李了,若是再如此喋喋不休,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见到钟岳油盐不进,薛媛走上前去,将银子放在石桌上,“咨询,总可有吧?” “来请教总得有个请教的样子,这么盛气凌人的,算什么意思?张萱,我允许你给她学一个。” 张萱跃跃欲试地捏着鼻尖儿,“哦,先生,求求你……教教我……教我一下……好不好……” 瞬间,亭子里其余三人石化了。 汝之秀,造化钟神秀! 第443章 妖精! 乖乖! 天秀! 钟岳听着张萱那扭捏的声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简直有一种想把他胖揍一顿的想法,这货真特么的损。 薛媛更是涨红了脸,一副自尊心受到挑衅的愤然,直接调头就走,步伐生风,心说,就是谁来求,她今生都不想再见到这个贼厮了! “阿萱啊。” “先生……” “你是真的很皮。” “……” 薛媛一走,不少通厅学画的姑娘们都蜂拥而至。她们这些未能进入画斋的,平日学画都是靠着后边画斋里那些画师薪火相传,只不过如今赶上了云宫四海宴,不少清晖画斋里的画师都在为这次鲤鱼跃龙门做着准备,谁有工夫去教这些后来之人呢。 之前因为薛媛的关系,她们之中不少人都在观望,不清楚昨儿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今天看到薛媛居然会亲自跑去找钟不器,而且还忿忿而回,看样子是没落到什么便宜,她们这些心思玲珑之人,便看出猫腻来了。 看来,这细微表现之下,是这个贼厮赢了。 “不器先生,这是咨询费。” 钟岳抬头,“你……” “我……”姑娘将拿来请教的画纸微微遮面,有些害羞。 “你之前打过我!” 女子目光闪烁,“没有,没有……” 钟岳眉头一挑,心说这真是风水轮流转了,“算了,我不计较了。” “真的啊?” 钟岳心里暗道:看来真打过…… “不器顾问,我这画兰老是画不好,这兰叶不够自然舒展,这是什么原因呢?” 钟岳扫了眼这歪歪扭扭的兰叶,说道:“执笔不对,握得太死了。” “那……那该如何……” 钟岳将银子收入盒子里,说道:“下一位。” “……” 女子有些慌张地说道:“我……我还没问完呢。” “你的咨询已经结束了。” 女子显然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又掏出五两银子拍在桌上,“我,继续。” “对不起,姚大家定的规矩,一人一天限一次。” “这……” 后边已经等得着急的姑娘纷纷吆喝着:“快点啊,我们这后面都等急了。” 女子怏怏而回。钟岳冷笑着,不让你问五次算我数。 他虽然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但这婆娘是那天打她的人里面,打得最狠的,老是拧他的胳膊,这才留下了深刻的影响,这次还死不承认,真是没皮没脸。 “不器顾问,这荷花用色……” “明度太重,花才彰显不开,建议你多添一些钛白。” 女子欣喜了将画贴在胸口,这问问画斋里的那些人总是三缄其口,这有个明白人,可以一语道破,简直就是福音啊,忙谢道:“谢谢不器顾问。” 说完,便拿着画喜滋滋地离去了。 “花青用错了。” “这勾线用的是宿墨吧,不能偷懒的地方一定不要偷懒。宿墨用于最后收笔一道,勾线怎能用?” “……” 问题被解决得非常快,对于钟岳这样汇集了诸多大师悉心教导,还有张僧繇衣钵的人来说,这种小儿科的问题,根本不费脑子,所以这学费收的,简直跟白捡似的,才不一会儿,就已经将将二百两银子了。 “不器顾问……” 钟岳喝了口茶,忽然一顿。 边上收钱数钱的张萱周昉也站了起来。 “先生,咋了?” 钟岳眉头一挑,“该吃饭了。” “……” “欸,不器顾问,我好不容易排到的啊,等我问玩。” 钟岳可不是来做慈善的,说道:“今日就这样,明日赶早啊。阿萱。” “是。” “那一百五十两给姚大家,剩下的银子买点好吃好喝的。” “好嘞。” 钟岳准备离去了,他可不准备在这里当一辈子顾问,飞快地朝贰楼走去。 一群还没来得及排上队的姑娘们顿时变得郁闷起来。 “这人……” “这人怎么这样啊!” 周昉搓着手,笑道:“如果诸位不嫌弃,问我也好。” “去去去,你个画童凑什么热闹,唉,明日看来得早点排队了。” 没有得到机会的人顿作鸟兽散。 …… …… 商城的扩张已经完成了,钟岳自然得看看情况。如今身体里半点墨韵都察觉不到,他不清楚,到底是自己本身凝墨入道的问题,还是被寒毒压制了。 他飞快地跑上楼,厢房的门一关,闭门躺在了床上。 暗中观察的老芙姨一副疑惑的样子,“犯病了?” 姚大家喝了口茶,说道“你去准备一下汤药。” “嗯。” “准备好了,这次先端到我这里来。” 老芙姨有些疑惑,“姚大家难道还要屈尊给他端过去?” “阿芙,我是要试试药性。” “好。”老芙姨有点疑惑地离去了。 …… …… “商城扩展完毕,宿主是否要打开商城页面?” “是。” 叮的一声,钟岳发现虽然他现在无法进入笔法系统,但是弹出来的页面,和之前在系统内的有些类似。 “人物属性界面?” 钟岳看到这个页面里,除了包裹栏、商城栏之外,居然还多了一个人物属性界面。 钟岳点开了该页面。 钟不器 书道境界:未知 画道境界:未知 身体状况:九宫寒毒中毒 墨法:183 心性:97 灵光:46 笔法:597 钟岳看了眼,周身还有不少的空白装备格…… 晕,这还真的成玩游戏了啊。 以前钟岳看着那些纸笔墨砚的属性,用着不以为然,现在看到这个界面,才明白,原来到了这里,才是系统内的文房产物最能发挥威力的地方啊。 他退出了页面。 放装备倒是不着急,只是……钟岳看着身体状况这一栏,有些纳闷了。 明明是九宫寒毒,为什么姚凝脂要说是九幽寒毒呢? 笃笃笃。 “谁?” “该喝药了。” 钟岳听着这有些性感的声音,不觉一愣,不像是那老芙姨那残花败柳的声儿啊。 他走过去开了门,看到身姿曼妙,丰韵无限的姚凝脂,顿时一愣。 “姚……姚……?” “是啊,你该喝药了。” 钟岳咽了口唾沫,喉结动了下。 师父,有妖精! 第444章 不行了! “怎么,见到我就这么害怕?” 钟岳听着这与昨日完全不同的声音。昨天那是荣嬷嬷,今天听着就像是他之前很喜欢的一个歌星——陈粒那种嗓音,很有磁性。这……他真的不知道这位神秘的姚大家实际年龄到底是多少了。 “怎么敢劳烦姚大家亲自端药过来?”钟岳也是有些受宠若惊啊,堂堂斋主来给他送药,这是示好?不应该吧。 姚凝脂轻笑道:“上午看你在文华亭,帮着清晖这么多人解答画道上的疑问,我也问了几个人,效果确实不错。甚是欣慰。” 钟岳笑了笑,“这是应该的。不过姚大家,我冒昧地问一句,这画楼里怎么没有教习呢?” “教习便是择课授业,而云宫挑人,向来是要身世清白之流,绝不能师出旁门,所以清晖历来没有教习,也只是以画斋弟子薪火相传的方式,将画技传下去。来,喝药。” 钟岳一哆嗦,想起自己身上的毒,又问道:“姚大家,您之前说我身上的是什么毒?” “九幽寒毒。” “难道不是九宫寒毒?” 姚凝脂放下药碗,侧过头看着钟岳,“谁和你胡说的?” 钟岳说道:“我只是自己察觉到的。”系统自然不会欺骗钟岳,只是钟岳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都是寒毒,姚大家非要把九宫寒毒说成九幽寒毒呢?还是姚大家本身就不通医理,强行一顿乱治,如果真是如此,那这碗汤药可能有问题了。 “姚大家,这病虽然一字之差,可对症下药,万一我这病错了,药喝了也无济于事,我看还是让我去先找个大夫看看病吧?” 姚凝脂也不拦着钟岳,说道:“你昨天喝了这药,感觉如何?” “除了三更半夜的时候手脚发寒,早晨活动之后倒是好了不少,像现在的倒是没什么多大的影响。”钟岳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关节。 姚凝脂很淡定地说道:“那你还觉得我的医术不行?九幽寒毒也好,九宫寒毒也罢,都是同根同源,医理与药性的毒理,这些个中奥妙,我说与你听,你又不懂,就算你去请大夫来,他不知道你之前被炙火烧得如何惨重,光用治寒毒的要给你调理,你身上才除去不就的火毒又会毒火攻心,这就不是我能帮你的地步了。” 钟岳:“……” 姚凝脂这一顿有些绕的话,他真的判断不出来到底究竟想做什么,然而他之前深刻地感觉到那种炙火燎身的痛苦,确实被治愈了,而且在自己没有防备之下,还能恢复过来,没到底不相信她,他提出这个问题,也不过是给姚凝脂一个参考性的意见,毕竟这是病,不是画画,错一笔那是对他身体的负荷。 “那我喝了?” 姚凝脂端坐一旁,说道:“你可以选择不喝,我走了。” “……” 姚凝脂出了门,钟岳只好自己郁闷地将药一口饮尽。 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他擦了擦嘴巴,想着床上躺一会,进入商城看看,有什么好的东西可以帮助驱散他身上这个寒毒的。 过了片刻,屋子的门又被打开来。 “还真是会享受,省得我在出力拖着你这死猪上床了。” 如果钟岳这个时候醒来,定然会很迷惑,为什么,姚凝脂又折返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说出来的,能看出是九宫寒毒,看来也是医术高明之人,只是你这个傻小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歹啊。” 姚凝脂银牙微咬,走过去,慢慢地将钟岳身上的衣服褪去。 喝完药的钟岳,身体呈现出一种微微的发红。 姚凝脂慢慢俯下身去…… …… …… 大乾版的商城里,不少昂贵的书画系统都变成了相应的法书。 “法书,这应该是对应的法书境吧……”钟岳看着这些仅仅是改了个名字的系统,不知道在这里买了法书之后使用后会有什么变化,不过他现在必须“省吃俭用”了,这成就点必须用在刀刃之上。 他慢慢地朝后面翻阅过去。 再看这些笔墨纸砚的时候,钟岳去看那些属性加成,感觉就不一样了。 装备属性差距,就是今后的实力差距啊。如果真的要刷装备,这十几万成就点就显得有点少了…… “境界未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钟岳有些不明白,现在他这个身体状况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未凝墨入道,这一栏填个未知也有些奇怪啊。 他往后翻阅了几页。 凝墨什么东西的字眼忽然让钟岳有些愣住了,现在的他,就是思考凝墨入道的问题,所以急需要有相关的参考书来看一看。 他又翻了回去。 【凝墨一气诀】:汇天地墨韵,凝墨以一气。 需要成就点:三万 钟岳咋摸着嘴,这个倒是挺好。之前虽然来大乾这么久了,但是一直在说的凝墨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他道现在还不知道。现在这个凝墨一气诀,正好可以让他这个大乾书画之道小白可能有个基础了解。 “宿主是否选择兑换【凝墨一气诀】?” “确定。” “兑换成功,宿主可自行在包裹查阅相迎典籍。” 钟岳想着练口诀这种事情,还是应该放在深更半夜吧,现在大白天的,很有可能被人打扰,便暂时不去准备看这个凝墨入道的法诀。 他准备关闭页面,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点异样。 这么火热?这是药性又发作了么? 钟岳想起前天喝药的时候,好像也有这样的症状,只是今天好像更加强烈一点,就连自己的……有点难受啊。 忽然,一种湿润的凉意,又让他感觉一阵哆嗦。 他想起来之前昏迷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感觉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恢复过意识,微微地抬起头,然而感觉到天旋地转的,只是在微微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了一个头顶…… 不行了……好难受啊! “咳咳!”屋子内传来一声轻咳。 “这个混蛋怎么可以!!!” …… …… 第445章 王霸之气汇于眼 钟岳醒来时分,已经是翌日了。 “先生,怎么看你萎靡不振的?” 钟岳揉了揉脖子,感觉浑身有点酸痛,说道:“不知道,可能是昨天落枕了吧。” 他打了个哈欠,暂时不准备去文华亭上工。 周昉将汤饼端到钟岳面前,说道:“黄鱼汤饼,先生您尝一尝。” “嗯。对了,你们两个今天主要看女人的神态举止,记住,莫要嘻嘻哈哈不当回事情,下午我要考验你们的。” “是。” 对于钟岳发福利这件事情,二人从来就没有拒绝过。 钟岳叹了口气,总觉得昨天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已经记不起来了。昨天中午昏睡过去之后,直到今晨儿,他才苏醒过来,这一觉睡得让他都感觉身体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总是不得劲。 不过类似那种寒毒的晨僵则是几乎没什么感觉了,这倒是让钟岳松了口气,看来姚大家没有要毒死他的意思。 “姚大家……” 一边的周昉问道:“先生你要找斋主么?” “没。你们去文华亭等着吧。” “好。” 钟岳吃着汤饼,总感觉昨天发生了某些事,但是他记不起来了,但是好像是和姚大家有点关系,至于什么关系,他记不起来了。 “大哥哥。” “玉环?”钟岳正发着呆,感觉到有人扯他的衣肘,便侧过头望去,是一日不见的杨玉环,便问候道:“吃早饭没?” “嗯啊。大哥哥,帮帮红琼姐姐吧。” “怎么了?她来让你求我的?” 杨玉环摇头道:“不是的,大哥哥,姐姐她没有来找我,是我听到媛媛姐姐说,红琼姐姐腿脚不便,想要来文华亭请教大哥哥问题,可是又不能来,正在画斋里急哭了。” 钟岳喝了口鲜美的鱼汤,笑了笑,轻声道了一句,“这个薛媛。” “大哥哥,好不好嘛。” 钟岳放下筷子,拉起杨玉环的小手,说道:“走。” 文华亭外,今天天亮起,就已经排起了小队,等到辰时过半,早已经排了四五十个人了。如今四海宴将至,画斋里的画师深入简出,这些前来学画的人更加无所事事,只能来这文华亭前寻找机会了。 “昨天赵月钰等到不器顾问的指点,立马就解决了困扰很久的难题,真是一语中的,这五两银子花得真值。” “欸,可惜只能是一天请教一次,我可是有好多问题要问呢。平日里画斋的姐姐们来通厅授课已经是难得见一回,又因为四海宴忙得自顾不暇,我们啊,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还好来了个及时雨。不然这一耽误,又是一两月,离年末斋比,时间又是所剩无几了。清晖之内,可不管四海宴还是五湖会的。” 一群排队的姑娘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因为文华亭离得远,若是站在高处一点的文华亭上,尚还能看到些许大宅园内的人物,但是这些排队的姑娘们可看不到,于是钟岳已经带着杨玉环,悠哉悠哉地进大宅园了。 “真是奇怪了,这两个呆子都来了,怎么钟顾问还不来啊?” “就是。你看看那两个呆子,眼睛直勾勾的,一看就是两眼无神的呆瓜子,哪有钟顾问那种神采奕奕的风度?” 这两犯花痴的脑残粉,在前几日,还参与到了“殴打”钟岳的队伍之中,这才几天,就已经黑转路,路转粉了…… …… …… “为什么我画的凤凰毫无神采呢,这比画百鸟更加困难啊。” 薛红琼简直快崩溃了,原本钟岳给她提供了思路,然而百鸟朝凤,首先你这只百鸟之王得有王霸之气,如果连这一点神韵都没有,那么百鸟为何来朝? 薛红琼之前专攻的便是偏闺阁的花鸟,画风历来便是淡雅素丽,画出来的凤凰则毫无那种百鸟之王的气质,这才苦恼不已。眼看着四海宴就要开始了,这作品再完不成,就得等到下一年了。 年复一年,她能等,但是岁月不饶人啊…… 清晖多少才女,因为女大当婚之际,因为召入云宫无望,老大嫁作他人妇的? 薛红琼当然想拼上一拼。 “这可如何是好啊……” “如何是好,身为一个画师,你就得有自我克服困难的毅力,若是每每遇事便要求人,这回我帮了你,那下回呢?” 钟岳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薛红琼脸色一滞。 连忙收起了不少画纸,不然又得听批评了。 “既然要找人帮忙,这遮遮掩掩的,又是为哪般?” 杨玉环看了眼薛红琼,说道:“红琼姐姐,大哥哥是来帮忙的,你别怕哦。” 钟岳低头看了眼这小胖环,这死丫头还真是,自己好不容易树立点威信力,全给她整没了。 “你知道你的百鸟之王缺的是什么吗?” “气质。” 钟岳点了点头,“知道缺什么,那还有点救。” “……” 薛红琼忍了,将五两银子弱弱地放在桌子上,不敢发出任何点响动,等着钟岳继续说。 “那你觉得百鸟之王的气质该是如何的?” “高贵,气势凌人。” “具体一点。” 薛红琼皱眉,说道:“在百鸟之中,它就是至高的存在,是无可匹敌的存在,就像是王者一样。” “那你觉得如何才能体现呢?” “这个……”薛红琼被问住了,真是因为无法体现出这种气质,她才陷入了困境之中,现在被钟岳这么问,还是在原地踏步。 过了好久,薛红琼依旧是反咬着嘴唇,一副我知错,我反思的委屈样子。 杨玉环拉了拉钟岳的衣袂,两只小手又握在胸口,一副求求你啦的样子。 钟岳叹了口气,说道:“我只说我的观点,不代表这就是唯一的一条路。画道道路万千,每个画师都有自己的表达方式。如果我来画凤凰,这股王霸之气,便会体现在眼睛上。还记得我教你的没骨花鸟画法吗?虽然我知道让你完全掌握是很难,但是你在这样点睛之笔上多加勤练,做一个急训,相信会有不小的突破的。” 薛红琼低着头不敢看钟岳:“靴靴。” “总不用我再给你画一遍释放吧?那样你将永远都走不出我的画外了。” 薛红琼摇了摇头。 “那你努力吧,我先走了。” 外边忽然进来一个人。 老芙阿姨眉头紧锁,步伐紧凑地走过来,说道:“钟顾问,四桥鬼手刘星河来访,姚大家请你出面见上一见。” 第446章 四桥鬼手刘星河 “鬼手刘星河?四桥的?那让我去见干什么?”钟岳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他在文华亭当顾问是为了还债脱身,这怎么愈发觉得自己跟个当家的似的,反而这些天这位斋主神龙见尾不见首的。 老芙姨瞥了一眼钟岳,说道:“鬼手刘星河是来找你的。” “找我?芙姨你又要和我开玩笑了。我这都没出过十三桥,找我?他怎么认识我的?” “那天你从天上掉下来,他便过来找了。” 钟岳:“……” 老芙姨说道:“十三桥同气连枝,姚大家怕伤了和气,不方便出面,所以您自己澄清一下,那最好不过了。” “行吧行吧,走走走。” 老芙姨看着躲在钟岳身后的杨玉环,皱眉道:“通厅学徒不得入画斋,难道你不知道吗?” 杨玉环脸上有些慌张地说道:“芙姨,我错了……” 钟岳摸了摸杨玉环的头,说道:“行了。是我带她进来看看红琼姑娘的,不是偷师学艺。用不着大惊小怪。去看看这个什么鬼的吧。” “是鬼手刘星河。” 钟岳点了点头,有听没听地应付道:“嗯,鬼星河。丫头,去把我的咨询费给收一下。” “奥。” 老芙姨:“……” …… …… “上次我过来问天降奇宝一事,你们姚斋主便推脱不见,这次我是奉剑阁陶供奉的意思,来询问天降奇宝之事,怎么,难道姚大家还是不给面儿吗?” 薛媛和另外三位画斋里的画师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 奇宝?怕是我们说出来,你这个老鬼都不信。 刘星河右面上有一颗大黑痣,痣上又长着白毛,手习惯性地捋着毛,一副玩味地笑道:“虽然我知道姚大家和云宫宫主交好,但是姚大家当年这血气亏损,墨韵散尽以后,就再无入圣的机会了,怎么,如今难道连陶供奉的话都爱答不理了吗?” 本来那日刘星河收到风声,清晖有奇宝天降,想着就是过来分一杯羹,结果姚凝脂连见都不见他,根本就是要吃独食的意思,那刘星河就不乐意了,既然你要吃独食,干脆咱俩都别想独吞,他便把事情告诉了陇西剑阁某位交好的供奉长老。 “这是什么风,把四桥的人都吹来了?” 刘星河单手靠着椅把,侧目看去,见到穿着圆领袍的钟岳优哉游哉晃过来,不觉眉头一挑,“你是谁?” 老芙姨说道:“姚大家说了,身体抱恙,让钟顾问来接待一下刘阁主。” 薛媛盯着来人一愣,不情愿地将头别了过去。 刘星河眉头一皱,“顾问?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这么清晖还有男人?” 钟岳轻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周昉张萱,“刘阁主这话说的,怎么?这么没眼力劲?” “放肆!”站在刘星河身边的青年见到钟岳话语轻浮,便呵斥了一句。 刘星河制止了,手一抬,“欸。我的意思只是清晖想来都是女当家,这画斋里何曾出过男画师,而且云宫也不收男画师不是?所以我觉得你这个顾问说话没分量罢了。” 老芙姨说道:“难道姚大家说了让钟顾问来接待您,都没分量?” “好好好!怕是姚斋主心虚理亏,不愿意跟刘某当面谈吧。” 钟岳说道:“有什么事赶紧的。” 不少从文华亭折返回来的通厅女学徒们,也都站在远处,议论纷纷着。 “事情是这样的,剑阁陶供奉丢了一把赤火流离剑,你们十三桥不是前些日子天降火光奇宝么?陶供奉托我来问问,是不是他丢的那把剑?” 钟岳这身圆领袍刚刚换上,正在将衣袖上的线头给薅去,抬头不在意地说道:“哦,不是。还有其他事情吗?” 刘星河眉头一皱,“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吗?” “那刘阁主说是就是?” “你……” 刘星河捋着那根恶心的白毛,笑道:“那天降的火光奇宝,难道就不拿出来证明一二?” “证明什么?” “证明不是那把赤火剑啊。” 钟岳说道:“我说了不是,难道刘阁主没听明白?” “口说无凭啊。” 钟岳明白这人就是眼馋,过来找茬的,便侧头和周昉耳语了几句。 周昉张萱便抽身离去了。 “刘阁主稍等。” 一旁的几个画师都古怪地看着钟岳,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天降的奇宝,不就坐在这椅子上?还去拿什么东西? 薛媛本来想说话,然而想到和钟岳的那个赌约,还是不去招惹为好。 “嗯,呵呵。不知道钟顾问打哪儿来呀?这么深受姚大家信任。”刘星河好奇地问道。 钟岳说道:“打天上来。” 刘星河一愣,呵呵笑着:“真有年少风趣。” 然而楼内的其余人都没有什么要附和着笑的意思,因为钟岳确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周昉和张萱过了好些时候,才抬着一块大石头过来了。 啪! 石头丢在了刘星河面前。 呼。 “累死我了……” 刘星河眉头一皱,“这是何意?” 钟岳喝了口茶,“刘阁主要的奇宝啊,拿去吧。” “一块石头,你这是在戏弄我?” “我说了不是那个什么供奉的剑,您不信,我把东西搬来,您又说不是。姚大家说了,十三桥同气连枝,要以和为贵,今日我已经很客气地依着刘阁主了,怎么?难道刘阁主要拉下脸面来,搜查一下清晖上下么?” 刘星河皱着眉头,起身说道:“既然如此,不知道这块石头姚大家还要不要,如果不要我捎给陶供奉,也好做个物证,免得将来陶供奉问起来,我这里不好说话。” 钟岳淡淡地说道:“当然要了。周昉张萱,再搬回去。” “先生,还搬到老地方?” “嗯。薛媛、刘晴,送客。”钟岳云淡风气地站起来,“其他人,有问题请教的,随我来文华亭。” 站在边上的清晖人都被钟岳这指点江山的气势给惊到了。 这可是四桥鬼手刘星河啊,姚大家都要让三分薄面,居然搬来一块石头随便糊弄过去了? 刘星河看着一呼百应的清晖女子纷纷朝后边跟过去,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这人……哪里横杀出来的? 第447章 墨法即血法! 啪。 五两银子敲在桌子上。 “明明可以和刘阁主说明那日情况,为何非要搬出块破石头故弄玄虚?” 钟岳将银子归到自己面前,淡定地说道:“今日他以寻剑为名,你依了他,明日他丢了鸡鸭鱼鹅,是不是都要让他跑到十三桥来拉|屎撒尿?” 薛媛不答。 钟岳将一个蜜枣放在一大一小两个人中间,“为什么刘星河叫做鬼手?” 薛媛压根没有要抢蜜枣吃的意思,一旁的杨玉环羞涩地看了眼薛媛,只好伸手拿来吃,“四桥鬼阁藏有画圣吴道子《骷髅幻戏图》仿作,相传乃一法书境画师所留,刘星河凝墨入道,画鬼之作光怪陆离,所以叫他鬼手。” 杨玉环虽然年纪还小,但是生的聪明,这些十三桥的事情,基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当然薛媛也知道。 又是五两银子落在桌子上。 薛媛目不斜视地说道:“为什么姚大家会让你来见刘星河?” 钟岳轻笑,这无疑就是送钱的生意啊,手一归,“可能是因为我帅吧。” “咯咯咯。”杨玉环吃着枣掩嘴偷笑着。 钟岳嘱咐道:“吃东西的时候别笑,小心噎住。” 他又将一个蜜枣放在盘子里。 薛媛有些恼怒,这人真是个混蛋! “鬼阁和卢龙的剑阁有什么联系?” 薛媛继续无视。 杨玉环这回也不伸手了,因为这个问题,她可不知道。 “咳咳。” 薛媛黛眉皱着,“你用枣懵小孩子,你当我也是小孩子?” 钟岳扯了扯嘴角,将五两银子推过去,“在你薛大小姐面前,这五两银子和蜜枣可不就是没区别的么?”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薛媛还是选择五两银子,因为拿蜜枣,等会儿再问问题,还得多掏五两银子。 “没关系。” “诶。”钟岳用茶盏的盖子将五两银子啪的盖住,“你这算什么答案?这之前他可是扯着那剑阁的什么供奉来的。” 薛媛微怒道:“那你之前那破答案,我还没嫌你打不好呢!” “怎么了?我不帅吗?” 杨玉环小心翼翼地拿起蜜枣,“帅。” 薛媛气不打一处来地瞪了一眼没骨气的杨玉环,只有钟岳捧腹大笑。这小胖环,真是太可爱了。 薛媛恼道:“那个陶云竹是剑阁在中州驻阁的外派长老,搜刮各大书斋、画楼的油水,是个和你一样的无赖,你说他和刘星河是什么关系?” 钟岳手一伸,“狐朋狗友的关系。” “这个不是问题!” 钟岳嘴角一扬,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 薛媛无语,又得再掏出五两银子来,“算你狠!” 钟岳数着一天下来赚到的银子,以他这种暴利的赚法,用不了几天,这债就还完了。还好这画楼里的姑娘们非但不差钱,而且还愿意掏钱,钟岳才能体面而不失礼貌地赚取咨询费,外加某些无聊的人过来花钱问问题。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挺好的,不会逼着你履行赌约,你就敢这么蹬鼻子上脸?” 薛媛红着脸,她也是因为后来找薛红琼的时候,听到钟岳过来指点,这才过来想说一句谢谢,结果被钟岳硬拉着问问题,还损失了十五两银子…… 失钱事小,失面事大! 薛媛咬牙看着钟岳,说道:“你过来!” 钟岳站起来,然而并没过去,悠哉悠哉地准备回去了。上午接咨询赚钱,下午钟岳可得好好研究研究那得来的【凝墨一气诀】了,毕竟他不是一辈子就在这旮沓混迹度日了。 见到钟岳这副样子,薛媛只能气得直跺脚,这人……真是讨厌啊! …… …… “墨法亦为血法。 人立于天地,水墨者,字之血也。 浓欲其活,谈欲其华。 凝墨以一气贯之。 破墨以气。” 钟岳口中喃喃念着【凝墨一气诀】的第一篇要义。 这【凝墨一气诀】讲述的第一篇要义,钟岳大致读了读,其实之所以大乾人可以凝墨入道,犹如修仙一般,就是因为明白了笔墨之法,如果将人看做是一个巨大的容器,是不是在纸上的墨法、笔法,同样在人这个容器内,也同样适用呢? 于是乎,不知道是哪个人开了一个先例,然后凝墨入道,便成了书画家们除了纸面以外,所追求的道路了。 钟岳口中呢喃,感觉身体里的血液,真的像是当初自己运笔之时感受到的墨水一样,慢慢地流转运行着。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钟岳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太神奇了!” 这篇【凝墨一气诀】共有五个分篇,分别以五个分点来让修者对于自身体内的血液渐渐控制得臻美,与天地墨韵沟通相连,这样就是凝墨入道,谓之翰墨境也。 钟岳稍稍运了运气,感觉确实真的有效果,这种入门级的要诀,虽然看着很普通,然而最怕的就是想入而无门。钟岳即便再如何天资聪颖,也不会去考虑到所谓的凝墨入道就是将自身看做一个容器,这种近乎是疯子般的想法。 这本入门级的墨法,在那些道庭、云宫的大宗门里,可能算是小儿科,不过像是十三桥这种小地方,如果拿出去,估计要遭到疯抢了吧。 钟岳也没有将那【凝墨一气诀】拿出来,免得被人看见,就放在包裹里,那地方比哪里都安全。那些什么白玉水滴啊什么的,他也都不敢拿出来,太过扎眼,就将那支最开始抽到的那支最普通的【竹刻中紫毫】拿出来,随身携带,至少有一支得心应手的笔。 “再试一次,这回干脆运转一圈吧。”钟岳感觉之前那样的运转血液,并没有什么难度和困难,可能是他对笔法的感悟比较深刻吧,他决定先试着将第一篇的破墨之道给运转一遍。 破墨篇,就是要通过运转一气诀,打破人与天地间的阻隔,能够将天地间的墨韵吸纳入体,当然开始是非常细微的,只能靠一遍又一遍的尝试。 等到能够顺利将墨韵吸入体内之后,便能修习第二篇要义——积墨法了。 累积天地墨韵,贮藏于体内。这也是为什么贺知章等人能够提笔临书,墨韵凝于周身而不散的不二之法了。 只是钟岳心里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既然这才是凝墨入道的正确方式,那么之前他在长野山庄那华丽丽的反杀操作,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第448章 失踪 在清晖做顾问,一开始日赚二百两银子的日子,持续没有三日,就开始急剧缩水了。可能是这些姑娘们的资质确实不太行,光请教钟岳的一两个问题,就足够她们学习好久了。钟岳也总不能说没问题就开始降价贬低处理自己,还是慢慢来吧,也不急这一日两日的。 姚凝脂自从那次送药后,就再也没露过面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身体抱恙,还是故意闭门不出,躲着刘星河也有这种可能。 鬼阁之人,自从那次之后,也没有来十三桥撒过野。至于钟岳,似乎体内的那九宫寒毒好得七七八八了,虽然看人物属性栏,还是在状况列表看到了九宫寒毒的字眼,但已经是在若隐若现地跳动了,看样子那汤药,还真让姚凝脂给对症下药了。 这样也省得钟岳自己瞎琢磨了。 他想着,抽空将那汤药的药方搞来,万一幼薇的病出现情况,这药或许能保命也说不定。 画斋里的画师们,请教钟岳的只是少数。 大多数画斋中的女子,都是心气高傲之辈,她们可没见过没骨花鸟技法,也没有薛媛那样,被姚凝脂提醒过,至于文华亭内传出来的那些问题,在她们眼里,那都不是问题,所以整个清晖盛传的在世小画圣,在她们看来,也只是没见识的肤浅之人才会这么认为。 薛红琼和杨玉环,无疑是清晖里边最受益的两人。钟岳对于小胖环的栽培,一来是因为她的名字,二来,这小丫头太可爱,很讨喜,所以自然好感更足,至于薛红琼,因为是没骨花鸟第一个亲眼所见的人,所以相对而言,掌握得算是有些门道了,尤其是钟岳偶尔指点两句,那百鸟朝凤图,也是突飞猛进。 画鸟,点睛之笔,很可能决定了这幅究竟是真正意义上的百鸟朝凤,也是野鸡占山头自吹…… 至于薛媛就相对而言比较尴尬一些,对于没骨花鸟画法自然想学,但是薛红琼掌握的本身就是很拙劣,自己如果起步就跟薛红琼学,那就真的成了听五十剩二十五了,最好的还得跟着那个“赌约”输来的便宜师父学,然而薛媛是心念云宫之人,怎么能够未入宗门先有师承呢? 本来其实很多人未凝墨入道前,是跟着不少高人学画,只是虽然学,但不拜师。可钟岳偏生和她不对付,只能是出于这种尴尬的境地了。 日子就这样过了十来日。四海宴,自然是汇聚了中州境内不少书道画道的高人,类似这样的宗门庆宴,汴河十三桥这样的俗世书斋画楼,没什么资格参加,也得亏姚大家和云宫交好,每年交上去的画作,若是被云宫宗门内的长老执事亦或是宫主看中,那么就会发帖请过去,也算是有机会拿到与高手会面的门票了吧。 这种一飞冲天的机会,让那些画斋里的姑娘们更加的深入简出了。 周昉张萱二人这几日整日愁眉苦脸的,因为平日那些梳妆打扮,婀娜多姿的美少女,也有头发油腻杂乱,面容黯淡无妆,两眼昏昏的丑样,顿时看美女的心情大打折扣,还不如在通厅跟那些档次低点的小姐姐们吹牛谈天。 毕竟他们现在可以仗着钟顾问的助理光环,在清晖的地位,从之前最低等的画童,一跃而起,简直比画斋里的画师都要受姑娘们尊敬。 这种奇怪的变化,老芙姨自然是感同身受,她也去请示过姚凝脂,然而等她从贰楼下来,也没看见有多大的表态,看意思好像是默许了。 如果真的是潜龙,那么又岂会在这小小的画楼里屈居一辈子的顾问呢? …… …… “你表姐,这几日是不是回家去了?” 薛红琼略略一愣,不知道为何钟岳会突然关心这个,摇头道:“不可能啊。”虽然她因为脚上的伤势还没好,近来也没多大的走动,但是薛媛的性格她还是了解的。 “表姐最近是有好些日子没过来了,不过她是不喜欢回家的,而且最后一次过来的时候,还和我说,她要再闭关十数日,看看能不能再创出更好的佳作来。” 钟岳皱眉,“她最后一次过来,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日子吗?” 薛红琼沉思片刻,“大概有七日了吧。” “七日……”钟岳敲着手中这支紫毫笔,喃喃道:“可是不二斋,已经空了不下五日了,如果没有回家,那么按照你说的,你表姐很有可能失踪了。” 钟岳去找薛媛,其实也是因为最近生意不景气,想着从这“大徒弟”身上赚点咨询费来花花,也指点指点画技,结果每次过去都是人去楼空,这才觉得不对劲,来问薛红琼的。 钟岳喃喃道:“难道是真的回家了?” “表姐家在蜀中,怎么可能回家?” 钟岳皱眉,“我去告诉姚大家。” “钟大哥……” 钟岳步子停住了。 “那个……一定要找到我表姐啊。她虽然脾气坏,但是人很好的。” 钟岳看了眼薛红琼要哭的样子,叹气道:“放心,我是清晖的顾问。” …… …… 画斋里突然少了个画师,这种事情,还是少有发生的,而且非中州人士,外出七日未归了,还是在四海宴交稿之前,这已经不能用什么可能在外游玩来安慰人的揣测了。 他登上了贰楼,这些日子,已经未见姚凝脂出过门,期间只有老芙姨进入过那宽广的厢房内。见到钟岳走过来,老芙姨也迎上来。 “我要见姚大家。” “姚大家在闭关,钟顾问有什么事和我说就好。”她也有些纳闷,钟岳这些日子,都快要把整个清晖当成自己产业了,整天跟个大爷似的吆五喝六的,这会儿着急撂荒地要见斋主,想起这个清晖谁是当家的了? 钟岳眉间凝重,“薛媛,可能失踪了。”他将具体情况和老芙姨说了一遍。 老芙姨也是捏着手指,听出了不对劲来,若是中州人士,那还有回家的可能,但是薛媛平日的生活习惯,身为“后勤大妈”的芙姨是知道的,七日未归,看样子是真的出事情了。 “你觉得会是谁?” 钟岳眯缝着眼,“如果不是薛媛私下结仇的话,最大的嫌疑可能就是四桥鬼阁之人做的了。” “这种怀疑,还是不要为好。十三桥同气……” 钟岳直接打断道:“同气个屁同气。” 老芙姨:“……” 百万字感言 磕磕绊绊,三川终于来到了百万字这个关卡了。 一百万字,对于许多读者来说,可能是几天甚至是一天的阅读量。昨日刚刚下限免,迎来大量新读者,先汇报下成绩吧,目前的均定还是只有一千多点,怎么说呢,这是一个比较尴尬的成绩吧。 一路走来,有太多太多的不如意和痛苦。大家永远也没有体会过双腿发炎疼痛,动一下都会从睡梦中醒来的感觉,甚至那段时间里,连睡觉都成了奢望,怎么办呢?码字吧。 所以别笑,很多章节都是三川那时候深更半夜疼到不能动,不能睡的时候写下来的。 一百万字,就这么夜以继日地过来了,或许下一个百万字感言,会更加平淡和坦然一些吧。但是这一次,三川手中这杯酒,当敬值得三川敬的人! 这杯酒,先敬编辑梧桐老大,虽然梧桐老大话不多,但是对于三川的帮助无疑是最大的。从签约到上架,再到上架以后的推荐,这杯酒,当敬! 再敬本书的两个盟主——雨夜流星雨未见盟主以及alston-kg盟主。一路以来,雨夜盟主都是每日不遗余力的支持,这些三川都默默记在心里,从一开始的每每答谢,到后来的心里感激,三川明白,他们是真正出于欣赏和喜欢才打赏的。 这杯酒,敬二位! 这杯酒,还敬其余的书友们,是你们的支持和鼓励,才让三川不放弃地走到了今天。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请原谅三川的更新缓慢,因为生活窘迫,实在无法全职。 最后,那是那句话。 感谢大家不弃,三川拜谢! 第449章 跟我上! 钟岳这话有毛病么? 似乎没有。 虽然口上说着同气连枝,然而实际怎么样,其实都心里清楚。钟岳见到老芙姨不说话,就说道:“姚大家真的在闭关?”他还是有些怀疑这个说辞的,因为在他看来,姚凝脂还没凝墨入道,闭关?有必要么,天大的事,也是人命关天重要啊。 “真的,这会儿姚大家真的不能被打扰。” 钟岳也不知道姚凝脂这是在故意避风头,还是确如其实。 “在等两天吧,等姚大家闭关出来。如果真是人为的绑票,他总是有目的的,必然会联系我们。” 钟岳凝重地说道:“坐以待毙?” 老芙姨不说话,这样确实不像那么回事情。 “既然姚大家不出来,那我今日走出这十三桥,去寻人,总不算违例吧?”当初身上的寒毒确实会影响到钟岳的行动,不过现在过了将近半个月,体内的余毒几乎没多少影响了,只是之前没什么事情,钟岳也懒得走出去,毕竟现在他已经不是当初那种可以随时回到系统之中的状态了,在这清晖画楼里,虽然无聊,但好在安全一些。 凝墨一气诀在这几日的尝试下,也能够成功的将第一篇的泼墨法运转周身了,只是钟岳总感觉那里不太对劲因为按照一气诀上的内容,这与天地间墨韵建立起联系后,会累积在体内,然而他根本没什么感觉,这积墨法也无从下手了。 这翰墨境都没踏入,行走江湖必然是风险极大,普通人啊,这还不是个法治社会,肯定是危险重重,但是这一次必须要走出这扇大门了。 “你要干什么去?” “要人。” “找刘星河去要?” 钟岳看着芙姨那眼睛,说道:“芙姨您明知还顾问?” “……” 芙姨沉默了。她也知道这事情八成是刘星河所为。 “注意分寸和安全。” 钟岳下了楼,“周昉张萱。” “先生。” “召集清晖所有带把的,就说有人抢了我们十三桥的女人,若是个男人,就跟我去抢回来。” 周昉有些敬佩地看了眼钟岳,点头道:“是。” “他确实很佩服钟岳,薛媛和钟岳有过节,居然在大是大非面前,还会挺身而出,这个先生,真的算是拜得值得了。” 不多时,将近二十个青年便站在了通厅之上。 钟岳整了整衣裳,说道:“随我过去要人。” 通厅之上,闻讯得知消息的那些画斋学徒们,看着平日里被她们唤来呼去地干杂物的画童,在不器顾问的带领下,居然为了薛媛师姐去鬼阁要人,也是心中有些感动。 若是姚大家不出面,如果钟岳不站出来,估计现在她们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因为薛媛失踪了,意味着下一个失踪的人,很有可能落到她们头上。 关键时候,姚大家不主持大局,还得是钟顾问靠谱…… …… …… 汴河上热闹起来。 “听说十三桥来了个姚凝脂的姘头,前些日子连刘星河都碰了一鼻子灰。” “是啊,喏,这会儿带着人,正跟疯狗似的朝鬼阁去呢。” 事情其实很明朗。 正如老芙姨所说,如果真是一般的绑票,那么其实早就该来送消息了,至少得告诉他们要多少钱,然而音信全无,那么除非是薛媛真的遭遇了不测,要么就是对方就是在等着钟岳上门。 而以清晖十三桥和云宫的关系,钟岳相信,前者的可能性很小。 一条长河,两岸画楼书斋无数。 这些日子,都在传着这位神秘的钟顾问。 不是因为别的,姚大家的眼光多高,中州之人皆知,然而钟岳在清晖的身份超然,明显出乎所有外人意料,这就让不少男人羡慕嫉妒恨了。 这清晖美女如云,就算在里面当个画童,都是得严挑细选,当然画童身份太低,也不是人人都甘愿做那《唐伯虎点秋香》里的那种华府书童华安之流。 也没有那种才华,能让清晖画斋里的画师对他们一见倾心,不过钟岳在清晖的地位,则是让狼友们羡慕不已。 “在清晖有姚凝脂还有十三桥关系在,刘星河是吃了瘪,但是到了四桥,这可是入了龙潭虎穴了,这小白脸,他何来的勇气?” 不少沿岸看过钟岳真容的,确实不得不承认,这年轻的少年长得好看,所以小白脸这个词便夹杂着浓浓的妒意,甩上来了。 “先生,打听到薛小姐之前确实去过鬼阁。” “能请那人来作证?” 周昉摇头说道:“不可能的,这关系到名誉问题,而且就算他敢站出来作证,您觉得刘星河就会认账?” 钟岳皱眉道:“既然他等着我们上门,意思就是不怕我们知道,不然也就不会做事这么露马脚了。” “咱们这样是不是中了他的套儿了?” 钟岳眯缝着眼,“那就得看看谁沉得住气了。” …… …… 金梁晓月叩鬼关, 道场普渡妥幽魂。 汴河到了四桥处,由于河床在此处起伏不定,时不时有旋涡形成,中州人称“鬼来涡”。古时有不少舟船行到此处折戟翻船,被船工称之为河上鬼门关,后来四桥画楼——鬼阁在此开山立派以后,这条支流河道就再也没有船舶航道了。 钟岳带着周昉、张萱走至此地,不少汴河之上的画师、书家都远远地尾随在后边,想要看看这清晖小白脸如何铩羽而归。 “清晖钟不器,前来讨教。” 有鬼阁弟子走出来轻笑道:“我家阁主说了,不认识清晖有钟不器这号人物。” 不少人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心里暗笑着,何必自取其辱呢? 周昉有些忧虑地说道:“先生,要不请姚大家出面……” 钟岳打断了周昉的建议,一块木牌从钟岳手上飞出来,丢在了鬼阁之内。 “那现在呢?” 钟岳觉得星宿城这样破船还有三斤钉的圣人之家,至少翰墨境、蹲锋境的喽啰还有一大箩筐,那两位张家总管,估计大笔挥毫,能将这汴河十三桥给抹平了吧。 “这小子闹呢,扔个牌子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真是太小看汴河十三桥的底蕴了。” “真不知道姚大家看中他什么了。” 就在不少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刘星河带着鬼阁内的弟子门徒走出来,朝钟岳拱了拱手,“贵客迎门,请!” 远处看热闹之人皆瞠目结舌…… 这……什么情况?刘星河怂了? 第450章 你这是在玩火 刘星河将那块张家内门供奉的牌子放在了钟岳身边的茶桌上。这牌子上波动的气息,绝对是无法造假的。尤其是那龙纹图案,必然出自大匠之手。 “没想到,原来是从大地方来的高人。”刘星河看着座上喝茶的钟岳,眉头有些凝重。他确实没想到,这忽然冒出来的清晖顾问,居然是圣人之家的供奉,如此年轻的内门供奉,可想而知,该是有多器重。 只是他想不明白,中州离江北隔着十万八千里,怎么千里迢迢赶来这里,甘心窝在画斋里,这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虽然刘星河孤陋寡闻,但是星宿城龙圣张僧繇这些在大乾已经人尽皆知的消息他还是知晓的。可是钟岳坐在离他不远之处,他居然感受不到一丝墨韵波动的气息,这就让他很忌惮了。 这人,绝对是个高手! “刘阁主,茶喝了,难道你就不该说些什么吗?” 刘星河笑道:“之前我在清晖也喝了不少茶,姚大家连见都不见,还是钟供奉招呼的我。” “怎么,嫌委屈了?”钟岳第一步丢牌,就是一种气场上的压制。如果刘星河对于星宿城都无惧意,那么这件事情就棘手多了,这件事,鬼阁背后肯定有幕后黑手,不然不会如此肆无忌惮。 “哪里。当初不知道您的身份,现在看来,能受到您的接见,反倒是我鬼阁的荣幸。”刘星河一直在察言观色,他现在吃不准钟岳到底是什么实力,自然要虚与委蛇。 钟岳轻笑,扫了眼四周,说道:“多开些窗子,让阳光照点进来,暗戳戳的。” “钟顾问见笑,这里是四桥,不是你们十三桥。” “那也需要晒晒太阳,不然容易发霉。”钟岳深有意会地说道,“我听说我们那儿的姑娘,前些日子不知因为什么事情来过鬼阁?” 刘星河看到钟岳不在意的样子,自然明白钟岳不是过来唠嗑的,便说道:“没有的事情。” “怎么,刘阁主还真的以为我是来玩的?” 刘星河心中一凛,不觉坐直了身子,在不知道钟岳的身份前,那是一张交换的底牌,而现在,这底牌变成了定时炸弹,承认了可能就真的被抓到把柄了。 “确实没有。” 啪。 茶壶盖落地。 不止四桥鬼阁的人惊了一下,就连站在钟岳身后的周昉张萱都吓了一跳。 “你……” 钟岳眼神凌厉地说道:“我说了,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清晖,一个人都不能少。姚大家是这么说的,云宫宫主也是这么说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刘星河汗都滴下来了,不过这里是四桥鬼阁,他必须稳住军心,轻咳了一声,说道:“前些日子,剑阁的陶供奉丢了一把剑。” “我说了,没有在清晖,刘阁主,您是真的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觉得姚大家会因为一把剑,伤了十三桥的和气?” “但是……” 钟岳直接打断道:“放人。” 两个字,斩钉截铁,不容分说。 刘星河如鲠在喉。这薛媛确实是他抓的,可也是陶供奉的意思,不然他也不敢如此大胆地以此发难。这个时候,星宿城的内门供奉杀出来,已经不是他能够掌控得了的局面了,尤其是钟岳的实力他完全摸不透。 “这……” 钟岳起身,仿佛这不是在商量,“你知道吗?你这是在玩火。今日日落之前,我在清晖看不到薛媛的身影,十三桥在明日日出前,今后就叫做十二桥吧。” 刘星河嘴巴有些干,“你……如此杀伐,你就不怕剑阁的降怒?” “你觉得这种取舍问题上,他们会这么做吗?” “……” 钟岳带着有些懵逼的画童们,走出了鬼阁。 “唔,这么快就出来了吗?” “什么结果?这是被赶出来的吗?刚刚不是还很嚣张,让刘阁主亲自出来迎接么?” 钟岳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朝十三桥方向走去。 “周昉,你跟我介绍介绍,这一路过来的几桥人家。” “这成千上百家,都要?” “就捡大点的说吧。” 周昉还没回过神来。刚刚钟岳那不跟你多比比的气势,简直绝了。 虽然之前刘星河来清晖找茬时候,钟岳那态势也让他们感到敬佩,但那毕竟是在清晖里面,而且他们人多势众,但是刚才,那可是在鬼阁啊,那种阴森森的环境下,钟岳居然“变本加厉”地威胁起刘星河来了,这简直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走了半里路,一座长桥之上,人来人往,不少尾随在他们身后的人看到钟岳等人在五孔桥——竹潇馆外停住脚步了,顿时又紧张起来。 “五桥竹潇馆,以画竹见长。” “六桥山水居。” “七桥教坊司,以画仕女、歌妓见长。” “八桥……” …… “十二桥——牡丹亭,以花卉虫鱼为主流。” 这一路走来,钟岳风尘仆仆,大有一朝看尽十三桥的姿态,这汴河上的书斋画楼,不少人都在沿岸观望,到底钟不器要干什么。 然而他们尾随了一路,都没明白钟岳要干什么。 每每钟岳停步驻足的时候,所属画楼书斋里的人就一阵紧张。刘星河都犯怵的人,估计真是个狠人,难说真的是已经凝墨入道的高手,这种人,怎么惹得起? 然而钟不器就这样停停走走,回到了十三桥。 “回来了?” “嗯。” 老芙姨又问道:“人找到没有?是不是刘星河不承认?” “我先上楼了。周昉、张萱,今日开始,这文华亭咨询事宜,先停一停。” “是,先生。” 老芙姨有些疑惑,“你要做什么?” 钟岳在水盆里洗了洗手,擦干了之后说道:“准备参加四海宴。” “什么?” 钟岳说道:“参加云宫四海宴。” “……” 钟岳走上台阶。 薛红琼忍不住问道:“姐姐呢?钟顾问您找到她了吗?” “日落之前,会回来的。” “这……为什么是日落之前?” 薛红琼有些好奇,这找到了,干嘛不现在带回来? 要是没找到,为什么这么确信? …… …… 到黄昏,斜阳慵懒。 薛媛果然回来了。 第451章 古怪 “快让开,我要见他。” 张萱站在木梯台阶的中层上。这里往上走,两条分开的楼梯,一边就是通往姚凝脂的厢房,一边是通向钟岳以及其余厢房的位置。平日里,画斋里的画师也会住到这贰楼之上,不过由于四海宴临近,加上钟岳的到来,贰楼其余的厢房成了空闺。 按照清晖的规矩,贰楼除了画斋的画师外,其余人不得踏入,所以张萱只能站在这里守着。 “先生闭关了,说了任何人不让打扰。薛画师刚刚虎口脱险,还是回去休息去吧。” 薛媛的面容确实有些憔悴。不过她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关在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内,直到两个时辰前,才被放了出来,丢在了汴河上的一条船上。 “他能闭什么关,一定是做贼心虚了!让他出来!”薛媛回到清晖,第一件事就是问钟岳在哪里,因为她觉得这件事情,一定是钟岳搞得鬼! 张萱叹气道:“先生好不容易把您给搭救出来,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太伤先生心了。” 薛媛皱眉,“他救的我?胡说。” “你要是不相信,就去问问下面的姑娘们,到底是谁把您救出来的。” “救出来的?” 老芙姨走上来,“鬼手刘星河干的,你去四桥做什么?” “刘星河?我没有去四桥啊。”薛媛一脸茫然地说道,“我就记得那天我去凌阳阁买石青,后来就不知道怎么的……我去四桥了?” “有人看见你走进鬼阁的。”张萱说道,“还不止一个人。” 老芙姨皱眉,“看来刘星河已经凝墨入道了。幻鬼术居然能够在不经意间控制住人了。” 薛媛被这么一说,喃喃道:“那日……确实,我是记得我买了石青回来,走到了十三桥,看到了钟不器对我……”说到这里,薛媛脸一红,不说下去了。 “先生对您……” 薛媛眼睛一冷,“这个该死的刘星河!” 老芙姨说道:“以后出去小心点,尽量别一个人。以他如今的幻鬼术,只能用墨韵控制住一人,人多了便容易遭到反噬,所以尽量结伴而行。回去休息吧,你这精神太憔悴了,别再作画了。” 薛媛现在脑海里有些乱。她中的幻术里,自己是被钟岳给“弄”晕了,所以一回来,就直接找钟岳质问,现在看来,是错怪他了。 “姐姐你没事吧?” 薛媛摇头,说道:“你的脚好了?” “嗯,能走动了。”薛红琼这些时日里来也没有了当初那种颓意,如今画作完成在,也是心情大好,薛媛又回来了,更是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 “鬼手刘星河这么刁钻之人,他是怎么答应放我的?” 薛红琼说道:“钟顾问带着画斋里的所有画童,冲到鬼阁去要的人,你不知道,现在汴河两岸,不少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呢。” 薛媛有些恍然若失,喃喃自语道:“他带人去鬼阁要人?” “是啊。这回来以后,通厅那些学徒现在都在文华亭听周昉讲着钟顾问在鬼阁里的镇定自若呢。和鬼手刘星河谈笑风生,姚大家的眼光,真是厉害。” “是么……”薛媛喃喃着。 …… …… 钟岳确实在闭关。 如今这样的实力,钟岳今日在鬼阁走了一遭,很明显感觉到在大乾,实力决定了地位,要不是星宿城这块牌子唬住了刘星河,刘星河绝对不可能如此顺利地放人。 “看来,还是得尽快凝墨入道。”钟岳盘坐在床上。 墨法即血法,钟岳凝墨一气诀的第一篇泼墨章法明明已经悟透好多时日了,也运行了很多遍了,然而第二篇积墨章法却迟迟不得要领,原因是第二篇的积墨起始口诀,便要用到破墨吸纳入体的天地墨韵,可是钟岳每次运转完破墨章法,这墨韵却诡异地消失不见了,这就很尴尬了。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偏差了?”钟岳搞不明白了,按照【凝墨一气诀】之中的方法,这第二篇要义照道理难不住钟岳的。以钟岳控制墨韵的熟练手感,这些基础的东西根本难不住他。 就像是一个会弹命运交响曲的钢琴大师,让他去弹两只老虎的曲子,这回有什么难度吗? 然而钟岳打破头也想不出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要是老苟在这里就好了……”以前钟岳在书画上有问题,可以去找系统内的几位老师询问请教,然而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 在大乾算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塑料情谊的老大哥苟老七,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再来一遍,我就不信邪了!人立于天地,水墨者,字之血也。浓欲其活,谈欲其华。凝墨以一气贯之;破墨以气……” 随着【凝墨一气诀】的运转,天地间的墨韵慢慢地从钟岳身上的毛孔之中吸纳入体,随着血液以特殊的轨迹运转着。 钟岳集中精神,感受着墨韵在血液内流动的感觉。 就像滴墨入水,天地墨韵入体,并不会和血液融合。那种在血液内流转的感觉,便是第二篇积墨章法的要义。 以前钟岳都是不管多少墨韵入体,运转第二篇之后,再去感受体内的天地墨韵,总是找不到一丝墨韵的迹象。按照道理,积墨入丹田,可是根本没有任何迹象,这一回,钟岳就盯着当中的一丝墨韵,神识就附在这上面,他倒要看看,这天地之间的墨韵,到底为什么会消失不见。 就算按照物质守恒和能量守恒定理,也应该有点不一样啊。 这丝墨韵在血液里慢慢游荡着,细如发丝,对于钟岳这样的高度集中的精神,也是一种消耗。因为另一方面,钟岳还要运转凝墨一气诀。 “嘶……” 本来按照运转的要诀,要入丹田的墨韵,居然在半道上脱离了轨迹! 这下钟岳惊呆了! 难怪自己这运转这么久没什么反应,这墨韵居然半道上脱离了! 钟岳跟随着这股吸力,慢慢地游荡而去。一种若有若无的吸力牵扯下,天地墨韵仿佛感受到了召唤一般。 墨韵波动,荡入骨髓。 钟岳睁开眼睛,脸色难看地喃喃道:“怎么……这么严重了……” 病入膏肓了? 第452章 霸道的神人九势【贺alston-King盟主10/14】 如果不是因为这道墨韵,钟岳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看见了自己的骨骼居然发黑了…… 钟岳脸色难看,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这个九宫寒毒这么毒么,不是已经快要祛完了么,为什么骨头都会发黑?” 钟岳打开扩展商城页面,现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实力不实力的问题了,这骨头都发黑了,自己小命重要。 “不应该啊……自己这身体好好的,难道是回光返照?那这回光时间也忒长了吧?” 他看了一眼人物属性一栏,原本那身体属性一栏还有若隐若现的九宫寒毒,然而现在看去,已经不见了。 “难道已经没得救了?不能吧……” 钟岳吓得一头冷汗直冒,可是自己丝毫没有感觉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 “难道有隐疾?” 如果是放在现实里,钟岳这会儿估计已经赶紧去医院动手术了,骨头发黑,这特么是坏死了啊。估计那时候,医生看完核磁共振会告诉钟岳一句话——“没救了,回家吃好喝好”。 但是钟岳愈发觉得不太对劲,自己能走能跑,能跳能蹦的,这不像是骨头坏死的情况啊,至于中毒,按照钟岳粗浅的医学知识也明白,并没有什么药物可以是人的骨头在短时间内大面积黑化,而且他看到的那种黑,不是淡淡的黑点,而是一种黑得有些发亮的黑,简直是不科学的黑! 钟岳盯着自己的手背发呆了好久,然而透过皮肤,观察指节、手背,并没有看到什么黑色的印记,就算骨骼黑化是九宫寒毒造成的,那也得是四肢先黑化啊,可是指节这些最能看得到骨骼色泽的地方并没有发黑,连发青的迹象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不行,再感受一遍吧。” 哪怕死,钟岳觉得也要死得明白一遍吧。 他再次运转【凝墨一气诀】。 这一次他干脆多附着在几道吸纳进皮囊里来的天地墨韵上,想要看看,这些破体而入的墨韵到底是如何进入自己的骨骼内的。还是说,自己这个骨头发黑,并非病变,而是——天地墨韵! 如果是天地墨韵,那么真是夭寿了!自己这凝墨入道的第二篇积墨之法,该怎么办? 这天地墨韵根本不给机会,直接是进入到了他的骨骼之中,丹田之内无墨韵,这凝墨一气诀根本无法在继续修炼下去。 钟岳的意识随着进入体内的墨韵慢慢延伸开来,还是熟悉的运转路线,还是原来的口诀,在血液之中的墨韵就这样慢慢地流动着。 果不其然,趁着钟岳不注意,这墨韵便搜地一下离开了原本的路线,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给牵引到了,飞快地朝那里游荡过去。 “给我回来!” 钟岳这次非得把墨韵给牵扯回来,不管是九宫寒毒的毒素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都不能阻挡他凝墨入道的步伐! 在钟岳的这意志牵引下,原本要脱离运行线路的墨韵,似乎稍稍停滞住了。 钟岳一喜,看样子自己能够控制住这一去不复返的天地墨韵。他慢慢揪着天地墨韵,艰难地继续运行着【凝墨一气诀】,然而这仅仅是几缕墨韵,更多的天地墨韵都源源不断地从血液之中流出,跑得无影无踪,最后,这几缕被钟岳控制住的墨韵眼看着就要进入到丹田之内,开启积墨之法的时候,又被不知道什么怪力一震,消失地不见了。 靠! 钟岳累得满头大汗,倒头来,丹田之内还是毛都没有,这就尴尬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岳的意识朝骨骼内再次看去,如果墨法即血法,那么天地墨韵朝自己的骨骼内涌去,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骨法? 难道是…… 钟岳眉头一挑,如果墨法即血法。 笔法千古不易,每个人与之对应的骨骼都是一样的,古人讲笔法,也用骨法、筋骨等词,是不是也等同于这是在凝墨入骨? 钟岳脑洞大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套凝墨一气诀,则变成了鸡肋了,自己根本无法凝墨入丹田,怎么能积墨之丹田呢? 自己的骨骼黑化,很有可能是霸道的神人九势造成的! 不然钟岳无法解释,自己这身体不疼不痒的,年纪轻轻,也不可能是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啊。 “看来得请教请教明白人啊……”钟岳喃喃自语着。 如今他又像是最初连漆书的时候遇到的问题一样,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如果没有像金农这样的老师指教,那么自己只能靠时间和走弯路的方式,摸索下去了。 他扫了眼桌上的纸墨,喃喃自语道:“四海宴,或许是个很好的机会。” 汴河十三桥,虽然画楼书斋无数,但是类似星宿城那样的底蕴,还是不多见,尤其是凝墨入道后的书画家,更是见都不曾见过,如果能够参加四海宴,那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正好能和那些前辈大能们交流交流。 钟岳起身,思量再三,至于要作什么画,他在之前沿岸踏来之时,便已经想好了——他就要画汴河——《清明汴河图》! …… …… 中州一处繁华的集聚地内,灰袍老头的胸口绣着一枚剑的标志,此刻正慵懒地坐在软衣上,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挲,练剑的手指一般都很长。 “你说你把人放了?” 刘星河有些局促地说道:“那人……那人是星宿城的内门供奉。圣人之家,属下不敢不从啊……” 陶供奉眯缝着眼,嘴角抹过一丝微笑,“圣人之家?呵呵,星宿城如今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你还忌惮一个区区供奉?他落魄到中州,在画楼里讨活计,早就是如同丧家之犬了。” “星宿城……” “朝不保夕。罢了,毕竟十三桥后面有云宫当靠山,你被人诈了一手,已经露马脚了,再动手可就落人把柄了,到时候就不是你我可以兜得住的了。” 刘星河毕竟不是万事通,听到此处,心里更是一冷,这贼厮,居然使诈?! 第453章 云宫圣意 十日之后。 清晖画楼里那种紧张的气氛活络了不少。所有的作品都送去了云宫,当中自然包括了钟岳所作之画,不过画斋里的画师都很好奇,钟岳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是真的画技如何,还是值得怀疑的。 文华亭之中的热闹渐渐淡下去,通厅的画师授课,又活跃起来。有那些系统的授课,自然来文华亭请教的人也就少了,毕竟在这里排队,是很浪费时间的,而且钟岳这个咨询费,问一个尚还能接受,也经不起每天都咨询。 “先生,今天收入七十五两银子。” 钟岳喝了口茶,说道:“债还清了吧?” “不仅还清了,还多了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你和张萱拿去买糖吃吧。” 周昉:“……” 这三十两,要是都拿去买糖吃,牙都要烂掉了,当然他自然明白钟岳的意思,也不拒绝,因为他和张萱早就在心里把这位年纪不大的先生当成了再造恩人了。 “你和张萱,可以尝试着去教坊司应聘画师去了。” 周昉一愣,看了眼钟岳,说道:“学生还有很多问题和技法上的不解,要向先生请教。” “画道永无止境,问题哪有请教得完的时候,就连我自己都是一堆问题,我们能做的就是在不断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之中,收获到画道的感悟和自我的提升。我想,我教授的这些画技,你若都能学会,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您要离开了?” 钟岳轻笑道:“你觉得我在十三桥有什么值得留下来的理由吗?” 周昉眼神一黯,“也是,像先生这样的才资,就算是入道庭都不为过,只不过道庭当代圣人乃是书道领袖,对于画道青才少有青眼相加的时候。” “这些你怎么知道?” 周昉眼神一黯,说道:“家中耗尽家财,助长兄凝墨入道,在道庭选拔之中,因为画道额数甚少,没有入道庭的机会。” “你既然这样,你因为什么要学画?” “他含恨而终,我要为他而画,哪怕在清晖做个小画童。” 钟岳闭目,春风拂面,他靠在文华亭的倚栏上,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并不需要你这么做呢?或者换个问法,你自己想这样吗?” 周昉沉默不语。 钟岳瞥了眼这个历史上继张僧繇、曹仲达、吴道子之后,又一崛起的人物画鼻祖,现在的周昉,还太年轻。 “记得我初学书画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我是为了我的父亲而学,但是仲朗,你要明白,踏上画道,目的越纯粹,越接近自己的内心,那样才会走得更加远。你不能一辈子活在你哥哥的阴影里,明白?在这一点上,张萱就比你纯粹许多。” “学生,受教了。” 钟岳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么年轻会收徒弟,不过冥冥之中的不期而遇,往往更讲缘分,比如小颜胖、比如杨玉环还有张萱周昉,如果将来大乾的书道、画坛,这些龙虎人物皆出钟氏门下,那该是如何一番趣意呢? “先生!新上市的青团……”张萱手托棕榈叶,一副兴冲冲的样子,从通厅跑出来,一路大喊大叫,如果放在一个半月前,估计准是要被逐出清晖,但是现在,姚大家已经没响动,钟岳在清晖的威望日益陡增,老芙姨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打扰姚凝脂的闭关清修。 钟岳看到跑过来的张萱,轻笑道:“看吧,你就从来不会这么无忧无虑地跑过来。” 张萱走近,看到周昉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说道:“阿昉,怎么了?先生又批评你了?” 周昉摇了摇头。 钟岳看着张萱手里的青团,将话题转移开来,说道:“你俩都坐着吧,待会儿云宫会传圣意,这画斋里准会有人跑出来,咱们继续昨天的功课——看美女。” “先生,为什么你总要我们看美女啊?” “啊?你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 钟岳笑道:“喜欢,那需要理由解释为什么吗?” “貌似不需要。” 钟岳看着棕榈叶里面的青团,上面裹着淡黄色的松花粉,问道:“这里面都是什么馅儿的?” “哦,这几个是豆沙的,这几个是猪油芝麻的,这几个是红糖的。” “嗯,你们都吃,我们一起赏花赏景赏美女。” …… …… 在中州,卢龙剑圣和道圣钟绍京,便是这个州域内的至强者。云宫虽然无圣人,但是对于女人,要求往往会被放宽一些。法书境巅峰,已经半步入圣的云旎,在剑圣和道圣二人的认可下,也被封为女圣,毕竟在大乾,女子入圣的个例太少。 除了当年书圣的女师卫铄以及再往上追溯的蔡神人之女——蔡文姬。 当然,将云宫拉入到圣人门庭,也是有必要的原因的。虽然两位入圣的圣人不会亲自动手,但是门庭之间,难免因为某些事端相互摩擦生乱,有这样一方势力夹在中间作为缓冲,如此三足鼎立,又不构成威胁,这才是二位圣人的想法。 所以在中州,这几十年来一直以这样来回掣肘的方式共生着。当然不管道庭、剑阁还是云宫,在普通人眼里,这些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哪怕就是加入云宫,都是祖上积德的好事情了。 所以云旎的传令,也被冠以圣意之名。 一声清亮的凤鸣从空中响起。 钟岳抬头,看到那墨韵凝成的彩凤,不觉一惊,此等手笔,比当初张家大总管那一手更惊艳卓绝! “传宫主圣意——” 话音拖得很长,在画斋之中默坐的姑娘们,此刻仿佛接受着审判一般。 钟岳吃着青团,这是一个豆沙馅的。 “我们走得近一些,待会儿记得捕捉小姐姐们那种紧张兴奋又有些百感交集的神态。这些神情,平日你们刻意看着她们是难以捕捉到的,这个时候趁热,赶紧拿出小本本,记下来。都是考点,记住了。” 三人无所顾忌地走出文华亭。 …… …… 第454章 古怪的姚大家 大宅园里的姑娘们已经纷纷单膝下跪了,迎接着圣意下达。 为了这一天,她们准备多少时日了?苦练画技,准备画作等等,现在终于到了激动人心的时日。谁能丑小鸭变天鹅,谁功败垂成? 所有画师纷纷出斋迎候。 “看这个,你看这碎步,今后作侍女图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步子的间距。” “这位姐姐手轻提裙摆,一看就是个慢性子啊,看着扭捏的姿态。” 清晖三才子,又开始了他们每日必做的功课,之前一两天,还会有姑娘们羞涩,故意避之,后来也习惯了,权当这三人是空气,懒得去理会。 “薛媛——《国色天香》,中等上,入四海宴黄字二十一座!” 薛媛朝彩凤举起双手,一道白绢飘然落下。 这一天,她等了三年了。 然而三年前她同样有机会,却因为未入黄字座,而放弃了加入云宫的机会,如今苦尽甘来,也是一种心态上的磨砺吧。 她走出大宅园,看着吃青团的少年在对着两个画童指指点点,似乎还有朝她这里望来的样子,心里既有羞意,也有失落。 又有几道白绢落下,不过都是未入黄字座的,这些人虽然有加入云宫的机会,但是想要成为正门弟子,得到师尊的指点,恐怕无望了,除非靠自己的实力突破到翰墨境,还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其中便包括薛红琼。跑出来的时候,薛红琼朝钟岳这里激动地望了一眼,差点就要跌倒了。 钟岳轻笑了一声,这丫头,以她之前的那种实力,根本是没有这个机会,多亏了钟岳这一个多月的指点,才能侥幸收到白绢。薛红琼的成功,让不少画斋里的画师惊讶住了,她们并不知道钟岳指点过她,以薛红琼之前的技法,在清晖只能排到中后之流啊。 这次难道是云宫的人打眼了?还是写错名字了? 站在钟岳身边,闻讯赶来的杨玉环跑得气喘吁吁,羡慕地看着得到白绢的小姐姐们,那种百感交集,喜极而泣的样子,她也是羡慕极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姐姐们一样优秀啊……” “你会的。”钟岳将芝麻青团塞到小丫头嘴里。 就在白绢落尽,众人还在恍然之中时,彩凤之上的圣意好像还意犹未尽。 “清晖钟不器——《清明汴河图》,宫主甚喜,赐天字末座。” 一条金灿灿的丝绢自空中飘落下来。 天字末座! 这四个字,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天地玄黄之中,天字座,这是四海宴最尊贵的宾客下座之处。就算二圣不来,剑阁和道庭也会派门庭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过来赴宴,除了两大圣人门庭之外,还有中州其余画宗书斋,大凡赐天字座的,哪一个不是法书境上成名已久的高手,亦或是各大宗门内的天才,然而——天字末座,居然赐给了一个献画之人? “先……先生……” “嗯?”钟岳则是抬头看着那只彩凤入神,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注视这只凝墨不散,还能横飞中州的墨韵彩凤。 张萱轻声说道:“绢……绢掉地上了。” 若是平常,张萱肯定帮着接住了,然而这是从云宫来的金丝绢,他怎么敢染指? “哦……”钟岳低下头,看到那群小姐姐跟看着鬼似的盯着他,于是弯下腰将丝绢捡起来。小方绢的右上角,用银丝绣着一个天字。字的右侧又用黑色的丝线绣着末座二字,做工精细,这要是在现代工艺品店里,绝对能卖个五十块钱的…… 彩凤也不落下来。 “三日之后,自会有门内执事来接应尔等。” 尾音落尽,彩凤便飘然而去。那些未拿到白绢以及通厅里还在初学的姑娘们一脸羡慕地看着天上,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坐上这如梦如幻的墨韵彩凤。 “真是大户人家,说话都是颐指气使的。”钟岳有些不理解,这能好好送下来,为什么随便乱扔垃圾呢? 周昉苦笑着,解释道:“先生,人家飞在天上,咱们自然能看见她的鼻孔了。” 方才吃青团的时候,嘴角沾了不少松花粉,钟岳拿起金丝绢随意擦了擦嘴巴,说道:“那也不用这么一直在天上扑腾吧,搞得像是天女散花似的,她以为她是云宫宫主?” 前来传圣意之人,自然不是云旎本人,虽然是高人一等,但也不用这么跳吧? 钟岳抓着金丝绢,转身看见那些姑娘们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便说道:“怎么?我嘴上还有脏东西吗?”他又拿着金丝绢擦了擦嘴,朝画楼走去。 薛媛咬着牙,看着那个背影,咬牙切齿道:“这人,又发哪门子神经了?真是得了便宜还不依不饶!” 她是为数不多的人之中知道钟岳将画作呈上去的,然而在她看来,云宫向来不收男人,就连画童都没有,清一色的女人,钟岳这无疑是在做无用功,所以并没有去看画作,然而——这金丝绢怎么就落下来了? 难道钟岳破了清晖的例子,还要去挑战一下云宫的制度? 这人……难道还要去云宫当顾问不成? …… …… 钟岳站在贰楼上,这里安静地有些可怕,钟岳甚至觉得姚凝脂早就不在清晖了。 “姚大家还没出关?” 老芙姨一脸淡然地说道:“嗯。” “云宫请柬都到了,姚大家作为领导不讲两句?” “讲什么?” “鼓励鼓励,祝贺祝贺啊?” 老芙姨轻笑道:“你不要以为,自己还能在云宫如此随心所欲。斋主包容你,不代表云宫里的大人物们能够容忍你的放肆。” “那芙姨的意思,我还是呆在清晖合适吗?” “姚大家说了,债清了,毒愈了,你走就是了。” 钟岳眉头一挑,他还以为姚凝脂会说些霸王条款来绑着他不让他走呢,“姚大家真的不出来说两句?” 芙姨摇了摇头。 “那我真走了?” “随意。” 钟岳:“……” 他心里感觉怪怪的,总感觉少了什么…… “姚大家真的在里边?” “真在。” “那我真走了?” “好。” “……” 第455章 剩十二桥也好 “这【凝墨一气诀】,是凝墨入道的法诀,张萱,你拿着。” 站在钟岳面前的周昉张萱瞳孔猛然一缩。 居然是凝墨入道的墨诀! “先生,这……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汴河十三桥,即使是再有底蕴的画楼书斋,也没有这种珍贵的典籍,这种凝墨入道的墨诀,只会出现在一些大的宗门之内吧。 “拿着,我既然拿出来了,就不会再收回去。”钟岳本来是想把【凝墨一气诀】回收到商城,因为这墨诀对自己并不适用,然而扩展商城内并不支持回收,所以钟岳只好将其拿出来,便宜给这俩小徒弟了。 张萱眼里炽热的将墨诀接了过去。 钟岳眼睛扫过边上同样羡慕的周昉,说道:“仲朗你什么时候明白为何而画,坚定了道心之后,再学此法吧。要记住,切莫太过急功近利,我就要离开此地了,将来你们自己的路,要你们自己去闯了。” 钟岳并不打算带上他俩去赶赴四海宴,因为连他自己都还为未凝墨入道。这“拖家带口”的,若是遇上什么危机,自身难保还要照顾其他人,根本是有心无力,与其如此,不若分道扬镳。 两人跪下来,朝钟岳一拜,“先生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都起来吧。你们两个今后相互扶持,切莫因利忘义,若是将来让我知道坏事做尽,那我就是远在天涯,就来清理门户!” “是,先生。” “我等于一定同心同德,争取早日凝墨入道。” 大宅园内之前拿到白绢的画师们陆陆续续走出来了。 钟岳抬头,说道:“走,为师带你们最后一次看美女,往后得你们自己看了。” “……” 原本有些离愁别绪的伤感,瞬间因为看美女的福利,变得不怎么浓厚了。 …… …… 未多时,天空忽然传来辘辘而来的车轱辘声。 大家都抬头看去,几头墨韵雄狮牵着一价天辇,慢慢朝清晖这里降落而来。 “真是拉风啊,以后让我画,非得给自己画几条大龙坐着不可。” 钟岳继承了龙圣传承,虽然如今钟岳还未有那种画龙点睛的实力,但是那颗种子终究会抽芽抽枝,长成参天大树的。 “逐日天辇。”薛媛喃喃了一句。 钟岳站在薛媛边上,“姚大家这还没动静么?” 薛媛如今见到钟岳很是尴尬,说道:“姚大家每年都不迎见云宫来使的。” “真是古怪啊……” “云宫执事张靖瑶,特来迎接四海宴宾客。” 钟岳喃喃道:“这位说话还挺和气的,不像当初那二傻,跟个白痴似的在天上玩天女散花。” 薛媛一副无语的样子,说道:“你知道之前那彩凤之上的人是谁么?云宫有九凤,乃是宫主赐给爱徒的坐骑。那彩凤之上的,在云宫的地位可是超卓之辈,自然不会下来和我们套近乎。” “哦。” 薛媛银牙微咬,看着钟岳这样子,说道:“你虽然了得,但是莫要以为云宫就像是清晖十三桥一样,可以任由你妄为。” “我不妄为,你现在还在小黑屋里呢。” 薛媛语滞,脸瞬间红了,“我这是为你好。” “那谢谢。” 薛媛真的想打人,钟岳总像是一块海绵,让人就算打下去,就感觉自己有力未逮。 收到白绢的画师们,慢慢走过去,和云宫那位张执事核对身份,还有些人与其他画斋里未能收到云宫邀请,平日里关系又好的姐妹们寒暄道别。 薛媛和薛红琼则没有这种伤感,因为她们俩都要赶赴四海宴。尤其是薛红琼,这入画斋才两年,算是最一帆风顺的了,虽然只有白绢,但是参加四海宴,能够加入云宫,这便是已经是中州青年才俊里的佼佼者了。 “谢谢钟顾问提携。” “提鞋?我可没给你提过鞋。是你脚伤的时候吗?我不记得了。” 薛红琼脸一阵红,稍稍一礼,便朝前走去了。 钟岳并不想让她觉得亏欠自己什么。 “钟不器?” “是。”钟岳将那金丝绢递到张靖瑶的面前。 女子美眸微微眨动,喃喃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未凝墨入道之人,能够坐在天字座的。” “那你现在见到了。”钟岳将递还回来的金丝绢随意一团,塞入胸口。 天辇慢慢上升,那几只绣花大狮步履迈开,拖动着天辇渐渐上升。钟岳看着大宅园、清晖画楼,然后是汴河,这慢慢缩小的景致,在清晖其余人的迎送下,朝着远处飞去。不得不说,在清晖的日子,是他在大乾经历最温馨舒适的时日了,然而人生不能只有闲暇舒适,不然当初他也就不会走出小荷山了。 要回到那个还有人在等着他的故乡,钟岳只能不断砥砺前行! 只是姚凝脂一直迟迟未现身,有件事情,总让钟岳心里毛毛的。那一天自己昏昏沉沉,全身酸痛,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还有苟老七的那张符以及自己的百两黄金,是不是让姚大家给私吞了? 一切,看来要等四海宴结束,自己得空回来,再咨询一二了。 …… …… 清晖贰楼 “他走了?” 与之前那种沙哑的声音全然相反。这次连略带沙哑都没有了,完全就是那种温柔细腻,犹如清泉般的柔声,这是……姚凝脂的原声? 老芙姨透过铜镜,看着姚凝脂那更加有光泽,宛如逆生长般的婴儿肌肤,不觉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回到问题上来:“嗯。” “这个没良心的。” 老芙姨:“……” 她走过去,将那个小箱子打开,说道:“斋主闭关的这些日子,这是钟不器赚得银两,合计一千八百两。” “嗯,你拿去置办一些物什吧。” “是。” 姚凝脂起身回眸,一副千娇百媚的姿态,比之前不知道要美多少。 芙姨瞳孔一缩,“斋主,您……您……恢复了?” “嗯。” 老芙姨赶紧跪下,忙说道:“恭喜斋主,贺喜斋主!” “起来吧。随我去一趟四桥。” “您这是……” 姚凝脂目光冷凝,说道:“嫌我清晖都是女流好欺负?既然他说了十二桥比较好,那就剩个十二桥好了。” …… …… 第456章 这鸟有病 中州南部,山峦叠翠,更有云海波涛,终年不见朝日之处。 云梦山少有人家,因为此山之上,入云间,便有普通人口中的“神仙”经常飞天遁地。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钟岳站在逐日天辇上,看着山间隐约涌动的青铜城,不得不佩服这瑰丽的建筑,这句诗,来得如此贴切。 站在天辇上的张靖瑶听到钟岳口中随口脱出的这句诗,心里更加惊讶了,心中暗道:果然是大才之人啊,这一句诗,有排山倒海的威力,若是个小有所成的书家,这笔墨绘之,估计纸重百斤也难免。 当然,身为云宫执事,她也是个见过世面之人,自然不会流露于表面。 “待会儿天辇落地,请大家莫要随意走动。如今四海宴在即,云宫戒严,若是没有腰牌,会被门内弟子认为是歹人,到时候就麻烦了。” 众人皆默不作声。这云宫可不是汴河十三桥,自然得小心谨慎一些。虽然收到了四海宴的邀请,但是这并不代表自己就是云宫弟子,还要经历不少考核,到时候是走上人生巅峰,还是换个地方苟活,那就各凭本事了。 “钟顾问。” 钟岳扫了眼站在身边的那个女子。 “你是……” “我是沐禾斋的朱卿。” 钟岳虽然不知道这人,不过这张脸,似乎之前出现在大宅园外的时候,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看美女多了,自然有些人的面容他也记住了,虽然他并不要求所有人都对他笑脸相对,但他可以选择将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人过滤。 “什么事?” “我们这些拿了白绢的人,除了薛姐姐好一些,其余的人恐怕连那些大人物的面都见不上,所以我想,请钟顾问替我们美言几句。您坐在天字座,一定是受宫主垂青。” 钟岳说道:“是你的需要还是大家的需要?” 朱卿脸颊微红,走近了一步,贴在钟岳身边,“如果钟顾问需要的话……” 钟岳的肩头微微一侧,说道:“你就这么不自信吗?” 朱卿的眼眸一闪,轻启的嘴唇闭上了。她听出了钟岳的意思,“钟顾问可能不知道。每年不仅仅是十三桥的女子进入云宫,整个中州,无数女子前来求道,所以……” “所以你就觉得你比别人差是么?” 朱卿不说话。 钟岳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如果有机会的话。” 朱卿原本失望的脸上又是一惊,她没想到钟岳会这么爽快的答应,以为还要一些什么特殊的代价才能换来呢。 张靖瑶虽然听到了,不过未走过来呵斥。这种事情,她每年听过不少,别说是钟岳了,就算是道圣亲临,若是想走后门,估计以宫主的个性脾气,立马把人轰走不可。 更何况这个钟不器,本身就没什么名气。 不过如果真的是道圣亲临,听到钟不器三个字,估计就算云旎不答应,也会替钟岳在道庭开后门,直接拉入自己门下。 中秋书颂之后,钟不器这个名字,被封锁了,只知道有个少年,让道圣寻觅已久,甚至亲临剑阁讨人。 天辇缓缓落地。巨大的广场在这个山间十分奇怪,就算是高科技时代,这样在山间开凿出这样个大平台,估计也好耗费不少财力人力吧。 “这地方,是怎么开辟出来的?” 张靖瑶淡淡地说道:“当年剑圣为贺宫主入圣,三剑移山扩土,将此地当成是圣人门庭,送于我云宫。” “三剑么?厉害厉害。”钟岳喃喃道。 张靖瑶轻笑,心里暗道:圣人之威,其实你们能够揣摩的? “你们站在这里不要下天辇,我去请示门内长老。” 薛媛说道:“劳烦执事了。” 钟岳看向广场四周,之前在天上鸟瞰,感觉云山雾罩的,到了广场之上,这雾气倒是没有这么明显了。估计是用特殊的方法隔离了,不然常年生活在这湿度这么重的地方,虽然小姐姐们的皮肤得到了滋润,但这风湿啊,湿气啊,都找上门了。 广场上有不少人,有的是独自前来,也有像钟岳他们这样的,乘着各类的墨韵凝成的祥瑞而至。 “看来四海宴排场挺大啊……” 张靖瑶一走,薛媛才敢说话,“你可别乱动,来这里斋主可护不住你。” 钟岳转过头来,“我像是需要人保着的么?” 薛媛咬牙,心说你这坏人当初可不就是靠着斋主的庇护在清晖横着走么? 确实,当初文华厅开讲,作为通厅讲师的薛媛更是敢怒不敢言。当然输了的那个赌约,也是令薛媛脸红耳热了很久。 如今经过四桥事件后,薛媛对于钟岳也改观了不少,至少这人的良心不像嘴巴一样坏。 嘤 一声轻亮的啼鸣,让广场上的人纷纷抬头望去。 火光四射。那凤尾的流苏,像是垂天划过的流星。 “这只鸟好大。” 薛媛:“” 火凤缓缓落地,周围的坐骑都散去了,免得被这炽焰扫到。 薛媛看着火凤上的女子,喃喃道:“火凤仙曹灵。” “这就是九凤仙么?” “嗯。” 嘤…… 钟岳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内有什么东西颤动了一下。 原本低头舐羽的火凤忽然转过头来,朝逐日天辇这里看过来。 火凤上的女子也是有些诧异,用手抚了抚火凤上的脖颈,想要安慰火凤。 然而火凤似乎并不买账,慢慢朝着这里走过来。 钟岳感觉屏息,忽然感觉到身体四肢百骸有一丝丝凉意,朝着那被勾起的震动处压制下去。原本体内有些悸动之处慢慢平复下来。 火凤蹑手蹑脚走来,忽然察觉不到了那股气味,又有些疑惑地直起脖颈来。 “到底怎么了?” 火凤已经离天辇很近了。然而察觉不到了那种气息后,有些不解。 “到底怎么了?”火凤上的女子离钟岳他们很近,居高临下地俯瞰下来。 凤头摇了摇。 “走吧,师尊可能等急了。” 火凤低头再次扫视了一遍,转身腾飞而起。 钟岳松了口气。 “你干什么坏事了?” “这鸟有病。” 第457章 四海宴【贺alston-King盟主11/14】 钟岳也不知道,那只火鸟看上自己什么了,居然会朝着他走过来。难道是神人九势? 不应该啊,这神人九势,连自己都摸不透它的气息,更何况当初张家两个总管都没察觉出什么来,肯定不是神人九势造成的。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张靖瑶赶回广场之后,便带着清晖来的众人下了天辇,徒步朝云宫内走去。 高大的青铜城楼浑然一体,不少宾客接踵而至。钟岳也是被这盛景给惊艳到了,这里也太豪华了吧。 人说半山别墅,这里简直就是山巅连片的宫殿。 走入无心城楼,远眺那巍峨的宫殿,原来之前见到的仅仅是小意思,那远处的主殿,才叫做高耸入云,只能窥见云端之下的半截。 “你们当中,除了两人,其余之人都按照白绢上的位号再次列坐,记住,莫要坐错了位置。还有尽量不要离开这清心大道。” “是。” 张靖瑶看了眼钟岳和薛媛,说道:“你们二位,跟我走。” 薛红琼朝钟岳微微一礼,说道:“姐姐、钟顾问,那我先进去了。” “嗯。” 钟岳粗粗一扫,这个大的广场内接近千余的席位,确实,如果这里都是过来加入云宫的选拔者,那么确实,清晖十三桥的姑娘们还是有些竞争压力的啊…… 不过好在钟岳一路走过去的时候,还看到了不少男的,看来这里也并非全都是过来加入云宫的选拔者。 “这里是薛姑娘你坐的地方。” 钟岳看了眼这条清心大道最前边的地方,比起之前那地方确实高贵了不少,至少桌上摆的果蔬就看上去多了不少。当然,到云宫参加四海宴,谁也不差这一顿吃的。 “多谢张执事。” “客气了。钟公子跟我进去吧。” 钟岳眉头一挑,“进去?” “是啊。天地宴宾都在云宫主殿内。”张靖瑶朝云宫主殿内伸手一请,示意钟岳往前走。 薛媛羡慕地看了一眼钟岳,然后朝一侧的座位之中寻过去。她确实嫉妒钟岳能够进云宫主殿会宴,不过好在钟岳是男的,这才是她的那种羡慕之意稍稍弱了一分,不然真的是要被钟岳气死了。 “张执事,方才人多嘴杂,现在有一事想请教,不知可否?” 张靖瑶对于这个神秘的天字末座宾客也是心有谨慎,便道:“您说。” “你丹田有墨韵吗?” 张靖瑶一愣,然后一副不解的样子,说道:“凝墨入道之人,哪一个不是靠着积墨至丹田以入书画之道的?钟先生这么问,难道是觉得我堂堂云宫执事没有凝墨入道?” 钟岳没想到张靖瑶这么傲娇,只好笑道:“是我失礼了,我就是问问,有什么可能,将丹田的墨韵累积之其余的地方,只不过是一个假想。” “这是不可能的。虽然凝墨入道的墨法各个宗门都不一样,然而大同小异,这墨韵入丹田就是最基本的常识,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好吧……”钟岳这是胡思乱想?要真是张靖瑶说的这样,钟岳也就不那么愁眉不展了。 主殿内席位明显就少了很多,金杯银盏,极尽奢华。周围不少人都凑在一起交流笑谈,是不是朝钟岳这里扫过一眼,然而没有察觉到钟岳身上有任何的墨韵波动,不觉有些惊讶,这是何人?居然能将自己身上的气息控制得如此精妙? 钟岳也是目不斜视,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从张靖瑶刚才的话里,钟岳能察觉出,看来这凝墨入道的要义里,积墨入丹田是很基础的一步,那样子的话,自己的凝墨之路确实出现了问题。 他现在更像是在修行骨法,而非墨法! “张执事,冒昧问一句,您已经蹲锋境了吗?” 张靖瑶银牙微咬,在她看来,能够坐上天字座的,哪一个不是中州内的书画强者,这还明知故问? “我是不是蹲锋境,您心里没点数吗?” 钟岳:“……” “这里就是您的席位了。” 钟岳喃喃地哦了一声,然而抬头看向自己的位置时,被这排场给吓到了。 这…… “这里是给我一个人坐的?” 钟岳看着一张长桌边上,还有好几个漂亮的侍女在帮着准备膳食,这么多人伺候他一个人? “是的。” 钟岳说道:“这个就是我的位置吧?” “嗯。我的任务完成了,就先行离去了。” “有劳了。” 钟岳绕道长桌内,问道:“你们都是云宫的弟子?” “给上宾请安,我们是云宫的外门弟子。说弟子也可以……”虽然都以弟子礼相待,但是在云宫的人都知道,外门弟子,那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类型,完全就像是打杂的侍女一样。 “外门弟子?是不是也是通过供俸书画,加入的云宫?” 女子替钟岳倒上酒,说道:“被挑选入云宫,若是资质差的,只能在外门做弟子,若是能够凝墨入道,才能有资格接受门内长老们的指点,不然……” 说到这里,女子眼神一黯。 会宴上的宾客渐渐多起来。 钟岳问道:“你家宫主,办这个四海宴,究竟为了什么?庆生?” 女子惊讶地看着钟岳,“您不知道吗?”她以为,每一个在天字座上的宾客都是书画大家,应该每个人都知道的。 钟岳真是很无语,他就随口这么一问,为什么总是被人当成是弱智的模样? 见到钟岳不说话,女子也是尴尬地笑了笑,心说这位年轻的上宾,看样子是不太通晓实事啊,便觉得自己有可乘之机,跪坐地近了一些,有些亲昵地说道:“上宾,四海宴除了宫主大寿之外,更重要的是云巅深处的无忧果落蒂了,难道您不就是为了无忧果而来的吗?” 钟岳没想到,还有无忧果这回事请,看样子十三桥对于四海宴的认识,还仅仅是停留在最浅显的加入云宫的认识上啊。 钟岳不打算再问这位姑娘无忧果是干什么的,因为他怕这位当他是个白痴,与其如此,待会儿静观其变就是。 他钟不器,是差一个水果吃的人么? 第458章 抢水果吃! 大殿内来了不少中州成名已久的书画家。 “道庭三清老都过来了。” “听说这三位可都已经是在法书境沉寂已久了,看来这次过来,应该就是为了这无忧果了。” “那不是剑阁的七大剑宰么,居然都过来了?” 钟岳听着殿内地字座上时不时爆发的惊呼,看着这被人瞩目的什么三清老啊,七个剑宰啊,都牛哄哄地朝天字座前面走去,心说这就是传说中自带bg的boss? 他这个位置,虽说是天字座的,然而是末座,和那些地字座的相隔没多远,所以很容易被人认为是那些不入流的宗门掌门亦或书斋斋主之类。 “刚刚听他们说,都是为了无忧果而来?” 跪坐在钟岳边上的女子点了点头,说道:“无忧果吸收天地墨韵,而不同的是,因为长在云间,吸收的墨韵纯净无比,而且三年一生,云梦山上只有一个棵无忧树,每三年结一颗无忧果,本来都是我们云宫门内自我采摘,由宫主调度,这次宫主说要赐给四海宴上宾,这才有如此多的人过来会宴。” “感情是这样啊……” 难怪刚才另外一个酒侍觉得钟岳不知道无忧果很惊讶,看来这次来得人这么多,纯粹就是为了这有破境之效,堪比丹药的无忧果啊。 被她这么一说,连钟岳都有些心动起来了。按照张靖瑶的说法,不能积墨入丹田,注定是无法凝墨入道的,虽然她的回答不一定就是正确答案,但是钟岳想着,如果得到了这颗有破境之效的果子,那么自己凝墨入道也就不必这么遮遮掩掩地小心试探其他人了。 不过看来过来的动不动就是某某长老,某某大仙儿的,钟岳感觉这果子不是那么好得到的啊。之前张僧繇传承,钟岳纯粹是投机取巧,还加上老苟那张符,然而如今,符没了,自己也不能随随便便传送回系统,自己两张最大的底牌都没了,再难去和这些蹲锋境甚至法书境的猛人争抢了。 “恭迎圣主!” 之前列席前边的云宫弟子以及站在宴席边上的侍女,纷纷下跪,宴会上的宾客也都从坐席上站起来,朝最前边拱手作揖,表示对云宫圣人的尊敬,虽然这个圣人,含金量有点低。 “都坐吧。”一声有些苍老慈祥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殿,甚至传到了整个云梦山上,让所有人心头一凛,这就是传说中的圣意么? 钟岳坐下来,侧头看去,看着那高坐上的华裳老妇人,松了口气,看来岁月还是不饶人啊,没有什么青春永驻的良药。 这么一比较,钟岳对于十三桥那位的真实年龄才算有了个低,这再高也不会高过三十岁……或者二十五? “悉闻宫主六十做寿,圣君贺上福寿丹一瓶,亲撰《道经》一卷,祝宫主寿比南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之前那赫赫有名的道庭三清老之一的老头,将一个卷轴和一瓶丹药呈到了云旎面前。 “有劳道圣费心了。” “禀宫主,裴圣君托我等前来,将这宝珠送上。”说着,将一个木盒打开,里面那颗拳头大小的珠子闪闪发亮。 云旎同样颔首一笑,“费心了。” 三清老之一的赵永春轻笑道:“姜冠军,俗话说好事成双,卢龙这么大的家子,我不相信剑圣区区就送上一颗明珠,是不是你私藏了什么东西?” “今日宫主大寿,我不与你争论。” 赵永春见姜冠军不与他扯皮,也就讨不到什么好来,坐下来冷眼相对。 “诸位前来,便是给云宫薄面,礼轻礼重的,都无所谓。” 这话一说,姜冠军倒是有些脸面上过意不去了,这不落人口实了么? “宫主严重了。这颗明珠之内,乃是圣君当年从煌窟内,发现前朝圣人所绘的《万国咸宁》图,以剑气斩之,封于此珠内,既不伤墨韵,又能观摩参悟,可比一般的丹药、书谱珍贵得多了!”说着,朝道庭三清老那里冷眼扫视而过。 之前出言挤兑的赵永春喃喃低语,“为了这颗无忧果,看样子剑阁这次是付出大的代价了啊……” “这七剑宰里,姜冠军、刘昌隆以及翁之贻,墨韵内敛,一看就是法书境巅峰,与老赵你境界相差无二了,看来这次也是为了这无忧果而来,想要看看有没有触及圣境的可能。” “绝对不能让剑阁得了这无忧果!” 钟岳看着前边如此砸钱的送礼,喃喃笑道:“看来这次是下血本了啊。” 其实谁都是明眼人。道庭和剑阁哪一方得到了这颗无忧果,可能都有改变中州格局的一丝隐藏危机。 一门二圣,那么现在得来不易的二龙一凤,三足鼎立的局面就会彻底打破,未来中州的格局就会变得风云诡谲。所以,那么这无忧果对于入圣境的帮助没这么大,只要有,那都是必争之物,所以下一点血本,对于这些圣人门庭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云旎笑了笑,“想必诸位赴宴,都是为了这即将落蒂的无忧果。之前,这无忧果向来为我云宫所取,可以能明确地告诉诸位,想用这无忧果破境入圣,效果微乎其微,不然我也就不会在这里办寿宴了。” 众人心里黯然。是啊,如果无忧果真的有奇效,那么这一餐,估计就是圣人宴了。 看来想凭无忧果破境入圣的希望破灭了。 “不过这无忧果对于境界越低的人,帮助越大,比如翰墨境亦或是蹲锋境的后辈们,借此破境,算是稀松平常了。” 此话一出,原本是大佬们争抢的对象,现在让人眼红火热地反倒是大多数年轻之辈了。 这感情好啊! 钟岳也是有些心动,不过也没有表露出什么喜色来,因为有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一直萦绕心头,那就是——既然这无忧果一直以来属于云宫采摘的,虽然说对于什么入圣无效果,但是对于一个圣人门庭来说,多一个蹲锋境的后辈法书立身,就是对一个圣人胚子,那么为什么这一次,会将对宗门发展如此珍贵之物,拱手送人? 这不科学啊…… “这一次……落蒂的无忧果,有两颗。” 第459章 飞来的红装 “两颗?” 一瞬间,殿内发出了一阵惊呼。 “这……这怎么可能呢?” 就连云宫的那些弟子们都是一脸惊容,这忘忧果三年一熟,一熟一果,这都几十年了,怎么可能发生变化呢? 云旎看着在场议论纷纷的样子,说道:“本宫亲自探查过,这次的忘忧果应该发生了变异,缔结成了两颗,所以才会诚邀中州才俊,一同采摘。” “不对吧,宫主。这两颗果子,难道采摘和一颗果子有区别?还需要劳师动众不成?” 在场的人也都很好奇,照理来讲,不管果子多少,好像并不影响什么吧。这样的珍果,没道理还需要找人来分享,换做别人,早就偷摸着给采摘了。 云旎说道:“云间因为这对果子出现了变异,云雾笼罩,本宫也就窥得一斑。” “什么?连宫主您都只能窥得一二,那岂不是……” “这么恐怖吗?真的假的?” 钟岳也是眉头一挑,看来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绝对是有危险,不然谁会傻到将好东西拱手让人?钟岳不傻,其余人也没到底傻到这点正常的逻辑都没有。无忧果固然让人垂涎,但是连圣人都棘手的东西,他们去沾染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云旎凌坐在高位之上,像个君临天下的女帝,说道:“并非本宫忌惮这云间异变,而是无忧果异变后通了灵,之前未有异变之前,都是如探囊取物,而如今稍有异动,就会令这变异的果子钻入泥淖之中。难以发现其踪迹。” “宫主您还是没言明,如果真是如此,令门内弟子去取便是,为何还要找人去取?” 云旎淡然道:“无忧果通灵之后,甚是狡猾。只有用我云宫内的阴阳两仪墨法,才能避过这滑头的触觉,而我云宫都是女子,这墨法,自然无法依靠门内之人修习。” 听完云旎的解释,众人皆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着。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果子通灵了?这不会成为什么怪物吧?” “这对果子真是成仙儿了!如果真是这样,难说吃了能摸到圣境的门槛,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一下子,所有人的兴趣又回来了。这事情看来有搞头啊。钟岳听完云旎的话,怎么感觉这像是那什么人参果啊,落地还会钻入泥里。 赵永春捋须笑道:“原来是这样,那老夫倒是可以帮宫主一二,来修习这阴阳两仪墨法,将那小滑头给捉来。” 云旎目光冷凝,若不是道庭之人,她估计早把这目中无人的糟老头赶出宴会了,“赵长老就算想去,恐怕也是有力未逮了。” “怎么?” “阴阳两仪墨法,并非需要境界有多高深,主要是靠血气催动,若是过了而立之年,血气有亏,就会露出破绽。” 殿内不少人深有意会地暗笑。 赵永春老脸一红,揪着胡子有点恼意,“宫主这话便有些太过绝对了。老夫的血气,可比某些年轻人旺盛多了。” 剑阁之中的一位剑宰喝着酒笑道:“赵长老,得服老啊。宫主这话已经够给您留面子了。老了,就是不行,此等机遇还是留给我们年轻之辈吧。” “曹光明,你也过了而立之年,都快知天命了,也是老头了,跟我半斤八两,还有资格嘲笑我?” 那个喝酒的男子显然保养得极好,根本看不出有五十岁的样子,“我不行,但是老六刚好到而立之年,至于老七更加年轻,才堪堪二十有八,他们行啊,至于你们道庭此次赴宴之人,貌似没有什么合适人选吧,哈哈……” 赵永春眉头一皱,“我这就请示掌教,派弟子过来。” “赵长老,免了。” “怎么?” 云旎娓娓说道:“大家貌似搞错了一件事情,本宫并未说今日赴宴之人都可去取无忧果。” “……” 底下人这才有些愕然。 感情他们这议论了好久,云宫压根就没有说要让他们去…… “云宫圣女之位,空缺很久了。本宫打算借着这次四海宴,挑出圣女人选。” 前边的一众弟子纷纷下跪,有些激动地身子颤抖着。 圣女啊,这将来是接班云宫之位的候选人!没想到,云宫空缺了十几年的位置,终于要挑出人选来了。 “你们八人,自己挑选合适的人手,谁能得到无忧果,便是我云宫的圣女。” 离云旎最近的几个年轻弟子,皆面露喜色。 钟岳看着跪在那殿前的几个人,喃喃自语道:“九凤仙,这才八个啊……” “冰凤仙子她……”一旁的侍女欲言又止,然而便是一声轻叹,心里暗道,要是冰凤仙子在,那就没有其余人什么事情了。 “师尊要选圣女,岂能不来汴河十三桥通知我一声?” 这声质问从殿外远远传来,并没有弟子对师父的那种谦逊,反倒是有一种自信的风采。 钟岳一愣,汴河十三桥? 自己对于清晖门儿清,怎么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他转过头看去,一只冰凤从门外飞了进来,缓缓落在殿中的铜台长廊之上。一袭红妆在冰蓝色的凤凰衬托下,显得格外妖娆。 身姿轻盈,单步点地而落,犹如一朵在空中盛放的红牡丹。 “姚……姚凝脂?姚大家!”钟岳瞳孔瞪得老大,居然是姚大家! 众人皆惊。 “这不是当年名操一时的冰凤仙子么?不是传闻已经香消玉殒了?怎么重现于世了?” “清晖十三桥?这不是……” 在殿外听到这个声音的薛媛、薛红琼之人,也是惊讶地无以复加。她们虽然知道斋主和云宫有些联系,但从来没有想过,姚大家居然是云宫九凤之一! 就连云旎都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铜台长廊上,那个当初她最器重的弟子。 “凝脂……你……你……” 姚凝脂红袖一招,一副王者归来的笑傲姿态,慢慢单膝跪下,“师尊拜上,凝脂回来了。” 在姚凝脂面前,之前要其有些姿态的九凤仙们就些失了神色。 姚凝脂,这个名字,又要回来了么? 这只冰凤凰,居然又涅槃重生了! “恭喜姚师姐,恢复蹲锋圆满之境!” 姚凝脂盯着与她同样穿着红装的女子,笑道:“曹师妹,这身衣裳,不适合你。” 曹灵脸色一滞,盯着姚凝脂不说话。 云旎原来苍老的容颜也舒展了不少,当年定圣女本来是要给这位心爱的徒弟,然而因为一场变故,功力尽失,如今再度归来,难道是苍天开眼? “既然如此,九凤都齐了,你们找帮手入云间采果吧,还是那句话,谁得无忧果,谁继圣女之位!” 第460章 我选你 姚凝脂的回归,让这位花甲之年的云宫宫主精神大振。这么多年了,九凤之一的位置一直就这么空缺着,可想而知,云旎对于这个弟子是有多喜爱,以至于无人可以取代她在云旎心目中的地位。 这次立圣女,也是因为迫不得已的事情,眼下姚凝脂恢复了实力回来,云旎自然是将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凝脂刚刚回归,可能不少人都忘记了。当年云宫冰凤凰,这么说,不知道记不记得起来。可有人愿意与凝脂一道采果?” 云旎明显是偏爱姚凝脂,这话直接是帮着姚凝脂率先挑人。如今前来参加四海宴的人,并非个个都是符合条件的高手,这早选和晚选,其实差距很大。就像是剑阁的那两位年纪轻轻的剑宰,无疑选了他们,这次无忧果的争夺要轻松容易很多。 毕竟同门不好下狠手,但是帮手之间,是没有什么顾忌的。 “姚仙子若是不嫌弃,不知道在下可否有这个容易?” 天字座中,那一直沉默饮酒的剑阁之人,起身笑问道。 “嚯哦,是七宰古海峰!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古海峰也是蹲锋境沉淫已久,看样子,是想借此机会,法书立身啊。” 一旁的同门捋须笑道:“古师弟倒是会挑人,不过这个姚仙子,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长得倾国倾城,若是能够抱得美人归,云宫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云旎看到是剑阁的老七,也是微微一笑,看样子这次无忧果是非自己这个爱徒莫属了,当然其余的弟子她也并不是有芥蒂,而是相对而言,总有更喜欢的那一个。 “对不起,我有人选了。” 原本觉得古海峰是个不错的人选,忽然姚凝脂的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惊住了。 有人选了? 看来这古海峰,这位姚仙子是看不上啊……就连云旎也是眉头轻皱,觉得这样的拒绝很不明智。在年青一代里,又没有那种还未过而立之年就早早法书立身的绝世天才,那么古海峰绝对算得上是翘楚了,拒绝这样一个主动请缨之人,就点打人脸啊。 就连古海峰都有些出乎意料,这简直是赤果果的打脸啊。 “古师兄若是不介意,可否与我同行?”一边的曹灵机智地说道。 “既然曹仙子盛情邀请,那古某便不推却了。”古海峰脸色阴沉,若是没有这个台阶,自己今日可就丢脸丢得有些大了,毕竟自己是主动请缨,不是姚凝脂开口的。 “周师兄可否随我去一趟。” “刘道长,你我一同入云端,可好?” 九凤仙子纷纷挑选得力的助手,诸如剑阁那两位年轻的剑宰、夕岚寺的画佛小僧,这些在中州年轻一辈里都是翘楚的都被一一挑走了。 “也不是夕岚寺、武当观的青年翘楚,这……没有什么人了啊,这个姚凝脂是怎么想的,居然拒绝我们小师弟的好意,真是不知好歹。” “罢了,冰凤凰是何等心高气傲的女人?当年敢和道庭那位不世之材大战三天三夜的女人,惹不起,这次归来,也不知道伤势痊愈了没有,那位不世之材,可是在三年前早早的法书立身了。” 钟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姚大家不会是…… 其余的几人都挑选好了帮手。所选之人,基本都是蹲锋境的高手,就像是贺知章之流的翘楚,实力上也是略微有高下罢了。 “凝脂,你说的人选,是何人?” 姚大家红袖怒招,转过身盯着扶额低头,一副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钟岳,轻笑道:“就是他,天字末座的这位。” 钟岳心里咯噔一下,这趟浑水…… 众人好奇地朝天字末座这里望过来,就连云旎都是有些意外,听到天字末座,忽然记起来件事情,那幅画…… “嗯?” “这人是……” “没见过啊,你们认识么?” “没见过。不过身上似乎没什么墨韵波动,难道是何妨高人?居然能将自己身边的墨韵收敛得如此完美,看来姚凝脂慧眼识珠啊,我居然之前没有发现此人!” 钟岳心里郁闷,慧眼识你大爷的珠,老子根本还没凝墨入道好么,还收敛个屁啊。他虽然很想要这个果子,但是得看看谁去争抢,这种危险系数已经爆棚的东西,他自然不可能傻到去争抢,然而这位古怪的“老东家”这次点名道姓要拉他去云里走一遭,这下好了。 古海峰也是盯着钟岳看了好久,心里反复回忆着,到底是谁。 “这位上宾,可否随姚仙子走一遭?”云旎的圣意传至,虽然没有什么威慑,但是总感觉如果钟岳拒绝的话,会被这个老女人千刀万剐吧。 姚凝脂的傲然,或许让云旎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这样的性格,如果被拒绝,可想而知,会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来。 钟岳抬头,看着姚大家那幅平静的脸色,叹道:“愿意随姚大家走一遭。” “他居然喊姚仙子姚大家?这……这人怎么如此姿态?不像是个隐世天才啊。” “这位道兄,不知道师承何处?”古海峰举杯问道。 钟岳笑着说道:“不值一提。” 如今这个场面之下,扯什么星宿城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了,毕竟这里也算是圣人门庭,如果再以什么星宿城供奉自以为是,估计只会给自己招惹麻烦,当初拿了龙圣传承一事,毕竟也是有人知道在他手里,万一这里在座的人中,也有得知这件事情的。 “莫非这位道兄不是中州人士?” 钟岳继续自顾自地喝酒。他并没有义务回答这些问题。 云旎眼睛一扫,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九日之后便是如云采撷之时,几位便在云宫小住几日。” 古海峰盯着钟岳,眯缝着眼,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姚凝脂红衣一拂,袅袅婷婷走来。 因为那弟子席位上,并无她的位置。云旎也不知道这个爱徒会回来。 姚大家坐在钟岳边上,目不斜视地和钟岳平行而坐。 “你是真愿意走这一遭?” 钟岳心里无语,马后炮有意思么? 第461章 尿尿的感觉 晚风轻抚,云宫这场盛宴落幕,不少宾客皆兴尽而回,不过再过十日,可能有要过来观望观望,云宫的将来究竟属于何人。 一处铜殿内,几十米长的画轴展开在锦帛上。云旎呢喃道:“这幅《清明汴河图》,这是堪称佳作,居然没有丝毫的墨韵散逸,技法复杂多变,十三桥各有千秋,尤其是这城内城外,节奏、画法上有明显的不同,这人绝对在画道上沉淫已久的高人,没想到这钟不器这么年轻。凝脂,你知晓这人底细?” 姚凝脂也在看这幅作品,说道:“此人是星宿城的内门供奉。” “星宿城么?看样子来头还不小,不过本宫见他身上并无墨韵波动,是个普通人啊。” “嗯,貌似是个普通人。” 云旎坐下来,说道:“十几年了,你当初功力散尽,本宫让你留在云宫里,你性子要强,不肯留在本宫身边,只是那九宫寒毒,本宫也是无可奈何,如何你是如何痊愈的?” 姚凝脂轻抿红唇,说道:“也是机缘巧合下找到了一种阳气极强的灵药。” “嗯,看样子是天无绝人之路。你能回来,本宫很是高兴,这一次圣女人选本宫看好你,只是为何要拒绝剑阁那人?” 姚凝脂说道:“赶赴云宫之前,凝脂灭了四桥几个泼皮无赖,还卸了剑阁驻守中州的那个外门供奉一只手,所以免得以后两看相厌,还是拒之为妙。” 云旎并未惊讶,明白姚凝脂的性格,并不会无的放矢,肯定是那些人做得太过分了,便说道:“一个小小外门供奉,倒是无关紧要。只是带着那个拖油瓶上云间,会不会太冒险了?” 姚凝脂望着山间春意,喃喃道:“拖油瓶么?不觉得。” 云旎将一条毛毯盖在自己腿上,一副要昏睡的样子,“随你吧。你们都要长大了。门内长老们也都老了,云宫若无圣人,终究还是无法摆脱那两位的影子。” 姚凝脂看着昏昏欲睡的云旎,问出了一个云宫之内从无人敢问的问题,“师尊,真的没希望了么?” 云旎一副泰然的样子,“难了……” 一个求道之人,如果心死了,那么身消道陨就是朝夕之事。 姚凝脂离去之后,殿内就剩云旎一人了。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钟绍京,你这又是何必呢……”这卷道经,若是能流出去,绝对为世人所珍宝,然而此刻,在云旎手上化作灰烬。 墨韵升腾间,云旎脸上更显疲惫。 …… …… 翠云居 钟岳用破墨篇吸纳完天地墨韵之后,便在小炉上煮着清茶。虽然这【凝墨一气诀】的后边几个篇章对于自己好像并没什么用处,但是钟岳相信,自己每日吸纳入体内的天地墨韵,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虽然没有进入丹田,但总是贮藏在体内,虽然被霸道的神人九势吸纳到了骨骼之中。 如今,钟岳窥视之下,他自己的骨骼比之前那种黑色程度更加重了,甚至有些地方都是黑得有些发亮! “你现在一定很惊讶吧?” 钟岳看着骑凤而来的姚凝脂,正好茶泡好了,说道:“这只大鸟,你之前都养在哪儿了?” 他影响里,清晖整个画斋,好像都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容纳得下这样一只大鸟啊。 姚凝脂淡淡地说道:“你之前的炙伤,忘记了?” 钟岳说道:“是它治好的?不是说九幽墨冻么?” 姚凝脂不在意地说道:“喏,它就叫做九幽墨冻。” 钟岳:“……” 姚凝脂云袖一招,坐在座椅上,看着那茶盘,说道:“你真的还没有凝墨入道么?” “今天天气挺不错。” “你身上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被封印住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钟岳喝茶不语。 姚凝脂继续说道:“我不介意你不配合,毕竟现在恩怨两清了。”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您。” “说吧。” 钟岳放下茶杯,“那天你送药过来,后来是不是又折返回来了?” “嗯?”姚凝脂黛眉一挑。 “我记得那天有点……有点奇怪。” 姚凝脂说道:“喝了药都这样。” “不是那种药性的古怪,而是……那种……” “嗯?” “想尿尿的那种感觉,你懂吗?” 姚凝脂大怒,“无耻!” 茶水洒了一桌,姚凝脂踏着冰凤扬长而去。 钟岳冷笑道:“到底谁无耻?” 清晖——真是一群女流氓啊! …… …… 陶云竹断臂新添,失血过多,到现在脸色还是蜡黄蜡黄的。 “清晖十三桥,姚凝脂,此人心狠手辣。屠戮门下俗世画斋,还断我一臂,请诸位剑堂宰执伸张正义!” 姜冠军毫不在意地说道:“那些垃圾,灭门了也就灭了吧,犯不着触怒,至于你,冰凤凰没道理会无缘无故对剑阁之人下重手。” “这……” “你现在不说,若是当了剑堂,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动嘴皮子了。” 陶云竹心头一颤,冰凤凰?什么冰凤凰?不是汴河十三桥的小人物么?他忽然心寒起来,察觉出来有些不对劲,一个小地方的斋主,没道理这么强悍,看来这次是踢到硬板了…… “属下该死,都怪那个死老鬼刘星河,他怂恿属下,说汴河十三桥天降重宝,所以怂恿属下……怂恿属下……绑了清晖的人。” “看来这冰凤凰功力恢复,是得到了什么重宝啊……” “据属下调查,那日,从天而降的,是一个人。” “谁?” “星宿城——钟不器。” …… …… “钟不器!你说谁?钟不器?”一处暗室之内,几个老头惊呼出来。 “不错,天字末座的,真是钟不器。” 几个老头面面相觑。 “这件事情……不可让圣尊知晓。” “对,不可!” “依我看,若是不能为我等所用,还是斩草除根的好,不然就是心头之患!” “赵公此言有理。道庭,一个天资纵横之辈足矣!” 第462章 云深不知处 九日之后,云宫又迎来了大量的宾客。这似乎是年纪大了之人的通病,那就是爱热闹。确实,云旎这样的伪圣,若是入圣境无望之后,那么随时都有寿终之时,道圣那一卷道经已经点得明明白白,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他已断定云旎无入圣境之可能,所以规劝这位老妹妹别耗费过多的寿命在这上面,享受这残余的寿命。 这种居高临下,窥探他人命运的行径,让云旎感受到了不甘和恐惧。 好在几十年的苦心经营,云宫也并非是死一人而崩全盘的局面,法书境的长老就有三位,加上二三十蹲锋境以及过百的翰墨境弟子、执事,这个阵容,除去剑阁、道庭之外,在中州也算是庞大的画宗门庭了。 如今,就差一个能够继续引领云宫走下去的接班人了。 云间被撕开一角,云旎凌空而立,脚下那片浮云,没有想那九只巨大的凤凰那般浮夸,更像是随意踩在了空中的闲妇。 她看向底下,没有见到钟绍京和裴旻的身影,这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剑阁七位剑堂宰执之外,还跟来了一位笼罩在黑袍中的人,背着一柄无锋大剑,看上去整个人佝偻着,就像是要被这柄大剑压垮似的。 道庭依旧还是只来了三清老,甚至说,当初比之前四海宴来的人都少了好几个,这让云旎眉头一皱,难道真的放弃了? 她原本以为,道庭会连夜派人过来,争上一二个名额,想不到这次沦为了看客。 她看向站在冰凤上的男女,将目光盯在钟岳身上片刻,还是没有发现丝毫的墨韵波动,心中不由暗叹,凝脂,但愿你是对的吧。 她轻咳了一声,在她身前的云雾渐渐散去,看着云宫广场之上的人潮,说道:“今日无忧果落蒂,云宫立圣女,本宫谢过诸位能够请来观礼。” 由于异果通灵,云端只由九对人进入,谁取无忧果,谁为圣女,至于辅助之人,则得其中一颗无忧果作为答谢。 这样的报酬,不得不说是让人羡慕眼馋的,但往往利益驱动下,会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包括像这次,可能危险不仅仅是来自云端捉摸不透的环境,更恐怖的是人心。 古海峰并没有站在火凤之上,而是御剑而立,双手环抱,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说道:“此果通灵,所以我想,在未抓住此果之前,我们先立个君子协定,咱们九对人之间,不得相互出手,以免惊到这灵果,如何?” 曹灵点头道:“我没意见。” “我同意。” “古兄说的是。” 古海峰望向冰凤上的两人,笑道:“你们呢?” “没意见。” 钟岳心里暗笑道,这话简直是屁话,这谁也没拿到果子前出手,难道是清场?那样子的话,这么跳,估计就算是古海峰,还是要被群起而攻之,很明显,谁拿到果子,那么谁就是被群起而攻之的对象。 云旎看了眼站在云端之下的九凤,手中凤头杖一挥,云端那撕开的一角便更加明显了。 一直彩凤率先振翅而入,钟岳看着那地方,说道:“先不着急。” 然而仅仅是钟岳自说自话,冰凤那晶亮的凤羽一振,直接飞入了云端。 钟岳:“……” …… …… 冰凤一入云端,姚凝脂就眉头一皱,感觉这冰凤的翅膀挥不太动了,体内的墨韵消耗地飞快。这凤凰,并非是活物,而是圣人笔意凝成的意向,需要靠墨韵来催动。 钟岳一脚踏在了云端之上,发现虽然不像是踩在土地上,但是至少不会掉下去,便将另外一只脚也踏了出去,“把你这神通收了吧,看着也怪累的。” 姚凝脂看了眼插在云间的钟岳,将冰凤一收,化成脖颈间的一颗水晶,钟岳扫了眼那白皙脖颈上的饰品,心里暗道。原来是藏在这里啊,怪不得当初没发现呢。 “催动阴阳两仪诀吧。” 钟岳眉头一挑,说道:“你知道无忧树的具体位置吗?” 姚凝脂说道:“云端无忧树每年的位置都是不确定的,再说我都十几年没来此间了。” “你多大了?” 姚凝脂红袖一招,冷眉横对,“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这身红衣,是不是太招摇了点?”这是钟岳刚刚入云端之前就想说的。这一片白茫茫之间,这大红袍加身,不就是给人当枪把子么,他今天都换了一身白衣。 姚凝脂衣袖一收,“这无忧果又没有成精到辨认衣色的灵性,不然这阴阳两仪诀也没什么用了。” “果子没有,但是人有啊,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十六个人,怎么,姚大家是嫌竞争对手不够多?” 姚凝脂袖子一招,身上衣服瞬间成了白色,这一手神速换衣,是钟岳猝不及防的。 “你若是怕,躲在我身后就是。” 钟岳:“……” 姚凝脂走在前边,钟岳也不说话,就这么远远地跟着。两人之间,有一丝无形的墨韵链接着,自然不是钟岳的墨韵支持,而是姚凝脂维持着,钟岳仅仅就是像破墨法一样,将墨韵在血气内按照阴阳两仪诀的路线运转着。 他不时朝姚凝脂的背影瞅几眼,有些心虚,担心霸道的神人九势,连这别人身上的墨韵都要吞噬。 不过姚凝脂似乎没反应,他也就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姚凝脂是感觉到墨韵在慢慢消耗,只是她以为是这阴阳两仪诀的正常消耗罢了,并没有将原因归结到被钟岳骨骼吞噬的诡异可能上。 过了好久,姚凝脂忽然停住了脚步。 钟岳咯噔一下,还是被发现了么? “怎……怎么了?” 姚凝脂沉默了片刻,“你发现了么?” 钟岳有些心虚地问道:“啊?” “我们迷路了。” 钟岳:“……” 特么,吓了老子了! 这里白茫茫的一片,既没有地平线,也感受不到方位,简直就像是处于一个混沌的空间,连个标志物都没有,确实非常容易迷路。 钟岳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果姚大家相信我的话,可以尝试一吓,让我带路吧。” 姚凝脂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你?” “是啊,我。” 第463章 清目窥阴阳 “你行么?” 钟岳看着姚大家一副怀疑的样子,说道:“姚大家将清晖交给我打理,不是照样井井有条么?” 姚凝脂眉头一挑,“那是我没工夫搭理你,不然会让你胡作非为?” “……” “那姑且让你试一试。” 钟岳朝前走了几步,说道:“这阴阳两仪诀您别断开,可能待会儿消耗有些大。” “这点消耗算什么,根本无关紧要。” 钟岳松了口气,说道:“那样子最好不过。”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准备尝试一下是否能施展墨韵天地。 按照道理,之前第一次他进入大乾的时候,也是没有凝墨入道,那时候运转神人九势,都能施展墨韵天地,现在应该也行吧。只是唯一的不同在于,如今神人九势貌似融入了骨骼里! 一丝丝凉意,从四肢百骸涌出来,,钟岳感觉到自己闭着的眼睛流过一丝丝的温润。 是熟悉的感觉! 他睁开眼睛,原本白茫茫的天地四野,似乎没变,然而钟岳的视野无限远阔。 身后的姚凝脂身体一震,发现墨韵的消耗比之前大了不止一倍! 虽然这还在他承受的范围里,但是她非常好奇,钟岳这是在干什么,然而她并没有走上前去打扰。 钟岳的视线,已经不受到这云山雾罩的浮云所遮蔽,慢慢远眺之下,他看到了黑影。 这是……那白凤仙子。 “这个人是点苍画派的少宗主。” 他的视线一一掠过这些人,脚步慢慢挪动,忽然在他身体向左侧旋转了六十度左右的时候,再朝斜上四十五度的方向,在遥远的地方,那如星辰般闪耀的明光,顿时让他找到了方向。 那星辰,不知是一颗,还是紧挨着的两颗! 原来这树,长在天上…… “跟我来。” 姚凝脂问道:“你找到了?” 钟岳并不回答,也不直接朝着那个星光的位置走去,而是从一侧慢慢地迂回绕过去。 姚凝脂虽然不是很相信钟岳可以感应到无忧果的位置,但是她相信钟岳体内的那股力量可以,所以她选择相信钟岳。 两人在云端移动着。 …… …… 曹灵同样遇到了之前姚凝脂感觉到的困境,不过碍于颜面,她并未将火凤收起,直到额头冒起了虚汗,终于支持不住了,跟不上古海峰的步伐了,才将火凤收起来,“古师兄,我撑不住了。” 古海峰双手环抱,御剑转身,看着曹灵气喘吁吁的样子,说道:“这速度,怎么能找到那棵树?” 曹灵早已经有些透支墨韵了,古海峰又没有让她同乘飞剑的意思,虽然这剑阁最年轻的天才剑师是强大,但总是有些格格不入,难以相处,曹灵在云宫好歹也是年轻一辈的翘楚,然而在古海峰眼里,成了弱者。 “古师兄,要不你先去找吧,我慢慢跟过来。” “你以为我愿意带着你?如果不是怕惊扰到那灵果,我早就独自前行了!” 曹灵有些委屈地站在原地。 古海峰拿着罗盘。 “古师兄这是能查看到那颗无忧果么?” “怎么可能,只是我刚刚进来前,再那几对人身上挂了一丝剑气,在这罗盘上可以捕捉到他们的位置,这鬼地方,什么都看不到,墨识到一丈外都什么也感知不到了,真是可恨!” 曹灵有些惊讶地走过来,同样看着罗盘上的几个光点。 有些离得很近,有些则是离得比较远了,毕竟他们进来的时候,本来以为是聚在一起的,然而发现一个人都没遇到。 “都在移动着,看来并没有人找到。”古海峰将罗盘收起来,略带失望。 “怎么办?” 古海峰冷眼看着曹灵,将一瓶丹药扔了过去,“吃下去。” “多谢古师兄!”曹灵声音颤抖地惊喜道。 …… …… “你到底行不行?” 钟岳闭目,慢慢将墨韵天地收敛起来,坐在云间的一团迷雾上,说道:“先休息一下。” 姚凝脂看到钟岳疲惫的样子,也有些疑惑地问道:“动用你体内的那股力量很耗心神?” 体内的力量? 是张僧繇的传承么? 钟岳将话题别开,说道:“我们直接过去时间太短了。” “什么意思?” “我看那无忧果还没有落蒂的意思,如果在那树边上逗留太久,我怕会被人盯上。” “所以你在迂回环绕?” 钟岳看了眼姚凝脂,眼神古怪地说道:“我饿了。” 那种眼神,很像要奶吃的小屁孩。 姚凝脂云袖一招,钟岳面前就多了一包干粮。 “有茶么?” 姚凝脂眉头一挑,“要不要酒?” “也好。” “再来一桌菜,如何?” 钟岳:“……” 钟岳啃着馒头,眼神空洞地看着云间,他们行径的路途,一直在变换方向,就像是一个斜向上盘旋的盘山公路,这样来回移动,更可靠安全,而且从那闪耀的星芒来看,那棵树上离果实落蒂还有些一二日的样子,钟岳不可能会长时间都留在树边去守候,那样子太危险了。 “姚大家,墨韵除了归于丹田,还能锻骨吗?” 姚凝脂并没有吃干粮,这些东西,完全都是给这混蛋准备的。 “锻骨?” “对。” “你是说你要用墨韵淬炼骨骼?” 钟岳点头道:“不错。如果墨法如血法,身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容器,那么无论是画道还是书道,无论书画都需要立骨。” “你不才把没骨花鸟的技法夸得没变么?” 钟岳说道:“没骨画法,并非是去骨,而是隐骨。真正的骨骼架构,在画师的眼中。” 看着钟岳一脸认真的样子,姚凝脂明白钟岳这个问题是认真的,便道:“墨韵锻骨,这事情也有人做过,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因为境界一旦到了法书立身之后,整个身体到时候都会发生一定的改变,包括骨骼的坚韧。” “就是说,像云宫宫主那样的,骨头打不断是么?” 姚凝脂白眼冷对,心说这人怎么如此嘴欠。 “你可以去试一试。” 听完姚凝脂的话,钟岳略带失望地喃喃道:“那就是没有作用咯?” “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成功过。” 钟岳一惊,问道:“谁?” 姚凝脂面带敬畏地说道:“而立之年入圣,草圣——张旭。” 第464章 等待瓜熟蒂落 “草圣……”钟岳喃喃自语,“张旭么?他锻过骨?” 说起草圣张旭,钟岳想到的则是出鬼入神的大草,上承二王笔意,下开盛唐书风。崔邈、颜真卿都是张旭传人,这样的一代书家,能够从公孙大娘舞剑之中悟得笔法,足以见其天资。 如今在大乾,居然三十成圣,成为了这个世界的顶尖了? 对于钟岳来说,张旭锻骨,那比谁锻骨都来得激动人心。 姚凝脂目光敬畏地说道:“嗯,谁都不敢尝试。唯独金吾长史,草圣张旭尝试了,非但尝试,而且成功了,借此立地成圣!” “为什么别人都不敢尝试?” “墨法以血法为继,脱离了血脉,这墨韵根本无法为人掌控,少量还好,若是量大,对自身伤害非常大。中州就些邪派,想要走捷径,效仿草圣之法,都不得善终。” 钟岳略略惊讶,这么野的么?难不成自己邪功大成了?他这些日子不断在运转破墨篇,将天地墨韵吸纳入体内,然而自己的骨骼脉络像是永远无法吸饱似的,根本没有饱和的迹象,也没有姚凝脂所说的身体伤害。 “草圣……可有门庭?” 姚凝脂盯着钟岳,“你不会……就在炼骨吧?”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想。” 姚凝脂一副狐疑的样子,说道:“颠张狂素酒太白,此为大乾三圣仙,都是没有门庭的散人,难寻行踪,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你不是张长史,不可能做到他的高度。” 钟岳将半个馒头扔在一旁,站起来,将衣服上的馒头屑掸去,“走吧。” 云间由于没有任何的参考坐标,所以特别容易迷路。之前的云雾没有这么浓,加上云旎功参造化,可以将墨识延伸到很广的位置,然而如今无忧果异变通灵,加上进来的这些人又没有云旎的功底,所以在这云雾之中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闯。 “为什么我们进来这么久了,都没有遇到人呢?” 钟岳心里暗笑,如果他这样子都要遇到人,那就真的见了个鬼了。 现在钟岳的路线,如果古海峰屁事不干,就盯着钟岳这里的光点,然后画出轨迹,就会发现钟岳的蛇皮走位,居然就s型的!而且期间还仿佛有雷达探测技术似的,将很多即将遇见的人给绕开来了。 钟岳比其余人多的,就是多了一个参考系,就像野外迷路之人,可以以北极星为参考系,钟岳就是朝着无忧树慢慢前进着。 姚凝脂开始还有些将信将疑,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是渐渐失去了耐心。因为在这样白茫茫的空间里,没有目的地走着,容易让人恐惧和急躁起来。尤其是钟岳还不怎么说话,所以姚凝脂走了好久,也沉不住气了,觉得钟岳也是在无厘头地乱走。 “你是在开玩笑么?” 钟岳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嘘,快到了。” 姚凝脂瞳孔一缩,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真的找到了? 钟岳收敛起了墨韵天地的视角,跟姚凝脂走得很近。 “这树,就在前面。接下去看姚大家了。” 姚凝脂说道:“我也没经验啊。” 钟岳:“……” 两人互视一眼,感觉像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傻子一般。 “我摘过桃子,不知道算不算有经验?” 姚凝脂一愣,说道:“应该算。” 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大仙女,姚凝脂在这方面,还不如钟岳…… 对于摘果子这个问题,尚待考证,毕竟钟岳也没见过会发光的果子。 两人踏云前行,在这短暂的路程上,两人倒是直接朝着钟岳指着的方向,走过去。 拨开云雾见青天,当两人一脚跨入某个秘境的时候,都感觉踩惯了绵软的云端的脚,像是落到了坚实的地面上。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一棵参天大树高耸如云,然而恍惚之间,又好像是虚无的幻境一般,唯独那树上放光的两颗明珠,让钟岳和姚凝脂有真实的感觉。 “这灵果,熟了么?” 钟岳说道:“云宫主没和您说过怎么才算熟么?” 姚凝脂:“……” 这个问题,对于姚凝脂来说,好像并不是值得问的问题。 “要不,你去摘摘看?”姚凝脂说道。 钟岳是在云端唯一一个远距离一直注视这无忧树的人。从他第一眼看这棵树,到现在,发现这树上那果子的星芒越来越淡,有一种内敛的迹象,看样子,还是出于即将成熟之际。 “你听过一句古话么?” “嗯?” “瓜熟蒂落。” 姚凝脂一副不屑的样子,“但这并不是瓜。” 钟岳说道:“云宫主说异果通灵,可这也看不到有什么奇特的异象啊。”他远远地看着这棵无忧树,一副不解的样子。 “你说……” 钟岳回过头,看见姚凝脂眼神迷离的样子,顿时眉头一挑,“喂,姚大家,我说……” “钟不器,来,喝药。” 钟岳忽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然而意识很清醒地后退了一步,“神经病啊。我没病,和毛个药啊……” 然而姚大家云袖怒招,根本不容钟岳反抗…… 靠! “我不要……不喝药啊……” …… …… 古海峰等人,在云间搜寻数日,皆无所获,期间倒是遇到过三两人,可都是没什么收获。 “怎么会?莫非无忧树根本就不在这里?” 曹灵面容有些消瘦,服用丹药之后,虽然有了充盈的墨韵,然而她总感觉自己有些虚浮,就连眼皮都有些合不拢。 “古……古师兄,我有些累……” 古海峰又丢过去一瓶丹药,一副厌恶的样子,说道:“都是你这个拖油瓶。” 他看着罗盘,没道理啊,这罗盘上的光点,几乎都扫过了整个云端,没道理会找不到的。一棵树,难不成它还长腿了不成? “古师兄,你这是什么丹药,这么神奇?”曹灵服下一颗药后,瞬间容光焕发,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脸上浮现出异样的光泽。 古海峰笑道:“剑阁秘药,岂是寻常补气的丹药能够比的?走,我们绕着最边缘的地方再搜一圈,我就不信了,还找不到!” 第465章 无忧果下你和我 这一幕钟岳总感觉有些熟悉。 然而看着有些迷离的姚凝脂,钟岳口干舌燥地更加严重了。 “不太对,这里绝对有问题!” 钟岳趁着阴阳两仪诀还没断,闭眼催动神人九势,睁开眼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清晰了。 整个空间之内,都散发着千丝万缕的墨韵,而这些墨韵,都是从那棵无忧树上散发出来的。姚凝脂仿佛无所顾忌似的,像一只八爪鱼似的缠绕在了钟岳身上。 “尼玛!”钟岳眼神一黯,看来姚凝脂在不经意间着了这异果的道了。 钟岳倒是没什么事情,因为他根本没有吸收天地墨韵的习惯,也只有在平时用破墨法吸纳一些天地墨韵,就这样还被骨骼所吞噬,所谓的丹田内根本没有什么墨韵,然而姚凝脂则不同,通过天地墨韵的吸纳,就被这灵果控制住了。 现在钟岳不敢去惊醒姚凝脂,因为很有可能在姚凝脂苏醒的时候,这潜意识里还在运转的阴阳两仪诀就会断开,一旦这样,这通灵的无忧果受到了惊扰,遁地而走,那钟岳可就要哭了。 身上缠了一个人,钟岳只能是步履蹒跚地朝那无忧树走去,还要避开那些延伸开来,有些粗壮的墨韵,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这只“八爪鱼”开始脱起自己的衣服了! “!!!” 无忧树上的星芒愈发黯淡,很明显这异果到了成熟的边缘。钟岳被缠着这八爪鱼,一步步地靠近。 有这阴阳两仪诀的遮蔽,貌似这通灵的果子,并没有因为姚凝脂的动作而发现什么异样。 钟岳这个时候的面容是异常悲愤的。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是身上这位姚大家,实在是太耍流氓了。衣服脱完了,那纤细的手指还不停地在他的上身游荡,这种诱惑和敏感,谁受得了! 钟岳已经走得离无忧树很近了,身上异样的感觉越来越难受了。不过有一点还好,那就是姚凝脂从他身上下来了,这总算是让他如释重负。不过那对臂膀,还是搂着钟岳的脖子,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 两人就这样,以奇异的方式走到了无忧树下。 钟岳就这样守株待兔地站在树下。 如果异果通灵,那么即便是再如何通灵,它还能飞了不成? 真的如果能飞,那别说钟岳了,就是云旎来,恐怕在这云间,也抓不住这通灵的异果,所以钟岳现在不敢去触碰这粗壮的树干,他担心惊扰到了这无忧果。 他等着瓜熟蒂落的那一刻! 然而他是等着瓜熟蒂落,只是身边的这位……额…… 两人已经“坦诚相对”…… 无忧树上无忧果, 无忧果下你和我。 钟岳像是一个久经考验的战士,忍受着“敌人”的摧残…… 树上的果实星芒已经很黯淡了,云端的迷雾开始朝着果实内涌入。这样的异象,站在树下的钟岳也是担心,会不会待会儿果实落下的时候,把他给砸死? 应该不会吧。 那牛顿也没被苹果砸死,如果是榴莲什么的,那或许就不好说了。 姚大家已经…… 钟岳强忍着折磨,他终于明白,当初在清晖为何会腰酸背痛了。 冰凤那种沁凉的感觉,就是从姚凝脂脖颈间散发出来的! 自己感情不是中了九幽寒毒,是中了姚大家的毒! 钟岳仰面朝天,看着两颗并蒂的无忧果,颤抖着嘴唇,心里暗道:果啊,你快下来吧。我受不鸟了…… 星芒已经近乎内敛,然而吞云吸雾还在持续着。钟岳下半身,还有一位在吞云吸雾,让钟岳不禁有些双腿发软。 靠! 能不能别这样,钟岳努力将姚大家推开,然而根本不管用。 …… …… “快看天上!那里!” “我去,那里发生了什么!” 终于,在云端深处的人,都发现了远处空中的异样。在这样白茫茫的空间之中,当眼睛感受习惯了一望无际的白,当有一丝异变,肉眼都能够感觉出来任何的变动。 古海峰朝云端望了眼,看向罗盘上那个方位上已经很久没有移动的星点,眯缝着眼,喃喃道:“难怪一直没找到,感情这棵树……居然长在天上!” 他们一直以在陆地上的方式思考着,等于始终走在平行的云端,从来没有考虑过,去往上或者往下寻找。 “赶紧过去!”古海峰御剑飞行,疯狂地朝那里赶过去。 他这个位置,离那个云端有些远,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不少人都发现了,朝无忧树方向赶过来。 钟岳眼巴巴地看着那果子。 随着身体一阵抽搐,眼前的一切变得索然无味…… 扑通。 瓜熟蒂落,就在这异果熟透,落下来的刹那。钟岳感觉整个身体的毛孔都被打开了一样舒爽。 当然,这不是因为果子引起的。 他看着手中的两个挣扎着的无忧果,一黑一白,居然像是太极共生的阴阳果一般,简直惊了个呆!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果实么? 然而当他挪开果子,看到跪坐在地上的姚凝脂,一脸呆滞地抬着头,与钟岳的视线触碰到的时候,两人都愣住了。 “我……我……我需要解释一下么?” 姚凝脂两颊羞红,这事情她已经不是经历了一次了,当然之前她都是选择性遗忘,而如今,和钟岳四目相接,她还能忘记么? 更可恶的是,这……她盯着钟岳眼睛里无尽的深邃,忽然愣住了。 他的眼睛怎么…… 钟岳抬头,云端那种厚重的粘稠仿佛随着无忧果落蒂变得在疏散。 “他们赶过来了。” “什……”姚凝脂被一口痰哽噎住了。 “咳咳。” 钟岳这个时候来不及尴尬了,“我说,他们都赶过来了!从这里能立马出去吗?” “不行,云端出口只有那一个。” 神人九势辽阔视线之下,钟岳看到,那个撕裂的口子处,已经被一柄重剑守住了。 “你挑一个吧。” “什么?” 钟岳眼神凝重地说道:“挑一个赶紧吃了,吃了,他们才没有念想。” “……” 第466章 吃果果 姚凝脂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处于一种懵逼的状态。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她将一件纱衣穿上,有些心绪不定地说道:“现在吃,恐怕不是个好的时候。” 钟岳盯着手上有些要挣脱的无忧果,说道:“你不吃,那只能我先吃了。” “啊?” 钟岳挑了那个黑色的,并不是说钟岳重口味,而是直觉让他感觉这颗果子对于他的帮助比较他。趁着那些人赶来之前,他必须要凝墨入道,不然自己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既然我们躲不过去,那么你就替我护法吧。” 姚凝脂正在穿衣,一副惊讶的样子,“你就这样……” 钟岳将两颗像是黏在一起的灵果分开,将那颗白色的交给姚凝脂。姚凝脂立马用墨韵将那白色的无忧果冰封起来,她也不去计较那一颗更好了,反正那黑色的无忧果她是下不去口。看着钟岳吃得满嘴墨汁的样子,姚凝脂感觉到自己嘴里貌似还是咸咸的,赶紧取了些水漱口。 “这个混蛋!就不知道叫醒我么?姚凝脂,你饥渴到这个程度了?” 钟岳将这颗果子囫囵吞了,感觉温润沁凉的果汁顺着喉咙流淌到了胃里,深入骨髓的神人九势立马就疯狂地过来争抢,似乎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渴望。 于此同时,一直潜藏在钟岳丹田的那股封印的墨韵,仿佛也感受到了食物的诱惑,想要挣脱束缚,来分一口美食。 然而那团墨韵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铭文,死命地阻止着那团墨韵冲破封印。 起初,那团墨韵还只是轻微的反抗,然而当神人九势疯狂地吸收果汁,一滴也没有流到丹田处的时候,那团墨韵终于爆发了,反抗着禁锢在周围的符文。 …… 遥远的江东画舫上,人模狗样的苟老七在甲板上翻来滚去。 “哇!该死的!都是老子的,都是老子的,谁都不能动!钟小贼,你个混球!” 周围那些半老徐娘吓得花容失色,跟着苟老七来回走动,“苟爷,您怎么了?” “苟爷,我来扶您起来。” …… 终于,那团墨韵冲破了符文的束缚,化作一条墨色巨龙,从丹田处飞快涌出去,去争抢果汁喝。 钟岳感受着体内那股力量的释放,忽然觉得自己体内墨韵充沛,终于有了当初的那种感觉。 “这是……”他看向那破损的符文,喃喃着,“苟老七,你干的好事!” 原来那道隐身符,一直在钟岳体内,居然还将钟岳体内的墨韵以及张僧繇传承都束缚住了,难怪钟岳总感觉体内怪怪的。感情是苟老七这道之前当做救命护身符的玩意儿在搞鬼! 嘶! 张僧繇的墨韵冲刷下,钟岳感觉自己身体有些绷不住了。这道圣人传承,对于目前的钟岳来说,还没到完全传承下来的时候,如果钟岳强行吸纳,很可能自己的身体就会率先承受不住垮掉。 自骨骼间发散出来的吸力感受到了这道墨韵在分抢着果汁喝,立马加大了吸力,不想给这条钻入钟岳血液里的墨龙任何机会。 钟岳的额头渗出了汗,这两股力量,其实都是他的,并没有好坏之分,只是骨法和血法,各有所属罢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在钟岳体内拉扯开来。 姚凝脂看着钟岳一脸凝重的样子,看了眼周围渐渐淡去的云雾,衣服已经整理完毕了,平息了一下内心复杂的情绪。如果不是钟岳带她找到了这无忧果,还采摘了下来,刚刚经历的那些害羞的事情,姚凝脂简直有一种要杀人灭口的冲动,然而看着这个好几次性命都在她手中,最终还是没痛下杀手。 “真是被你们抢先一步了啊。”声音从远方传来,姚凝脂转过身来,眼睛盯着赶来之人。 古海峰看着树下坐着的钟岳以及站在一旁的姚凝脂,轻笑道:“看样子,这位小兄弟受伤了啊。” “既然知道我们得了无忧果,你可以走了吧?” 古海峰轻笑道:“冰凤凰说话,就是不解风情。这通灵的无忧果,不得让我等看看?” “陶云竹被断了一笔,难道还不够么?”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你断我剑阁之人一臂,这桩恩怨,怎么算?” 姚凝脂横眉冷对,说道:“怎么?你是要拿烂人来恶心我?” 古海峰轻笑一声,“趁着你那个小师妹还没有追上来,我倒是可以跟你做笔交易。我只要一颗无忧果就好,你断了树下那个小子双臂,当做之前那件事的了结。你做你的圣女,我不干涉,如何?你要知道,现在不少人,都朝这里赶过来了。” “那又怎样?” “怎样?你觉得圣女之位,她们会念在同门份上就这样拱手送人?” 姚凝脂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们敢?” 火凤轻鸣而至,曹灵踩在火凤之上,“姚师姐,果然是您占得了先机。无忧果交出来吧。反正姐姐有两颗,不如分我一颗?” 姚凝脂笑着,“你们俩,都说要一颗,真是绝配。” 古海峰双手环抱,淡淡地笑着,“都说刚才让你快点做决定,现在好了。这两颗都得交出来了。” 姚凝脂说道:“我若是不交呢?” “不交?你真觉得以你的实力,能够对付我们两个?” 姚凝脂笑道:“我身上有一颗,谁想要,就来取,至于这个小子,嘴有些贪,刚刚已经吃了,现在正在树下打瞌睡呢。看把他热的,衣服都脱了。” “混账!”古海峰大怒,看着钟岳那副模样,居然直接把无忧果生吞了,这种暴殄天物的废物,居然直接将无忧果吃了?难道不知道需要将无忧果入药,炼成丹药更为身体吸收吗? “我要撕烂这小子!” 姚凝脂冰晶一挥,一颗乳白色的果子封印在了冰晶之中,居然还在来回攒动,立马就将两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朝这颗果实扑过去。 古海峰眉头一挑,“你想和我争么?” 曹灵有些忌惮地说道:“古师兄,你我联手先把果子抢过来,我只要圣女之位,这无忧果,我发誓,定给古师兄你!” 古海峰冷哼一声,“那样最好!” 姚凝脂余光瞥了眼树下的钟岳,心里暗道:这个混蛋……真是舒泰! 第467章 剑开天门 江东逆流而上的画舫内,老掌柜的站在打滚的苟老七身边,叹气道:“老爷之前也是个体面人,怎么又在地上打滚了?” “少特么废话,快来助我!”苟老七哆哆嗦嗦地将身上那道黄符掏出来,凌空一甩。老掌柜的轻叹一声,用墨韵将那黄符包裹起来,眉头一挑,惊讶道:“符纸碎了!?” “少废话,赶紧让符文归位!那个小东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道,能把符文给震散了。” 老掌柜的两撇杂眉紧锁在一起,墨韵缓缓注入到符文之中,口中呢喃有词。 苟老七看着符纸上原本歪歪扭扭的符文终于有些归稳的意思了,这才松了口气,一副丧气的样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盘坐在地上,骂骂咧咧道:“这小兔崽子真是不厚道!吃独食!” …… …… 在无忧树下无忧静坐的钟岳可不知道,因为他的一次冒失,让苟老七主仆俩在画舫里折腾了好大一番力气,他只在乎自己身体内发生的巨变。 诚然,张僧繇的这道传承冲破符文的束缚给钟岳带来了充盈的墨韵,然而这道圣人传承实在是太庞大了,如果不是钟岳之前已经经历过一次艰难的淬炼,这样的巨大冲击力之下,身上的经脉早就被震碎了。 趁着如今僵持不下,钟岳努力地将墨韵往丹田之处吸纳过去,如果是平常情况下,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如今正在抢果汁喝的神人九势以及龙圣传承,根本不在乎那一星半点的天地墨韵,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无忧果的汁水当中。 之前以破墨法从天地之间吸纳墨韵,那样的方式下太过缓慢,如今趁着这场拉锯战的持续,钟岳没用多少时间,就把丹田内的墨韵积累到了充盈的地步,只是他身体内的经脉有些承受不住了而已,不过神人九势的牵扯,也替他分担了不少压力,不然以圣人之意的力道,早就压不住了。 凝墨入道最后的篇章,便是冲墨篇。当丹田内墨韵充盈之后,逆势而上,以破墨篇的反向路线运转,便是真正踏入翰墨境的要诀。 书画大道方始。 那条墨龙和神人九势分食果汁的贪婪也不小,然而之前被冲破变得黯淡的符文渐渐地又亮起了金色的明光,将挣脱的墨韵大龙朝符文之中拽去。钟岳眉头一皱,虽然厌恶这定时炸弹,不过如今很明显,圣人传承不是现在的他所能完全吸收的,他还愁这场拉锯战如何结束。 不过现在看来,至少在骨骼内的神人九势是不会如此失控的。 墨法千变万化,然而古法千古不易,所以对于神人九势入骨,钟岳要做的就是不断炼骨增强,而并非是变化出万千形态来,这一点,在他之前书法还是国画的学习里,早就深入骨髓地意识到了。 嗷~ 随着一声凄吟,符文金光大放,终于是把墨韵龙魂完全拉扯会了符文禁锢之中,神人九势的吸力也是占尽上风,将无忧果吸收入髓,不过很明显,对于神人九势来说,钟岳就像是宿主一般,虽然吸收了大部分的无忧果汁水,然而还是剩下了不少,通过经脉里的血液,滋润着之前被圣人墨韵撑得胀痛的经脉。 钟岳松了口气,以冲墨要法,逆流而上,准备一举凝墨入道,冲击翰墨之境! 远在江东的主仆俩坐在地板上气喘吁吁。 “老爷,我好累。” “旺财你辛苦了。” “老爷,别叫我小名了,成不?” “不成。” 老掌柜的:“……” …… …… “师姐,还不肯交出来么?虽然你实力恢复了,但是在我和古师兄的联手下你没有任何机会的。云宫早就不是十多年前的云宫了。我付出了太多,所以师姐,不要和我抢!” 姚凝脂身上墨韵四散,被两人夹击地连连退步,然而脸上丝毫没有放弃之色,“十几年前,赓离君突然出现在九幽之地,是不是你通风报信?” 曹灵眉头一挑,淡淡说道:“师姐莫要血口喷人。九幽之地,连我都不知道位置,怎么向道庭的小圣君通风报信?” 古海峰墨韵化成的剑气愈发凌厉,他们剑阁的剑法便是从书法墨韵内脱颖而出的。以凌厉之道凝成犀利的剑气,越战越勇,所以中州有人评价如今的二圣人,若是三日之内可分出胜负,定然是道圣占上风,但若是斗上三年五载,剑圣定胜无疑,然而这只不过是揣测,事实上,剑圣不可能三日落败,而道圣也不会战上三年,这是一个伪命题罢了。 “真是新鲜呐,感情十年前姚仙子还是被那个少不更事的烂道人伤了身子呐?怪不得一蹶不振十几年,我还以为姚仙子死了呢。” 姚凝脂大怒,云袖一招,冰凤振翅,“混账!” 古海峰就是要这样的机会,姚凝脂一直和他们且战且退,这样的消磨,虽然最后还是他们占上风,但明显浪费时间,万一其他人赶过来,又联起手来,对他们也不利,所以需要快刀斩之。 “我正等着呢!” 万千剑气汇成一道,在古海峰的身后凝成一柄巨大的黝黑重剑。 “尝一尝我剑阁的【剑开天门】!” 姚凝脂身上白衣飞扬,眼中略略凝重,仓促硬接。墨韵凝成的冰凤朝那黝黑的重剑飞过去。 古海峰冷笑道:“还敢硬接么,真是不知死活!” 姚凝脂是不没法,这个位置她也可以避退,然而如果避退,这一剑站下来,身后的无忧树还有那个舒泰的混蛋就成了刀下魂了,没办法,只能硬接了。 墨韵冰凤与气势早已成形的重剑碰撞。 古海峰冷笑道:“呵呵,冰凤凰,不过如此!” 嗤! 大剑回落,冰凤发出一声惨叫。 姚凝脂一口血喷了出来,被一剑重伤。 古海峰眼中寒光涌动,“不交出来?” 姚凝脂将无忧果拿在手中,冷笑道:“就算毁了这果子,也不会给你!” “臭婆娘,你敢!”古海峰看着姚凝脂要把这通灵的果子拍入地下的姿态,顿时大怒,重剑挥斩下来。 姚凝脂瞳孔一缩,看着顷天而至的古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手中无忧果欲势捏碎。 砰! 重剑在半空停住了。 古海峰瞳孔一缩,看着赤着上半身,单手虎口抓剑之人,心中一震,居然还有赤手接住这剑开天门的墨韵大剑之辈? 钟岳目露寒光,“你就是那个之前屁话很多的那个谁?” 第468章 猴子请来的逗比 古海峰目光冷凝,看着墨韵重剑被钟岳单手接住,便有些恼怒,冷喝道:“你要与我剑阁为敌吗?这不关你的事,我只要无忧果!” “刚刚你不是还要断了我双臂来了结恩怨么?怎么,现在又不关我的事了?卢龙剑阁难道都是像你这样的软蛋?” “混账!” 古朴的重剑爆发出强势的墨韵剑气来,“刚刚跨入翰墨境都想着管闲事,自寻死路!” 虽然古海峰不知道钟岳是如何将他的墨韵古剑接住的,但是从钟岳气息上察觉得到,确实还未达到蹲锋境。 “给我死!” 然而那柄重剑依旧一动不动,像是黏在钟岳的手上一般。 “用点力。” 古海峰面容狰狞,心里惊骇,这是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钟岳刚刚凝墨入道,全身真是有用不完的墨韵气力,正愁没处发泄,这孙子就找上门来,自然是对他不客气,早在四海宴上,钟岳就像胖揍一顿此人了。 古海峰身上再次爆发出强大的墨韵气息,一口血吐在了手掌之中的小剑上,被钟岳抓着的一丈长重剑微微颤抖起来,似乎要脱离钟岳的控制,慢慢朝空中扬起来。 钟岳虎口微微发力,再一次将那重剑给拉了下来,就这样僵持着。 “没吃饱饭么?让你用点力啊。” 这变异的无忧果由于是被钟岳给生吞了,功效自然要比炼制成丹药更加猛,只是不易被吸收,然而钟岳这副身板,根本不怕这些,所以现在生龙活虎地敢和剑阁第七的剑堂宰执叫板,真是在将多余的药力发挥出去。 “混蛋!曹仙子,还不来助我!” 一边黄汗直冒的曹灵脸色更是难看了,她没想到,这个之前看是废物的人,居然这么猛,空手接住了剑堂宰执的重剑不说,居然还让古海峰抽不出身来,需要她来搭把手! 姚凝脂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钟岳说道:“就不劳烦姚大家了,这两人,我处理一下就好。” “好大的口气!” 钟岳虎口发力,全身的骨骼在神人九势的增持下,发出噼里啪啦的舒展之声,“就让你看看,是口气大,还是本事大!” 钟岳根本没动用墨韵,完全是用身体的力量,将这墨韵重剑举起来。他握着刀刃,其实这无锋的重剑也没有刀刃和刀背直说。 姚凝脂眯缝着眼,看着在巨剑下的背影,沉默不语。手中原本感觉到即将自由的无忧果再次因为被冰封起来而显得烦躁。 “剑开天门是吧?我把你拍成黄瓜!” 钟岳完全是无视了古海峰对于这墨韵重剑的控制,反握着剑刃,朝中一脸懵逼的古海峰直接横拍过去。 回过神来的古海峰刚想退走,就被重剑的横面击中,一下就横飞出去,然而还没飞出多少远,又被钟岳追上,像是打网球一样,往回又是一拍子。 “剑开天门,我让你剑开天门!” 古海峰被自己的墨韵重剑打得七荤八素,一旁本来准备出手相助的曹灵都惊呆了,看着毫无招架之力的古海峰,心里早就震惊住了。 这……这人是怪物么? “混……混蛋……你……再不住手,剑阁不会放过你的!” 钟岳就这么独自一人来回玩着单打,他确实需要消耗一下体内的余热,不然这无忧果残余的药效就会羁留在体内,到时候就不是药效,反而虚不受补,成为毒药了。 “这样么?剑圣门庭下的人,一个个都是嘴硬手软之辈吗?” “混账!尔敢!速速住手!”远处御剑而来之人身后还跟着一只青鸾,看样子是剑阁另外一位宰执。 “六师兄,救我!” 钟岳轻笑一声,趁着古海峰飞天时候,将重剑的钝面对准御剑而来的方向,单脚抬起,做出一个打棒球的姿态,这样的蓄力,可以让目标物飞得更加远一些。 “你……你要干什么?” 钟岳嘴角邪笑:“干什么?送你去见你师兄啊。好走——不送!” 啪! 嘣~~ 一声闷响,剑身拍在了坠落的古海峰身上,直接将整个人都打飞出去。 那御剑飞来的剑阁之人看到一个黑点越来越近,也是瞳孔一缩,赶紧上前接住。 即便是这位第六宰执再如何做好了准备,御剑而行的身体还是连带着飞出了好远才慢慢稳住身体,看着怀里的同门师弟,被人拍成了麻瓜,青一块紫一块的不说,还头破血流,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师兄……帮我……帮我……” 商仲循着古海峰的手指看向远处那个将大剑插在云端的年轻人,说道:“青鸾仙子,能否帮我照看一下我这位师弟?” “商师兄,我不希望云宫任何的师姐师妹有恙。” “放心,这是我和那个人之间的恩怨,其他人,我不管。”商仲御剑飞来。 姚凝脂身上墨韵收敛,之前气血翻涌的伤势也暂时压制住了,“这人,你不是对手,让我来。” “你来?姚大家你这状态,是想再把嗓子给弄哑了吗?” 姚凝脂原本还一脸凝重,然而钟岳这句话,顿时让她脸色羞红起来,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钟岳,“你要死要活,我不管你了!” “……” 钟岳有些不解,嗓子哑了,不就是受伤才导致的么? 钟岳这话虽然没什么毛病,然而在目前异常敏感的姚大家心里,钟岳没说一句有关疗伤的话语,都像是在故意提起之前经历的种种,让姚凝脂那颗高傲的心遭受重重的打击。 “阁下如此虐待我师弟,是何缘由?” 钟岳看了眼御剑而来的剑阁之人,说道:“我们得了无忧果,你的这位师弟上来抢,被我胖揍了一顿,这个理由,合理么?” 商仲眉头一皱,看向曹灵,似乎是这样的情况,如果是他们遭遇埋伏,那曹灵估计早就求援了。 “纵使是我师弟出手抢夺,也不至于如此羞辱吧?” 钟岳有些好笑地说道:“这位老哥,你是过来搞笑的么?这件事情,需要你来评理?你也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吧?” 第469章 再战!骨法! 听到钟岳近乎挑衅的回击,商仲也有些理直气壮了。本来觉得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如果他再出手争抢,这出去之后,在云宫的地盘上也说不过去,但是钟岳这么说,他自然就不客气了。 “仗着姚仙子和我师弟争得两败俱伤,你便趁机逞能是吧?好,今日我就按你说的,不评理,我就直接打你!” 曹灵刚想开口解释一句,然而商仲并不等曹灵说话,直接御剑就飞过来了。 “一个小小的翰墨境,就敢如此猖狂,真欺我剑阁无人了么?” 钟岳手中那柄墨韵重剑缓缓提起来,说道:“这是剑阁的东西吧,还给你,我不爱拿别人的东西。” 嗖! 一声破音的呼啸声划过。 这么重,而且还不是那种尖锐锋利的钝器,居然能被掷出破音声,足以见钟岳这一掷用了多大的气力了。 看着飞过来的墨韵重剑,商仲瞳孔一缩,他并不是傻子,之前接住古海峰的时候就感觉到,这小子虽然只有翰墨境,但是能被姚凝脂挑中成为帮手,之前还是坐在天字座的上宾,这一身怪力,还是很恐怖的。 几把青锋出鞘,组成剑阵,朝重剑飞过来。 叮! 叮! 叮! 剑锋摩擦着重剑的剑身,发出刺耳的声音,还有火星四溅。然而丝毫不能影响到重剑的速度。商仲瞳孔一缩,这怎么可能呢? 又是几把剑出鞘来,准备接住这飞来的重剑,然而无论商仲再如何阻止,仿佛这重剑的速度始终没有减慢。 钟岳这一掷,用的是神人九势的掠势。 在他第一眼认识神人九势的时候,钟岳就体会过一笔千里飞入眼的神奇骨法,如今登临翰墨境,之前没有体会过的骨法九势,现在可以慢慢尝试,这也是一种对于笔法的另类操作。 商仲以墨韵来抵挡千古不易的至高骨法,自然是丝毫不能阻挡住重剑飞进的速度。 就连姚凝脂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没有丝毫停顿的重剑。 这……这怎么可能呢? 商仲虽然是剑堂宰执之中还没有法书立身的蹲锋境剑师,但是对付一个刚刚凝墨入道的翰墨境,还是游刃有余的,没道理连这简单的重剑投掷都接不住吧? “我就不信了!”看着已经要飞到眼前的重剑,商仲也是怒意大盛,很明显,对于自己的青锋剑阵没有阻止住这飞来的重剑很是恼怒,“我倒要看看,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他心里也纳闷,这柄剑是剑堂宰执的佩剑,也是古海峰的法器,难道是之前古师弟发现了这柄剑的妙用,怎么之前没有这么厉害啊? 他也想趁着这剑飞来的时候试一试威力,如果真的有门道,他也好琢磨琢磨他这套法器藏了上一代宰执什么秘密。 商仲身上墨韵大放,密密麻麻的小剑浮现出来。 【周天剑阵】! 剑堂宰执,都有自己的成名剑诀。 古海峰剑道大开大合,一招剑开天门,一力降十会,而他的【周天剑阵】,则是取自书道章法,讲究以剑阵来发挥出更大的力量来。 “且让我看看,这剑,究竟是什么名堂吧!” 密密麻麻的剑气,在商仲身前组成了一道屏障。 钟岳看着重剑,想要看看这掠势增持下的重剑会有什么特殊的力量吧。 在大乾,似乎从凝墨入道到立地成圣,仿佛从始至终,钟岳知道的信息内都是以墨法入血作为基础,钟岳能够参考的锻骨之法,也无人可以提供参照,所以他凝墨入道之后,这百脉贯通之后的初次尝试,也想看看,神人九势有多强悍。 剑阵被商仲玩出了花样,在身体前飞快地运转着。只要这墨韵重剑落下来,他就能第一时间将其挡住,之后就是他反击的时间了,他倒要看看,失去了这柄本来就属于剑阁的重剑后,这个怪力小青年还能有什么花招。 如果可行的话,最好再设计将无忧果抢到手,倒是个一箭双雕的好机会。 这真是一个…… 嗤! 他还在幻想着,然而剑阵之外飞至的巨剑仿佛穿梭时空一般,突然越过了剑阵,朝着他的心脏处直插而来,吓得商仲亡魂皆冒! “这不可能!” 一旁站着的曹灵以及身后的青鸾仙子也是失声惊呼。 商仲来不及做过多的反应,直接倒退而去。 然而这柄重剑飞得比商仲更快。 砰! 重剑一下砸在了商仲的胸口。 噗! 一口鲜血从商仲口中喷涌而出,钟岳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对于神人九势的初次实验还是挺满意的,至少在出其不意之下,这一招还是挺好使的。 刚刚那一招穿越剑阵,就是掠势的完美控制,只不过在这之前钟岳操控这飞过去的重剑已经耗去了太多心神,不然这一大铁坨招呼过去,估计这会儿商仲已经被砸晕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为什么!”商仲满口鲜血地惊呼道。 曹灵吓得骑上火凤调头都跑,太可怕了,这个神秘的天字末座真的太可怕了。 空手接剑,飞剑破阵,这种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不可思议的伟力,在她看来,除了圣人之笔,她都无法解释。 姚凝脂回过神来,古怪地看着钟岳,喃喃道:“原来你……一直藏着一手?” 钟岳还在回味着之前的手感,导致之前抓剑的这只手手指一抓一抓的,“啊?我刚学会。” 看着钟岳这只腾空笔划的“爪子”,姚凝脂怒视一眼。 “刚学会?” 看着这还有些意犹未尽地样子,姚凝脂整个脸都要烧起来了,之前钟岳在干什么,她是当事人,但是除了最后两人尴尬的姿势,之前可都忘记了。 钟岳看了眼姚凝脂,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赶紧收回来,说道:“别误会,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你听我解释。” 姚凝脂云袖怒招,“我不听。” 钟岳听着这有些小女生脾气的话,要被气哭了,这…… 在清晖的姚大家,和云宫冰凤凰,完全判若两人啊! 第470章 我欲骑凤归【贺alston-King盟主12/14】 “你生吃了无忧果,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云端那种粘稠的雾罩已经散去,钟岳坐在凤背上,看着无忧树渐渐隐去,说道:“难道不可以生吃么?这树真是奇了,难道下次出现还会变换方位?” “无忧树本来就是长在云端的奇树,每次出现都是未知的。这果子,生吃虽然没说不可以,不过药性太大,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也就是你这样的怪物,居然吃了和没事人一样。我这颗果子,等出去后,再给你。” “给我干什么?”钟岳看着无忧树彻底消失,整理好衣服,不解地问道。 姚凝脂淡然道:“你找到的,又救了我两次,你之前吃的那颗没发挥多大药效,我这颗,等到炼制好了,将天地墨韵的精华都发挥出来后,再给你。” 钟岳坐稳当了,说道:“不用。我这颗,挺好的。说好了一人一颗的。” 这一次的收获是巨大的,尤其是钟岳感觉凝墨入道之后,对于自己身体的感知上,有了很大的感官,如今若是让他提笔,他都能感觉自己手臂上每一块肌肉在拉伸或是收缩。 再者就是对于神人九势的妙用,只不过还要慢慢尝试,毕竟之前那一掷不过就是妙手偶得,和之前写黄酒帖的感觉是一样的。 姚凝脂将头撇向云端,“你拿去。我不想欠你什么。” “要说欠,我之前的命都是你救的。” 姚凝脂咬牙,钟岳不提这个还好,又提出来,她更加难以心安,“我救你,不过是各取所需。我在九幽之地为了淬炼凤晶负伤了,是用你身上的天火治好的。” “以毒攻毒?” 姚凝脂脸上浮现红晕,“能不提这事了么?” 钟岳轻咳了一声,“好。不过心意我领了,这果子我一个就好,吃多了难受。”钟岳可不想再来一回拉锯战折磨自己,如今能够凝墨入道,只要靠他慢慢地调整,境界就能提升上去,无须再去做这些危险的操作了。 “你打算去哪儿?” 沉默了好久,姚凝脂终于问了出来。 钟岳还在思考他身体的事情,就说道:“去哪儿?我也不知道。不过总不能呆在云宫吧,这里可都是女人呆的地方。” 姚凝脂心说,搞得之前呆的清晖都是男人似的。 “回清晖吗?” 钟岳看向姚凝脂,说道:“你回么?” “我可能回不了了。” 钟岳坐直了身子,这会儿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可是明明他并没有经历什么大的灾难,“那我也回不了了。”清晖十三桥,那地方钟岳要呆着,可能呆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太消磨意志了,他还要回去,回到自己的故乡。 姚凝脂又沉默了,这一次过了很久才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你再回去一趟,帮我打理一下画楼可好?四桥那里我已经收拾了,不过还是担心有些麻烦找上门。” “嗯,这个可以。” 钟岳明白,伤愈之后的姚凝脂,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打理画楼的斋主了,或许云宫圣女的身份更加符合这只冰凤凰。 “谢谢。” 钟岳轻笑道:“客气。” “我说真的。”姚凝脂听到钟岳回答得这么快,便解释了一句。 “我也是说真的啊。” 姚凝脂:“……” …… …… 冰凤在云端一路飞来,无人敢阻拦。 古海峰重伤昏迷,商仲被一剑重伤,这样的实力,谁敢螳臂当车似的再过来找死? 只是知道消息的人也是听得一知半解,到底是冰凤凰做的,还是那个天字末座的年轻人干的,这就不知道了。反正眼馋无忧果的,掂量掂量了自己的实力,也是不敢再上前了,至于云宫其余的几个弟子,则是失落和感慨并存,这个圣女之位,当年是冰凤凰的,如今还是冰凤凰的,该是谁的,谁都抢不走。 当年那个大师姐,又回来了。 迷雾散了,所有人都感到了云端出口处,等待着那只从天边赶来的冰凤凰,他们有的本来都站在这里,准备来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现在看来,鹬蚌相争是看到了,只是这棒槌不太给力…… 古海峰和商仲二人,早早地出了云端。 “来了!” 站在此地的人,终于看到了那飞来的冰凤凰。 虽然无忧果在谁人手上他们已经从青鸾仙的口中得知,但是眼见为实,还是想验证一二。 钟岳看到云端站着的一群人,从凤背上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你之前那一剑退商仲的招式,叫什么?” “嗯?我随便一丢的。” “能正经点么?” 钟岳很认真地说道:“我真是随便一点,不信,要不我再丢给你看看。你看前边站着这么多麻瓜呢。” 姚凝脂眉头轻皱,也看到了那些堵在出口的人,说道:“先别乱来。” “你随意。” 冰凤一声清亮的鸣蹄,顿时让所有人都心里一颤。 “拜见大师姐。” “恭喜大师姐摘得无忧果,顺继圣女位。” 姚凝脂扫了眼,见到无人再出来反驳,便平静地说道:“都出去吧。无忧果已经摘得。” 冰封的白玉果子出现在姚凝脂手上,立马引来众人羡慕的眼光。 “不是说有两颗么?难道姚仙子只取了一颗?是不是还有一颗在云端?” 钟岳双手环抱,“还有一颗我吃了。” “吃了?” “怎么?不信么?” 几个外来宗门的年轻人本来底蕴就没有古海峰等剑阁圣人门庭之流深厚,在没有这几位云宫仙子的吩咐,自然不敢胡乱出手,听完钟岳说吃了,也看到了姚凝脂手中那颗果子,纷纷虽云宫仙子出了云端。 外边早就炸了锅。 商仲嘴里吐血地抱着古海峰在两个时辰前就出来了,早就让再次观战的众人大吃一惊,可想而知,这次争抢无忧果发生了多激烈的争斗。如今看见鱼贯而出的云宫弟子,心里暗叹道:终于要结束了么?到底是谁伤得剑阁两位宰执如此惨重,难道是群起而攻之? 道庭三清老站在一旁,眼睛始终盯着云端出口,他们在意的,只是那个叫钟不器的青年。 冰凤发生一声欢快的轻鸣,云旎盯着那凤凰之上坐着的男女,瞳孔一缩,如果钟岳身上已经是气息内敛,她会以为钟岳在藏拙,然而现在感受到的气息,明明就是翰墨之境,那为何古海峰和商仲二人会双双重伤? 真是凝脂做的? 以凝脂的实力不可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一颗冰封过出现在姚凝脂手中。 “果然啊……” “相信诸位也都看到了,这次云宫圣女人选,便是冰凤仙,爱徒凝脂了。” 云宫众弟子纷纷下跪道喜。姚凝脂四下望了一眼,并不说话。 不少人的视线转移到了钟岳身上,如果一颗在姚凝脂身上,现在在云宫,自然不敢痴心妄想,但是钟岳这颗……不少人有些眼红地盯着钟岳。 姚凝脂声音较大地说道:“师尊,由于这人再云端内就把他的那颗无忧果给无知地生吞了,徒儿想把自己这颗给他。” “什么?生吞了?这小子真是皮痒啊。” “此等珍宝,药性甚大,居然被他吃了?真是太暴殄天物了吧。” 钟岳感激地看了眼姚凝脂。她这么一喊,无疑自己就看全太多了。不然即便还是他真的就给吃了,也会有人不相信这件事。 云旎虽然觉得姚凝脂有些大方了,这无忧果本来就是稀罕的珍果,给外人一个就已经这个钟不器了,居然还要把自己这个拱手送人? “凝脂,你如今正卡在法书立身的关键之处,这个果子对你的帮助甚大,你可要考虑好了。” “我不需要。” 众人再次惊了个呆,这本来觉得姚凝脂再白送个果子已经是愚蠢之举了,没想到还有更蠢的,居然不要,这真是愚蠢无极限啊,送上门的便宜都不捡。 云旎看着钟岳淡然拒绝的样子,也是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对于剑阁两位宰执重伤之事,反倒是有些明白了。 连对无忧果都能生吞,还无所谓得失的一个星宿城内门供奉,或许真的有实力对于蹲锋境之上的古海峰和商仲吧,只是……她虽然这么说服自己,但说着说着,还是不太相信。 “云宫不收女弟子,既然你不要凝脂送予的无忧果,可有其他要求?” 钟岳看着对面恍然若失的曹灵,以及之前有些傲慢无礼的那只彩凤,说道:“倒是没什么。本来姚大家顺继圣女之位,就是天经地义。这次摘取无忧果我也得到了我应该得的东西。如果宫主真的说有什么要求的话,请曹仙子还有那彩凤上的那位仙子,送我回汴河十三桥吧。” “……” 姚凝脂一愣,盯着钟岳目露疑色。 云旎没想到是这样一个要求,若是以往,云宫仙子身份高贵,如何能被人呼来换取的?不过钟岳特殊的身份,还有神秘的手段,连这位云宫宫主都想知道,难道是龙圣未死? 张僧繇的生死,不光是在江东,甚至整个大乾都是一个未解的谜。这样一个圣人门庭下的妖孽供奉,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云旎思量之下,皱眉问道:“为何要两人?” 钟岳很平静地说道:“换着坐,免得太累。” “中州之内,怎么会累?” “不,我怕审美疲劳,眼睛累。” “……” 第471章 一十三桥明月夜【为宁安然呀护法加更1/5】 钟岳本来想着,让其余八凤一起送他会汴河十三桥的,不过想想其余的那些小姐姐和他无冤无仇,之前在云端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就不去招惹了,万一真的惹毛了其余的小姐姐,让姚凝脂在云宫的人际关系尴尬也不好,所以,钟岳放弃了这个拉风的想法,而是让曹灵和那位张彩凤送他回汴河。 “为什么不让我送你回去?”姚凝脂也是很好奇,钟岳为什么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非要曹灵和张彩凤送他回去,这 钟岳站在云宫的高台上,眺望云梦山的一角风景,“你是圣女了,即将加冕,云宫事务又多。” “我不在乎的。” 钟岳轻笑道:“但是云老太太在乎。” “若是让师尊听到这个称呼,准把你鼻血打出来。” “……” “那为什么是让曹灵和彩凤送你回去?她们有什么特殊么?” 钟岳一副认真的样子,“没有和特殊啊。” “真的?” “你可要信我啊。” 姚凝脂看着钟岳一脸诚恳的样子,顿时脸一红,转过身离去,“若是有缘,将来你我立地成圣之后再见吧。” “那就后会有期。” 钟岳并没有允诺什么。在故乡那头,已经允诺的事情让他背负太多,他没有资格再去允诺其余的事情或者人了。 说罢,他便径直朝云宫外等候的二位仙子走去。之所以找云宫的仙子护送回去,主要也是这里山高水远的,自己走怪麻烦的,等回到相对熟悉的汴河十三桥,再做打算。 姚凝脂看着丢下几个字就干脆利落地转身而去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呢喃道:“这个混蛋说走就走,这是早想离开了吧……” “走吧,二位仙子。” 曹灵一语不发,钟岳的手段她是亲眼目睹,那种诡异,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对于未知事物,往往更加的恐惧。甚至比那些法书境的长老更加恐怖。 张彩凤将一个长长的礼盒递到钟岳面前,“师尊说谢谢钟供奉的画,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幅画,是云宫的回礼。”犹记当初丢绢下清晖,张彩凤没想到,居然对一个如此深藏不漏之人傲慢而无礼。 “当初失礼之过,请钟供奉原谅。” “没关系。” 钟岳坐在火凤之上,微笑道:“回来后替我谢谢宫主吧,咱们出发吧。” 曹灵的脸色有些蜡黄,很明显是气血有所亏损。 飞上云端,这火凤之上就剩下钟岳和曹灵两人,这位曹仙子终于是忍不住了,便问道:“你究竟想要怎样?” 坐在姚凝脂的冰凤上屁股不凉,坐在这火凤上,这屁股也不热,钟岳想来,大概不是他抗性好,很有可能是这墨韵演化而成的凤凰它本身没什么温度之说吧。 “你当不成圣女了。” “你这是在羞辱我吗?” 钟岳转过头,看着曹灵那蜡黄的面容,说道:“那你感到耻辱吗?” “你……” “我有个建议,你要听不要听?” 曹灵一脸冷漠地说道:“不听。你帮着姚师姐来抢圣女之位,现在得逞了,羞辱我一遍还不够?” “人要学会忍一时风平浪静。这些年,你不一直都知道她就在清晖十三桥么?” 曹灵眼睛闪烁,沉默下来。 姚凝脂在清晖十三桥的事情,仿佛就像是云宫里沉封已久的老黄历了,十几年前还有人提到,后来慢慢的,大家都不提了,因为没有这个提起的必要了,甚至连云旎,都将这个徒弟抛在了脑后。如今东山再起,强势回归,仿佛入一场梦一般。 “所以呢?” “书画之道,无论如何,我都觉得还是静里取动,无论怎样,找到一个合适自己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 曹灵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去执教清晖画斋。” 曹灵眼睛一瞪,愠怒道:“你让我堂堂一个云宫九凤仙,去执教这样一个小画楼?痴心妄想!” “唉,你不愿意,我待会儿让彩凤去。”钟岳看向身后尾随的张彩凤,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曹灵一恼,对于钟岳的建议,她也很矛盾纠结。 “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要去寻找自己的道了。” 曹灵看着钟岳的样子,说道:“那是去哪里?” “目前还不是很清楚。别打岔,你愿不愿意?若是愿意,那我做主,让你留在清晖当个斋主,待会儿让彩凤回去了。你看看你这脸,蜡黄蜡黄的,待会儿还是让彩凤载我吧。” “你为什么让我去?” 钟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可以选择不去。” 听到这个回答,曹灵简直想抽他一耳光,“那我选择不去。” “嗯,随你。” 风拂过钟岳的短发,如今凝墨入道之后,钟岳能感觉到的天地墨韵,就像是他释放出来的一个个触觉小分子,让他对于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敏感具体起来。 如果说钟岳以前对于事物的观察浮于表面,那么现在至少能够入木三分了。 快到汴河了,钟岳站起来,准备换到彩凤的背上,曹灵忽然说道:“我去,但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你优秀。” 曹灵一恼,“你再这样,我可真的调头就走了。” “那我就选彩凤了。” “张师妹也不会听你鬼话连篇的!” 钟岳轻笑道:“谁有知道呢?反正待在清晖,你又不是回不来了。” “你这人,真是可恶啊!” 钟岳点头道:“姚凝脂也这么说。” “是她赶我过来的吧?” “她可不会想让你到她的地盘上撒野。” 曹灵盯着钟岳,“你说话算话么?” “嗯。” 曹灵抿了抿嘴,说道:“那我答应了。” 就这样,曹灵糊里糊涂地就被钟岳忽悠到了清晖十三桥,接班姚凝脂当了画楼的斋主…… 从云梦山抵达汴河十三桥时,已经是夜里。 明月之下,汴河十三桥犹如一条银色的宝带,上边的十三块玉带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有凤来仪。 墨光流韵,钟岳骑凤而归,十三桥两岸无不出门相望,震撼无比。 一夜时间,清晖十三桥的钟顾问,牵来了两头凤凰。 夭寿了! 第472章 无问西东 汴河两岸,星光点点,一时间,一条星宿入云端,无数画师书家纷纷迎着凤凰奔走着。 曹灵看着汴河两岸的异动,说道:“师尊一直说过,出入凡尘俗世要低调再三,你这样做,究竟意欲何为?” 钟岳轻笑道:“没什么,给他们留个希望的火种吧。” 两只墨韵凤凰轻鸣一声,朝上飞入云端,终于是组织了追赶之人的步伐。 一些在汴河两岸的俗世画师、书家,他们有些连清晖十三桥都没去过,甚至不知道书画可以凝墨入道,然而这一夜,都在兴奋地议论着。 啊,原来书画之道,可以如此风华卓越。 当两只凤凰再次出现的时候,此刻已经落在了大宅园的草坪之上,清晖不少画师都纷纷起身赶来,老芙姨也是披着更衣,站在画楼上眺望着,老眼吃力地眺望着,“不是斋主……看来斋主不来了……” “清晖画斋,恭迎上尊。” 他们万万没想到,才多少日子,云宫又来了上尊,这一次,难道又要招弟子了吗? 钟岳跳下来,看着这些画斋新补充的血液,其中不少,还是当初文华亭的常客,便打趣地说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原本不敢抬头的众人惊讶地抬起头,目露惊色地抬起头来,“钟顾问?是钟顾问回来了啊。” 曹灵看着这帮女子闹哄哄地站起来,围在钟岳身边问长问短的,也是有些不解,这怪物,在这里人缘这么好么? “先生。” 看到独自站在边上的周昉,钟岳有些出乎意料,“阿萱呢?” “他走了。” “那你不跟着去?”钟岳笑着问道,他此次回来,有很大因素,还是为了自己这俩宝贝徒弟。他还是很期待,到底收录了完整版的字画之后,会有什么奇效。 周昉认真地说道:“我在思考之前先生布置的作业。” 钟岳让周围人安静下来,走了过去,问道:“那你思考好了没?” “嗯,思考好了。我喜欢画画,哪怕现在无承父兄之志,也喜欢,这就是我的答案。” 一旁的曹灵看着心志如此的画童,眉头一挑,这清晖真是藏龙卧虎啊。 “挺好,那你准备出去走走?” 周昉摇头,“我觉得在亭子内的生活更合适我,而且阿萱一走,我耳根子更加清净了,注意力也更加集中了。” “那好,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曹仙子,今后就是清晖新任的斋主了。姚大家在云宫顺继圣女之位,大家今后要更加努力学画,当然,有姚大家这位圣女在,大家今后进入云宫的机会也就更加大了。” “真的么? “哇,姚大家这么厉害么?云宫圣女,真是厉害啊。” 曹灵看了眼钟岳,心说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呢,非得将她俩归一句话说么? 本来自己不当凤尾来做鸡头,已经是颜面上的问题了,现在好了,自己在这个新斋主还没说上一句话,便被大家给忽略了。 张彩凤掩嘴偷笑着。 钟岳看了眼曹灵,示意接下去就交给她了,便自顾自地离去了。 清晖门口停了好多车马。钟岳站在通厅之上,说道:“仲朗,取纸墨来。” “是,先生。” 钟岳提笔舐墨。 “这次先生回来,是不准备走了么?” “不,可能很快就要离开了。” “先生准备去哪里?” 钟岳笑道:“张萱走的时候,你有问过他去哪里,准备干嘛?” 周昉摇了摇头。 “他有将【凝墨一气诀】给你么?” “他要给我,我没要。” 钟岳笑道:“怎么?不眼馋?” 虽然在大宗门内,这种凝墨入道的法诀可能稀松平常,然而在俗世里,那就是千金难买的珍宝。 “眼馋,不过那时候还没想好,所以没要,也没问。” “好。” 钟岳落笔泼墨。 如今凝墨入道之后,对于神人九势的把握和掌控,更是炉火纯青,虽然像是黄酒帖、番薯帖这样的妙手偶得之作依旧无法还原,但是钟岳能够保证的是,每次落笔,都是承志达意。 立德立言, 无问西东。 周昉虽然未学书道,然而看到这精妙的书法,还是瞳孔一缩,“先生真乃神人也。” “不敢以神人二字相称。” 钟岳学的是神人九势,但真的要以神人自居,显然是王婆卖瓜了。他看了眼清晖灯火通明,外头车马盈门的盛景,拍了拍周昉的肩,说道“你想学书法么?如果让你在书法和画法中选。” 周昉看着手中的字,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坚毅地说道:“我还是想画画。” “大善。” “先生谬赞。” 钟岳轻笑,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柳梢娥,仿佛看到了钱筠尧,仿佛看到了一位位大师,体会到了为人师表的自豪。 “我走了。记住,坚持你自己的想法,不要忘了今天自己说过的话。” 周昉作揖一拜,“恭送先生。” 钟岳将一身黑袍套在身上,从一侧的偏门走了出去。 大宅园画师熙熙攘攘,十三桥外来者无数,钟岳带上黑帽,在周昉的恭送下,低调地离去了。 “柳先生,我会努力的。” …… …… 无问西东,这是钟岳送给周昉的,也是送给自己。 他走的路还很长,至于去哪里,连钟岳自己都是迷茫的,天下之大,去找青藤么?还是去追寻草圣赵旭? 似乎这两者都很难,那么天下之大,何处为家呢? 钟岳有了一丝伤感,这里不属于他,他的故乡,不再此间。 “钟不器。” 钟岳看着御剑而至的几人,停住了脚步。 “剑阁就这么小肚鸡肠么?” “呵呵,你上了两位师弟,出手如此狠辣,留你这个祸害在世上,怕是也要祸害旁人,与其如此,不如我们来斩草除根。” 钟岳看着五个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剑阁宰执,缓缓问道:“你们……有意思么?” “嗯?” “卢龙剑阁之辈,比市井屠狗贩夫都不要脸啊。” “放肆!” “小辈,找死!” 汴河之畔,惊起一阵波澜。 第473章 争锋 汴河西岚 此处风景旖旎,之前双凤划过天际之时,这里便多了三老一少,在此小酌几杯。 三杯两盏下肚,几人便互相寒暄起来,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后辈。 “离君,道庭内近况如何?” “尊上闭关,门内有长老们操持,一切安好。” 赵永春笑道:“离君越来越有圣人姿态了,这一次法书立身之后,尊上可有嘉奖?” “也就说了一二句。” 赓离君淡淡道:“交给剑阁那几个剑棍,有必要么?” “不然怎么显示出我们的大恩大德呢?到时候且看他有没有价值吧。” 赓离君喝了口酒,清秀的面庞上剑眉微挑,看着河上水波,喃喃道:“开始狩猎了。” “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此地?” 老头轻笑道:“撑不到,死在他们手里,也算是让尊上死了那条心了。” 赓离君闭目,叹了口气,“凤鸣九皋,究竟是真是假?” “应该是真,以尊上手眼通天的本事,这种事情岂会空穴来风。” 赓离君淡淡道:“那就看着吧。这小鱼能翻起多大的波浪来。” …… …… 黑夜并没有印象到钟岳的视线,墨韵天地开启之后,他甚至不用去看身后的那些老杂鱼,就能感知到他们的具体范围。 黑袍之下,一件漆黑的墨韵长袍已经浮现出来。虽然如今龙圣传承被封印了,但是凝墨入道之后,钟岳发现利用【凝墨一气诀】,虽然还是会被神人九势吸收一部分入骨,但是会像之前那颗无忧果一样,神人九势会反馈一部分。 按照生命科学来解释,这造血细胞就是在骨髓之中,所以这样的反馈,到了钟岳血脉之中,更加精纯,直接可以跳过【凝墨一气诀】的中间三个篇章,直接归入丹田之内。 虽然之前干翻了古海峰和商仲,但是钟岳还没有自信膨胀到对三个法书境以及两个蹲锋境的贱人团,来一场不公平的车轮战。 “老四老五,你们下去堵他吧,我们在上面掠阵,免得被这小杂鱼跑了。这个狡猾的小子,以为钻进巷子里就万事大吉了,做梦。” 两个御剑的剑阁宰执俯冲下去,虽然他们在夜里的视力没有钟岳好,不过钟岳身上早就被他们的剑气钉死了,只要跟着剑气追踪,准没错。 钟岳感受到两道有些弱的气息慢慢缓冲下来,一前一后,要下来堵住他的路。 这下就要硬碰硬了,好在上面几个老杂鱼没一起压下来,不然钟岳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钟岳手中的黑袍下慢慢浮现出一只墨韵小笔。 装备上了秘制鼠须小毫后,钟岳就能够用墨韵凝成这样的笔影来,这支笔算是钟岳抽奖得来的几支笔中用得最多的一支了,写小楷还是小字行书,都是如鱼得水,手感非常好,而且最关键的,是不费笔,永远也不用担心笔毫会失去弹性。 一点锋芒,从笔毫之尖闪过。 这款秘制鼠须小毫的秘密,就在这上,附带的秘技,可以让钟岳将墨韵发挥出更大的威力来。 之前无论是徒手接剑还是掷剑,都是有些蛮力为之,虽然神人九势的增持下,这样的蛮力更有巧力的意思,不过这样的秘技,能让钟岳偷袭的成功率更加高,毕竟这些人不像之前的古海峰和商仲那样,对钟岳是毫无防备的。 这样的巷子里,因为周围有人居住,所以以道德标榜的这些老杂鱼,不会用什么太过分的手段直接对着钟岳就是一顿狂轰乱炸,但是一旦场地空旷,那就说不准了。 好在钟岳的墨韵天地开启之后,他可以一直调整着自己的位置,选择那些巷子短,岔口多的,尽量不让那两人堵截到他。 “深更半夜,还让不让睡了?” “在跑来跑去,给你一盆夜尿吃吃。” 不时有人被急促的脚步声惊醒,骂骂咧咧地来了一句。 “真是奇了,这小子来来回回兜转,居然没有一次绕道死胡同里,都是挑那些岔口极多的短巷,让老四老五扑个空,看来对于这里极为熟悉啊。” 老头御剑凌空,喃喃道:“我在想,他在夜里哪里来的如此视力?一个刚刚凝墨入道的翰墨境小生,对于墨韵的感知,不可能做到这样完美的地步。” “会不会是吃了无忧果的功效?” “嗯,有可能。抓来之后,一定要好好拷问,看看这人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老六描述的那诡异剑法,没准也是无忧果变异带来的妙法。” “我下去堵他。”看着两人被钟岳遛得应接不暇,又一人下来参与堵截。 钟岳感受到了这股有些强大的气息,身上寒毛乍悚,不行了,再这么耗下去,自己虽然体力没问题,只是他的退路越来越少了。、 他之所以一直不出手,不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出手机会,而是通过这样的绕圈,消耗他们的体力。现在又下来一人,钟岳决定不再等了。他挑了一条之前走过,而且正好有一个蹲锋境的杂鱼在这儿的小巷。 有些被遛得七荤八素的钱启感受到锁定的剑气朝他这里跑过来,心里一喜,这小泥鳅终于是要自投罗网了么? 他手中的墨韵凝成一柄长剑,准备重伤钟岳。 脚步声愈来愈近了,钱启已经看到钟岳的影子,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准备随时就一个暴步冲上去。 砰! “我日你奶奶个腿儿,哪个崽子人的石子?”一旁的屋内燃起烛灯。 人在长期出去黑暗的视线里,一旦有明光,就非常容易分神,而就在钱启分神的一瞬间,灯火掩映下的窗纸上,多了一道溅射出来的血迹。 铁画银钩制之笔,同样也是利器,刺穿了钱启的心脏,这一回,钟岳可是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老四!”在天上压阵的两人感觉到了这里发生的情况,钱启的气息有些弱下来,惊讶地失声大呼。 不少屋子内的灯都点起来,因为这声有些急促的惊呼。 然而钱启心脏之上已经汩汩地流出鲜血,身上墨韵也随之散逸,他理解为何一个小小的翰墨境,居然能够伤得他这么重,不应该啊。 听到这里出事情,在巷子里的另外两人朝这里赶过来。 “这个该死的!” 法书境的老头抱着钱启,摇晃了两下,“老四,老四,稳住啊。” “四哥怎么样了?” 老头忽然瞳孔一缩,看着微弱的烛光下掩映在老五背后的黑影。 空中同时传来怒喝。 “竖子,尔敢!” 钟岳的声音在黑夜之中冷冷地响起,吓得剩下那个蹲锋境宰执亡魂皆冒。 “还继续么?” 第474章 赓离君【贺alston-King盟主13/14】 一点星芒,比明烛更炽。 就在钟岳说话的同时,从那人背后贯穿而入,只是这一次,钟岳下手没有一下致命,而是偏离了一些,在他抽笔的一瞬间,再次飞快地转身跑入巷子里。 原本点烛呼骂的屋内人纷纷吹烛噤声,生怕殃及横祸。 就在钟岳离开的一瞬间,空中再次有人下来,扶住了即将倒下的之人。 “老五,老五……” “还有救。大哥,你去追那个混蛋,老四和老五我来。” “好,我一定把那小畜生抓来祭剑!” 空中那道久久未动的声音消失在了黑夜之中。然而在暗巷里飞奔的钟岳,感受到两道强大的气息停留在了之前他出手的那里,一死一伤,若是那个蹲锋境不及时救治,恐怕两个都要死。 只有那道最恐怖的气息,正在飞快地朝他追赶而来。 “小畜生!你真是该死!” 钟岳感受到渐渐逼近的那道气息,慢慢催动神人九势。虽然以他翰墨之境的实力还无法做到御物飞行,但掠势贯体,脚下生风之后,钟岳可以感受到自己奔跑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很多,原本飞快拉近的距离,又变得很缓慢了。 该死的,这老杂鱼是怎么一直跟上我的? 钟岳再次闭目,感知了一下自己周身的气息。 嗯? 原来是这样! 自己身上,居然一直附着着一丝小小的剑气,难怪呢,不光是法书境的老杂鱼,就连之前那两个年轻的蹲锋境小杂鱼,都像是牛皮糖似的,一直粘着不放。 嗤! 钟岳身上的墨韵飞快地捕捉到了这丝剑气,如果不是在天地墨韵之下,一切都变得单一纯粹,钟岳自然找不到这么隐秘的手段来。 剑气湮灭。 钟岳继续潜行。 在后面眼看着要抓住钟岳的剑堂首座孟不让,忽然失去了之前锁定钟岳的那道剑气,在恍惚和震惊之下,一下子就成了无头苍蝇。毕竟他没有钟岳那样的墨韵天地视野,甚至老眼昏花,在这样的暗巷里,更加难以施展手脚。 他御剑升起,俯视着暗巷之中的动静,然而察觉不到任何的气息。 无数的墨韵小剑,从他身上飞出来,潜入暗巷,企图找到钟岳的范围。 “大哥。” “老四老五怎么样了?” 同样感觉到剑气消失赶来的姜冠军面色凝重地说道:“老四情况很不好,老五伤势算是稳住了。” “该死的!” “怎么剑气消失了,那小子被你杀了么?” 无数墨韵小剑回到孟不让手中,叹气皱眉道:“让他跑了。” “什么?!” “这小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将种在身上的剑气给找到了……” “这不可能。” 孟不让叹气道:“先回去看看老四吧,这小子,让剑阁的刑堂去收拾。” “可……这次我们出来,不抓住这小子,都点窝囊啊!” “混账!你以为我不想抓住他么?你倒是给我找找看,还有人影么?”孟不让发飙的怒吼,让底下还亮着的几道烛灯都熄灭了,陷入了一片寂静之后,这里显得更加森然了。 …… …… 哗! 汴河的水岸便,一只手搭上来,钟岳跳上河岸,坐在台阶上喘气。 他没有想到,这些剑阁的疯狗居然这么记仇,这才多久,就找上门来出气了?好在自己身体素质过硬,在云端还凝墨入道成功了,不然真的是要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了。 身上的衣服,在墨韵环绕下,慢慢变得干燥起来,不过之前在巷子里奔跑,被一些柴火、竹竿刮得早就东破一块,西破一块了,现在看来,真像是…… 啪啪啪! “能从五个剑堂宰执手里死里逃生,不愧是能引起【凤鸣九皋】的不世之材。” 钟岳背后一寒,等到他刚想站起来开溜的时候,三道强得让他不敢动弹的气息,将他围住,封死了他所有的去路,除非他能够上天抑或入地。 “道庭三清老?” “正是。” “貌似在下没有和道庭有过节吧?” 钟岳正前方的老头咯咯一笑,“但是钟不器,你让道尊找了好久,怎么,忘记了,你身上还有一块我道庭的信物呢。” “有么?你们认错人了。” 远处一位摇扇漫步,白衣飘飘的年轻男子款款走来。 “呵呵,丧家之犬,你觉得我们把你送到剑阁,你还有命活下来么?” 钟岳看着这几个早就埋伏在这里的道庭之人,心里计较着利弊,沉默不语。 “离君,话别说得太露骨了,毕竟他也是个可造之才。” 赓离君走过来,轻笑道:“是啊,能让尊上如此记挂之人,圣人之才啊,这要是能多活三十年,估计整个中州都要被他改写了。” “你们想怎么样?” 赓离君纸扇轻摇,“认我为主,今后跟随我,我会帮你变得更强大,将来整个中州就是你我主仆二人的!” 三清老皱眉。 “主仆?离君,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依我看……” 赓离君笑道:“三位长老,你们觉得如此滑溜的泥鳅除了这主仆之契外,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可以将这不安分的心死死地锁住呢?” 三个老头沉默了。 “我有一句话要问你。” 赓离君听到钟岳这丝毫没有惧意的声音,说道:“问吧,我的好仆人。”他确实很喜欢这具可造之材,将来若是能有个圣人仆役,那该是多么威风的事情? “你这样做,道圣知道么?” “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让尊上知道么?” 钟岳眯缝着眼,又问道:“九幽之地,当初是你暗算姚大家的吧?” “那个臭女人,和我抢东西,没有要了她的命,已经算是给云宫一个面子了。” “嗯,你比我狠,确实厉害。” 赓离君本来还嫌钟岳话多,不过听到这句赞美,也就不在意了,说道:“是吧,你跟了我,不吃亏的。不过得缔结主仆契约,不然没有这天地反噬,我还真没有这么多功夫和你勾心斗角。” “好吧。” “这么痛快?” 第475章 钟声响起归家的信号【为宁安然呀长老加更2/7】 就连道庭的三个老头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以为钟岳还要殊死一搏了,看之前那刺激的暗巷之战,对于钟岳还是很欣赏的,只不过如今的道庭,容不下两个天才,他们要做的,要么是扼杀,要么是让钟岳站到他们这个阵营之中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前还能逃,现在几位看看,我还有什么反抗的机会么?” “聪明,我喜欢聪明人。”赓离君愈发欣赏起钟岳来了,“真是可惜,如果不是因为之前你触发了凤鸣九皋,我们一定能成为知己。” 钟岳闭着眼睛,一副懒得理会的样子。 有些谨慎的赵永春眯缝着眼,“你可莫要耍什么花招。除非你感觉能从我们几个人手里逃出去,不过我们可不会像之前那几个老剑棍那样大意。这里已经布下了杀阵,只要你敢越出半步,粉身碎骨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你看,我还能耍什么花招?” 赓离君手中墨韵一挥,说道:“把手伸出来,我会在你身上种下道种,这样只要你敢违抗我,哪怕你就是圣人之境,在我面前也是脆得像一张纸。” 钟岳耷拉着的黑色袍子有些狼狈,衣衫褴褛,真是有点丧家之犬的意思。 他将手抬起来。 “你看看你,衣服都破了,等加入了道庭,有上好的锦缎给你量体裁衣。” “那真是很好。”钟岳的语气很平静。 三清老看到钟岳这么顺从的样子,也是松了口气,看样子,这个刺头是真的穷途末路,无计可施了。 赓离君用手指画好的符文渐渐凝聚起来,变成一颗细小的种子,慢慢朝钟岳手臂落下去。 “将袖袍拉起来。” 钟岳左手过去拉袖袍,“哦,好。” 他的手指抓住袖袍,缓缓地朝上拉去。 赓离君看着拉起来的袖袍,当看到那一点星芒,从袖袍之中飞出来时,瞳孔一缩,怒道:“养不熟的狼崽子!” 这次,钟岳的这道笔意,承载了神人九势的所有笔法,甚至还杂糅了张僧繇的画骨八法,如果不是龙圣传承被这么封印着,他甚至就像解开符文,来一场殊死斗争。 “当仆人?你们仨老杂毛加个野儿子,当我仆人都嫌脏!” 一句话,顿时将几人的肺都气炸了。 “我就知道这小子没有这么快束手就擒!” 这点星芒飞至,赓离君手中符文划过,一张道符燃起,“雕虫小技,你以为我是商仲那样的憨人?” 道符慢慢扩开,包裹住了钟岳这支星芒之笔。 嗤嗤。 夜空之中发出窸窸窣窣地声音,赓离君盯着那道符内的动静,三清老快速上前,准备控制住钟岳,然而原本已经被截住的道符,还没多少工夫,忽然嗤的一声,星芒破出,朝赓离君飞过来。 “离君,小心!” “无妨,还能让这小子伤到不成?” 赓离君手中那柄轻摇的纸扇飞出,上边几个大字威严神圣。 这点星芒触碰到纸扇的时候,终于是颤抖起来。 砰的一声。 飞到了汴河之上,绽放出了明亮耀眼的银色烟花。 这种刺眼,就连收了纸扇的赓离君都那袖袍遮眼,太扎眼了。 “又是这种小把戏。” 等待明光黯淡下来,几人才恢复视线。 嘶! “人呢?” 赓离君瞳孔一缩,也是非常震惊,“人呢?” “大阵完好,并没有被破啊!” “见鬼了,他到底怎么消失的!” 赓离君脸色铁青,“该死的,这小子真是狡猾异常啊!” “赶紧去找,若是被他逃出升天,告知尊上,这就麻烦了。” 赓离君眼神一横,看着赵永春,“赵长老的意思,在我和他之中,圣君会选择他么?” “这……” “真是该死!他到底是如何消失的?” 汴河的水清平无波。 这一夜,先是双凤舞汴河,又来了五剑藏暗巷,最后三清围花火。 钟岳这朵铁树银花,再也没有从汴河里爬出来,谁也不知道,夜行离去的钟不器去了哪里。 “奶奶,刚刚那泥有烟花,好大的烟花。” “嘘,不是烟花,有神仙在打架,乖,撒完尿赶紧再睡一会儿。”老太婆安抚着被惊醒的小孩。 汴河再次恢复往日的宁静。 …… …… 回去的路异常崎岖,但是钟岳在准备回去的时候,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这一回,就算九死一生,他都要死在自己的家乡。 大乾虽然再好,也没有故土,也没有亲人,也没有归属感。 烟花绽放的瞬间,他也就传送回去了。 “定位地球。” “宿主是否选择直接定位地球?” “确定!” 如果说之前传送至大乾已经让钟岳感受到了这种肉身传送的恐怖,那么如果先回系统,再回地球,这样的双重风险,是目前钟岳无法承受的。他只能拼运气,直接传送回地球,看看有没有回去的机会。 凝墨入道之后,他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坚韧了不少,这才敢尝试这样子冒险的传送,而且他也是被逼到了绝地,如果还有一线生机,他也不会选择这条危险的道路。 那三个老杂鱼,随随便便就可以控制住他,至于认怂人主,那绝对是不存在的。按照钟岳的话,他一个玩家,像一群npc低头当狗,那简直是游戏体验感差到爆炸了。 “系统模拟定位完毕,由于宿主境界较低,定位无法精准,危险系数极高。” 钟岳懒得再回答了,身上的墨韵将自己包裹成了一个黑白双色的椭圆。 这样高速地传送,钟岳已经感受到了墨韵在一点点的消散,好在神人九势增持下的骨法让他没有像之前像之前一般直接昏死过去,但是整个身体,还是咯咯地在打颤,有一种要被撕裂的感觉。 坚持住! 一定要坚持住! 钟岳这样鼓励自己,之前昏过去了,那就一了百了了,但是现在,他还保持着轻盈的意识,自然不能让自己陷入困境。 丹田内的墨韵很快就枯竭了,翰墨境确实无法在这样的高速传送之下维持太久的实力。 神人九势的反哺,也只是让钟岳整个人不被撕裂,无法再提供什么多余的墨韵来让这个保护罩维持下去。 钟岳体内的金色符文又不受控制地被震散了。龙圣的这道传承再一次发挥出它的余热,将原本要破裂开来的墨韵护罩给维持住了。 钟岳大喜,关键时刻,还得是老张给力啊!他不知道,远在大乾的苟老七,又一次满地打滚地哭爹喊娘,主仆二人离中州百里之遥了,然而又找不见他了。 钟岳闭目,调整自己的身体,慢慢蜷缩在一起,这样能让墨韵罩消耗更少一些。 就这样无尽地虚空下,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连龙圣的这道圣人意志都消耗殆尽了。钟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浮了起来,好像轻飘飘的,远处似乎还有悠扬的钟声响起。 这是归家的信号。 在一片向日葵的花海之中,暮光笼罩下,梳着羊角辫的小孩惊恐地看着被烧出一片空白的土壤中躺着的钟岳。 “爹……爹……啊!有……有人……焦了!” 第476章 书坛乱象 两年后 沪上 纪伯昶拎着公文包,笑着跨入会议厅,“诸位沪上的同仁们,这次我专程过来,是来洽谈两年前西岭峰会上,达成的一项重要举措——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的相关事宜。” 刘同眉头一挑,“纪社长,这件事情好像与你无关吧?” “刘教授,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当时我们西岭印社组织筹划了这活动,还有不少的西岭成员签下了志愿书,就等着联盟成立,作为联盟的发起人,我想,我如今有权来商议此事。” 云徽笑道:“纪社长,当时我也在场,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强烈反对这件事情的吧?” 纪伯昶很淡定地说道:“是,当初我是反对,因为怕被有心之人利用了,不过如今事已至此,当初的发起人又消失了,我只好挑起这个大梁,还请各位沪上的同仁履行当初志愿书上的义务,加入到华东艺术家联盟的阵营里。” “真是一张嘴说死也是你,说活也是你。走吧,当初我签意愿书,是钟岳引领下的联盟,不是你,我不会履行的。” “对,我也不会履行。” 会议上无人响应,纪伯昶脸色铁青地扫了一眼,拎起公文包,“我劝诸位再考虑一下,不要意气用事,当初是谁说的,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不是某个人的私人联盟俱乐部?现在怎么,人没了,这联盟就黄了?呵呵……”他拎着公文包走出了会议室。 两年了,整个书坛还是笼罩在钟岳日本之行,那幅传世的《钟氏家信》阴影下。然而钟岳的消失,更加让书坛不少人扼腕叹气,譬如赵永胜,譬如刘同等人,时机已经成熟,然而人不见了,这成败垂成,让他们无法接受。 会议室内沉默了很久。 “其实,就算没有纪伯昶,还是会有其他人来窃取果实的。” “当初这个联盟就是准备挖掘青年人才,由青年来领导,现在钟岳消失了,总不能改变联盟的初衷,换咱们来领导吧?” 刘同摇头道:“是谁也不能是纪伯昶,此人功利心太强,当初是反对最强烈的一个,现在想要窃取成果,我第一个不答应。” 有人说道:“巴蜀鬼刀、浙派仇闻贞等早就说了,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他们只认钟岳,其余人谁也别想。” “那要是钟岳死了呢?” 会议室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 …… “坐。” 纪伯昶轻笑道:“凯宏轩近来生意如何?” “马马虎虎吧,饿不死。” 纪伯昶十指交叉着,“这群老东西,我这些时日跑遍了临安、沪上还有徽州,这些老家伙,当初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现在请他们当顾问,一个个百般推辞,你说说,这是不是老不要脸?” “他们本来就不想签,何况那小子一消失,书坛走势不明朗,你想搞事情,就得抛出点利益来啊。” 纪伯昶眉头一挑,“你是说……商业化?” “看来你也不傻。这个时代,谁还去做无价值的公益,不靠谱的事情,早就可以吹了。” “我等了两年,如今那股姓钟的带起来的书法热算是过去了,书坛也消停了,是该回到原来的状态下来了。” 王格擦了擦嘴角,“小纪,你得从西岭内下手,多和钱筠尧、还有邵社长说说,直接将华东艺术家联盟设在西岭,好办很多。” “诶,你这么一说,倒是有道理。只是社长向来保守,这么激进的想法,肯定不会答应的。” 王格喃喃道:“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现在那朵阴云散去,天亡钟不器,总算清净了……” …… …… 嗒。 嗒。 钢笔的盖子在欧阳明手上来回敲打着桌面。 “欧阳先生。”戴着顶毡帽的老头操着不太流利的中文,走进了屋子里。 “坐吧。” “谢谢。” 欧阳明喝了口咖啡,说道:“委托中井探长查的事情,如何了?” “哦,这里是我两年来搜集的资料,您过目。” 欧阳明喝着咖啡,仔细看着一沓厚厚的文件,都翻译成了中文,还配上了不少的勘察照片,一看就是专业的。欧阳明开始还一页页地翻看,后来也是没了兴致,便合起来,“中井探长,你就告诉我,人到底找没找到吧。” “真是很抱歉,欧阳先生。您拜托我找的人,根本就不再日本。” “放!……”欧阳明咖啡杯顿在桌上,托着脑袋问道:“那古山见一呢,找到没有?” “也没有,消失的还有江口重池,不过我查到,两年前那晚,墨人社确实去了长野山庄。” 欧阳明眉头微皱,“你说的这些都是废话,这些内容都是我告诉你的!” “对不起,欧阳先生。有些事情不好深入去查,因为去查那些出入境调查等,很有可能会引起警方怀疑的。” 欧阳明拍了拍这沓废纸,问道:“那你这两年来,调查了这么久,就调查出这堆废纸来?” 中井禀蓝起身,鞠了一躬,说道:“至少,钟先生要么偷渡回国了,要么就在日本隐居了,反正应该还活着,这里有很多资料是外国人口失踪以及亡故的档案调查,并没有符合您要找的人的。” “行吧,领钱,然后滚蛋。” 这位从日本远道而来的探长也没有因为欧阳明的粗口而感到屈辱,好久没有这样的大金主光顾生意了,“那么欧阳先生,还继续调查下去么?” “你是不是还觉得我这个煞笔还会送你钱?” “眼下案子到这里了,如果放弃,之后再要续上去找,线索就很有可能断了。” 欧阳明冷冷地看着他,“你特么的有什么线索?查了个屁,你这些垃圾信息,我找个煞笔也能查到!” “啧啧,欧阳先生,您的心情我理解,但是话不能这么说,万一……” “滚!滚滚滚!”欧阳明生气地将这日本探长给轰走了。 叶安拿着资料走进来。 “叶哥。” “阿明,最近王格又蠢蠢欲动了。” “怎么了?” 他那个书斋里的书法家,大肆污蔑小岳,说是那幅钟氏家信根本不是钟岳写的,而且说钟岳失踪,就是怕这件事被拆穿。 欧阳明眯缝着眼,喃喃道:“岳哥这才出远门两年,这群杂碎就这么跳么?” “我也觉得该治一治他们了。” “嗯,沪上世纪会展中心布置地如何了?” “一切就绪。”叶安笑着。 欧阳明轻笑道:“和爷爷说一声。先借公司的展销会,给岳哥办个个人书画展。” 叶安:“……” 第477章 多情应笑我 “什么?钟岳要办个人书画展?” “沉寂两年的书法天才钟岳要再次重现书坛了么?” “世纪会展中心的门票已经被炒到了八千块一张了。” “八千块?这又不是演唱会,就是看个书法作品,怎么还能将票价炒到这么高呢?” “你不知道,这次除了那幅盛传已久的《钟氏家信》首次在国内展出外,还有一幅巨制,据说是首次公开场合展出,用以回应某些小人最近对于钟先生的诋毁。” 为什么能炒得这么高,自然是因为此次书画展,是不允许带任何通讯电子设备入场馆拍摄的,也就是说,除了亲眼所见之外,就没有机会再目睹这幅《钟氏家信》了,以及那幅神秘的巨制,在门票和一点漆观望上,将这幅巨制渲染得异常精彩。 五千一张票,还是被抢售一空,在黄牛手里,已经炒到了八千一张。 “阿明,五千一张,是不是有些黑了点?” 欧阳明打着哈欠,“黑么?我们送的一点漆小礼盒,可是市价两千呢。” “呵呵,一点漆估值也快有十个亿了,听说欧阳国际董事会还准备收购一事,你怎么看?” “看屁啊,我是经理人,又不是一点漆的法人。” 叶安坐下来,沉默了片刻,问道:“小岳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这都两年了,手机也打不通,人也不露面。” 欧阳明看着窗外发呆。 “阿明?” “嗯,叶哥。” “怎么魂不守舍的?” 欧阳明笑道:“没什么,叶哥。我爷爷怎么说?” 叶安放下咖啡,“董事长的意思,如今反正一点漆在夸张文化板块的其他业务了,索性就不谈收购了。” “嗯,那挺好。” “挺好?”叶安笑道,“你这是打工打上瘾了?” 欧阳明说道:“两年前的时候,一点漆市值才不到五千万,现在各大文化产业板块加起来都有十个亿的市值了,当初在日本,岳哥就说了,一点漆的股份给我一半,所以现在,哈哈……” 叶安一愣,惊问道:“这件事你怎么没和董事长提起过?” “这是咱哥俩的事情,和爷爷没半毛钱关系,而且那时候都是口头上说的,或许岳哥随便说说的呢。”虽然欧阳明话这么说,但他明白,钟岳说出来的话,言出必行。 “你小子够可以啊。” 欧阳明嘿嘿一笑,“主要眼光好。” 他走到阳台上,笑容敛去了,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两年了,他也学会了抽烟。 “嘶~~呼……岳哥,你究竟去哪儿了呢?” …… …… 荷山小学的下课铃想起,熊孩子们顿作鸟兽散。 黄幼薇穿着一件白色短袖,抱着音乐书,从音乐教室里走出来。 “小黄老师好。” “黄老师再见。” “再见。”黄幼薇微笑着和同事以及学生打着招呼。 如果说她之前十几年的生活是向死而生,那么自从日本回来,才是她生命的开始,像花儿一样的生活。 “黄老师,这朵花送给你。” 黄幼薇蹲下来,拿起一个绿色啤酒瓶里装着的向日葵,微笑道:“谢谢。” “黄老师,你琴弹得真好,我也好想学琴,可是妈妈说,学琴要花很多钱,家里没钱给我学琴。” 黄幼薇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道:“你要体谅你的妈妈。” “嗯,黄老师,我回家了。” “再见。” 如果是几年前,黄幼薇一定会说,我来教你,或者我来帮你负担学费,这两年里,她也成长了很多。如今为人处世,也像个大人一样了。她明白一点,那就是无权粗暴地去干涉他人的生活。 她点开微信,望着太阳下盛开在瓶子里的向日葵,倾听着。 “幼薇啊,你要听话。我会回来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幼薇!” 黄幼薇转过头看去,看到开着车等候在榕树下的顾秦,笑着走过去,“顾姐姐,你来了啊。” “走吧,好久不聚了。明天周末你也不上课,我们去市里聚餐。” “哦,好呀。岳哥有给你打过电话么?” 顾秦握着方向盘,眼神一黯,“走,我们先去吃饭。” …… …… 张国臂掖,以通西域。 七月的盛夏,甘州戈壁的向日葵怒放着。小姑娘带着草帽,底下的羊角辫仍然压制不住地跳脱着。 “丘山,快帮我帮背篓拿来。” 虽然很热,听到小女孩呼唤,以纱裹面的钟岳还是将一大一小两个背篓拿过来,朝小丫头走去。 “丘山,把面纱摘了吧。” 钟岳瞪了眼小丫头。 “我不嫌你长得丑,爹说了,你是火神,就是趁自己不注意,把自己烧着了。”说着,小丫头哈哈地笑起来,两颗蛀掉的大门牙只剩下了半截,看着也是怪喜感的。 钟岳脸上只露出眼睛和嘴巴,伸出手来,手背已经长出了粉嫩的皮肤,指了指自己的门牙,小丫头顿时就不笑了,“丘山,你敢嘲笑我。” 钟岳并不说话,他不是不想说,而是现在不能讲话。九死一生地捡回了一条命,他的身体差一点就熟了,嗓子也坏了,这两年来,慢慢地用墨韵梳理经脉,才有所好转,但是距离痊愈还是有很长的路要走。尤其是现在光秃秃的头皮以及没有眉毛,像颗卤蛋似的头,简直跟一拳超人里的主人公一模一样,回沪上,估计谁都不会相信这就是钟岳。 这个叫莎莎的小丫头,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哼!要不是我发现了你,你早就成肉蔻炒瓜子了。” 钟岳眼珠子一翻,将小背篓放在地方。 莎莎见到钟岳翻白眼的样子,便笑道:“爹说了。等有钱了,就带我去看蛀牙,丘山,我也让爹带你去医院,帮你整容。” 钟岳:“……” 他若是要整容,估计还得植皮植发,这一箩筐下来,先不说能不能恢复成原貌,估计手术费就要几百上千万的,还得忍受术后并发症以及一系列的痛苦,与其如此,钟岳还是决定自我调理。 两人收割着向日葵,弯腰下去,便淹没在了花的海洋里。 她们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会很伤心吧…… 第478章 画家丘山【贺alston-king盟主14/14】 甘州的戈壁,山岩裸露,这是钟岳第一次领略西北的丹霞风貌。 看惯了江南丘陵的山清水秀,这样粗犷的风景,则是以红黄为主色调。钟岳和莎莎坐在装满向日葵的铁皮三轮车上,一路上都是莎莎在叽叽喳喳地大呼小叫着,让开着机动三轮车的莎莎他小叔一脸无语。 “小叔,你说我爹快从马场回来了?” “嗯,你啊,回去赶紧写作业,今天已经带你疯玩了一天了,明天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也不准去。” 莎莎撅着嘴,说道:“小叔,我和丘山帮你收向日葵,你还不领情!” “得了吧。你们俩这龟爬的速度,一边玩闹一边收割,这才收了多少?” “哼!我不管,反正明天爹回来,我要让爹带我去集市买吃的,对了,丘山他要吃……要吃冰淇淋。” 钟岳:“……” 铁皮车上的一大一小,两人王八对绿豆似的大眼瞪小眼。 “得了吧,还丘山呢,丘山他是哑巴,你就瞎扯吧。你爹在马场干活不容易,这一个月赚来不到两千,你要这要那的,还有之前丘山的医药费……” “小叔!”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铁皮车到了一处山势平坦的村落里,钟岳先跳下铁皮车,然后将莎莎抱下铁皮车。小村落都是那种红砖平房,这样的村落,钟岳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了,然而这是他即将入住的地方。在医院躺了两年,从医生口中的没救了,到后来的奇迹,钟岳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和墨韵自愈,勉强活了下来。 这是他康复出院之后,第一次走出医院,来到这个贫穷的小村庄。 “丘山,快跟上来,我带你去我家。” 开车的小叔叼着老式的烟斗,拉着一车的向日葵,说道:“去吧。” 钟岳和他点了点头,跟着莎莎朝村庄里走去。村子里很冷清,几乎没有什么人,除了一些年纪实在是大得走不动道的老头老太太,基本看不到有年轻人的踪影。付莎莎和钟岳两人,就像行走在一个老迈到已经快要坍圮的城堡内。 沿着稍稍倾斜地台阶朝上走,莎莎才拎着小背篓,一蹦一跳地进了一处的红瓦房。 没有任何人影,只有一条饿得骨瘦如柴,像是从土坑里刨出来的土狗,一边扯动着生锈的铁链,殷勤地扑向小主人,一边朝中钟岳这么陌生人狂吠着。 “阿花,不要叫。他是丘山,是你的好哥哥。” 钟岳:“……” 自从喉咙不能发声以后,钟岳的沉默和无语,成了常态。 土狗似乎受到了小主人的命令,呜呜地叫了几句,然后就不怎么响动了,摇着尾巴,朝小主人讨着食物,头蹭来蹭去,有些激动地等待着。 莎莎将一根香肠分成了三段,有些不舍地将一段递过来,“丘山,你吃。” 看到小丫头那眼神,钟岳都有些无语了,但又不好意思拒绝,而且干了一天的农活,确实饿了,便接过香肠吃起来。 “丘山,我要写作业了,不然明天爹一定不会让我去集市的,你帮我生火,烧点水。爹从马场回来,肯定要洗个脸。” 钟岳嗓子不能说话后,做事情就干脆直接起来,也不用手比划,他本来就不是哑巴,那套手语什么的,根本就懒得去学。在医院的时候,还和护士用纸笔沟通,出院之后,莎莎那十个字八个不认识的文化水准,钟岳也懒得费这个劲。 这些活,虽然钟岳这几年已经不干了,但是不代表钟岳忘记了,他还是非常熟练地用一些枯草点火,然后加柴。 “丘山!” 钟岳将柴添好,锅里坐上水,然后走过去。看到白炽灯下攥着笔的莎莎,一副疑惑的样子。 “你过来,教教我,这算术题我不会。” 之前在医院,莎莎过来的时候,得知钟岳会文化课,总是缠着钟岳,让他教作业,所以现在一有不会的,就要找钟岳。 钟岳扯过草稿本。 莎莎有些小气地说道:“用前面那张用过的。” “……” 他将这道小学奥数题的一元一次方程公式写在了纸上,然后又在一旁写下非常简单的解析,尽量避免让莎莎再提出什么问题来,然后继续回到灶台。 莎莎的小叔之前车上说过,晚饭去他家吃,事实上,莎莎以前回来,也是在小叔家吃住的。烧成这样,是钟岳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两年来,他从绝望里慢慢走出阴影,终于知道,当初黄幼薇是有多么强大,才能在死亡的阴影下独自活下来。 趁着烧火的时候,钟岳用墨韵滋养了一边体内枯萎的经脉,这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如今已经比当初肌肉完全萎缩的时候好太多了。 “莎莎。” “爹!”还在做作业的莎莎听到外边熟悉的喊声,立马放下笔,朝屋外跑去。 钟岳抬头看了眼,拨动了一下柴火,坐好的水差不多滚开了。 “丘山呢?” “在灶间呢。” “你这丫头,你丘山哥被烧伤了,你还让他待灶间!” 莎莎搂着中年男子的脖子,“爹说丘山哥是火神之子么?” 钟岳站在父女俩面前,朝付国强点了点头。 “去去去,写作业吧。我和你丘山哥说些话。” “爹,明天去集市,记得带上我。” “带你去干什么?上个月不才带你去过么?” “我要去嘛。” 付国强看着保住自己大腿,撒娇的女儿,宠溺地摸了摸头,“好了,做完作业,不然免谈。” “好。”小丫头赶紧回到白炽灯下做作业去了。 “丘山啊,你坐。这些是消炎药,大夫说了,虽然你惊人的恢复力,似乎没有让伤口感染,但是还是要吃些消炎药,不然以你现在的免疫力,可能一旦有细菌感染,就会生病。” 钟岳接过那一小瓶没有任何字的消炎药,这种药物,估计是从那些廉价的大药厂直接分装出来的,塞进口袋里,他并不需要这些,但他不想和付国强解释这些,而且现在他也解释不了。 “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画啊,我给马场的主任看了,他说可以让你去杂志社当插画师,他老婆就是杂志社的主编,已经谈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月薪有三千五百块呢,可比我在马场洗马赚多了。” 钟岳笑了笑,朝付国强微微点头致谢。 付国强大腿一拍,笑道:“从今以后,要叫你画家丘山了。” 第479章 落脚甘州 “丘山,你走了,那你以后还会陪我摘向日葵吗?” 钟岳看着拽着自己衣角的莎莎,点了点头。 “那……那你以后还会陪我写作业吗?” 钟岳点了点头,看到小丫头眼角有着泪花,便用手帮着擦去了。 付国强和付国军酒足饭饱之后,从屋里出来,看到正在道别的一大一小二人,便笑道:“傻孩子。你丘山哥哥又不是要去外省了,他就在市里一家杂志社里当插画师而已,你要是想见他,以后周末都可以去,行了,别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去吧,作业写完了就去睡觉。” 莎莎摩挲着眼角,说道:“那明天一早,我要跟着去。” “行,你去睡吧。阿军,那我也去睡了,今晚丘山就住你家吧,我家也没人收拾,再折腾一宿也麻烦。” “行,哥。你去吧。” 钟岳跟着付国军进了屋子,付国军的妻子正在收拾着碗筷,朝钟岳扫了一眼,一声不吭地进了灶间。 “丘山,你坐一下,我那点东西给你。” 钟岳坐下来。 收拾好的桌子还有些油腻的光泽,钟岳没有将手靠在上边。 “这些是你住院两年的所有医药费收据,我哥没准备向你透露,但是呢,作为他的弟弟,我看你也是有文化的人,所以你也看到了,我们的家境,这两年下来,差不多用了三万多,有两万多是我哥本来存着给莎莎上大学用的,还有一万是我的积蓄,我也知道你现在没钱,就是想让你回忆一下,你到底是哪里人,然后看看这医疗费用是不是能报销一下,挽回一下损失,这总不过分吧?” 钟岳点了点头,从身上掏出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你自己会还?你别闹了,你以为真的凭一点插画师的工资能还得起医疗费?在甘州住着,房租水电还有上下班的交通费,等等,一个月下来,你能剩下点钱就不错了,还想着把这三万多还清?看你也是可怜人,这钱,我哥说不用你还,就算了。” 钟岳不说话,而是将那些单据收起来。 到了里屋,钟岳锁好了门,慢慢将缠在身上的黑纱褪去。 身上的皮肤已经快恢复弹性了,这样的治愈能力,如果让他的主治医生看来,简直就是生命科学的奇迹。 他坐在床上,继续用破墨篇,吸收着微薄的天地墨韵,回到这里之后,钟岳又感受到已经是蹲锋境的实力了,只是这两年来,他一直在让墨韵刺激着自己的肌肉和肌肤,努力恢复着身体的机能,才让自己从瘫痪在床,慢慢地恢复行动,到如今大致恢复了生活自理能力,没有人能知道,在每天夜里,钟岳彻夜不休地在做着循环往复的一件事。 “系统修复完毕,宿主可登陆系统。” 钟岳听着久违的声音响起,顿时愣住了。两年了,他都快要忘记,自己还是个有系统的人了,自从他回归之后,一直无法进入系统,如今听到系统修复了,总算是可以进入系统了。 还是熟悉的界面,还是那些历代相传的大师,钟岳就像是见到亲人一般,准备见一见那些翘首期盼的大师们。 “终于能说句话了,憋死我了。”在系统里,钟岳刚刚传送落地,才发现自己是可以讲话的,毕竟这里是意识的体现。 然而看到金农、郑板桥、文征明和王珣正凑在一张八仙桌上打麻将,王希孟吵吵嚷嚷地要上手,这个欢脱的局面,让钟岳原本酝酿的“破镜重圆”的感动,瞬间化为了乌有。 “诶哟,这丑小子长得比老金你还磕碜,sei啊?” “滚,我长得磕馋?” 钟岳:“……” 他还是觉得保持沉默,装聋作哑比较好,懒得去搭理这些似乎因为系统升级,变得更加人性化的大佬们。 在闪动的任务栏点开,一堆在闪动的任务提示疯狂地触发。 “完成肉身传送,赠送成就点一万。” “获得变异无忧果,收录系统,获得成就点一万。” “凝墨入道成功,获得抽奖机会一次。” 好几条触发的奖励弹窗,一口气地弹出来,简直让钟岳应接不暇。细数了一下,除了十九万成就点以外,自己还获得了两次抽奖机会,倒是挺丰富的。只是可惜商城内并没有什么可以让自己恢复容貌的药剂,他只能靠着自己这套墨韵刺激肌肤,自己摸索出来的治疗方法来恢复,也不知道到能不能恢复到以前的容貌。 “属性栏,这也扩展了么?” 钟岳点开属性栏,看到身体状况一栏。 “经脉萎缩。” 看来和自己预想的没区别,确实是经脉萎缩了,这一点他自己也感受得到,幸好摔下来的时候,这把骨头没摔得粉碎啊,不然自己真的就成了残废了。 不过他发现自己的其他属性,倒是增长了不少,尤其是心性和灵光两个数据,之前都是最难增长的,这次居然飙升破百了,看来经历世事坎坷,对于人生感悟有了不少增长和豁达。 如今的他,变得更加成熟,沉稳了。 当然,嗓音失声也占了一部分原因,让他更多转向于思考和感悟。 “宿主是否选择开启抽奖?” “开启。” 钟岳开启抽奖之后,也没去抽奖页面看具体抽到了什么,而是凑近去看几位大佬打麻将。 “玩着呢?” “不器啊,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说你都烧成这样了,不带个面具什么遮一遮?” “先生,这是暂时的,等经脉疏通了,会恢复的。” 麻将声音哗啦啦地响着,“那至少在恢复之前,你别来吓我,为师心脏不好,受不起惊吓。” 钟岳听着虽然有掀麻将桌的冲动,但是听到系统提示的抽奖完毕,便不和文征明计较了,直接前往抽奖页面,准备领取奖品,看看这一回,是抽到了什么好东西。 他现在也不是很在意能抽到什么,只是图个乐罢了,神人九势变得圆融以来,他即便是承前人笔意,也是借鉴大于模仿,诸如金农漆书,如今让钟岳去写,与金农原迹来比,也是多了很多自己的东西,对于书法的理解,是不断层层往上,归于本心的,不然书法二王,都是照搬二王笔意,那书法早就趋于单一的乏味了。 “哟呵,倒了两年的霉运,终于是苦尽甘来了么?” 钟岳望着奖品,乐呵呵地自嘲道。 : 第480章 杂志社应聘 “您好,请问这里是光娱杂志社吗?” “光娱在上面一层。” “哦,好的,谢谢哈。”付国强笑着说道。 从电梯里出来的女人警惕地瞥了一眼付国强身边包裹得跟个粽子似的钟岳,高跟鞋蹬蹬的朝走道里走去。 “我们走楼梯吧。”付国强说道。 钟岳指了指电梯。 “别,这电梯要刷卡才能上去,我们进去了也上不去。” 两人走向一侧的安全楼道,朝上面走了一层。 “你好。” “哦,你好。二位是……” “我们来找刘主编,这是托人写的介绍信。” 小姑娘带着一副复古的黑框大眼镜,笑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兴介绍信这东西?等着,我去给刘主编,呵呵。”她拎着买上来的咖啡,好奇地看了眼粗糙汉子身边用黑纱包裹住全身的钟岳,有些狐疑地走进杂志社。 付国强搓了搓手,说道:“妥了。主任反正和他老婆说好了,人家是杂志社的主编,所以你放心吧,不会让你难堪的,有什么事情,写便条沟通。这是今儿个丫头给你买的便利贴和笔,给。” 钟岳看着厚厚的一沓便利贴和圆珠笔,心里也是暖暖的。那小丫头平日里连草稿纸都要省着用,这给自己买便利贴,倒是舍得花钱。 他接了过去,点了点头。 “主编叫你过去,对了,是他还是大叔您?” “他,他。” 黑框大眼镜的小姑娘说道:“那行。大叔你就走吧,你跟我进来吧。” “诶,小姑娘,丘山他不能说话,但听得懂说话。” “啊?”小姑娘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的样子。 付国强讪讪一笑,“您担待着点。丘山,那我先走了,如果有事,可以打电话。” “他都是哑……不能说话,怎么和大叔打电话?” 付国强一笑,“我们有自己的交流方式。走了,丘山。” 钟岳抬起手和付国强告别。 “那大叔是你爸?”戴眼镜的女孩扑闪着大眼睛看向钟岳。 钟岳摇了摇头。 “那是你亲戚?” 钟岳还是摇了摇头。 “行吧,这办公室是刘主编的,你进去和她谈吧。” 钟岳开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放着一张很紧凑的办公桌,上边堆着很多的东西,有些发胖的中年妇女带着酒瓶底儿后的眼镜抬起头来,看向钟岳,“这三伏天的裹这么严实干什么?先坐下吧。” 钟岳觉得有必要先握个手,便伸过手去。 “哦,我叫刘萍,坐吧。我看过这封信和这里边的画了。”她看了眼门口,继续说道,“我先和你说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和老梁其实已经离婚了,我俩有一个六岁大的儿子,为了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才没有将离婚的消息透露出来,他长年住在马场,所以呢,可能碍于面子,他自己也没好意思说,现在我自己带着儿子生活,除了逢年过节来看儿子一回,我们也就没什么太多的联系。” 钟岳拿出便条。 “理解?嗯,字写得挺不错的,看来是个有文化水平的人。事情呢一码归一码,我们杂志社呢,对于插画这一块,确实缺少人才。以前名气小,都是在网上找图片,后来杂志社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了,网络用图一来涉及版权纠纷,二来有时候与文字也难以做到匹配,所以就需要插画师来配图。” 钟岳点了点头。 刘萍眉头一皱,心说这人怎么好生奇怪,连句话都不说,这么高冷?她继续说道:“我们杂志社呢,目前也有一名兼职插画师,如今杂志销量好,转为半月刊了,靠一个兼职画家显然是有些难以满足需求,所以你如果能够胜任,我们杂志社可以聘用你。” 钟岳再次点了点头。 “钟先生您没什么意见吗?怎么不说话?” 钟岳写了个便条:“对不起,我的嗓子不能发声。” “不能发声……” 刘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样,我待会儿给你一段材料,你就在这里配张插画,我看看你的绘画水平,如何?”她拿起信里的那张图,笑道:“光靠这张画,可是证明不了什么。” 钟岳再次点了点头。 “那好,您先坐一会,我出去一下。” 刘萍走出办公室,关上了门。 “小赵,过来过来。” “怎么了,主编?给,咖啡。” “里面这个,是哑巴,你知道吧?” 那个带着黑框大眼镜的年轻姑娘点了点头,“知道。” “知道你还带进杂志社来?这以后沟通多费劲啊!” “这……这不是主编您的关系户么?” 刘萍扶了扶眼镜,皱眉道:“别瞎说。杂志社,又不是什么上市大公司,还关系户呢,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还关系户呢。去,那一篇稿子过来。” “哦。” 刘萍喝了口咖啡,盯着未拉拢的百叶窗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钟岳,喃喃道:“就算是开了空调,也不用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吧?” “主编,稿子。” “行了,你去处理稿件吧。”刘萍推了推眼镜,走入到办公室里,“钟先生,这是一份稿子,您给配……这怎么还带了毛笔砚台?” 钟岳在便利贴上写道:“我是一名国画师。” “画国画的……那行,你先给稿子配图吧,如果风格合适,我们杂志社就聘用您。” 钟岳拿起稿子看着,是一篇故事,讲的是家长里短的婆媳之间勾心斗角的事情,便在自己带来的宣纸上拿着小毫笔勾勒画起来。 一张饭桌边,两个妇女,一个年轻点的,一个老太婆,正在争吵着。插话,不需要太多的构图,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图,只不过是占纸的一个角落,所以也用不着画得太具体。 钟岳将画递了过去,刘萍看了一眼,之前那个兼职的插画师,是一个艺术生,画得也算是中规中矩,看着钟岳这小插画,与之前的风格完全不一样,顿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钟先生,你会素描,或者说,简笔画吗?” 钟岳摇了摇头。 “这样啊……怎么说呢,你这样的插画,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我得问问我们社长,你明天再过来一趟,如何?” 钟岳站起来,和刘萍握了握手,转身离去了。 第481章 又一位大师【为宁安然呀长老加更3/7】 巷子内的老式居民区内,钟岳指了指那公用电话机。 看报纸的老大爷老花镜一摘,看了眼钟岳,“用吧,用吧。”然后继续看报纸,嘀咕道:“稀奇,这年头都还有打公用电话的。这破电话,多少日子没人打了。” 电话拨通了。 “喂,丘山,怎么样了?” 钟岳手指在听筒上点了一下。 “是通过了么?那真是祝贺你,总算是找到糊口的饭碗了,不然你这刚刚恢复的身体,干重活累活是不行的,大夫说要是再擦伤,炎症复发会很麻烦,可能会发高烧。” 钟岳先点了一下,然后又点了两下,意思是通过了,让付国强不要担心。 “那好。我和市里的一位远方亲戚说好了,你就先住他家的租房里,房租我已经付了两个月了,之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钟岳沉默着。 “喂,丘山啊,你在听吗?” 钟岳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话筒。 “好,那你努力生活吧。过些日子,等我从马场回来,带着莎莎过来看你。” 话筒又点了一下,钟岳便挂了电话,抬头看到老大爷拿着报纸一脸懵逼的样子,就这样对视着。 直到电话提示要六毛钱,钟岳才给了钱,还拿了一瓶水,离去。 “这怪人,不会是犯罪分子吧……这么神神秘秘,居然还用这么奇怪的暗号打电话?” …… …… “你就是国强的那个朋友吧?” 钟岳点了点头。 “喏,这间出租房就是他给你租的,租金是押一付一,这个月呢,还剩下四五天的,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毕竟你也不容易。”老太婆碎碎念着。估计付国强也把钟岳的一些事情给这个远房亲戚说过了。 钟岳看了眼出租房内的环境,简直比当初他在老墨厂外边租的都要差,那个老小区至少还是一室一厅一卫呢,这里就是一间房,一张床一张小茶几,都是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了,这简直就是一下摔到底层了啊。 “现在夏天,这里可是没空调的。” 钟岳点了点头,自己这裹得这么严实,在这地方也是够热的,住着估计会捂出痱子来吧。 “行了,这是房间的钥匙,你拿着。如果你想要搭伙,就到楼上来找我,五块钱一餐,一荤两素,怎么样,比外边吃实惠多了吧。” 钟岳看了眼这精明的小老太太,便点了点头。 “怎么,你这是答应了?” 钟岳:“……” 他写了个便条,“我再考虑一下。” 老太看完,说道:“行吧,你这样子的,去外边吃饭都是个麻烦,在我屋里吃,既省钱又省事,这还考虑个什么。那行,我走了。” 钟岳坐在连一张席子都没有的木板床上,怎么感觉自己这次回来,有点太惨了点啊。不过感觉着惨,他的心情却没有那么糟透,可能就是因为笔法系统以及如今可以慢慢梳理经脉的墨韵,让钟岳一点都不感到担心吧。 内心富有,那么迟早会恢复的。钟岳进入笔法系统,看了眼齐白石画法系统,始终不敢进去,他都一度想要抹除npc记忆的冲动了,当初骗了白石翁百两黄金,如果这次再借点……会不会……会不会被他打出屎来? “算了,白石翁攒点棺材本也不容易啊……” 钟岳进入新斩获的系统之内。 “你来啦。” “嗯,先生吃过饭没?” “吃过了,坐吧。” 钟岳如今也算是在笔法系统内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地方,这一整天在外边憋着跟闷葫芦似的,说不难受,其实也是难受的,毕竟谁也不愿意当个哑巴。 “今天我应聘了一家杂志社,他们这家杂志社偏向于故事会风格的,所以我之前的那套画风,作为插画可能不是很合适,所以想向先生请教一下漫画的技法。” 没错,钟岳之前抽奖抽取到的,正是【丰子恺漫画画法】。不过钟岳有些不解的是,这国画,难道也包含了漫画?貌似在丰子恺成名之前,中国是没有人画漫画的。这位山羊须老长,还带着黑色圆框眼睛的老者,正是丰子恺丰老。 “你的画技我大致了解,对于人物画来说,你的笔承张僧繇,大有曹衣出水之貌,只是漫画,没必要如此复杂,插画亦是如此。所以,你要做的,不是加法,而是减法。” “减法?” “嗯。记住一点,意到了,如果笔再到,笔就没有意义了。我的很多画,都是没有五官的,那是因为没必要,所以也就不画了,这在传统国画里是不被允许的,所以漫画有漫画的风格,它要做的,是减法。” 钟岳点了点头,说道:“我之前也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以书入画之后,我的书法能够达意,但是涉及到画,原本应该表达最直接切实的方式时候反倒是有些不尽如人意了。” 丰子恺捋须笑道:“我不喜欢纯粹的风景画和静物画,我也不喜欢钻进古人堆里不出来,画那些小桥流水,烟村泛家,我希望我的绘画中有人情味和社会问题,我希望我的绘画是文学方式的另一种表态,所以有别于传统国画,尤其是到了我们这个时代,国画如果仅仅是作为束之高阁之用,反倒不画,一定要有发人深思之意,然而我死的那个时代,是个迷茫的时候,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中国画家,会继往开来。” 钟岳拿着一支画笔,看着面前的宣纸,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落笔了。如果说之前的大师们在往他的脑海里塞着知识,这位离钟岳这个时代最近的中国画师,则是在教钟岳如何做减法。 当然,到了钟岳这种层次的学生,去领会丰老的漫画时,就不是说,去学人物是否画五官,色彩如何搭配这些表面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学习笔和意两者之间的联系和区分。 “先生,您觉得您这样的漫画风格,会被时代所淘汰吗?” 丰子恺靠着椅背,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画包含着仁慈和善念,而这些,是哪一个时代都不会过时的,而这些,中国传统画里很多都没有。” “受教了。” 第482章 试用期? 第二天上午,钟岳再次到了杂志社。 接待他的还是那位带着黑框大眼镜的姑娘。潮流真是二十年一个大轮回,这小姑娘带着的时下最流行的眼镜框,和丰子恺的一模一样。 “我叫赵乐乐。”小姑娘拎了拎胸前挂着的工作证。 钟岳微微点头,示意问号。 “主编,丘先生来了。” 刘萍推了推眼镜,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笑道:“丘先生你好,您跟我来,我们的执行社长想要见您。” 钟岳跟着有些水桶腰的刘萍朝一侧的走廊穿过去,到了单独的三间办公会门口,刘主编敲了敲门。 “请进。” “王社长,钟先生来了。” 中年男子站起身来,单手抵着未扣住的西装,笑道:“丘先生请,阿萍,去让人倒两杯茶来。” “丘先生您好,我叫王瑞。”中年男子和钟岳握了握手,示意钟岳坐在沙发上,“您这样把自己包裹着,这是……” 钟岳用笔写在便签上,“我烧伤了,见不得光。” “哦,实在抱歉。我昨天看了您的画。现在用国画的技法来画漫画的越来越少了,尤其是像您这样画得如此传神的,我冒昧问一句,您师从何处?您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 钟岳摇了摇头。 王社长尴尬地笑了笑。 “社长,茶来了。”赵乐乐敲了敲门。 “端进来吧。”王瑞继续说道,“昨天看过丘先生您的画之后,我的感触很大,不过插话需要风格的变化很大,我不知道丘先生是不是能把握,这样,试用期一个月,如果您干得好,那么转正月薪就定在五千,您看如何?” 钟岳想的倒不是赚多赚少,而是现阶段他确实得找个地方,让他安定下来。一方面疗伤,一方面能够感悟风土人情,学习丰大师指点他的画道减法。 绘画发展到如今,再去以花鸟虫鱼,山水走兽为题,只能说对于大众来讲,形成审美疲劳了,放在高雅的艺术馆内展览,似乎又显得乏味,有一种食之无味的鸡肋之感,他必须找寻到他绘画的意义和表现手法。 钟岳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了。 王瑞十指交叉,笑道:“那就这样,待会儿会有人和您接洽。对了,您有住的地方吧。如果没有,我们这里可以提供宿舍。” 钟岳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样子还是不要吓人的好,便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 …… “您跟我来,这里是您的办公桌,离卫生间稍微近一些。”刘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方便您洗砚换水。” 钟岳扫了眼办公桌,还好这不是正对卫生间的位置,只是背靠着卫生间,处于一个角落的位置,不过边上就是窗户,望下去,能看到城市的街景,便点了点头。 刘萍说道:“这里有十篇稿子,您先练练手吧。我们如今即将转变成半月刊,可能出了插画以外,每期期刊都会有一个主题封面,也是要由您来设计完成。这试用期内,您的作品只是当成备选方案,会和我们之前那位兼职美工的作品一起作为方案提交上去。如果您试用期内的表现好,很快您就真是成为我们《新读者》杂志社的美术编辑了。” 钟岳微微一笑。还要pk?这倒是有些抢人饭碗的意思了,不过如今这个时代,竞争是难免的,以前他都是靠着碾压一路高歌猛进,现在这样的生活百态,体验一下竞争的压力与残酷,也是一种经历吧。 看到钟岳在发呆,刘萍便说道:“那您随意,我先工作去了。” 钟岳将笔墨纸砚放好,由于是插画,颜色总是需要的,为此,他还从系统内兑换了一些国画颜料出来。如今市面上买到的国画颜料都是化工颜料,而真正的国画颜料,都是矿物和植物天然色料组合而成的。 一个个瓷盒内,都是最基本的一些颜料,看到钟岳这桌上放着的瓶瓶罐罐,一些路过的编辑部小姑娘都围拢在钟岳身边,叽叽喳喳地询问着。 “丘老师,这些都是国画颜料吗?看着都好高档的样子。” “这是朱砂吧?和我以前用的那种铝管颜料颜色差好大啊。” 刘萍听到外边的声音,开门走出来,“你们不要打扰丘老师创作。” 主编的“淫威”下,几个编辑部的小姑娘纷纷溜走了。刘萍和钟岳相视一笑。 钟岳感觉付国强肯定没有把自己的真实年龄告诉给刘萍,自己这么打扮,刘萍估计自己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吧,一口一个丘老师的喊,真是有点折煞他了。 他看向这几篇选好的稿子,以及几本往期的《新读者》杂志,每期都会有一个主题,然后里边将近二十篇左右的故事。他看了前几期的插画配图,有些是真实的照片,估计是从网上找来的,对于照片而言,涉嫌侵权的可能很小,因为有些烂大街的照片,稍微修修图加个滤镜就没人看得出来了,还有不少绘画作品,钟岳看得出,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虽然说画得都还过得去,也和内容挺搭,只是没有什么感染力,似乎是为了插画而画的,可有可无。 钟岳大致了解了一下每期期刊需要插画的数量以及整体的排版之后,便拿起稿子,开始阅读了。 正如丰子恺所说,如果绘画能成为文学方式的另一种表达,变得有人情味和能反映社会问题,那么不失为一种新的生命力。 钟岳喝着茶,看着这些筛选编辑好的故事,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 刘萍站在王瑞的办公室里,透过百叶窗看着外边角落里的钟岳。 “阿萍,这人靠谱么?” “应该……靠谱吧……这画,我是看他当场随手画的。” “他不会就会画这一幅吧,我看他这么久了,都没动过笔。杂志社如今要变半月刊,风格转型得好,如果销量上跟不上去,可是要出问题的。” 刘萍盯着这个她前夫推荐过来的画师,心里暗道:梁平,你要是坑老娘,这个月儿子你就别想见了! 第483章 惊人的决定 “丘老师,午饭您约了点了吗?” 钟岳抬头,是那个最开始接待他的赵乐乐,放下看了一个上午的稿件,摇了摇头。其实也不能说是看了一上午。杂志社上班已经是八点半了,他过来是九点,还和那位社长谈话,最后兜兜转转,等坐在位置上开始看稿件,其实已经十点了,到赵乐乐喊他吃饭,其实才一个小时。 赵乐乐笑道:“那……能不能,我是说,丘老师,我们能和您一起吃个饭吗?以后都是同事了。” 钟岳点了点头。 赵乐乐转身,朝办公区偷看着的几个姐妹们摆了个胜利的姿势,立马转过身来,“丘老师一定还不熟悉杂志社周围的环境吧。我们带您去吃最实惠吧。我们经常去那里呢。” 钟岳起身,跟在赵乐乐身后。 “您身上的这黑纱衣……” 钟岳将一些日常最会被问到的问题提前写在了便条上,拿给赵乐乐看了眼。 “哦,真是不好意思。那……我们走吧。”她原本还以为这位包裹严实的丘山,是一个高冷的艺术家,不屑于抛头露面,或者说是嫌当插画师丢脸,没想到是因为皮肤被烧伤了才这么装扮的。 “丘老师,我看你坐了一上午,都没有动过笔,这是没有什么思路吗?” 钟岳摇了摇头,想说自己只是在看这些故事究竟在表达什么罢了。 然而赵乐乐看到钟岳摇头,下意识地以为钟岳就是没什么思路,便安慰道:“丘老师您也别着急。之前我们杂志社的那个兼职美工,也是这样,每次都要等到月底印刊前两天才交稿,而且质量上参差不齐,所以现在杂志社一直想要找几个好的画师呢。” 钟岳讪讪一笑。 中午大家一起吃了附近的一家水盆牛肉,吃着白馍,对于钟岳这种一辈子都是吃米饭的南方人来说,这一顿饭吃得像是吃了一餐点心。不过也还算吃得舒服,毕竟他很久没有吃过肉了,对于付国强一家来说,拮据的生活下,垫付了钟岳的医药费已经是一件值得钟岳感激的事情了,其他的物质条件,钟岳从来没有一句话,当然,他也不能说话。 回到杂志社,还是午休时间,相对而言比较放松。刘萍和两个社长都不在,所以大家有的坐在一起聊天,有的玩着手机。 钟岳则是梳理了一边这些稿子。这次的主题是儿时回忆,这些故事也都是以这个主题来选稿的,所以钟岳要绘制的插画,也要紧扣这个主题。 他开始准备绘制封面。仲夏的时节,儿时的回忆。钟岳的笔在宣纸上点缀着。杂志封面的底图,自然要绘制精美一些,还要能引起读者的共鸣,钟岳考虑到这杂志的读者年龄都在二十岁往上,其实和他的年纪差不多,在仲夏的夜晚,他有什么值得回忆的。 池塘边的榕树、知了声声叫着。钟岳的笔触自然,毫无做作,以前一直做着加法,如今做起减法来,自然游刃有余,当然,这个减法不是简单的少画或者少点什么,而是用笔上就要考虑的干净简洁。 晕染上色之后,钟岳便用一个小夹子夹在了玻璃窗上那拉好的一条长线上,继续开始他下一幅小图的绘制。 至于插图,可能是一个情节,或者是一些景物插画,反正钟岳就是按照自己联想到的东西来画。 长线上的插图越来越多,有些因为只是很小一幅,所以加上上色,只用了几十分钟时间。 一下午,钟岳都这样坐在位置上,创作着。 “我的天!丘……丘山老师,这些都是你下午画的?”准备上厕所的赵乐乐忽然惊鸿一瞥,看到了窗口一长串画好的插画,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钟岳点了点头,喝了一口凉茶。他很久没有这么精神集中地画过画了,这两年,他大抵都在是用墨韵活络经脉,并没有将重心放在书画上,而之前一年,他也没有能力提笔作画。 刘萍也从办公室听到了动静,心说这一大上午都没画出什么东西来,短短一下午就有灵感了,便走出办公室看去。 窗户上的一连串小画,就像是一段段回忆,让杂志社内的同事们都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钟岳画的这一幅幅图画的时候,他们就感觉真的能够勾起儿时的回忆一般。 画作对于人的直观感受是很强烈的,因为这个世界都是由色彩构成。钟岳就这样坐在阳光下喝茶,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就像是一个老爷爷般安详。 啪啪啪! 王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刘萍的身边,也是很是激动地看着钟岳这一系列的作品,“这些作品,用作插画都显得可惜了,这简直是艺术品啊。” 钟岳并不说话,而是将那些颜料盒合起来,以免因为开着空调,长时间的暴露而发干。这些兑换而来的颜料,可不会如同系统抽奖得来的东西一般,用了还是可再生的。 “丘先生。”王瑞激动地走过来。 钟岳也站了起来。 “这些,都是你一个下午画的?” 钟岳点了点头。 “太不可思议了?您是专业的画家吗?之前真的是失礼了。” 钟岳摇了摇头。 “您别谦虚,这样,也别试用期了。这套童年主题的插画,我很满意,刘主编,您看比之前那个小王交上来的画稿比如何?” “我也觉得丘老师这套画作更加贴切符合,然而很有艺术气息。我们《新读者》这样的故事文摘,确实要配一些艺术气息,但又贴近生活的插画,这一套挺不错的。” 王瑞微笑道:“那我决定了。关于丘山老师的聘用问题。我认真考虑之后,直接跳过试用期,即日起,丘山老师就是我们杂志社的美术总编了!” “哇塞,总编!这直接就是总编了?” “恭喜丘老师。” “丘老师,请客吗?” 虽然王瑞说的是总编,但是钟岳明白,这个总编有些光杆司令的意思。原本王瑞觉得至少要找两个美术编辑,但是看过钟岳这效率以及质量之后,立马就大腿一拍,给了一个美术总编的封号。 毕竟这样的人才,得留住啊! 第484章 同行是冤家 “丘老师,早上好。” 钟岳朝电梯口的杂志社同事点了点头。昨天露了一手之后,立马得到了王瑞的器重,虽然这个美术总编有点光杆司令的意思,但是多多少少,比杂志社里的一般文员、责编要听着高大上,而且昨儿的那些插画简直就是艺术品,这插放在杂志里,简直有点浪费了。 “丘老师您吃早点了没?” 钟岳点了点头。 “没吃我这里有三明治还有面包,您要不要来一点?” 钟岳举起手摇了摇。 “丘老师,我是负责娱乐块的责任编辑小周,还请多多指教。以后交稿忙的时候,还请您多多帮衬一下。” 电梯里几个杂志社的同事都热情地招呼着,搞得钟岳裹着这纱衣,都有些热起来了。 叮! 电梯到了五楼,大家都纷纷朝杂志社的办公区走去。 “丘老师,给您水。” 钟岳写了一张便条,贴在桌子上:“大家不用这么客气,叫我丘山就好。” “丘老师,应该的。” 昨天的画,都夹在了钟岳桌上的文件夹内,虽然钟岳没有改画的习惯,但是编辑部的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不管完美不完美,总有修改的习惯。 “谁是丘山,出来!” 钟岳这才刚坐下,便听到杂志社靠外边有女人呼喊。他便站起来,准备朝外边走去。赵乐乐拦住了他,“丘老师,您坐里边就好。” 钟岳手指了指外边。 “您放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钟岳有些疑惑地看着赵乐乐,难不成她知道外边那人?然而钟岳印象里,对于在甘州认识的女性里,医院的护士除外,就剩下付莎莎这个小丫头片子,哦,如果那个房东大妈也算是女性的话。 “丁姐,您小点声。这大庭广众的呢。” 梳着脏辫,一手卷着一沓纸的年轻女子嚼着口香糖,横横地说道:“我就不。怎么,敢做就不敢当啊,快点,叫那个姓丘的出来,真是够可以的呵,居然抢我的生意。” “丁姐,您看您说的这是哪的话,丘老师也是正常受聘,没有要抢您饭碗的意思。” “乐乐,这才几天啊,这就一口一个丘老师了?我都在《新读者》两年了,怎么没听这里有人喊我一声丁老师呢?” 一群人眼观鼻鼻观心,那也得有机会啊,这位搞艺术的,那可真是神龙见尾不见首,这杂志社都没来过几回,每个月交稿,居然都是寄快递过来,杂志社里能见过丁芬芬三面的,都算是杂志社的元老了。 类似赵乐乐这样才工作了一年的,除了每个月催稿时候打打电话,基本没见过这位受聘的插画师。 “丁姐,您这不是没来过几趟嘛,您是兼职,这次是主编和社长的决定,而且丘老师算是已经正式受聘我们杂志社了,《新读者》要改版扩大销量了,所以……” “正式受聘?别蒙我。搞插画,谁还不是就图着赚点盒饭钱,谁会真的当事业?要不就是三流画师,我这虽然是兼职,可是你们凭良心说,我这哪一次没有按时交稿?” “芬芬啊,我们杂志社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可以了吧?”刘萍穿着高跟鞋,从外边走进来。 丁芬芬转身,看到拎着公文包的刘萍,笑道:“刘姐,我这为《新读者》也算是立下汗马功劳了。是一步步看着《新读者》从销量低迷一步步走向如今这样的局面的,本来想着下个月开始全职受聘于本社了,怎么您说也不说一声儿,就找了个外地人,把我这位置给顶了?” 刘萍将公文包放在桌上,说道:“这是社长决定的。” “刘姐,您可别糊弄我了。” “没有糊弄你。” 丁芬芬将帽檐往后一拽,“您看,我这把下期要的画稿都给带来了,怎么样,够意思吧。这新来的懂什么啊?他有我了解咱们杂志社么?” “有。” “啊?”丁芬芬愣了一下。 刘萍推了推眼镜,“人家丘老师是老画家了,比你更有经验。” “不可能,您一定是在骗我,你叫他出来,我倒要看看,谁这么不厚道抢生意。”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刘萍走到钟岳面前,“丘老师,昨天那一组画能不能……” 钟岳举起写好的便条:“外面是不是有人找我?” “不是找您的,是之前在社里兼职的那个插画师。如今正式聘用了您,自然有些交接方面的事情,她来社里谈一谈。” 钟岳点了点头,将昨天的文件夹交给了刘萍。 “那您忙。”刘萍忽然想起钟岳已经把这插画完成了,这效率,一般的美术编辑,估计一个月也就钟岳这点产出吧,看来这次他们杂志社是捡到宝了。 画画可以看得出一个人的阅历和功底,钟岳这继承了不少画师的毕生技法不说,自己本身就在思考和观察上得天独厚,所以要勾勒出这些插画之中的人物性格和神态,可谓是手到擒来,所以效率自然也就快了不少。他看到刘萍尴尬的表情,看来以后自己也得控制自己的速度,每天搞个一篇来画画,也让这些同事们别觉得他们很废物似的。 “那我先去处理一下。” 刘萍对于钟岳可是客客气气的,不仅是钟岳这一手画技卓越,也是对于一个“身残志坚”人士的尊敬,钟岳相信,这杂志社里其他人都是这样的心态,所以才对自己格外尊敬。 “你看看这是昨天丘老师的画稿,我就不评论谁好谁差了。” 丁芬芬狐疑地拿过文件夹,翻了翻里边的这些画稿,合上文件夹,“有点国画功底,想学丰子恺的漫画,不过刘主编,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而且我并不认为这些插画能给杂志带来多少吸睛点。” “芬芬,之前你是杂志社的员工,我不评价你的插画优劣,但是现在你不是了,请你也不要对我们杂志社的美术总编指手画脚。” “美术总编?这才刚来就美术总编了?这种低级的艺术表现手法,难道您就不怕毁了《新读者》吗?” 刘萍生气地说道:“请你离开。” “等一下。”王瑞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听她把话说完。” 第485章 墙头草 “可是,社长,她……” 丁芬芬手里拿着一叠画稿,“虽然之前我丁芬芬也有敷衍交差的时候,但是有一说一,认真起来,我丁芬芬谁都不服。” 王瑞眉头一挑,拿过丁芬芬手上的画稿,翻看了两眼,虽然丁芬芬之前在《新读者》只是兼职插画师,但是能干两年,足以见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只不过昨天看到钟岳那一手之后,忽然就觉得天外有天了。 “如何,王社长?” “嗯……如果你每一期的质量都能有这一次交稿的水准,那我也就不用考虑招人了。” 周围的杂志社同事听着王瑞这话,感觉有些不对头,这什么意思?这话怎么说着说着,有点往丁芬芬这里靠的感觉? “那社长这话,我可不可以理解,还是聘用我的意思?” 王瑞笑着搓了搓手,“听说你还在《文摘》兼职?” “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如果社长聘用我,立马全职。” 刘萍推了推眼镜,“社长,这样……不好吧,这才把丘老师招进来……” “可以聘用你,毕竟你也算是杂志社的元老了,不过嘛,是否聘用你,我说了不算。”王瑞微笑道。 “那谁说了算?刘姐吗?” “不,得美术总编说了算。” 丁芬芬一愣,“你让一个新来的,骑到我头上来?来,让这位丘老师出来走两步,如果不是坐在轮椅上那种七老八十的,我跟你将,我丁芬芬头一个不服!” “那你这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不愿受雇与本社?” “王社长,本来《文摘》那也要办半月刊了,我合计着对《新读者》感情比较深厚,想要在这里专职,你这样是在把我往对手那里逼。” 王瑞轻笑一声,“办杂志的,没有对手不对手之说。既然你觉得不行,那就算了,请吧。” “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没有后悔不后悔的,我们只是想把杂志做得更好,只有这一个点而已。” 丁芬芬拿起画稿,扬长而去。 王瑞看着转身离去的丁芬芬,轻笑一声,“还谈感情,墙头草来回倒!” 钟岳没事做,就拿着书翻看着。说是在看书,其实是在用墨韵滋润皮肤,昨夜钟岳又像是蛇蜕皮一样,将一层枯皱的老皮蜕了,包括面部的皮肤,比起之前没有被烧伤的时候,还是差很多,估计再需要三个月左右,才能完全恢复过来。 经过这次惨痛的教训之后,钟岳再也不会如此莽撞地用肉身进入系统了,当初如果不是徐渭,他也不会这么做。不过经脉在这样一枯一荣的恢复下,更加坚韧了,钟岳感觉,破墨篇哪怕就是全天二十四小时运行着,都是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他的嗓子,还是不能发声。 杂志社是不是就有人出入,除了作者来稿,责编还会外出约稿。当然,钟岳这样负责插画这一块的,不用如此。 …… …… 下午三点左右,赵乐乐搬了一把坐到了钟岳身边。 “丘老师……” 钟岳刚拿起便利贴,赵乐乐就说道:“不用,丘老师您听我说就好。我是负责排版的,这是初版,您看一下对于插画和封面的排满设计,满不满意?” 钟岳翻看了几页,再回到封面,看了眼确实挺不错的,非常有文学气息的,对于其中几幅插画的位置和大小,用便利贴贴了后作出了调整外,还是很满意的。 “不错,挺满意的。” 赵乐乐抿了抿嘴,心说这画是丘山老师您画的,大小排版还这么多要修改的意见,这还说满意,简直口是心非啊,不过钟岳说的那些意见,她回到电脑面前做了修改之后,确实好了很多,忙活到快要下班的时候,赵乐乐拿着修改后的杂志初稿交到钟岳面前,“您看这次如何?如果您通过了,我就拿给主编审核。” 钟岳翻看了一遍,点了点头,还给了赵乐乐。 “您觉得ok了吗?” 钟岳点头。 赵乐乐抱着稿子微笑道:“那我拿去给刘姐。” 钟岳看着开开心心跑去刘萍办公室的赵乐乐,心说平平淡淡地生活,也挺好。 今天钟岳没有画过一笔,然而他对于昨天画的这些画,又多了一些感悟。 赵乐乐很快就出来了,因为快下班了,刘萍并没有直接拍板,可能是做事比较仔细,定稿放在了明天,所以两人是一起出来的。 “今天我们一起出去搓一顿吧,来庆祝《新读者》即将刊印。顺便庆祝丘山老师加入我们杂志社。” “好!主编请客!” 刘萍推了推眼镜,打趣道:“丘总编升任,难道不是丘老师请客么?哈哈。” 周围人都起哄着,“对对对,丘老师请客。” “好了,不闹了。我请客,丘老师这初来乍到,我们应该尽地主之谊才是,都收拾一下,待会儿咱们一起出门。” 钟岳写了一张纸条,示意了一下:“拿到工资,我请你们。” “不用,丘老师。刘姐闹着玩的。” 钟岳看着杂志社内其乐融融的大家庭氛围,自从他从高中毕业后,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一起工作了一天,赵乐乐也和钟岳熟络了,趁着下班,说道:“丘老师,您这样包裹这么严实,难道真的不热吗?待会儿出去,肯定会一头汗的。” 钟岳拿起一张便利贴,“烧伤很严重,怕吓到你们。” 赵乐乐眨着大眼睛,“能给我看看吗?没事,我不害怕。” 钟岳看着赵乐乐诚挚的眼睛,将纱衣领扣高高的拉练下来来,露出了下半张脸,尽管已经恢复了一些,但是还是褶皱得像个老头。 赵乐乐稍稍低头,看清了钟岳整张脸,被烧得这么严重,还能坚强地活下去,如果是她,估计都不敢出来见人了吧。然而从棱角和那眼睛之中,她还是能看得出些许硬朗的帅气。 “丘老师,您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帅。” 钟岳一口老血上涌,差点喷出来。 这句安慰人的话,真是让钟岳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第486章 无耻 周末,钟岳没有像往常一样起得很早,昨晚被那群小姑娘猛灌,结果最后,杂志社的俊男靓女们都被钟岳喝趴下了,对于钟岳来说,要让酒精失效太简单不过了。今天他没有起来,仅仅是在因为在系统内学习画技罢了。 如今,钟岳学画,不再是之前婴儿学步那样,需要看一步学一步,他现在需要有所增进的,是如何表达,更好地表达。 “丰老,您应该知道徐悲鸿先生还有白石翁吧?” “嗯。悲鸿和我年纪相仿,至于白石翁,则是前辈。他们二人,都进近代著名的画师。” 钟岳看着丰子恺平和地目光,说道:“那您觉得,在艺术性方面,您能够做到他们的高度吗?或者说,为什么,您的画,就没有人视为圭臬呢?” “一枚钻石,它珍贵吗?” “嗯。” 丰子恺坐在沙发上,说道:“那对于一对恋人来说,是钻石珍贵,还是它背后代表的意义来得珍贵?” “我在学减法,感觉那样子画画,轻松了许多。” 丰子恺说道:“画画本来就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如果一幅画需要画师耗费一个月甚至一年的时光,对于我来说,这不是件值得轻松和自豪的事情。” 每个画师都有自己对于艺术的理解,也有自己的风格,钟岳知道,在民国时期,这位超人气画师的画作,可谓是完爆当今这些漫画作品,报纸杂志,甚至于香烟、火柴盒上,都是丰老的作品。 然而丰子恺的作品不像徐悲鸿那样技法超然的大作,所以它更像是街头随处可以买到,却又独一无二的秘制酸梅汤,好喝解渴,耐人回味,却没有人会把它当成宴会用饮。 钟岳之前一直在书法创作上思考的问题也是如此,那些传世名帖的诞生,也并非是为了留下什么作品而刻意创作,它们仅仅是在记录着某些瞬间,而正是因为书家在那个瞬间增添了艺术的美感,让它们成为了闪光的明珠,那么绘画同样如此。 对于绘画的美,丰子恺的国漫则是以人性为承载的内容和思考的方向,在国画技法反倒成了次要的地位,所以一加一减,让他的画,成为了另类的风景线。那么,钟岳如今不去考虑自己的画作能价值多少的前提下,则是在追求画作的深度。 砰砰砰! 砰砰! “丘山!” 钟岳从笔法系统退出来的时候,出租房的红漆木门砰砰地敲着。他穿好了衣服,走过去将门开了。包租婆嘀咕道:“睡这么死……喏,有人找你。” 钟岳朝后望了一眼,看到赵乐乐焦急的样子,便把门开得大了点,然后想到自己屋子内的杂乱,瞬间又把门砰得关上了。 “丘……老师?” 钟岳将衣服都丢入了框内,将被子飞快地折起来后,拉开了窗帘推开了窗子,才三步并作两步地将门打开。 “丘老师……” 钟岳手一伸,请赵乐乐进屋再说。 “我是按照您简历上的联系地址找过来的,没想到丘老师您住的这么……朴素。” 钟岳这里也没有多余的杯子,看到前几天超市买来的矿泉水,便拿了一瓶递给赵乐乐。他如今兜里所剩无几了。 “谢谢,哦,我来找您是有急事。您看这个。”赵乐乐从包里翻出一本杂志,递给了钟岳。 钟岳拿过杂志,是《文摘》这个月的期刊,看杂志的簇新程度和封面的光泽度,如果不是赵乐乐有意保护得很好,那么就是刚刚买来的。 “丘老师,这是刚刚出刊的,您看着封面还有里面的插图。” 封面的大图,很明显,和钟岳之前那图很相似,钟岳翻看里面的那些插画,风格和他的也很像,很明显,这是被人抄袭模仿了。 钟岳翻到扉页,一般负责插图的美术编辑都会放在这里。 丁芬芬,果然是她。 钟岳拿来一张纸:“主编知道了吗?” 赵乐乐有些着急地说道:“刚刚我已经和主编说过了,关键您怎么看?” 钟岳快速地写道:“模仿无所谓,我有信心。” “可是构图风格太像了,而且作为杂志封面,很少有人会非常认真地去欣赏,虽然我能明显感受到和丘老师您的封面设计画作想必,这封面画得明显没您的好,可是构图设色太想,就会给人雷同感,严重影响杂志销量的。” 两人正在交谈的时候,楼道内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包租婆穿的布鞋显然发不出这样的响动。 “丘山,周末来麻烦你,这是很抱歉。” 钟岳只能让刘萍坐在床沿上了,这屋子里并没有其他座椅了。刘萍将杂志看了一遍,也有些气愤地说道:“丁芬芬怎么可以这样,居然这么不要脸。” “主编,要么我们过去找她?” “没用的,丘山画的这些画稿,也并没有任何出版记录,所以要构成侵权变得很难了。”刘萍将一个牛皮信封放在钟岳桌子上,“所以,丘老师……在大内容不动稿的前提下,还请您重新绘制吧。我明白,您并没有任何过错,是我们向丁芬芬泄露了您的画稿,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卑鄙!这些是对您的补偿。” 钟岳沉默了片刻,写道:“我想问一下,《新读者》这个月什么时候刊印?” “如果您顺利的话,不推迟交稿,那么大概会在一个星期以后吧,您有什么问题吗?” 钟岳摩挲着纸面,“我会重新绘制,但是这期刊印,我要求在三日内就刊印发行。” “三日?这……会不会太赶了?” 钟岳不准备写下去,就这样坐着等候刘萍的回复。说实话,这样抄袭复制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可耻,钟岳没想到,这个女人报复心会如此强烈。 “对不起,丘老师,我想我得征询一下社长的意见。” 钟岳手一抬,示意轻便。 刘萍在门外窸窸窣窣地通话,钟岳已经将一张写好字的纸条递到了赵乐乐面前。 红漆木门被推开来,刘萍捂着手机,轻声问道:“社长问您想干什么?” 赵乐乐认真地说道:“丘老师说了,如果想杂志大卖的话,就按他说的做。” 第487章 拔牙 “丘老师,您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钟岳指了指写在纸上的信息,在自己耳边比划了一个六,示意赵乐乐打电话。 “哦……” 她按照钟岳写在纸上的号码拨了过去。是一个座机的号码,过了好久,才被人接通。 “喂。” “您好,这里是山丹马场。” 赵乐乐一愣,连忙说道:“哦,您好。我想找一位叫付国强的工人。” “哦,找老付啊,你等一下打过来吧,我现在去帮你叫。这样浪费话费。” “没关系,我等着就好。” “那好,我去帮你喊。” 赵乐乐看着纸上写的内容,联系刚刚山丹马场的位置,可能新画的采风地就是在那里吧,或许这纸上的那个女孩的名字,就是丘老师的女儿?还是说侄女? “喂?” 就在赵乐乐展开女人独特的意淫联想的时候,电话那头有些粗犷的嗓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哦,是付先生吗?” “您好,哪位?” “我是丘山老师的同事,我叫赵乐乐。丘山老师想问问,周日,也就是明天,莎莎有时间吗?他想带着莎莎在市里玩转一圈,然后送她回马场。” “哦,他……这是他写的吗?” “嗯,对。” 电话那头沉默了。 赵乐乐试探地问道:“您好,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什么。只是这周我不打算从马场回来,莎莎可能在寄宿的老师家里过周末,如果丘山真的要带他到市里玩,那么只能……” 赵乐乐立马说道:“没关系,我们会专车接送的。” “专车?那样子太浪费钱了。要不下个月吧?怎么样?” “不用。我们会负责接送的,您只要把地址告诉我们就好。” 付国强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把电话给丘山,我问问他。” 赵乐乐将手机伸到钟岳面前,“付先生想和你说句话。” 钟岳拿过手机,在话筒上轻轻敲打了一下。 “这么快发工资了?” 钟岳敲打了一下。 “好吧,不过也别太浪费,毕竟你在市里一个人生活,以后还要负担房租水电,也是够艰难的。莎莎老师家的地址是……” 钟岳用笔将地址记录下来,然后将电话挂了。 “丘老师,我需要做点什么吗?”刘萍离开之后,将赵乐乐完全委派给钟岳当助理了,毕竟要在三日内刊印,也就意味着钟岳完成画作,赵乐乐负责排版校对,编辑之后,要在星期一上班的时候,就将初稿带回编辑部。 钟岳写道:“莎莎的地址,你去把她接来吧。” “今天?” 钟岳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先走了。” 出租房内就剩下钟岳一个人,包租婆双手环抱,一副面色不善的样子站在钟岳门口,“我答应国强让你搬进来,还收你低价的租金,就是为了图个清净,要是以后都像今天这样吵吵渣渣的,这两个月后,你就搬出去吧。一来还来俩。” 钟岳没说话,他也不能说话,任凭包租婆在门口碎碎念,或许是知道钟岳不会说话,所以包租婆捣鼓了一会儿自觉无趣,也就上楼歇息去了。 钟岳拿起桌上的信封,将里面的这叠钱来回摩挲了一下,心想着,应该够吧…… …… …… “丘山!” 下午,从出租车上下来的莎莎带着一顶可爱的小草帽,被这那最喜爱的粉红色小书包,在看到钟岳那靠在楼下墙边等候的样子,飞也似地跑了过来。 赵乐乐心里一副疑惑的样子,这小朋友车上一口一个姐姐挺有礼貌的啊,怎么一下车,见到丘山老师,就直接直呼其名了? 钟岳看着莎莎扑在自己身前的样子,揉了揉她带着草帽的头,微笑着。 “丘山,你的皮肤变好了呢。” “小朋友,要叫丘老师,或者叔叔,额,叫伯伯也行,反正直呼其名是不礼貌的。” 莎莎眨着大眼睛,“可是……我以前就是这么叫的。” 钟岳笑了笑,拉起莎莎的手,将一张纸条递给赵乐乐。 “您要去那里?” 钟岳点了点头。 “哪儿?是游乐园吗?太棒了。”莎莎忍不住问道。 赵乐乐低头看着莎莎那两颗蛀掉的门牙,心想着确实该看一看牙齿了。 今天是周末,牙医诊所中在有不少人等候着。 莎莎本来活泼地说说笑笑,当被钟岳和赵乐乐架着走进诊所之后,就扭捏地一直问着:“丘山,拔牙疼吗?” “丘山,待会儿让牙医叔叔轻一点好吗?” 当然,钟岳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借来了赵乐乐的手机,似乎在上网,对于,赵乐乐理解为在寻找灵感。她以为钟岳没有手机,也不用电脑,真的是那种没有太接触现代电子产品的老木鱼,结果看到钟岳操作起来如此熟练的样子,才发现自己意识错了。 “付莎莎,哪位?” 钟岳拍了拍莎莎的肩膀,示意让付莎莎过去。 “丘山,我怕。” 钟岳摇了摇头。带着口罩的牙医也是眯缝着眼,拿着医用探针,“别怕,不疼的。” 然而这样的姿态,让原本放松了躺在椅子上的莎莎紧张起来了。 “哟,小姑娘,你这两颗门牙都蛀断了啊,这再不拔掉,牙床都坏死了,这还是乳牙吧。” 感受着探针在自己嘴里不断拨动,似乎还有触碰到牙龈的抽疼,莎莎得空连忙呼唤道:“丘山,我不拔了。我不要拔牙了!” 一张便利贴忽然出现在莎莎眼前。 “拔完带你看电影。” 几个字,顿时让莎莎平静下来,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眼巴巴地看着钟岳,“丘山,你要说话算话啊。” 钟岳点了点头,坐回到了位置上。他还在看一条关于沪上艺术圈的信息。 钟岳书画展即将在会展中心开幕? 什么情况,自己回归的消息都还没透露出去,这是谁做的局?欧阳明做宝搞?要翻天了么? 他在思考,要不要出面阻止一下,不过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毕竟现在忽然跳出来,还是这样一副鬼样子,估计会震惊到整个书画圈吧。 第488章 丘老师生气了 “丘山,不许笑!” 钟岳看着莎莎说话漏风的样子,拔掉了两颗蛀掉的大门牙之后,瞬间有些喜感了。赵乐乐买完了电影票,以及爆米花,朝他们走过来。 “丘山,那个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吗?” 钟岳低头看着莎莎眨巴的大眼睛,摇了摇头。 “也是,你这么难看,谁看得上你啊。”莎莎打完麻药后的嘴还有些难受,准备报一箭之仇,将对牙医的痛恨发泄到了钟岳身上。 “丘老师,票买好了,你们进去吧。”赵乐乐将两张电影票递过来。虽然她也想看电影,但是很明显,丘老师和这个小姑娘关系很好,她这样横插一杠子有些尴尬,就不自作多情地一起看电影了。 钟岳微微一笑,将票推了回去,指了指赵乐乐和莎莎。 “您……您是说让我陪她去吗?” “啊?丘山,你不看啊。” 钟岳点了点头。 指了指手腕,示意一大一小赶紧进去看电影。 “那您……” 钟岳坐在电影院外边的沙发上,闭目养神。赵乐乐以为钟岳是要思考新画的灵感,便答应了。虽然她对动漫电影很不感冒,只能是当成任务一样去完成了。 见到两人进了电影院,钟岳才下楼,走入一家之前找好的网吧之中。 …… …… 欧阳明坐在沙发上,享受着下午茶。 如今欧阳国青调回欧阳国际的子公司,主持与一点漆文化影业的通力合作之后,钟岳不在,欧阳明就是一点漆的董事兼ceo了,小日子自然是过得很滋润,毕竟一点漆是他参与下慢慢发展起来的,再也没有说他是无用的败家子了。 墨业如今的趋势下,一点漆完全占据中高端百分之八十的市场,无疑是行业领头羊的地位,这一点毋庸置疑。 欧阳明喝着咖啡,无聊地用着超极本浏览着新闻。 叮! 一封邮件信息跳了出来。 欧阳明眉头一挑,超极本上是他的个人账户,平时基本是没有邮件的,除了一下垃圾邮件之外,但是很明显,这封邮件不是。 欧阳明点开了邮件,一口咖啡噗地喷了出来,站起来的时候,手里的咖啡一个不稳,洒在了超极本上,瞬间黑屏…… “靠!” 他赶紧到书房的台式机登录自己的个人账户,来不及去管被咖啡浸泡的超极本,嘴里喃喃道:“岳哥,两年了,你终于肯露面了吗?” 他打开还没来得及看完的邮件,靠在椅子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喃喃道:“这是做宝搞,该不会是邮件诈骗吧?” 看着邮件上的内容,欧阳明总觉得这件事情不怎么靠谱啊…… “难道是岳哥在做新产业?看到邮件最后吃薯片的暗语,欧阳明才确实这是钟岳无疑,因为关于吃薯片这个梗,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半小时后,钟岳便收到了欧阳明的回复——“没问题,只是岳哥为什么不直接回来?” 钟岳迟疑了片刻,回复道:“还需要时间,勿念。” 他看了看时间,这才五十多分钟,距离电影结束还有一个小时,便继续浏览着,等到距离电影结束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才起身走出网吧。 “丘老师。” 钟岳微微一笑,将一张便利贴交给赵乐乐。 赵乐乐吃惊地说道:“您是说……” 钟岳点了点头。 “好,我这就去。那你和莎莎,我送你们回去吧?” 钟岳摇了摇头,示意赵乐乐可以离去了。 “那好,我先走了。” 莎莎站在钟岳身边,松了口气,说话漏风地道:“丘山,这位姐姐真没意思,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 钟岳暗道,好像我跟你有似的。他摸了摸莎莎的头,替她将那顶小草帽戴正了,准备带她去宾馆开房。 开两间。 莎莎在某些方面,成熟的像个大人…… …… …… 杂志社周末本来是没人的,然而前前后后,社长、主编、美工以及责编,一个个都赶到了。赵乐乐坐在电脑面前,周围的几人都紧张地盯着。 “小赵,你说的是真的?” “嗯,这是丘老师说的。” 刘萍有些怀疑,“丘老师说,他会把新作以邮件的形式传过来?这……丘老师会用电脑吗?” “应该会吧……”赵乐乐也不太确定地说道。 “那你跟着丘老师转悠了一整天,都干了点什么?” 赵乐乐说道:“额……”她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一天的事情统统说出来,好像,丘老师并没有动笔画画,当然,刘萍、王瑞几人,都不是她喊来杂志社的,而是她正准备来杂志社拿u盘,结果一句话,就把钟岳让她从业邮件拷画的事情给暴露出来了。 叮! 一封新的邮件提示弹出来。 几个还有些怀疑的编辑部同事推了一下赵乐乐。 “快看,真的诶。” 赵乐乐将邮件点开,并没有什么内容,但是有一个添加的附件。当赵乐乐将这个压缩的附件解压之后,点开那张图。 “这么大的图,这像素这么高,一定是用专业相机拍的吧,这老丘,深藏不漏啊。” 当图片放大到整个桌面大小的时候,坐在电脑面前的人都惊呆了。 佛殿之前,抱着少女的父亲,还有跪在一侧的僧人,这惊世之作犹如尘封的酒酿,揭开坛盖,酒香四溢。 “这……这是丘老师今天画的?” “可是,这和童年的主题有什么关系呢?我看不出来啊……” 王瑞站在电脑后边,眉头紧锁地说道:“从这几人的服侍来看,这幅图,画的是民国时候的事情,算是童年的回忆吧,难道这个抱着女孩的男子,是丘老师吗?” 赵乐乐握着鼠标的手微微一颤,心说……难道莎莎就是这个女孩?可是,之前社长说的,明明就是民国的服侍,难道……丘老师和莎莎,是穿越来的? 编辑部的女孩,思维就是有些另类…… “这幅画,简直堪称神作,这放在杂志封面,社长,有些大材小用了啊。” 王瑞眉头紧锁,说道:“看来丘老师认真了。” “您说……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吗,对于丁芬芬的行为,丘老师生气了。赶紧联系印刷厂,刊印发售,我倒要看看,这次,谁的销量更好!” 第489章 旧鱼上新钩 啪! 中年秃顶男子将一份杂志摔在桌子上,双手叉腰,将西装别在手后,来回走动着,“你最好解释一下。之前是你说的,《新读者》请你去当美术编辑你拒绝了,我才给你开这么高的薪水,现在我看,是人家另请高明了,你找不到下家,才‘屈尊’来我们杂志社的吧?” 丁芬芬看着白色封面上的这幅缩图,很明显,当初那尺素巨制,真迹的大小远比这要大几百几十倍。 “这……这怎么可能,为了搭配这个封图,居然……居然连一贯用的绿色边框都换了,真是疯了吗?”丁芬芬喃喃自语道。 这幅封面图由于是黑白的,原本《新读者》一贯用的绿色封面边框,也为了搭配这幅封图,居然换成了白色!整份杂志和这一期的《文摘》有点雷同,除了一个杂志名是红色,一个是原本的黑色。 “我现在不是在问你他们疯没疯,我是在问你,是不是被炒鱿鱼了,然后才到我们杂志社来的?” 丁芬芬眉头一挑,“你是在侮辱我的人格么?” “不,我强烈怀疑你之前说的话。他们明显就没有因为损失你这样一个三流插画师而陷入瘫痪,从这几日的销量来看,至少甘州地区内,这几日这份杂志卖疯了!” “这……这也不能说明,就是因为封面这幅图造成的,可能……可能是他们这一期的内容吸引人呢?” 啪! 中年秃顶男子双手撑在桌上,一副怒气正盛的样子,“丁芬芬女士,请正视你的不如!干了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明白,文学杂志封图的意义在于哪里吗?如果您还要狡辩的话,我不介意试用期一过,你就从这扇大门里,抱着你的东西离开!” 丁芬芬看着桌上这本《新读者》的杂志,她刚出招,都迎来了这么大的一个回击,只是这画…… “这画,是他画的么?画风差别这么大?”丁芬芬有些不相信,她不认为,那个以国画画漫画的画师,回归传统国画后,有这么强的功底。这水准,简直赶得上那些国画大师了! …… …… “真是见了个鬼!丘老师真是我们杂志社的福星啊,我当编辑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半月刊还有增刊的需求的!” 王瑞乐滋滋地捧着各地的数据笑道:“这个月的订阅量同比增加了七个百分点,主要是各大书店以及报亭的销量陡增,原本的刊量根本不够,按照数据增幅线,同期第二刊已经印刷完毕,准备销售了。” 整个杂志社都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王瑞走过去,握了握钟岳的手,“期待您的佳作。” 钟岳轻轻点头,坐在了位置上,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有价值意义的大事件。这幅画,迟早要派上用场,即便他不用,很快在沪上举办的个人书画展上,也会被欧阳明拿出来,钟岳只不过是提前预热一下。 “丘老师,喝茶。” 钟岳微微侧头轻点,这是他表达谢意常用的方式。 赵乐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推了推眼镜,“上周末,我和莎莎看了电影……” 钟岳记起来,似乎还没给赵乐乐结算一下费用!刘萍给的一千加班费用,给莎莎看牙齿花去了三百,加上周末的其他消费又花去了三百,钟岳目前手中剩下的钱也就三百多,不过很快,他就有钱了,所以钟岳将抽屉里信封中的钱都给了赵乐乐。 “哦,您……你误会了,我不是说钱的事情。那些费用,杂志社都报效了。我是听莎莎说,你才二十多岁……所以她才喊你名字的?” 赵乐乐和报社里其他人都一样,在见到钟岳的第一时间,都以为是位德高望重的老画家,因为从钟岳的画里,看不出丝毫稚嫩的画笔,显得非常老道熟练。然而和莎莎聊天的过程中,钟岳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被完全颠覆了。 年轻人。 神秘的来历。 冷静成熟的心智。 这些信息交互起来,对于赵乐乐的冲击是非常剧烈的,以至于让她很费解,钟岳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哦,有什么问题吗?”钟岳将反问写在纸上。 赵乐乐抬起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好像钟岳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自己的年龄,只是他们这些人先入为主地将老头、可怜等一系列词汇代入到他身上的,如今想起来,好像是这样。 “没……那我工作去了。” 钟岳双手交叉,他手上的皮肤很白,很有光泽,已经非常接近正常人的皮肤了。手掌,是皮肤和骨骼最贴近的地方,钟岳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停下对于神人九势的供养,同样身体也得到了神人九势源源不断的反哺。那种阴阳调和的滋润,是任何药物所无法达到的。 所以钟岳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与他刚刚出院那时候比起来,已经好太多了。 杂志社除了专栏作家以及一些约稿之外,会有许多的投稿,这是钟岳最喜欢做的事情,他如今绘画的灵感,也源于此,所以有时候钟岳坐在位置上可以不动笔一天,但是一旦动笔,那可能就是一系列的画作出炉的时候。插画不需要很完整的构思,它就是一个瞬间的镜头感,这一点,区别于传统绘画的章法。 到了接近下班的时候,杂志社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先生,我们杂志社要下班了。” 风尘仆仆赶来的老头眯缝着眼,手里拿着杂志,说道:“我要找这位丘山先生。” “这……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老头挺直了腰,神情严肃地说道:“我要买画。” “买画?这幅吗?” “我想,请让我和丘先生谈一谈,好吗?” 杂志社的文员微笑道:“方便透露一下您的姓名吗?我去问问丘老师。” “鄙人秦海。” “好的,秦先生,您稍等。”文员小李走向编辑部的角落,钟岳已经收拾起画具,准备下班了。 “丘老师,一位叫秦海的先生找您,说是要买画。” 钟岳一愣,心里暗笑,大鱼……上钩了。 第490章 不识此君 茶楼内,秦海坐在沙发上,双手握着拐杖,神情紧张的样子。 如果说在世人眼中,这幅挂在杂志封面上的画定义为好画,那么对于他来说,意义尤为不凡,尤其是当他盯着画看了好久,居然能到夜不能寐的地步时,便决定亲自赶赴甘州来找画的作者了。 由于原稿的尺幅几米长,封面截取的仅仅是绘图部分,所以这幅画究竟描绘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并不为人所知,但是却让秦海魂牵梦绕。 钟岳走进包厢内,还是那副装容,遮掩住了绝大部分的面容。秦海起身,微笑着抬起手来,“丘先生,幸会。” 钟岳伸手握了握。 “秦先生,丘老师嗓子发不了声。”赵乐乐在一旁解释道。 “哦?是生病了吗?” “我想并不是,总之,不能说话就是了,我会向您传达他的意思。” 秦海眉头一挑,“哦?这样么,那好。我过来,是想问一问丘先生,这封面上的作品,是出自丘先生之手么?还是说,这幅画作,在丘先生手上。” 钟岳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 “丘老师问您想要干什么?” “如果在丘先生手上,我想问能不能割爱?” 赵乐乐看了眼短信,说道:“丘老师说不能。” “没商量?” “没有。” 秦海皱着眉头,“那丘老师方便将这幅画背后的故事告诉在下吗?” “不能,丘老师说了,不方便。” 秦海眉头一皱,“丘先生,是这样吗?”他担心这个言语轻浮的小姑娘故意说谎。 钟岳点了点头。 秦海站起来,“好吧,那冒昧了。如果丘先生回心转意了,请联系我。价格上嘛,一切好商量。” 秦海递上一张名片。 钟岳拿过名片,也不看一眼,就塞进了口袋里。 秦海余光瞥了眼,看来机会不太大,便想挽回一下,“不知道能否有幸请丘先生吃个便饭?” 这次钟岳直接打了字,递到了秦海眼前:“有约了,抱歉。” 被接连拒绝了好几次的秦海有些郁闷了,心里估摸着这哑画家有自闭症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然而这幅画,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他能明显看得出,这幅画是不完整的。虽然封面上的截图是满满当当的一整幅,但那只是截取,作为一个资深的文玩爱好者,自然明白,中国画留白的重要性,同样能绘制出如此巨制的大家,也不会愚蠢到将整张画纸涂满,所以这张画必然还有其余的局部没有展露出来。 最关键的是画中佛殿上的佛牌,是“皇安寺”! 而且看画上的内容,是老僧再给女孩治病,之前钟岳的突然来访,到后来的消失,让秦海感觉到了一丝神秘和好奇,所以看到这封面的第一时间,他就准备赶过来了。 “丘先生,你可识得一个叫钟岳的年轻人?” 钟岳脚步一顿,这秦海,还真特么老奸巨猾啊,头没有回过去,摇了摇头,便走出了茶楼的包厢。赵乐乐拿起沙发上的包,也跟了出去。 出了茶楼,钟岳才舒了口气,好险,还好是在走出去的时候秦海才问及身份的,不然如果是坐在一起,以那毒辣的眼神,万一被看出点破绽来,钟岳难保不露馅。 “丘老师,那人是……” 钟岳将名片递给赵乐乐。 “沪上永鑫古玩……这人是搞古董的吗?” 钟岳点了点头。 “他是来找您买画?那他可算是找错人了。”赵乐乐笑道。 钟岳也冲她笑了笑。拿着新买的手机,给欧阳明编辑了短信:“鱼咬钩,计划开始。” “丘老师,我们去吃水煮鱼吧,天气这么热。” 钟岳抬头,微微一笑,跟着赵乐乐走着。吃什么,这个他倒是无所谓。 叮! “那你的个人书画展怎么办?我可是准备拿这幅巨制当成压轴之宝啊。” “别,这幅画作,不能展出。找托,立即飞来甘州。” “丘老师?” 钟岳回过神,将手机塞入口袋里,看着赵乐乐一脸无语的样子,微微一笑。 “我们吃草鱼还是黑鱼?” 钟岳扫了眼菜单,点了个水煮黑鱼,便坐在位置上。 “这位老师真有眼光,小店的水煮黑鱼是拿手好菜,分量足,味道鲜。您二位吃啊,管饱。” 钟岳一语不发,赵乐乐也不搭茬,让向来健谈的老板顿时没有了脾气,只能讪讪一笑,吩咐厨房做盆小份的水煮黑鱼了。 “丘老师,您以前是个大人物,是吧?” 钟岳手指一顿,抬头看着一脸好奇的赵乐乐,摇了摇头。 “您一定是。您这一幅画,顿时让杂志社的销量暴增,还让沪上的古玩收藏人士远道而来,我想,您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钟岳手指敲打着扶手,自从嗓子不能发声之后,有一点很好,那就是不想说话的时候,不必怕尴尬,因为没有会指责一个哑巴。 沸腾的水煮鱼端上了桌。 “来咯,本店招牌,二位慢用。” 油亮的汤底,红色的剁椒配上油泼之后,犹如白玉放光的鱼片,时代的发展,早就让美食的地域特色渐行渐远,如果搁在百年之前,这绝对是川菜独有的特色菜肴。 “二位趁热吃。” 几筷子热辣的鱼片下肚,钟岳身上微微发汗,很有没有这么痛快地吃过了。 …… …… 秦海手里拿着一叠资料,看着一些零碎的信息。 “真的是不能说话,皮肤大面积灼伤,上面写的原因是马场失火,看来此人之前在马场工作的,这么看来,倒不像是钟老弟啊……” 秦海躺在沙发上,喃喃自语道:“听说那个女孩活过来了,绝症治好了,难不成,这幅画里真的藏着包治百病的良方么?那么,这个姓丘的,挪来用作封面,又是什么意思呢?实在寻找真正的买主?还是说单纯的就是在这个杂志社混口饭吃?想不透啊……还得再观望观望。” 钟岳如果在此,估计会笑死。自己算是彻彻底底地坑了老秦一把。只不过他想要集齐那灵飞经,必须要钓上老秦这条大鱼才有机会,不然的话……没有半点可能。 第491章 水到渠成 “您好,请问丘山先生在贵社就职吗?我们是甘州画协的,过来拜访丘山先生。” “请丘老师出来一下可以吗?我们是代表西北国画社请丘老师过去讲课的。” “您好,能透露一下,这期杂志封面是否是丘老师制笔所绘的吗?” 赵乐乐原本以为秦海的离去,这事情算是过去了,然而因为这封面的风波,才刚刚开始。一大早,就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准备来找钟岳。不过他们今天算是扑了个空,因为钟岳今天开始休假了。 这一期刊大卖,下一期要在半个月之后,所以对于钟岳来说,还有充足时间,他现在要做的,是把秦海这条大鱼给钓上来。 要将秦海手中的灵飞经残本搞到手,那么首先,得让秦海意识到,这位神秘的丘山,是有兴趣,用这封面上的画作来换取灵飞经残本的。 如今从封面上看不出是白绢本,如果这幅几米长的巨制真品放在秦海面前,年带上必然是经不起推敲的,无论从白绢的年代还是墨迹的成色上,那么对于古玩收藏来说,即便画工再如何,都难有高价,然而秦海如此着急地赶过来,真是因为这画里藏着的秘密,让他魂牵梦绕。 这也是钟岳钓鱼的鱼饵,不然他也就不这么大费周章地搞这么多名堂了。 钟岳继续和欧阳明保持着短信联系。 “岳哥,我带着人到甘州了,哪里碰头?” “你怎么过来了?你不要露头啊。” 欧阳明看到信息,有些不解,“为什么?” “秦海生性多疑,你和我关系近,他本来已经怀疑我就是钟岳的身份了,如果你的出现,他更加会认为这是个圈套。” “那我怎么办?” “回沪上,主持我的个人书画展,最好能露个脸。” 欧阳明说道:“好。其余人就在白金宾馆,联系方式我都发你手机上了。咱们……要不出来吃个饭见一面,都两年不见面了。” “等回沪上吧。” “……”欧阳明看着短信上的内容,要不是已经确认了钟岳的身份,都怀疑这特么就是个短信诈骗犯,“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钟岳放下手机后,便准备灵飞经残本的仿制。 他是看过完整的灵飞经全本的,如今全本一分为三。其一,在他手中,也就是从王三斤手上得来的那份,其二在老美的大都博物馆,剩下的那份,王三斤的消息里,就在秦海手上,是与不是,钟岳想借此机会,诈上一诈。 要从一个老奸巨猾的人口中套得真话,无疑让他主动站出来,来得更加有胜算。 首先就是要挑选用纸,这一点,钟岳倒是方便,在商城可以挑选到年代感十足的设色纸,用以代替古代纸本那种天然的泛黄。如今,钟岳的书法境界,早已经登峰造极,神人九势的入骨之后,他写每一笔每一画,都能够有自己需要的笔意。非但是结字上能做到合乎阴阳,就连单笔之中,都有章法笔法可寻。 这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用掠笔穿插入合适的笔划内的书法小白了……至于用墨上,灵飞经纸本的墨色时传至今,墨色已经淡化,用松烟墨来调出相近的墨色来,也不是一个难点。难是难在要将字形和神韵完全模仿出来,对于钟岳来说,这是非常考验实力的。 连书圣王羲之都无法临摹出一模一样的两幅作品,钟岳自然不可能说确保以假乱真,但是骗过秦海以外的人,还是有这个信心的。 如今首尾的两截灵飞经文本已经知道了内容,缺就缺在中间这一段,如果不是临摹过灵飞经全本的排序,钟岳也不可能敢尝试临摹这天下第一的小楷作品,但是如今,钟岳蹲锋境之巅的实力,可以说对于笔墨的控制到了一种出神入化的境界。 法书立身,是该追本溯源了。 钟岳端坐笔法系统之内,太极龙图早在两年前回归时就已经被消耗殆尽,如今的笔法系统内,又恢复到了神人九势最初那九势的演化。 当初模仿去逼近真相,如今,按照自然科学的方式,是时候,将特殊转化为普通,证明真理的正确性了。 纸本铺陈,钟岳拿起笔,酝酿了良久。他并不是从断篇开始临写,而是从头开始书写。 …… 琼宫五帝内思上法 常以正月二月甲乙之日,平旦,沐浴斋戒,入室东向,叩齿九通,平坐,思东方东极玉真青帝君,讳云拘,字上伯,衣服如法,乘青云飞舆,从青要玉女十二人,下降斋室之内,手执通灵青精玉符,授与兆身,兆便服符一枚,微祝曰:“青上帝君,厥讳云拘,锦帔青裙,游回虚无,上晏常阳,洛景九隅,下降我室,授我玉符,通灵致真,五帝齐躯,三灵翼景,太玄扶舆,乘龙驾云,何虑何忧,逍遥太极,与天同休。”毕,咽气九咽,止。 …… ……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临摹了,但是钟岳都将每一遍当成是第一遍,用笔尖的灵动,去演绎灵飞经的神韵。小楷很吃笔,就是要在飞快的波折之中,将笔法的神韵在毫厘之间展现出来,一波五折之神韵,钟岳如今展现得非常轻松。 笔法系统内墨韵飞舞,完全在钟岳的情绪掌控之下,变得风起云涌,墨韵翻飞。 一旁文征明、金农等人,看着钟岳这种状态,也是神情肃然。 “不器笔法大成矣!” “此等气韵,在我等之上,不器书道总算是更上一层楼了!” 两年了,钟岳这两年,是真正的搁笔不书,这一次,钟岳重回巅峰。 钟岳抬头仰天。 “见得天地。笔法不易,世道无常,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钟岳搁笔,灵飞经墨韵大放,将钟岳整个身体都包裹起来,刹那间,已经干涸枯竭,完全靠着神人九势反哺才能滋养经脉的丹田再一次充盈起来。 钟岳皮肤红润,不仅恢复到了之前的肤质,反而更有弹性。 一切,水到渠成。 第492章 接 “秦爷,那个杂志社的丘山,最近找上门的人可不少啊。” “嗯,有什么动向?” 穿着夹克的中年男子点了一根烟,说道:“听说,那老东西确实有要把画出手的意思,联系了好几个买家,其中有一个是我的线人。” 秦海搓着手,“看来是我没有上道,没按甘州的规矩来办啊……”秦海喝了口茶,优哉游哉地说道。 中年男子弹了弹烟灰,露出黄板牙,呵呵地笑道:“秦爷您是南方人,每个地儿自然有每个地儿的规矩,像这样的老头儿,自然也是小心谨慎的人,您这么冒昧,自然会吃闭门羹。” “是秦某人唐突了。” 中年男子搓了搓手,笑道:“三天后的以画会友,我带秦爷过去就是。” “那就谢过了。” “客气客气。” …… …… 午后的一场雷雨,将压抑了许久的阴云释放开来。 滂沱的雨滴,滋润着道旁的行道树。叶县小学的门口,接送的车辆,两轮的,三轮的,四轮的,都像是赶集一样,在这里汇聚着。 若是平日天晴,熟识的几个家长还会凑一起谈论孩子的学业,老师的优劣,但是这么大的雨,也就各自在车里刷手机。 最后一节是班队课,班主任在喋喋不休地讲述着如何培养班级荣誉感,批评一些平日里的调皮蛋,然而雷雨声太大,连她自己,都听不太清楚自己在讲些什么。 刚从师范毕业来带小学低年级的她,这才几天,嗓子就受不了了。面对那些眼神中充满质疑的家长以及班级中那些调皮鬼,她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她的眼睛扫向窗外,那些等候着的家长,仿佛像是校领导一般,鹰隼般的眼睛盯得她很难受。忽然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白皙的皮肤,像是大学时光里,那阳光帅气的学长,长得好帅。 年轻的班主任时不时地朝窗外瞟着,应该不是班里熊孩子的家长,可能是某个人的哥哥吧,她这样认为。整天面对油腻的同事,严厉的领导以及一群质疑她教学能力的家长,看看这么养眼的帅哥,她觉得并没有什么不礼貌的地方。 叮铃铃! 下课铃声一响,本来要拖几分钟以表“敬业”的年轻班主任看到还在下着的雨,也就不准备拖堂了,直接宣布了下课。坐在教室早已经伺机而动的熊孩子们纷纷抄家伙准备放学。 钟岳站在教室外,看着一个个熊孩子飞也似地除了教室。莎莎坐在位置上,一点也不着急地写着作业。之前听说付国强说,莎莎是寄宿在班主任家中,可是这位班主任……看着也太年轻了一些吧。 年轻的班主任应付着家长们各式各样的问题,显然,别看年轻,处理起家长的问题来,游刃有余。 “老师您好。” “您好。您是……”班主任抬头,看见钟岳这张帅气的脸庞,下意识地将视线挪到了一边,脸有些红晕,她没想到,钟岳会主动上来搭讪。 “哦,我是付莎莎的哥哥,我想问一下,莎莎一直寄宿在您家里吗?” 年轻班主任一愣,“哦,不好意思。莎莎是寄宿在夏老师家里,我是新来的代班主任。付莎莎同学。” 在座位上整理作业的付莎莎看着钟岳,一副疑惑的样子,似乎并不认识这位大哥哥。 “我叫丘山。老师,莎莎在学校里乖吗?” “丘山!”莎莎惊呼了一声,看着钟岳的模样,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怎么可能是丘山呢?丘山是不会说话的!” 原本对于钟岳还有好感的年轻班主任后退一步,看着钟岳警惕地问道:“对不起,你到底是谁,来干什么?” 钟岳知道突然的变化,让莎莎肯定难以接受,便笑道:“上周末刚带你拔完牙,怎么,和赵乐乐看电影,这么一会儿,都把我的老底都透露给她了?” 付莎莎睁大眼睛,“丘山!真是你!” 年轻班主任一副疑惑地样子,看着付莎莎跑过去保住钟岳的样子,也糊涂了,她还以为是进来了一个可疑人贩子呢。 “莎莎同学,他真是你的家长吗?” “嗯,他是丘山。” 班主任松了口气,她差点都要喊保安了。 “老师,我带莎莎回去了,今晚就不住那位夏老师家里了,您帮我联系一下。” “哦,好。对了,您留一个电话吧,也好联系一下。” 钟岳虽然现在能讲话了,但随身带着便利贴和笔的习惯依旧好在,将自己的姓名电话写在便利贴上,交给了班主任,“那就麻烦老师了。” “不客气。莎莎同学学习认真,在学校表现很不错。” 钟岳摸了摸莎莎的头,“真的么?” “那是……”蛀了的门牙拔了后,莎莎发音还是漏风的,“丘山,你等一下,我去整书包。” “嗯,去吧。” “莎莎的哥哥,您有时间和莎莎父母亲说一声。” “嗯?” “有时间多陪陪孩子。” 钟岳点头道:“莎莎只有父亲了,在马场工作,还要负担家里的开销,所以……” “丘山,走啦!” 钟岳笑了笑,“我并不是她的亲哥,所以……” “好,能理解。这不是我一句两句话能够改变的。” “但您会是一个好老师的。” “谢谢,丘先生。” “我姓钟。” 年轻班主任将头发一绾,“哦,对不起,钟先生。” “那我先带莎莎走了。” 暴雨骤止,钟岳帮莎莎拿着书包,就像是两个老友一般,在空气清新的校园里走着。 “丘山,你怎么长这么好看了?” “你嫉妒了?” “才不是呢。” “今天想吃什么?我请客,待会儿国强叔也会过来。” “爹也来?”莎莎兴奋地跳起来。 钟岳摸了摸莎莎的头,说道:“以后,他会经常陪你,让你快乐地成长起来的。” 虽然钟岳没有资格去改变其他人的生活轨迹,但是面对拯救了他的父女俩,钟岳有资格去回报他们更好的东西。 手机忽然发来一条短信。 钟岳一边和莎莎聊天,一边将短信打开。 “钟先生,我叫林慧珠。” 钟岳愣了很久,“林慧珠?谁啊……” “林老师就是我们班主任啊。” “哦……”钟岳还以为这么快自己手机号就暴露了。 第493章 道别 永远都是红色的招牌,肯打鸡老爷爷那白胡子,自从入驻华夏以来,就成为了洋快餐的领头羊。比起火爆的肯打鸡,金拱门在华的境遇就显得相对凄惨了一些。 随着年龄的增长,钟岳对于小时候一年难吃一次的肯打鸡没有了兴趣,但是就像是他的童年,莎莎一样人热衷于这里。进店之后,小脑袋就一直来回转悠着。 “丘山,我要吃草莓圣代。” “嗯。” “我还要那个儿童套餐,小倩有个玩具,我也想要。” “没问题,要不你先点吧,国强叔可能要晚一点。” 莎莎摇头道:“没关系的,等爹来好了,去年爹从这里带来一对鸡翅给我过年吃,自己都不舍得吃一个,后来我和小叔家的堂弟分了吃,这次,丘山,一定要让给爹点一份,好嘛?那个,我不吃圣代了。” 钟岳摸了摸莎莎的头。 “丘山,你在杂志社工作顺利吗?” “嗯,还行。” 莎莎说道:“我也很想去杂志社工作。” 钟岳和莎莎就这么干坐着,也就是这样的地方,可以容许客人这样闲坐着了。 “你为什么想去杂志社工作?” “因为这样,我写的日记,就能让妈妈看到了。” 钟岳盯着小丫头天真无邪的脸。 电话响了。 “喂?” “丘山,恭喜啊,你能康复说话了。” “国强叔,你到哪儿了?” “我在马场走不开,晚上要值班。你和莎莎一起吃吧,开销也别太大,你将来有家庭了,就明白赚钱不易了。” 钟岳皱眉,说道:“可是我还有些事情要和您说。” “有什么得我回家时候咱们再说吧。” 钟岳短叹道:“那好吧。” 他挂了电话,看了眼眨巴着眼睛的莎莎,说道:“你爸说他在马场值夜班,不来了。那咱们吃吧。” 莎莎抿了抿嘴,“丘山,咱们买了,到马场和我爹一起吃好不好?” “好啊。我去点餐,你坐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过去?” 莎莎拿着作业本,说道:“你快点去吧,我把一点点昨夜写完,不然待会儿他又要说我了。” “好。”钟岳起身,准备去点餐。 “喂。” “钟总。” “今夜交易取消。” “什么?这……人都约好了,怎么就突然说取消就取消了?” 钟岳看着菜单,说道:“改天吧。” “哦……好吧,您做主,只不过目标可能失去耐心。” “得之吾幸,失之……那便失了吧。” 电话那头听到忙音,轻笑道:“钟总没想到还是个佛系骚年啊。” …… …… 钟岳拎着买了一大袋的洋快餐,路上还给付国强买了一瓶南洋跌打酒,便打车准备去丹山马场了。这一趟车打过去,可能都要比这餐饭价钱大了,可是看到莎莎那护着肯打鸡,还不允许钟岳偷吃的可爱样子,一切都值了。 “把那冰淇淋先吃了吧,不然都要化完了。” 莎莎还是摇了摇头,“我就爱吃化了的冰淇淋。” “小伙子,现在这个点去丹山马场,那地方可没住宿啊。” “没关系。” 司机也是甘州本地人了,一边开着车,一边还聊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将钟岳这个外地口音,带着小孩的样子,当成了刚过来的游客。 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晚上七点了,才到了丹山马场。 “收您二百三。” 莎莎脸色一变,“这么贵啊。” “小姑娘,这都高架上跑将近半小时了,我就说你们这么晚来丹山马场不划算啊,肯定是明天赶早乘公交车划算的。” 钟岳笑着说道:“好了,师傅辛苦您了。”他拉着莎莎下了车。 “丘山,你也不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这么远。”钟岳其实是知道,只不过不想扫了小丫头的兴致罢了。 “喂,国强叔,我和莎莎在马场门口呢,您过来开个门。” “什么?你们在门口?你们来门口干什么?” “跟您吃个饭啊。” “胡闹!” 钟岳笑道:“我们来都来了,您不会不让进来吧?” “等着。” 过了十来分钟,钟岳看到匆匆跑来的付国强,招了招手。 老付拎着一个充了电的手灯,抬起来朝钟岳脸上一照,“嘿,神了呵,这烧伤都好了?你可真是火神他儿子。” 钟岳笑道:“是啊,我可不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仙么。” 莎莎很开心地说道:“还是温的呢,爹,这次你可别再说不爱吃了。我好不容易求丘山带我来的。” “傻孩子。”付国强有些动容地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将灯交给钟岳,一把将莎莎包起来,“在学校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啊?” “听的。爹啊,我们这学期换班主任了,夏老师现在不是班主任了,换了一个年轻的班主任。” “那她比夏老师教得怎么样?” “我觉得林老师也好,可是不少同学家长觉得林老师不好,嫌她太年轻……” 草场之上,父女俩聊得很热闹,钟岳提着灯,也是有说有笑地跟在付国强身边,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地闲庭散步了。 即便这一餐有些冷了的炸鸡吃在嘴里并不是那么美味,但是看着有说有笑的父女俩,钟岳还是能够感受到美与爱。 “国强叔,这里是五万块钱。” “丘山,你……” “收下吧,救命之恩,这点算什么呢?” 付国强看着一沓沓钱,惊讶得咋舌,“不是,我是说,你哪里来这么多钱?不会是跟同事借的吧?我都说了,只要你能活下来,这医药费不用你还,我当初救人的时候,就没想着这钱还能回来。” “你没想,不代表我就不用还。国强叔,收下就是了。还有这药酒,带会让我帮你涂一涂,你身上那些劳损的关节,用它很灵的。”药酒灵不灵钟岳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墨韵也许会有点帮助,当然,他也只能稍作尝试 莎莎吃着圣代,坐在一旁继续嘻嘻哈哈着。 “国强叔,换个工作吧。我替你在县里这个轻松点的工作,这样你也能照顾莎莎了。” 吃着草莓圣代,贴心的店员给了一袋冰块,所以还是冰凉的,然而莎莎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 “丘山,你是不是要走了?” 第494章 向日葵的约定 屋子里气氛变得沉默起来,钟岳看着莎莎那红润的眼眶,说道:“我要离开甘州了,有更重要的人等着我回去。” “那我就不重要了吗?”作为莎莎这些日子最好最忠实的玩伴,不能说话的丘山成了她完全的倾诉对象,然而如今,这个最忠实的倾诉对象能说话了,却像是在做做着临行前最后的叮嘱,让经历过这样场景的莎莎异常敏感地感觉到他即将离去了。 “莎莎,好了。爸爸跟你开玩笑,说丘山是火神儿子,你还真的以为他是啦?人家肯定有自己的生活,丘山,那预祝你一帆风顺了。” 莎莎扔下了圣代,咽呜地跑了出去。 “诶,这孩子。” 钟岳放下可乐,说道:“国强叔,您先坐会儿,我等等给您推拿一下,先把莎莎给追回来。” “不用。我这老毛病了,治不好。” 钟岳说道:“放心,这药酒很灵的。” 他追了出去,甘州戈壁,尤其是像空旷的地方,到了夜里,冷得简直不像是夏日的夜晚,钟岳看到在石板上咽呜哭泣的莎莎,走了过去。 “再哭就成花猫啦。” “你都不要跟我玩了,泥奏凯!” 钟岳拍了拍莎莎的背,说道:“我走了,还有你爸爸,你的同学老师,这些人都会陪着你,当然,有些人也会随着时间离你远去,又会有新的人出现在你的生活中,再说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搞得生离死别似的?” 莎莎停止了哭泣,转过头,抽噎着问道:“那……那你是说……还会回来的,是吗?” “当然了。你不是快放暑假了吗?等你放了暑假,我带你去沪上玩,还有徽州,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玩。” “真的么?沪上,老师说有个明珠电视塔,我要去那里。” “没问题。” “那我们约定好了,丘山,你不能骗我!” 钟岳看着莎莎那抹着眼泪的样子,说道:“好了,我肯定不骗你,回去吧,待会儿着凉了。” “还不是你。以前妈妈走的时候也是这样,一晚上叮嘱,结果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了,再也没回来过。” 钟岳蹲下来,说道:“跑这么远,我背你回去吧。” 之前的时间了,当丘山成为了她的依赖,莎莎每次走累了都要丘山背,然而这一次,莎莎摇了摇头,说道:“丘山,那我在哪里能等到你啊?” “向日葵。还记得你捡到我的那片向日葵田野吗?只要你在那里等着我,我就会过来。” “好。” 钟岳眉头一挑,笑道:“要不要拉钩啊?” “哼,小孩子才拉钩呢。” …… …… “丘山,真不用。” “没关系,国强叔。你就坐好就是了。” 钟岳知道付国强的膝盖以及右肩有很严重的劳损,而且为了省钱,从来都是不去医院看的,以前咬咬牙,敷敷热毛巾,后来严重了,实在受不了了,都是靠贴膏药和吃止痛片度日的。 “这药酒是舒筋活络的,对你这肩伤和膝盖有缓解作用。”药酒倒是其次,钟岳想尝试一下,能用来熟络自己筋骨的墨韵,对于其他人是否有帮助,若是有,那今后帮助黄幼薇治疗,也是一种方案是,从欧阳明那里了解到,如今在钟岳提供的药方,以及张鹤平的诊治下,黄幼薇的病情有了一定的控制,但是说到根治还有一定的距离,所以钟岳更想着找到一种更加合适的治疗方案,他这两年来,拿自己身体尝试着熟络筋骨,也算是久病成良医了。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试试吧,你就别动手了,这药酒味道重,待会儿洗手都麻烦。” 钟岳已经倒在了自己手上,笑道:“您这肩上怎么擦?还是我来吧。” 他在手上搓了搓,慢慢地在付国强的右肩后侧来回揉搓。 “嘶” “疼?” 付国强笑道:“不是,是舒服。这肩膀啊,年轻时候扛草料落下的病根子,你这药酒揉搓着,这股子热劲,确实有活络筋骨的功效。” 钟岳笑了笑,用墨韵慢慢浸入掌心,渗透到了付国强的皮肤上,有药酒这股灼烧的热感,钟岳就不怕自己的墨韵在付国强经络之中流动时候被察觉到了。 这样久病劳损,钟岳感觉到这肩头的经络都是淤塞萎缩了,当然比他之前的要好上太多,但是钟岳也不敢太过贸然得用太多的墨韵,只敢用头发丝般细微的墨韵,慢慢地帮着舒络。 如今已经法书立身,钟岳完全可以做到举重若轻、举轻若重,这样一个轻微的墨韵,钟岳可以变换着承载神人九势,在付国强的经络内不断变化。 “您动一动。” 付国强在钟岳推拿按摩下,舒服地直抽冷气,“啊?好了吗?”他抬起肩膀动了动。 “诶,这药酒还真是有作用,这……真是神了,刚刚还觉得这肩膀有些刺啦啦的微疼,现在整个肩膀都轻松了,丘山,这药酒真神奇!” 钟岳额头都是汗,如果没有法书立身,他根本不敢想象,墨韵还能这么操控。 钟岳洗了洗手,将药酒洗去,说道:“国强叔,这药酒你收起来,以后我回来再帮你推拿,你平时也可以擦一擦。” “好,丘山。从你在医院屡屡展露奇迹,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这药酒我就收下了,这钱啊,你还是拿回去吧,办大事去。” “您收下吧。钱我真的不缺,您要是真的要谢我,就多陪陪莎莎吧,她已经缺了母爱,您这要将她寄宿在老师家,父爱都少了,更加不利于她的成长。” 付国强叹气道:“好吧。我听你的。” 钟岳笑了笑,说道:“那好,我就去休息了,明天早上我会送莎莎回县里上学。” “那行,你就去歇息吧。” …… …… “取消了?” “是的,取消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秦海皱眉,等到这么晚,居然取消了,“是不是我们准备去,被发现了?” “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这个问题。秦爷,要不再观望观望?” “嗯……那就再观望观望。” 第495章 突如其来 将莎莎送上学后,钟岳才回到了灵飞经残篇的正事上来,等他赶回市里的杂志社的时候,正好碰上等候在外边的秦海。还好钟岳机智,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脸上特地带了口罩,还用墨韵做了特殊的改变,让自己的上半脸变得有些褶皱扭曲,当然这些都是可恢复的,他这样做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丘先生。丘先生?” 钟岳看着秦海身边的中年男子,是甘州古玩界有点小名气的宝爷,便站住了脚,等着这两个不速之客开腔。 “秦某之前冒昧打扰,还请丘先生见谅。” 钟岳不知道秦海这又是唱得哪一出,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宝爷说道:“丘先生,您是文化人,那咱们也就不绕弯子了。秦先生特地飞来甘州并无恶意,听说您有意出让那幅神秘的画作,秦先生的意思,则是想参与这幅画作的竞拍,您看……” 钟岳用手机打了几个字,示意给他们:“我并不上拍卖行。” “明白,明白。秦先生的意思,就是想参加您组织的画友会。” “画友会需要自带藏品。” 秦海拄着杖,“规矩我都明白了,还请丘先生应允。” 钟岳看到秦海乐此不疲的样子,也就不能怪他设局了,当然钟岳不会强迫秦海交易藏品,他点了点头,便走进了杂志社。 “这算是……答应了?” 中年男子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说道:“这丘山是混哪的?这么野,之前怎么在甘州地面上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嘞?” 秦海手里握着之前那本杂志,看着封面上的图画,心里暗想着,这里会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看到钟岳正式回来了,杂志社的编辑部内,不少人都围聚过来。 “丘老师,您这几天都上哪里去了?主编都着急了。” “丘老师,这是下期的主题,刊选还没定下来,但是封面创作您可以安排起来了。” “丘老师,主编让您过去一趟。” 由于知道钟岳不会说话,钟岳一路沉默以对,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钟岳目前还不能辞职,这样做容易打草惊蛇。他必须保持着上班工作的状态,今天从秦海和那个甘州古玩界的宝爷过来堵他的那样子,也看得出来,如果等不到钟岳,估计要开始起疑了,要做一个演员,那么就要做得敬业一些,所以钟岳还是选择过来工作了。 经过昨日给付国强调理的成效来看,这墨韵疏通经络是有奇效的,早上付国强起来的时候,便兴奋地和钟岳说过,以前每天早上卧床起来,自己的手连抬起来都是一种奢望,而今天早上,他都感觉自己这手都不像是原来那积劳成疾的手臂了。 当然,虽然是缓解了不少,但是也没有到药到病除,一步到位的状态,所以钟岳暂时对自己这手墨韵舒络有了一定的了解,关键时候,或许还能有些特殊的帮助。 “丘……丘山。” 钟岳抬起头,看见赵乐乐扭捏地站在他面前,便这样盯了她几秒。 “哦,那个……这份资料以及上期的读者反映,我整理了一下,是关于插画以及封面反馈的,您可以看一下。那个,我先走了。” 钟岳点了点头,接过了资料。 欧阳明忽然发来了短信,询问钟岳到底在甘州还要度假到多久,两年了,这杳无音讯,欧阳明也是服了钟岳,居然能够憋这么久,不过他也知道,钟岳一定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钟岳是回来了,可是有些人,永远回不来了,这一点,还是让欧阳明心里有点逼数的。 “快了。” 钟岳将手机放在一边,聊胜于无地看起了赵乐乐拿过来的资料。 电影票? “上次让你等在外边,一直没机会和你看场电影,这周末,不知道行不行?” 钟岳看着电影票上的字,是一部首映的大片,便有些无语,他这样“毁容”的人,都这么有魅力?不会吧,不过他也不会去刻意说明什么,而是将电影票放在一边,准备中午吃饭的时候,顺道托辞掉。 这些读者反馈,有些反倒是写得很感人。有的是被这期文章所感动,有些则是对于钟岳这幅封图以及里边的某些插画感到好奇,好奇这里面蕴藏了一个怎样的故事。纷纷表示,画下这幅画的人,是个有故事的画师。 钟岳对此也是一笑而过,对于“死”过好几回的他来说,确实,他的故事,绝对称得上精彩,然而作为故事的记录者,钟岳在书画道路上还需要怀着一颗敬畏之心,砥砺前行。 “嗯?这是……” 钟岳看着精美的信封,上面的图印则是让钟岳有些略略吃惊,居然是国展美术中心的来函!不过如今钟岳对于参加这样的比赛或者组织倒是没什么兴致,等回去之后,加紧将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给组织起来才是正经的。 他拆开了信封,大致看了一下,无非就是想要吸纳钟岳成为其会员的意思,如果有意让钟岳赴京洽谈,对于这样的信函,钟岳的处理方式和垃圾短信无二,那就是搁在一旁。 “嗯?” 钟岳忽然精神一震。 他没想到,居然就这么干坐着,到来了一个很久不触发的任务。 “系统提示,宿主可触发剧情任务,是否领取?” 钟岳在领取的大大小小任务之中,剧情任务是最难获得的,不仅每次奖励丰厚,关键是触发的机会是不确定的,所以系统一有提示,钟岳便领取了来之不易的任务,毕竟主线任务还压制在组建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上。 “领取。” 他扫了眼周围,趴到了桌子上,准备短时间内进入系统查阅一下,到底是什么剧情任务。 “盛世敦煌:佛绘三千,临碑五百。奖励:张大千画法系统、怀素狂草笔法系统。” 寥寥几十字,确然钟岳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南张北齐, 颠张狂素。 若是此次剧情任务顺利,四人,钟岳得其三! 第496章 动身敦煌 “钟总,这次交易,您真的不主持一下么?” “按照原计划的来就好,反正本来我就不会露面,记住,秦海如果没有提出异议,交易就按照计划继续。” “好,那您是要回沪上吗?” 钟岳摇了摇头,说道:“我得外出采风。” “采风?您是要……” 钟岳准备着行李,还备足了压缩饼干、罐头一类的应急食品,说道:“去趟莫高窟。” “去敦煌?这上高速还要五六个小时呢,要不要我和欧阳先生联系一下?” 钟岳将那个旅行包背在身上,说道:“不必了,时间紧张,我直接搭乘了甘州这里的旅游大巴,直接上高速去那里,等采风结束,如果你们这里也顺利的话,可能我就直接从敦煌机场直飞回沪上了。” “那好,就不多过问了。” 钟岳笑了笑,说道:“秦海为人谨慎,这一次没想着能成功,所以别太做作,免得鱼脱钩了。” “明白。一下能钓上来的鱼,肯定不是大鱼,大鱼都是迂回拉杆才钓得上来。” …… …… 甘州距离敦煌有六百公里,但是走高速差不多五个多小时也就足够了,钟岳自然不会想着打车过去,自然是搭乘这样的旅游巴士过去才最方便。 钟岳虽然不是过去旅游的,但对于莫高窟还不熟悉,请导游带路来得方便一些。 这次剧情任务的时限放得很长,有足足三个月,毕竟绘制佛像三千座,临摹碑刻五百块,这不是闹着玩的,虽然对于佛像的大小没有具体要求,但是仍然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好在钟岳袭承张僧繇的画技,对于佛像的绘制也算是略有所成。 “大家早上好,我是这次的带团导游,大家可以叫我小春。”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能说会道地带着一个小喇叭,在车上不停地带动着气氛。 “啊!” 钟岳带着鸭舌帽,抬头看着掩着嘴惊呼的女子,也是巧他妈给巧开门,巧到家了,居然能在这里碰到熟人。 “咏芝,怎么了?” 谭咏芝穿着衬衫短裙,身边的两个上了年纪的,应该就是爹妈了。 “您好,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导游从过道上走下来,询问情况。 “没,没什么。爸妈,你们做这里吧。”谭咏芝指着过道一侧的空座,而她则是坐在了钟岳的身边。 “真巧啊。” 正在喝茶的妇人听到钟岳的问候,耳朵很灵地凑过来,“咏芝,你们认识啊?” “哦,是啊。” 钟岳这时候也不好意思不说话了,便道:“阿姨您好。” “诶,您好。” 谭咏芝顶了下钟岳的手肘,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么久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咏芝啊,你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呢?” 谭咏芝笑了笑,“妈,这是我大学同学,我俩在聊以前的事情呢。” “哦,这样啊。那你们好好聊聊,这位同学,你是哪里人?” “阿姨,我是徽州人。” “南方人啊,长得真清秀,对了,你……” 钟岳和谭母两人身子朝前探着,隔着谭咏芝聊了起来,搞得谭咏芝一脸无语,连忙打岔道:“妈,您找找我充电器哪儿去了。” “你这孩子,充电器自己放哪儿了不知道啊。” 在座位里边的谭父则是很懂女儿的意思,拉着谭母的手臂,一边咳嗽一边挤眉弄眼。 钟岳说道:“没搞鬼,就是处理了些私事。” “是不是……那个疯子……” 钟岳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一切都过去了。” 谭咏芝看着钟岳望向窗外,不想谈及的样子,也就不深问下去了,而是说道:“你消失之后,书坛发生了很多变化,还有人想要取代你。” “他们不会得逞的。” “她好吗?” 钟岳问道:“谁?” “就是那个你要找的她。你消失了,她带着你的作品回到了书道馆,很坚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钟岳深吸一口气,说道:“很好吧。你呢?回来之后在干什么?” “也没什么,本来准备去任教,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自己还学不明白,教谁去?你去敦煌干什么?”谭咏芝忽然意识到,她是准备陪父母一起到敦煌旅游的,从西京过来,到了甘州换了辆车,没想到就碰上故人了。 “去学习。” 谭咏芝一愣,“去敦煌学习?” “嗯。” …… …… “各位,我们即将到敦煌了。待会儿我们会在一处景区纪念品店先购物。大家有要给家里人带的,先去购置,当然请一座佛像回去,就更好了。希望大家不要让我难堪,这一路来我都伺候大伙儿这么久了。” “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你是导游,这不就是你的工作么,怎么搞得我们有多难伺候似的。” 导游说道:“多说伤感情,大家自觉一些吧。出来玩一趟,大家都想要开开心心的,大家多买一点,待会儿逛景点的时候我就多卖力点,反正这都是相互的。” “嘿,你这小姑娘,这是威胁吗?我要投诉。” “大妈,您不用。您一分钱不用花,成吗?”导游这一路上给这位难搞的大妈都快折磨地神经衰弱了,看到杠精附体的大妈又要找茬,直接语气有些夹枪带棒地冲着大妈吼了一句。 大妈也不甘示弱,两手叉腰,站起来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嫌我没钱还是怎么滴?你这小姑娘,说话这么火药味儿,你是不想干了还是怎么的?” “算了算了,大家出来玩,别为了这么点小事气坏了身子。”一旁的驴友劝道。 钟岳看着前面发生的舌战,也是无意继续跟团,打算到了目的地,直接和旅游团散伙了。自己在敦煌画佛册以及临写碑文。敦煌莫高窟之中,有不少的魏碑以及隋唐时期的碑刻留存,这些都是魏晋隋唐的书法碑刻,乃碑学的端源。 千佛洞之中历朝留存下来的佛像,更是绘画雕塑的时代画廊! 钟岳准备完成他的第一本独家画谱,这将是他踏入华夏画坛的一声钟鸣! 第497章 佛窟塑佛 将近中午,车子才到敦煌。 此地古名陇西,不由让钟岳想起当初在大乾的那些岁月,恍惚发愣间,车子在市区内的一处购物点停下了。 “大家先下车稍作休息,待会儿我们先吃饭。”年轻导游虽然说是这么说,可是厕所、饭馆大致都是在商场内部,所以这话里话外都像是在暗示着消费。 钟岳自然不准备在这里消磨功夫,正准备离团独行,却被谭咏芝叫住了。 “你干什么去?” “去千佛洞,不然你真当我跟团旅游啊。” 谭咏芝见到搭了趟便车的钟岳准备开溜,便连忙和二老打了个招呼,便背着包追了上去,“当初我们谈过的,我还打算加入这个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你没忘吧?” “嗯,等联盟成立了,填表登记就好。” “喂,别这么无情啊。好歹咱们也是并肩作战过的战友啊。” 钟岳提了提包带,停下了脚步,说道:“现在按照你说的,情势很复杂,我也不能确定这个联盟是不是有我主导,所以并不能答应你什么,只能说将来有机会,可能让你尝试一下。” “你那封《钟氏家信》刚刚名声大操的时候,其实是最好的时机,当时书坛很多老一辈都认可,毕竟之前你就有些名气了,只是这两年来,你杳无音讯,我和长禀他们都还以为你被古山他们给绑架谋害了,本来想要报警,后来被你那个叫欧阳明的朋友给拦了下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走这么远,就不怕待会儿你爸妈找不到你么?” 谭咏芝说道:“我跟他们说好了,我跟你要独自活动。” “你爸妈还真是放心啊。” 谭咏芝脸一红,说道:“我都……我都说大学同学了,他们有什么不放心的。” 钟岳一转身,让谭咏芝有点刹不住车,差点撞上钟岳。 “那问题是咱们不是大学同学啊。” 谭咏芝对于钟岳这样钢铁直男的回答有些恼怒,自己都这样跟着了,这人难道还不明白么?非得拿话来挤兑他? “那个,黄幼薇说,她是你的妹妹?” “嗯。”钟岳看着市中心的飞天建筑,这个陇西的城市真的很小,小到在这里想要迷路都难。沿河而建的城市,更像是几个小镇的集合,总干渠河西河东各有建筑分布,不过总体来说,还是河东较为发达一些。 钟岳看了看地图,从这里往东南方向,大约还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便准备现在市区吃了饭,再往千佛洞赶去。西北的气候真的很干燥,这里曾经是丝绸之路的起源之地,出了这市区,就是一望无垠的戈壁滩,烈日骄阳,在这样的环境里,更像是烤炉,要把人给炙熟。 “你去莫高窟到底是去干嘛的?” 钟岳吃着当地的面食,也就是风靡全国的拉面——兰州拉面,不过这里的兰州拉面就应该叫做牛肉拉面了,他用筷子扫了点辣椒酱,说道:“能去干嘛?采风呗。” “你是要去临摹魏碑?那应该来我们洛阳的龙门石窟,那里有不少精品魏碑遗迹,怎么来莫高窟?” 钟岳吃着面,看着这面汤上浮着的几片比纸还要薄的牛肉,说道:“服务员,再给我来一盘孜然牛肉。” 他敲了敲碗沿,说道:“我去哪里,自然有我的道理。” …… …… 吃完饭后,两人驱车赶往莫高窟。市区内有专门的小面包车,拉活去景区。一路之上,除了一条水泥公路之外,周围就是真正的戈壁滩,没有任何的生机。这种荒芜辽阔的塞北风情,更让这趟出行多了一分意义。钟岳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眼里都是秀绿的江南风景,所以画风也偏柔和,南北两派画家,确实也和地域有极大的特色,北派粗犷豪放,南派秀丽端庄,这不仅仅是人和画,连生活方式、风土人情,都是类似如此。 嶙峋的荒野戈壁之上,钟岳看着那红柱飞檐的七层佛塔,也是感慨,在这样的风沙大漠之中,能有如此多石窟佛塑蕴藏其中,这些华夏瑰宝怕,传世千年,或许他以画谱的方式奉献出来,更是一种文化的传承和发扬。 “我要采风作画,你若要跟着,便不要出声打扰我,不然你就别跟着。” “……” 被钟岳这么直接拒之于外,谭咏芝也是有些郁闷,说道:“谁稀罕跟着你!” “那样子最好。”钟岳手里拿着一块杉木板,板面用毛毡固定,这样的画板,钟岳专门自己设计,用来方便绘制小幅国画时候,采风带来的难度,毕竟在古代,中国画很少将采风这个词汇,古人作画,很多都是不出门而绘江河大海,三山五岳,讲究一个意象而非物象,当然,时至今日,采风也是无可厚非,尤其是钟岳要以佛窟佛像为主题,展现千百年来工笔人物画的风采,更加不可能闭门造车。 钟岳站在佛窟面前,用笔和眼,在这里细细勾勒。仅仅就是一支鼠须小毫,仅仅就是用笔墨绘制线条,这样单一的作画方式,乃是在没有出现晕染、泼墨等技法之前,最单一,也是最原始的绘画方式。 而钟岳画承张僧繇,更是有别于“吴带当风”、“曹衣出水”之风格,而是中国画四大样式之中,著名的“张家样”。 画骨八法运用之下,加上张僧繇本身就是画佛的鼻祖,钟岳笔下生花,点曳斫拂,笔法灵动,将线条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这个国画已经不再由线条决定关键的时代里,钟岳在做的,就是重塑国画风韵,追本溯源,还原人物画最原始,最精华的本质! 在这个大师隐没的时代,在画坛还在追逐和怀念二十世纪画坛巨匠的时代里,钟岳跨出了这一步,承魏晋南北之古风! 塑佛,更是钟岳在塑造自己的画风。 以书入画,钟岳的手法之内,不仅仅是简简单单地去以某些书法用笔藏于画中如此简单,然而将画骨八法,完完全全地融于画中! 塑佛三千,钟岳只取一法! 然这一法,便可绘千百佛陀! 第498章 经变画 钟岳在石窟内采风作画,有些佛像钟岳采用精笔勾勒,有些则是寥寥几笔,他不是在追求自己这本画谱要有多精致,而是在将自己的笔意记录下来,即便是寥寥几笔所勾勒的佛像,都是悲天悯人之相。 当然也有很多是佛像塑造时,工匠本身就存在差距,以及时代变迁,审美上的改观。忽然前边拉起了警戒线,将钟岳的去路给阻断了。 “先生,您不能进去。” “是石窟在修缮吗?” “不是,是有专家团队在考古,暂时封闭了。” 钟岳眉头一皱,“后面的石窟都封闭了么?” “后面的倒是没有,不过你要通过,还得从这七十二窟通过,所以要么您在前边其他石窟逛逛,要么就在这里等着。” 钟岳好奇地朝里边张望着,“这石窟里的壁画都已经研究很久了吧,难道还有其他发现?” “这个不方便透露。” 钟岳轻笑一声,离远了一些,开启了墨韵天地,朝石窟内望去。 在石窟壁画之前,不少带着手套的老头拿着文献在推敲着壁画上的禅意。还有一位僧人站在一侧提供着意见。 “按照这经卷上的内容,此画应该就描绘了弥勒菩萨下生成佛时,弥勒世界的美好景象。” 钟岳墨韵瞭望壁画,,弥勒佛端座于莲座上,周围簇拥着众多的听法菩萨和天人。平台楼阁屹立其间,平台下方绿水荡漾、莲花盛开。下方剃度图中,比丘尼或立或跪、或交头接耳、或窃窃私语、或含首凝思、或翘首张望,把那种紧张的神情,复杂的心态刻画得惟妙惟肖。 这里的壁画内容比之前钟岳观摩到的几个石窟要精致太多了,难怪会被有团队过来考究。这种富丽堂皇的色彩和精致细腻的线条,大致可以推断是盛唐时期所留的壁画,不然画风绝对不会如此盛大。 钟岳还在盯着壁画,忽然那位僧人转过身来,好像隔着石窟,和钟岳隔空凝望着。也仅仅是一瞬之间,钟岳便收回了墨韵天地。 这些邪门吗?就在刚刚一刹那,他分明看到那个穿红衣服的僧人不像是在看石窟,就是和他超越时空地对望了一眼,难道他看得到自己的墨韵? 钟岳觉得有些不妥,便准备离去,想着等考古团队离去后,自己再过来绘制画谱。 “这位先生,留步。” 钟岳回头,看到那位年轻的僧人理着寸头,看样子是一位藏传僧,便双手合十回礼,“小师傅您好。” “您是位画家吧?” 钟岳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画板,这再说不是,那就是自己打自己脸了。 “是的。” “不知道能否请您帮个忙?” “您说。” “我叫吉旺,是敦煌学的成员之一,特地过来协助考古团研究这七十二窟内的经变画,不过这石窟内一处重要的壁画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模糊不堪了,我想请您帮助修复一下。” 钟岳微微一笑,“对不起,我并不是专业的壁画研究员,所以这活不敢接。” “我相信您可以的。”吉旺盯着钟岳的眼睛,“刚才您不是看到了么?” 钟岳听到吉旺玄之又玄的问话,也是眉头一挑,这话,意思是他也透过石窟,看到自己了,是透露出来这层意思? “那我尝试一二吧。” “放心,我们不是让您直接在壁画上修复,也不可能去这样修缮文物,您只要在纸上绘制就好,请。” 钟岳拿着画板,走了回去。 “吉旺老师……” “这位是我的朋友。” “哦,对不起,刚刚……” 钟岳微微一笑,看着站在警戒线边上的年轻研究员,说道:“没关系。” “您叫什么名字?” “丘山。”钟岳由于不知道这个吉旺的身份,还是用了化名,毕竟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年轻懵懂的无知少年。 “丘先生,不知道您是油画家还是国画家?” “国画。” 吉旺目露惊讶,说道:“会工笔吗?” “略懂。” “那正好。这壁画是盛唐时期所作,就是工笔人物画,若是用素描油画的形式复原出来,就失去原本的味道了,我就有预感,佛祖会指引我找到有缘人的。” 钟岳:“……” 这话说得有点玄乎了。 …… …… “吉旺法师,这……这就是你找来画家?”在石窟内研究敦煌学术团看着钟岳年纪轻轻的,有些不太相信。 “这么年轻的画家,能有什么本事?我看,还是把之前那几位研究唐卡的老画家找来吧,毕竟他们有经验。” 吉旺摇了摇头,说道:“不一样。这壁画的复原,不能按照唐卡的单一形式来复原,必须要有一定国画功底的国画家来复原,这位丘山先生,对于工笔人物画很有建树,所以我才请他过来。” 钟岳看着这位吉旺和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是服气,自己这才刚刚和他聊了几句,这就很有建树,还是被他邀请来的了? 他俩分明五分钟前才认识好吧…… “是么?我怎么没听说过,国画界有这号人物?” “是啊,徐博士。我在甘州工作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说过画坛有这号任务。” 钟岳笑道:“吉旺法师,我看这画壁上的残破痕迹,不知道是不是弥勒经变画?” 这声询问,顿时让这敦煌学术团内的其他人惊了个呆。他们是经过多少次的资料采集,采访高僧,从残画支离破碎之中,推测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弥勒图只是第一步,至于能够推测出经变画,那更加是有些本事了。 什么是经变画,就是描绘佛经内容或佛传故事的图画,又叫称变相、佛经变相,所以能断定是经变画的人,本身对于佛经也是有深厚的研究,这样才能知道到底是不是经变。 “吉旺……吉旺法师,是您告诉他的吧?” 吉旺法师摇了摇头,说道:“我都还不敢妄下论断,判定这幅画就是经变画呢。” 这下,敦煌学术团的人对于钟岳立马刮目相看起来了。 “丘山先生,刚才多有失礼,还望见谅。” 钟岳眉头紧皱着,“磨墨。” “啊?” 钟岳手里拿着墨砚,眼睛却盯着壁画之上,“磨墨。” 第499章 张面短艳 听到钟岳“磨墨”二字,那个带头的徐教授短时间内没太反应过来。不过好在身后的助力通识人情,立马接过墨砚来,“我来我来。” “丘山先生好大的牌面啊。”由于是吉旺和尚请来的朋友,也不敢将话说得太重,当然徐永年绝对不知道,这俩货相识时间没比他们长那么几分钟。 钟岳不搭理,而是眼睛转向吉旺和尚,“劳烦小师傅诵读一遍《弥勒菩萨下生经》。” 吉旺点头道:“好。经文比较长,我就慢慢念了。” “没关系。”钟岳本身对于佛教文化是没什么接触,但是他有系统。张僧繇本身四大画祖之一的画道高人,对于佛教文化自然洞悉。 “闻如是。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五百人俱……”吉旺和尚来回踱步,慢慢诵读着经文。 经文的内容,大致叙述了弥勒自兜率天下生,以修梵摩为父、梵摩越为母。成道之后,教化善财,并与今世释迦佛同对众生劝说三乘佛法教化的故事。至于经变画,大致就是将佛经讲述的内容以绘画的形式表现出来,钟岳眼中墨韵流转,随着经文的诵读,钟岳将墨韵附着在了壁画之上,慢慢推演着,以这样的方式,来复原当时画师究竟表达了什么内容在其上。 “东西十二由旬,南北七由旬,土地丰熟,人民炽盛街巷成行……”吉旺诵读着经文,早已烂熟于心,故而不用去看手中佛经也能背诵如流,看着钟岳站在壁画前那种空灵的状态,心里也是大吃一惊,这人果然是很有佛性! 身后的徐教授看到贴着壁画,面壁而站的钟岳,也是看不出深浅,不知道钟岳在搞什么名堂。 墨韵在壁画上流动,慢慢地添补着遗失的画面,有些残损太严重,一点痕迹都没有的地方,则是钟岳以张僧繇的传承,自己增添上去的内容。 “闻佛所说欢喜奉行。” 冗长的经文读完,吉旺抬头看着钟岳,将近半个多小时,钟岳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壁画前,这样入定的状态,让石窟内的其余之人都有些惊讶,不知道钟岳要干什么? “丘……” 吉旺拦住了身后要叫醒钟岳之人,摇头轻声道:“莫要打扰他。” 钟岳反复推演,多次鉴证,将不合理的表现形式推翻,重新定义完画面合理的表现内容,然后再加以修饰,一幅修复后的壁画,便在他眼前浮现出来。 “《弥勒经变图》相似度百分之八十,是否启动系统自主矫正?” 钟岳已经累得满头冒汗,忽然听到系统这一声提示,差点一口老血喷在石壁上,你大爷的会自动矫正,早说啊,我也就不用这么费脑地去推演了。 “启动。” 原本壁画上已经附着着的墨韵,渐渐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异动,有些不合理的地方变得合理起来,有些无中生有的地方消失了,还有些空白之处,增添了一二佛塔神龛。 “《弥勒经变图》修复完毕,是否收录系统?” 钟岳一听到要收录,顿时吓了一跳,这家伙,又要搬空整个敦煌莫高窟么?刚想准备拒绝,系统提示的生意再次传来。 “本次壁画修缮所得,为善本,可以墨韵形式收录系统,宿主收录善本可获丰厚奖励。” 钟岳一听,顿时震惊了。 还有这种福利么?这是他听过系统最温柔的声音了,看来之前被坑得差点被烧焦了之后,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了啊,又是【张大千画法】又是【张旭狂草笔法】的,如今还来这么一种另类的收录形式,完全是送福利。 “收录。” 壁画上的墨韵像是受到了感召一般,并未消散而去,浮出壁画,渐渐缩聚起来,从几丈长慢慢缩小、缩小,最后化成一本经文,收录到了系统之中。 “【弥勒经变·菩萨下生图】收录完毕,奖励成就点一万点,心性属性点三点,善恶点十九点。” 听着系统的奖励提示,钟岳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修复敦煌壁画,还能有这样的奖励,增加人物属性点?这个高级? 他回过神来,转过身,看到身后七八个人都像是看怪兽一样看着他,说道:“你们……” “丘先生,吉旺法师经文都诵读完有个十分钟了,您这看出什么端倪来没有?这经变画到底能不能修复,还是您存心在戏弄我们玩的?我们还有很多课题等着完成,没时间陪您瞎琢磨。” “辛苦吉旺法师了。这壁画的修复,我已经有眉目了,不过眼下在这里不是修复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吉旺和尚一愣,“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吉旺法师想必对于这莫高窟很是了解,还请您带我去其他残损需要修复的石窟内看一看。” “你要……” 钟岳微微一笑,“就像刚才那样,我想,既然难得来一趟,索性就一次性修复完毕吧。” 几百个石窟,钟岳想来也存在不少待修复的壁画可以观摩,这白捡的福利,加上一个免费导游,以及一大堆小跟班,自己也省事了不少。 “丘山先生,您说得是认真的嘛?” “不然呢?我像是在逗大家玩吗?” 徐教授皱着眉头,看着钟岳那样子,说道:“我看,还是先修复完这幅壁画,再去看其他石窟为好。” 钟岳将画册递给那位徐教授,说道:“这样的小画板,恕我无法流畅全面地将壁画修复完成,而且这样的巨制,在短时间内也是无法完成的。至于大家怀疑我有没有这个能力,我想,看完这画册上一些我的拙作,心里大致有些数了,吉旺法师,我们就先往前走吧。” 吉旺自然是对钟岳深信不疑的,打从钟岳能一口说出这弥勒经变画起。 “好,丘先生,请。” 徐永年拿着画册,将信将疑地翻阅着,“什么人啊,这是,牌面够大啊。”他也算是研究佛像的专家了,对于佛像画自然是有一定鉴赏能力,低头看向画册的瞬间,顿时瞳孔一缩。 “张面短艳!行家啊!” 第500章 别有洞天 “徐教授,您说什么?” 徐永年看着画谱,眉头凝重地说道:“你们看他画的这些佛像,都有什么特点?” “特点?都是以墨笔画的?” 徐永年拍了下年轻人的头,“看面容,我跟你们课上讲过的。” “忘记了……” “真是。你们没发现他画的佛像面容有什么特点吗?” “您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不一样,好像有点扁。” 徐永年摇头说道:“张家样!这都忘记了?张僧繇画佛,面短而艳,这个艳字不是妖艳的意思,而是一种肉感丰满的健康,你看这线条,还有这里,这张,都是这个特点,这么明显,而且和如今见过的佛像差别这么明显,你们就没看出来?” 后边几个徐永年带着的“研究僧”也是一头雾水,上课还讲过这个? “你们啊,一个个上课不听,看来吉旺法师这次请来的这位画家,是个师承不凡之辈。这佛像虽然寥寥几笔,然而悲天悯人之像让人心生安然,面容短艳而不妖,技法超然。” “那咱们也跟上去?” 徐永年忽然想起两人往里面走去了,便回过神来,将画谱合上,“赶紧跟过去啊。小杨,去车上将带来的便当还有矿泉水拿过来,我看呐,这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 “好的,杨教授。” …… …… 钟岳跟着吉旺一路而行,之后几个石窟内也有壁画佛像,不过保存尚好,还能窥见一二,吉旺也就是介绍一下,钟岳眼睛扫过,也并未做过多的逗留。 “吉旺法师,丘先生,等等我们。” “杨教授,你们跑这么急干什么?你们不是准备在那石窟不出来了么?” 杨永年笑了笑,将画谱交还给钟岳,说道:“刚刚真是误会,还以为丘先生和那些三流画家一样,都是过来骗些经费的,看了画谱才知道是高手,这样,我叫小杨去那便当和水了,等等咱们就在前面的游客休息区吃个便饭,怎么样?” “先等等,我和丘先生还要对那个156窟的经变残图再做修复,这样读经修缮的方式,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看来丘山先生对于佛教文化也是很有研究啊。” 钟岳笑了笑,“不敢,我只是从您读经的过程里,结合了画壁上的残画罢了。” “丘先生,只是你这一口气看这么多地方,一次性也不可能复原出来这么多啊?” 钟岳笑道:“确实不能,但是今天也不适合复原壁画,与其在那里干等着,不如和吉旺法师在其他石窟内参悟禅意,吉旺法师,你说是吧?”其实钟岳早就打听过,有不少石窟是游客止步的区域,所以钟岳借修缮壁画,可以跟着进某些不允许参观的石窟,也算是一种方便吧。 杨永年也不好意思拒绝,这次带科研团队过来,也是经过批准的,若是一般人,还真是进不去某些石窟。 吉旺和尚也说道:“杨教授,我看丘先生提议挺好的。” “那好吧,咱们就去那个晚唐时期的石窟。” 原本此行只有第七十二窟的,现在成了走马观花…… “这个石窟破损地有些严重,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封闭的,也只有搞科研才会允许进来,照明设施都没有,而且这里是不允许用强光手电筒的,会让这些壁画之中的颜料发生化学变化失色,所以几位,将就一些吧。”杨永年在一些科考方面还是很专业的,将几个低功率的冷光灯交到了钟岳和吉旺手中。 几人进入石窟内部,三个拱形的佛窟内,中大侧小的放着三尊佛,顶上是八面尖顶,不过表面的壁画已经剥落脱离地差不多了,几乎看不到什么内容。 “这里咱们就不要踏入了,站在外边看看就好。这地面的彩绘还算是有些样子。” 钟岳用冷光灯照相地面,虽然地面的图绘存留完好,不过看样子都是那种统一的纹饰而已,不是笔绘上去的。 “此处真是残损太严重了,我也看不出这里供奉地是那几位佛陀,至于这壁画,更是难以推敲出来画的是什么。” “系统检测罕见壁画《福田经变》,是否收录?” 钟岳眉头一挑,福田经变?他先没有回答系统的问题,而是有些询问地语气,问道:“吉旺法师可知道《福田经变》?” “《福田经变》?你的意思,这里所绘的是福田经变?”这次,不是吉旺在说话,而是身后的杨永年有些急促地反问道。 钟岳点了点头。 “能确定么?” 吉旺法师看向钟岳,提醒道:“丘山,在这莫高窟之中,绝大多数壁画都是以写实手法描绘佛国世界的,只有极少数宗教题材的壁画描写了现实生活,尽管这些壁画有它的宗教目的,但是比起大量净土经变来,在认识和描写现实方面要直接得多,才被成为福田经变。” 杨永年也是很严肃地说道:“目前莫高窟内也只有第296窟和第302窟的两幅《福田经变》,所以如果丘先生说得是真的,那真是一个很重大的发现!” 吉旺问道:“能修缮复原的可能吗?”之前那个石窟,钟岳告诉吉旺可以修复出壁画原貌来,但是这个石窟内,就连钟岳都没有把握了,因为这是描绘现实的壁画,那么就没有经文可以作为依据,而且残损严重,势必就增加了修缮的难度。 “我试一试吧。” 杨永年说道:“要进去的话,带上鞋套,这里由于没有对游客开放,也没有一些保护措施。” 钟岳点了点头,说道:“好。” 他带上鞋套进去到了石窟的中心,墨韵天地在石窟之中游走。钟岳比那些画家或者某些摄像机的优势就在于,墨韵是他灵敏的触觉之外,还是能够承载他的意识,这是任何摄像机所不具备的特点。 太残破了,这里的壁画比之前那个石窟不知道要残损多少,钟岳慢慢地将墨韵附着在了壁画之上,然而除了一些个别的画壁小人像可以复原出来,一些大片地空白之处,根本无法得知到底是什么内容,没有了经文故事线,而且现实意义的福田经变又少之又少,更加难以捕捉到笔迹,就连钟岳开启墨韵天地之下,都看不出端倪来。 他环视了好几圈,还是没有捕捉到丝毫头绪,正准备踏出去,忽然看到那面石壁与其他石壁的光泽度不同,便走过去,凝视了很久,然后走了回去。 “怎么样?丘先生是否有头绪了?” 钟岳收了墨韵天地,将脚上的鞋套脱去,摇头道:“壁画我看是难修缮了,残损太严重了。” 身后一脸不爽的年轻研究生冷笑道:“得了,白跑一趟,咱们去吃饭吧。” 吉旺微笑道:“辛苦你了,没关系。这里好多专业的修缮壁画的大师人物都束手无策,我带你过来也就是随便看看而已。” 钟岳手里拿着鞋套,看着正准备离开的几人背影,淡淡地说道:“不过此地别有洞天。” “什么!” 第501章 算盘落空 “丘先生,你说得可是真的?” 钟岳坐在休闲区,拿着便当,将一块孜然牛肉放进了嘴里,“徐教授,您都问了不下十遍了。我说了,就是那面墙,后边有东西,你不信就算了。” 吉旺法师喝着酥油茶,就着一块黄色的面馕,耐心地问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丘山你看得出来么?” “我若是看得出来,就真的成了透视眼了。早就去买刮刮乐了,还在这里吃便当?” 徐永年手里是之前那个石窟的简图,他不断用手里的水笔比划着,“从建筑结构上来看,这里墙面的厚度,确实能够开辟另外一个石窟的可能,或者是藏经之处也说不定,当初十八号石窟就发掘出来了经卷,只是如今要申请发掘实在是太难了,丘先生,光凭您这一己之见,还没有任何根据的,恐怕要申请到有关部门的批准发掘实在是困难重重啊。” 钟岳将吃完的便当盒收拾起来,起身喝了口矿泉水,舒泰地伸了个懒腰,说道:“那就不发掘呗。我吃饱了,准备继续采风,大家随意啊。” “诶,丘山先生,您说好的修缮壁画的事情……” 钟岳笑道:“放心,等回去之后我自然会修缮。”倒不是钟岳热心肠,想要给徐永年白打工,而是一幅壁画内佛陀成百上千,这一副画顶的上钟岳这样挨个塑佛一千次,自然是修缮已经被系统矫正的壁画来得划算些。” “那就拜托您了。” 钟岳笑道:“客气。吉旺法师,不知道这里是否还有其他石窟,我说的是像我们之前在看的那个七十二窟,刚才那个石窟,是福田经变,情况实属特殊,实在难以修缮。” 吉旺如今真的把钟岳当成了大师级别的画家了,福田经变,能够知道这个名字的画家可是少之又少,因为这样的情况,在敦煌莫高窟成千上百的壁画之中,也仅仅出现过两例,属于特殊例子,很少有人会去注意,没想到钟岳脱口而出,只不过如今他心中还存在一个疑问。 “没问题,我可以带你去,只是丘山,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你说。”钟岳和这个年轻的和尚非常聊得来,关键是有默契的配合。 吉旺收拾完餐盒,徐永年带着团队不准备跟进了,因为钟岳的一句话,他们对于那面石壁后面是否发掘,需要进行评估,是否上报,请求发掘,如果真的发掘勘探出来,那就是一个重大的考古发现,必然会在西北引起不小的反响,甚至能够上新闻! 吉旺边走边说道:“你怎么看出来是福田经变的?” “哦,这个啊。你可能没太看得清顶壁上的内容,虽然很残破,然而残余的线条跳脱,有些残余的人物衣裳线条扭曲,不像其余佛陀菩萨衣袂那般平滑,应该是在写实地绘制疾苦的众生。” “这样啊,丘山你真是观察入微,这样的细节都被你捕捉到了。我们去其他的石窟吧,还有些石窟壁画上描绘的是何内容已经知晓了,但是修缮工作还没有落实,我们也可以看看。” “嗯,那就劳烦带路了。” 钟岳看了眼不远处的谭咏芝,露出了微笑。 谭咏芝这一上午,都是在无聊地逛着,没想到钟岳真的就这样放她鸽子,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着旅游团买买买来得舒心呢。 “丘山,那位姑娘好像一直在看你。” “没有,吉旺你想多了,我们走吧。”钟岳说道。 “那好吧。”吉旺走了几步路,心里还是有些犹豫,问道:“丘山,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看得到,那石壁之后,别有洞天?” 钟岳目光淡定地看着吉旺,摇了摇头,“我真的没看到。” “那你为何说这后面别有洞天?” “感觉。” 吉旺:“……” 这两个字,吉旺无法反驳。 …… …… 甘州一处文人会所 这幅七米长的白绢巨制,终于让人大饱眼福。期间更是有人提出,要以手中的灵飞经残卷作为交易,想要收藏这幅气势宏伟的巨制。 也有不少人看了这份《灵飞经》残卷,有说真迹也有说赝品的,反正议论纷纷,不过对于是否达成交易的猜测,不少人还是存在怀疑的,毕竟这次交易会,并没有出现那个神秘的主人,而是通过其余人包办的。 秦海起身,等候着这次交易会的负责人过来。 “秦先生,您有什么要咨询的吗?” 秦海笑道:“那幅《灵飞经》是赝品。” “哦?您就这么肯定么?” 秦海摩挲着手杖,“我说它是,它就一定是。” “这貌似和您无关啊。” 秦海直了直背,说道:“无关么?我怎么看,这场交易会都像是为秦某人一人而设的啊?” 那位钟岳请来的托儿一愣,“您……您说什么,我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秦海轻笑一声,说道:“告诉钟岳,或者说那位丘山先生,想要《灵飞经》,就亲自来沪上找我吧,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地设这么大一盘局?” “……” 宝爷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秦爷,真是打眼了。没想到居然是一个仙人跳,差点让秦爷您跳坑了,真是抬举不过了。” “不打紧,想让秦某人打眼,这样的计量还是太小儿科了。” “您怎么看出来这是局的?” 秦海笑道:“这幅巨制是关于民国皇安寺的,这次交易会上出现的《灵飞经》还有这幅巨制背后有关的那个人以及那个人与灵飞经的故事,无疑形成了一张关系网,那么这样一张网的形成,你说是不是来钓我这条鱼的?” “这么恐怖如斯吗?” 秦海轻笑道:“好说。我在古玩界摸爬滚打,什么没见识过,这么点小把戏,还没有我遇到过的那些专门设局的神仙们来得心狠手辣,明显,这位老朋友并不是特别想和我交易,不然也就不会这么不上心了,他只是想看看我对于这幅他所作的巨制,有多好奇罢了。” “那如果他真来沪上,您会和他交易吗?” “那就得看看,这巨制后面藏了什么秦某值得付出珍品的东西了。” 第502章 即将复出 笔法系统之内,一张几米长的宣纸之前,钟岳净手焚香。收录完毕的《弥勒经变图》慢慢铺陈开来,附着在了宣纸之上。墨韵渲染之下,钟岳没用动笔,无数的墨点,就自己晕染在了纸上。 弥勒下生成佛,一方佛国之内,祥云谒唱,菩萨天人簇拥,一派祥和。钟岳看着眼前这幅壁画临摹之作,一个多月了,自己塑佛三千的任务也完成了将近两千余件,尤其是这幅壁画修缮,更是增添了三百个任务量,只要再有半个月时间,钟岳就能将这塑佛三千的任务完成了。 “宿主是否选择导出壁画?若需导出壁画,则需消耗中级成像符一张。” 钟岳早就知道商城有这样的符纸兜售了,不然也不会选择在系统内修缮壁画了。这样细碎,要求精密的工作,如果真的放在现实之中,这几米长的壁画,估计要耗时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然而钟岳在墨韵以及收录的善本控制下,仅仅是花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将这幅作品给完成了。 以墨韵完成的画作,呈现的效果,钟岳看了一下,就是用笔绘制的完美效果。原本钟岳以为是诸如喷墨打印一样,将作品呈现出来,这样的话,钟岳即便导出系统,也不能当成是作品原稿,只能说是将印刷品,但是墨韵是以神人九势为骨法,呈现的效果,连笔触都看得到,简直就是用笔最佳的完美发挥,丝毫没有笔误的一幅精品。 “吉旺法师,壁画修复完成了。” “真的么?这么快?好的,丘山,我们再次约个时间聚一聚吧,上次在莫高窟还没有找到找寻到其他合适修复的壁画呢。” 钟岳躺在宾馆的单人沙发上,喝了口水,说道:“好的,那我们明天在莫高窟再见吧,到时候我把壁画带来。” “好,到时候我让几位师父以及敦煌学内的老学究一起来探讨研究一番,期待丘山你的大作。” 钟岳笑道:“好。” 对于钟岳来说,吉旺也算是方便出入莫高窟的“身份证”,不然很多未对游客开放的石窟,自己要设法进去还是比较困难的。 “对了,丘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之前那个福田经变的石窟发掘批文下发了,明日就准备发掘,徐教授正好要我邀请你再次过去确认一下位置。” 钟岳有些好笑地说道:“他都批下发文了,难道还没有个准儿么?” “这也是顶着好大压力的,要知道什么都发掘不到,徐教授这往后在学术领域的路可就凉了半截了。” 钟岳说道:“行吧,到时候让徐教授等着请客吃饭吧。” 吉旺哈哈笑道:“好好好。” 钟岳挂了电话,将刚刚导出的壁画图纸卷起来。如今虽然身体恢复了,但是回去的话,还得等到剧情任务结束,不然到时候往返又是麻烦。 秦海识破了“神仙跳”,虽然有点遗憾,但是钟岳也是有所意料的,毕竟面对老江湖,人家几十年的学费不是白交的,至少秦海说了让他回沪上找他,说明这事情还是有点戏的,不然老秦大可不必拆穿,让钟岳一人演独角戏就好。 叮咚。 钟岳走过去开门,见到谭咏芝一脸“阴沉”的样子,便问道:“有事?” “你这防晒霜借我一下。” 钟岳看着谭咏芝伸出的手,原来这脸上不是阴沉,而是被晒得,这些日子,这位想要跟他“创业”的野姑娘,还真是像是跟屁虫似的,随他一直在敦煌石窟转悠。这大热天的,甘州气温又高,戈壁滩又无遮挡,尽管谭咏芝做好了充足的防晒措施,还是难免这样的下场,手臂、脸上都被晒黑了一圈,手指上甚至还有点脱皮晒伤了。 “我不用防晒霜的。” 谭咏芝咬牙切齿地说道:“小气鬼。你忽悠谁呢。你看你,这一个多月转悠下来,一点都没黑,晒伤就被说了,我不信你一点防晒霜措施都没有,快借我,不借我你把牌子告诉我,是什么高档宝贝,借我点都不肯?” 钟岳笑了,“我确实没擦,可能是抗晒吧。” “……”谭咏芝说道,“那你究竟要呆到什么时候,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还要拖延到什么时候,我可是一直在关注这件事,听说纪伯昶他们都已经联合凯宏轩王格,开始动手布置起来了。” “他们不会得逞的。这里我还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如果你很急的话,就回沪上帮我办件事,也不用整天在这里风吹日晒了。” 谭咏芝一听,问道:“是关于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的事情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谭咏芝皱眉道:“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我消失这么久,估计很多人都快忘记我了吧。之前搁置了的个人书画展,你帮我带着作品回沪上,就以我重回书坛的名义,在会展中心举办。” “你的作品?是那幅日本的原作么?” 钟岳轻笑道:“你当我这个月真的都在瞎玩?”他将整理好的画谱以及十几张魏碑临帖交到谭咏芝手里。 “这……这些都是你这些日子创作的?” 钟岳点了点头,说道:“嗯,我这把家当就交给你了,你可别卷着我这家当跑路啊。” “去你的,谁稀罕啊,臭美。”谭咏芝翻看着画谱,眼眸里满是惊容。这些精美的画册,实在是太出彩了,这些工笔人物画,简直就是当代大师之作,有些已经上了彩的,更是精美绝伦,有魏晋大家之风。 吴带当风,曹衣出水,钟岳在这工笔古法人物画上,继龙圣之绝学,开现代画坛纯正之风。 这些早已失传的画坛绝技,谭咏芝想象不出来,如果真的出现在会展中心,这就不是当初书坛震惊的局面了,整个文化界,都会对这个消失了两年,又在敦煌找到新的领域巅峰的钟不器,刮目相看吧? 钟岳倒是没有谭咏芝想得这么多,走出宾馆,一边还打着电话,“莎莎啊,到敦煌了没啊?好好好,我来接你们……明天带你看石窟,真是的,你住甘州都没看过莫高窟,这次带你看完,再带你回沪上玩……” 对着这个小救命恩人,钟岳还是很疼爱的,当小公主一样疼爱着。 第503章 到来 “丘山!”莎莎一下车,就看到等候在车站外的钟岳在朝她挥手,也是边喊边跑了过来。 “诶呦,让我看看,你这两颗大门牙长好没长好。” 莎莎闭着嘴巴,一副不准看的样子,将头扭到了一旁。 “怎么了?生什么气?” 莎莎哼哼道:“你在这么近的地方,你周末都不来看我!” “最近有点忙,就没有来回跑,而且你不是要期末考试了么?我总是过来,不打扰你复习了?”钟岳捏了捏莎莎的小塌鼻。 “诶呀,会捏坏的!” 钟岳看到莎莎长出来的那两颗新牙,说道:“以后记住了,得天天刷牙,再偷懒把牙蛀了,可就不会再长出来了。” “丘山,你真唠叨,比爸爸都唠叨!” 钟岳站起来,笑着看着拎着行礼的付国强,笑道:“叔。” “欸,丘山。” “我们先回宾馆吧。对了,叔,听电话里说您换了个在县里的工作?” 付国强点了点头,“嗯,在县里送货,虽然累点,但是能照顾莎莎,就是有点对不起马场的老刘了。” “您又不可能在马场呆一辈子,这样挺好的,至少莎莎不用住老师家里了不是?” “夏老师挺好的,对我像妈妈一样,我们很多同学都寄宿在夏老师家里的。” 钟岳摸了摸莎莎的头,说道:“那爸爸好,还是夏老师好?” 莎莎略略地吐了吐舌头,说道:“那当然住家里好了。” “在家里怎么就没见你这么嘴甜过?” 钟岳替父女俩开了两个房间,付国强硬说要一个够了,不过钟岳是懂莎莎的,从小独立的莎莎,在父亲和老师的教导下,对于异性同住排斥很大,包括对于自己的父亲,这点省钱就不用省了。 “今天就在市区里带你逛逛,等明天我们一起去敦煌。” 付国强整理着衣物,说道:“丘山,我就不出去了。做了半天车,也有些累了。” “那叔你就在酒店好好歇息吧,晚饭酒店有自助,如果你不想出去吃的话,和酒店服务员说一声就好。” “好。” 莎莎平日里也是三步不离付国强,只有见到丘山,便把亲爹抛之脑后了。 “丘山,我要吃冰淇淋。” “小心吃成肥猪。” “我还要看电影。” “今天有点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去莫高窟呢,乖,会沪上带你去看更豪华的电影院。” 谭咏芝打开门,看到钟岳拉着个小丫头从门前飘过,更加疑惑了。 这人……究竟那句话是真的?这怎么看都像是来度假的啊! …… …… 清晨初阳才过八点,就已经有些热意。莎莎带着个太阳帽,昨夜玩得有点疯,正好钟岳也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便带着莎莎在商场逛了好久,早上付国强喊了三遍,两人才慵懒地起来,在酒店的自助餐厅吃早饭。 谭咏芝背着一个手提包,看着莎莎跟着付国强一起挑点心的样子,皱眉问道:“这……你家亲戚?” “嗯。” “你还说不是来度假的?” 钟岳笑道:“办正事,顺带着带小朋友过暑假。你准备飞回沪上了?” 谭咏芝耸了耸肩,“孤家寡人,连个送去机场的人都没有。” “那你改天再回去吧,今天答应小丫头,去莫高窟了,而且那边准备发掘一处石窟,还得我去把看着。” 谭咏芝略略吃惊,“还需要你去指导?” “嘿嘿。”钟岳吃了一个水煮蛋,“你不信跟我去看看?” “算了,机票都定了,而且我再也不想呆在这个鬼地方了,手臂都快脱皮了,我要去沪上做个护理,你这个老板得报效啊。” “报效可以,但是老板就别了,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不是一个盈利性质的联盟,所以不存在谁是股东老板。” 谭咏芝撇了撇嘴,“随口说说,这么认真干什么?没劲,走了。” “丘山,那个大姐姐是谁啊?好像不是赵姐姐。” 付国强将莎莎拉回到位置上,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丘山不是大人。” 钟岳:“……” 等吃完早饭,钟岳才带着父女俩,驱车前往莫高窟,他虽然能够找吉旺直接进去,但是身后的父女俩总不好蹭票,也就无所谓这三两张票钱了,钟岳直接买票进入了。 “国强叔,你带着莎莎好好转转,我还有些事情,待会儿咱们吃中饭的时候集合。” “啊,丘山,你不和咱们一起玩么?”莎莎一脸失望地问道。 钟岳揉了揉莎莎的头,“昨天晚上陪你还没玩够吗?今天你们父女俩好好玩,我还有些事情。” “行,丘山,你去忙吧。” “听你爹的话,别到处乱跑。” 莎莎怏怏道:“好吧……” 钟岳暂别父女俩,将吉旺之前交给他的工作牌挂在了脖子上,朝福田经变的石窟内走去,他有预感,这次发掘,会出逆天的东西,虽然现在发掘的文物都是上交文化中心的,但能够第一时间见证文物的出土,也能一饱眼福。 “丘山,这里。” 钟岳看到第二百二十五号石窟前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在一旁的空旷地前,也搭起了好几个帐篷,看来今天来了不少人。 “吉旺师傅早上好。” “进去吧,徐教授以及发掘团队已经进去勘察了。” 钟岳点头道:“谢谢,本来我都以为没机会再过来看发掘现场呢。肯定是吉旺师傅您提的要求吧?” “这回你可真是高抬我了,确实是徐教授他要求的。” 钟岳进到石窟内,发现地面上已经覆盖上了保护膜,一群勘探研究员正在对之前那面墙做着最后的测绘和度量。 “老徐啊,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徐永年有些紧张地搓着手,四处张望着,“再等等嘛,再……丘山,丘先生,吉旺法师,你们终于过来了啊。” 两个站在一旁的老头眉头一皱,“就是等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徐永年将两位请到石窟之内,“老张,你可别瞎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人,这两位才是今日发掘的关键人物!” 第504章 危险的气息 “关键人物?他俩是考古学专业的?还是说……道上的好手?” 徐永年说道:“老张,别猜了。丘先生,您之前说的位置,大概就是这里了吧?” 钟岳看了眼用白粉笔绘制出来的一个豁口,“位置具体在哪里,我也说不太准,总之,就在这面墙后面。” 钟岳这墨韵天地,毕竟不是什么透视眼,他只是在感觉天地阴阳下,发现了这面墙的异样,才说出来的。这第二百二十五号石窟考古发掘文件之所以能批下来,也是因为这石壁上的壁画修复的可能性太低了,而且已经无什么科考价值,再过个几年,估计上面的彩绘完全风蚀剥落,这里就成了真正的石窟,而不是敦煌莫高窟了。 如果能从是面石壁后面发掘出有价值的文物,也算是物尽其用吧。 “这么说,就是没个准儿?老徐,你这考古批文到底怎么搞下来的?这不是瞎胡闹嘛!不行,不行,我不同意盲目发掘。” 徐永年眉头一皱,“我们从这里开一个小孔,慢慢朝里面钻,看看会不会有空层。” “我不同意。万一造成墙体崩塌怎么办?这可是历经千年风蚀了,这个风险冒不得。” 徐永年皱眉道:“老张,你们两个考古队过来,是负责协助,我请你进来是看你年纪大了,让你在周围拉拉警戒线丢脸,你还真长脾气了,考古那一铲子下去,都是百分之百有把握的?照你这么讲,所有考古活动都不要进行好了。小赵,找人负责,就按我说的办。” 那位老头脸色一变,“你!好,等出了事情,我看你徐永年担不担待得起!我们走!给徐大教授放风拉警戒线去!” 钟岳看着话最多的那个老头叉腰离去,也是轻哼一笑,这种屁话多的人,真的是很烦。 慢速钻头缓缓下钻,徐永年指点了一会儿,便转头过来,微笑道:“丘先生,刚刚真是让你们看笑话了。” “这是丘山修缮的壁画原稿,徐教授你要不要留个照片?” 徐永年惊讶道:“真的吗?这么快就修缮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待会儿就叫人来处理。没想到丘山先生的工作效率这么快,将来若是能够一直合作下去,我想是我们敦煌学术考古团队的荣幸。” 钟岳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 “教授,发现空层了。” 徐永年面露惊喜,说道:“别深钻下去了,用探针尝试一下空间有多大。丘先生,这次又是拜您所赐啊。今晚这顿饭,我请定了。” 钟岳笑说道:“那我可就等着了。” “看来真的是别有洞天,丘山,我带你去另外一个石窟。” “啊?这里不再逗留看看了么?” 吉旺说道:“要勘探发掘以及搭建保护措施,还需要半天功夫,能够三天内发掘出来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难道你还想今天就看到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么?别想了。” “这样啊……”钟岳也有些失望,他还以为真的能亲眼目睹到这墙背后藏着什么稀世珍宝呢。 这将近一个月,吉旺带着钟岳也修缮过不少的石窟,不过虽然每次的修缮都能够增加塑佛的数目,然而再也没有触发过收录善本的情况,这一点,钟岳也感到很奇怪。照道理来说,之后的修缮也应该有善本的收录,然而并未获得系统的提示。 “这个石窟,从未对游客开放过,甚至很少有人会过来。” 钟岳看到半人高的石窟,也是有点郁闷,这里都进不去,还开放个锤子。吉旺弯下身来,说道:“跟我进来。” “吉旺,真的要进去吗?” 吉旺和尚回过头来,笑道:“怎么了?” “这里,有点挤啊……” “里面稍微会好一些。” 钟岳:“……” 外边这么狭窄,里面再好能好到哪里去? 还好钟岳这身材比较颀长,若是换个胖子过来,估计连挤进去都费事。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吉旺说道:“你跟我走进去就知道了。” 两人佝偻着身子,往里面走进了二十多步,虽然稍微宽敞了一些,仍然无法直起身子来。 “坐下来吧。” “坐?” 吉旺点头道:“坐吧。这个石窟叫做炳灵石窟。” “炳灵?” “是的。炳灵,在藏语里,是‘仙巴炳灵’的简化,意为‘千佛’、‘十万弥勒佛州’的意思。” “这里……有这么多佛龛吗?”钟岳抬头朝四周望了望,似乎除了寥寥几尊一尺高的佛像外,并没有看到其余的佛像了。 吉旺点了点头,说道:“小时候,我的师父就带我来过这里。当时我也是这么问的,他老人家告诉我,只有佛缘深厚之人,才能看得到十万弥勒佛州,然后我修行佛法这么多年,还是没能够参悟这里面的禅意,所以我想请丘山你来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吉旺,你真是太抬举了。我说过,对于佛教文化,我只是一个门外汉,远没有你来得精通。” “不,丘山。佛缘和灵性,这和学习没有关系,只是一种对于佛学的灵性而已。” 钟岳说道:“好吧,我尝试一下。” “我替你诵读经文。” “不用,我想自己静坐。” 吉旺一愣,说道:“那好。” 外面的天气是有些热,但是坐在这石窟之中,气温至少降了五度,钟岳闭目静坐,气若游离,墨韵慢慢发散,朝四周伸展出去。 或许这仅仅是一个夸张说法而已。这样十万、上万,出现在绘画或者石刻上,一般都仅仅是形容数目繁多,而真正展现在艺术形式上的,并不会有这么多的数目,百鸟尚还有人去绘制,但是十万弥勒佛州,钟岳试问,这个世上,可能还真没有什么前程的佛教徒,会去将这么多的佛像绘制出来,这样的工程,不是几年或者说十几年可以完成的。 墨韵附着在了石壁四周,依旧没有发现什么。正当钟岳准备放弃的时候,忽然发现了正上方幽黯之处有一个黑洞! 居然让钟岳的墨韵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第505章 吴带当风 如今以钟岳法书立身的实力,即便是放在大乾,那都是一方豪强的实力了,然而在这狭窄的石窟内,居然让他产生了敬畏的危险气息,难道这上面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意识伴随着墨韵再度延伸向上,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同样经历的人,难道是真的有鬼神之说? 墨韵通过那狭窄的石壁之后,仿佛进入到了一个斗拱状的漏斗之内,越往上空间越狭窄,甚至最后成了一丝仅仅是由气息通过的缝隙。到底这里在掩藏着什么? 钟岳开启了墨韵天地,由于石壁太过厚重,所以钟岳眼前都是一片漆黑,但是唯一能通过去的那道缝隙却闪耀着白昼一样的明光,这里面,绝对有货! 钟岳控制着这道墨韵逡巡而上,都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缝隙的间距好像慢慢地在变大,渐渐不那么狭窄了,这是……换了个方向了? 钟岳忽然感觉到,墨韵在朝上延伸了很久之后,居然慢慢地再往横向而去了。在一片漆黑以及感受不到重力下,这样的远距离操控是很难感知到方向有什么大的转变的,尤其是这种慢慢地潜意识里的转变,当中,钟岳墨韵天地之下,眼前只要墨韵流转下,都会有留有途径的轨迹路线。 之前是渐渐收起来的一个窄口,现在又是一个豁口,这样的设计,不知道是天然形成的鬼斧神工,还是人为刻意制造而成的。 墨韵在一片漆黑之下,看到了白色的光明。 这不是一般的白光,而是强烈且让人颤抖畏惧的白光。钟岳意识里忽然像是被唤醒了什么一样,他想起来了!之前感受过的! 在大乾,珍宝阁里,那块圣人提额! 这是圣人笔意! 墨韵渐渐靠近,钟岳发现这里并不是另外的一个石窟,更像是被一刀劈开来的峡谷。在“峡谷”画壁之上,漫天神佛林立,在墨韵天地的观摩之下,更是如同白昼,耀眼夺目。 这究竟是何人所留下的手笔,居然如此气势磅礴!钟岳在现实里也见过不少旷世佳作了,除了能够触发系统收录提示之外,还真没有在墨韵天地之下,感受过如此耀眼灼目,心生敬畏的巨制。 正壁两侧分别绘毗琉璃天王像和毗沙门天王像,千佛残迹依稀可见。 中部绘卢舍那佛像和虚空藏、弥勒、地藏、文殊等八大菩萨像,北侧绘释迦行像,南侧已毁。南、北两侧壁分别绘观无量寿经变、弥勒经变。前壁门两侧绘文殊变、普贤变。 天王、力士威武有力,菩萨庄严慈祥,昆仑奴及狮子、白象栩栩如生,神态生动,线条潇洒流畅。尤其是将一些原本复杂的细节描绘,用凹凸面,阴阳面,归纳成为不可再减的“线”。 这一点,即便是钟岳尽得张僧繇真传,都自认处理得没有这位画师好,这完全就是“穷丹青之妙”! 这些佛像、天王以及昆仑奴等等的衣饰繁琐之中却不显凌乱,好像每一笔都是必不可少的,这种线的要求是严格的,每一根线都符合造型传神的要求,每一根线都充满了韵律美,这是集前代之大成而又有所创造的线! 钟岳之前觉得,自己的丹青之笔已经登堂入室,然而看过这幅壁画之后,更加觉得自己所掌握的丹青之笔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至少,在这幅壁画之上,他还能学到的东西,足够他受用几十年! 这一次敦煌之行,没白来啊,这幅壁画,奇怪,系统怎么没有提示收录呢?这样的珍宝,若是搁在平日,估计系统早就着急撂荒地提示音连连了。 “由于壁画造诣超群,当前系统无法收录圣人之作。” 果然是圣人之作! “可否确定是谁人所作?” 虽然钟岳心里差不多已经有了人选,但是鉴于能够比对的真迹几乎无存于世,还是想要确认一下自己内心的猜想。 “唐人吴道子。” 果然,画圣吴道子。钟岳也想到这幅壁画就是吴道子所作。吴带当风,果然名不虚传,此等画塑兼工之法,钟岳难以窥得画圣之法。 钟岳努力地想要用墨韵去绘制出善本,以便保存在记忆之中,然而墨韵始终是无法像之前修缮壁画那样将这幅画圣之作绘制出来。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 钟岳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渐有了一些迷糊,墨识在剧烈地消耗,墨韵天地在明灭之间,顷刻散去。 “咳咳……” 吉旺忽然看到钟岳原本坐着的身子忽然靠在了石壁上,有些惊讶地问道:“丘山,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 吉旺透过微弱地手电,看到钟岳额头满是汗水,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便搀扶着钟岳的胳膊,说道:“看来中暑了,我们赶紧出去吧,这里不太透气,到外边去。” 钟岳有些疲惫,他这状态,确实像那些中了暑的。 吉旺将钟岳扶着出了石窟。 “丘先生这是……” 吉旺看到徐永年团队的两个年轻研究生过来,便赶紧让他俩搭了把手,“中暑了。” “我去拿解暑的药来。” “不用……”钟岳压根就不是中暑,便推辞道。 “丘先生跟我们还客气什么,发掘很顺利,那里面果然不是天然溶洞所致的窟窿,是真的有发现。我这就去拿藿香正气水。” “真不用……”钟岳见到和他差不多大的小青年一溜烟地跑走了,这下好了,不喝也得装模作样地喝上那么一口了。 吉旺替钟岳擦了擦汗,问道:“丘山,在那里有什么发现没有?” “今天状态不是很好,都中暑了,我想改天再来看看,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吉旺和尚说道:“当然没问题。你先喝口水吧,流了这么多汗,这人都快脱水了吧,这都快中午了。” “快什么了?” “快中午了啊。” 钟岳站起来,拿着水就小跑而去了。和莎莎吃饭的事情,可不能耽搁。 吉旺看着钟岳健步如飞的样子,一副错愕的样子。 “丘山真乃神奇之人也……” 第506章 终有一天 付国强在敦煌呆了两天了便回去工作了,以前在马场,莎莎寒暑假都是独自一个人在家,充其量偶尔去去小叔家里,这回钟岳准备带她去沪上,也省得付国强担心莎莎一个人在家的安全问题了。 “岳哥,你女儿?这……这两年不见,你连女儿都有了?” 钟岳带着莎莎在敦煌机场等候着,见到一下飞机的欧阳明摘下墨镜,上来就是一句雷人语录,也是让钟岳笑岔气了。 “用你脑子想想,两年,我生得出七八岁大的小丫头么?” 欧阳明眉头一挑,“也是哦,那这小oli是……”欧阳明本来要用手指挑挑莎莎的下巴,却被莎莎一下打开了。 “丘山,这个坏叔叔是谁啊?” “叔叔,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我这帅的小鲜肉,你叫我哥哥不过分吧,我可比你这位大哥年轻不少呢。” “行了,别贫嘴了。” 欧阳明笑道:“岳哥,我这可是几个亿公司的总裁了,这为了见你一面,这分分钟上千万的生意啊,这往甘州跑了两趟,才好不容易见上你一面,怎么说,啥时候回沪上啊,咱别在这戈壁滩瞎闹了成不?” “嗯,事情办完就回去。” “还有事?这不是秦海都回去了,你还有什么事情没办完的?我这每次回去,咱嫂子,还是大妹子,都要对我严刑拷打一番,一定要我透露你的行踪,这以前我是真不知道,现在好几次我都快招架不住了。” 钟岳拿过印刷好的画谱,这一工笔主题的画册,呈现效果还是不错的,不过在他看到那幅令人畏惧的十万佛州壁画后,自己心里仅存的那点得意也荡然无存了,穷丹青之妙,这一点上,钟岳相较吴道子这样的画圣,还是差在这样一个“妙”字上。 “岳哥,没想到,你这两年就是窝在甘州画佛像啊,我给刘老看了几幅,刘老一直问我是那个大师所作,我都不敢告诉他是你画的,怕他心脏受不了。” 钟岳笑道“那我这个人书画展一出,不是更让他们心脏受不了了?” “那我可管不着了。” “她……她们还好吗?” 欧阳明出了机场,感受到这骄阳的不友好,又将墨镜带上了,“凑合着过呗,还能离咋滴?” 钟岳一脚踹过去,“你是真的皮!” “哈哈……” 莎莎在边上咯咯地笑开了花,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 …… “下午你带着莎莎去图书馆,或者去游乐场也行,但是记得,别把她给弄丢了就行。” 欧阳明拿着手机正打游戏,听到钟岳这么说,顿时直起身来,“干啥啊,我这不是过来当奶爸的啊,岳哥你要干嘛?” “我得去莫高窟,有重要的事情。莎莎上次过去,晒中暑了。这次就不让她跟着去了。” 欧阳明瞥了眼边上正在拿着钟岳手机玩游戏的莎莎,叹气道:“我真是放着几千万的生意不去谈,给岳哥你来当带娃奶爸了,真是的……” “别贫嘴,一点漆如今效益如何了?” 说回到生意,钟岳想起来当初自己这徽墨一手拉起来的企业,虽然在日本打广告,已经将不少股份都转让给了欧阳明,但是毕竟这是自己的心血,关心过问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如今墨业市场差不多饱和了,现在一点漆最赚钱的是影视业。岳哥虽然你股份少了,但是比起两年前,你这缩水的股份,总资产反而涨了不少。” 钟岳换了件短袖,笑道:“行了,莎莎,把手机给我。虽然这个小哥哥很讨人厌,但是现在我要有事出去一趟,你跟着他,别乱跑,知道吗?” “丘山,你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就回来,再过些时候,咱们就回沪上度假。” “好。”莎莎坐在沙发上。 欧阳明撇了撇嘴,“什么话啊,什么叫讨人厌?我可是如今沪上有为青年,哪一个小姐姐见到我不都是青眼相看,真是的,喂,你说,我长得帅吗?” 莎莎平静地看着欧阳明,说道:“没有丘山好看。” “你这破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今天下午游乐园取消了,改图书馆做暑假作业,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这小屁孩了!” …… 这些日子,钟岳跑得最勤的就是莫高窟了,开始还买票,后来也就直接挂着免票的通行证进去了,眼看着暑假旅游高峰期要到了,钟岳也在加紧时间完成剧情任务。不过他如今最关心的,还是在那炳灵石窟内隐藏着的那幅稀释之作。 “丘先生,昨日从那福田经变石窟内发掘出了数十卷佛经,怕被氧化,如今都搬离发掘现场了,你没过来看一眼真是太可惜了。你不知道,这些佛经是研究敦煌佛学的重要史料,这回我老徐,是真的要好好请你吃个饭了。” 徐永年乐呵呵地像个两百斤的大胖子,他算是赌对了,本来以为仅仅是个衍生的石窟,没想到是藏经洞,这一下则,整个甘州考古界就都炸锅了,徐永年也一下子成了香饽饽,对于这个福星,徐永年也是感激万分。 “徐教授,那个四百零七号石窟,我现在能过去考察一下么?” “就是那个半人高的炳灵石窟?”徐永年问道。 “嗯。本来之前和吉旺法师一起勘察过,不过那回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了了之了,今天吉旺法师在寺里有法事要做,所以我能单独去看一下吗?” “本来此次科考已经结束地差不多了,不过现在现场还有些收尾工作,现在这些封禁的石窟还在对我们开放之中,丘先生如果要去的话,就趁着这几天再去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东西来。” 钟岳看到徐永年这么爽快地答应了,问道:“不用派个人跟着么?” “嗨,这石窟里除了石头就是壁画,难道还怕你将整座山给搬走不成?丘先生也不是那样的人,那幅修缮好的壁画非常精致,如果丘先生您有空,可以来敦煌学术交流中心,很多老前辈想要认识一下我们甘州居然还有如此才俊,能用工笔画将壁画修缮得如此完美,现在很多修缮工作,都是交由油画来复制,毕竟如今国画画坛里,都是以写意泼墨为主了,再也难见吴带当风的古风了。” 钟岳微微一笑,说道:“会重现的。” “什么?” “我说,终有一天,会重新当年之风的。” 第507章 任务达成! 再次来到炳灵石窟的时候,钟岳是怀着敬畏之心,慢慢进入半人高的石窟之中,他不知道为何要设计成这样的形式,还是说,仅仅是一个巧合,这石窟正好因为上面石窟的坍圮,然后恰好有这么条细缝可以通往画壁。 从之前一次来看,这画壁除了有些地方因为坍圮造成的损坏之外,由于隔绝了大部分的空气,使得画壁上的颜色保存得极好,加上本身画工精湛,在墨韵天地的感知下,呈现出耀眼的明白色,这是一般画作所不常有的。 钟岳轻车熟路地逡巡而上,准备再探一次那个神奇的秘境,到底吴带当风的笔意究竟是如何而成,窥见一斑之后,钟岳愈发得想要学习此等造化之笔,就必须再来一趟。 上一次由于吉旺在身边,钟岳生怕被察觉出什么异样,就没有施展神人九势,这一回他独自过来,就是想要重现画圣遗迹。 虽然说系统现在的能力无法收录这壁画,但是钟岳还可以用其他办法,来推敲模拟吴道子这幅孤品。还是回到最初最质朴简单的方法之中,那就是用模拟去逼近真相,只不过当初钟岳模拟的道具是最简单的笔,而如今,钟岳则是用神人九势去模拟演化吴道子的画技。 往往找不到头绪的时候,最简单的办法,不能说是最有效的,但一定比没有办法要有用。钟岳的意识附着在了墨韵之上,已经通过了那段狭长的缝隙,开始进入开阔地带,墨韵天地的演化之下,一切变得纯粹起来。 这幅吴道子的传世画作,渐渐的,在钟岳眼中变成了简单的线条构架,还是最原始的方法,去模拟演化它。 画骨八法结合阴阳龙图的构架,能够反复修整钟岳操控墨韵时候的轨迹,虽然无法百分百的复制出来成为善本,但是钟岳这样模拟演化,就相当于临画,而且比临摹更好一层,乃是临摹画圣的笔意,这是其他画家所无法做到的。 吴道子的不少画技,也是远师张僧繇,尤其是一些凹凸法、以书入画等等,这些都是画祖张僧繇开创的先河,所以钟岳也从临摹之中找到了印证和结合。 十万佛州,漫天诸佛,尽在钟岳的墨韵之中,犹如变异的星辰,不断演化,从一点普通的墨韵,逐渐演变成画壁上的模样。 “宿主塑佛三千任务达成。” “宿主临碑五百任务达成。” “剧情任务完成度百分之百,奖励:【张大千画法系统】、【怀素狂草笔法系统】!恭喜宿主!” 久违的系统恭喜之中响起,钟岳眼前的壁画临摹墨韵统统汇聚起来,又化成了一小本册子。 “系统收录《吴道子十万佛州》上品摹本一卷,奖励三万成就点。” 虽然临摹得来的画技并非原汁原味的吴道子画技之承,但是这世界上还真不可能存在两副一模一样的画,哪怕钟岳以墨韵收录的画作,都和原画有些许出入,但是钟岳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的是画技上的感悟和精进,这些是普通人需要几年乃是十几年才有所顿悟的东西。 “这就完成了?”钟岳有些意外,他原本完成了塑佛任务,还打算再去崖洞临摹碑刻,结果在塑佛之中融入书法之道,在十万佛州的崖壁上,同样存在有时刻,也成为了任务的完成点,这倒是省去了不少精力。 “还是让这绝世画作长眠于此吧。”钟岳虽然也想亲眼近距离看看这幅画,但是想到这么高难度的发掘,可能要挖空山体,这可不比之前那个藏经洞,而且担心自己这断山定宝的技术也太逆天了,想想,算是保护文物,也就不准备说出去了,慢慢挪出了炳灵石窟。 “丘先生,有什么发现没有?” 钟岳接过热心的徐永年递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他又是满头大汗,有些虚脱,“没有。” “这石窟里不是应该很阴凉了,怎么丘先生你两次进去,都像是蒸桑拿似的?” “哦,可能是有些狭窄的原因吧。” 徐永年笑了笑,“这是丘先生的画稿原件,虽然我很想收藏,可这精美的画作,徐某可负担不起,少说十万是有的。” 钟岳笑了笑,心说这徐永年也是个有点意思的人。自己这也算是恰好遇到这个团队,不然自己能看的,都是那些经过修复加固的游客参观的石窟,不仅身边人多眼杂容易分心,更别说之后得到的不少成果了, “这些日子,也多谢徐教授开方便之门。我也该离去了,如果见到吉旺法师,还替我谢谢他的陪同。” “啊,丘先生要去哪里?” 钟岳笑道:“去我该去的地方。” “哈哈,丘先生真是幽默风趣,这和吉旺法师相处久了,这说话都带些禅意了?好吧,既然丘先生这么说,今晚,徐某做东,请丘先生吃顿践行的饭,也算是我答谢丘先生这次的发掘之功了。你可千万别推辞啊。” “好,到时候联系,我先回去了。” “有开车来吗?没有我送你吧,正好这里今天也收拾差不多了。” 钟岳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就麻烦了。” …… …… 钟岳回到市区,进入宾馆,以为欧阳明和莎莎两人出去玩了,想着正好进入笔法系统看看这两个月来的成果,然而路过欧阳明房间时,却听到一声忿忿地哀嚎。 房间的门没关,钟岳便推开门,看到笑着吃零食的莎莎,以及一旁拿着手机,脸上挂满了一条条撕开的餐巾纸,像是某个部落的萨满似的欧阳明,一副想笑却笑不出口的惊讶,“你们……干嘛呢?” “啊?”欧阳明抬起头的瞬间,手机里立马传来死亡后的凄惨音乐。 莎莎笑着喊道:“耶,我又赢了!这次画乌龟了,不是贴纸条了。” “靠,我就不信赢不了你个小丫头片子了。这句不算,有人干扰,我不服!” 钟岳心里一阵无语,这个二货欧阳明,特么多大了…… 第508章 相依 啪! 一堆文件丢在地上,纪伯昶两手叉腰,西装被别在腰后,来回走动着,“这个钟岳真是阴魂不散,这接连两次地兴风作浪,上次说什么搞个人书画展,票都卖出去了,结果又取消了,这次又来了,你说可不可恶,同样的招式,到底要用多少次?” 马峰说道:“一定是刘同那几个老东西,还心有不甘吧。我们差不多联系好了当初承诺的十来位书法家,刘同和赵永胜定是不乐意见到的。” 纪伯昶来回踱步,皱眉道:“可是这几位的影响力还是不够,不行,我得再去趟沪上,在和小楷王协商一下,实在不行,就答应他的合作。” 马峰皱眉道:“那这个联盟到底……王格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啊。” “那得看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况,合作深入到那一步了。”纪伯昶如今已经卸任了西岭的执行社长,这个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他势在必得。 …… …… 王三斤年事已高,已经戒了好几十年的酒瘾,如今取而代之的就成了喝茶。繁琐的茶具在他手上来回折腾,一杯茶,要一泡二泡,甚是讲究。 “听说秦海这几天可没少出远门啊。” 王格坐在沙发对面,背不敢贴在靠背上,说道:“两年前钟岳就找过他,不过似乎没什么迹象,看样子这次老秦又是嗅到了什么气味,不然不会连夜就动身的。” “他去了哪儿打听到没有?” “好像是去了趟甘州。” 王三斤眉头一挑,“甘州?难不成,那个小子真的要回来了?” “钟岳么?” “嗯。欧阳家的小子也去了两趟甘州,这边他的个人书画展又要开办了,之前延期了我还以为只是以他的名义,现在看来,不止以他的名义这么简单。” 王格拍了下大腿,“如果真是如此,那纪伯昶这次该着急了” “阿格啊。” “您吩咐。” “站在生意人角度,你支持谁爷爷都懒得管你,但是站在一个书法人立场,爷爷希望你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和纪伯昶合作。” “为什么?” 王三斤轻吹茶面,“因为你们远不及他来得赤诚。” 飞机从甘州直飞沪上,莎莎在巨大的机场也是惊讶地东问西问。 “丘山,这里是干什么的啊?” “丘山,这里我知道,是地铁,是吗?” 欧阳明看着站在自动扶梯上的莎莎,说道:“哪有这么慢的地铁?这不过是便捷式的平行电动扶梯而已。诶,我说钟岳,她为什么老是喊你丘山啊?” 钟岳笑道:“因为丘山,就是我之前的名字啊。”对于他的真名,钟岳能开口之后就告诉了莎莎和付国强,不过对于莎莎而言,丘山才是她真正的好伙伴,至于钟岳这个名字,实在是来得太陌生了。有些习惯了的东西,要改变往往从心里就是不愿意的一件事情。 在离机场出口不远处,钟岳本来和欧阳明在谈论着什么,不过钟岳明显感觉到欧阳明有些心不在焉,直到看到了某个人的出面,钟岳明白欧阳明为什么这么心事重重了。 “这么大的事情,难道就不应该事先支会我一声?” “呃……嫂子不让说!”欧阳明一把抱起莎莎,“咱们去一旁玩游戏,免得被炮弹伤及。” 莎莎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说什么啊?” “没什么,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 钟岳拎着行李箱走了过去。两年没见,当初那个年轻傲娇的女子似乎变得有些性感了。再也不是一如既往的素洁学生妹打扮,一条干练整洁的短裙,白蓝条纹的衬衫,显得很有文艺范儿。钟岳走上前,“好久不见啊。” 顾秦盯着钟岳这张脸,凝视很了很久,终于是很疑惑地反问道:“就这一句话?”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但是这两年,我也有自己的苦衷,不联系是怕你们担心。” 顾秦咬着牙说道:“你觉得这两年,我们担心得还少吗?你倒好,在外面风流快活,一点消息都不来,连报个平安都没有。回来就风风光光地开书画展。” 钟岳看着尽量克制住怒意的顾秦,这两年,他确实有不得已的理由,尤其是之前他躺在病床上,连行动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那样的状态,如何通知他们,就算能通知,如何让他们心安呢? 两人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外就这样安静地站着。 钟岳伸出手,抱住了顾秦。之前还情绪稳定的顾秦在这一刻,咽呜地哭起来。 “你这人……一句也不说地消失了两年!你这个混蛋……” 钟岳没有解释什么,他知道这件事情,又太多的不得已。他只能自私地将这两年孤寂的卧病生活独自一人承受下来,不至于让顾秦,让黄幼薇,甚至让欧阳明、张来福,替他日夜忧愁。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好想你……这两年,我好想你……” 钟岳将顾秦抱得更加紧了。 “我们……结婚吧。” 在钟岳怀里哭着的顾秦哭得更加厉害了,以至于边上路过的旅客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你个混蛋!” 钟岳拍了拍顾秦的背,说道:“这两年,我一样很想你。” 在机场二楼,欧阳明身边站着的黄幼薇,看着这一幕,也露出了微笑,“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喂,你难道不羡慕么?” 黄幼薇看了眼欧阳明,“我当然羡慕顾姐姐了。” 欧阳明深情款款地甩了甩西装衣襟,“咳咳,那你看我怎么样?作为你钟岳哥哥最崇拜的兄弟,你难道没看到我身上的闪光点么?” “欧阳明,你去死吧。”黄幼薇笑着说道。看着钟岳和顾秦两人紧紧相依的样子,黄幼薇也是满满的羡意,当然,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去争抢过这一份爱情。 莎莎看到欧阳明脸上的尴尬,笑着再次补刀,“丘山比你帅多了。” 欧阳明翻了翻白眼,“再说一遍,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 …… 第509章 再会秦海 清晨 阳光撒入不器斋的小窗内,钟岳看了眼怀里躺着的顾秦,打了个哈欠,昨天说了一晚上的经历,再加上后半夜的体力活动,确实有点精神欠佳,不过习惯了早起的钟岳生物钟还是令他早早地醒来,就这样看着那眼眸闭着,睫毛随着一起一伏地呼吸微微颤动的女人。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运动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两次运动……额,钟岳也算是经历了一次洗礼,尝到了禁果的滋味,确实美妙。 嘶。 “怎么了?” 顾秦惺忪地轻呼了一声,“你的手,压到我头发了!” “哦,对不起呀。” 两人依偎着,钟岳感受着传来的温度,咽了口唾沫,继续闭上眼睛,享受着来之不易的爱情。或许是这场感情酝酿太久了,以至于等候了两年,原本没有这么急切的两个人,都像是要爆发了一般,就这样…… 反正钟岳还是一脸懵逼地在沉思,思考着是不是太随意了点。 到了十点左右,两人才起来。钟岳透过镜子看到顾秦有些磨蹭的步子,刷着牙邪笑道:“还疼么?” 啪! 顾秦一下拍在了钟岳赤着的背上,“还不是你!” 钟岳含糊着说道:“也不知道是谁,一直要个不停。嗷~~”腰间传来一阵巨疼,钟岳赶紧挣脱,看到顾秦那有些生气的脸,赶紧不再提起那些羞人的话题,说道:“快十点了,是吃早饭还是午饭?” 顾秦漱了漱口,说道:“早点吃午饭吧,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饿啊。你笑什么?” 钟岳涂掉牙膏,偷袭了一下顾秦,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个白色的唇印,“为什么好饿,你心里没数么?”说完赶紧麻溜地跑了。 “钟岳,你死定了!” …… …… “岳哥,你没事吧?” “啊?我能有什么事情。好着呢。”钟岳带着顾秦本来打算过几天二人世界,结果欧阳明提了秦海的事情,钟岳想了想,下午还得去一趟,于是抽空大家一起吃了个中饭。 欧阳明眼神古怪地在钟岳和顾秦两人之间飘来飘去,“好是挺好,不过我看你刚才下车之后走路都是飘着的,岳哥,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顾秦接触欧阳明没机会,但是对于欧阳明身边的黄幼薇倒是经常在一起,连忙打岔道:“幼薇,待会儿吃完饭我们逛街去,和这些不正经的在一起,你都要被污染了。” 钟岳轻咳了一下,“吃饭吃饭。对了,你刚才说秦海那里怎么说了?” “哦,他说你手机打不通,就让我照会你一声,不能忘记当初的情份。” 钟岳轻笑一声,喝了口橙汁,说道:“他是在和我提之前那次造访,替幼薇治好了病的事情啊。” 黄幼薇好奇地问道:“我的病,不是哥哥拜托张医师治好的么?怎么和他又有关系了?” 钟岳说道:“病是张医师治的,但是这方法是我从他那里得来的线索,然后我自己找到的。行了,多余的事情你们不用管了,阿明啊,你下午也忙你自己的去吧,到了沪上,我还不至于不识路,当初在甘州啊,可愁死我了,手机经常是没信号。莎莎,下午跟姐姐们玩吧。” “丘山,你变了。” “啊,我哪里变了?” 莎莎嘟囔着嘴,“以前你都还经常陪我玩的,现在你都是找人陪我玩,自己却跑出去了!你个负心汉!” 旁边几个人先是一愣,然后哄然大笑。 “哈哈,岳哥,你……哈哈。” “钟岳,解释一下,这又是你从哪里带来的小女友啊?” 钟岳翻了翻白眼,肯定又是脑残电视剧看多了,便说道:“好了。今天姐姐们带你逛商场,等明天,明天好吧,我带你去最大的游乐场。” “好,一言为定啊。” 钟岳和莎莎碰了下杯,才算逃过一劫。现在看来,这小妮子,是三个女人里面最难对付的啊…… 吃过午饭之后,钟岳终于是得了空,准备再去一趟永鑫,既然局已经被秦海识破了,犹如惊弓之鸟,钟岳也没什么好隐瞒了,也只能是破罐子破摔了,虽然对于书圣笔法钟岳确实很想要,但是要说不择手段地想要,这还是有点夸张了。 毕竟无论再厉害的笔法,那都是筋骨,外面的皮肉都还是靠自己运笔行书的功底。 来到那间边上都是做旧了的石俑的屋子前,钟岳便被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拦下来了。 “请和秦先生说,钟岳拜访。” 两人对视一眼,一人低头在带着的微型耳麦里低语了两句,然而便说道:“钟先生请。” 从那高大的二开对门里都进去,坐了电梯上三楼,钟岳独自走到当初那间会客厅里,看到穿着老式衬衫的秦海正在泡茶,便说道:“秦先生好久不见。” “钟老弟这么见外啊,现在都喊秦先生了,坐吧。我这茶刚泡好,你就过来了,真是赶上趟了。”秦海给钟岳递了一小杯茶,“从甘州回来几天了?” 钟岳笑了,这老秦还在试探着呢,便说道:“之前在敦煌研究佛窟,这不,才回来,打算开个个人书画展,到时候秦先生一定要赏个脸过来。” “一定一定。你这杂志上的这幅画,可是惊艳到我了,打你电话打不通,害得我大老远跑去甘州。” 钟岳笑道:“之前手机不是掉了嘛,您看,这才换了个新手机。” 秦海扫了眼,端起茶轻抿了一口,“之前钟老弟在日本大放异彩,怎么忽然就销声匿迹了?” “呵,这不是怕锋芒太露,便在甘州磨砺自己,以免被这些名利所困扰。” “佩服佩服,这样的心性,在这个时代可是少有了,秦某以茶代酒,敬老弟一杯。” 钟岳拿起杯子回敬,两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讲着客套话,还没有切入正题的意思,最后,钟岳率先问道:“秦先生去甘州找我,是为的什么?听说,是为了买那幅尺素?” 第510章 互相试探 秦海呵呵一笑,“钟老弟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多问呢。这幅画,你应该比我了解啊。” “确实是出自我之手。” 秦海说道:“听说之前那个患绝症的小姑娘,被钟老弟治好了?” “倒不是被我治好的,是水沟弄的张鹤平张医师治好的。我只是将我所知道的东西告诉了张医师而已。” “那画中的男子以及怀里抱着的姑娘,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我的外祖父和母亲了吧。” “应该是的。” 秦海握着茶杯的手一颤,他确实从那怀里女子的眉宇间,回想起了儿时母亲的模样,只是人到晚年,那些太久远的人或事,记不太清了。 “这幅画,老弟可否割爱给我?” “这……倒是未尝不可以。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听说秦先生手里有一卷灵飞经残卷,不知道可否割爱呢?” 秦海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轻笑道:“我就知道,钟老弟这么费尽周折,就是为了我手中这道听途说来的灵飞经残卷。” “我想,不知是道听途说吧。秦爷当初在甘州能够一眼就认定我手中这灵飞经残卷就是仿品,当真是看出什么破绽,而不是对自己手中藏品真迹无疑的一种坚信?” “哈哈,钟老弟。你我之间,就不要再试探来试探去了。” “我想也是。” 秦海说道:“老实说,我都佩服钟老弟这书画双绝的才气,这幅画在白绢上的巨制,也是让人惊叹,只不过这终究是现在艺术品,和文物古董嘛还是有些差距的。我是搞文玩收藏的,按照目前市面上的定价,就算是国内顶尖的书画大师,这幅作品,我能给出的最高价格就是一百万,至于这灵飞经残卷呢,钟老弟觉得开多少合适呢?” “真是以金钱来衡量的话,我想这灵飞经无论我开多少价,秦老先生都是不会割让的,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地开价呢。” 秦海眉头一挑,继续给自己斟茶,忽然抬头眼睛扫过来,盯着钟岳,“我第一次在甘州那家杂志社遇到的那个人,就是钟老弟你吧。” “这和我们说的这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秦海继续说道:“我找人询问过,那位杂志社的老弟,在医院里可是住了将近两年,这和钟老弟失踪的时间基本吻合,那么我就在猜测,如今钟老弟回来了,那甘州杂志社内的那位丘山先生,不知道还在不在。我这一找,你猜怎么着?” 钟岳说道:“那又如何呢?” “是什么,能让一人从重度烧伤,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忽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秦某人面前喝茶,这一点,秦某很好奇。” 钟岳不得不佩服秦海这老东西的心细如丝,笑道:“秦老,有些事情,好奇心太重,容易惹麻烦的。” “哈哈,钟老弟,严重了。我可不想知道这位丘山先生经历了什么。只是……你跟我来一下吧。” 钟岳迟疑地坐在位置上,不知道秦海要干嘛。 “钟老弟,你都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了,难道现在还怕我对你有什么歹意么?” 钟岳起身,跟着秦海朝电梯走去。当初钟岳发现,从三楼往上那个电梯按钮是被人抠去的,跟着秦海走进了电梯之后,秦海刷了一下卡,电梯才能朝上升上去。 “我没什么歹意,只是希望钟老弟不要将此事传出去吧。” “这个秦爷放心。”钟岳笑了笑,看来秦海之前和他将丘山的故事,也就是有这个顾虑,希望彼此遵守一下各自的秘密。 楼上的布置,有些出乎钟岳意料,居然像是在医院的病房,而且很多角角落落,都是软包设计,这么体贴入微,难道这里真的是个小诊所? 秦海带着钟岳朝里边走去,“年轻时候风流倜傥,让多少女人流过产,到老了,想要个儿子,终于报应来了。” 秦海将房间打开,“小斌啊,爸爸带朋友来看你了。” “走啊!”原本坐在窗前看书的秦斌忽然看到有陌生人进来,忽然有些暴躁地将书摔在了地上。 “听话,让这位大哥哥看看。” 刚刚一口一个钟老弟,现在又是大哥哥的,钟岳正佩服秦海这人际关系的瞬间转变啊,当然,他也不是想年纪轻轻,就被人喊做是钟叔叔…… “走啊!我不要你管!” 钟岳看着轮椅上的秦斌,似乎两条腿好像没动过。 秦海说道:“钟老弟,你跟我出来吧。小斌,记得按时吃饭。”他把门关上了,说道:“我老来得子,就这么个儿子,还因为当初的一点家庭琐事,搞得小斌摔断了脊柱,导致如今半身瘫痪,跑遍国内外无数医院,都说无法治愈了。这两条腿如今肌肉每年都在萎缩,除了靠平时的按摩,维持血液流动外,已经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了。” “这确实是个令人扼腕的消息。” 秦海诚恳地说道:“钟先生,如果你能治好犬子的这两条腿,灵飞经残卷,双手奉上!” 钟岳看着秦海那目光灼灼的样子,“秦老,我是拿笔的,不是拿手术刀的啊,这事情你该去找大夫,找我干什么?” “不,我知道你一定是从当初静安寺中找到了什么神奇的医术,不然那个姑娘,还有你这全身的重度烧伤就都没法解释如何治愈的了,所以,钟先生,这次真的是秦某拜托你了!” 钟岳摇头道:“治病这件事情,我还是不能答应,这不是儿戏。” “钟老弟,你刚刚也看到了,小斌他这么自暴自弃,已经好几年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不知道等我不在这个世上的时候,他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钟岳说道:“我真的不会什么医术,秦老,你这是强人所难啊。” “你等一下。” 对于墨韵进入旁人身体会不会带来什么副作用,这个钟岳还是出于摸索阶段,不过看付国强之前来敦煌时候提到肩膀的缓解程度以及钟岳后来又给舒筋活络了一次的效果来看,暂时没发现什么副作用,但是真的要钟岳去用来治病,那纯属扯淡了。 第511章 授业 “钟老弟,你先收下,无论小斌的病治得好与坏,这份薄礼,都算是我秦某人答谢你的。” 钟岳看着盒子内放着的那一叠用塑料密封袋装着的灵飞经残卷,叹了口气,他最吃不得这套了。 这秦海先兵后礼,之前迟迟不肯拿出灵飞经残卷,搞得自己心里痒痒的,现在忽然又变得大方起来,直接送给了他,现在拒绝了,可能将来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钟岳轻触塑料袋,看着表面那熟悉的小楷,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灵飞经》的残卷真容了。换句话说,这个世上,能够在纸张、排字、墨色以及笔法上,和原本如出一辙的,除了钟岳,那么只有可能是藏有真迹的那个人。 “钟老弟想必对书法鉴定没什么难度,若是还拿捏不准,可能将当初钟老弟在甘州得来的那份灵飞经残卷拿出来比对一二,看看到底是我的是真迹,还是钟老弟手中那份是真迹。” 钟岳将残卷放回到盒子里,说道:“那《灵飞经》残本实不相瞒,是我写的,所以比对就不用了,而且秦老你这份,毋庸置疑是真品。想来当年董其昌手中得来的《灵飞经》全本,在沪上流落到他人手中,才导致各分东西。” “除了我手里这份,还有那大都博物馆中的那卷四十三行本的,还差一部分,也不知道如今在何人手中。” 钟岳不答,在谁手中,那必须在他手中了,不然他何必如此心心念念过来登门拜访。 “这卷《灵飞经》我先不能要,能不能治,得看缘分。”钟岳将那盒子退还给秦海,这东西现在拿了,到时候治不好,反倒是自己的不是了,他毕竟不是医生,怎么可能去接这样的生意,只能说尝试一下。 “什么意思?” 钟岳笑道:“您先在外面等候,我进去看看他。” “诶,钟老弟,小斌他……” “秦老,你若是觉得我信得过,叫我钟岳就好,至于你这宝贝儿子小斌,试问你还要把他豢养在这玻璃安全室内多久了?一辈子么?” 秦海犹豫了一下,看着钟岳握着门把手,等待他许可的样子。 “那就拜托你了,钟岳。”秦海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了钟岳身上。 …… …… 钟岳将门打开。 屋子里由于很安静,而且秦斌对于声音很敏感,立马转过头来,看到钟岳陌生的脸庞,立马吼道:“你是谁?赶紧给我走!给我走!” 钟岳仿佛没有听到秦斌怒吼似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着。“挺宽敞啊,一个人住这个大间房子,采光又好,吃穿不愁,秦家小少爷,生活真让人羡慕。” “羡慕?你是在嘲讽我吗?我都这副模样了,秦海难道还有脸带着人来嘲讽我?” 看到秦斌情绪激动的样子,钟岳双手环抱着,审视了一番,说道:“你很恨他?” “他害死了我妈,还把我弄成了这样一副鬼样子,难道还要怎样?嗯?你跟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给我滚。趁着我还没有彻底仇视你的情况下。”秦斌捏紧了拳头,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 钟岳感觉有些不解,坐在那沙发上,“你说他害死了你妈,具体说说,如果真是如此,我出门的时候替你报个警。” 秦斌眼睛扫过来,盯着钟岳,“我妈当初因为秦海得了抑郁症,后来带着我跳了楼欧,我是倒在了我妈的怀里,亲眼看着她断了气的,你说,是不是他害死了我妈的?” “那秦海他知道吗?” 秦斌怒道:“他不应该知道吗?当时把我们母子俩扔在家里,而他呢,他却在京北,为了收藏到他喜爱的古董,一去就是一个月,连我母亲的电话都不接!他不配当我的父亲!” 钟岳说道:“确实挺遗憾的。” “你是心理医生吗?走吧,我心理没病,我只是恨他,除了恨他,我没有任何的心理问题。” 钟岳笑道:“那么你对这个恨,做出了点什么实际性的举措么?譬如说,绝食什么的?” 秦斌盯着汇总月,捏紧了拳头,“我母亲掉下楼,在清醒的那段时间里,唯一和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能活下去,就让我一定要活下去。所以我不会这么轻易地死了,我这样活着,就是对秦海内心最大的愧疚和无法抹去的伤痛。” “你就不想站起来踹他一脚么?” “你说什么?” “我说,你就没有站起来踹他一脚的欲望么?” 秦斌盯着钟岳,最后低下了头,“我不能……”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试试。” “你是说你能治好我的腿?”虽然恨秦海,但是作为一个正常人,当然希望自己能站起来行走了。 钟岳点了点头。 秦斌立马警惕地说道:“你不要想着,这样我就能原谅他。” “你原不原谅他我管不到,我只是问你,想还是不想?” 秦斌由于了再三,抬起头说道:“他带我都去国外治了,治不好,所有法子都用了。” “我看你这里有不少关于书法的书籍,跟我学书法,如何?” “学书法?不是治病么?” 钟岳笑道:“如果我说,学书法能让你站起来,你学不学?” “学。但希望你不是骗我的。” 钟岳笑道:“好,每星期三和星期六下午,我过来教你,时间暂时这么定了,至于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用准备。” “我希望你别骗我。” 钟岳轻笑道:“就算我骗你,顶多是让你多恨一个人罢了。” 啪。 钟岳走出房间的时候,将门带上了。 秦海在外边其实一直在侧耳听着,将钟岳拉到远处,皱眉问道:“钟岳,这样子真的……行吗?” “有疗效了,我再收下你这份诊费。”钟岳轻抚灵飞经,“现在,送我下去吧。” “小斌的腿,就拜托你了。” 钟岳摇了摇头,“我只是教他书法而已。” 秦海眉头一皱,沉默片刻,“那我送你下去。” 第512章 名流集聚 沪上的这间不器书斋,虽然钟岳两年来没有住过了,不过欧阳明还是经常请人过来打扫的。庭院里的植被也修剪得很整齐。 “爸爸让你会徽州解释一下。”顾秦替钟岳将西装拿了过来。自己则是穿了一件简单的长袖。 “额……这事情,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钟岳还是挺不愿意和顾天昊扯皮的,毕竟其他人好说得通,这未来老岳丈面前,做什么都是不尽如人意啊。 顾秦皱眉道:“你和我说了,但是你让他们怎么想?我去说,又成了包庇你了,还是你自己去说的好。” “好吧,等这里的个人书画展结束,怎么样,跟我一起去吧。” 顾秦看了眼,说道:“都怪你,这两年都没什么心情画画,不然我早就成当代杰出青年画家了。” “哈哈。” 顾秦瞪了一眼,“你觉得不是?” “哈哈,是是是。行了,咱们收拾收拾,准备过去了。” …… 上午九点,时代会展中心最大的一号展厅外,来了不少人,都想看看,在书坛消失了两年之久的钟岳,究竟带来了什么样的惊喜。也有不少人不是很乐观,觉得钟岳定然是书道阻塞,才迟迟不肯露面。 一切猜测都将在今天,揭开谜底。 类似这样的书画展,自然不会来一个什么的致辞或者欢迎仪式,九点半会展中心正常开门之后,人流便涌入了展厅里。 钟岳他们则是提前从后门进入了展厅。谭咏芝说道:“这次分为两条主线,这边是你在敦煌所作的一系列画作和书法作品,主要围绕那幅修缮后的壁画,分为了八个小版块,另一边则是以钟氏家信以及那幅《仁心》为主题的回廊式大展馆。” 钟岳透过落地的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底下展厅内的场景。 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钟岳有些意外,他居然也过来了,便说道:“顾秦,你去帮我带那位老先生到手上来。” “哪位?这里这么多人。” 钟岳指着那穿着中山装,一副上世纪打扮模样的老头说道:“就是那个,穿得土土的那个。客气一些,就说请他上来坐坐,喝杯茶。” “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这下去,那还不惊动下面所有人?” 今日过来的,着实有不少老面孔,刚刚那个章康山,还有刘同,连曹丹青都过来了,钟岳来沪上了,倒是将自己这个老师给忘记了,这待会儿若是碰到了,还不得尴尬死? “谭同学。” “……” “干嘛,曹丹青曹老总认识吧,对,就是那位在敦煌壁画临摹作品前面那个老头,哦,对了,还有刘同刘教授,都请上来吧。”钟岳想了想,这请了曹老师,刘教授几个万一看到了,也不是那么回事,索性便一齐请了上来。 等茶泡得差不多了,钟岳却发现人还没来一位,有点疑惑,这从窗子上四处张望,才发现这几个老头都还在底下窃窃私语地讨论着,顾秦抬头看了眼,虽然窗子从外边看是看不到里面情况的,但钟岳能看到顾秦摇了摇头,表示无奈,便发了条短信,“他们怎么?” “说是要看画,不上来。” 钟岳:“……” 看来是对于之前自己这杳无音讯的两年,有点怨气啊。 钟岳只好下楼,和这几位前辈们道个不是了。 “老曹,钟岳他这画技能到如此水准了?你教的?” 曹丹青咋摸着下巴,“怎么可……当然了!怎么样,还算可以吧。你可不看看我是谁。” 刘同翻了翻白眼,“说你胖还喘上了。” “这一系列的敦煌佛像系列的作品,都是以工笔见长,好久没有看过如此细腻传统的作品了。这小子看来这两年没下苦功夫啊,倒是错怪他了。” 刘同笑道:“刚刚那丫头说,他想请我们上去,现在这小子还真是长能耐了,这都要我们去见他,真是……” “谁说不是呢。这到沪上了,也不来见见我这老师,老太婆这两年都没少提他的名字,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小子一消失就是两年,我还以为不回来了呢。” “怎么会,老师,刘教授,好久不见啊。” “诶,你小子,还记得回来啊。”曹丹青一副恨铁不成钢,但又喜出望外的样子,接到钟岳特地送来的邀请函,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钟岳笑道:“之前在甘州,有特殊情况,连我家里人都不知道我具体在哪里,确实是我的错,下次一定提前报备。” 曹丹青摇头笑道:“你这孩子……对了,既然是个人展,这些都是你画的吧?” “是啊,老师有什么要指教的?” “画得不错,这两年没少用功啊。” “还好吧,毕竟不敢荒废。” “钟岳。” 钟岳转过身,看到那个穿着中山装,身边那个中年男子,带着眼睛,也是之前熟识的那个谁,具体名字钟岳还真给忘记了。 “章主任。” “虎头蛇尾,小同志,这可不是应该有的风范啊。” 钟岳说道:“您说的是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么?” “嗯。怎么,你不打算在带头组织一下了么?” “我当然愿意。” “之前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本来定下来的一应程序,都搁置下来了,这两年,越来越多的人间或提到这个联盟,想要从中牟利,我也是不放心,而且也少有人响应,我想这一回,你既然回归了,那么再由你来。” “这个自然。我想,当初那些前辈,也该是时候站出来了。” 章康山看钟岳大有接手的意思,说道:“眼下最棘手的还是西岭前任那个社长,纪伯昶,他也想接任会长一职,也往上面提好多次了,不过之前无人响应,也就搁置下来了,这次啊,就看你们俩谁的号召力更大了,当然,之前是你让那些书坛名人们签下了那张志愿书,于情于理,你占优势啊。” 钟岳摇头道:“不单单是这么简单,章主任。” “什么意思?” “这是一场书坛利益的较量啊……” 第513章 下马威 “消息能确定?” “嗯,章康山去了钟岳的个人书画展,而且已经见过面了。目测,华东书坛,不,不止书坛,甚至于印坛画坛都将掀起一场波澜。” 啪。 纪伯昶大手拍在了桌子上,“这混蛋,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来捣乱。” 马峰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我们请邵社长帮帮忙?” “帮忙?老师的意思,是什么都不要变。如果真的要到老师出面的地步,西岭任何人,恐怕都不得从事有关这次的活动,那样子,咱们里外不是人了!” “那怎么办?” “王格呢,我看他也坐不住了吧?” 马峰摇了摇头,“不清楚,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这次钟岳太狠了,这书画展,听说受到圈内人高度评价,还准备出一版敦煌系列的画册,听说是奠定画坛地位的一次个人展,原本画家协会好多人都不服,但是这次个人展结束,好像都没什么声音了。” 纪伯昶坐在宾馆的客厅沙发里,拨通了王格的电话。 “这么大动静,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关心么?”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这和凯宏轩没关系啊,人家做公益,凯宏轩是做商业,不冲突。” “你……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之前钟岳没出现,你有希望,我才跟你合作,现在,人已经钦定了。会长之选,非他莫属,你还想折腾什么劲?挂了啊,公司事情忙,我就不和你联系了。” “你!” 马峰靠过来,“怎么样了?” “王格这孙子撤了。” “撤了?连合作的机会都不给吗?” 纪伯昶双手靠在膝盖上,“估计是收到什么风声了。” “那我们呢?也收手么?之前可是花了很大精力,才拉拢了一大批人的,签那志愿书的名单里,很多可是我们西岭的社员。” 纪伯昶站起来,说道:“另起门户。” “什么?” “既然扯大旗指望不上,那么只能做第二个凯宏轩了。” 马峰惊呼道:“不行。这样子怎么可以,会坏了西岭的名声的。” “我们没有其他机会了。” “不行,伯昶,我们找钱老去和钟岳调解一下,毕竟现在还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在这个联盟组织里任个副会长,将来联合一批西岭的骨干,再计划行事,你看如何?” 纪伯昶捏着手机,眯缝着眼睛,说道:“你的意思,还让我屈居在他的手下?不可能的事情!这一次,可不是第二个凯宏轩,而是要比凯宏轩做得更加大!将来,国内书画市场的行情,每个艺术家的尺价,都由我们来定!” “这……这也太疯狂了吧?” 纪伯昶眯缝着眼,说道:“不这样,如何来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呢?” …… …… 下午会展迎来了人潮的高峰期,钟岳则是和刘同一道,陪同章康山来到了不器书斋品茶。 “你这个近郊的书斋,我来过不止一趟了,当初可是沪上远近闻名的高级文人会所啊。” “是么?”明月楼一般不用做起居,钟岳当初专门作为接待客人的地方,除了楼上留了两间客卧之外,楼下都是接待的大客厅。 章康山说道:“之前你说的利益,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同接过茶,“章主任,之前我们提倡的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不是以公益和无偿的大师明灯形式吸纳成员么?现在有些人正在通过金钱活动,和一些书法家达成意识,来阻挠这个联盟最初的形式。” “怎么会,谁敢这么大胆子?这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怎么能说一套做一套呢?那不成老样子了?” 曹丹青淡淡笑道:“是谁不谁的不说那么透了。我们这些本来就是教书育人的,自然是乐意促成当初钟岳所展望的那个局面,可是有些人,或者说有些没有担当的书画家,没有这样的意思,或者说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曹丹青这话,说得很体面很含蓄,不过听到章康山口中,就感觉有些在暗指什么了。 “曹老放心,不要有什么压力和负担,这之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遇到什么压力,你们直接来和我说就是,我就不信了,他们还真的能指鹿为马不成。” “有章主任这句话,那我们就放心了。”刘同笑了笑,他们还真担心,将来联盟触犯到某些人的利益,然后依次为借口,来刁难他们,这颗定心丸吃下,那么将来即便不是靠钟岳这么人气引来的同道中人,也能撑起华夏书画的一片天。等到二十年后,将来联盟新一代书画家在这样的模式下成长起来了,那么薪火相传,继往开来,传统书画的复兴才算是走出了第一步。 “有一点,钟岳,我得和你说。” “您讲。” “传统,不意味着守旧;古法,不意味着一成不变。这句话,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钟岳微笑道:“我想,这次书画展的两条主线作品,已经展示出了我创作的态度了。” “哈哈,对。不过今天上午仓促了些,就看了你那敦煌板块的那些佛像工笔画。好,这些都是我们华夏艺术的辉煌之作,如今有的已经湮没在了风尘之中,再也找不到踪迹了,所以你这样的一次展出,既是对古代艺术的继承,也是创造,确实值得表扬。” “章主任,我可不是来讨您一句表扬的。” 章康山靠在椅子上,“看来你是有什么要求啊?” “如果,我是说如果,章主任信任过得我,我想将来联盟顾问总得有个人来管理情况,需要一个敢将敢驳敢说敢做的真人。” “你有人选了?” “嗯,但是这位在体制内,所以……” 章康山看着钟岳,轻笑道:“你可不要告诉我你看上了那个单位的大领导,那我可是请不起!而且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要想好了。” “他只是一个大学讲师。” “讲师?连副教授都不是?那样子的话好说,只要他愿意的话。” 钟岳点了点头。 刘同也好奇,以为钟岳在说他们本校的,便好奇地问道:“钟岳,我可不知道咱们华美有这号真人啊?” “徽大,罗素立。” 第514章 张旭草法 钟岳静坐在耕耘轩的书房内,这里是整个不器书斋最安静的地方。 张大千的画法,钟岳到还不是很急切地想去参悟,毕竟张僧繇身为画祖,已经将华夏古典国画的精髓传承给了钟岳,至于后面的泼墨技法,又有徐渭这样的开山鼻祖,可以说,钟岳只要潜心历练,等到画法精熟之后,将不输近代任何一位大家! 他进入到刚刚形成的张旭狂草笔法系统之中,如今,已经不是初学者的钟岳,不可能说进入系统,再去联系基本的东西,就像是高屋建瓴一样,如今基础的东西钟岳都在之前一步步稳扎稳打地走来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草书虽然是钟岳未曾涉猎的一块,至今还没有一位大师教过钟岳草书,但是草书用笔的挥运与情绪有关,心情纵逸笔自然就快,书性已尽就自然停止,所以行书写到快的时候,就接近草书的味道了。 但是在草之前加个狂字,这就和一般的草书有别了。 “这是在……云端?” 钟岳进入笔法系统之后,居然发现不是普通的古代场景。他原本以为盛唐风采,自己可能会走在长安街那万国来朝的都城集市之中,去拜会金吾长史张旭呢,而这样云端的会晤,着实没想到。不过张旭在唐朝是金吾长史,但是只有钟岳知道,在大乾,这位草圣,可是千百年来最年轻的圣人。 “学生拜见张长史。” 宽大的麻衣延伸入云端,那个佝偻着背影,仿佛老僧入定一般,许久未动了。 钟岳猜想,可能是他没听到,便走近了几步,继续作揖一礼,“学生……” “写草书不兼有楷法,容易失去规范法度;写楷书不旁通草意,那就难以称为佳品。楷书以点画组成形体,靠使转表现情感;草书用点画显露性灵,靠使转构成形体。草书用不好使转笔法,便写不成样子;楷书如欠缺点画工夫,仍可记述文辞。两种书体形态彼此不同,但其规则却是大致相通。” 钟岳站直了身子,聆听圣人的教诲,“请先生教我。” “囊括万殊,裁成一相。” “囊括万殊,裁成一相……”钟岳喃喃自语,这句话虽然短短八个字,从表面理解,那就是包罗万象,然后用最简单的一笔去展现出来,但是…… “学生愚钝,如何裁之?” 麻衣转过来。 钟岳抬头看去,那麻衣之中的,居然是一个面容白净,虽无几两肉,却很有神,浓眉杂乱粗宽的青年男子。 “快而简。” 钟岳看着张旭手中那干枯的树枝,皱眉道:“长史,您手上这树枝是……” “你来。” 钟岳走过去。张旭的面前居然是一盘沙。 “草法精熟,非一日之功。癫狂,只是我用来书写胸臆的姿态,至于草书的法度,就藏在这盘沙之中,你自己来感悟吧。” 钟岳接过张旭递来的那根树枝,坐在了他的对面,看着这盘沙,有点茫然。 “囊括万殊,裁成一相……”他以执笔的姿态握着树枝,想要在沙盘里落下这一笔,就是简简单单的一画。 可惜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怎么可能呢?” 张旭笑道:“你自己感悟吧。这盘沙留给你自己来完成了。” 整个云端只留下了钟岳一人。 “张长史……张长史?”钟岳呼喊了两声,这越往后,怎么这些大师们越来越不负责了,动不动就尥蹶子啊。 他有些不解,为什么自己无法在这沙盘上留下痕迹呢? 对于草法,钟岳能接触到最常见的就是王羲之的《草决百韵歌》了,里边就记述着草书的行笔章法,之所以说打破了楷书法度,就是因为草书自成了章法,而不是像行书一样,偏近与楷法,能够辨认。 可是这沙盘明显不是说,算得上草法的痕迹能够留在上面,其余笔法无法留存,问题的关键钟岳还是无法掌握,这位草圣给他留下的信息太少了,这沙盘,钟岳以目前对草法的掌握,远远无法达到要求。 他尝试了很多遍,无论如何,都没有在沙盘上留下痕迹,钟岳甚至说怀疑这就是幻想,根本不是真的沙子,然而自己的手伸过去,摸到真实的沙粒时,又懵了。 “话说一半就跑,这是放羊式教学?”钟岳退出了系统,静坐了两个时辰,似乎有些收获,但似乎又没有什么收获,只能慢慢来了。 黄幼薇先回徽州了,至于顾秦。今天带着莎莎似乎去做头发了,钟岳看了下日历,想起今天还要去见一见秦斌,便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了。 …… …… 永鑫古玩街 “钟岳你真要教他书法?” “不然呢?” “我是说,能不能治好他的腿……” 钟岳看着秦海那急切的样子,说道:“我觉得如今比起治腿,更重要的是先治心。我想,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秦老您应该懂的。” “嗯,那小斌就拜托你了。” 钟岳摇了摇头,走进了那间秦斌的房间。 “今天我们学基础的执笔。” 秦斌看到是钟岳进来,没有像之前那样大呼小叫,而是侧过头来说道:“我从小就学书法,这些基础的我都会。” “哦,这样么,那样子最好不过了,省去了很多事。你学的什么书体?” “诸遂良,《雁塔圣教序》。” 钟岳有些惊讶,“谁给你选的字帖,学这么冷门的字体。” “我妈……” 钟岳说道:“看来你母亲也是会书法的。行吧,你写几个字,我看看你的水准。”之前钟岳看到那张书桌,上面还有文房四宝,以为是秦海以前摆放着的,现在看来,就是给秦斌用的。也难怪之前钟岳对他说教他书法,他虽然很惊讶,但也没有反对的意思,看来本身就在学书法。 诸遂良的楷书,也有很高的造诣,是初唐四大楷书大家之一,之所以钟岳说的冷门,只是相对于学楷书的来说,学颜体、欧体、柳体的居多,至于学“诸体”的则相对较少而已。 第515章 尝试 看着纸上清秀朗健的字迹,钟岳点了点头,“临摹了有几年了吧?” 再有一年才成年的秦斌放下笔,说道:“学了四年,最近两年不太写,以前我写得更好。” 钟岳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学到了形,没有将老诸晚年书风之中融会贯通的那种精髓之笔学到。你看你这些拉长了的笔画,这些都是从汉隶之中汲取而来,所以你这些都是病笔。” “嘁。我妈是请专业书法老师来教我的,你懂什么。” 钟岳轻笑道:“虽然我没临过诸遂良的字帖,但是能看得懂他的筋骨。” “筋骨?瞎扯,我才不信。” “不信?笔来。” 秦斌将毛笔交到钟岳手上。 钟岳提笔,如今神人九势渐渐圆满,他看起字来,都能够看得到每一笔的筋骨,也就是用笔的笔法,这一种由字生笔的倒逆方式,是常人所无法做到的。 “你看怎么样?” 秦斌看着纸上写着的“大唐”二字,确实比他临摹的那几个字要好看不少,原本以为钟岳教他书法仅仅是个笑话或者说托辞,是秦海派来监视他的,现在看来,这家伙还有两下子。 “不错。” 钟岳看到这小子还有点不服气,将笔交给他,说道:“你拿着笔。” “干嘛?” “拿着就是了。” 秦斌眉头一皱,“那你倒是放开啊。” 钟岳并没有把笔完全交给顾秦,自己捏着笔的上端,说道:“我要教你感受何谓书法的筋骨。你现在坐直身体。” 秦斌有些疑惑,如今他握着笔的下半截,上面却被钟岳抓住了笔杆。 “你这……” “不要吵,现在身体放松,感受一下我从笔杆上传导到你身上的力量,你不要抵触,要引导它。” 钟岳缓缓将墨韵释放出来,进入到秦斌的身体里。 原本觉得钟岳神神叨叨在胡扯的秦斌背后一寒,感觉到手上有一种轻微的刺痛。 “你……” 不同于付国强,钟岳对于秦斌的治疗,不仅仅是舒筋活络这么简单,因为钟岳不知道,秦斌他站不起的原因到底是出在哪里。 “别紧张,放松一点,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感受到笔上传来的颤抖消失了,钟岳才慢慢地用墨韵渗透进秦斌的身体之中。 由于秦斌常年的久坐,钟岳发现这次用墨韵进入秦斌的身体很困难。完全不像是付国强那常年在运动的机体一样,只有肩部那一块劳损严重。 墨韵深入,付国强是因为肩上的劳损,所以钟岳很简单地梳理了一下他阻塞的经络就能够缓解肩部的疼痛,但是秦斌无法行走,有可能是腿部,也有可能是脊柱甚至可能是大脑的问题,这些钟岳都是未知的。如果说常年运动的身体,钟岳或许可以找到问题的关键,但是现在秦斌身体状况很糟,所以现在钟岳根本无从下手,只能是一步步来吧。 他这次仅仅是从秦斌手上进入,因为秦斌需要用手移动轮椅,所以手指上的关节经常活动,所以并没什么阻力。 直到秦斌的背部,钟岳才感觉墨韵很难顺畅地在深入了。尤其是那些淤块,虽然钟岳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但是墨韵非常难通过它们,钟岳也不敢贸然乱动。 等钟岳收回墨韵的时候,那只握着笔的手上满是汗水,顺着笔将宣纸打湿了大半。 “老师……你……” 钟岳拿起一边的纸巾,擦了擦满脸的汗水。 “这是内力吗?” 钟岳看向秦斌,将纸巾扔在一旁的垃圾桶里,“你觉得是的话,那就是吧。我休息一会儿,你练字,那张湿的扔了,换张新纸。” “放心,我不会告诉秦海的。” 钟岳笑了笑,看向窗外的风景,“你要多运动啊……” 秦斌看着站在窗口的这个背影,经过刚刚那种特殊的感觉,他愈发感觉到钟岳身上围绕着的神秘感了,“我这副鬼样子,还能怎么运动?” “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光我每星期来两趟,教你练字,是远远不够的。” 秦斌拿着的笔一颤,他明白钟岳说这话的意思,抿了抿嘴,说道:“谢谢。” “练字吧。” 过了一个小时,钟岳才感觉身上的汗水渐渐收干,看到桌上也多了两张写好的字,便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下次我再过来。” “好。” 钟岳出了房间,并没有看到秦海,直到走下楼,才看到焦虑的秦海等在电梯前,“怎么样?有希望么?” 钟岳很淡定地说道:“秦老,我说了,只是教他书法。”他并不想把这件事情当成是治病,因为无论如何,钟岳都不会去过多地走这条悬壶济世的道路。 “钟岳,我想你应该明白,如果仅仅是教书法,我不必这样。” “有时间多关心关心小斌吧。” 秦海皱眉道:“关心?我还不够关心他吗?可是他根本不领情,现在连见我都不想见,你让我怎么办?” “不是我让你怎么办,而是你应该问问自己,该怎么办?他在纠结什么,你应该知道的。” 秦海叹了口气,“好吧,我送你下去。” 钟岳走到楼下,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那悬挂于书架一侧的四条屏,问道:“秦老,这字……” “哦,是赝品。也不知道谁写的。” 钟岳走进了,看到笔走龙蛇的墨迹,手指在掌心来回模仿着,说道:“秦老,您应该藏有不少狂草书法作品吧?” “这个……我倒是没有细数过,不过上百幅应该有的。” “下次过来,我能否借来一观?” 秦海皱眉,之前秦斌的腿,看钟岳的意思似乎不想帮忙,但是说道藏品,钟岳似乎就像是贴上来似的,这么大方地便说出了口。 “好吧……”秦海如今有求于钟岳,只能答应,那点草书藏品给钟岳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钟岳走出永鑫,深吸一口气,“有求皆苦。” 当初,他何尝不是这样的心态,替黄幼薇谋求这一线生机呢。 第516章 师生相遇 八月一过,暑假就到了尾声,尤其是在沪上呆了一个多月的莎莎,也是玩遍了好多地方,科技馆、动物园、游乐场等等,几乎能玩的钟岳或者黄幼薇、顾秦都陪着玩遍了,也收了收心,送回甘州上学了。 秦斌那里也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搞定的,这能靠着钟岳一点点地用墨韵舒络筋骨,因为从医理上来说,全身并没有任何骨损伤,那么就只能是被压到了什么神经或者其他的问题了。 钟岳在书斋静修数日之后,便准备动身前往徽州了。文艺圈最大的消息,便是钟岳复出,接任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的会长,这个消息,让很多原本没有参加西岭峰会的老一辈艺术家们惊讶不已,甚至在京北,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但是钟岳书画艺术上的成就,则是不亚于如今国内一线的书画大师,这次个人书画展的作品在网上已经转载,更是将钟岳复出归来后的地位,从天才少年,转变成为了大师归来。 由于罗素立的职位变动,钟岳本来就准备要回徽州一趟,和罗老师细谈磋商。 一个多小时的飞机,很快就到了徽州。钟岳看到黄明川等一应徽州书协以及画协的理事在此等候,便走上去,说道:“怎么敢劳烦大家过来接机呢?” “钟岳,你现在可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了,现在跻身国内一线大师之流,我们徽州书协画协,还要靠你来提携啊。” “怎么敢。这个一线大师来得莫名其妙” 黄明川拄杖站立,看着风华正茂的钟岳,在一众书画同仁的簇拥下,朝机场外走去,也是感慨万千,喃喃道:“柳大姊,您看到了么?”说话间,潸然泪下,拿出帕巾擦了擦浊眼。 …… …… 徽大学工办 “罗老师,我已经解释很多遍了,你的教职如今已经到期,已经是退休年龄了。” “嗯,我就是好奇。之前罗某人要退休,学校一直不肯放,现在这不声不响地就替我办好了一应手续,就连工资和之前的福利都结清了,这么快的效率有点不像那些人的办事作风啊。” “您别疑神疑鬼了。从下个月起,你就是退休教师了,领着丰厚的退休工资享受去吧。” “呵,我早就游遍大江南北,享受了大半辈子了,哪里像你们,就想着老了才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走了。” 坐在财务处的中年妇女摇头笑道:“这个老罗……” 罗素立走在徽大的路上,看着一棵棵桦树,忽然的退休离职,让他有点猝不及防一下。膝下无儿无女,甚至连老伴都没有,年轻时候谈过无数恋爱,到老了,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看得上他的,当他把毕生心血都投入到了这个学校的时候,又不被领导待见。 “这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啊……” 罗素立站在大草坪之前,看着一侧教学楼铃声落下,慢慢涌出来的学子们,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看了好久,直到半个小时后,慢慢地,下课的离去,上课地进了教室,他才站起来,回到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办公室里。 “罗老师,听说你退休了啊?” “嗯,终于退休了。” “恭喜啊,终于可以颐养天年了。” 罗素立轻笑一声,“嘁,我养个什么天年。”他的办工桌上很干净,因为这里他基本不过来,将那收纳箱里为数不多的东西整理好,收纳进去之后,便自顾自地离去了,不过不是回家,而是去那间他呆了最近的教室。 今天练书法的好像格外地多,多得有些出乎罗素立的意料。 “这什么情况?” “用笔须平,如锥画沙;用笔须圆,如折钗股,如金之柔;用笔须留,如屋漏痕;用笔须重,如高山堕石,这是近代大家黄宾虹先生总结出来的用笔四要素,大家可以在我刚刚的示范下都自己去练习了。” “学长,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钟岳笑道:“你可以关注我的微博。” “有……其他联系方式吗?” 钟岳看着笑呵呵的女生,摇头道:“抱歉,这个暂时没有。” “你们学书法,到底是为了好玩才学,还是为了借此找男女朋友而学?” 罗素立的质问,顿时让原本气氛很欢快地书法教室安静下来。钟岳回过头,看到这位老顽固依旧是这倔脾气,笑了笑,“大家自己联系。罗老师,好久不见了啊。” “嗯,我过来收拾下东西,准备回家了。” “罗老师,我还有事情和你商量呢。” “我已经不是老师了,退休了,所以没什么可以商量的了。你回来干什么?领毕业证书?” 钟岳说道:“我这好不容易让您正常退休了,还想找您老出出余力,怎么就没什么可以商量的了?” 罗素立被钟岳请着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疑惑地看着钟岳,“你让我退休的?” “是啊。之前不是和您老说过那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的事情么,您说虽然感兴趣,不过还要在学校教书,走不开,现在学校放你了,您总有空屈尊来帮帮我了吧?” “你……你这釜底抽薪,够绝啊。” 钟岳说道:“罗老师可别这么说。这里既然不如意,何必在空耗光阴,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难道不好吗?” “当然好。”罗素立说道,“只是我这教了一辈子文学的教书匠,去评价那些专业的书画家,是不是有些管得太宽了?” 钟岳摇头道:“这样才是我所想要的。” “好。” 钟岳看到白发苍苍的罗素立,也是有些敬畏,真是这样执着的人存在,那些需要守护和值得去传承的东西才能源源不绝地传承下来。 “钟岳。” “你是……”看着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带着一副无框眼镜,钟岳一时间想不起印象里的有这样一个存在,但又好像看到过。 罗素立眉头一挑,微笑道:“校长。”对于这个新上任的校长萧坤,他倒是不曾接触过几次,但是听说风评还不错,也不知道是真假。 “哦,对,是校长啊。” “这期名人大讲堂,就当做你继任华东青年书画家联盟会长的开场仪式吧,我想需要让当代青年,听到青年发出的声音了!” 钟岳显得很淡然,用平等的姿态说道:“年轻人其实一直都在发生,只是你们听不到而已。” 第517章 时代之声 徽大的名人大讲堂,是参与人数最多的活动,以往过来的,都是一些知名学术专家、各界名人,当然也有历届的徽大校友,至于钟岳的演讲,显然是属于特殊的那一种人。当然这期的名人大讲堂,仍然火热,整个场馆人都坐满了人,甚至有些后来的学生都坐在了台阶上,如此火爆的场面,一般也只有某些知名人士的到来,才会有的热度。 钟岳在后台看到了这么多的人,也是有些惊讶到了。他没想到,学生会这么热情,当初因为他,在徽大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看来这么久过去了,当初那个“鸡排大亨”威力不减当年啊。 “今天,我们请来了一位我们徽大的校友。他是如今徽墨的代言人,创造的一点漆墨业在短短几年时间里成了墨业中的翘楚,他更是我们华夏书画的传承者,大家想必对当初那轰动一时的《钟氏家信》不陌生,好了,接下来,就让我们隆重欢迎,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会长,钟岳先生。” 钟岳走出来,场面迎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这就是钟岳学长吗?好帅啊。” “听说才刚刚毕业的,真是年轻有为啊。” 钟岳眼睛扫过底下,缓缓走到了演讲台上,轻咳了两声,笑道:“面对曾经吃喝玩乐过的同学,这怕是我上台最紧张的一次了。” 底下顿时传出一阵笑声,被钟岳幽默风趣的开场所打动了。 “我们言归正传。我们的校长邀请我来做这次演讲,我感到十分荣幸,因为能够在母校,面对曾经的同学老师,讲述我这几年在书画艺术这条道路上所经历过的一些事情,这应该是一次有意义的分享吧。 这是一个多元的时代,在这个时代,现在科技理念和传统文化发生了碰撞、交融,我们有了更多的选择和理想。说到书法和绘画艺术,可能在座的不少人都会认为,这些都不是普通人都会去接触的高雅艺术,认为我是不是该去隔壁的徽州美院去讲这些内容,那么大家就错了。 历史上大多的书法家,他们本身就不是想要成为书法家,以这个为目的而去从事这门古老的艺术的,他们也都是像大家一样,有自己的职业,有些是官员,有些是地主,有些是僧人,然而或许是在书写奏折;或许是在招待宾客,记录宴请;或许呢,是在眷抄经文的时候,不经意间就完成了流传千古的佳作。 我们的邻国,可能是大家之前听说我的事情最多的那个国度里,他们的国民接触书法的人数基数,远远要比我们多,这门古老的艺术,在他们国家深入到了真正的国学文化之中,这才是真正的传承,而非浮于表面。 之所以要成立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青年一代,要改变当今国内书画界这样的风气面貌,人人都是书法家、国画家,这样的基数意识,要深入到每个国人的心中,这些,都需要我们不懈的努力和奋斗!” 场下响起了一片掌声,都对钟岳这样不油腻又有大师扛鼎的风范所感染到了。 “大家有没有要对钟岳学长提问的?” 场下有不少人举起了手。 “好,这位同学,对,就是你,穿白蓝格子的这位男同学。” “钟岳学长,我想请问一下,这个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是任何专业的人都能参加吗?” 钟岳笑道:“不错,只要你热衷于书画相关艺术职业,都可以报名。我们会有相关考核,一般如果没有任何基础,就会以阳光志愿的形式,来免费学习你喜欢的艺术。” “那钟岳学长会参与到教学之中来吗?” 钟岳停顿了一下,笑道:“当然。我会以更加热诚的态度,投身到书画教育之中。” 场下再次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这位同学。” “谢谢,请问钟岳学长,你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类似工会性质的联盟?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钟岳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个时代不乏大师,我之所以会一步步坚定自己的信念,来做这样一个联盟,正是一群大师们不断的提携鼓励之下,才站在了大家面前,所以书法发展到今天,并不是一个人的功劳,而是千年以来,无数书法家薪火相传的结晶,国画、治印皆是如此。” “那么,我们的书法、国画会碾压油画吗?” 钟岳笑道:“艺术之中只有更加璀璨和辉煌,至于碾压,你觉得苹果和梨之间,或许针对个人来讲有那个好吃之说,但是真正放在一起,存在优劣吗?我们发扬书法,不是为了和谁比,也不是为了要如何碾压其他民族的艺术,而是将本民族的传承继续发扬下去!” 场内掌声此起彼伏。 “钟岳,留一张墨宝,纪念一下这个有重大意义的时刻吧。” 钟岳看着已经准备好的文房四宝,知道逃不了了,便拿起笔,在墨碟里沾了沾,写道:“继往开来,砥砺前行。” 这句话,不仅仅是对这次演讲的一个总结,更是今后钟岳漫漫长路长的一种自警,这不知终点,更是征程的起点。 “好,好字!这样,钟岳,晚上学院的领导一起,咱们去外面吃一顿,商讨一下有关切实落实这个联盟的事情,你看如何?” 钟岳放下笔,笑道:“不了。我这才刚回来不久,今晚想和家人一起吃饭,要回去。” “这样啊,那改天再约吧。”那位学院教务的负责人讪讪一笑。 钟岳看着暮色下的徽大,四年之前,他也是站在这个地方,展望着未来,如今,怀揣着梦想和寄予,这个艺术家的摇篮,能走多远呢? 这个问题,他无法给出答案,因为凭借一代人的努力,可能无法改变什么,但是正如柳梢娥所说的,总得有人去做。 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钟岳站在夕阳之下,斜阳将身影拉得斜长…… 终章 回到最初的起点 回乡的那条长道,之前是石子路,钟岳这不在的两年间,已经浇筑成了柏油路。车子行在路上,车里放着youngdub≈broke那慵懒欢快的调子。钟岳开着车,在暑假拿到驾照的老司机,如今已经能够轻松驾驭这辆黑色的大牛了。 “要是这路没修好,还真不敢开过来。” 坐在边上的顾秦微笑道:“怎么?怕底盘被石子刮擦了?” 钟岳一笑,将音响的声音调大了一些,油门一踩,飞驰而去。 大屏乡的改变很快,就像这个时代淘汰落后的事物一样,日新月异。几年前还没多少私家车的乡里,已经有不少人家外面听着小轿车了。钟岳将车子开到那片桃林外。暑气消了之后,桃叶繁盛,一看就是硕果累累。那掩映幽深的老宅,依旧在。 “还记得三年前,你挎着包,初来乍到的场景么?” 顾秦笑道:“那时候的你,还守着门,不肯让我们进去呢。” “还不是王大山,惦记我家那块石碑?” 顾秦回想起来,问道:“对了,那块借展的石碑最后面如何了?” 钟岳一笑,“物归原主,被我封在宅子后面了。”他打开车子前备箱,将超市买来的食材拎着,“进去吧。” “为什么你拒绝参加国展?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啊,而且以你现在的书法水准以及名气,根本没有什么问题在国展斩获金奖的?” “以前柳先生在世的时候,教会了我很多,一次国展比赛,参加与不参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依然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又何必去做呢?还不如做一顿晚餐。” 这段时间,钟岳发现他越是刻意去追求云间那盘沙,越是无法达到圣境。他能感受到,一旦云间那盘沙能够留下痕迹,也就是他达到书画圣境的那一日。看出了端倪,那么他也就不那么心切了。 柳先生当初在毛边纸上写下的“依依东望”四字,是叮嘱他,望其毕其一生的成就,而非一朝一夕的得失,那么,如今为了书画传播而奋斗了好几年的他,在华东青年艺术家联盟走向正轨之后,也该安静下来,来找寻自己的生活了。 卡式灶上炖着清汤排骨,钟岳坐在屋后的石井上,上面当初用铜钉焊死了,如今边边角角处锈迹斑驳。这一切,都恍如昨日。墨韵缓缓渗透到了井底,那块被重新拼接好了的石碑,在井底安静地躺着。 神人九势,如今已经成为了钟岳身体之中的一部分,早已经深入骨髓。 书道永无止境,钟岳放眼看向小荷山,这里留下了太多回忆。 “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呢?赶紧过来吃饭了。” 钟岳看着那将头发扎起来,挽起袖子的模样,微微一笑,多少人,活成了生活该有的模样,哪怕她曾经花枝招展,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好,来了。”钟岳用墨韵再次孕养了一遍那块残石,起身过去吃饭了。 “今天京北的书协会长打电话过来祝贺了。” “嗯。” 顾秦继续说道:“巴蜀的三大书院还有绍兴的青藤书派以及岭南印学,都发来了贺电,祝贺你当选会长,说是改日过来登门拜访。” “嗯。” 顾秦吃着饭,看着钟岳一脸平淡的样子,说道:“你就不会多表示一下?” 钟岳抬起头,停顿了片刻,问道:“明天是初九吧?” “怎么?” “上坟,祭祖。” “……” …… …… 这夜下了大雨。 顾秦起身,看到站在窗边看雨的钟岳,便走了过去,问道:“怎么又起来了?” 钟岳抓着顾秦的手,笑道:“你回去睡吧,我等等就来。” 顾秦有些慵懒地抱着钟岳的腰,靠在怀里,说道:“你知道吗,钟岳?” “嗯?” “我最羡慕你对幼薇做的一件事。” 钟岳看了眼顾秦,听着窗外哗哗地雨声,“日本找人那事?” 顾秦摇了摇头,说道:“不。” “你直接说吧。”钟岳如今不会显得很心虚,因为他把在日本的事情,都和顾秦说了,当然有些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选择了隐瞒。 “我当初在青少年宫,看到她在里面弹琴,你在一旁写书,那种相处融洽的场景,才是让我最羡慕的。” “傻瓜,照这么说,你跟我一起在山上画画的时候,难道不融洽么?” 顾秦白了眼,“但是一起画画,你总能全身心在画上,而我……总是被你打扰啊。” 钟岳低头看了眼,下巴轻轻蹭了蹭,说道:“怪我咯……” 顾秦犯困过去睡下后,钟岳依旧站在窗口,像一个在夜观天象的老僧一样,一直看着这瓢泼的大雨,直到雨势渐微,他还这样站着。 或许对于书画,对于阴阳造化的理解,值得钟岳有一生去追求,但是吴道子及冠而穷丹青之妙,张旭三十立地成圣,他们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他还在云间沙盘和窗边徘徊摸索,张旭交给他的这根树枝,还是没有能够在沙盘里画出一丝痕迹来。 这一场大雨,来得颇不宁静。钟岳一直盯着天空之中间或划来的电闪,想从当中找到灵感。 他闭目,开起了墨韵天地,想要从这场已经渐渐收敛的雨中捕捉到一些灵感。 雨渐渐停止了,但是雷声不止。 墨韵天地越深越远,一种永无止境的蔓延,让钟岳感觉到了渺茫,延伸到了天边之后,心有退意,又有不甘。 到底何处才是圣境? 云间? 沙盘? 还是茫茫无际的天边? “追随本心吧。”钟岳慢慢收回神人九势,就像是做出回到小荷山下那时的决定一样,这一次,他还是选择了回归,回归最初的本心。 他再看向云端那盘沙的时候,仿佛与天际融合到了一起,再一次的现实与幻境相融。 “如果说书法是一个人心意所书,那么……我又何必在意这盘无意义的沙呢?” 啪。 钟岳将沙盘打翻在了云间,拂衣而去…… 身后法书立身,墨韵化成一道圆融的太极。 番外一 艺术的使命 三年之后 美国大都博物馆 钟岳站在大都博物馆的壁橱之前,看着中间陈列着的《灵飞经》四十三行本。三年之前跨入那圆融圣境的他,这一次应邀到此做一次艺术展,看着橱窗内字迹清秀的作品,系统的声音久违地响起。 “系统检测《灵飞经》四十三行本真迹一卷,是否收录?” 钟岳会心一笑,并未作答。 “嘿,钟。原来你在这里啊。” 钟岳回过头,看到肤色黝黑的美国黑人青年,便说道:“嗯,参观参观。” 那人用着不标准的汉语说道:“我还以为你去哪儿了呢。你在看什么呢?” 钟岳指了指橱窗内的这幅作品,微笑道:“它。我们民族的书法作品。” “哦,很棒的作品。可惜我不能做主,不然的话,我就把它送你了。” 钟岳笑了笑,如今,对于他而言,是否能凑齐这灵飞经的全卷已经可有可无了,不过他说道:“汉姆,如果你能联系到这里的馆长,就请告诉他。这《灵飞经》其余的残卷在我的手上,如果有兴趣联展的话,我们可以谈一谈。” “在……在你手上?” “对的。” 汉姆脸色略带惊讶地说道:“好吧,有机会我试试。现在,钟,赶紧过去吧。国际画联的人等着你发表获奖感言呢。” 钟岳跟着汉姆朝一旁的会场走去。这几年在小荷山深居简出的钟岳,虽然没有什么太多活动,然而产出的作品却不少,一些精品,更是在国际上获得好评,被誉为当代画坛的复兴巨擘。 会场的大门推开,在会场坐着的各国画家们看到这个神奇而又带着东方神秘特色的青年,开始鼓掌欢迎,掌声经久不息。 钟岳步伐平稳,犹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谢谢大家的欢迎。首先很荣幸能获得这个国际艺术成就大奖,不过我觉得这个奖,斩获得过于早了,毕竟我才二十五岁。” 底下人惊讶地看着台上谈笑风生的钟岳,露出惊容。 二十五岁,这个年龄,斩获这个金奖,确实是个绘画的天才。当然,也有很多天才艺术家,在青年时期就展现出惊人的艺术能力,譬如达芬奇,譬如丢勒。 “有人说,我们这个时代,在二十世纪大师陨落之后,是个艺术沉沦的时代,而我认为艺术,永远不会沉沦,它存在的形式,永远是那些只眼界浮于画展的批判家们无法捕捉到的。我想,对于艺术,或者说绘画,我不过多地讲些什么,因为多说无益,真正的艺术创作,如果能够用语言来概括,那还要艺术家的手以及画笔干什么呢?” 场内爆发出一阵哄笑,都被钟岳幽默风趣的语言所感染到了。 “我要说的,就是身为艺术家,所要拥有的使命感。艺术,它不是技艺,而是真实情操的表白,如果连艺术都需要弄虚作假,那么愧对艺术二字,所以我认为身为一名艺术从业者,‘真实’二字,就是我们肩上背负着的使命和荣耀!” …… …… 第五大街整洁干净的十字街头 顾秦正带着黄幼薇,以及一群小姐妹们,在商场内“血拼”。 “顾姐,我觉得这个包包适合你。” “是么?不行啊,这个颜色太亮了,适合你们小姑娘,我这都是孩子的妈了,这个颜色真是hold不住啊。” 黄幼薇将那个亮黄色的挎包给顾秦挂上,然后推到镜子前,说道:“怎么会呢?你看,多好看啊。” “是么?”虽然嘴上说着不适合,但是那抹满意的微笑还是出卖了顾秦。 “诶诶,顾秦,快来看啊。” 顾秦转过头,皱眉道:“怎么回事?小声一点。让美国人听见了,都觉得我们华夏人都这么没素养呢。” 一旁的服务员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微微欠身,说道:“没关系的。这里是专门为华夏消费者提供的购物场所。” “顾秦,快来看。” 顾秦看着站在窗边大呼小叫的随行小姐妹。本来说好了是和钟岳来美国度假,结果好了,钟岳一撒手,被这群小姐妹带着,成了购物消费。 顾秦走到窗边,看了看高楼下车水马龙的街头,“没什么东西啊,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是啊,你看那块最大的广告屏幕。” 顾秦抬起头,看着街角那块屏幕上,画风有些熟悉,看着那和她长得很像的画中倩影,似乎记起来,这张画好像是一年前还没生下宝宝时候画的,便有些喜色溢于言表,用手抚了抚脸颊,“死相,这是在嫌我没以前好看了么?” “顾秦,你有这么个优秀的老公,真是羡慕啊。” 顾秦挑了挑眉毛,说道:“也就那样吧。这张画也没见得多好……” 说是这么说,不过还是拿出了手机,不住地对那角大楼拍起来。 …… …… 两小时后 欧阳明全身挂满了购物袋,吃力地用脖子夹着手机,“歪,岳哥啊,你来没来啊,我这手都快断了。你老婆还有小妹,还有我老婆,这三个女人都快把商场给搬空了,你再不来,我可撒手不管了。” 钟岳看着远处的欧阳明,说道:“她们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跟个傻呵的拎着这么多东西?” “我怎么知道?她们说上个厕所,结果都一小时了,电话也不接,准是又在消费了。” 钟岳叹了口气,走过斑马线,看着欧阳明这幅奶爸德行,说道:“你说,咱们两个是不是犯贱啊,早知道就说来美国公干不就好了,非得拖家带口的。” 欧阳明都快哭了,说道:“岳哥你终于明白了啊,当初我是左瞒右瞒我那口子,好嘛,嫂子一个电话就给捅漏了,你这是在自己作自己啊。” 钟岳帮着将购物袋放进后备箱里,说道:“待会儿准备去哪儿啊?” “鬼知道这群姑奶奶什么打算。” 钟岳看着购物袋里的衣服包包,居然还有奶瓶…… 他不禁摇头叹道:“败家娘们……” 番外二 星宿城之危 大乾江东 数十载没有如此惊世骇俗的灭门举动了,更何况,如今还是当初如日中天的圣人之家,此等风水轮流转,让人不觉扼腕而叹,真是世事难料,圣人之家,也有此劫难啊。 当初龙圣传承现实,包、张二家不但损兵折将,两位族中才俊,更是场面于龙渊之内,如今卷土重来,这一回,更是大张旗鼓,势要将星宿城覆灭。 张启军看着兵临城下,江东包家纠集当初叛出星宿城的支族张一鹤,眉头冷凝,怒喝道:“尔等如此猖狂,难道无视圣人之威么?” “张启军,龙圣早已作古,你就莫要狐假虎威了。这圣人之威,你们张家也借了百年有余了,今日就是踏平星宿城之日!” “住口!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汝父叛出张家,如今倒戈相向,此等不忠不义之中,天诛地灭!老爷,老仆去杀了此人。” 张启军两袖空空,看着大总管、二总管身上的血迹斑驳,墨韵紊乱。虽然张三张四在法书境以立于不败之地,刚刚那次突围之中,也斩杀了包、张二家两名法书境高手,蹲锋境数余,然而人力终有尽时,若是再去突围,恐怕真的就有去无回了。 “阿三阿四,还是不要再费心思了。” “家主,我等虽为张家供奉,可如今大难临头,我等也以尽力而为,可否……” “是啊,家主。圣人老祖若是不出,依我之见,还是放弃抵抗吧。” 张启军横眉冷对,“住嘴!星宿城若失了,张家也便是亡了!” 城外除了包张两家的族人之外,更有不少散修书画家。圣人门庭,张家那藏宝阁,可是在江东如雷贯耳,如今树倒猢狲散,都想来分一杯羹。 张灵雪出阁,站在城墙上,山雨欲来风满楼,眼眸里有着一丝悲凉和不甘。 “灵雪,这里危险,会屋内去。” “爹觉得这个时候,屋内屋外还有何区别不成?一旦守不住星宿城了,一切枉然。” 张启军有些疲乏地说道:“五星二十八宿杀阵,还可抵挡住,只要等爹和两位总管养好了伤势,一切都能应付。” 张灵雪眼神黯然,“爹爹不必再瞒我了,自从龙渊那老祖传承失了之后,五星二十八宿杀阵威力大减,不然也不用三伯四伯拿命去拼。” 张启军眼神一黯,“你……看来都知道了。” “女儿只恨当初识人不清,让那贼厮窃了老祖传承,如今下落不明,还落得如此下场。” 张启军摇头叹道:“设局的是为父,只怪谁能算无遗策呢。” “哼!张启军,你杀我孙儿,今日破开此阵,我要拿你女儿初血祭我孙儿亡魂!” “做梦!” 包家老祖佝偻着腰,手杖不断地在星宿城的杀阵之上击打,一旦被找出阵眼或者破绽,那么星宿城最后的一道屏障失去,整座城池不保。 “老爷,再让我去冲杀一回,你和小姐……随机应变,待会儿还是找机会出城吧!” 张启军摇了摇头,墨韵一推,将张灵雪送到张三身边,说道:“我是张家的家主,与星宿城共存亡,灵雪还请阿三带她出城。” “不!爹,我要留在这里。” 张启军面容凝重地说道:“乖,先跟着大总管离去,趁着杀阵还未破,为父来替你们打开一道生门!” “老爷,我来吧。你和小姐走……” “我说多少遍了。这里谁都能走,就我不能走!” 张灵雪挣脱开墨韵,说道:“我不走!” 张启军双袖空空,墨韵却如同手掌般卷起了那道龙符,整座大阵瞬间杀气凌然。 一道诡异的龙吟破空而起,星宿城主城之内的所有牌坊石雕纷纷碎裂。 还在破阵的包家老祖和张沧水瞳孔一缩,顿时暴退而走,“不好,大阵有变,速速退去!” 张三抓着张灵雪的肩,一副难舍的样子,看着张启军拼了命誓死不离,便道:“小姐,跟老仆先走。” “我不走!再劝我,我就在爹爹面前自尽!”张灵雪平日寻欢作乐显得轻浮,然而这个时候,居然拿出一把匕首放在自己白净的脖子上,一副贞烈的样子,誓死要和星宿城同生共死。 “唉,丫头,你这……你这又是何苦呢?!” 大阵的杀气只持续了些时,真当包家老祖和张沧水正纳闷为何这五星二十八宿杀阵为何忽然变强的时候,笼罩在整座星宿城之上的杀阵开始消散。 “杀阵散了!” “破阵了!” 张家的一干亲系见到最后的寄托都化作了乌有,脸上流露出一片悲戚。 “今日我到要看看,谁能救汝等!包家儿郎们,跟我杀进去!” 张灵雪眼眸中泪流滚滚,难道……张家真的要忘了吗? 墨韵铺天盖地而来,像是山雨席卷,排山倒海。整座星宿城,都在墨韵之中摇摆。 一道白光恍若流星般落定。 就像是定海神针一样,霎时让整座城都静了下来。 “圣人之家,岂容汝等狗杂觊觎?” 声音虽然不大,然而在圣威加持之下,摄入每一个正在彷徨、兴奋或者畏惧的心灵之中。 “圣……” “圣人之威?” 张启军欣喜若狂,感受到这股让人畏惧的圣意,连忙跪下来高呼道:“老祖回归了!老祖回归了。” 包家老祖盯着那道白光,眼神冷凝,怒喝道:“怎么可能!张家老祖怎么可能还活着!?” “五息之内,若再不滚,格杀不论” 那些还在惊讶于这道忽如其来的身影到底是何人的包家族人愣愣地呆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了。 钟岳看着这僵持着的场面,又扫了眼之前大呼小叫的包家老太公,淡淡道:“看来不给点颜色,是不知敬畏二字怎么写!” 墨韵一凝,一道惊天霹雳落下。 原本这里的顶梁柱,包家老祖瞬间身消道陨,如断线纸鸢般落了下来。 “快逃!” “撤!” 大军如潮水般退去,钟岳站在星宿城之上,喃喃道:“鄙人钟不器,张家由我来守护!” 张灵雪看着那道光彩四射的身影,眼泪流得更加快了……